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21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8:22
第210章 歡喜

上了馬車后,衛子揚一直在皺眉尋思。許久后,他記起了馮宛,轉頭向她看去。

馮宛正端坐在塌上,馬車雖在顛覆行進中,可她的腰背挺得筆直的,臉上表情溫婉,眼神明澈。

看著看著,衛子揚不由伸出手按在她的手上,他鳳眼睨著她,溫柔地說道在想?”

馮宛搖頭,她目光如水地看著他,含著笑,輕輕說道我在想,這一世能遇到子揚,我真是有福氣。”

她是有福氣啊,從小到大的教誨中,從來告訴她的都是賢惠,忍耐,還有付出。可遇到這個男人后,她竟然被他寵得只想獨占他了,她竟然無法再像以前,那般當個賢惠得體的大婦了。

他對她那麼好,那麼好,好得讓她當日幸福時,只想那就此停留下來。好得她現在對他,竟然能生出絲絲怨懟。

她眉目如水,這般深情而溫柔地看著,衛子揚不由低低一笑。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臉,突然湊,在她的鼻尖上重重一咬。

馮宛吃痛,連忙把他推開,瞪著他的雙眼,因痛而水氣汪汪。衛子揚看了,直笑得胸膛震蕩不已,他更加用力地磨起她的鼻尖來。

馬車行進中,不知不覺中,又來到衛府外的街道處。這時,耳鬢廝磨著的兩人已分了開來,他們同時轉頭,朝著衛府看去。

衛府大門處,戴著紗帽的弗兒在四個宮婢地籌擁下走出。看到她出來,眾護衛同時靠近。

這時,弗兒說了一句話,又揮了揮手,那五六十個護衛立刻一散而開。當弗兒坐上馬車時,她的身邊,已只有那四個宮婢了。

弗兒上了馬車,也沒有拉下車簾,她似乎心情不好,側過頭怔怔地發起呆來。這時,一陣風吹過,那風吹起了她的面紗,露出紗帽下,弗兒那麼清秀的面容,以及唇邊那條粉紅色的大肉疤。她本來長得不樣,從有傷痕的這半邊臉看去,更是丑陋不堪,觸目驚心了。

弗兒似乎沒有注意到,的面紗已被風吹得卷在了帽沿上。她伸出手,無意識地按在傷口上,她雙唇抿得極緊,令得唇邊的法令紋下拉著,平白添了幾分老相苦相。

看到她這個愁苦的模樣,馮宛笑了笑。當弗兒的馬車與她擦肩而過時,回頭盯了一陣的馮宛,突然說道子揚。”

“恩。”

“你令人查一查,弗兒身邊最信任的宮婢們,她們的家族狀況和親人,我想她們有弱點。對了,讓你的人順便放出幾個消息出去。”

衛子揚側過頭看向她,有點好笑,“阿宛,你還與她這樣的人較起真來了?”

馮宛微笑道不是較真,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

這話衛子揚愛聽,他哈哈一笑,道行。”

聽到他的大笑聲,馮宛也是莞爾,她喃喃說道其實她的日子已經很不好過了。”

笑談中,馬車出了城,來到了他們的居處。

轉眼間,又是四天了。

第五天,北鮮卑的使者來了。與上一次相比,這一次,他們雖有儀仗,行事卻十分低調,幾乎是無聲無息地進入都城的。

皇宮中。

弗兒派出的人,已經是第三波了。此次,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她再也維持不了冷靜,急急站起,一拉開門便沉聲問道情況如何?”

回稟她的,是一個太監。那太監搖著頭,聲音尖利地回道殿下匆匆退席,回到寢宮中便發了好一通大火,口里直說著“豈有此理”“大不了拼死一戰”的話”聽到這里,弗兒向后退出一步,白著臉喃喃說道他發火了?”

十五殿下這個人,城府極深,他自幼便瞎了雙眼,可這些年來,不管面對多少人的恥笑非議還是嘲弄,他都是一笑置之。在外人眼中,是極溫厚沒有脾性的一個。可今天,他竟然發了這麼大火,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是真的氣得不輕了。

慌了一陣,她揮退那太監,在房中轉悠起來。越是轉,她的臉色越是難看。

她與十五殿下都,衛子揚的被迫離去,其中也有她起的作用。當時五殿下還是皇帝時,她出過兩個主意針對衛子揚。正是被她出的主意氣著了,衛子揚才會連大婚也不顧了,突然消失在世人眼前。

當時,她只覺得,衛子揚走了最好,他一走,十五殿下才好施展計謀,才能控制住五殿下,進行上位。

可她就是沒有想到,衛子揚對陳國而言,竟是如此重要。虧得她后來還信誓旦旦地對十五殿下說,只要按她所說地行事,衛子揚就一定會。

現在,情形已嚴峻到了這個地步,衛子揚還是蹤影全無,她所說的話,都落到了空處,連帶她曾經獻出的計策,都被人說是短視,自食惡果。

她本來沒有根基,這樣一來,更是地位搖搖欲墜。咬著牙,在寢房中摘下面紗,露出一張毀了容的臉的弗兒,那臉孔肌肉扭曲著。她伸手重重地按著幾,好一會才啞著聲音,恨恨地低叫道馮氏阿宛,別再讓我看到你!”

就在弗兒咬牙切齒時,一陣敲門聲傳來。

“誰?”這一聲喝,尖哨中帶著戾氣,外面的敲門聲頓時一止。好一會,一個太監翼翼的聲音才傳來,“弗姬,有消息了。”

弗兒一怔,回頭問道有消息了?”

“是衛將軍,他有消息了。”

“砰砰砰”房中連續傳來被撞的聲音,弗兒跌跌倒倒地沖出來,她把房門一拉,顫聲道你說?他在哪里?快說,他在哪里?”

那太監陡然對上過于興奮,而臉色通紅,致使那傷痕也像一條鮮活的蚯蚓一般扭動的臉,瞬時駭了一跳,他急急低頭,聲音不穩地稟道在云城。衛將軍現身云城了。”

“云城?”弗兒重復了一遍,她突然雙手一絞,恨聲道對啊,她還能去哪里?我就沒有想到云城呢?”那馮宛和衛子揚,都是從云城出來的。這有了事,肯定第一個想法就是往家鄉跑。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這時,那太監繼續稟道據探查到的信息,衛將軍和馮到了后不久,便追蹤到一股毀滅云城的亂匪,那亂匪勢力極其龐大,而且根基甚深,以前衛將軍替云城百姓報仇時,居然把這伙幕后主兇漏過了。衛將軍和馮又想替家鄉父老老徹底報了仇,又害怕親衛中的內奸,把的動靜透露給了先前的五殿下,以至再度面臨被人利用合圍,險些全殲的場面。他們便強行下令封鎖了所有通往都城的消息和管道,一門心思只是與那股亂匪周旋。十五殿下張貼的告示,他們直到現在才看到。這不,一看到那消息,他們便現出行蹤,並全力趕赴都城來了。”

無邊的喜悅向弗兒涌來,因為激動,她的身軀都微微顫抖起來。

如果消息是真的,豈不是說,向十五殿下獻的計,並沒有出?她所料都是對的?一切只是因為陰差陽!

狂喜中,弗兒極力鎮靜地向那太監問道你所說的這一切,可曾確實?”

那太監凜然道弗姬放心,消息確實!”

“好!”弗兒聲音一提,快樂地叫道我們這就去見過殿下。”心情一好,她突然記起沒有戴上紗帽,便連忙返回。把紗帽一戴,她便迫不及待地向十五殿下所在的寢宮走去。

一邊走,她一邊想道:現在殿下正為北鮮卑人的態度惱火著,聽了這個消息,他的底氣也會足一些。

轉眼她又想道:只要證明我的計謀有用,我就會繼續我的風光。馮氏啊馮氏,果然只有盯著你,才能讓我享受到榮華富貴!

弗兒喜氣洋洋地見過十五殿下,果不其然,十五殿下得到這個消息后,也是大為振奮。當天,他便下定決心,與北鮮卑的談判不必急著進行,盡管拖延下去。

時,衛子揚剛要歸來的消息傳到了趙俊耳中。本來惶惶不可終日的他也是一陣歡喜。連帶著,陳雅等人都是一陣開懷。

城外,馮宛在見過曾秀,與他密談了一陣后,便把他和跟隨他的游俠兒全都派了出去。

轉眼間,又到傍晚了。

隨著北鮮卑使者們地到來,衛子揚與他們密約的事,也籌備得差不多了。

這一天傍晚,衛子揚走入馮宛所在的院落。還不曾走近,他便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飄蕩而來。衛子揚一怔,向左右問道誰在奏琴?”

“自然是。”

阿宛?衛子揚大驚,他笑了起來,“可從來沒有聽到她奏過琴呢。”

事實上,他不但沒有聽過,對這些也不感興趣。大步走到馮宛身后,他雙手撐在她的肩膀上,笑道彈的?”

馮宛慢慢按住琴弦,回眸笑道這是流行東漢的一首名曲,叫清心咒。”

衛子揚嘲弄地笑道,事到臨頭,阿宛緊張起來了?”

馮宛微笑不語。緊張,是有點。可她真正要清心明性,還得除去她的貪欲。如果不是她生了不該有的貪欲,會一想到將來,便無法開懷?如果她是以前的阿宛,這世間云卷云舒,都可以一笑了之。這天下雖大,她盡可以自由飄蕩,無拘無束,無傷無礙。
匿名
狀態︰ 離線
222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8:37
第221章 弗兒的慌亂

時間過得緩慢起來。

在十五殿下下令拖延中,北鮮卑的使者被冷落了。出現這種情況,要是他們真心前來談和,也許還能起到作用,偏偏這些人也是狼子野心。

在一連三日的冷落中,這天傍晚,十五殿下的人突然,使者們不告而別了,與此同時傳來的,還有云城方向出現的衛子揚部,根本是子虛烏有一事!

這兩個消息一個接一下,令得十五殿下等人臉上的笑容剛剛綻開,便轉成了烏云。

而弗兒聽到這個消息時,她正與陳雅和那些貴婦們,參加一場午宴。

玉石鋪成的地板,流溢的酒肉香,衣著華貴,姿態高高在上的貴婦們,這樣的宴會,弗兒曾經是做夢也想參加。

蒙著面紗的她,臉上帶著笑,她如馮宛慣常做的那樣曼步而行,優雅而矜持地出入其中。享受著眾人的追捧和恭敬。

這時,她的眼角,瞟到了向走來的趙俊和陳雅兩人。這兩人,在權貴層中,都是名頭不好的。趙俊這人是高官中根基最輕浮的,至于陳雅,更是聲名狼藉,看到他們走近,眾貴婦有意無意避開,弗兒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厭惡來。

這時的她,渾然忘記了,其實在這些貴婦眼中,的名頭,比這兩人可沒有好到哪里去。

眼見這兩人笑容滿面地越靠越近,弗兒很想避開。可理智告訴她,她不能這樣做。

在她煩惡到了極點中,趙俊夫婦兩人來到了她身邊。陳雅率先舉起酒斟,笑聲尖得有點假,“這麼美好的時刻,請容許阿雅敬弗姬一杯。”

面對陳雅明顯地討好,弗兒的臉上沒有笑。她想,對陳雅這樣的人,你不給她一點臉色,她便會以為很了不起。因此,她只是把酒斟晃了晃,隨意地抿了兩口,便與旁邊的一個貴婦交談起來。

看著這一幕,陳雅的臉色一沉,而她旁邊的趙俊,臉色也有點難看。擅于與打交道的他,這陣子,很清楚地感覺到弗兒對不喜。開始,他以為那是覺,可連遇到幾次后,他已無法欺騙。

肯定的感覺的同時,趙俊滿心都是不甘。他不明白,一個從府中出去的婢子,要不是甘願把她放出,她哪里會有今天?這樣的人,為不感激,反而表現得這麼厭惡呢?

此次也是一樣,他站在一側,冷眼看到弗兒滿面的不悅。見她面對公主出身的陳雅,也擺這麼大的譜。不知不覺中,他臉一沉,淡淡說道我們走吧,弗姬如今是貴人了,不待見我們,也是情理當中的事。”

他這話說得直接,不但直接,還尖刻得傷人。見四周一靜,弗兒的臉色一沉。她想冷笑兩聲,反擊一句,想到畢竟根基還淺,便強行忍住了。

就在這麼難堪的時候,一個太監急急地走了。那太監徑直走到弗兒的身邊,湊近她低聲稟道主子,那些使者不告而別了。”

弗兒眉頭一蹙間,那太監的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另外,據可靠的消息,出現在云城方向的衛子揚部,”聽到這里,弗兒騰地轉頭,張著耳朵一瞬不瞬地傾聽。她是今晚宴會上的主人之一,無數人在關注她的表現,此次見她如此,一時喧囂大止,眾人也都看向了那太監。

安頓中,太監停頓了一下后,聲音極低的繼續說道他們說,出現在云城方向的衛子揚部,並不存在!”

弗兒急呼出聲,她朝四周看了一眼,壓低嗓音急急問道你說?”

那太監垂著頭,認真地說道說是出現在云城方向的衛子揚部,並不存在!”

“不可能!”

騰地一聲,弗兒站了起來。也許是站得太猛,這一陡然起立,她的身子猛晃了幾下。

一側的宮婢急急伸手扶持時,弗兒鎮定下來,她伸手拂開她們,沉聲道回宮。”

“是。”

帶著眾婢,弗兒急匆匆向外走去,幾個貴婦有心想上前問上一問,對上她的眼神卻又不敢了。一直目送著她離去,四下議論聲這才紛紛而起。

熱鬧中,陳雅在一側幸災樂禍地尖笑道肯定出了大事,你看這個賤婢急得。哼,真以為了不起了?活該!”

她在旁邊笑得歡,一側的趙俊已狠狠瞪來,低喝道閉嘴!”

見到趙俊這個樣子,陳雅臉上有點掛不住,她忍不住輕叫道:阿俊,你幫起外人來了?你沒有看到她剛才那輕狂勁嗎?”

趙俊沉著臉瞪著她,惡狠狠地說道別人能笑她,我們可以這樣做?難不成你忘記了,我們與她已經是一條船上的。她倒了霉,我們也討不了好!”

他點得這麼明,陳雅終于聽懂了。頓時,她臉色一白,有點急地問道那,那辦?我們快去問問,看看出了事。”

趙俊沉吟了一會,點了點頭,帶著陳雅匆匆跟了上去。不過他們走的不是與弗兒同一方向,而是走近路直往皇宮。

坐在馬車中,弗兒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就在剛才,她已經把那太監叫上馬車,仔仔細細,前前后后地詢問了幾遍。直到再也想不出要問的,她才失神地揮退那太監。

太監一退,弗兒便慢慢向后縮去。不知不覺中,她已縮成一團,躲在了馬車的角落里。這個動作,她小時候經常做的,便是在馮宛身邊,為了博得她的憐惜,她也有意做過幾次。她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生,還會有這麼無助的時候。

從太監的言語中,她清楚地感覺到,上當了,徹底的上當了。

那個謠言,其實並不是天衣無縫,可它出現的時機實在太重要太重要了。正好是在和十五殿下走投無路時。那時的兩人,得到這樣的消息,無疑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便是明還不確定,明應該多派些人手,詳詳細細了解清楚后,才能斷定那事的真偽。可他們下意識中便抓住了,相信了。

咬著牙,弗兒一張臉青中轉白,白中又轉青。

幾乎是突然的,她尖聲命令道停一下。”

馬車一晃間,停了下來。

弗兒咬牙說道駛向東門。”

駛向東門?那馭夫一怔,幾個宮婢也是一怔。馭夫回頭,對著臉色蒼白,似乎有點顫抖,身子縮成一團的弗兒,忍不住問道姬,我們不回宮?”

“對,去東門!”

幾個相互看了一眼后,那馭夫吆喝一揚,揮動馬鞭,掉頭向城門方向駛去。

因心中遲疑,那馭夫走得很慢。

弗兒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喝令馭夫駛向東門,只是她下意識地行為,常年卑微,小命系于人手的她,在這時候,第一個冒出腦海的念頭,居然是逃開,遠遠地逃開。至于出了東門又如何,萬一遇到流匪又如何,她現在沒有閑暇去深思。

她現在,只是想找到一個暫時安全的角落躲上一躲。

身子顫抖中,不知為,弗兒竟然想到了馮宛,想到無數次面臨困難時,總是那般從容的,鎮定的馮宛,她不由想道:如果換了,她一定會有辦法吧?無不少字

就在弗兒瑟縮成一團時,馬車突然停頓下來。

弗兒抬頭,尖著聲音問道誰讓你停下的?”

馭夫一驚,連忙解釋道主子,前面堵住了。”

堵住了?弗兒伸手拉開車簾,無意識地朝前方看去。

便是這一看,她雙眼瞬時瞪得老大。直直地看著左側處,離僅有百步遠的一輛馬車。弗兒尖聲叫道快,快上前,快上前。”

因為激動,她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馭夫和四婢同時向她看來,那馭夫叫屈道,前方堵得這麼厲害,可能上前?”

他的聲音一落,弗兒已跳下馬車,擠入了人群中。

看到她風風火火地沖在人群中,四婢同時一驚,她們連忙跟著跳下,追向弗兒。不過,現在正是人山人海時,她們擠了幾下,哪里擠得動?弗了好大的力氣,也只挪動了幾步。

弗兒瘋狂地,顛顛撞撞地沖向人群中,也不顧踩著了何人,也不顧別人的喝罵。不過,她身上那顯示身份的華冠金服,還是給她帶來了極大的便利。不知不覺中,眾人向外擠去,給她讓出一條道來。

氣喘吁吁中,弗兒終于沖到了一輛馬車前。來到馬車外,她急急地伸出手攀著車轅,伸手把車簾一拉,她喘著氣尖叫道!”

她叫得急,聲音因為歡喜,緊張而顫抖著。

聽到她的叫喚聲,馬車中的婦人慢慢抬起頭來。弗兒沒有注意到,在這婦人抬頭時,好幾個高大的漢子向前走了走,用的身板擋住了四周投來的目光。

一對上這張雍容的,總是溫婉帶笑,總是讓人如沐春風的臉,弗兒雙眼一亮,激動而急切地叫道:真,真是你?”

馮宛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弗兒,看到她因為輕紗擋住了視線,而不耐地把它掀開一角,看到她狂喜的眼神,顫不成聲的語調,嘴角一揚,微笑頜首道:不,真是我。弗兒,好久不見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23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8:57
第222章 弗姬騙孤?

聽到馮宛依然溫婉而自在的聲調,弗兒終于清醒。

她面前的,真的是馮宛!是她遍尋不到,是系著她后半輩子榮華富貴的馮宛!

太不敢置信了,她居然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出現在眼前。

睜大一雙愕的眼,弗兒把馮宛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好一會,她才啞聲說道,你……”喚到這里,她突然覺得的語氣太恭敬,把顯得太卑微,便又閉上了嘴。

馮宛微笑地看著她,輕輕問道你是想問我,我為會出現在這里?”

嘴角微揚,她伸出白皙的手拂去額邊的碎發,靜靜地說道那是因為,我一直不曾遠離。”她含笑看著瞪大雙眼,不敢置信的弗兒,慢騰騰地說道我一直都在這里。恩,也看到了弗兒你現在的風光。真是恭喜你啊,弗兒。”

弗兒沉聲道不可能!”她不可能一直在這里,要,為了找她,和十五殿下,可是差點把整個都城都翻了。

面對弗兒置疑的目光,馮宛依然笑得溫婉,她也不解釋,也不多言,只是含著笑,溫溫軟軟地說道真沒有想到,弗兒你在這種狀況下,也能交結到十五殿下。”她慢慢抬頭,眺望著遠處的悠悠白云,喃喃說道你們認識多久了?我從來不。”

弗兒笑了,她瞇著眼睛盯著馮宛,道,你把看得太高了。我與他認識多久這事,你可能會?”

“是麼?”馮宛莞爾一笑,她靜靜地打量著弗兒,好一會,她點了點頭,又說道說得也是。”

她說得對,弗兒與十五殿下是相識的,不可能會讓她。前世時,她也許便是忽略了這一點,以致送了命。

這人要做大事,還真得消息靈通呢。

尋思了一會,見到弗兒神光熠熠地盯著,下巴抬得老高,渾然是一副自傲,一副想顯示高高在上的模樣。

哧地一聲,馮宛再次莞爾一笑,她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在激得弗兒臉色有點難看時,馮宛溫柔的聲音傳來,“好了,面也見了,我該走了。弗兒,好生保重。”

說罷,她轉過頭去,清柔的命令道走罷。”

“是。”

馬車剛一動,弗兒便急急叫道等一等,等一等。”可是,她連喊了幾聲,馮宛卻是完全沒有聽到一樣。弗兒急急回頭,對上四周涌動的人流,心神一動,嘴一張便準備叫出聲。

就在這時,她聽到馮宛輕柔的嘆息聲傳來,“打暈她。”

“是。”

聲音一落,弗兒便覺得頸后一陣劇痛,她眼睛一黑,栽倒在地。

不一會,幾個宮婢沖到弗兒身邊,一邊叫一邊搖晃著,“主子,主子。”

她們的叫聲,慢慢喚醒了弗兒。剛睜開眼,弗兒便猛然把她們推開,急急爬起朝前方看去。她的身邊,依然是人流如潮,馬車如龍,可是,哪里還有馮宛的身影?

瞪大眼搜尋了一會,弗兒急急回頭,抓住一個宮婢的衣袖便急聲問道馮呢?她走了多久?”

面對她的質問,那宮婢瞪大雙眼,一臉疑惑地看著她,似乎完全聽不懂一樣。

弗兒把這宮婢急急一推,轉向另外三人,“馮呢?你們看到馮沒有?”另兩婢同時搖頭,她們也睜大眼,一副不明白弗兒在說似的,那般傻傻地看著她。

只有弗兒的親信婢女密兒,這時遲疑地說道奴婢好似看到了。那位馮,便是衛將軍的妻子麼?”

她看到了就好。弗兒點了點頭,不再多問,轉過頭對著正慢慢擠來的馬車急聲叫道。”叫出一聲后,她也不耐煩久等,便三步並兩步擠出人群,翻身上了馬車。

一上馬車,弗兒便急急說道快,去皇宮。”這時的她,哪里還有半點逃避的心思?她心跳如鼓,只想把馮就在都城這個重大的好消息說給十五殿下聽。

雙手相互絞動著,弗兒一邊雙眼放光,一邊忖道:天不絕我,天不絕我啊!

馬車匆匆地駛入了宮中。

一到十五殿下所在的宮殿,弗兒便一個箭步跳下,急急向前沖去。剛剛沖出幾步,只聽得一個太監走出,陰著眼睛盯了一會弗兒,怪聲怪氣地叫道弗姬了?殿下剛才還派人去世找呢。姬可得真是時候。”

也不等弗兒回應,他朝殿下尖聲喊道弗姬到——”

“傳!”

“弗姬,殿下在里面侯著你呢,請吧——”

這太監的表情也罷,語氣也罷,都十分的無禮。弗兒盯了他一眼,唇一抿,暗中冷笑道: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等我重新得了勢,看你死!

她一直是個記仇的性子,沒有人,馮蕓現在淪落到這個地步,有她大半的功勞。

弗兒越過太監,曼步走入殿中。來到離主塌三十步處,她低下步,曼妙一福,脆聲喚道臣妾,見過殿下。”

殿中,一陣西西索索的聲音傳來。慢慢的,背對著她的那個男人轉過身來。

沒有焦距的雙眼,靜靜地看著弗兒所在的方向,好一會,十五殿下開口了,“弗姬。”他的聲音是溫柔清悅的,是讓人沉醉的。在弗兒應了一聲后,十五殿下輕輕說道弗姬,你又了。我也了。”

只是十個字,他說起來輕而溫柔,舒緩而沉,可是,弗兒卻清楚地感覺到這話中的冷意。

她臉色一白,連忙伏倒在地,清聲叫道殿下殿下,你不用煩惱,剛才我在路上遇到馮了。那馮,她現在到了都城了!”

這種話,她原本是放在最重要的時候說出。可現在看到疏離冷絕的十五殿下,生恐他會馬上處置,弗兒便匆匆忙忙地道出了口。

說完后,弗兒抬起頭來,渴望地看著十五殿下。

“是嗎?”無錯不跳字。十五殿下的聲音依然溫柔,他無神的雙眼靜靜地看著弗兒,慢慢的手一揮,柔柔地說道來人!”

“在!”

“弗姬累了,領她下去,從此后,就讓她住在秋月宮吧。”

秋月宮,那是冷宮所在。無數紅顏進去,出來的只有累累白骨!

弗兒萬萬沒有想到,的話明明都說得這麼明了,可十五殿下居然一點也不信。她張著嘴,嘶聲叫道殿下,殿下,你要信我,你要信我啊。我真是遇到了馮啊!”

在她聲嘶力竭地吶喊聲中,十五殿下轉過身去,他負著手,溫柔清雅地說道弗姬,我信你太多次了。每一次,那結局都不好。你還是安心呆在秋月宮吧。”

這時,兩個護衛已大步向弗兒走來。

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弗兒嘶聲叫道不——”她向前爬行兩步,一邊爬一邊凄聲喚道殿下,弗兒說的是真的,我真的遇到了馮了。就在剛才,就在剛才啊。”她泣求道殿下不信的話,不妨把服侍我的宮婢和馭夫叫。”

聽到最后一句,十五殿下沉吟了一會,終于開口了,“宣她們進來。”

“是。”

在太監的宣召聲中。四個宮婢和一個馭夫,瑟瑟縮縮地步入殿中。她們朝跪伏在地上的弗兒看了一眼,同時低頭,在她的身后幾步處,慢慢跪下。

自她們一進來,弗兒便急急地轉過頭,眼巴巴地看著她們,特別是看著密兒。她的眼神有著乞求,有著期盼,有著渴望,更有著許諾。

她,她現在只能指望她們了。只要她們給她做證,只要她們讓她重新站起,她想,她一定會好好地對待她們,好好地感激她們的。特別是密兒,她剛才都說,她看到馮宛了的,只要她說出事實,就會重獲恩寵。

這時,十五殿下已回過頭來。

弗兒見他不開口,便站起,轉頭向五人問道剛才你們隨我參加宴會,路上可有遇到馮?殿下在這里呢,你們要說出你們看到的。”

她眼巴巴地看著五人,她,她此刻的表情也罷,眼神也罷,都能夠讓這些服侍很久的婢仆人明白,的意思的。

特別是密兒,弗兒更是溫柔的,期待的,親切地看著她。她用眼神向密兒許著諾,只要她把看到的說出了,以后一定會恩待她的。

她,密兒也罷,另外幾婢也罷,馭夫也罷,都會站在一邊。

在弗兒地期待中,四女相互看了一眼,卻出奇地沉默起來。

弗兒臉色一青,她瞪大眼盯向了密兒。若不是苦于場合不對,她已經質問出聲了。

而這時,十五殿下溫柔的聲音傳來,“弗姬所言可是確實?你們可有看到馮?”

四婢再次相互看了一眼,也不知是誰帶頭,她們都輕輕地搖了搖頭。密兒更是低聲稟道:沒,沒有看到。”

這頭一搖,聲音一出,弗兒雙腿一軟,撲通坐倒在地。

她白著臉瞪著密兒,瞪著四婢,這時的她,都有點不明白了。與這些婢仆,可是同進退共榮辱。受了責,她們是討不了好的。可為她們都不站在一邊?

還有密兒,她明明說過,她看到了的,到了這里,她又改口了?為什麼?

十五殿下嘴角一扯,彎出一個不算笑的表情來。這時,弗兒急急問道你,你說,你來說。”

她指的,是那個馭夫。不過這馭夫只是個駕車的,自認為身份已經高貴的弗兒,根本就不記得他的名字。只能以“你”來代替。

那馭夫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只是哆哆嗦嗦地說道沒,沒有,馬車,隔得遠,我不知道。”

最后一根稻草壓下了!

弗兒癱軟在地時,十五殿下轉過無神的雙眼,靜靜地看著她,吐出的聲音,依然溫柔而清雅,“弗姬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想騙孤啊!真可惜,孤一直對弗姬言聽計從,從來沒有想到過,很多事,原是弗姬信口開河道出的。”
匿名
狀態︰ 離線
224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9:15
第223章 認罪

十五殿下的聲音娓娓傳來,弗兒失神了一會,突然轉過頭,對著十五殿下大叫道:“當時街道中還有很多人在,他們中定有明辯是非,還妾一個清白之人。殿下,你剛也說了,你一直信我用我啊。還請殿下再給弗姬一個機會,弗姬這一次,定不會再讓殿下笑話,更不會讓眾人屑笑殿下沒有識人之明!”她的聲音清徹響亮,一反剛才的頹廢,竟是冷靜理智,清楚明白。

這才是弗兒,別人在走投無路之時是絕望,是放棄。她也走投無路過,也曾絕望,可一被逼到極致,她的選擇往往是拼死一博。

弗兒的話,令得十五殿下有一瞬間的沉默。別的話也就罷了,那一句,“不會讓眾人屑笑殿下沒有識人之明”這話,卻是打動了他。

他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弗兒。面對著沉默的十五殿下,弗兒雙唇咬得死緊,一雙眼睛中帶著三分倔強,三分狠戾,四分渴望地看著他。好一會,十五殿下手一揮,溫柔地說道:“送弗姬回宮吧。”

一句話落地,弗兒徹底地吁了一口氣,雙腿一軟,癱倒在地。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額頭汗如雨下,那汗水直浸到了眼睛中。背心更是汗透,風一吹來便嗖嗖作冷。

在弗兒松了一口氣時,那四婢一仆,卻是臉色蒼白如紙。就在他們低著頭,又慌又怕時,十五殿下溫柔得像水一樣的聲音傳來,“弗姬”,聲音溫柔得宛如呢喃。

弗兒連忙抬頭。

返回主座上的十五殿下,微微笑著,極清雅溫柔地交待道:“孤觀這五人極好,你可不能虧待了他們。”

弗兒慢慢地咬緊了唇,她低下頭恭敬地應道:“是。”不許她動這些卑賤的人麼?想通過他們來牽制自己麼?好,她現在不動,現在不動……

“乖,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了口回去吧。”在十五殿下娓娓如春風的安撫中,弗兒感激涕零地應了聲,慢慢站起,轉身就走。而四婢一仆,這時頭也不敢抬地跟在她后面,向外走去。

直到弗兒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十五殿下才低低地自語道:“馮夫人回了都城?來人!”

一護衛步入殿中。

十五殿下命令道:“去查一下馮夫人和衛子揚的動向。”

“是。”

在十五殿下而言,他是不相信此事的。不止是他,相信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相信弗兒剛才所說的話。

畢竟,馮夫人要真心回來,那早就現身了,不會等到現在。她和衛子揚如果有所圖,就更應該徹底隱藏起來而不是這麼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都城中。不過,生性謹慎的他,還是習慣性派人去查一下。

想到馮夫人十五殿下的眉頭便微微蹙起。他負著雙手,在殿中緩緩踱起步來。那個婦人,他聽說過很多次,可真正讓他上心,還是那一次衛子揚被困信城。那一次,眾人好不容易鼓動五殿下讓他下決心給衛子揚來個封殺之計。

明明勝券在握,明明一切都朝著期待的方向前進了。可就是這個馮夫人,憑著區區二三百人馬,以一場大火,解了衛子揚的大圍。

那馮夫人,剛以這樣的方式進入自己和眾人的視野中,卻又跟衛子揚一道神秘地消失了。后來他與眾臣商議了又商議,越發覺得以衛子揚的本事,不過一悍勇匹夫,可他的武力再加上馮夫人的智慧那就是一個可怕的勁敵了。

特別在十五殿下本人來說,衛子揚和馮夫人,便是那狼和狽,要控制狼,先得殺了狽!他重用趙俊,納弗兒為姬,都是因為這個策略。

傍晚時,宮中發生的事,便傳到了馮宛的耳中。

坐在樟樹下,馮宛一邊繡著花一邊無意識地蹙起了眉。就在這時,那繡花針一斜,插入她的食指中。

馮宛吃痛不由哎喲叫出聲來。不遠處舞劍的衛子揚見狀,把手中佩劍一扔大步走來,低頭問道:“怎麼了?”

馮宛微笑搖頭,“不過被針扎了一下。”見衛子揚仍然盯著自己不放,她又笑了笑,還是解釋道:“宮中傳來消息,十五殿下放過了弗兒。”“便是為了那個小婢女?”衛子揚嘲弄的一笑,他與別的男人一樣,不會把弗兒這樣出身的婦人放在眼里。

見他轉身就走,拾起劍重新舞動。馮宛舉起受了傷的手指頭,一邊對著陽光照著,一邊低低說道:“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是無恙?弗兒,我還是小看了你。”

鮮卓使者地神秘離去,仿佛是一個信號。在得到這個信號的同時,衛子揚帶著人,徹底的隱匿起來,只等待著時機出現。

而都城中,眾權貴第二天便知道了這個消息。本來抱著一線希望的眾人,這時更加恐慌驚亂了。

慌亂中,第三天早朝時間剛一到,宮殿外面便擠滿了權貴大臣。

一個腳步聲急急走來,來到殿中,他匍匐在地,顫聲說道:“殿下,群臣言詞沸沸,頗有大不敬之處。該當如何,還請殿下示下。”

另一個大臣也走了進來,跪倒在地說道:“殿下,人心已亂。臣以為殿下應該當機立斷,凡有出言不遜者,殺!”

趙俊也走了進來,跪在那大臣的左側,大聲說道:“殿下,當此之時,何不把五殿下推出,便說正是因為他趕走了衛子揚,才導致今日之禍?”

朗朗的陳詞中,十五殿下低下頭,他靜靜地看著這些慷慨陳辭的“忠臣”們。等到他們把話說完了,他才清雅的,徐徐地說道:“治亂是得用重典口方愛卿,你率領全部衛隊,封鎖各大城門。便說,奉我的號令,凡有家族執意出城者,殺無赫!”

“是。”

“趙愛卿。”

聽殿下提到自己,趙俊抬起頭來。如果有熟知他的人在此可以看到他的臉色蒼白,眼圈發黑,完全一副心虛氣短之相。他,遠不如此刻表現出的那般英勇。

十五殿下溫和地看著他,淡淡說道:“你與曾卿一道出去,領著我的衛隊。凡言詞過激,出言不遜者,統統關入大牢。過于激烈者,可當場格殺。”

聽到這里他見趙俊沒有應承,不由輕恩一聲,慢慢道:“趙愛卿一你不願意?”

“不,不是。”趙俊連忙伏在地上,他白著臉,唇嚅動著,好一會才應道:“臣領旨。”在家中時,他與陳雅和叔父商量了好久,商量來商量去,幾人都一致認定,現在的趙俊,實是沒有退路了口在先帝時,他沒有倒,五殿下當朝時,他巧妙逢迎,也沒有倒,現在十五殿下當權,他也沒有倒。

可是,現在滿朝文武,哪個不知道他趙俊是個諂媚,走裙帶關系的人?如果十五殿下再倒了,他是萬萬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遇了。

所以,商量的結果便是,無論十五殿下有什麼指示,他一定要忠肝義膽地去做,去支持。

可真正事到臨頭,趙俊才發現,這忠肝義膽四個字,也不是容易寫的。

十五殿下揮了揮手,把眾人打發出去后。轉頭問道:“可有消息?”側門處走來一護衛,他單膝跪地稟道:“稟殿下,前日末時三刻,弗姬聽到鮮卓使者突然離去,和云城方向出現衛子揚部,實是謠傳后倉惶離席。返回后,突然說要出城。就在半途中,也不知看到了什麼,她變得神色有異,舉止失常,不但從馬車中跳下,還擠入人群中匆匆奔向一馬車。不過具體見了何人,說了何話。據所見者稱,因那馬車的護衛高大悍勇,遮擋嚴實,他們不敢近,也看不清馬車中人的面目。”

十五殿下低沉地問道:“弗姬突然說要出城?”

“是。”沉吟了一會,十五殿下冷冷一笑。好一會,他又說道:“當時她確實與人見了面,還舉止有異?”

“是。”

十五殿下抬起頭來。他仰著頭,呆呆地看著穹形的殿頂。見他木然不語,那護衛不安地問道:“殿下?”

一連喊了三聲,十五殿下才沙啞地說道:“便是真遇到了馮夫人,那又如何?”在護衛的怔仲中,十五殿下閉上雙眼,苦澀地說道:“我與皇兄最大的錯,便是不該對衛子揚過于逼迫。那人雖是囂張跋扈,卻也是少見的重情之人。若是示之以恩,籠之以情,許之以利,何愁不能為我所用?現在,他便是真的回來了,可若不能為我所用,也是于事無補。”

那護衛連忙說道:“臣在衛子揚身邊呆過一段時日,深知此人睚眥必報。殿下,如果他真的回來了,只怕會對朝庭不利。”聽到這話,十五殿下的笑容更苦澀了。他喃喃說道:“此時此刻,他便是想對朝庭不利,我又能如何?”

那護衛一怔,忖道:是啊,現在陳朝是內憂外患,根本騰不出手來啊。便是那衛子揚真要對朝庭不利,朝庭也沒有足夠的人力物力來對付他。現在殿下對衛子揚,那是萬萬不能硬來,只能軟磨了。

轉眼他低頭勸道:“殿下休惱。我們不可憑一面之詞,便斷定衛將軍已經來了都城。”

十五殿下點了點頭,他沉吟了一會,低低說道:“一步錯,步步皆錯。”

他現在最悔的,便是縱容了五殿下,讓他聽信了身邊的幕僚,以及弗兒所獻的那計策。便是那羞辱之策,逼得衛子揚連婚也不結了,連夜就逃出了都城啊。

這時,殿外的鼓躁聲大作,聽著那如排山倒海的叫喊聲,哭嚷聲,十五殿下嘆了一口氣,伸手揉搓起眉心來。揉著揉著,十五殿下動作一頓!

突然的,他站了起來。在那護衛的怔仲中,十五殿下抬起頭來。他無神的雙眼盯著前方,嘴角微揚,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來。

那護衛正想詢問,便聽到他輕聲嘀咕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若能有所轉機,個人顏面算得什麼?”說到這里,他頭一昂,命令道:“來人,帶皇兄。”

“是。”

“把弗姬,趙官人也給孤叫來。”

“是。”

“通令下去,派出馬車,敲鑼打鼓地請來衛將軍轄下親衛的家屬,把他們全部安置在衛將軍府中。然后通告全城,孤與皇兄,現已知道錯了。我們將于五日后的午時,當著天下人的面,在將軍府外,向遠在他鄉的衛將軍負荊請罪。”

負荊請罪?那是要當著眾人的面赤著上身,負著荊條認錯啊。

自古以來,帝王便是有罪,也掩之藏之,哪有這般顏面也不顧,體統也不要的認錯的?在一眾婢仆護衛的安靜中,十五殿下的聲音清而低沉,“記著,孤說的這席話,不但要讓都城人盡知,便是都城左右的城池,也當一一告知。”

一陣沉默中,那個護衛再也忍不住,他膝行上前,伏在地上向十五殿下求道:“殿下,何至如此?”

“孤意已決,愛卿休要再說。”十五殿下揮了揮手,他無神的雙眼看著遠處的天空,嘴角笑容優美,“得一良將,可安天下。衛卿于弧,便是那個可安天下的良將。以往的事,是皇兄犯了錯。孤身為皇兄的親弟,自當替他贖之。”他低下頭,徐徐說道:“孤剛才這幕話,可記下了?”

“記下了。”

“記得一並放在通告中,傳于世人知。”

“是。”

十五殿下點了點頭,揮手命令眾人退下。

殿中一清,十五殿下便抬起頭,良久良久,他紙嘆了一聲。

在空闊的大殿回蕩他的嘆息時,他的心中正在尋思:若不是實在走投無路,孤怎麼舍得下這個顏面?罷了罷了,有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漢時韓信連跨下之辱也受得,孤為了這個江山,就大大地屈他一回。

這麼想著時,他右手的五指,無意識地緊緊抓著幾面,因用力過重,那指節都一片青白。

他想,衛子揚如果真到了都城,看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未必不會感動。便是他心硬如鐵不曾感動,硬是要反了陳朝,只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只用唾沫星子便可把他淹死。

如果他沒有到都城,加入了北鮮卓,或任何一個國家,自己這個舉動,也可以使得他這一生,都不敢對陳國不利。他那種重情義的人,不會選擇一條一生一世都得忍受世人白眼和譏嘲的路的。

不過赤著上身這麼走一次,進可以得回一良將,退也可以讓衛子揚終其一生不敢對陳國不利,也算是值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225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9:34
第224章 弗兒的恨

接下來的兩天,天氣微涼,清風如水。

衛子揚這兩天迷上了釣魚,馮宛緩步走來,遠遠便看到他頭戴斗笠,懶洋洋倚在樹下的身影。

她嘴角噙上一個笑容,曼步走到他身后,喚道:“子揚?”

“你來了,坐。”衛子揚朝旁邊的塌拍了拍,示意馮宛挨著他坐下。

馮宛恩了一聲,碎步上前。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那親衛首領匆匆而來,看到馮宛也在,他臉上露出一抹喜悅。

站在兩人身后,他執手一禮,沉聲說道:“將軍,十五殿下不但封鎖城門,明令各大家族只許入不可出。還把大伙的家屬,載以馬車,鑼鼓開道,慎重地迎進了您的府中。”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還有,他四處張貼通告,說什麼將軍本是忠臣良將,他的皇兄卻聽令饞言,逼害忠良,致使將軍負氣外出,至今末歸。他還說什麼。得一良將,可安天下。衛卿于孤,便是那個可安天下的良將。以往的事,是皇兄犯了錯。孤身為皇兄的親弟,自當替他贖之。他將于子丑日午時許,負荊棘,請罪于衛府門外。天下人共鑒之。”

他聲音一落,衛子揚垂釣的動作便是一僵。

他唇抿了又抿,抿了又抿。這個消息,皇宮中的十五殿下剛準備行動,他便知道了。可他以已度人,料定那個位高權重的十五殿下放不下這個臉,料定他也只是口頭說說。

沒有想到,他還真的要行動了。

一時之間,衛子揚心潮起伏,臉色變幻。

十五殿下做到這一步,衛子揚要說不激動,那是假的。衛子揚在寒微的日子中過了數年,識盡人間炎涼。在他地認知中,還真沒有一個王者,對他做到這一步。

這在漢人的字典中,也是知遇之恩吧!

雖然明知現在陳國的情形,明知十五殿下是面臨著內憂外患,動則王朝傾覆,不得不為之,可他的心,在這一刻,還是軟了。

好一會,他吐出一口粗氣,冷冷說道:“慌什麼?等他做了再說不遲。”

聽這語氣,卻是心軟了。

那護衛首領悄悄瞟了衛子揚一眼,轉頭看向馮宛。

見馮宛安靜地垂手而立,任由清風拂起她額頭的碎發,白瓷般嫻靜溫柔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來。那護衛首領不由低聲說道:“那,馮夫人以為?”

他的聲音剛剛落下,衛子揚已沉聲喝道:“退下吧。”

“是,是。”

親衛首領緩緩退去。

衛子揚慢慢放下魚竿,回頭看向馮宛。

此刻的馮宛,眉頭微蹙,正望著遠方出神。

衛子揚盯著她,輕聲問道:“阿宛,你不願意嗎?”

願意?馮宛一怔。她低頭看向衛子揚,搖了搖頭,低聲道:“只是心中不安。”

衛子揚站了起來,他盯著蕩漾的湖面,慢慢說道:“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安。”不再多言,他收起工具,轉身便走。

馮宛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

聽到這個親衛首領的陳述,馮宛竟是想到了當年韓信請封“假齊王”之事。那時的韓信,傾向于劉邦,那就是劉邦得江山,傾向于項羽,便是項羽勝。兩不相傾,自立為王,則是三分天下。大好局勢中,他被劉邦感動,最選擇了傾向劉邦,以致后來漢朝成立,惹上殺身之禍。

現在的衛子揚,與當時的韓信何等相似?

不過,也有不同。當時的劉邦,他的身邊有張良,陳平等蓋世名臣。現在的十五殿下可比他不過。

她抬起頭,瞟著衛子揚不停變幻的側面,唇動了動,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兩人來到院落時,眾護衛和幕僚同時抬頭,渴望地看著衛子揚。

對上眾人,馮宛再次暗嘆一聲,忖道:十五殿下只是傳出一個消息呢,他們就已經感動了。只怕子丑日,他真那麼負荊請罪一回,這些直來直去的粗人們,會被十五殿下的行為完全屈服。

前兩次,十五殿下使出的花招,他們隔得遠,她還可以用言語來化解。這一次,光是看這些親衛和衛子揚的眼神表情,馮宛也不敢隨便開口了。

——她一個婦人,不管做什麼事,只能順勢而為。硬要扭轉眾意,強迫行事,只能是徒勞無功。而她,也許是小心慣了,也許是喜歡三思而后行的緣故,極少做徒勞之事。

罷了,不是還有幾日嗎?且讓他們想想,她也要好好想一想。

這一天,衛子揚一直坐立不安。他在院落里轉了一陣,又跑到小溪邊去釣魚。釣不了一會,他又大步沖了回來。

一直來到馮宛的房外,衛子揚喚道:“阿宛。”

馮宛應了一聲,推門而出。

站在門框處,她衣袖飄然,風姿楚楚,一雙烏黑的眼,溫柔地看著她。

對上這樣的馮宛,衛子揚焦躁的心平靜了些。他大步上前,來到她面前,低頭說道:“阿宛,這些時日里,你隨著我東奔西跑,辛苦了。”

馮宛眨了眨眼,搖了搖頭,微笑道:“不辛苦。”

衛子揚笑了笑,他伸手撫上她的臉,一雙鳳眸彎成了月牙,“阿宛,我想給你最好的。”頓了頓,他問道:“你喜歡當皇后嗎?”

當皇后?

難不成他下定決心了?

馮宛心神一動。她剛想脫口說出喜歡,嘴一張,卻猶豫起來。

事實上,她不喜歡。不僅如此,她還深刻的明白,他一點也不適合當皇帝。她清楚地感覺到,如果他推翻陳國,自立為帝,那日子,絕對不會比他投入陳國,幫助陳國攘內安外要強。那種內有陳國舊臣作亂,外有北鮮卑頤指氣使的日子,他不可能過得快樂,也不可能活得長久。

她一直在尋思,一直在猶豫,便是覺得不管怎麼選擇,其實都是不對的,都是不適合衛子揚的。

尋思了一會,馮宛低聲說道:“子揚,不管你決意如何,子丑日的事,都不能讓十五殿下成功。”

她雙眼明亮地看著他,緩緩說道:“十五殿下的所作所為,乃是造勢。那一天,他只要真正負荊請罪了,你就會處于極度被動中。不管如何選擇,情形不會再對你有利。”

見衛子揚聽得有點漫不經心,馮宛知道,他內心深處,其實是期待那一刻的。他像個孩子,還有期待著被人肯定,被人那麼慎而重之地道歉。至于十五殿下如此行事后,他自己要如何回應,只怕他還沒有想那麼遠。

盯著他,馮宛聲音一提,認真地說道:“子揚,大丈夫行事,不可處于兩難之境,不可陷于懸崖之邊。無論何時,都要給自己足夠地選擇余地,而不可被逼得不得不妥協。”

她的聲音有點清悅,衛子揚抬頭定定地看著他。

好一會,他忍俊不禁道:“阿宛,別激動。”頓了頓,他說道:“走,與大伙商量商量。”

與眾幕僚商量的結果,自然還是馮宛勝。不管如何,馮宛所說的話,確實是老成之策。

這陣子,他們與馮宛相處,也多少了解了她的性格。她這樣的人,一般沒把握的事,不會多說。這種性格可以說,審慎小心過了頭。可他們這些熱血任性慣了的人,還真需要這麼一個人在旁邊。

決心一下,衛子揚便對自己安插在皇宮,都城中的細作下了指示。

十五殿下自從貼出那些通告后,原本激昂的都城人,似乎安靜了不少。

這時,每一個人都在談論著通告中的內容,每一個人都在說,十五殿下實是忠厚之主,為了家國大計,竟然能對一個臣子做到那個地步,實是難能。

這時,很多百姓都覺得,如果衛將軍知道了這件事,他一定會感動,他會痛哭流涕著跑到都城,跪在十五殿下的面前,求他原諒自己的任性,並發誓會為他好好地守住江山。

當然,也有一些權貴,在那里感慨著十五殿下的能屈能伸。

可不管是哪一種感慨,所有人都覺得,衛子揚這次一定會屈服。陳國的名將,歸來之日不遠了。

后宮中,弗兒自從那一次事情后,安靜沉默了不少。不過,她每天都會侯在十五殿下必會經行的地方,恭敬地等著他給自己下達命令。

本來,她以為十五殿下會讓自己繼續查清那天在街上相遇的,到底是不是馮夫人。可沒有想到,第二天,她便聽到了十五殿下的這個通告。

聽到的那一刻,弗兒歡喜地想道:他相信我了。

要不是相信了她,他怎麼會這麼大張旗鼓。看來,他已經派人去查了,也已經查明了馮宛確實來了都城了。

把心稍稍放下后,弗兒回到寢宮。坐在塌上,她從一旁拿出一面銅鏡。

銅鏡只是擺在面前,透著面紗看去,鏡中的人隱隱綽綽,根本看不清切。

她,已經很久沒有看清過自己的面容了。

慢慢的,伸手撫著自己的臉,弗兒突然抓住那銅鏡,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砰”的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中,幾個婢女慌亂地沖了進來。聽到她們的腳步聲,弗兒抬起頭來,她的雙眼,定定地放在密兒的身上,臉上。

在她地盯視中,密兒低下頭,身子不停的顫抖著。

弗兒一直盯著她,盯著她,好一會,她突然一笑,低聲說道:“密兒,過來一下。”

“是,是。”

密兒哆哆嗦嗦地走了過來。

望著站在自己身前,佝僂著腰背的身影。弗兒溫柔地問道:“密兒,我對你很薄嗎?”

“沒,沒有。”

“我也覺得沒有。”弗兒嘶啞的一笑,又問道:“那麼,是你有了更好的出路?”

“不,不是。”

弗兒搖了搖頭,她喃喃說道:“那我就真不明白了。”她盯著密兒,沉沉說道:“密兒,你告訴我,那一天的事,你為什麼不幫我,為什麼要否定,要害我。你說出來,也讓我安安心,好不好?”

“撲通”一聲,密兒跪倒在地,“咚咚”兩聲,她朝弗兒磕著頭,不停地磕著頭,卻是什麼話也不說。

老是這樣,老是什麼話也不說。可恨的是,她偏偏不能處置她!

弗兒郁恨地站了起來。她轉過身,咬牙切齒地想道:連密兒也這樣對我,這叫我還能相信誰?轉眼她又想道:怎麼忘恩負義的人這麼多?

當初,她的夫人馮宛無視她的苦苦求助,把她當成螻蟻般卑賤,她恨。

后來,馮蕓對她任打任罵,還讓她毀了容,她更恨!

再后來,趙俊在她面前以主人自居,屢屢出言不遜,她也恨。

可是,這所有的恨,都比不起密兒的背叛。緊緊握著拳頭,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中,弗兒咬牙切齒著。她第一次感覺到,被最親近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種感覺會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如此難熬。當初,她還想過讓密兒死,現在,她不想了,她要讓她活著,煎熬地活著。
匿名
狀態︰ 離線
226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9:53
第225章 過招

時間飛逝如電。

轉眼間,又是二天過去了。

明天便是子丑日,這一個晚上,很多人都睡不安寢。不管是權貴還是百姓,都在期待著衛子揚被感動,期待他能回來。

本來,列朝列代出現這樣的情況,那員被眾人寄以厚望的將領,難免威望過高,遠遠壓過王權。

不過這個時候,眾百姓在念叨著衛子揚的同時,也不禁感嘆著十五殿下的仁厚,直覺得他是一個敢作敢為的有為之君。無形中,他的威望大大得高,更有人覺得,衛子揚就算回來了,那也是被十五殿下所折服的緣故,不管他立了何功,那功勞,都應該歸在十五殿下身上。

這樣的議論,是衛子揚沒有想到的。他在聽著城中各處傳言的同時,和眾幕僚一道,心下都在暗暗感謝馮宛。正是因為她的建議,他們才可在坐在這里,從容以對。

到了晚間了。

一連幾十天的睛朗,整個天地間,都帶著一股夏秋之交的燥氣,皇宮中也不例外。

為了昨日的事,十五殿下沒有令人侍寢,他早早就躺到了塌上。

事實上,化也不是一個喜歡女色的人,很多時候,他都喜歡一個人獨臥,享受這份難得的清凈。

雖是入夜,天空卻太過炎熱。饒是寢房中置了十來個冰盆,十五殿下也輾轉反側了良久,才慢慢睡著。

他是在一陣吵鬧聲中驚醒的。

剛剛睜開眼,一個太監尖哨的叫聲便從外面傳來,“殿下可醒了?”聲音倉惶。

不等宮婢開口,十五殿下已經翻身坐起,他沉聲問道:“出了什麼事?進來稟報。”

“是,殿下。”

太監低頭沖入,他佝著腰急聲說道:“殿下,霜露院起火了。”

“什麼?”

一向溫文爾雅的十五殿下一驚,他身子前傾無神的雙眼直直地盯著那太監,沉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太監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結巴地說道:“小,小人也不知道。

睡著睡著,便聽到有人叫“走水了。”小人沖出去時,整個東院火光大作,濃煙滾滾。”

十五殿下俊臉一寒,他向前一探因目不能見物,險些載倒在地。兩個宮婢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持著他下塌。

赤足站在塌下,十五殿下吸了一口氣,已是冷靜了不少,“你是說東院起火?那院落中的人呢?有沒有叫人及時撲火?”

那太監知道他要問什麼,當下連忙說道:“陛下他被煙熏死過去,小人已令人把他抬到安全的所在現在太醫正在照看著。”

霜露院,是緊靠皇莊的一個小莊子,里面安置著的正是還被人稱為陛下的五殿下。雖說是陛下,他的身份實際上已是階下囚。

十五殿下聽到這里,一張俊雅的臉是又青又白,不過他知道急也無用,慢慢拂開婢女們地扶持,他退了兩步摸著一個塌坐下。

筆直地筆下后,他沉著臉,徐徐說道:“那火現在燃得怎麼樣了?”他如果雙眼完好,自是能看到外面兀自通紅的天空。可他雙眼看不見,只能感覺到空氣中的燥熱,只能這般詢問了。

那太監白著臉說道:“護衛們都在撲火了,火勢控制住了,小人才趕來稟報殿下的。”頓了頓,他聲音有點低,“不過粗略看去附近的兩個莊子都保不住了。”

他暗暗想道:幸好及時把陛下救出來了。如果陛下無事,也許自己這個小命還能保住。

十五殿下沉吟了一會,又問了這太監幾個問題。然后,他站起來說道:“給孤著裳。”

“是。”宮婢們上前,給十五殿下穿好衣裳,束好頭發后。十五殿下大步向外走去。

眾宮婢見狀,連忙上前,搶在他的左右和前面給他指路,開道。

不一會功夫,十五殿下便帶著親衛來到了安置五殿下的所在。

站在院落里,得到傳令的太醫急匆匆跑來,他佝著腰站在十五殿下面前等著他的詢問。“皇兄現在情況如何?”

十五殿下的聲音很冷靜,很平和一點也聽不出剛才的焦躁。

太醫低著頭恭敬地回道:“稟殿下,陛下救出時,濃煙入肺,現已昏暈過去。不過經過臣等施救,明日應該會蘇醒過來。”

十五殿下恩了一聲,又問道:“什麼時候能夠行走說話?”

太醫一狂,想了想后說道:“少則二三日,多則四五日。”

“少則二三日?太久了……十五殿下眉頭一皺,道:“可有法子再提前些?”

太醫想了想,搖了搖頭,道:“臣等已盡力。”

這是不行了?

十五殿下眉頭大皺。他負著雙手,在原地踱起步來。

別的時候也就罷了。可明日午時,乃是他和皇兄兩人前赴衛將軍府,負荊請罪的日子,他們怎麼耽擱得起?

想到這里,十五殿下臉色不愉地喝道:“失火的原因,可有找到?”

一護衛上前稟道:“火起突然,有不少仆人已葬身火海,一時片刻無從查起。”

“哼!”十五殿下重重一哼,在令得眾人齊刷刷打了一個寒顫后口他抿緊唇忖道:出了這樣的事,皇兄是不能去了。罷了,我一個人前去,也可成事。

想到這里,他毅然轉身,在眾人地籌擁下,朝著皇宮走回。

剛坐上馬車,駛出不到半里路遠。只聽得另一個方向,又是鼓躁聲大作,這次的鼓躁方向,卻是來自皇宮。

十五殿下剛剛抬頭,便聽到左右的親衛已齊聲叫道:“不好,皇宮也走水了。”

什麼?皇宮也起火了?

十五殿下臉色一沉,喝道:“快快,回去!”

“是,是。”

當十五殿下急急趕回皇宮時,宮中的太監親衛,已在總管的組織下開始救火。饒是如此,這一場火,也用了一二個時辰才澆滅口火災是從西側殿燒起的,人員損失不大,燒毀的房間也只有十來間。草草看去,還是一片狼藉。

十五殿下強忍怒火,叫來城門司令和太監總管,讓他們全力調查此事后,疲憊地回到寢宮。

此時,離天亮只有一個時辰了,十五殿下交待一聲,才靠在塌上昏昏睡去。

第二天,他起來時太陽已經高照。連忙起塌梳洗好,他還在穿裳時,便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臣有急事相稟殿下。”

“進來。”

一個大臣走了進來。

他朝著十五殿下小心地瞄了一眼,見他表情沉靜,看不出喜怒,連忙低下頭行了一禮,稟道:“殿下,外面,外面謠言紛紛。”

“哦?”十五殿下一凜,轉過頭來問道:“什麼謠言?”

那大臣遲疑了一會,說道:“今兒一早,眾人便說起昨晚的兩場大火。然后有人說道,殿下極為震怒,當著眾人便咆哮起來:衛子揚就是個禍國殃民的,孤剛剛下定決心向他致歉,不計前仇地交好于他,這蒼天就動怒了。連下兩場大火,禍及孤與皇兄,這是鬼神在警示孤啊,如果再把衛子揚迎回,鬼神將要降罪于陳國了。”

說到這里,那大臣小心地抬起頭來,他朝著十五殿下看了一眼,輕聲說道:“如今,大街小巷都傳遍了。眾人言辭侃侃,仿佛親見殿下如此說來。”

說著說著,他見到十五殿下的臉色沉寒如鐵,不由一個哆嗦,好一會才說道:“那些,那些搬到衛府去的庶民們聽信了謠言,天一亮,他們便逃的逃躲的躲,出的出城。現在還留在衛府中的,十不足一。”

說到這里,那大臣再也不敢看十五殿下的臉色,低著頭肅手而立,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十五殿下慢慢向后退去。

他緩緩坐在塌上,過了好一會,才低沉地問道:“現在離午時,還有多久?”

“還有一個半時辰。”

一個半時辰啊?

十五殿下閉上雙眼,慢慢的,他清雅的聲音響起,“時間太少了,來不及了。”

那大臣沒有吭聲,他自是知道十五殿下話中的意思。外面的謠言傳得如此厲害,那些衛子揚的親衛家屬又跑的跑逃的逃。殿下便是想掃清謠言,重新把那些人請回,時間上也已經來不及了。

這時,十五殿下低低地說道:“此刻,孤便是真的負荊請罪了,也沒有那效果。”

頓了頓,他聲音一提,沉聲命令道:“通告下去,便說昨晚大火燒到孤的寢宮,孤被濃煙所熏,臥床不起。”

在那大臣迅速抬頭時,十五殿下繼續命令道:“因此,你去把所有的太醫都叫到宮中來。

同時,你們馬上組織人手,一者避謠,二者慎重迎回那些親衛家屬,務必告訴所有人,大火起時,孤便陷身其中,散播那些謠言的,必是敵國細作,他們害怕孤迎回了衛將軍,故做出縱火,散播謠言之事。”

“是,是。”

那大臣一退,十五殿下便撐著頭。他閉著雙眼,突然想道:這些事,會不會是衛子揚身邊的那個馮夫人所出?如果是,說明衛子揚的勢力已散布到孤的身邊了。

想著想著,他命令道:“來人。”

“在。”

“叫弗姬前來。”

“是。
匿名
狀態︰ 離線
227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10:12
第226章 逼宮

這一天注定是讓都城百姓們失望的一天。昨天晚上,皇宮和皇莊兩處大火,一大早,又傳出十五殿下因天災而遷怒衛將軍的傳言,現在,宮中傳來消息,又說十五殿下在火災中昏厥,他親到衛府負荊請罪之事無疾而終。

如今,衛府中原本擠擠攘攘的親衛家屬也散得差不多了,圍在外面的人,眼看午時過了,便也三三五五地散去。

在散去的同時,沒有任何語言能表達出他們的失望之情。想這幾天,他們對衛將軍地回歸,抱了多大期望啊?這一下,全落空了。

雖然皇宮信使說,十五殿下會另擇時日,再來衛府負荊請罪。可任何事都是這樣,一鼓作氣,再鼓則衰。再則,所有人都知道,北鮮卓和反賊留給他們的時間,太少了。眾人回去時,已垂頭喪氣,對十五殿下所說的另擇時日,已不抱希望。

守在衛府外的親衛,及時把消息傳給了衛子揚和馮宛。那親衛首領在一側說道:“十五殿下騎虎難下,不得不裝病敷衍過去。看他那情形,只怕那負荊請罪,他原本是打算來真的。”

自會是來真的。

馮宛微笑道:“事情過去了就好。”

那親衛首領不安地問道:“夫人,這樣一來,我們安在皇莊和皇宮的細作,會不會?”

馮宛搖頭,她看著遠方,淡淡說道:“十五殿下雖是個有才能的人,可他的時間太少了。他已沒有機會再清理我們的人了。”

她暗暗忖道:比起衛子揚,這個十五殿下,才是真正適合當帝王的口可惜,他沒有那個命。

在胡思亂想幾天后,馮宛已經決定,聽天由命。既然衛子揚想當他的皇帝,她便當他的皇后,一心一意幫他清掃障礙。

如果他想離開,她就追隨他浪跡天涯。她這一生,他是唯一個給她溫柔,給她希望的人,不說情字,便為了恩義,她也會不離不棄,直到他不再需要她。

當然,她永遠都不是一個簡單到純粹的人,曾秀那里,與建康的聯系還在繼續,有了機會,她也會繼續賺錢。愛情,本不是人生的全部,她這一生,永不會把自己逼到走投無路。

轉眼十天過去了。

就在皇宮中的十五殿下,不停的派出人馬四處搜尋衛子揚的蹤跡,卻得到了他根本就不在都城時。邊關處,北鮮卓地攻擊,進入了白熱化。北鮮卓的三員大將,竟分三路分別進攻陳國,在烽火四起時,邊關告急的信使,一天幾批。與此同時,原被打散了的反賊也四面而起,雖然都是小股作崇,卻一波接一波,令得陳國似乎在一夜之間,陷入了漫天煙火中。

因此,整整十個晚上,十五殿下要忙到凌晨,才能草草休息半個時辰,然后又是沒日沒夜地忙碌。

過于緊張而疲憊的日子,十五殿下已抽不出時間和心思來對付衛子揚了。他能做的,只是絞盡腦汁地收拾著他那搖搖欲墜的河山。

對衛子揚來說,時機已經成熟,只要經過一番布置,他便隨時可以出兵了。

站在院落里,衛子揚看著遠方的山河,一動不動的。馮宛慢慢向他走去,從側面看去,他完美得仿佛玉雕而成的側面上,蕩漾著一股冷煞之氣。當然,這冷煞之氣中,混合著一種意氣風發。

他的時代,要來了。

遠遠地看著他,馮宛的腳步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她仰望著他,眨也不眨。

皇宮中,十五殿下孤零零地站在大殿下。這可容千人的大殿,那穹形的殿頂,飄搖的牛油燈,還有暗沉的墻壁,原本總是熱鬧喧囂的。以前,他站在下面,聽著父皇那低沉有力的聲音時,心中總是想著,站在上面的感覺,一定很好吧?

可現在,他卻只感覺到了孤寂。

慢慢垂頭,任由額前的一僂長發披垂在眉眼間口良久良久,十五殿下低嘆一聲。他伸手捂著自己的額頭,沙啞地說道:“蒼天,你給我的時間太少了。”如果再給他幾年時間,不,哪怕只是一年時間,他也可以做出很多事,可以從容準備些對策可惜,蒼天不仁,一切都來不及了。

閉上雙眼,慢慢的,他倨傲地抬起頭來,低沉地喝道:“來人。”

腳步聲響,一個黑衣人來到他身后,啞聲喚道:“殿下?”

十五殿下頭也不回,沉聲說道:“我交待的事,現在可以去準備了。”

“可是殿下?”

“去吧。”

“是。”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不一會,弗兒那輕而溫柔的聲音從殿外傳來,“弗姬求見殿下。”

“進來。”

“是。”

見是十五殿下本人傳喚自己,弗兒心中一喜,提步踏入殿下。

步入殿中,她頭一抬,便看到站在大殿中,墨衣俊顏,孤零零的十五殿下。看到淡淡的牛油燈下,他那雙雖是沒有焦躁,卻深邃完美的眼,對上他那清風飄拂中,略顯瘦削的身形。突然間,弗兒發現,這個在她眼中深不可測的十五殿下,原是那麼脆弱。

這時,一陣風吹來,弗兒雙臂一收,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

冷,這炎熱的天,風吹來時怎麼這般冷?

這種冷,她這一生時有感觸。然而最明顯的,莫過于這十幾日。

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原以為,攀上他就意味著富貴一生的。可現在,別說富貴,連性命也在風雨飄搖當中。

想著想著,弗兒又恨了起來。如果不是馮宛處處與她為難,她又何至于此?

發了一會呆后,弗兒終于提步,她慢慢走到十五殿下身前,低頭福了福,喚道:“殿下,你把妾叫來是?”

十五殿下沒有看向她,他仰頭看著穹形殿頂,好一會才開口道:“弗姬,給衛子揚布局的人是馮夫人吧。”

他語氣平緩,清雅,仿佛只是在告訴她一個事實。

“馮夫人”三個字一入耳,弗兒便僵了僵,她咬牙切齒了一會,才低聲回道:“妾,已知悉了。”

十五殿下點了點頭,他慢慢說道:“你和趙俊,總是說對她十分了解。”他慢慢一笑聲音有點冷,“可是你們看到的她,並不是真正的她。”

這話有點心灰意冷。弗兒一聽,急急說道:“可是殿下……”

不等她說完,十五殿下輕輕一揮斷了她的話,他繼續說道:“那個婦人的才智,不是你們能及的。你們無法看清她,也是人之常情。”他轉過頭喃喃說道:“便是孤,何嘗不是輕視了她,致使一步錯步步錯。”

那樣的婦人,早就該殺了!她如果不在,他們早就控制了衛子揚,陳國,也不會是現在這個局面。

聽到十五殿下的語氣中,對馮宛如此看重弗兒的臉上露出一抹妒恨來。

這時,十五殿下輕聲道:“弗姬,到孤身邊來。”

“啊?是,是。”

弗兒來到十五殿下身側后,十五殿下微微側頭,對她低聲交待起來。

幾乎是突然間,陳國的各大城池中,出現了一篇檄文,那檄文上列出了當今陛下,曾經的五殿下的十大罪狀。其中第一條便是陷害忠良第二條是為了個人私欲,羞辱功臣。

檄文寫得十分精彩,讀起來振聾發聵,種種冤枉,種種恨苦,盡在其中。

這檄文的后面,落著一個名字:衛子揚!

在檄文神奇的出現在各大城池時,出現在都城各處時。衛子揚的人馬,終于現身了。

不過與陳國人以往期待的不同的是,他是帶著恨而來他是來復仇的。

本來,陳國人識字的不多,便是有識字的懂得欣賞這篇檄文的人也沒有幾個。可是,馮宛還是寫下了它。

沒辦法如果不這樣做,她總覺得名不正言不順。

事實也與她想的差不多,陳國的百姓們,對于衛子揚趁火打劫的行為,在見到這篇檄文后,已無法憤怒起來。

一十條響當當的理由,每條理由上都含著血淚和控訴。這明罷是皇帝不仁,逼迫著衛將軍走上這一步。

開始還有傳言說,衛子揚與北鮮卓的軍馬合在一起在進攻陳國。結果,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已兵臨城下。

七八千盔甲精良的親衛,整齊排開,堂堂正正地出現在都城外。

他們鴉雀無聲地站在那里,既沒有趁著城門大開時,突然殺入都城,也沒有與什麼人里應外合,賺開城門直殺皇宮。

便這麼整齊劃,一地站在城外,一襲黑甲的衛子揚緩緩策馬上前,他來到城門下,望著城墻上,一個個像老鼠般害怕又鬼崇的城門吏,沉著聲音,中氣十足地喝道:“請轉告你們陛下和十五殿下,我衛子揚回來了。告訴他們,若是還顧及陳國的父老鄉親,不願意讓他們葬身于馬蹄之下,還請打開城門,獻出皇宮口我自會留他們家小的性命,讓他們后半生衣食無憂。也會讓都城中的這些權貴,依然保有昔日榮華,更會讓都城的百姓,不再受兵災之苦。”

當他說到“讓都城中的這些權貴,依然保有昔日榮華”時,城中喧囂聲四起,議論聲大作。

衛子揚見狀,暗中想道:幸好阿宛提醒了我。

當下,他昂起頭,右手一伸,喝道:“拿刀劍來。”

“是。”

一個親衛遞上來一柄刀和一把劍。

衛子揚右手持劍,左手持刀,聲音一提,朗聲叫道:“衛某所言,不敢有半字虛言。若有違背,有如此刀!”

聲音一落,他刀劍相砍。只聽得“滋”的一聲,左手那刀一分為二,跌落黃土中。

這時刻,地墻上探出來的人頭更多了。在一雙又一雙的目光中,衛子揚把那劍信手丟出,冷冷一笑,又喝道:“如果姓陳的兄弟,舍不得自家的榮華,衛某倒想看看,如今的情形下,他們能夠撐得住幾天!哼,到了那時,以北鮮卓的手段,只怕這都城中,雞犬難留,煌煌華宇,盡葬火海。”
匿名
狀態︰ 離線
228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10:38
第227章 末路

衛子揚的聲音,沉而有力,于鴉雀無聲中遠遠傳出。

城墻上的眾人沉默地看著他時,已有城門衛快馬加鞭,把這件事傳給了十五殿下。

這時的十五殿下,正孤獨地坐在大殿中,他下面的塌幾上,坐著面容憔悴,形容衰老的五殿下。

低頭看著自家皇兄,十五殿下低啞地說道:“衛子揚到了城門外了,現在他的屬下雖只七八千人!可我知道,另有一些早就投奔他的故國舊部,他一直隱而不宣,不曾動用過。”他笑了笑,倦怠地說道:“也許,這一次他會用上。”

盯著五殿下,十五殿下緩緩說道:“當初皇兄為了個人私欲,非要為難于他時,定沒有想到今日吧?”

他站了起來,負著雙手望著外面,道:“皇兄,你我兩人,都會是陳國的罪人。”

他的聲音一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旦個護衛沖到殿下,跪下稟道:“殿下,姓衛的排兵于城外,還大放刻詞。”他口齒伶俐,跪在地上便把衛子揚所說的話,活靈活現地模仿了一遍。

聽到這護衛說到"獻出皇宮。我自會留他們家小的性命,讓他們后半生衣食無憂。”時,十五殿下冷笑一聲,他轉向一直沉默著,似乎失去了語言功能的五殿下,好笑地說道:“皇兄你聽聽,你的這個心上人,可真是善心大發啊。他得了勢,居然還不準備取你我性命呢。”

他一開口,那護衛自然閉上嘴侯在一側。

十五殿下冷笑幾聲后,轉向那護衛命令道:“說下去。”

“是。”那護衛低下頭,繼續以衛子揚的口氣鏗鏘有力地說道:‘衛子揚還說:我也會讓都城中的這些權貴,依然保有昔日榮華,更會讓都城的百姓不再受兵災之苦。”

他剛重復到這里,十五殿下臉色大變。他陡然喝道:“你再說一遍。”

“是。”

那護衛又重復了一遍。

十五殿下大步下殿,他直直走到那護衛面前,睜大一雙無神的雙眼,沉聲問道:“他說,會讓權貴們保有昔日榮華?”

“是。”

“好!好!”十五殿下放聲一笑他嘶啞著嗓子!滄涼地說道:“連這樣的承諾也敢說出,衛子揚啊衛子揚看來你真是迫不及待啊。

他仰頭而笑,清秀俊雅的臉上疲色盡露。剛才還布在臉上的譏諷,冷漠已被慌亂所取代。

轉過身,十五殿下在殿中轉悠起來。

好,真是好一個衛子揚,他竟然敢承諾說,得了皇位會放過舊朝權貴。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句話的殺傷力有多大。說起來,這陳姓天下,雖是姓陳,卻也是眾權貴士族們共有的天下。那些人,手頭有財帛有兵力。只要他們反對衛子揚,自己就算棄了皇宮,衛子揚也沒有幾日的安穩日子好過。可現在,衛子揚居然說不準備與權貴們算舊帳!

他深知,對于那些權貴來說,有奶便是娘。衛子揚如果不算他們的舊帳,保證他們的榮華富貴,又能外抗北鮮卑擊敗盜匪,與他所承諾的那樣,讓百姓們不再受兵災之苦。那麼,這滿城百姓,還有反對他的理由嗎?

不不可能。

十五殿下急促的踱起步來。他想,任何一個有野心的王者,都不會容忍那些舊朝勢力繼續存在。因為,舊朝權貴不除新王便是繼了位,也無法一呼百諾更無法享受至高者的風光快意,最重要的是,那些助他起事的功臣,沒有空位來安置。那樣,他拼死拼命地得到這個皇位,他的屬下跟著他累死累活,又有什麼意義?

不對,不對,這是他的權宜之計。他真正坐上了皇位,必定會與眾人清算的。

想到這里,十五殿下毅然轉身,向侯在左右的幾個大臣命令道:“傳令下去,要大伙休中了衛子揚的奸計。他現在為了得到皇位,自然什麼都敢許。只怕他前腳剛剛坐上王位,后腳清算便來了。警告各大家族,讓他們別心存僥幸!”

“是。

兩個大臣剛剛領命走出,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口只見一個護衛灰塵仆仆地沖入殿中,對著十五殿下納頭便拜,扯著嗓子嘶叫道:“殿下,那衛子揚又喊話了。他說什麼他與北鮮卑有舊,只要他出馬,北鮮卑虎狼之師,將不戰而退。他還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姓陳的給逼出來的。只要眾人把姓陳地趕出皇宮,他保準還給大伙一個朗朗乾坤!太平盛世。”

護衛說到這里,陡然看到十五殿下臉色青白,不由額頭點地,不再言語。

十五殿下慢慢轉身。

他看著沉默中帶著憂郁,雙眼比惚迷離的五殿下,冷著聲,嘶啞地說道:“皇兄你聽聽,你這個小情人,連最狠的一招都使出來了。他居然說他可以令北鮮卑不戰而退,他還真走了得啊。”

他干嘎一笑,昂起頭來。直直地瞪視著外面的天空,咬牙切齒地說道:“不清舊帳,力保太平,所求的,只是把我們趕下臺?呵呵,這個衛子揚,可真夠舍得的。”

說到這里,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一變,馬上問道:“皇兄,這樣的事,不是衛子揚做得出來的吧?出主意的是他身邊的馮夫人,對不對?”

五殿下終于抬起頭來。

他黯然失神的雙眼,瞟了一眼十五殿下,慢慢點頭,聲音沉黯地說道:“是那馮夫人。子揚他是個直脾性,哪里會這些攻心之術?”提到衛子揚時,他的語氣中仍然有著眷戀和溫柔。

十五殿下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道:“馮夫人!又是她!”

要說這眸子,十五殿下最恨的人,不是北鮮卑!不是衛子揚,而是馮宛。

他前思后想琢磨來琢磨去,覺得陳朝出現在這樣的局面,事情發展到不可控,是馮宛這個婦人跟隨了衛子揚之后才發生的。在他看來,她就是個可怕的陰謀家,一個不擇手段只求成功的人。衛子揚有了馮宛,何止是虎添雙翼?

他和滿朝的文武大臣都失算了。他們都沒有想到,自己真正的對手居然是一個看起來溫婉嫻雅的婦人!

想到恨處,十五殿下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這時一個大臣走出,他朝著十五殿下急急說道:“既是如此,何不把弗姬和趙家官人再叫過來?有所謂打蛇打七寸,馮氏一個婦人,不可能沒有弱點可供利用。”

大臣的聲音一落,十五殿下已是冷笑起來,他恨聲說道:“可是弗姬和趙家官人有用,事情哪里會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抿著唇,真說起來,他對馮宛也是重視的他甚至把最了解她的幾個人,一直留用著。可是,那幾個人太也無用,他們口中的馮宛,還有他們所出的對策,對馮宛根本無效!

想到無力處,十五殿下轉過頭,無神的雙眼瞪視著眾臣口可惜,他只能聽到他們惶急不安的呼吸聲卻看不到他們的表情,更不能由此判斷他們的心思。

可是,便能判斷出又能如何?三申五令之下,也只有這麼十來個臣子到場。那些權貴,那些家族現在只怕已經動搖了

想著想著,十五殿下慢步走向王座。他盯視著下面的眾臣,沉著聲音緩緩說道:‘衛子揚一個妾童,卻不顧先帝栽培之恩知遇之德,執意反我。諸位如此情形之下,我們唯有誓死相抗!”

說罷,他從玉盒中拿出虎符,開始了布置。

十五殿下的布置,本來就已經做好。隨著他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傳了,城門處響起了震天響的鑼鼓聲口無數裝備精良的武士沖上了城墻,百姓們被明晃晃的刀槍擋在了外圍。

隨著一波又一波的軍士出現在要塞處,一場攻城戰的序幕,攔開了。

望著戟尖森森,刀光劍影的城墻上,一個幕僚來到衛子揚身后,道:“將軍,看來十五殿下已決意死戰了…

衛子揚恩了一聲,右手一舉,喝道:“退!”

喝聲一出,七八千精騎踏著整齊的步履,緩緩向后退去。森嚴沉悶的馬蹄聲中,衛子揚一直盯著城墻,一直盯著城墻。

這一步,直是退了三十里。一到早就選定的樹林中,衛子揚馬上下令眾人砍樹,放火,扎營立寒。

入夜了,無數個火把燃燒在夜空中,原本濃密的樹林,現在成了一片荒野。而荒野中,是燈火通明。

眾親衛十幾個一堆,聚在火堆旁大塊吃肉,大口喝著酒。一個幕僚在旁嘆道:“若不是當初馮夫人強硬要求,從晉地押送大批糧帛過來,將軍不會有現在的閑適。”

“是啊,馮夫人的才智,真真不輸于天下男兒。”

幕僚的感嘆中,衛子揚提起步,朝著一個帳蓬走去。

不一會,他便來到了帳蓬外。

站在門口,看著那個在燈光下,正靜靜給他縫制著衣裳的婦人,衛子揚頓了頓,好一會才慢慢跨入。

來到她身側五步處,他望著她,沉吟了一會才說道:“阿宛,外面這麼熱鬧,你怎麼不出去一起湊湊?”

馮宛抬頭,她溫婉地看著他,含笑道:“不了!我這樣很好。”她拿起衣袍走到衛子揚身邊,一邊在他身上比了比,一邊說道:“這樣還可以讓我靜一靜。”

衛子揚恩了一聲,又道:“眾臣還在說,我不該承諾放過那些權貴的。他們很不滿。

馮宛垂眸,溫柔地說道:“他們想做從龍之臣!渴望子揚成了帝王后,能夠取代舊朝權貴,自己封王封侯,自是不耐煩那些人還能耀武揚威著。不過,想以最小的代價來成就功業,只能這樣了。”衛子揚根基如此淺薄,他身邊能起作用的人,也就是幾千親衛。至于那些幕僚什麼的,哪個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才的?這些人,便是起了哄,安撫起來也是不難。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親衛朗聲稟道:“將軍,夫人,趙俊趙相國和十五殿下的寵姬弗姬前來求見。他們要面見夫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229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10:59
第228章 說客

衛子揚在旁冷冷說道:“喲。說客都派來了?”

他轉頭看向馮宛,見馮宛嘴角噙著笑,點了點頭,道:“讓他們進來吧。”

說罷,他長袖一甩轉身就走,“阿宛,有什麼事叫我一聲。”

“恩。”馮宛送出他后,回到帳中坐好。

不一會功夫,一陣腳步聲傳來,然后,穿著一品官員服裝的趙俊,和冠冕華麗的內宮妃姬打扮的弗兒,在六個親衛地帶領下,出現在帳外。

這兩人的身后,還跟著五六個婢仆。馮宛的目光瞟過這些婢仆,便轉眸看向趙俊和弗兒。

此刻,這兩人也在看向她。

這陣子,都城中議論得最多的,不是衛子揚,不是北鮮卑,而是馮宛這個婦人。有人說她足智多謀,有人說她是第二個呂后,也有人說她不過是被衛子揚推在風尖浪口上的,其幕后另有其人。

不管是哪一種說法,幾個月地議論下來,馮宛已被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便連趙俊和弗兒,也常在眾人的議論中迷失,直覺得他們所說的馮宛,仿佛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

此次,再次相逢,二人都定定地向她打量著。

坐在軍帳中,馮宛一襲簡單的胡服。為了方便,她的頭發像個少年一樣簡單地扎起,溫婉的眉眼間,有著他們熟悉的笑容,只是那雙眼神,似乎比記憶中的深邃了些。

這樣的馮宛,比以前還沒有派頭,哪像眾人所議論的那般?

趙俊定定地看著馮宛,他發現,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一對上這個婦人,他的心便會激蕩著。

這陣子,陳雅在他面前也聽話了許多,那幾個避到出家的妾室,也被他迎了回來。在他恩寵她們時,陳雅雖吵吵鬧鬧,終是不敢有什麼動作了。

有時趙俊會覺得,這樣的日子,似乎從地老天荒便跟著他。似乎從有記憶起,他便是這樣,在朝堂中,每個人都叫著他官人,卻從不以職位稱呼他,仿佛他根本就不配那個位置一樣。便是太監宮婢,看他的眼神也帶著幾分輕視。回到家中,總是吵吵鬧鬧,要面對為了小事哭哭啼啼,今天你害了我,明天她又做了什麼事的妻妾們。他已很久很久,都不記得舒心快意是什麼滋味了。

本來,他以為自己都忘記了馮宛的。可是現在看到她,他才陡然記起,他從來沒有忘過她。曾經有那麼幾年,他過得快樂而舒暢,里里外外,從來沒有什麼煩惱的事。他需要做的,只是時不時地出去找找樂子,以及想著怎麼鉆營爬升。而那些日子里,他當時覺得一點也不重要的妻子,卻是起著最關健的作用。

不,不止是忘不了。直到這幾個月他才知道,她原來是那麼絕頂聰明之人,她只要用心,蠢才也可捧成王者,她只要願意,他的日子,還可以比記憶中的,更美好十倍,百倍。

要是,當初沒有遇到陳雅,一切一定不是這個樣子。

想著想著,他的唇抿成一線,下領微微抬起,刻意地讓自己剛剛才有資格穿上的,大紅的一品相國服裝突顯出來。

站在一旁的弗兒,也如趙俊一樣臉色變幻。不過她的臉被面紗擋著,那神色,誰也看不見。

沉默中,弗兒率先走出,她低下頭,朝著馮宛盈盈一福,脆生生地喚道:“夫人,弗兒來看你了。”語氣清軟,似乎自己還是當初跟在馮宛前后的那個小婢女。

施完一禮后,弗兒又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盯著馮宛。盯了一陣后,她對上馮宛微笑的,雍容中透著遙遠的眼神,慢慢地低下了頭。

這時,馮宛瞟了一眼還處于失神狀態下的趙俊,目光轉向弗兒,她朝著身前的塌幾一指,溫聲說道:“來者是客,弗姬請坐。”“多謝夫人。”

弗兒腳步輕提,優雅地走向塌,姿態曼妙地坐下。馮宛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一時之間,只覺得有點熟悉,都沒有發現,她在刻意地模仿自己的舉動。

姿態端地坐在塌上,弗兒看向馮宛,見她面前的酒斟是空的,她輕聲道:“夫人渴了吧?弗兒給你滿上。”說罷,她持起酒壺,任酒水汩汩倒入馮宛的空斟中。

馮宛看著她,笑了笑后,她手一揮,命令道:“都退下吧”。

一聲令下,帳中的親衛同時應了一聲是,躬身后退。

斟著酒的弗兒,這時才倒了半杯。她看了一眼安靜退去的親衛們,暗暗想道:果然一呼百諾。她在衛子揚軍中的威望,真的很高。

就在這時,馮宛微笑著向她看來,溫柔提醒,“酒溢出來了。”

“啊?”酒水果然溢出來了,弗兒連忙停止斟酒,口里則歉意地說道:“弗兒久不做此等事,都生疏了,夫人勿怪。”

馮宛淡淡說道:“弗姬客氣了。”她目光瞟向趙俊身后的眾婢仆。

弗兒看懂了她的眼色,她馬上頭一轉,威嚴地喝道:“你們也退下吧。

她端起臉,姿態顯得極為氣派,這一聲喝,也是中氣十足。眾婢仆聽了,同時看向趙俊,等著他地指示。

同樣的事,到了自己這邊卻大不相同。弗兒自覺失了顏面,當下瞪了眾婢仆一眼。

這時,趙俊清醒過來,他連忙說道:“你們就侯在帳外吧。”

眾婢仆聞言,同時躬身行禮,緩緩退到了帳外。

趙俊提步,他走到馮宛的對面,在塌上坐下。坐好后,他不再看向馮宛,而是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低頭喝了起來。

這時,馮宛輕細的聲音傳來“弗姬找我,不知是為了何事?”

她總是這樣,對上自己也罷,趙俊也罷,從來都不去花費心思周旋。所說的話,總是直白得開門見山。

弗兒垂下雙眸,好一會,她才重新抬頭。含著笑對上馮宛,弗兒輕聲說道:“夫人,弗兒這次來是想勸夫人一句的。”

她聲音一落,馮宛已失笑道:“果然是來當說客的?”

弗兒笑容一僵,她咬了咬唇,看向馮宛認真地說道:“夫人且想一想衛將軍當了皇上你有什麼好處?”

她坐直身子,言辭滔滔地對馮宛說道:“現在夫人一心相助衛將軍,一心想讓他享受尊榮。可是夫人你想過沒有?你終是嫁過人的婦人難不成他還能娶你為后?罷了,便是他願意娶你為后,那日后呢?當了皇帝的,比你還要年輕的新皇,天下無數的美人任取任求的日子,你想過會是什麼樣的嗎?這些美人中,有的是舊朝權貴的女兒,有的是新的權貴之女她們比你漂亮,比你有后臺,比你更有父兄的支持。真不知到得那時,夫人你憑什麼來爭過這些美人憑什麼來保住你的榮華富貴?再說,你于寒微時相助將軍,不知參與了多少陰暗事。你就不怕以后當孤成寡的衛將軍忌諱麼?當年呂后一出后來的幾百年中,宮闈死了多少有大才的女子前車之鑒,夫人沒有聽過麼?”

弗兒越說越是激昂,她盯著馮宛又說道:“當年的陳平陳恭相都說,他陰謀太多,只怕后世子孫難得長久。他身為一個丈夫都是這樣,夫人你呢?夫人你真的以為你能憑著現在一時的恩情,系住衛將軍一世?真的以為你這樣行事,能永遠無恙,不被蒼天報應?”

她說得起勁,馮宛也聽得認真。當她聲音一落,馮宛抿唇笑道:“弗兒好口才。那你說說,我當如何?”

聽她這麼一說,弗兒精神大振,她挺了挺腰,直視著馮宛的雙眼說道:“我家殿下說了,夫人如果願意改變主意,他願意郊仿春秋之事,劃分南郡之地給夫人當封地。以后夫人在那里便是女王,夫人的子女,世襲永替,殿下還說,夫人在世,可以不繳稅,不納財帛。這般南面為王的樂趣,定然勝過給他人做嫁衣裳!”

說到這里,弗兒心里嘀咕起來:殿下執意以為夫人是個有野心的婦人,偏要我這樣說。可夫人,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啊。

開始的時候,馮宛還聽得津津有味,可聽著聽著,她是越來越吃驚。怔仲地看著弗兒,她差點失笑出聲:劃一塊土地給她做女王麼?這個十五殿下,倒是好想法。想自秦漢以來,這種事世間已經聽不到了。真沒有想到,這個十五殿下還能想出這樣的招數。

她失笑了一陣,點了點頭,認真地問道:“這便是你們來的目的?”

這麼一問,弗兒的心又七上八下了,她咬唇點頭,“是。”

馮宛再次點頭,她提起酒壺,給弗兒的酒斟也給滿上。一邊斟著酒,馮宛一邊問道:“弗兒,你恨我麼?”

這話問得突然,弗兒一僵。

馮宛輕嘆一聲,微笑抬頭,“趙家郎君,你能不能先出去一會?我想與弗姬說說話。

趙俊也是一僵,他明明都穿上了一品相國服裝,明明是這次來見的主使,可弗兒卻喧賓奪主地徑自開了口,現在,馮宛又對他的位高權重視而不見,還叫自己出去。

就在他臉色難看時,馮宛溫柔地說道:“不過片刻而已,還請趙家郎君成全。”

遲疑了好一會,趙俊慢慢說道:“也罷。”他站了起來,緩步走向帳外。

趙俊一出帳蓬,馮宛便看向弗兒。她唇角含笑,看向弗兒的眼神復雜之極。盯了她一陣,馮宛輕聲道:“有些事,我明明知道了答案。可是不向你問一問,總是難以心安。”說到這時,她搖了搖頭,似是對自己很無力。

弗兒見狀,詫異地眨了眨眼,她不動聲色地推開馮宛所倒的酒,小意清脆地問道:“夫人,你在說什麼呀?”

馮宛一笑,道:“沒說什麼,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匿名
狀態︰ 離線
230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11:15
第229章 真實的弗兒

起幾上的酒斟,馮宛慢慢抿了一口,在弗兒疑惑的眼神中,她低聲問道:“弗兒,當日你母親病重,我明明手頭有財帛,卻不曾拿出來幫你一幫,你恨麼?”

她抬眸定定地看向弗兒,溫婉地說道:“你不必擔心說了實話,會讓我生氣或影響你我此次的交易。”

頓了頓,馮宛想到這樣還不一定會使得弗兒直言相告,便哧地一笑,淡淡地說道:“哦,我又忘記了,你現在是宮中貴人,不再是我的小奴婢,不用怕得罪我。”

被她一激,弗兒昂起了頭。寒微的出身,費盡心機和手段,卻無法掙脫命運的那種無力感,被馮宛刻意的提醒都涌出心頭。她譏諷地說道:“原來夫人便是想知道這個?恨,我當然會恨!”她唇抖了抖,嘶啞地說道:“你那時總是說自己沒錢,可我知道,你有,你藏得深著呢。你明明有錢,明明幫我一把,救我母親一命只是舉手之勞,可是你沒有幫,夫人你說,換了你,你會不會恨?”

恨?她當然不會恨。她從小到大,都不會枉求別人的東西。更不曾覺得,別人擁有了,就要無條件地給予你,幫助你。

不止是她,天下的奴婢,大多都是這樣吧?主家的東西永遠是主家的。他給你是恩賜,你要感激。他不給你,萬萬不敢枉求。

一邊尋思著,馮宛一邊看著弗兒毫不掩飾的怨懟,又想道:原來她並不是古書中所說的那種擔米養仇人,斗米養恩人的人。她只是一個天生的白眼狼罷了,是那種你給她最多,她也不會滿足,你不給她,她也是記恨,逮到了機會就會報復的小人。

也許是馮宛提到了舊事,弗兒的聲音有點急促,臉色也有點發青。

馮宛想了想,又問道:“弗兒你識字,平素又心思細膩,善于察顏觀色,是個人才。”能得到馮宛的誇獎,弗兒昂起了頭,眼中閃過一抹興奮。

這時,馮宛好奇地問道:“你以前跟我說過,你是自幼寒微,所識的字,也是偷學來的……”

不等她問完,弗兒哧地一笑,如傲慢地看著馮宛,冷笑道:“這話你也信?說起來,我的實情便是坦承了,夫人你也無法接受。”頓了頓,她湊近馮宛,神秘地說道:“夫人你聽說過,有生而知之的人嗎?”滿意地看著馮宛震驚的表情,弗兒高傲地說道:“不錯,我就是生而知之的人。不過三歲,我就發現很多字我只要見一眼,聽人說一遍,便會識得。那些字義,不用他人說明,我就能夠明白。而且,很多時候,我的心中會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它們讓我知道,我與身邊那些真正卓賤的庶民不同,我生來就不同,我可以高高在上。”

說這些話時,她的眼神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迷茫口似乎她“生而知之”的真正原因,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理不明。

馮宛確實震驚,她沒有想到,會從弗兒的口中得出這樣的答案。要不是她自己也是兩世為人,她簡直要哧之以鼻了。

見到馮宛被自己的話驚住,弗兒滿意了。她輕哼一聲,更加抬起自己的下巴。譏諷地說道:“現在夫人明白了吧?你也就是出身比我好一點!”

馮宛慢慢收回目光,她低下頭,尋思了一會才繼續問道:“那你,可有恨過馮蕓,恨過趙俊?”

她的聲音一落,弗兒便斬釘截鐵地回道:“當然恨過!”

馮宛低嘆一聲,點了點頭,她再次看向弗兒,認真地問道:“你在我老家時,便聽過我的名字,了解過我的,對不對?”

弗兒又是哧地一笑,她冷冷地說道:“夫人還真是健忘啊。你忘記了,你十三歲那年,曾經與我和母親相遇過。當時看到我們,你停下馬車,令人買了好些吃食給我們。知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后,還載了我們一路口我便是那時識得夫人你。也是那一年,我家里越發貧寒,我走投無路了,便想到了善良溫柔的夫人你。于是,我守在你府門外,等著夫人你出門。可你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有時見到了我也像沒有見到一樣,一點也不碩我饑寒交迫的。沒奈何,我只能賣身到你府中,混一口吃食。”

馮宛蹙了蹙眉,弗兒所說的事,在她的記憶中很模糊。不過她知道,自己十三四歲時,正是母親纏綿病塌,一日不如一日時。那時的她,每次出門不是求醫問藥,便是請佛燒香,心中惶惶,哪時會去關注一個小乞丐?

不過聽弗兒這麼一說,她就明白了。換了任何一個人,一直關注著另一人的舉動行事,自會對她的心性行為了解一二。這也難怪,上一世時,弗兒行事會那麼投她的緣。

垂下雙眸,馮宛低嘆一聲,道:“原來如此。”

想來,一個人從三歲起,便明白自己與眾不同,便覺得自己出類拔萃,天生不凡。偏偏,她生在亂世,又是個女兒身,偏偏,這樣的世道總有著太多的無能為力,偏偏,蒼天一直跟她開著玩笑。她的與眾不同,天生不凡,並不能幫她擺脫貧寒,擺脫被人迫害,擺脫世人的白眼。甚至,她還要常年累月的面對衣食難繼,性命難保。那她的心中,定是憤世嫉俗的,定是對一切人和事都帶著偏激怨懟的。

而自己那時對她的幫助,在她的眼中,也是偽善吧?

她終于明白了,上一世時,受盡自己恩惠的弗兒,為什麼在最后關頭毫不猶豫地對她平毒手。因為,在長年累月的怨恨中,她早就不知道什麼叫感恩,什麼叫良心。

見馮宛精神恍惚著,弗兒的眼睛陰了陰。下意識中,她伸手入懷。

她的懷里,收著一柄小刀。這是二天前,十五殿下賞給她。這次前來,十五殿下還特意提醒,讓她帶上的。

現在只有馮宛與自己兩人,只要自己拿出那刀,只要這麼捅出去。

只要這麼捅出去……

弗兒的手顫抖起來。

她這麼一捅,毫無防備的馮宛必死無疑。她一死,衛子揚便會方寸大亂,那麼,不管是十五殿下還是陳姓皇室,都會從中謀得一線希望。

……這恐怕是十五殿下最希望見到的事吧?

可是,做這事,對她有什麼好處?在衛子揚的軍帳中,殺了他的婦人,自己也必死無疑。為了十五殿下,犯得著拼上自己一條命嗎?男人嘛,也不過是那樣!

想到這里,弗兒慢慢地松開了手。

這時,馮宛長嘆一聲。她這一聲長嘆,氣息綿綿,很久還在帳中回蕩。似乎,借由這個動作,她終于吐出了積在心胸間的郁氣。也似乎,她終于從一場噩夢中清醒過來。

慢慢抬起頭,馮宛向后一綺,把自己的重量全部放在塌上后,馮宛清聲喚道:“趙家郎君,請進來吧。”

一陣風吹來,趙俊走了進來。

他一跨入,便感覺到氣氛有異。先是朝馮宛定定地看了一眼,他又疑惑地看向弗兒。以目視她,無聲的詢問了一眼。趙俊見到弗兒理也不理自己,他心中暗哼一聲,恨道:也是個不知恩義的!

趙俊在塌上坐好后,馮宛挺直了腰背。

她目光明亮地掃過兩人,紅唇一啟,緩緩說道:“還請兩位轉告十五殿下。”

在兩人專注地盯視中,馮宛含著笑,溫柔地說道:“十五殿下的話,馮氏都聽到了,也明白了。可是,十五殿下可知,這世上,還有情義兩字?”

她慢慢站起,暈黃的光線中,身姿嫂嫂婷婷,優雅高貴。

走出兩步,馮宛微笑道:“衛子揚將軍于我,不止是夫婦之義,更有知已之情,再生之誼。他既患難,馮氏萬萬不敢貪求富貴。便是有一日,如十五殿下所說的,他當了帝王,而我紅顏已老,君恩不再,馮氏也不會怨恨責怪于他。”

她轉過身,朝著趙俊和弗兒一禮,輕聲道:“時候不早了,兩位請回吧。”

弗兒站了起來。

她臉色復雜地盯著馮宛口這時冷靜下來,她又有點后悔自己在這個時候,在有求于她的時候把話挑明了。

唇動了動,弗兒想說兩句軟話,到了唇邊,卻是一聲冷笑,她譏諷地說道:“馮夫人真真愚不可及。你與男人還說什麼情義?殊不知他一轉身,就把你拋到了九霄云外了口等到馮夫人老了,他左擁右抱,任由那些年輕漂亮的姬妾羞辱你責罵你時,你會知道后悔兩字是怎麼寫的!”

她說得斬釘截鐵,那眼神,仿佛看到了馮宛將來的悲慘結局。

馮宛微笑著,她直視著弗兒,緩緩說道:“人生在世,還需問心無愧。他現在對我很好,我必須還報于他。如果有一日真如弗姬所說,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弗姬,馮氏總不能為了一個子虛烏有的猜測,便對我心愛之人耿耿于懷,百般防備,傷他負他吧?

馮宛自不會枉想弗兒聽了這話有什麼感慨。她朝兩人優雅一禮,微笑道:“兩位,請回吧。”

弗兒一哼,如旋風般一卷而出。倒是趙俊,他好不容易見到了馮宛,卻一直不曾與之交談。眼見馮宛催促得厲害,他神色復雜地盯了她一眼,提步走出。

就在與馮宛擦肩而過時,趙俊瞟了一眼去得遠了的弗兒,壓低聲音說道:“十五殿下是個有手段的人,你當心些。”

說罷,他越過了馮宛。

早就侯在一側的親衛目送著兩人的馬車離去,向馮宛說道:“夫人,這個趙家郎君,卻是個有心的。”

有心麼?他所做的,不過是一種投資而已。說一句沒多大作用的廢話,給自己留個交情在那里,也許能得到一條退路。這買賣,何等劃算?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12:31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