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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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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自由行走andrea]第三種愛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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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發表於 2015-1-20 17:41:24 |只看該作者
三十、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歐陽的電話叫醒,為下午的簽約做最後的準備工作,按照林啟正的指示,對合同做最後的調整,並仔細校對合同的正文和附件,確保沒有任何錯誤。

  下午四點,簽約儀式即將開始。會場定在市政府的會議大廳,現場人頭攢動,氣氛熱烈,許多媒體記者持機待拍。我工作已完,站在角落喝可樂,忽見傅哥也在人群中無聊地走動,連忙朝他招手,他走過來,憨厚地笑道:「鄒律師,辛苦了!」

  「傅哥,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問。

  「我呀,林總什麼時候來,我就什麼時候來唄!」

  「如影隨形?」

  「對、對、對。」

  「那我下次有事找你,就只要看林總在哪裡就可以囉。」我笑道。

  「哎喲,鄒律師,你怕是說反了吧,你會有什麼事找我呀,頂多是找林總時,我幫你通報一下。」傅哥忙說。

  「以後我也沒什麼事要找他,很快我就不在致林做了。」我說。

  「為什麼?不是已經解決了嗎?」傅哥奇怪地問。

  我驚訝地看他:「要解決什麼事啊?」

  傅哥忙解釋道:「哦,前段時間聽說你要走,後來見你還在做,我以為沒什麼變化了呢!」

  「只是所裏一時找不到人接替我的工作,所以暫時做一下,馬上就會有別的律師來接我了。」

  「其實領導們對你的工作很滿意,你走了的話,也是我們公司的損失啊。」

  「呵呵,傅哥你太過獎了,說實話,像我們這種工作,只要拿一本法典,誰都可以幹。」我謙虛地說。

  「那可不能這麼說,比如我,給我一本,我也不知從何翻起呢!」傅哥滑稽地作翻書狀。

  我們倆都笑了起來。

  此時,門口出現混亂情況,閃光燈開始猛閃,我們都轉頭望去,只見一行人走了進來,全都是紅光滿面領導模樣的人物,當然,中間還夾著個林啟正,他穿著一身十分合體的黑色西裝,白襯衫配深灰色斜條紋的領帶,在臃腫的中年男人裏,顯得格外高挑俊朗,氣宇不凡。我心裏暗贊,如此老套的搭配也能被他穿出富貴之氣,真不容易!

  簽約儀式按既定程式一項項進行著,他一如既往地低調,沒有上臺講話,招攬風光,而把發言的機會派給了歐陽部長,當歐陽在發言席慷慨陳詞時,他穩坐在主席臺上,目視前方,表情淡定,仿似一切與己無關。

  我站在光線暗淡的角落裏,只知一味地看著他,仿佛要背下他的每一個表情。

  簽約之後,是安排在酒店裏的豪華盛宴。

  我本想逃走,結果被興奮的歐陽部長一把抓住:「鄒律師,來來來,辛苦了這麼久,一定要好好乾一杯!」

  無法,我只得跟著他走進宴會廳。

  幸好我比較不重要,主辦方將我的座位排在了另一桌,沒有和林啟正等顯貴們同在一起,我暗舒一口長氣。

  眾人坐定後,又開始了冗長無聊的祝酒辭及對「年輕有為」的林總的阿諛奉承,再然後,就是交叉進行的你來我往的敬酒與回敬。我不在火力區內,可以安安全全的吃著美味的海鮮,回頭看林啟正,周圍總有著手端酒杯的說客,他客氣地微笑著,客氣地喝下眾人敬過來的酒。我有些為他擔心,這樣喝下去,何時是個盡頭?

  而飯桌的另一端,歐陽部長作為今天致林最出風頭的人物,也已經被圍個水泄不通,哪還顧得到與我乾杯?

  正吃著,我的手機在口袋裏震動,高展旗電話至:「美女,你在三亞過得太滋潤了吧?樂不思蜀啦?」

  「明天就回來了,急什麼呀?」四周人聲鼎沸,我下意識地提高嗓門說話。

  「我的存摺帶在身上都快半個月了,就等著你審查呢!」

  我笑了:「好同志,態度不錯,等我回來,一定優先考慮你!」

  正在此時,一杯酒端到了我面前,我抬頭一看,竟是林啟正。我忙掛了電話,起身相迎。

  他身上酒氣正濃,眼睛裏又泛著紅紅的血絲,他將酒杯舉向我,說:「這段時間辛苦了,我代表公司表示感謝!」

  我趕忙端起桌上的酒杯,客氣地回答:「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喝完,你隨意!」話音未落,他一仰脖,已把滿滿一杯酒灌了下去,而我的酒杯都還沒來及湊到嘴旁,他已轉身離開。

  這是搞什麼?!我尷尬地端杯立在那裏,看著他的背影,幸好周圍的人都在大快朵頤,沒人注意到我,我訕訕地坐回原處。

  等到宴請結束,整個包廂已是一片狼籍,歐陽部長早已倒在椅子上不醒人事,林啟正還在應付幾個酒後胡言的地方官員。同桌的人都已走得差不多,我正為難該如何是好,傅哥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對我說:「鄒律師,我找兩個人把歐陽抬回房間,你去幫林總解解圍,然後送他回房間,他也喝了不少了。」

  我忙點頭答應。

  傅哥不知從哪裡喊來兩個幫手,將爛醉如泥的歐陽架起來,走出了包廂。

  我走到林啟正旁邊,對他說:「林總,晚上那個會議還開不開?」

  林啟正轉頭看我,馬上明白我的意圖,順著我的話說:「開,當然要開。」然後轉頭對幾位官員說:「對不起,我晚上還有個內部會議,不能陪各位了。今天非常感謝!」

  那些官員只好起身相送。我們終於走出了包廂。

  來到酒店大廳後,林啟正轉頭對我說:「謝謝你幫我解圍,歐陽呢?」

  「他已經醉得不行了,被傅哥他們抬回房間了。」

  他點頭,然後說:「我沒事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那你呢?」我問。

  「我自己走走,沒關係,你先回去吧。」他說完後,徑直向大廳的後門走去,畢竟喝了不少酒,他的腳步有些浮動。

  我站在原地,頗為猶豫。此次三亞相見,他的表現疏遠而又陌生,自是不想與我有過多的接觸,我也該知趣地躲遠些才好,但是他今晚已有些不勝酒力,如此一人外出,畢竟不太穩妥。想來想去,我還是決定跟在他的身後。

  遠遠地,我跟著他,看見他走上了沙灘,停住了腳步,接著蹲了下來,一動不動。怎麼回事,不會是出什麼狀況了吧?

  我悄悄地湊近些,發現他正用打火機在燒著什麼,海風太大,火剛點起來,就被風吹滅了,他又點,又吹滅,又點,又吹滅,反反復複。

  我看到無法忍受,不知他到底在幹什麼?乾脆走上前去,蹲在他對面,用身體幫他擋住海風,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繼續用打火機點著手裏的東西,火苗再次躥起的時候,我幫著他用手捂住那火苗,藉著火光,我發現,他正在燒的,是自己的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他,坐在辦公桌前,表情嚴肅。

  在我的幫助下,照片終於燃燒起來,黑暗中,但見他的臉在火焰裏被一點點吞噬。

  火光熄滅,四周變得格外黑暗,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見他身形的輪廓,在我的面前。夜潮拍打著海岸和礁石,海浪聲包圍在我們周圍。我沒有與他共處的理由,站起身準備離去。

  就在我起身的剎那,他伸手牽住我的手,低低地說:「陪我待一會兒?」他的手指冰涼,聲音消沉,我竟有些心疼,轉過身,與他同方向,坐在了沙灘上。他馬上鬆開了牽著我的手。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燒照片?」他說。

  「也許這是你的習慣。」我答。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每年我都會燒一張照片給她,讓她知道我現在的樣子。」

  竟是如此沉重的話題,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想了片刻,才故做輕鬆地說:「那也該挑張開心一點的啊,怎麼選一張那麼嚴肅的?」

  「沒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事。」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消沉。

  「怎麼沒有,你剛剛簽了一筆這麼大的合同,應該讓他看到你在臺上風光的樣子!」

  「這次投資是我下的賭注,還不知是福是禍。」

  「不管怎樣,你現在已經是公司的副總裁,而且馬上要結婚了,你母親在天之靈一定會很安慰!」我努力地寬慰他。

  「沒什麼可安慰的。我做的這些,只是為了自保而已。」他竟答道

  自保——他用了這樣的詞語,讓我始料未及。想起歐陽部長曾經提到他家中的情況,我有些理解他的心境。

  他低頭點燃了一支煙,在煙頭隱隱的火光下,他的表情頗有些落寞。

  過了許久,他突然喊我的名字:「鄒雨,可不可以告訴我秘訣?」

  「啊?什麼秘訣?」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怎麼樣才能像你那樣活得開心?」

  「你覺得我活得很開心嗎?」我反問道。

  「那天在沙灘上看見你,站在人群中,那個我覺得一點都不好笑的節目,你居然笑得那麼高興,還有今天在吃飯時,見你接電話的樣子,也是充滿著快樂,我真的很希望像你那樣,無憂無慮!」

  無憂無慮?他居然認為我無憂無慮?他怎麼知道我內心的困惑和掙扎?他怎麼知道我經歷的那些難以入眠的夜晚?——但這樣也不錯啊,我可不想讓他看到我為他而軟弱的心。

  於是,我用歡快的語氣說:「窮人有窮人的活法啊,你難道沒聽說過『窮快活』這個詞嗎?」

  「窮快活?」他重複我的話,然後問:「你很窮嗎?」

  「和你比,我們都是窮光蛋。」

  「那我……可不可以收買你呢?」他話中有話。

  「你已經收買我啦,我不是正在為你打工嗎?」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故作不知。

  「如果……我還想要的更多呢?」他終究提到了這個話題。

  我該怎麼回答呢?我內心總有個小小的聲音,鼓勵我應承他的心意,而我的頭腦中,強大的理智仍舊佔據著上風。我無法正面回答他的問題,無法當面拒絕他,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輾轉,我早已沒有了當初站在游泳池邊的堅決與勇氣。

  思量了片刻,我迂回地答道:「你不是已經試過了嗎?」

  聽到我的回答,他再度沉默了。

  又過了許久,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說:「時間不早了,回去吧。」我將手伸向他,他稍一用力,將我拉起,便徑直轉身向酒店方向走去。

  我跟在他身後,兩人走進大堂的電梯間。

  電梯門開了,他示意我先進去,我走進電梯,他在我身後,按亮了我住的樓層和他住的頂樓。電梯門正準備合攏的時候,突然湧進來了一大群遊客,足有十幾個人,紛紛往電梯裏擠,將我倆擠到了角落裏,我的肩膀頂著他的手臂,兩人緊緊地靠在了一起。

  電梯上行,遊客們吱吱喳喳,我真想將頭靠上他的肩,其實只要輕輕一偏,就能做到,那樣的話,別人一定會把我們兩人看成情侶,哪怕是在這電梯上行的短短幾十秒裏,都是好的。

  但我只是一邊想著,一邊面無表情站在他的身旁,直到電梯停在了我住的那一層。

  分開遊客,我費力地擠出電梯,想轉頭對他說再見,電梯門卻在我回頭的剎那,關上了。

  回到房間,我傻坐在床前發呆。我再一次拒絕了他,儘管我曾經那麼地盼望著與他相見,鄒雨,鄒雨,你做的對嗎?你真正聽從了內心的想法嗎?你確定你不會後悔嗎?我一遍遍地責問自己,然後,又一遍遍地用強有力的回答來讓自己更加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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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5-1-20 17:41:37 |只看該作者
三十一、

  早上,我在浪濤聲中醒來,發現自己居然還穿著昨天的衣服,昨晚在矛盾和困擾中,竟倦極而睡。

  我趕忙洗了個澡,下樓早餐。

  走進餐廳,看見傅哥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觀察了一下四周,沒見到林啟正的影子,我稍鬆了口氣,端起盤子,隨便揀了兩樣東西,坐到了傅哥對面。

  傅哥笑著和我打招呼:「鄒律師,早啊!」

  「不早了,快九點了。」

  「可以多睡一會兒,我們的飛機是十二點的。」

  「傅哥你們也今天回去?」

  「對啊,我們三個人先走,歐陽善後,他沒告訴你?」

  「他只對我說讓我今天先回去,我以為林總還要多待兩天呢?」

  「林總還要趕下午的董事會,他一天到晚忙得不得了。對了,昨晚林總還好吧?」

  「還好還好。」我支吾答道:「歐陽部長怎麼樣?」

  「嗨!昨晚吐得一蹋糊塗,可把我害慘了。」傅哥猛搖頭。

  「那你一定沒休息好吧?」我同情地問。

  「根本沒睡什麼。」

  「那今天怎麼不多睡會兒?」

  「習慣了這個時候起床,想睡也睡不著。」傅哥邊說邊抬手招服務員:「再來杯咖啡。鄒律師,你要不要?」

  我擺手:「謝謝,我喝不慣那個。」

  咖啡送上來,傅哥啜了一口,竟一臉的滿足。我打趣道:「傅哥,你還蠻時尚嘛!」

  傅哥不好意思地說:「我原來哪會喝這些啊,還不是這半年,跟著林總天天早上泡咖啡吧,才喝出感覺來了。」

  「哦?林總有這種愛好?」我好奇地問。對於林啟正的一切,其實我都很好奇。

  「是啊。而且他每天早上會固定去中山路上的那一家星巴克。」

  「中山路上的星巴克?那不就在我辦公室對面嗎?」我有些訝異。

  「對啊,也不知林總為什麼只去那一家?其實他住的樓下就有一個星巴克,但他只要沒有出差,每天早上都會從家裏開車半個小時去中山路的這一家,大概從八點半坐到九點,然後再開二十分鐘的車去公司。也許那一家的咖啡味道特別好吧。所以我跟著他天天早上喝,也喝上癮了。」

  我聽著傅哥的這番話,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傅哥看著我,繼續說:「不過,我們坐在那裏喝咖啡,總是能看見你來上班。你每天九點左右,都會坐計程車在星巴克的門口下,然後穿過馬路去對面的辦公室,對不對?」

  我楞楞地點頭。

  傅哥的眼睛裏有著深意,他說:「明天你如果上班,留意看一下路邊的車,肯定有林總的寶馬。真奇怪,好幾次你下車的位置,就在林總坐的窗前,但你從來沒有發現過他,明天記得仔細看看羅!」

  我呆呆地看著窗外,開始靈魂出竅——林啟正每天早上準時到我辦公室對面的星巴克去喝咖啡?而且正是我上班的時間?他每天都會看見我從計程車裏鑽出來,急匆匆去上班的樣子?這是怎麼回事?他從來沒有向我提過,我也永遠也不會往那個咖啡館裏多看一眼,但是,難道在那些我渾然不知、睡眼惺松的清晨,他一直在注視著我嗎?

  我心如潮湧,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餐廳外走去。傅哥不知何時,早已離去。

  我走進電梯,直接按了頂層。我只想見到林啟正,問問他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我並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間,於是我一間間的按門鈴,急促而用力地按。

  第一間是個老外探出頭來,第二間沒有人應門,第三間也是,第四間也是,當我按到第五間時,門開了,林啟正穿著浴袍出現在我的面前。看到是我,他十分驚訝,問:「有什麼事嗎?」

  我沒有答話,走進門去,反手把門關上,然後,我沖上去,緊緊地擁抱他,踮起腳去親吻他的的面頰和嘴唇。我已經忘了我想要問什麼,我的所有理智此刻全線崩潰,只剩下內心深處對他無止盡的期待與盼望,奔湧而出,勢不可擋。

  他回應著我,但顯然有些惶然和猝不及防。「可以嗎?真的可以嗎?鄒雨,真的可以嗎?」他親吻著我的脖頸,親吻著我的耳垂,惴惴地問。我用手鬆開他浴袍的帶子,他竟然有些羞澀。

  也許是等待的太久,兩人都傾盡全力,但不知為什麼,我卻在他的爆發中流下了眼淚,內心的快樂和悲傷在這個時刻同時達到了頂峰,這幾乎讓我無法承受。

  他惶恐地摟著我說:「對不起,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我答。

  「不要哭,我不想看見你哭。」他溫柔地說,用唇啜去我臉上的淚水。

  我反轉身看著他,他的臉上,有著迷人的微笑,這真讓我沉醉。

  「為什麼?」他問。

  「嗯?」我裝傻。

  「為什麼改變主意?」

  我輕輕地親吻他的眼睛,然後說:「為了你的美色。」

  「呵呵呵……」他笑出了聲。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裏,悶悶地說:「我喜歡你用的香水。」

  「是嗎?還喜歡我的什麼?」他合攏雙臂擁抱我。

  我抬頭看他,做思索狀:「喜歡……你的錢啊,你的寶馬車啊,你的公司啊,你的派頭啊……」

  他饒有興味地看著我,顯然沒有把我的話當真,然後他說:「你知道我喜歡你什麼嗎?」

  「喜歡我的美貌如花。」我答。

  他又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然後湊上來再度與我深吻,說:「對,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我突然翻身起床,他忙問:「怎麼啦?」

  我一面穿衣一面答:「十二點的飛機,我們該出發了。我還要去清行李呢。」

  他從床上翻起,穿上浴袍,再次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裏。

  我掙脫他,向門口走去。他跟在我身後,說:「待會兒我去喊你。」我沒有回頭,打開門走了出去。

  回到房間,我心緒難平。在莫名的感動下,我聽從了自己內心的欲望,但是,我該怎麼面對以後的日子。潰堤的激情,已是覆水難收,現在的我,因為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竟有了惶惶不可終日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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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0 17:42:23 |只看該作者
三十二、

  我胡亂地將所有的衣服雜物收攏,往箱子裏塞,東西太多太雜,我用了最大的力氣,才將箱子關上。

  此時,門鈴響。我開門,林啟正站在門口。我忙說:「等一下。」回身拖了箱子出門。

  他伸手要接,我用手阻擋,說:「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他沒理會,執意將箱子接到手中,對我說:「走吧,那些領導已等在樓下。」

  電梯門開了,裏面空無一人。倆人走了進去,密閉的空間,再次與他並肩而立。我轉頭看他,他表情淡淡地,正抬眼望電梯上的數字。見我望他,他回頭問:「怎麼了?」

  我沒有回答。他轉回頭,卻忽然牽住我的手。

  我的心裏,終究是甜蜜的。

  電梯行至一層,我再次伸手去接行李:「我來拿吧,別人看見不好。」

  他搖頭,拖著我的行李出了電梯。

  大廳裏已有一眾人等,都是昨天宴席上的熟面孔。見到林啟正拿著行李,一位官員忙指揮他的手下:「快接過來,快接過來,怎麼讓林總自己拿行李。」

  馬上有人沖上來,接下了我的行李箱。

  林啟正轉頭對我說:「你先上車。」

  我看了下四周,問:「傅哥呢?」

  「我讓他先去機場了。」

  我往門口走去,那輛賓士停在大門口,司機打開了副駕駛位置的車門,我坐了進去。

  從車窗裏望過去,林啟正還在和那些人微笑道別,頻頻握手。

  過了許久,告別儀式終於結束,車子駛出酒店,往機場方向開去。

  剛拐上大馬路,林啟正突然喊停,車子減速停在了路邊。

  我正綱悶,他走下車,打開我側面的車門說:「坐到後面來。」

  我抬頭望著他,他立在碧藍的天下,一手扶著車門,一手撐著車頂,俯身等待著我。我乖乖地走下車,站直身子,正在他張開的雙手間,他只是看著我,眼神溫柔,好一陣才似回過神來,扶著我的肩,將我送進後座。

  一路上,礙著司機,倆人無話,只是各自望著窗外的風景,他卻悄悄握著我的手,放在自己膝上。

  車子很快到了機場,傅哥已經在路邊等著我們。我走出車子,見到傅哥臉上明瞭的笑容,竟紅了臉。

  傅哥將登機牌和證件交到林總手裏,接過司機遞來的行李,往機場裏走去。

  林啟正直接將我帶到了頭等艙的候機室。我奇怪地說:「我不能從這邊登機的。」

  「已經辦了升艙了。」他挑著眉頭打趣道:「這次應該沒什麼事要哭吧?」

  我嗔怪地打他的手臂,他伸手緊緊摟住我。

  「那次你真的不記得我嗎?我又是遞水,又是遞紙巾,只差沒借個肩膀給你了。」他又問,用難以置信的表情。

  「也許借個肩膀給我,我會記得你哦!」

  「可是我長得這麼帥,你應該過目不忘啊?」他大言不慚。

  「錯!比你帥的多了,比你有錢的就少了。你當時應該掛個牌子,寫上:『我超有錢!』那我一定會過目不忘。」我邊說邊比劃。

  他笑,抗議道:「不公平!」

  「為什麼?」我不明。

  他俯身到我耳邊:「在你還完全不認識我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

  他說話的氣息呵在我耳邊,我癢到輕笑不止。

  在滿是陌生人的喧鬧的機場裏,我們像兩個普通的快樂的情侶,竊竊私語,打情罵俏,這時光,讓人依依不捨。

  飛機起飛後,他拿出電腦,抱歉地對我說:「下午的董事會,我要介紹專案執行情況,所以要整理一下發言提綱,不能陪你聊天。」

  「沒關係。」我體貼地說。

  他開始埋頭認真工作。我無聊地翻閱著雜誌報紙。

  過了許久,我探頭看他的電腦,一螢幕的英文。

  「說的是中國的事,幹嗎用英文寫?」我問。

  「我的中文很差勁,讀和說還可以,不能寫。」他不好意思地答。

  「那你下午發言的時候不得要翻譯?」

  「不,我說的時候再把它換成中文的。」

  「那你和我說話時,是不是也先想好英文,再把它轉成中文的?」我好奇地問。

  他看我,突然低聲說一句:「I love you!」

  「什麼意思?」我裝傻:「請你翻譯一下。」

  他笑了起來,露出了臉上的酒窩。認識他這麼久,從來沒見他如此開心地笑過。也許我真的有魔力,能讓他快樂。

  飛機即將落地,空姐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帶、收起小桌板云云。

  我從視窗看去,地面的建築物已清晰可見,耳膜由於飛機的降落,開始隱隱作疼。現實劈面而來,我忽然感到自己勇氣盡失。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將為這偷來的幸福付出多少代價?未來又會走向何方?我不由自主地想到入神。

  林啟正必是看出我的不安,伸手從後面環住我的脖頸,將臉緊緊地貼在我臉上。

  「不要想以後。」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以後,讓我來想!」

  這樣的話,讓我感動。我反頭與他輕吻,帶著有些絕望的心情,其實我的心裏很清楚,不論誰來想以後,一切,都不會有什麼改變。

  下得機來,站在傳送帶旁等行李,林啟正靠近我身邊說:「待會兒先送你回去,我下午要趕去開會,晚上一起吃飯吧。」

  我笑著點點頭。約會開始了。

  他將我的行李從傳送帶上拎下來,我不由分說搶在手裏。這次他沒有與我爭,想必是回到本地,自當注意分寸。

  傅哥也將他們的行李拿在了手裏。

  三人一起走出接機口,好幾個眼熟的人迎過來,都是他的那些跟班。

  然後,我竟在人群中發現了高展旗,他笑嘻嘻地迎上來,熱情地向林啟正伸出手說:「林總,辛苦辛苦。」

  林啟正望了我一眼,有些詫異地與他握手:「不辛苦,高律師怎麼過來了?」

  「接我的女朋友啊!」高展旗邊說邊接過我的行李廂,親昵地對我說:「怎麼樣?是不是感到驚喜?」

  「你發什麼神經啊,怎麼知道我回來?」我奇怪地問。

  「我問了歐陽唄!」他答。繼續轉身與林啟正搭話:「林總,您這幾天可不可以安排一個小時時間,深圳的那個案子我想向您彙報一下?」

  林啟正有些敷衍地點頭:「我回去讓他們安排個時間,再通知你。」

  「好的好的。那林總您慢走,我和鄒雨先行一步。」高展旗不由分說擁著我向外走去。

  我一邊偏著身子躲開他的胳膊,一邊回頭看了一眼林啟正,他也看著我,但臉色頗有些不悅。

  我轉頭對高展旗說:「先行一步?怎麼行啊?難道走回去嗎?」

  「我有車啊!」

  「你又……」我想起上次他借左輝的車來接我,不禁叫起來。

  「NO,這次不關左輝的事,你放心。」高展旗依舊推搡著我向前走去。

  正在和高展旗討論中,這廂,林啟正一行已經超過我們,快步走進了停車場。——我和他,終究是背地裏的事,所以,任何人都可以來打岔,高展旗,不過是個開始罷了。我望著林啟正遠去的身影,在心裏無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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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我隨高展旗走進停車場,他猛跑幾步,站在一部嶄新的藍色小車前,做嫵媚汽車女郎狀。

  我大叫:「你買車啦?」

  高展旗很驕傲地掏出一把車鑰匙,把車門打開,然後對著我漂亮地用手劃了一個弧線:「歡迎你成為我的新車的第一個乘客。」

  這傢伙,一聲不吭,真的買了台新車回來,我也挺為他高興,興致勃勃地坐進了他的車裏。

  高展旗將我的行李放進後備廂,也坐進駕駛座,眉開眼笑地看著我說:「馬自達六,怎麼樣?還可以吧?雖然比不上林啟正的寶馬750,不過比左輝的本田可不差哦!」

  我橫了他一眼:「這麼多人,你怎麼光和他們倆比啊?」

  他嘿嘿笑著,將車向出口駛去。

  「怎麼突然想到買車了呢?」我問:「不是要留著錢娶老婆嗎?」

  「原來是這麼計畫的,但是我後來發現,如果沒有車,可能連老婆的毛都撈不到!」

  「真噁心!你這是什麼形容詞啊!」我叫。

  突然我包裏的手機震動,我掏出一看,是林啟正。

  「高律師開車來了嗎?」林啟正在電話裏問。

  「是。」我簡短地答。

  「不會又是那輛沒手續的車吧?」

  「不是。」繼續簡短。

  「……那好,晚上我再和你聯繫。」

  「好的。」 我把電話掛斷。

  高展旗問:「是誰啊?」

  「一個朋友。」我支吾。

  「什麼朋友?說話這麼簡單——是、不是、好的。聽起來怪怪的。」

  「有什麼怪啊?別人問件事,答案就是『是』與『不是』。」我有些心虛地掩飾。

  「你看過電影《手機》嗎?」高展旗突然問。

  「看過啊,蠻好笑的。」

  「那裏面有一段經典情節,就是一個人開會時接手機,只是嗯嗯啊啊,結果被嚴守一編了一段:開會呢?對。說話不方便吧?啊。那我說給你聽。行。我想你了。噢。你想我了嗎?嗯……」高展旗一句女聲一句男聲,學得不知多起勁,在旁的我聽得有些坐立不安。

  「你又不是我老公,我沒有必要裝吧?」我狠狠地打斷他。

  「那也是哦,我還不夠格兒呢。」高展旗做垂頭喪氣狀。

  我的心情忽然變得低落。自己心中有鬼,聽別人的話,句句都是諷刺,我現在就是這個狀態。

  車行至我家路口,我收撿東西下車,對高展旗說「謝謝。」

  「今天晚上鄭主任那裏,你要早點過去啊?」高展旗說。

  「鄭主任哪裡?」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鄭主任五十大壽,不是分配你在門口收紅包嘛!」

  我突然想起來,出差之前,鄭主任確實和我提過此事。在三亞待的太久,我完全將它拋到九霄雲外。

  「好的好的,五點鐘到酒店可以嗎?」我忙答。

  「可以。我就不來接你了,我要去幫主任運煙酒。」 高展旗說完,向我招手再見,規規矩矩地將車開到前面的紅綠燈處,再調頭而去。他畢竟不比林啟正,對交通規則還有些忌憚。

  我想起與林啟正的晚餐約會,連忙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的號碼,手機裏卻提示「你撥的號碼已關機」,想必正在開會。

  我走到路旁的一家小藥店,買了一盒毓婷。我可不想出什麼意外,給大家招惹麻煩。

  回家稍事休息,我又趕到鄭主任辦壽宴的酒店。雖然酒席的時間是六點,但已有不少人到了宴會廳,等候在收禮台前準備交罰款。鄭主任紅光滿面,游走在眾人之中,他的夫人,也難得地伴其左右。我和他們打了個招呼,立刻投入到了緊張的收禮金工作中。

  我一面忙著收錢,一面時刻記掛著與林啟正的約會,想儘早通知他,以免他到時失望。但是打他的手機卻始終是關機狀態。無法,我只好將電話打到了傅哥那裏。

  「鄒律師,你好!」傅哥接通電話就說。想必我已經進了他的電話簿。

  「傅哥,林總是不是在開會?我打他的電話總是關機。」

  「會是開完了,不過……現在在林董那裏。」傅哥的語氣有些沉重。

  「沒什麼事吧?」我關切地問。

  「好像父子倆吵起來了。我也不太清楚。」

  聽他這話,我也有些擔心,在他面前,也不必掩飾,於是我說:「麻煩你轉告林總,請他方便時回我的電話。」

  「好的好的,見到他我就會說。」

  掛了電話,我心裏仍有些不安。

  又一撥客人從電梯裏湧出來,將大大小小的紅包遞到我面前,暫時打斷了我的思緒。

  六點鐘,酒席準時開始。我正在埋頭數錢,電話響了。

  現在不一樣了,不必在電話裏寒喧客套了,他第一句話直接問我:「在幹什麼?」

  「在數錢啊!」我實話實說。

  「數錢?你們今天發工資?」

  「不是,鄭主任今天五十大壽,我被安排收禮金。就是你,早不打晚不打,我數到一半時打,害我又要重數!」我假假地強詞奪理地埋怨著,這是戀愛中的女人才有的特權。

  「這樣啊,我過來幫你數囉。」他說。

  「千萬別過來,待會鄭主任一出來,見是你在數錢,直接會把他嚇暈過去。」我笑道。

  他在電話那頭也笑了起來。

  「你還好吧?」我問。

  「好啊!」他若無其事地答。想是家事,不願外人知道。

  「晚飯不能一起吃了。我得在這裏幫他們招呼客人。」我轉換話題。

  「第一次約你就不來,很不給我面子哦。」他用溫柔的語氣抱怨。

  「對不起,鄭主任今天請客的事,我給忘了。」我抱歉地解釋。

  「你在哪裡?結束的時候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待會還要安排客人去搞活動,可能會很晚。你早點休息吧。」我趕忙拒絕。

  「那好吧,再聯繫。」他沒有繼續堅持。兩人互道再見,結束了通話。

  和他通了話,聽他心情尚好,我也安心不少,將手中的禮金整了整,重頭數起。

  數到一半,高展旗不知從何處躥出,湊到我面前說:「鄒雨,緊急情況,你過來一下。」

  「56、57、58……」我堅持地念著數字。

  「等會兒再數,快點過來一下。」高展旗急到跺腳。

  我只好把錢一骨腦塞進包裏,煩燥地說:「幹什麼呀,讓我數完錢都不行!」

  「不行不行,要出人命了。」高展旗一面說,一面拽著我走到無人的角落。

  「鄭主任外面的那個女人,就是那個小孟,來了。」他神秘地說。

  「啊?她來幹什麼?」

  「大概是鄭主任想甩了她,她要來找鄭主任評理,要青春損失費!」

  「上次去北京,她不還跟著去了嗎?怎麼又要甩了她呢?」我奇怪地問。

  「誰知道啊?!」

  「她在哪裡?」

  「我好不容易把她勸到那個包廂裏,你再去安安她,我去通知鄭主任。」高展旗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包廂。

  我點點頭,推門走了進去。

  小孟面容憔悴地坐在桌前,看到我,她起身喊了句:「鄒律師……」眼淚就奔湧而出。

  小孟曾是我們所裏的內勤,從鄉下來的,年紀極輕,長相俊俏,在所裏幹了不到一年就被鄭主任安排走了。至於她是來之前就已經隨了鄭主任,還是在工作期間碰撞出火花,我們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鄭主任後來特地為她租了套房,還出錢讓她辦了個彩票銷售點,偶爾在沒有外人只有知情人的場合,也會帶她出來與大夥見見面。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若無其事,所以我與她,也還算熟人。

  我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讓她坐下,用知心大姐的口吻對她說:「怎麼啦,受了什麼委屈?」

  「鄭光明他不是東西,他那時候花言巧語把我騙到手,現在要一腳把我踢開,讓我回鄉下去。我跟了他五年,這五年的損失他怎麼補償?鄒律師,你要幫我說話啊!」

  我還沒來得及開腔,身後的包廂門打開了,鄭主任沖進來,帶著一身的酒氣:「你還在這裏鬧什麼?存心讓我下不來台是不是?」

  小孟開始大聲地哭泣:「鄭光明你太無情了,你騙了我的人,騙了我的感情,現在你玩膩了,就要把我一腳踢開。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痛快。今天我要讓所有的人知道你就是個玩弄女性的流氓!」說著她就向門口沖去。

  我急忙攔住她,勸道:「小孟,冷靜點,有話好好說,不要撕破了臉!」

  鄭主任也不示弱,仗著酒勁低聲吼道:「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這邊騙我的錢,那邊去養小白臉,我什麼都知道,我不找你算帳就是好的了,你還要找我算帳,看我下次不找人打斷那個男人的腿!」

  天啊!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啊!我暗歎。

  一時間,包廂裏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因為金錢和感情吵作一團,我和高展旗兩人現場發揮律師專長,巧舌如簧,足足花了半個小時才勉強穩定住了局勢。小孟答應另尋時間與鄭主任算清這筆感情帳,鄭主任也表示既往不咎,一定給小孟合理的交待。

  那廂高展旗陪著鄭主任返回宴會現場,繼續笑臉迎人。這廂我陪著小孟走出酒店坐上出租,確保她不會半路殺個回馬槍。

  站在酒店門口等車的空檔,小孟眼含熱淚對我說:「鄒律師,鄭光明真的是個騙子,那時候他總說她婚姻不幸,騙取我的同情,還答應我兩年之內離婚娶我,結果我等了他五年,他也沒離婚。我為他前前後後流產七次,醫生說我有可能失去生育能力。現在我三十歲了,他卻找藉口說我有男人,要把我甩掉,你說我怎麼會心甘啊?」

  我看著她,突然有深深的憐憫。雖然旁人看來,這真是一場不堪的鬧劇,但他們兩人,應該是有真心相愛、海誓山盟的時刻吧?如果這件事發生在昨天,我也許只是個暗地裏嘲笑他們的看客,但這件事發生在今天,竟讓我有了感同身受的同情。

  小孟上了車後,朝我哀哀地揮手。我望著她,心想,也許,我正在重複著她走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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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發表於 2015-1-20 17:43:03 |只看該作者
三十四、

  酒席散場,把部分客人送走,把另一部分客人安排到麻將房和卡拉OK包廂,再把爛醉如泥的鄭主任架回家。我和高展旗已是疲憊不堪。我本打算打出租回家,但他堅持送我。

  坐在車上,他突然感歎道:「想不到鄭主任精明一世,居然也過不了美人關!」

  「你和鄭主任說說,還是儘管處理好,不管怎麼樣,小孟畢竟跟了他五年,一個人,有幾個五年啊?」我認真地拜託。

  「唉,這些女人,不知自重,做第三者遲早會被甩,想扶正,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把情人變成老婆,那不是還得找個情人,多麻煩啊!」高展旗用輕蔑的口氣說。

  這話在我聽來,特別刺耳。我將頭靠向車窗,不想再多言語。

  高展旗可能發覺自己話說得太狠,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找情人終歸是不對的。你看現在左輝不就後悔了嗎?說明凡是找情人的男人沒一個有好下場!我是有前車之鑒,絕對不會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女人如果嫁給我最安全。」

  他哪知道我心裏的迷茫,越說越令我不悅。

  到了目的地,我說話的勁頭都沒了,只向他揮揮手,就下了車。

  沒走幾步,突然電話響,是林啟正。

  「喂……」我接通電話。

  「怎麼回得這麼早?」他在電話裏說。

  他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我左顧右盼。

  「往後看。」他又說。

  我一回頭,只見一台黑色的寶馬正停在路邊,車身在路燈的映照下光亮可鑒。

  我快跑過去,他坐在車中,向我微笑。

  看見他,我的心裏頓時充溢著喜悅,一切不快暫時都消失了。「你怎麼在這裏?」我問

  「上車吧!」他揮手說。

  我坐上車,他邊將車向前開去,邊問: 「送你回來的是誰?」

  「高展旗啊。」

  「那是他的車?」

  「對啊。他剛買的。」

  「你會開車嗎?」他轉頭問我。

  「那時候和他們一起混了個駕照,但從來沒上過路。」我答。

  「我買台車給你吧?奧迪A4還不錯。」他輕描淡寫地問。

  「收買我?」我瞪他。

  「我現在還需要嗎?」他竟有些得意地反問。

  我作洩氣狀:「總是忘了要先和你談好條件!」

  他笑,一手掌方向盤,另一手將我手握住:「沒關係,你永遠都可以和我談條件。」

  我望向他,他目視前方,眼睛裏蕩漾著笑意。他並不像別的男人那樣,滿嘴的甜言蜜語,但是總能在不經意間,說出直擊我內心的話,讓我不由自主的感動。

  「我們去哪裡?」我問

  「隨便哪裡,我們到處轉轉。」他說。

  我們遊走在城市的夜色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他指著一些完工或沒完工的樓盤,告訴我這是他們公司的產業。

  突然走到一家星巴克前時,他指指樓上說:「我住在這裏。」

  「是嗎?」我偏著頭望上去,然後問:「頂樓?」

  「對,你怎麼知道?」他有些吃驚。

  「有錢人不都住頂樓嗎?」我答。我總把有錢人掛在嘴邊,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上去坐坐嗎?」他發出邀請。

  「好啊!倒看你住的房子有多豪華?」我爽快地答應了。

  他笑而不言。

  跟著他乘電梯上到頂樓,我滿心期待地等在門前,指望著看見一座宮殿。

  他用鑰匙打開門,對我說:「請進。」

  我走進房內,一時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房子?就是林啟正這個大富翁大公子哥兒的寓所?

  這是一套極常見的兩室一廳,雖收拾的很乾淨,但完全可以用「簡陋」來形容。地上鋪的是瓷磚,傢俱做工普通,電視機甚至是28寸,臥室裏只得一張單人席夢思床和一個大衣櫃,書房裏的書桌上堆滿了檔、電腦、印表機、傳真機之類的東西。

  我難以置信地問:「你就住在這裏?」

  「對啊,不然我應該住哪裡?」他坦然地回答。

  「我覺得像你們這樣的人,應該住在很大的房子裏,樓上有十幾間,樓下有十幾間,全是落地的玻璃窗,電視機有一面牆那麼大,電冰箱有一個房間那麼大,水龍頭和抽水馬桶都是鍍金的,傭人穿著制服排著隊站在沙發後面等候招喚,可是,你居然住在這樣的房子裏?」我表情誇張的說道。

  他笑著點我的額頭:「你是電視劇看多了吧。那樣的房子住起來多難受啊!一個人住夠用就好了,這是公司一個老員工原來的房子,我看著大小合適,就搬過來了,連傢俱電器都是現成的。平時我回來,除了洗澡就是睡覺,偶爾有時間,也要處理一些公事。」

  「那當有錢人還有什麼意思啊?」我怪叫道:「難不成你已經破產了,而我還不知道?」

  他無奈地笑,將我帶進臥室,神秘地說:「為了證明我還沒有破產,讓你看看這房子裏最值錢的東西。」

  他彎腰下去打開一個保險櫃,從裏面拿出大大小小十幾個盒子,我打開盒子一看,全都是極漂亮的名錶。他如數家珍,一隻只向我介紹,大部分說的都是英文名,我完全摸不著頭腦,只知一味地讚歎不已。忽然我看見他手上所帶的腕錶,黑色的皮錶帶,白色的錶面,黑色的指針,我說:「這款錶漂亮!」

  他點頭:「是,我也最喜歡這一塊,杜佛的錶,極簡單,但非常精美。下次有女版的話,我一定買來送你。」

  「這裏的錶加起來有多少錢?」我問。

  他想了一下說:「足夠你我下半生衣食無憂。」

  「那我們就帶著這些表逃吧?」我開玩笑地接了一句。

  突然兩人之間的氣氛變的微妙起來,他看著我,表情漸漸凝重。我們繞不過的一個心結,無意之中被我說了出來。

  我不想面對這個問題,站起來向外走,佯做無事地說:「我要喝水了。」

  他突然從後面扯住我的手:「鄒雨,給我三年時間,等我安排好一切,我一定讓我們在一起。」

  他說這話,讓我想起了剛才在我身邊哭泣的小孟,仿佛每一個故事都循著相同的軌跡在運行著。

  我回轉身看著他,他的表情十分認真。我說:「你剛才講,我隨時可以和你談條件,現在,我們就談談條件,好嗎?」

  「好!」他點頭。

  我望著他,鄭重地說:「不要送我名車,不要送我名錶,不要送我任何貴重的東西,不要幫我做你能做到的事,而且,不要給我任何承諾,不管是三年、五年還是十年。」

  「為什麼?這都是我真心想做的。」

  「不要!我不要!你有錢有勢那是你的事,不要扯到我頭上來!」我堅定地說:「我們倆個人,依舊做自己該做的,做自己能做的,不要顧忌對方,不要強求對方。有時間有空間,又彼此想念,我們就見面,沒有時間,沒有空間的話,我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如果你想退出,你隨時可以離開,如果我想退出,你也不要挽留。你同意嗎?這就是我的條件。」我一口氣說完後,等待他的回復。

  他凝視我良久,方才黯然點點頭說:「如果你覺得這樣比較好,我同意。但是就我而言,我希望我們永遠在一起。」

  「不要想以後,你也不要想,我也不要想,只要我們現在在一起。」我緩緩地回答。

  他前進一步,將我擁進懷中,我再次在他的吻中迷失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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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5-1-20 17:43:20 |只看該作者
三十五、

  回到家中,已是十一點。鄒月的門縫仍隱隱透著燈光,想必仍在上網瞎混。我從自己的行李中翻出為她帶回的珍珠項鏈,輕敲她的房門。

  她在裏面喊『請進』。我推門進去,驚訝地發現她居然埋在一堆書中,口裏念念有詞。

  「你在幹什麼?」我問。

  她抬起頭:「我在復習,準備考試。」

  「考試?」

  「姐夫局裏要公招十名公務員,下個月考試。我去報了名。」

  「是嗎?」我有些高興,對鄒月而言,這倒是個好機會。

  「嗯,姐夫還說了,只要我通過筆試,面試那一關歸他想辦法。」

  「別聽他吹牛,他哪有這麼大的本事?你還是憑自己的實力考。盡力就好,現在考公務員競爭激烈。」

  「你可別小看姐夫,現在他在他們單位上可吃得開呢,是局長身邊的紅人,最年輕的部門負責人!」鄒月連忙反駁我。

  「你聽誰說的?」

  「姐夫啊!」

  「那你怎麼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還有,我說過一萬遍了,別再喊姐夫姐夫,你存心讓我不爽是不是?」我正色道。

  「好好好,喊什麼呢?左哥?輝哥?」鄒月吐吐舌頭:「難聽死了!」

  「難聽就別喊!」我把手中的項鏈遞給他:「給你的禮物!」

  「謝謝!」鄒月接過去,對著桌上的小鏡子,在項上比劃。

  「你早點休息,別搞得太晚。」我轉身準備離開。

  「姐……」鄒月突然喊住我。

  我回頭問何事。

  「你在海南待這麼久,這次談判很順利吧?」

  「還好,反正最後簽成了合同,算是成功而返吧。」我答。

  鄒月又開始顯出那種欲說還休的表情,我大概知道她的心思,狠狠說:「如果你問林啟正,就免開尊口。」說完後,我立刻關上門,逃回自己的房間。

  躺在床上,我來不及回味今天的大起大落,反而陷入了極度自責之中。我真自私,我真卑鄙,我居然愛上了自己的妹妹一直暗戀著,甚至為他痛苦到自殺的人。我不敢想像,有朝一日,如果鄒月知道真相,會是怎樣的情形。上帝啊,天主啊,讓她的真命天子早日出現吧!

  ***

  第二天,我早早醒來,窗外陽光明媚。

  梳洗整齊後,我下樓去上班。心裏念念不忘那個也許正坐在星巴克等著我的人,小小的快樂在心頭跳躍。

  走到一樓,正見左輝出門。他望向我,表情期待。

  想起鄒月的公務員考試,我熱情地與他打招呼:「上班去?」

  他詫異,隨即點頭:「是!你今天這麼早?」

  「對,所裏要開會。」我擦過他身邊,出了樓道口。

  他追上來說:「我送你吧。」

  「不用。我打的好了。」我沒有停步。

  他跟在我身後:「鄒雨,有時間我想和你談談。」

  「談什麼?」

  「就是談一談,像朋友一樣。」

  「我不打算和你做朋友。」我頭也不回地說。

  他沉默。我忽轉頭:「鄒月考試的事,拜託你費心。」

  他忙答:「我會盡力的。」

  我朝他擠出個笑容,伸手攔下了一輛空駛的計程車。

  車子駛近了星巴克,我提前下了車。走到門口一看,林啟正的車果真停在路邊。我探頭望去,他坐在窗前,翻閱著一些文件,時不時眼看向窗外。

  我站在清晨熙熙攘攘、來去匆匆的人流和車流中,遠遠地凝視著落地窗後這個等待著我的人。他身著亞麻色的長袖襯衫,姿態沉靜,陽光打在他的身上,竟令他有些熠熠生輝。望著他,我突然生出些些卑微之感,想我鄒雨何德何能,令到此等人物為我日日守候?這一刻我的心,正如某位女作家所言: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卻在塵埃中開出花來。

  過了許久,我收神,走進了星巴克。

  傅哥坐在靠門的台前,微笑著與我點頭。

  我面對著走去,他一直望向窗外,直到我坐在他的對面,他方才醒覺,那表情,竟像是被捉到犯錯的孩子,有些靦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他問。

  「我不知道啊!」我若無其事地說:「我只是想進來喝杯咖啡。你常來這裏嗎?」

  他也很隨意地答道:「偶爾會過來。」

  有的事,不必讓對方知道。我們兩人的想法竟不約而同。

  他問:「喝什麼?我請客。」

  「你喝什麼我就喝什麼。」我親昵地答。

  「我喝清咖,你可能會覺得苦,給你一杯卡布其諾如何?」

  「好啊。」

  咖啡上了桌,上面泛著細膩的泡沫。我啜了一口,抬眼望他微笑。

  他伸手過來,抹去我嘴上沾著的泡沫,問:「平時喝咖啡嗎?」

  「很少喝,喝不慣。」我實話實說。

  他笑:「跟著我,得學會喝咖啡哦。」

  我說:「不如換你,跟著我學會喝茶吧。」

  「好啊。」他答。

  坐了一會兒,我說:「我得走了,上午所裏有個會,重新討論工作分工。」

  「會有變化嗎?」

  「以後你們公司的業務全部由高展旗負責,我會去接一家銀行的顧問工作。」

  他將身靠後,似乎有些失望:「為什麼?現在還需要這麼做嗎?」

  「更需要啊!」我答:「如果我做錯事,你怎麼罵我?」

  「我從來不罵下屬。」

  我撇嘴:「吹牛吧?我可是見過你發脾氣。」

  他回想了一下,說:「那次是特例。」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當老闆的特權之一就是可以發脾氣。」

  他聳肩微笑,起身隨我一起走出咖啡館。

  兩人走到路邊,我揮手向他說再見。然後橫穿馬路,走到對岸。

  一回頭,他仍站在車前,看向我。我再次向他揮手,他方才上車,駕車離去。

  有人看著自己過馬路,這感覺,真好。

  我帶著愉悅的心情走進了會議室,各路人馬已濟濟一堂,我笑嘻嘻地與大家打招呼。高展旗坐在桌前,埋頭看著報紙,對我的到來無動於衷。我走過去一把扯過他手中的報紙,說:「看什麼呢?我也看看。」

  他一把把報紙搶過去:「待會兒,我還沒看完呢。」

  此時,鄭主任宣佈會議開始。

  高展旗把報紙收在肘下,我又伸手去扯,倒想看看有什麼好新聞。他緊緊壓住,我悄悄轉手去呵他癢,這是他的命門。果不其然,他一彈而起,我順利地將報紙收入囊中。

  此番動靜引得鄭主任大聲呵斥,高展旗回頭用譴責的眼光望我,我一抬下巴,毫不示弱地將他頂回去。

  會議冗長,一開就是一上午,鄭主任歷數近段所裏的成績,並將高展旗與我狠狠地表揚了一番。最後,分工調整,致林由高展旗全面接手,我終於與致林公司說拜拜,轉向新顧問單位。

  我心裏拍手稱快,以前不願做,是害怕在工作時見到那個人,現在不願做,是因為不必在工作時見到那個人。工作和感情應該涇渭分明,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原則。

  散會時,我把報紙還給高展旗:「那,還給你,我還以為有什麼好看的東西呢,儘是一些廣告。」

  高展旗接過報紙說:「我在看徵婚啟事呢!」

  「有沒有什麼好的,推薦給我?」我開玩笑。

  「你?」高展旗瞄我一眼:「你的要求太高了。」

  我伸出手指頭說:「我的要求低得很,只有三個,一、男的;二、活的;三、沒老婆的。」

  高展旗『嗤』我一聲,向會議室外走去。

  我跟在他身後大聲說:「姓高的,我們得辦一下交接吧?」

  「急什麼啊?」他頭也沒回。

  我跟在他身後,走進他的辦公室。「高展旗,我哪裡得罪你啦?怎麼這個態度?」

  「我昨晚喝多了,你怎麼樣?」他沒搭理我的問題,站在窗前自顧自說。

  「還好,我又沒喝什麼酒。不過還是挺累的。」

  「很早就休息了嗎?」

  「哦……」我猶豫一秒鐘,說:「是啊。」

  他猛回身:「可是我十點五十打去你家,鄒月說你還沒回來!」

  我楞住。這是唱的哪一出?

  我支支吾吾:「我……去美容院……去做美容。」

  「是坐著寶馬車去的吧?」高展旗用有些尖刻的口吻。

  「你瞎說什麼啊?」我心虛不已,但仍想掩飾。

  「昨晚你下了車,我從前面的路口掉頭回來,正看見林啟正的寶馬停在你旁邊,你不要告訴我是別人開著他的車,因為我知道,他的車從不讓別人沾手!」高展旗狠狠地說。

  被他發現!慘!這種事,總是遲早會世人皆知!我心裏有幾分沮喪,但也不想與他多解釋。我強悍地仰起頭說:「你少打聽我的事!」

  說完我轉身準備離開,他沖到我前面攔住我,反手關上了房門。

  「你可以解釋一下啊,比如他找你談公事,比如他通知你明天開會,比如你有什麼東西丟在了他的車上,你就不想跟我解釋一下嗎?」

  「沒什麼好解釋的,不關你的事!。」

  「鄒雨,你說實話,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他直接切入主題。

  我心裏也有幾分矛盾,但是,否認並不能解釋一切問題,我也不想和他糾纏於這些私事。

  「……我和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於是我答。

  但我的回答,該是默認了他的猜測,他的臉色變得十分失望。「我早就發現你們倆個有些不一般,原來果真如此。鄒雨,你瘋了!你瘋了!那個男的就要結婚了,你還跟他攪在一起?!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他會為你不結婚?你以為他真的會娶你?他只是玩弄你!他不會認真的!你不要癡心妄想有一天能嫁入豪門!你沒那個命!」

  他的話真刻薄,我無話可答,只想離開這間辦公室。

  他卻依舊擋住門鎖,繼續說:「你清醒清醒,他並不是那麼完美,他也有很多缺點,他的錢是被他老爸控制的,他家裏還有三個兄弟,將來誰當家還說不定呢?你跟著他,只會痛苦,得不到什麼好處。鄒雨,你不要執迷不悟了。」

  「我不會跟著他,我不會靠他生活。」我小聲說。

  「那你為什麼和他在一起,你愛上他了?」高展旗的眼裏竟有一些輕蔑的意味:「愛上他的女人何止成百上千,你真庸俗,也去湊這個熱鬧?如果林啟正破產了,你還會愛他嗎?」

  他的口氣讓我難堪,我那根堅強的神經開始發揮作用,我直視著他混亂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說:「我愛誰?為什麼愛?都不需要告訴你理由,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我的事,你不要妄加猜測,也不要妄作評論,我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說完,我大力掀開他,扭開鎖準備出門。

  「你完全就沒有考慮過我嗎?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我嗎?」他突然在我身後問。

  他的話讓我的動作暫時停止。

  「我一直在你身邊,我總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可是,你寧可選擇做別人的情人,也不願嘗試與我的可能性嗎?有錢就那麼重要嗎?有權有勢就那麼重要嗎?鄒雨,我對你太失望了!。」他的語氣如此沮喪,是我從未曾聽見過的。

  我回頭看他,他臉上有受傷的表情。

  「對不起,我一直把你當最好的朋友。」我真誠地說,但是這話,恐怕已經被世間的女人用過上億次,老套到毫無作用。高展旗轉身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茶杯,突然狠狠地砸在地上。

  我想此刻我應該離他遠點,於是我打開門走出去,所有的人都從座位上起身,關心這聲脆響的來源,我徑直回到辦公室,拎上自己的包,向外走去。站在大街上,我突然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我楞楞地站在路邊,足足有半個小時,高展旗的話不斷地在我耳邊炸響,還有他那種混雜著失望、輕蔑、痛苦的表情。我失去他了嗎?我失去了這個聒噪但親切的朋友了嗎?我的生活,因為著三亞的那個早晨,開始震動和變化,接下來,又會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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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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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5-1-20 17:43:34 |只看該作者
三十六、

  當我接到林啟正電話時,我已經在網吧裏待了一下午,正在津津有味地看著韓劇裏那個肥胖的金三順將帥哥迷得神魂顛倒。

  「你的電話怎麼一直打不通?」他在電話裏問。

  「哦,這裏是負一樓,通道不好吧。」我邊說邊盯著螢幕,金三順艱難地爬著山,準備向自己的愛情告別。

  「今晚可以一起吃飯嗎?」

  「好啊。」

  「你在哪裡?我來接你。」

  「不用接!」此時我對接我這件事極之敏感,立刻拒絕了他的好意:「在哪裡,我自己過來。」

  「就去上次那家私人廚房吧。」

  「好,我半個小時後到。」我掛了電話。

  電腦螢幕上,金三順在山頂對著暴雨狂喊著男主角的名字,突然聽到了愛人的回答。電視劇裏的愛情多美好,多金的英俊男子居然拋開自己深深思念的美麗女友,投入胖胖的廚娘懷抱,不按牌理出牌,才能有動人的愛情。而現實中呢,只會像我這樣,淪為貪圖虛榮的淺薄女人。我帶著自嘲的表情離開了網吧。

  走進那個家庭餐館,時間還早,服務小姑娘與上次的不是一人,她先用冷淡的口氣問我有沒有預約,當我打出林啟正的名號後,她又用好奇的眼神將我上下打量一番,方才引我入那間小房。

  「您請坐,請問喝點什麼?」

  有了上次的經驗,我可不想為了點茶與她周旋,於是說:「給我可樂,聽裝的,冰凍的,可口可樂。」這招效果不錯,她立馬走人。

  冰凍的可樂讓人心頭哽咽,天光在窗外開始黯淡。

  林啟正走了進來,額頭竟有汗珠:「對不起,遲到了,臨時有急事要處理。」他抱歉地說。當他顯出與他的權勢不相稱的謙遜時,其實我最愛。

  「早知道我就坐公共汽車過來。」但我依舊嗔怪,雖然心裏並無怨言。

  「別生氣。」他走過來親親我的臉頰。「下次還是讓我接你。」

  我一時沒有答話。此時,那個胖胖的老闆走了進來。話題轉入了晚餐。

  我沒有接受老闆建議的牛排大餐,依舊固執地選擇了中餐,林啟正好脾氣地接受了我的選擇。

  當我們開動以後,我問他:「會不會很掃興?」

  「掃興?什麼事會掃興?」他不解。

  「你心裏肯定想吃西餐,對不對?」

  「不會,我都可以。不過,此地的西餐很有水準,其實你可以嘗試一下。」

  「我不要,吃西餐我會覺得沒吃飽,喝咖啡我會覺得口更渴,如果聽交響樂,我會當場睡著鼾聲如雷。」我誇張地說。

  他大笑。

  「別笑,我就是這樣,又土又俗。」

  「怎麼會笑你土?」他俯身過來,笑意盈盈地看著我:「我最愛你這一點,你活得很真誠,很自我,也很勇敢。」

  「原來不是因為我長得美?不!我還是要以前的那個理由!」我假裝委屈。

  「以前的也算數,美,而且性感。OK?」他哄我,給我下臺。我順勢笑顏逐開。

  結束了愉快的晚餐,他駕著車,載我緩緩地遊歷車河。

  「今天下午,高律師到我辦公室向我彙報案子的進展情況。」他忽然說。

  我一怔,轉頭望他的表情。他看著前方,臉色並無變化。

  「我們已經重新分工了,以後由他一人全權負責。」我答。

  「嗯,已聽說了。」

  「高展旗還說別的了嗎?」我試探地問。

  他想了想,答道:「他很愛護你。」

  暈!高展旗那人,必是去為我出頭。我無奈地搖搖頭,問:「有沒有讓你難堪?」

  「那倒不至於,在我面前他很克制。但是,他說他狠狠地罵了你。你還好吧?」他轉頭關切地說。

  「我沒事。」 我語氣輕鬆。

  他沉默,過了許久,輕輕地說了聲:「sorry!」

  「沒關係。」我竟豁達地安慰:「早晚會遇到這樣的事。不過,以後我們確實要小心點,所以你不要接我,也不要送我, 我們約好地點見面就可以了。」

  他又是良久的沉默。

  我扭頭望著窗外,大幅的廣告畫裏,漂亮的女郎露出魅惑的笑容,路上的行人匆匆而過,表情呆滯。

  「鄒雨,有時候,你真讓我無話可說。」他忽在旁邊言語。我扭頭看他,他眼神無奈。

  「覺得我太直接嗎?」

  「不是,只是感到內疚。一直是我強求你,可你從來沒有埋怨。」

  「你不用內疚,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有時候我想,能夠遇見讓自己心甘情願放棄原則的人,也是件難得的事,我只是聽從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願望,所以沒有什麼好抱怨的。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和壓力,我也不會做得寸進尺的女人。」我一字一句地說,生怕他不能理解我的意圖。

  他沒有言語,伸手過來,將我的手握於掌心。

  我不願兩人的氣氛變得傷感,於是提起興致說:「明天有時間嗎?我到你家裏做菜給你吃,我的手藝不錯哦。」

  他面露難色,許久竟說:「明天……明天我要去香港。」

  香港——這個地方有太多意味,我一時無話可答。

  「主要是三亞的那個項目,必須和香港的出資方再溝通一下。我會儘快回來。」他解釋。

  「好,那到時再約吧。」我簡短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黑暗裏儀錶盤發出幽幽的光,映在我們的臉上。即使我努力地視而不見,總還是有拋不開的心事,擁堵在我和他之間,吞食著戀愛中的快樂。

  我沒有讓他送我到平日的路口,還差著好幾百米,我就下了車。他追下來,緊緊地擁抱我,我努力的睜著眼睛,生怕會有淚水不聽話地流下來。我笑著和他說再見,讓他答應每天給我打三個電話,見我情緒尚好,他方才放心地駕車離去。

  我想我是愛他的,不然,我如何能將憂傷深藏於心底,只對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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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0 17:43:58 |只看該作者
三十七、

  林啟正走了,並沒有很快回來,從香港輾轉又去了紐約,然後又是上海。他如約日日來電,但背景裏往往極安靜,想必是找個無人的角落,才開始撥號。而我,也是看到他的號碼,就會側身避開周遭的閒人。想來自己也覺得好笑,我本是極磊落之人,卻為了與這個男人的愛情,幹起這等偷偷摸摸的事來。

  但也許正因為如此,甜蜜反而在成倍地增長。

  「真想儘快回來,但是確實抽不開身。」他總是極抱歉地說。

  「沒關係,你自己注意身體。」我總是體貼地回答。

  「有沒有想我?」

  「有啊。」

  「什麼時候?」

  「現在。」

  「可是我不一樣。我只有現在,聽見你的聲音的時候,才能不想你。」他低低的聲音總讓我心意纏綿,掛了電話,我會望著遠處,傻笑良久,方才收回飛出去的神思。

  只是電話又如何能抵過思念在每個早晨如潮水湧來,雖然是私底下的愛,但格外煎熬我的心。

  高展旗卻是和我徹底翻臉了。從那天起,他就很少與我碰面,即使不得已打交道,也表現得十分冷淡。但偶爾我會聽見他與旁人通電話,態度親昵,想必關係非同一般,加之聽到同事議論,說他與某法院院長之女往來甚密,令我釋懷。本就該如此,我這個可能性失去,還可以創造更多的可能性。

  一個星期後,顧問公司因知識產權糾紛成了被告,我必須前往北京應訴。我出發的那日正是林啟正返程之時。真想和他見上一面,因此,我訂了當天最後一班飛機,起飛時間與他的落地時間,中間尚有兩小時的空隙,總還有相見的時間。

  但是,天公不作美,上海雷雨,航班全部晚點。他在機場喧囂的人聲裏打電話給我,讓我一定等到最後時間再入安檢。

  我一直在大廳裏拖延,直到廣播裏通知我的航班登機,方才依依不捨地入了安檢口。

  匆匆趕去排隊登機的時候,聽見廣播裏報上海的航班已到埠。真不湊巧,就是這前前後後的十分鐘,他到我走。

  電話果然響起,他在電話裏急切地問:「你上飛機了嗎?」

  「正在排隊準備登機了。」我失望地回答。

  「我剛到。你可以出來到安檢口來嗎?」

  「不行啊,已經快起飛了。」

  「可不可以坐明天的早班走?」

  「來不及,明天上午法院有調解會,一定要參加。」

  「那好吧,早點回來。」他惋惜地說。

  我應承著掛斷了電話,心情低落。從我排隊的地方可以隱約看見停機坪,明知什麼也不可能看見,我卻仍舊努力分辨那些大大小小的飛機,猜測著他正從哪架飛機上下來。

  有時候會有宿命的感覺,仿佛與他,總是在錯過之間,像是緣份尚未修到。或許,當人對前途充滿疑慮時,會容易變得迷信吧。

  空姐開始放行,刷登機卡的機器「叮叮」作響。我振作情緒,隨著人群向前移動,後面有人緊緊貼上來,我往前讓讓,依舊貼上來,再讓讓,還是貼上來。這令我極不快,欲扭頭發火,轉頭瞬間,嗅到那種極熟悉的淡淡香氣,然後,竟看見了林啟正微笑的臉。

  我驚喜到大叫一聲,與他緊緊擁抱在一起。周圍的人想必是詫異莫名,我卻已管不到許多,只顧將臉埋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擦來擦去,直到兩頰泛紅,方才抬頭向他傻笑。

  「你怎麼進來了?」我問。

  「我當然有辦法。」他答。

  終於見到了他,剛才的遺憾化為烏有。

  周圍的人都已入了登機口,他擁著我向前走,我將登機牌交給空姐,轉頭想對他說再見。

  但他笑而不語,竟也從身後變出一張登機牌,同樣交給了空姐。

  我更驚訝:「你也去北京?」

  「不,我送你去北京。」他答。

  「送我?!」我不相信地反問。

  「對,送你。明天上午我再回來,下午有個會議必須參加。」他邊說邊接過我手中的電腦包。

  「謝謝。」我感動地只會說這兩個字。

  「不用謝。」他居然正兒八經地回答,我輕捶他一拳。

  兩人一道登上飛機,他沒有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跟著我來到經濟艙,與我鄰座的人商量換位置,頭等艙換經濟艙,那人自然迭迭稱好,起身離去。然後他擠坐在我身邊,身高腿長,頗顯局促。

  這沒有預料到的相見,完全沖昏了我的頭腦。我只知道癡癡望著他,望著他脫掉外套,扯下領帶,繫上安全帶,調整好坐姿。

  他見我如此,伸手捏捏我下頦:「傻了?」

  「沒有,變花癡了。」我說:「我們辦公室的女孩曾問過我,和你在一起,會不會流鼻血、流口水、視線模糊、有犯罪衝動?還說這是花癡症狀。」

  「搞什麼?說的我好像海洛因。」他故作不滿。

  「別得意,沒這麼好,我說像是狂犬病。」我反駁。

  他笑,但臉上明顯疲憊不堪,眼窩有些深陷。

  「最近是不是很辛苦?」我問。

  「是,一個星期跑了三個地方,開了不下二十個會,見了不下一百個人,每天睡眠不超過四個小時,你說辛不辛苦?」

  「為什麼這麼趕?不可以安排得稍微鬆一點嗎?」

  「我想趕回來見你,拼命壓縮日程,結果你卻要走。我不甘心,所以安排他們買與你同班的機票,幸好頭等航的機票總是賣不完。」他伸手將我摟在懷裏:「再不見你,我會瘋掉。」

  飛機開始升空,我偎在他的懷裏,感到幸福與安定。

  我拿起他的手,看他的掌紋。「你會看手相?」他問。

  「會啊。」我瞎說。

  「看到了什麼?」

  「看到你家財萬貫,妻妾成群,兒女繞膝。」我用手指輕劃他掌心。

  「那你有沒有看到我日夜工作,心力交瘁,無法享受人生。」

  「是嗎?真的這樣忙嗎?」我抬頭心疼地看他。

  「身不由已,完全沒有自由。」他歎道。

  「不如少做點,反正你也夠有錢了。」

  「我的家庭很複雜,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

  「知道一點。」

  「我父親已退二線,將生意暫時交我管理,如果我有紕漏,他隨時可以換人。所以,我必須事事親力親為。」

  「換了就換了唄,大不了我養你。」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他輕笑,沒有回答。

  他手腕上依舊有一塊腕錶,全鋼錶帶,厚厚的,閃著金屬的光澤。我問:「這款錶上為什麼有兩圈數字?」

  「雙時區的設計,出國時方便一些。」他答。

  我撥弄著他的錶,忽然發現他的手臂和手背上竟有些細細的傷痕。「這是怎麼回事?你後母虐待你?」

  他捏我的耳垂,無奈地說:「你的腦子裏哪有這麼多奇思怪想?我只是小時候頑皮,經常與同學打架。」

  「贏得多,還是輸得多?」

  「一半一半吧。我打架從小學一直打到中學,從國內一直打到國外,外國人比較壯,難度更大。」

  「真看不出來,你這麼斯文,像個乖孩子。」我撐起身子,仔細端詳他。

  「越是不像的,越是能打的。」他有些得意地答。

  「現在還會打嗎?」

  「不打了,中學快畢業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武力不如金錢好用。所以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打架了。」

  「是你爸教你的?」

  「對,他教我學會如何用錢收買人心。」他的語氣裏有些自嘲。

  「啟正……」我俯在他胸口,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嗯?」他把臉貼過來。

  「我只要一半的你,只要一半,或者還可以更少,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十,哪怕是百分之一,就可以了。」

  「我想給你百分之百。」

  「不要那麼多,只要分小小的一點點,但是,必須是你最好的那一點點,好嗎?」我用手指尖比劃著那一點點。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說:「我最好的部分可不止一點點。」

  「那你還留一點給別人吧。」我回答。

  他知道我說什麼,他知道我指誰,所以,他沉默了。而我,一時間回想起江心遙站在千手觀音前的笑臉,心中也湧起絲絲的負罪感。

  過了許久,他開腔:「為什麼你從來不問江心遙?」

  「想問,但不知該怎麼問。」我實話實說。

  「對左輝,我也是一樣。」他說。

  「左輝?很簡單,大學戀愛,畢業後結婚,然後他有了外遇,提出離婚,我同意了,就這麼簡單。」我用短短的幾句話就概括了自己的前十年。

  「可是你曾經為他哭得那麼傷心。」

  「被人背叛的感覺不好受。所以,你也不要讓江小姐知道我的存在。」

  「她早晚會知道。」

  「希望她永遠不知道。她是個可愛的女人。」我發自內心地說。

  「我認識她很多年了,在美國,我們住在同一個街區。我父親很早就告訴我,如果我想將來事業有成,一定要娶她做老婆。所以,我就去追她,送她花,送她禮物,我一直努力地讓自己喜歡她,也讓她喜歡我。」

  「你們倆確實非常般配。」

  「是的,一切都很合適,也很順利。可是遇見你之後,我才發現,如果真正愛上一個人,自己的心是不會聽大腦指揮的,我沒有努力去做什麼,但是只要看見你,我就身不由已。」他用下巴摩挲著我的頭髮。

  「我也是。可高展旗說,愛上你的女人,何止成百上千?」我得承認,高展旗的話始終讓我耿耿於懷。

  「而讓林啟正愛上的女人,從頭至尾,卻只有你一個。」他輕輕回答

  從小小的視窗望去,我們飛翔在白雲之上,繁星之下。我靠在他的胸口,數著他的心跳。每一秒都如此寶貴。

  到了北京,已是晚上8點。

  他牽著我的手走出機場,坐上了早已等候的車中。

  我們度過了一個極愉快的夜晚,豐盛的晚餐,以及整夜的纏綿。

  第二天,我在晨光中醒來,他依舊在我身邊熟睡,俊美的側臉令人心動。我躡手躡腳走進浴室,生怕驚醒了他。

  可是當我走出浴室,卻發現他已經穿好衣服,站在窗前接電話,臉色陰沉。

  「不管怎樣,我不同意這個安排。下午開會我也是這個意見!」他斬釘截鐵地對著電話裏說,然後「啪」地合上了電話。

  他回轉身,看見我,臉色稍緩,我問:「沒事吧?」

  「沒事。」他走過來輕輕擁抱我:「睡好了嗎?」

  「睡好了。」

  「我得走了,10點的飛機,北京這邊愛堵車。」他邊說邊走進了浴室。

  我鬱悶地躺倒在那堆還存有體溫的被褥中,留戀不已。

  他走出來,俯身看我:「不高興了?」

  「嗯。」

  「捨不得了?」

  「嗯。」

  「下次我們再去別的地方,去遠一點,去久一點,好嗎?」他哄我。

  「嗯。」

  「走吧,吃早飯去,我要去機場了。」他將我從床上拖起,擁著我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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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0 17:44:14 |只看該作者
三十八、

  餐廳在二樓,窗明几淨,陽光充沛,早餐品種異常豐富。我胃口大開,端著個盤子左拿右揀,堆成小山。此時轉頭找人,林啟正已坐在靠窗的桌前,喝著咖啡。

  我走過去,見他面前只有咖啡杯。「為什麼不吃東西?」我問。

  「沒有胃口,喝點咖啡就行了。」他答。

  「那不行,好歹吃點東西,我去幫你夾。」我放下手中的盤子,準備轉身。

  他牽住我的手:「不用,別浪費,你自己吃吧。」

  我看他,他的表情很認真。以我的心情,真想無論如何塞點東西進他的嘴裏,但他的態度,讓人沒有反對的餘地。

  我只能坐下來,好胃口也打了折扣。

  他啜著咖啡,望著窗外,滿腹心事。

  「有什麼事情嗎?」我問。

  他回神看我,答:「沒事,早餐味道怎麼樣?」

  「不錯,你要不要吃一點?」我繼續遊說。

  「謝謝,不用了,你多吃點。」他說完,又望向遠處,開始思考。手裏的手機,不停地開開關關。

  我吃到無聊至極。十分鐘後,忍不住重提舊話題:「出什麼事啦,你好像很擔心的樣子?」

  他的思緒又被我拉了回來,但他好脾氣地答:「沒什麼,公司的事情。」

  「或者你可以說出來,我們討論一下,你們公司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點啊。」

  他看著我,猶豫了幾秒鐘,說:「我爸要讓我哥哥林啟重回到公司任財務部總監,我一直反對,但看樣子還是改變不了我爸的心意。」

  「他不是曾經挪用過公司的錢嗎?」我問

  「你知道這件事?」

  「聽說過。」

  「所以,我堅決不同意他回財務部,根本沒有辦法監管他,誰知道他會不會幹出同樣的事來!」

  「你爸爸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前科,為什麼還堅持用他?」

  「他是長子,他的母親還在,日日找我父親,要讓她兒子出人頭地。」

  啟正的話突然讓我有些心酸,別人的母親還在,還可以為了兒子去出頭去爭取,而他,只能靠自己。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鼓勵道:「沒關係,你是副總裁,比他大,盯他盯緊點,找到機會再下手『卡』。」我另一隻手做了個斬首的動作。

  我的表現讓他露出一絲笑容,他反過手來握住我的手:「鄒雨,我知道我說這些話沒有意義,但我確實想說,繼承致林的家業是我的理想,我不能放棄,但是和你在一起是我的心願,我也希望實現。所以,委屈你,耐心地等我,等我站穩腳跟,我一定會……」他突然停頓了下來,仿佛有話難以啟齒。

  「你會離了婚,再和我結婚。」我把他不敢說的話順暢地說了出來。

  他有些局促,但表情堅定地點了點頭。

  「如果到時候我沒有結婚,我會考慮你的提議。」我正兒八經地回答。

  聽到我的話,他笑起來,眼角淺淺的魚尾紋,讓他多了幾分感性。他湊近些,低聲說:「愛過我的女人,不會再愛別人了。」

  我用手輕拍他面頰:「別刺激我,小心我去試一試。」

  他將我兩隻手都握在掌心,微笑著,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給你機會。」

  我看著他,忽然從他眼裏看到強悍的意味,這是我在別人眼中看不到的霸氣。林啟正,一個向著權勢頂峰努力的人,終不是普通的男人。即使他會焦慮,即使他會彷徨,但他依舊會想方設法將一切掌控在手中。

  他的電話響了,他瞄了一眼號碼,鬆開我的手,說:「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然後他起身,走到了餐廳外的陽臺上,才將電話放到耳邊。

  我坐在桌前,雖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但是可以清楚看見他的表情,他的口型。他在說英語,斷斷續續地,沒有重點的,眼角眉稍間或露出溫柔的表情。

  是和一個女人吧?是和那個即將嫁給他的女人吧?我在心裏暗自揣測。和我通電話時,也有這麼溫柔的表情嗎?還是會更甜蜜?會笑得更開心?

  我一直努力想要忘記那個即將到來的十月,但是,忘記,不代表它不會來臨。

  仿佛過了許久,他才回到座位上。

  「吃好了嗎?我要走了。」他催促我。

  我直直地望著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話:「你定在什麼時候結婚?」

  他楞住了,思忖良久,困難地回答:「十月十八號。」

  「哦,在哪邊?」我問。

  「什麼哪邊?」他反問。

  「在哪邊辦酒?」

  「沒有宴席,只是登記。」

  「哦,我本還想打個大紅包呢。」我想開個玩笑,但聽起來醋意濃濃。

  「鄒雨。」他再度緊握我的手,深深地看著我:「我和你之間,與這件事沒關係。你不要去想它,OK?」

  我努力露出輕鬆的笑容,朝他點點頭,說:「是,我只是隨口問問。走吧,你要遲到了。」

  把他送上車,再看著車駛離酒店,我的心,有了些落寞的情緒。

  回到房間,他昨日穿過的衣服還搭在沙發上,富家子的奢侈終究與眾不同,他沒有行李,昨晚在樓下的專賣店從頭買到腳,然後,所有換下的衣服隨手丟棄。我呆呆地靠在沙發上,頭枕著他的衣服,衣服散發著我所熟悉的樹林的清香,還夾雜著昨晚的紅酒和香煙,就像夢一樣。

  「愛過我的女人,不會再愛別人了。」他說的話在腦中迴響。我原以為,我可以掌控這場感情,但是,也許真如他所言,這場愛,遠比我想像得更糾纏更無奈,而我,已是泥足深陷,欲罷不能了。

  雖然他交待酒店將房間留到我離開北京那一天,但是,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間,又豈是我們這種打工一族長留之地。我退了房,拖著行李回到了顧問公司的宿舍。他換下來的衣服我捨不得丟,一併拖了去。晚上,我把它們洗乾淨,晾在了房間外的陽臺上。淺灰色的衫衣,在風中搖擺舞蹈,我坐在床邊,看到入神。

  手機響,是他的電話。

  「為什麼不住酒店?」他劈頭就問。

  「不方便。」我答。

  「我已通知酒店為你準備一台車。」

  「不用,我住在公司這裏挺好,挺習慣。」

  「是嗎?我想酒店住著舒服一些。」

  「謝謝。還有,你的衣服我沒丟,洗乾淨了,回去帶給你。」

  「好啊。從來沒有女人幫我洗過衣服。」

  「難不成你自己洗?」

  「都是傭人、鐘點工洗。」

  「那不是女人嗎?」我抓到把柄。

  「哦,更正,從來沒有心愛的女人幫我洗過衣服。」他忙說。

  「是從來沒有心愛的女人?還是從來沒有洗過衣服?你要說清楚。」

  「和律師說話可真費勁。是除了你以外,從來沒有心愛的女人,更別說洗衣服了。滿意嗎?」

  「還行。在我的啟發下,邏輯嚴謹一些了。」

  他在電話那頭笑,我竟有些欣慰,和我通電話,他想必是笑得更多。

  「啟正。」我喊他的名字,仿佛這是我的特權。

  「是。」他回應我。

  「我看見你的衣服在風裏面跳舞,下次你帶我去跳舞吧?」

  「好,下次我帶你去歐洲,去巴黎,去倫敦,去維也納,去威尼斯,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地跳,好不好?」

  「好。」

  「鄒雨……」換他喊我的名字。

  「嗯?」

  「要開心好嗎?不想看到你因為我變得不開心。」

  「好。」

  「早點回來。」他叮囑道。

  我合上電話,繼續望著那件跳舞的襯衫,心想,去歐洲跳舞,真美啊,可是,真想在中國跳,在大街上跳,在全都是熟人的PARTY上跳,那才是我最盼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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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0 17:44:26 |只看該作者
三十九、

  我在北京一待就是五天,歸心似箭,無奈調解總是費時費力,迂回曲折,難以迅速了結。以致于後來為了撮合雙方達成協定,我開始做自己一方的工作。

  林啟正的電話倒是常有,但往往極短,他的忙碌,不是我能設想。而我,從不主動打電話給他,或許是心虛吧,生怕會令他在不適當的場合感到局促。

  走之前的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我坐公司的車去法院參加證據質證會。車開在半道上,突然小巷裏躥出一輛自行車,司機緊急煞車,幸好沒有撞上。師傅搖下窗玻璃,對著那人用京腔破口大。

  我的手腕因為用力撐住前面的座椅而抵到生疼,突然間,回憶起那個暴雨的傍晚,曾經坐在林啟正的車上,遇見同樣的事情。想起了他在雨中混身濕透的樣子,想起了與他共撐一傘的片刻,想起了他當時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了我和他之間,那麼強烈的吸引與抗拒,一時間,思念變得格外炙熱,我耐不住,竟壯著膽撥通了他的電話,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或許,是個驚喜。

  「喂……」他的聲音很清晰,但背景嘈雜,仿佛有人在大聲講話。

  「喂……」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也只好回了一聲。

  「有事嗎?」他的話很官方,完全沒有感情色彩。

  「沒什麼事。」我只好答。

  「我在開會,待會再和你聯繫。」他說。

  「好。」我答。

  他隨即掛斷了電話。我完全能夠想像,他在會議桌前,將電話擺回在桌上,然後正襟危坐、若無其事的樣子。

  此刻,我望著車玻璃上劃下的雨痕,心情一時低落,不能怪他吧,當然不能怪他。但是當我發現我不是他最重視的那一部分的時候,我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失望。人的心,總是貪得無厭。

  半個小時後,當我坐在法庭上,與對方交換證據時,手機在桌上震動。他打過來了。

  我沒有接,仿佛想告訴他,我也有更重要的事情。

  手機不停地震動,一個,兩個,三個,終於停止。然後,有一條短信發了過來:「sorry, I'm very busy. I'll call you later.」

  他不會用手機發中文,我曾經為此遺憾,少了一個時尚的傳情方式。但是現在看來,他絕不是可以坐在那裏,帶著笑抱著手機你來我往的人物。

  晚上十點,他的電話又來了。

  我還是接通了電話,畢竟已不是初戀的少女,即使有不滿,也懂得要留個尺度。沒有男人喜歡過於嬌縱的女人。

  「生氣了?」他溫柔地問。

  「沒有,電話調到震動檔,放在包裏沒發現。」我撒謊。

  「那為什麼不打過來呢?」

  「怕你不方便。」我淡淡地說。

  「對不起,你打電話時,我正在聽物流公司的趙總彙報工作。」

  「沒關係,我知道你很忙。」

  「很高興你打電話給我,你從來沒打過,除了那時為了工作的事。」他終於說了這話。

  我笑了一下,有些勉強。

  「對了,趙總說,鄒月想辭職。問我該如何處理。」他說。

  「想辭職?我沒聽她說啊。」我有些驚訝。

  「你問問她,如果另有高就,我可以處理一下。」

  「有熟人就是不一樣。」我感歎道。「想當年,我找你說了多少好話。」

  「你那樣子,可不像來找我說好話的,倒像是來找我打架的。」他笑道。

  「是嗎?我很凶嗎?」

  「是啊,而且後來你在電梯裏說左輝是你前夫,真把我嚇到。」

  「我是個誠實的人。」我有些尷尬。

  「真嫉妒他,比我先遇見你。」他忽然說。

  「會有區別嗎?」

  「當然,如果讓我早幾年認識你,我的安排會完全不同。」

  我默然。這個話題,沒有討論的意義。

  「案子進展如何,該回來了吧?」他很敏感,馬上改變了話題。

  「明天的飛機。」

  「什麼時候到?」

  「下午四點。」

  「哦……我可能沒有空來接你,到時安排一台車過來。」

  「不要!」我急急地推辭:「不用接!」

  「有人接你嗎?」

  「沒有,我又沒什麼行李,自己找個車就回來了。」

  「鄒雨,為什麼你總是拒絕我的安排?」

  「我自由慣了,不用別人照顧。」我答,但實際上,我內心所抗拒的,是這種安排背後的所代表的東西,他的權勢,他的財富,那些,不是我應該享受的。而我,又怎能跟他說我真實的想法?

  他仿佛有些無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只是想討好你,但是看來討好你很難。」

  「現在,你應該不需要討好我了吧?」我有些曖昧地說。

  「不。」他溫柔地回答:「對你,我永遠都在想該怎麼討好。」

  我笑了,笑得甜到心裏,原有的一絲怨氣早已煙消雲散。這個男人,高高在上,腰纏萬貫,竟能俯下身來對我說出這等謙卑的話,不論是真是假,都已讓我滿足。

  和他纏綿地說了再見以後,我掛記著鄒月的事,打通家裏的電話,沒有接。我又打鄒月的手機。

  響了很久之後,鄒月接通了電話:「姐,你回來啦?」她的聲音聽起來很亢奮,背景有音樂的聲音。

  「沒有,明天才回來。這麼晚了,你在哪裡?」

  「我在泡吧,姐夫帶我來的,我還碰見了高哥和他女朋友。」

  「你怎麼跟他們搞在一起,快點回去。」我聽得皺起了眉頭。

  「好,待會兒就回去。」

  「聽說你要辭職?搞什麼名堂?」

  「我這邊筆試過關了,姐夫說幫我想辦法過面試,所以我得辭職啊。」

  「還沒搞成的事,你到處去宣揚什麼?萬一進不去呢?」

  「姐夫說沒問題啊,姐,你怎麼知道我要辭職?」

  「我當然有辦法。」我搪塞道,然後命令她:「你早點回去,11點到家,到時候我給家裏打電話。」

  「好,對了,姐,高哥的女朋友挺漂亮的,他還說你把他甩了,哈哈哈,你和他什麼時候談戀愛了?」

  「別聽他瞎說,你記得早點回去,別喝多了酒。」

  「好好好!」鄒月答應著掛斷了電話。

  我無奈地搖搖頭,忽然有些擔心高展旗酒過三巡後說出不該說的話,操起電話想警告他,但再一思量,又放棄了這個打算。我能怎麼說呢?我有什麼立場呢?我不過是個被高展旗捉到的賊,無話可說,只能聽天由命。

  如果說在林啟正那邊,江心遙是個雷區,在我這邊,鄒月就是個定時炸彈,不知何時便會引爆。我能做的,只是祈禱這一天晚一點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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