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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卿本風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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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0:32
第200章 名聲

兩人同時開口,話一吐出后,又同時一笑。

對上黑暗中,馮宛明亮的雙眼,衛子揚笑著笑著,突然記起了身后的數千親衛,還有身前的那些戲謔的眼神。

他板起臉,一把推開馮宛,咳嗽一聲,看向城門處問:“阿宛,那把火?”

這時,管事和眾游俠已經靠了,聽到衛子揚問起,曾秀在一側恭敬地答道:“稟將軍,這場大火是她點起的。”

只是一句話,衛子揚便明白。

他側過頭,瞬也不瞬地盯著馮宛,良久良久,他哈哈笑了起來。因笑得太猛,一口氣嗆在咽中,令得他咳嗽起來。

咳了幾下,順過氣來的衛子揚道:“果然是阿宛之功。”

他嘆服地看著馮宛,一時百感交集。剛陷入包圍圈,他便馬上明白,留在信城的那幾千人,統統是新帝派來對付他這個人的。可恨的是,新帝生怕滅他不盡,還與反叛聯合,以兩軍之力夾擊他一人。

那時刻,他面對的是身邊的官兵反戈一擊,而重重包圍下,他赫然那里有半數,居然是陛下身邊最精銳的隊伍。

同時,他的身邊只有堪堪六千親衛,這六千親衛中,有四千是他的故國舊部,二千是他百戰當中挑選出來的精卒。這樣的隊伍,若是千里奔襲,于萬軍當中取上將頭顱,原是人可敵。可他們卻因一時不察,被陷入了重重包圍當中,與那些防護精密,兵器優良,以逸待勞之徒決一死戰。

那兩日一夜,每死去一個親衛,他的心都在滴血,而他對新帝的恨,便深上一分。

那時刻,他在想著,便是拼了這條命,他也要拉著那個愚蠢恥的皇帝一道赴黃泉。

那時刻,他在想著,他沒有了,阿宛怎麼辦?新帝不會放過她啊,她雖有才智,可她一個婦道人家,在這亂世當中,又能倚仗?

他想了很多,也恨了很久……直到那一把火!

那滾滾而起的漫天大火,那從都城方向燃起來的沖天之焰,令得所有人都驚呆了。不管是包圍者還是他,那時都停止了交鋒,只是怔怔地朝這個方向看來。

很快的,他反應,當下他令人大聲叫喊著,“反賊攻入都城了!”“皇宮被燒了。”“皇帝斃了!”

此起彼伏的喊叫聲,令得叛軍和皇帝的親兵都慌亂了。在皇帝可能出事的情況下,便是叛軍也暇理會這個“關緊要”之人。至于那些親兵,他們的家業親人都在都城,哪里還有心思圍攻?

人心惶惶中,包圍一擊便破,他順利地帶著親衛脫圍而出。

足足拼了二天一夜的親衛們,一來到安全地,便放松的休息了片刻。便這樣,那些親衛們在他們前面來到了此地。

在衛子揚深深地凝視著馮宛時,他的身后,眾親衛幕僚們一一靠近。他們翻身下馬,一一走到衛子揚身后,安靜的,驚愕地打量著馮宛。

直過了許久許久,一個幕僚才驚嘆道:“真真想不到,馮竟有如此之才!”

他還在這里感喟,幾個親衛首領,已大步上前,在衛子揚身后,朝著馮宛便是重重一揖。他們一揖不起,卻沒有多說。畢竟,這樣的場合,不管是感激還是感慨,能的只有將軍本人。

一雙雙敬佩的目光中,馮宛有點不自在,她微微低頭,避了開來。

看著這樣的馮宛,衛子揚心頭大暢:這便是他的阿宛,不管她多有才智,也不管立了多少功勞,她永遠都是這般謙遜,這般溫婉如故。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忍不住又伸手摟住馮宛,道阿宛是個有大才的人,我衛子揚何其幸運啊。”

聽到衛子揚發出的爽朗笑聲,他身后身后的眾人也跟著大笑起來。

笑聲中,眾游俠兒和馮宛帶來的親衛,紛紛跑入這些劫后余生的親衛當中,與他們交談起來。他們追問著被圍的實況,也在他們地追問下,傾訴著馮宛的所作所為,一時之間,整個官道都變得熱鬧了。

幾個幕僚站在一側,一年長者撫著胡須,打量著馮宛低聲嘆道:“馮夫人這一手,當真令人震驚。只怕從此以后,不會再有人把她當普通婦人看了。”

另一個幕僚也點頭道:“是啊,從此后,馮的才智,已被擺在眾人眼前。怕是人敢輕視了。”

對于一個婦人來說,這種事是好是壞,他們說不出。他們只,這樣的婦人做他們的主母,便是她的本來出身是個棄婦,那也是值得尊敬的,是有榮光的。

一個幕僚沉默了一會,突然說道:“我們要進城嗎?”

這話一出,議論紛紛的幕僚們頓時安靜下來。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向衛子揚走近,向著依然緊緊摟著馮宛,時不時地與她低語幾句的衛子揚問道:“將軍,我們進城麼?”

進城?

衛子揚一怔,他慢慢回過頭來。

馮宛也是眉頭一蹙,尋思起來。

衛子揚盯了眾幕僚親衛一眼,微瞇的鳳眼中,一抹深重的戾氣在血眸中流蕩。

好一會,他咬牙切齒地冷笑道:“進啊,不進?”

聲音沉沉。

他的聲音一落,眾幕僚親衛,同時看向了馮宛,等著馮宛的回答。

——沒有人,他們的舉止,是多麼的唐突。

馮宛還在蹙著眉尋思。

陛下的陰謀沒有得逞,而那些親衛也與衛子揚打過照面。等于說,現在的衛子揚,與新帝已是撕破了臉。在這個時候進城?

她還在尋思時,衛子揚看向她,伸手把她的腰一摟,昂著頭冷冷說道:“吩咐下去,準備起程。”說罷,他又看向馮宛,嘴角一揚,譏笑道:“阿宛何必想這麼多?他人算計我不成,難道我反要逃離不成?大生于世,如此畏首畏尾,那有意味?”

聲音一落,馮宛抬起頭來。

她溫柔地看著他,輕輕應道:“郎君所言有理,不過將軍大勝而歸,豈能這般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入了城?怎麼著,也得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百姓期待籌擁當中,八面威風地進去才是。至于郎君的這些親衛,就安置在隱密處休養吧。”

火光中,她的雙眼那麼明亮,隱隱的還有著衛子揚喜歡的狡猾。衛子揚哈哈一笑,道,“也成。”

手一揮,他召來眾親衛首領和眾幕僚,細細交待了一番后,摟著馮宛的腰,再次翻身上馬。

黑夜中,圍著衛子揚的火把聲地晃動了幾下后,眾人兵分兩路,大部隊慢慢向后退去,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中。而衛子揚和馮宛,則帶著五百親衛,繼續向前走去。

衛子揚只走了十幾步,便帶著馮宛來到樹林中。摟著她來到馬車時,衛子揚把臉埋在她懷里,低啞地說道:“阿宛,我好累。”

她當然他很累,他的衣袍因反復的染血,都變得冰硬,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臉雖然洗得干凈,可那長出的胡渣,還有眼下的黑影,都彰顯了他的疲憊。

伸手摟著他,馮宛低低的,溫柔地說道:“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你睡一會吧。”

“恩。”

衛子揚輕輕應了一聲,轉眼,一陣輕細的鼾聲便從她的胸口傳出。這家伙,居然這麼快便沉入夢鄉了。

一個時辰轉眼便了。

馮宛睜開迷離的雙眼,慢慢僵出僵硬的雙手甩了甩。她的懷中,衛子揚依然睡得香甜。望著這個大男孩,馮宛不由微笑著想道:這麼個時候,有一個人在身邊,真好。

這時,外面低語聲不斷傳來,卻是眾人絡繹從睡夢中清醒。

馮宛輕輕地把衛子揚放在車板上,當她在溪水中洗漱,又在另一輛馬車中換過一套衣裳,容光煥發地走時,卻看到神清氣爽的衛子揚跳下了馬車。

兩人四目相對,不由都是一笑。

用過早餐后,時辰已是不早,眾人可以起程了。

衛子揚剛一動,馮宛便喚道:“等一等。”她小跑而來,特意在他的盔甲外,披上一件黑色緞面,暗光流動的披風,又把他的頭發細細的梳理一番,再在他的額頭上,系上一根紅色系帶。

如此打扮過后,馮宛退后一步,她歪著頭打量著他,據著唇溫婉笑道:“恩,很威風,很張揚,很俊……”

衛衛揚哪有不明白她的意思的?他哈哈一笑,伸手摟過馮宛躍上馬背,把她置于馬前,他咧著雪白的牙齒說道:“還是阿宛知我心意啊。”

他一聲令下,眾人連忙翻身上馬,這時,衛子揚轉過頭命令道:“傳令下去,打起旗號,敲鑼打鼓著進城!”他又朗聲笑道:“大勝得歸,豈能不開懷而笑?”

聲音一落,眾親衛都笑了起來。

馬蹄翻飛中,衛子揚望著前方殘黑一片的破舊城門,望著里面隱隱的人流,和官道上不時出現的路人,突然說道阿宛,這一下你想不為人知也不易了。”

他低頭看著馮宛,露出雪白的牙齒慢慢笑道:“今日你與我一道進這城門,便是心之人,也會昨晚之事是你所為……阿宛,這都城中,滿城的權貴,那皇宮中的帝王和臣子,從此對上你,怕是不會如以前那般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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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0:49
第201章 相信輪迴嗎?

馮宛抬起頭,她靜靜地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中,輕聲應道:“我知道。”

她是知道,上一次救衛子揚出來,還只有衛子揚的親信知情,她可以令人緘口不言。這一次,知情的,能夠猜測到的人實在太多,她已無法瞞天過海。

沉默中,馮宛又微笑道:“到了這個時候,子揚無懼,妾亦不敢懼!”

她這句“不敢懼”,大大取悅了衛子揚,他頭一昂,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中,五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沖入城門,出現在滿城百姓的眼前。

望著這支袍服血染,卻又敲鑼打鼓的隊伍,對上俊美如神人的衛子揚,眾百姓們先是一驚,轉眼歡呼起來。

歡呼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伴隨著歡呼聲的,還有眾百姓們地吶喊聲,“衛將軍神勇!”“衛將軍出馬,果然戰無不勝!”“將軍真乃天人下凡也。”

一聲又一聲嘶啞的歡呼聲,對上俊美的衛子揚,對上一眾疲憊卻笑容滿面的親衛時,那聲音直是越發的驚天動地,百姓們揮舞著雙臂吶喊著,似乎不這樣,不足以表達出他們對衛子揚的喜愛和敬佩。

衛子揚目光明亮地掃過眾百姓,他嘴角一揚,低聲說道:“阿宛熟讀史書,在典籍中,此等情況喚做什麼?”

馮宛明白他的意思,她也含著笑,溫婉而清脆地說道:“史書上,這叫民心可用。”

“不錯,正是民心可用。”衛子揚低低一笑,道:“陳國父老,識得新帝的沒有幾個,不知我衛子揚名字的,也斷無幾人!”

雖是笑著,聲音卻是冷漠中含著戾氣。

馮宛在心下暗嘆一聲,目光四下望去。

這一望,她對上好幾雙熟悉的目光。有一臉激動,喜不自勝的曾老叔,也有表情復雜,緊盯著她不放的馮氏三父子。

而且,被人群擠到了街旁的豪華馬車中,也露出一張張熟悉的權貴面孔。此刻,這些人在緊緊地盯著衛子揚,也盯著她馮宛。這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打量和審視目光,令得馮宛越發挺直了腰背。

就在這時,人群中有聲音傳來,“衛將軍又大勝了,不知陛下可有派人出迎?”

“定是派了。”

街道中雖然人來人往擁擠著,可衛子揚的隊伍,卻也走得特別的慢,這般鑼鼓喧天地走了近一個時辰,衛子揚才帶著隊伍來到衛府外。

翻身下馬,他伸手牽著馮宛的手,與自己並肩而立。然后轉頭,衛子揚朝著依依不舍的百姓們一抱拳,朗聲說道:“諸位父老,明日衛某將與我身邊的婦人馮氏阿宛成親,到時諸君還得多多捧場才是。”

他的聲音一落,人群中暴發了一陣歡呼。無數的百姓同時吶喊道:“願將軍與夫人百年好合!”“如此盛況,我等一定前來。”

此起彼落的嘶喊中,衛子揚朝著四面八方團團抱拳,再牽著馮宛的手,大步跨入了將軍府。

他進去了好一會,圍在外面的百姓們還不願意散去。角落處,一輛馬車的主人直直地盯著這里,好一會,他陰沉著臉低嘆道:“這衛子揚當真無禮之極!他哪里來的大勝?”

在他的身后,一個年老的聲音感嘆道:“是啊。明明只是脫圍而出,他倒好,大張旗鼓,耀武揚威而歸,似乎打了多大的勝仗一般。陛下,已是養虎為患了。”

前一個開口的中年漢子聞言點了點頭,道:“先皇在位時,有好幾次想下手除了這姓衛的。可見他性格魯莽,不似心有奸險之人,便作了罷。記得先帝被擒那日,還對著陛下說,衛子揚性子如狼,既有大才,也偏激任性,這種人,要麼以情義結交之,要麼以正道利用之。要麼殺之,最不可做的事,便是枉想如對待婦人般對他。哎,可惜陛下根本不聽。”

“是啊,陛下不聽。現下顏面已經撕破,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我曾以為,他只有匹夫之勇,不足為懼,萬萬沒有想到,趙官人這個不要了的棄婦,到了衛子揚身邊,竟有如此之能!”

一陣嗟嘆中,馬車主人低聲吩咐了一聲,當下,馭夫驅著馬車,緩緩轉向。

這馬車走了不到二百步,卻發現街道的對面,孤零零地停著一輛馬車。此刻,那馬車的主人,正神色復雜地盯著衛府大門。那人,正是趙俊,馬車在經過他時,只聽得趙俊的自言自語聲,“明明打的是蛇的七寸,卻不料竟是被她……”他的聲音太小,又說得含糊其辭,要不是馬車中的兩人對事情的始末十分熟悉,也無法明白他的意思。

瞟了一眼趙俊,那馬車緩緩駛離。

趙俊還在盯著衛府,臉上的肌肉不時抽搐著。

好一會,他咬了咬牙,低聲喝道:“進去吧。”

“是。”

馭夫應了一聲,駕著馬車向衛府駛去。

不一會,馬車便來到衛府大門處,跟門衛說了一聲后,趙俊的馬車長驅直入。

在護衛地帶領下,踱著官步的趙俊,很快便來到主院,看到了站在院落中間的衛子揚和馮宛。

幾乎是他一走入,兩人便同時向他看來。

對上衛子揚那雙微瞇的血眸,趙俊的腦袋反射性的一低。轉眼,他記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又抬起頭來。

轉過雙眼,他定定地看著馮宛,執手一揖,擠出一個笑容朗朗地說道:“聽聞明日便是馮夫人的出閣之日,陛下深為歡喜。如今,那馮夫人府已經建成,還請夫人收下。”

說罷,他從身后的護衛手中接過一卷文書,雙手捧著遞向馮宛。

馮夫人府?

那個新帝一登基,便說要給她建起的府第?

可那府第不是陛下的空口白諾嗎?

明明新帝都掩下此事,不再提了的,現在卻讓趙俊恭而敬之的呈上地契。這是代表新帝明面上的示好和認輸嗎?

微微一笑,馮宛伸出雙手,大方地接過地契。然后,她溫婉一笑,朝著趙俊客氣地說道:“還請趙官人轉告陛下,婚事迫在眉睫,怕是不能在新府出閣了。”

“呵呵,好說好說。”

趙俊一連打了幾個哈哈,他臉上雖然笑著歡,可眼睛卻一直盯著馮宛,卻沒有半點笑意。

他直到現在,還無法相信,昨晚上那驚天動地的事,居然是馮宛做出來的!

了解前因后果的他,在見到那支急著趕回來救駕的近衛親兵時,陡然明白了:他們又輸了!

這一次,他們不是輸在衛子揚身上,也不是輸在武力和軍事上,而是輸在一個婦人的計謀上!

而那個婦人,還曾是他的妻室!

他清楚地記得,陛下在聽到這個消息后,大喊一聲吐血倒下,至今還沒有起塌。

他更清楚地記得,在那個時候,無論是陛下還是眾臣,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很奇異,似是指責,也似是嘲譏。

他知道,他們是在笑他,與一個婦人生活了幾年,卻不知道她有如此大才。

他們更是惱他,這麼重大的計劃,竟然因為他的一個棄婦,而功虧一簣。若不是他無能,若不是他對她一無所知,也不至于漏算了她一人!

當時,還有一個大臣口不擇言地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著,說他會是陳國的罪人!

他清楚地知道,本來便地位不穩的他,這一下在眾臣中,更沒有份量了——一個人,連枕邊生活了多年的妻子都不了解,還談什麼治國平天下?

感覺到趙俊盯向自己的眼神,既陰郁又說不出的悵惘,馮宛微微一笑,她福了福,客氣地說道:“趙官人乃是貴客,請上座。”

她朝著里面一指。

趙俊收回目光,微笑道:“夫人請。”

說罷,他與馮宛一前一后,向前走去。

在經過衛子揚時,趙俊腳步微頓,他微微側頭,看向與另外幾個朝中將領寒喧著的衛子揚,目光沉了沉。

腳步加快,趙俊追上了馮宛。來到她身后,趙俊突然說道:“馮夫人當真了得!有驚世之謀,卻不為世人所知!馮夫人這隱藏功夫,當真深不可測啊!”

聲音冷而硬,每句話都帶著機鋒!

馮宛回眸,她微笑地看著他,櫻唇微啟,悠然說道:“趙官人過獎了……常言道,婦人如花,掛于枝頭則錦燦,落于溝壑則成泥。妾的才智,一直是有的,只是以前被掩于溝壑當中,得不到發揮而已!”

用辭犀利!

趙俊一愕,他瞪大眼盯著馮宛,見她在自己的怒視下,微微而笑,光潔的下巴高高昂起,說不出的自在,更說不出的自信。這模樣,哪里還是那個數月前,總是低眉斂目的她?這般張揚,這般耀眼,分明已是另外一人!

趙俊冷笑一聲,正想諷刺她說,“今時不同往日了,你這婦人一得意,連往昔的賢良溫厚都沒了。”可不知為什麼,這話他一點也說不出口。他竟是覺得,這樣自信而明亮的馮宛,其實挺合她的,都使得她比往昔更明艷了三分。

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趙俊沉下臉,他吸一口氣,就在馮宛轉頭跨入客房時,他突然說道:“是嗎?以前夫人是在溝壑?現在夫人是在枝頭了?嘖嘖嘖,可惜衛子揚那廝,任性狂妄,非長久得意之人。阿宛,以你的才能品性,若是當日好好助我,我不敢說那榮光更勝于此時,但你能享用的尊榮,必是長長久久,白頭猶在。何至于像現在……”

說到這里,他想到新帝與衛子揚之間,已勢不能容,衛子揚已命不久矣,而馮宛做為他的婦人,又是一個有大才的婦人,必然也在斬草除根之列,不由語氣中盡是惋惜,盡是憐憫,盡是責怪和無奈……

好好助他麼?

馮宛聞言,不由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看向趙俊。定定地看著他,幾乎是突然的,她雙手掩于袖中,立于清風里,以一種溫婉,嫻靜而淡漠的聲音開了口,“趙家官人,你可知道,有的人可以夢到前世之事?”

她問得突然,趙俊愕然抬頭,不解地看向她。

在他的目光中,馮宛依然笑得隨意,她清清柔柔地說道:“便如我,便曾經夢到了前世的事。在那前世中,我不曾與君和離,更不曾與衛郎相識。我便如趙家官人所說的那樣,一直好好的助你,助你得到榮華,助你得到了遠比你現在還要崇高,還在穩固的權柄。趙家郎君不妨猜猜,后來我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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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1:11
第202章 是夢還是真實?

趙俊盯著她,馮宛這話明明聽起來荒唐,可她的態度,卻讓他不知不覺中問道:“后來你怎麼了?”

馮宛一笑,她慢啟櫻唇,低而清亮地說道:“后來啊,趙君迷上了陳雅,與她合謀,把我逼死了。”她慢慢續道:“真可惜,趙君不曾榮華時,我為君耗盡心思,等到郎君好不容易達得高位,我以為我可以喘一口氣時,卻落了個死無葬身之地。”

她慢騰騰地說到這里,如星辰一樣的明眸,一直靜靜地盯著趙俊,她的唇角含笑,說出來的話,更是如春風般溫婉。

趙俊猛然向后退出一步,一張俊臉瞬時大變,瞪著馮宛,他冷聲道:“胡說八道!”

叫出這四個字后,似乎還不解恨,他重重朝地上一唾,哧聲叫道:“真真胡說八道!”

當真是胡說八道,他怎麼可能是那樣的人?不對,是怎麼可能會有人夢到前世?荒唐,真是荒唐之極!

面對趙俊的失態,馮宛一直淡如秋菊,靜如春風,她安靜地看著他,直到趙俊慢慢恢復了平靜,她才微笑著說道:“對了,我夢到前世的時候,正是趙君路遇五殿下,心心念念想在攀附權貴之時。”

她的話依然輕緩,這是一種漫不經心的輕緩。似乎她一點也不在乎趙俊信是不信,也似乎,她只是想把話說出來而已。

路遇五殿下之時?也就是他還在云城的時候?

剛念到這里,趙俊便是一僵。不錯,她是從那個時候變的,便是那個時候,她莫名其妙的因為一點小事,便跟自己提起了和離,她還對兩個被趕走的婢女說,云城會有兵災,要她們遠離。

對了對了,那時的自己,無數次憤怒地想要重重甩她幾個耳光,便是感覺到,她明明很有才智,卻對自己遮遮掩掩。當時的自己,還把錯推到了衛子揚身上,總以為她是遇到了那個孌童,這才變了個人的。

只是一想,往昔的諸多疑點,那無數想不通放不開的困惑,還有心中的完美賢妻,由溫淑賢惠突然變得冷漠自私的不解,方方種種,都涌出了心頭。

趙俊呆呆地看著馮宛,對上她宛如春風般的笑靨,對上她寧靜如水的神態,只覺得腦海中嗡嗡一片。

不知不覺中,他又向后退出一步。

蒼白著臉,趙俊突然叫道:“真真可笑!真真是胡說八道!”

他的叫聲響亮而突兀,陡然傳出,四下都是一驚。眾人齊刷刷地回頭看來,衛子揚更是眉頭微蹙,大步向兩人走來。

步履如風的走到馮宛身邊,衛子揚摟上她的腰,問道:“怎麼了?”

馮宛搖頭,她含著笑說道:“無事,只是趙家官人又失態了。”

她提到一個“又”字,衛子揚想到她的才智,以及屢屢在她面前氣得臉紅耳赤的趙俊,當下哈哈一笑,道:“明朝是我們大婚的吉慶日子,阿宛可要口下留情,萬一把趙將軍氣癲了,那就不好了。”

馮宛朝他一福,從善如流地應道:“子揚教訓的是,妾記下了。”

她抬起頭,朝站在一側,不知如何是好的幾個趙家護衛微微頜首,道:“你家郎主似乎身有不適,扶他回去吧。”

說罷,她長袖一甩,曼步跨入房中。

此刻的趙俊,還別說,當真是一副身體不適的模樣,他一張臉又是青又是紫又是白地看向馮宛離開的方向,一張薄唇也輕顫著,站在那里的身軀,也時不時地搖晃兩下。

護衛們相互看了一眼,連忙上前,扶著趙俊便向回走去。

說來奇怪,平素並不好侍侯的趙俊,目光呆呆,任由他們扶持著。只是走著走著,他突然像癲狂了一般,揮舞著手臂叫道:“胡說八道!”

眾護衛一驚,連忙把他的手拉下。好不容易安靜地走出幾步,趙俊又尖叫道:“真真胡說八道:”

便這般,他一邊罵著“胡說八道”,一邊被護衛們扶到了馬車旁。一路上,權貴們絡繹不絕,見到這一幕,不由面面相覷。在院落里的眾人,更是暗暗想道:也不知馮夫人說了什麼,把一個好好的官人激成了這樣?一會他們又想道:這馮夫人不但智謀了得,這口舌殺人的功夫也是了得!

扶著趙俊的護衛,這時都是沉著臉,他們感覺得到,眾權貴看向郎主的眼神時,分明把他當成了癲狂之人。他們真是擔心,若是郎主就此癲狂了,那可如何是好?

馬車駛動,急急出了衛府,向著趙府駛回。

馬車中的趙俊,護衛們扶他起他就起,扶他睡他就睡,只是那雙睜大的眼睛中,眼珠外突,血絲隱布。時不時的,他會揮舞著手臂憤怒的嘶叫一聲,“胡說八道!”

不過,護衛們沒有擔心太久,馬車駛出衛府二百步后,趙俊突然安靜了下來,他緊緊地閉上雙眼,薄唇緊抿,沒有再吭一聲。

就在一個護衛上前,準備問侯時,趙俊嘶啞疲憊的聲音傳來,“回府,我累了。”

聲音清楚,分明神智完好,眾護衛大喜,連忙應道:“是。”

馬車長驅直入地駛入了趙府。

護衛們剛要伸手扶持,趙俊已掀簾跳下,他大步向寢房中走去,一護衛遲疑片刻,最后還是追到臺階上,輕聲問道:“郎主,可有不適?”

“無,你們退下吧。”

“是。”

那護衛剛退下,陳雅從房中走了出來,她見到趙俊神色不對,便向他身后的護衛問道:“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那護衛一怔,反射性地看向趙俊,等著他示下。可回答他的,卻是砰的一聲,被重重關上的寢門。

把寢門一關,鞋履一脫,趙俊便直挺挺地躺在塌上。他把被履拉到下頜處,閉著雙眼喃喃自語道:“真真是被魔障了,那麼荒唐的話,我居然還信了!”

這事確實荒唐之極,想馮氏那賤婦,她說起這事時,也不是如何慎重,自己罵她胡說八道時,也不見她辯解。這說明一切都是她信口攀咬的,自己怎麼就入了障呢?

尋思到這里,趙俊重重呸了一聲。

也許真是累極,饒是心亂如麻,諸般思緒紛至沓來,趙俊還是一會功夫,便進入了夢鄉

這是一間極為寬敞,華麗的房間。房間中飄蕩著香氣,輕紗彌漫。

趙俊四下打量了幾眼,眼角無意中瞟到一個銅鏡,鏡中的他,頭戴相國官帽,身穿大紅官服。這樣的打扮,再配上他俊朗的面容,精神飽滿,泛著紅暈的臉,當真說不出的容光煥發,志得意滿。

只是,趙俊無意地蹙了一下眉,一個模糊的念頭一閃而過:我怎麼成了相國了?而且這里有些眼熟,是了,是了,她是阿雅當大公主時的閨房。這里不是早就荒廢了嗎?我怎麼到這里來了?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趙俊含笑站起,只見紗幃后,走過一個麗人。

這個麗人,身材高挑,肌膚白凈,大眼高鼻,一副典型的胡人貴女打扮,可不就是陳雅。只是比起他的記憶中,這個陳雅年輕漂亮多了。

陳雅來到他面前,蹙著眉語氣脆脆地說道:“趙郎,新帝對你印象實是不好。”

見到趙俊臉色發白,她又連忙說道:“不過你放心,這事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說到這里,她突然羞澀地說道:“再說了,到得那時,你好歹也是他的姐夫,你總不能不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吧?”

“你好歹也是他的姐夫”這幾個字一入口,不知怎麼的,趙俊感覺到,自己的心頭涌出了一股不舍,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好一會,他才朝著陳雅深深一揖,道:“多謝大公主。”

“趙郎,怎地到了現在你還跟我這般客氣?”說著說著,陳雅偎了上來,銅鏡中,兩張容光煥發的臉貼在了一起。

這時,畫面一轉。

坐在書房中,他不停地寫著寫著,唇抿得很緊,似乎有什麼讓他心緒不寧的事正在發生。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聽到那腳步聲,不知怎麼的,趙俊手中的筆一松,叭地掉落在地。而這時,房門推開,一個黑衣人走到他身后,低低稟道:“郎主,夫人自刎了,屍體在亂葬崗中草草掩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俊聽到自己冷漠的聲音傳來,“知道了,此事以后不可再提。”

“是。”

那個黑衣人慢慢退去。

他走后良久,趙俊彎腰撿起筆,又一筆一劃的在帛書上寫起字來。寫著寫著,他突然把筆一擲,自己對著自己說道:“無毒不丈夫!只不過死了一個婦人,有什麼打緊的?”

可他的心還是不靜,又寫了一陣后,他突然雙手扶著幾,朝著虛空中,徐徐說道:“宛娘,你一直是最疼我,最為我考慮的……這一次,我也是沒法子啊,她就是不喜歡你占著那個位置,就是不願意你還活著。我如果違了她,那就是榮華不保,說不定性命也難存。你那麼愛我,體諒我,我這一路升遷,你有很多個夜晚都不曾睡好過。現在,不需要你出力了,我就能保住這個位置,不是很好嗎?你一定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自言自語到這里,趙俊的臉上,恍惚盡去。他頭一昂,大聲喚道:“來人。”

“郎主?”

“吩咐下去,速速準備庚貼,我要求娶大公主。”

“是。”

“啊——”突然嘶聲一啞,趙俊猛然翻身坐直。他瞪大雙眼,看著身前飄晃的幃帳,看著不遠處的燭火,看著這熟悉的一切,喃喃說道:“原來是做夢了!”

這個“夢”字一出口,趙俊臉色大變:那夢怎麼這麼的清晰?夢中的人,夢中人的神態,還有語言,周圍的一事一物,都清晰得如同現實。這夢,倒真像真實發生過的,根本不像是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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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賀客

趙俊臉色發白,額頭冷汗涔涔。直過了好一會,他才用袖拭去額中汗水。

這時的他,心臟砰砰亂跳,思緒紛至沓來,哪里能清凈得了?胡亂披了一件袍,他走到了窗前。

窗外日正中午,白晃晃的太陽有點炙熱,照得樹葉都綠得發油。伸手握著窗棱,吹著拂過來的清風,趙俊低聲說道:“真是可笑。”

嘴里說著可笑,可他的臉上,哪里有半點笑意?

又搖了搖頭,他冷哼道:“荒唐之極。”

這樣的開解,並不能讓他又慌又亂的心跳恢復平靜。目光無意識地盯著窗外的樹木,夢中的一幕一幕,再次清楚地出現在眼前。

它們怎能這麼清晰?清晰得仿佛是昨天發生的事!

不知不覺中,趙俊想道:難不成那是真的?她說的都是真的?

搖了搖頭,他無法讓自己相信,卻也無法讓自己平靜。

他只知道,這些時日來,他從來沒有一刻,真正忘記過宛娘,他怨過,恨過,惱過,罵過,可他斷斷無法接受,那夢中的情景真的存在過!

他不敢深思,不敢細想,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冷笑道:“胡說八道!”“真真胡說八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一個尖哨的聲音,“聖旨到,趙家官人可在?”

聖旨?

不等趙俊反應過來,陳雅歡喜的聲音傳來,“我家夫主在呢。”緊接著,她急匆匆地腳步聲傳來。

趙俊伸手揉了揉額頭,轉過身,吱呀一下拉開了房門。

陳雅正準備叫門,房門卻是一開,頭一抬,她對上了趙俊的臉。

趙俊正在看著她,他神色有點恍惚蒼白,看著她的眼神也很古怪,仿佛在審視,也仿佛在思量著什麼一樣。

見到這樣的趙俊,陳雅叫道:“夫主,陛下傳旨了。”

趙俊收回目光,“知道了,”他推開陳雅,剛剛跨出一步,突然的,一句熟悉的話,清楚的在耳邊回響,“趙郎,如有一日,你遇到了一個身份很高貴的女人,比如公主。這女人喜歡你,一定要嫁給你。你為了她,會不會拋棄無用的我?你會不會與她合謀,置我于死地?”

聲猶在耳,清晰無比!

那是他們從云城遷往都城時,宛娘問過的話。當時他只覺得荒謬!

不知為什麼,趙俊直覺得背后一陣陰風吹來,直讓他泠汗涔涔而下,手足都變得冰涼。

“趙官人。”那太監走上前來,他從懷中掏出一卷聖旨,也不打開宣讀,便這麼雙手捧給趙俊。

直到他恭敬地接過,並放入懷中,那太監才壓根聲音說道:“陛下說了,馮氏實是一個狠辣多狡計的婦人,這一次的事,如果不是有她,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這個局面。如今的朝中里外,只有官人與那婦人還有點交情,陛下有事交托官人辦理。”

太監的聲音一落,趙俊猛然抬起頭來,這陣子他處理了不少事,因此很熟悉這太監的話,意味著什麼。當下他急急說道:“胡公公,自我休了那婦人后,可是連她的邊……”

不等他說完,那太監冷著臉說道:“趙官人!”猛然打斷趙俊的話頭,太監的聲音放緩,“陛下說了,此間之錯,你占了四成!”在趙俊蒼白的臉色中,他沉沉地說道:“官人身為那個婦人的枕邊人,卻連她的能耐手段也一無所知,致使那麼大的一件事功敗垂成。這次,郎君就不要推卻了,不然的話,哼哼,郎君這位置……”

太監沒有說完,可其中的警告意味趙俊卻聽得太明白了。

因此,太監的話一落地,趙俊的臉色已是難看到了極點。那太監看著她,又說道:“趙官人應該清楚,你之所以坐上如今的位置,憑的是什麼!”

在令得趙俊腰都佝僂得彎起來后,太監長嘆一聲,溫溫和和地說道:“哎,也怪不得陛下著急。那婦人實是滴水不漏,都城這麼多貴婦,她就沒有一個交好的。連身邊的婢仆,她也是冷冷清清,便有那麼幾個家人,她更是早早就斷了關系。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一個婦人,竟把自身摘得這麼干凈。哎,陛下也是沒法。”

見趙俊頭低得都抬不起來似的,太監又嘆道:“不過陛下也說了,此事不急,官人半個月內辦好便可。”

說罷,那太監行了一禮,道:“官人好好琢磨吧,告退了。”

他剛轉身,趙俊叫道:“且慢。”他看向那太監,道:“馮夫人身邊還有一個老仆,叫曾老叔的,跟她多年,極得她的信任。”

他的聲音一出,那太監便冷笑地看著他,等趙俊說完,那太監不耐煩地說道:“那個陛下自有安排,趙官人,這一趟事,你就別多想了。”說罷,他袖子一甩,大步離去。

望著那太監的背影,趙俊臉色青白交加。

陳雅快步走來,望著那太監,她好奇地問道:“胡公公說了什麼?”見趙俊不應,她又問道:“夫君,剛才出了什麼事?你怎麼一回屋就睡覺去了?直到現在也是臉色不好?”

趙俊回過頭來。

他對上陳雅敷著厚厚的脂粉,卻猶顯臘黃的臉,對上她那雙有點渾濁的四白眼。

也許是他的眼神有點奇怪,陳雅不由退后一步,撫著臉問道:“趙郎,你怎麼了?”

趙俊沒有回答,他只是收回目光,廣袖一拂朝房中走去。一邊走,他一邊厭惡地想道: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因為這個婦人。要是沒有她迷惑我引誘我,我定然不會與宛娘鬧到這一步!要是宛娘還在我的身邊,憑她的才智,我何至于身為二品官,卻連個太監也敢公然呵斥,冷嘲熱諷的?

與此同時,衛府中,衛子揚已經派人去接收了新帝送給馮宛的莊子。而這麼一會功夫,府門外人來人往,已堵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

與外面的繁華熱鬧不同的是,衛府中顯得清凈多了。沒有以往大勝得歸后,那絡繹不絕的賀客,也沒有紛至沓來的貴人馬車。似乎眾人不約而同地遺忘了衛子揚的存在。

這一點,不管是衛子揚還是馮宛,都是心知肚明。想來,陛下的態度已在權貴里傳遍,而衛子揚再是英雄了得,也不過是一員武將。陛下的態度沒有緩解前,可沒有人敢前來攀附。

便是有那麼一些與衛子揚關系匪淺的官員,見到別人不曾前往,也沒有必要做出引人注目的事。

難得的清凈中,馮宛與衛子揚各自清洗了一下。此刻,兩人坐在院落里,衛子揚舞著劍,馮宛則在一側靜靜地縫制著他的春裳。

午時的陽光依然炙熱,可這一動一靜的兩人,卻透著一份自在,仿佛昨天的一切風雨與他們毫無干系。

衛子揚舞了一會劍后,收劍入鞘,大步走向馮宛。

來到她身后,他低下頭晃了晃頭,故意把自己臉上的汗水灑了馮宛一頭一臉后,對上她又好氣又好笑的眼神,低啞說道:“阿宛,你好臟了呢,我抱你去沐浴如何?”

騰的一下,馮宛一張臉漲得通紅,她白了他一眼,說道:“盡胡說八道。”

衛子揚哪里在聽她的話,他徑自雙手一合,喃喃自語般說道:“是了,明日我們便成婚了,到得那時,你是我的婦人,我要共浴便可共浴!”

見馮宛羞得連頸子都紅了,他嘿嘿一笑,低頭便向她吻去。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不等馮宛把他推開,衛子揚已站直了身軀。幾人來到他身后,低聲說道:“將軍,宮里宮外都沒有動靜。”

衛子揚蹙了蹙眉,淡淡說道:“那昏君可有醒來?”

“早醒了。”一個護衛應道:“現在正在宮中縱樂呢。”

說到這里,他朝衛子揚看了一眼,沒有說,新帝一醒來,便把那個長相與衛子揚相似的美男叫過來,當著眾臣和太監宮女的面,把他脫光了衣服狠狠折辱了一番。折辱的時候,他叫的還是衛子揚的名字。

新帝做這些事時,不但沒有防著擋著,看那架式,直是恨不得衛子揚知道一樣。

不過,他們雖然得了消息,可借給十個膽子,也不敢把這種事當著衛子揚的面說明。

衛子揚蹙了蹙眉,沉聲說道:“讓人多加留意……他們向來輕視阿宛,現在因她壞了事,必定記恨于心。多注意這方面的消息。”

“是。”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鼓噪聲。初初聽去,盡是一些女子的聲音,或清悅或明亮,煞是熱鬧。

就在眾人愣神時,管事大步走來,他朝著衛子揚一禮,朗聲道:“將軍,相國夫人,趙夫人,李夫人等諸位婦人攜小姑們趕來,說是明日乃夫人與將軍的大喜之日,特意前來恭賀。”

他轉向馮宛,問道:“夫人,可要出門迎接?”

馮宛還沒有開口,衛子揚已在一旁冷冷說道:“一直冷冷清清,怎地這麼一會又紛紛前來了?是那昏君的意思嗎?”

他身后一人應道:“正是。陛下有過此等交待。”

聽到這里,衛子揚揮了揮手,朝馮宛說道:“既是如此,阿宛便去見過他們吧。”轉眼他又吩咐道:“多叫幾個護衛跟著,別出了差錯。”

“是。”

馮宛剛剛提步,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一護衛稟道:“將軍,宮中來了一批人,說是前來恭賀將軍大婚的。”

宮中竟然來人了?

衛子揚先是一怔,見到那護衛臉色不好,不由沉著臉問道:“說清楚些!”

“是。”那護衛頭一低,大聲說道:“那些人,全是陛下北宮嬌客。”

直過了一會,衛子揚才反應過來:北宮嬌客?也就是說,來的都是一些陛下的男寵了?自己剛回來,不見權貴,不見文武官員,卻派一批男寵前來相賀,這是什麼意思?一瞬間,衛子揚的臉色變得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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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美男

衛子揚伸手在腰間一按,提步便向外走去。

見他臉色難看,馮宛連忙放下繡活,提步跟上。她亦步亦趨跟在衛子揚身后,伸出右手,輕輕握住了他的左手。

溫軟的小手一入掌心,怒火熊熊的衛子揚便是一怔,他低下頭來,對上馮宛白瓷般的臉,還有那寧靜的眼神,他心頭怒火不知怎麼的,頓時消了一半。

見他不再那麼生氣,馮宛也是心情大定。她知道,這一次新皇對衛子揚肆無忌憚的算計,已讓他心中惱火到了極點。回到城中后,他一直忍著沒有發作,還是想著明日大婚的緣故。此刻,新帝再做出什麼事來,難保他不報復。

他怒火那麼大,她也不想在他火頭上去勸什麼,只準備緊跟著他,見機行事。

兩人一走,眾幕僚護衛連忙跟上。衛子揚身后的幕僚和護衛首領,在他行軍時,不是大將便是能臣,雖無官身,一個個卻是別的權貴需要巴結的對象。要是往常,馮宛見到他們走來,怎麼也應該向后退一退,不再他們籌擁著自己與衛子揚。

可這一次,她堪堪回頭,眾幕僚和護衛便同時向她低頭行禮,表情尊重之極。見她腳步放慢,他們也跟著腳步放慢,怎麼也不敢越過她一步。

如此,馮宛只好與衛子揚並肩而立。在收回頭的那一刻,她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暗暗想道:他們已經服我了。

一行人來到大門口時,大門外人來人往,女郎們的尖叫聲嘶喊聲不絕于耳。馮宛抬頭一看,只見一字排開的馬車外,是黑壓壓的,數百上千的圍觀者。這些圍觀者中,有一部份還是女子。她們正雙眼放光地看著一輛輛車簾掀開的馬車,看著端坐在馬車中的美男子們。

這時,有人叫道:“衛將軍來了。”

五字一出,又是一陣尖叫聲。眾美男同時提步,同時跨出了馬車。

衛子揚一走出,便對上一字排開,倚著馬車而站的美男子們。這些美男子,個個身材頎長,五官精致,卻又是濃眉凜冽,于美麗中顯男子氣概。

初一看去,這些美男子都有些相似。在衛子揚打量之際,一側的馮宛,已眉頭深蹙。她是旁觀者,一眼便能看出,這些美男子,都具有衛子揚身長腳長,俊美如玉中透著凜冽的特色。新帝的北宮嬌客,居然都是按著衛子揚的標準,精選出來的!

見到衛子揚站定,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最美的黑袍少年上前一步,越階而上,朝著衛子揚一揖,清聲喚道:“文季見過衛將軍,久聞將軍大名,今日得見,真真不勝榮幸。”

衛子揚本來還在一一打量著,聽到他的聲音,慢慢轉過頭來。

這一轉頭,他的眉頭便是一蹙,右手不知不覺中,按上了腰間的劍鞘!

眼前這少年,渾然與他有三分相似!若不是衛子揚的眼眸太過特殊,直有五分相似了。

見到衛子揚臉色沉寒,那美少年依然笑逐顏開,他抬眸定定地打量著衛子揚,慢啟紅唇,清脆有力地說道:“將軍乃蓋世英雄,國人仰慕者眾,文季也不例外。這一次得到陛下允許,能來拜見將軍,實是文季的福氣。”

他語氣討好,表情恭敬,一雙明澈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看著衛子揚。腰背挺得很直,雖然說著諂媚的話,可神態中,盡是不卑不亢,整個人如碧樹玉竹,倒也頗顯超脫。

因此,文季的聲音一落地,身后眾女便傳來一陣尖叫。尖叫聲中,有幾個聲音清楚地傳入衛子揚的耳中,“這文家郎君好俊的兒郎。”“真真與衛將軍相似呢。”“雖不如衛將軍那般惑人,卻也是難得的美男子。”“陛下好眼光呢。”

一句又一句,雖是贊美之詞,可那詞中的意思,對于衛子揚來說,實是天大的侮辱!

不知不覺中,衛子揚臉色鐵青,不知不覺中,他按在劍鞘的手,慢慢向外抽去。

就在這時,就在文季微笑地看著衛子揚,眾女的尖叫越來越興奮時。一側的馮宛,突然上前半步,站在了衛子揚的身前。

眾目睽睽中,她這麼一站出,瞬時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連女郎們,這時也停止尖叫,交頭接耳地討論起馮宛來。

馮宛一襲晉裳,娉娉婷婷,她含著笑,目光寧靜而清雅地看著這個叫文季的美少年,道:“文家郎君說是奉旨前來,不知聖旨何在?”

她是陛下親封的一品,對上文季這樣身份不明的美少年,沒有行禮的必要。因此她笑得宛如春風,腰背卻也是筆直。

文季一怔,目光終于從衛子揚身上,定定地看向馮宛。對上這個都城傳得沸沸揚揚,人人都說,她是衛子揚的心頭肉的婦人,他的目光清澈中透著好奇,也透著探究。

緩緩搖頭,文季漫不經心地說道:“聖旨?沒有。”

“哦?”馮宛一笑,她依然溫婉清澈地問道:“那敢問郎君,如今是何品秩?”

品秩,對大臣指的是官階,對后宮指的位份。

馮宛這句話說得溫柔,可文季的臉色還是微微變了變,他抿著唇慢慢說道:“沒有品秩。”

“是麼?”

馮宛微笑了,她目光掃視眾位美少年,清清脆脆,溫溫柔柔地說道:“我家將軍,忝為左將軍,居二品高位。便是妾身,蒙陛下厚賜,也是一品夫人。”

她靜靜地說道:“妾生長至今,不曾聽聞過,有二品將軍,一品夫人,親迎無品無旨的閑散士人之理。”

說到這里,她轉過頭去,朝著門衛和眾護衛輕呵道:“以后稟事時,耳目放伶俐一些!”

雖是呵斥自家人,可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終于令得文季一行人臉色大變。

呵斥過后,馮宛轉過頭來,她姿態雍容的,語聲清緩地說道:“諸位郎君,這是將軍門第,你們還是回去準備了貼子,依次求見罷。”雖是雍容清貴,卻也是高高在上般。

說罷,不理會僵了一地的眾人,她牽著衛子揚的手,衣袖一甩,提步便向府門跨去。

——沒有人會料到這一幕。

眼前的這些美男子,雖是無品無秩,可任何人知道,他們是陛下所寵之人,代表的便是陛下,馮夫人這樣做,直是不給他們任何顏面了!

可是,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卻又有理有節,眾人雖然知道不對,卻也不知如何反駁的好。一時之間,只能瞪目結舌。

文季等人也怔在當地,方才,他還只把自己介紹給了衛子揚,他身后的那些美男子,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呢。

眼看馮宛兩人就要跨入大門,一個大臣忍不住喚道:“等等。”

他大步走到衛子揚和馮宛身后,深深一揖,朗聲道:“馮夫人此言唐突了,他們可是陛下的人,這次來,也是奉了陛下的口令的。”

他話音一落,馮宛便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她知道,她身邊的衛子揚,雖是一言不發,卻是手掌冰冷,呼吸轉粗。

輕輕捏了捏衛子揚的大手,馮宛昂起頭,緩緩說道:“陛下的人?”她哧地一聲,微微前傾,對著這個大臣慢言細語道:“陛下的人,便可以這般不顧體統地行事麼?陛下的人,便可以在功臣大勝得歸時,以囂張之勢,攔街阻門麼?陛下的人,便可以無視天下人的議論麼?”她徐徐說道:“張相,如今衛將軍深受百姓愛戴。這般大勝得歸時,不見群臣來賀,不見權貴來賀,來賀的,卻是一些以色事人的男寵。這樣的行為,陛下就不怕天下人不滿?不怕守在邊關的將士們不滿?”

她長嘆一聲,警告道:“張相,陛下的人這幾個字,可不是能輕易說得出口的。”

一番話落地,張相臉色大變,開口不得。

他盯著馮宛看了半晌,最后拱手道:“馮夫人當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直到今日,我等方知馮夫人實不是平常婦人。”

馮宛垂眸斂目,溫柔應道:“多謝相國誇獎。”語氣真誠,真把他的話當成了對自己的真心贊美。

張相一怔,唇抿了抿,最終甩了甩袖,向后退出。

他這一退,便代表著一種讓步。當下,馮宛和衛子揚再次提步向前走去。

就在這時,文季清脆的聲音傳來,“衛將軍。”他提步走來,朝著衛子揚一揖,抬眸仰慕地說道:“小弟第一次見到將軍,便感到將軍十分親切。不知,”他吞吐了一下,大聲說道:“不知將軍可否允許,讓小弟喚將軍一聲大兄?”

幾乎是他這里聲音一落,人群中,傳來一個怪叫聲,“叫吧叫吧,你們長得本來便像兄弟。”

緊接著,另一個聲音跟著叫道:“就是就是,都是美人,都是孌童幸進的,這樣的人不結為兄弟多可惜!”

轟——

衛子揚的臉色終于又變得鐵青了。

他右手一按,錚的一聲,長劍終于出鞘!

而這時,微笑地仰望著他的文季,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解脫,一種由身到心地放松,仿佛他正在期待著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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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幸福

“錚——”的一聲,長劍出鞘,森森寒光在陽光下閃耀著冷漠的死光。

隨著長劍一出,四下瞬時一靜,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驚得說不出話來。便是那些少女們,這時也忘記了反映,忘記應該尖叫,應該制止。

衛子揚右手一挑,劍尖向上微舉時,一直緊張著的馮宛,最先反應過來。她連忙伸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生怕無法克制他的怒火,她用了很大的力氣,用力地按著他,對上臉色沉寒,殺氣不改的衛子揚,馮宛急急地叫道:“子揚。”

他轉過頭,微瞇著血色雙眸看向她。

馮宛的眼中有點濕意,她輕輕說道:“子揚,明天是我們大婚的日子啊。我不想見血!”

只是一句,怒到了極點,忍到了極點的衛子揚,瞬時冷靜下來。他怔怔地看著馮宛,看著她白皙的臉,看著她那讓他歡喜眷戀的寧靜眼眸,此刻,那眸中有害怕,有濕意。

是了,是他與她的大婚日子,他不能讓她失望。

想到這里,他揚起的手腕,終于慢慢地垂了下來。

見他殺氣已泄,馮宛大大松了一口氣,無意中眼光一瞟,她對上文季那雙又失望,又暗藏打量的目光。文季正認真地看著馮宛,這個婦人,站在衛子揚身邊,論姿色,那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根本連給衛子揚提鞋也不配。可她就是一個眼神,一句話,便能令得衛子揚改變心意,便能讓他從暴怒中變得平和。

這婦人,倒是個有趣的。

這時,“錚——”的一聲,衛子揚長劍入鞘,文季轉過頭來,對上衛子揚高高抬起的下巴,以及那冷漠中帶著倨傲的臉,他暗中嘆道:終是失敗了。

低下頭,他朝著衛子揚一禮,也不等他開口說話,衛子揚已一手抓緊馮宛的手臂,冷聲道:“走。”

說罷,兩人跨入了大門。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大門中,外面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這才尖叫聲四起。

一行人跨入府中,才走出二十步,一個管事連忙走來,朝著馮宛行禮道:“婦人,那些貴夫人已經從側門迎進,夫人看是?”

馮宛轉頭看雙唇抿緊,兀自帶著戾氣的衛子揚看了一眼,輕聲道:“便說我剛才受了驚嚇,身體不適,不能待客。”

“是。”

一行人沉默地走回了主院。

回到主院里,衛子揚在塌上一坐,他低下頭,用修長的手指輕撫著鋒利的劍面,直過了好一會,他才沉聲說道:“阿宛,那昏君是想激怒我。”

馮宛點了點頭,道:“恩。”

衛子揚冷冷說道:“如今我們已撕破了面皮,他想激怒我,令我犯錯,好懲治我。”

馮宛又點了點頭,輕聲道:“是啊。”

衛子揚抬起頭來。

他雙眸明亮之極地看著馮宛,慢慢伸手,他握著她的小手,把她拉到身前,摟于懷中后,他在她耳邊低沉地說道:“幸好有阿宛在。”

他不畏死,他只是覺得,堂堂大丈夫,不應該被別人利用,算計,不應該落到別人的陷阱中屈死!

馮宛又應了一聲,她靠著他,溫柔信任地倚在他的懷中,沒有說話。

這時,衛子揚沉沉地說道:“我只要有了阿宛,就夠了。”

聲音雖然還帶著隱藏的戾氣,可那話中的情意,卻讓馮宛溫暖至極。

衛子揚抬起起頭來,見到眾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看向自己兩人,在對上自己的目光時,又連忙躲了開來。他重重一哼,道:”愣著干嘛?還不去準備明天的婚禮!”

“是,是。”

眾人連忙退去。

這時,馮宛輕聲說道:“子揚,我也走走吧。”

“恩。”

馮宛離開他的懷抱,慢步走出院落。不一會,她便來到了馮蕓所在的苑門外。

一看到她出現,一個婢女連忙在后面喚道:“夫人。”

馮宛微微點頭,道:“馮美人可在?”

“在的,馮美人剛剛才午睡醒來。”

“打開門吧。”

“是。”

院落里,馮蕓一人坐在塌旁,正專注地繡著什麼。聽到馮宛走來的腳步聲,她慢慢抬起頭來。見是馮宛,馮蕓放下手中的東西,譏嘲地笑道:“喲,喲,這是什麼風啊,居然把我的親姐姐給吹來了?大姐姐,是不是把妹妹關久了,心里不舒坦了?”

她慢慢站起,抬起削尖的下巴,恥笑道:“剛才好生熱鬧啊,也不知外面那些女人在尖叫什麼?是贊美衛將軍姿色過人麼:”

面對她的冷嘲熱諷,馮宛只是一笑,她慢條斯理地在馮蕓的對面坐下。

她一坐下,婢女們馬上奉上熱湯酒水。馮宛給自己斟了一小杯酒,慢慢抿了一口,徐徐說道:“我明天便要大婚了!”

一句話剛落地,馮蕓馬上尖聲說道:“那是,不過大姐又不是第一次大婚,用不著緊張。”

馮宛抬眸,她溫婉地看著馮蕓,出乎她意料地回道:“這一次與那次不同。”她聲音如清風,溫和清澈中透著從骨子里發出的愉悅,“我這一次嫁的郎君,他真心疼我,寵我,視如我珍寶。”

馮蕓臉色一變,轉眼她冷笑道:“被一個當過男寵的人視為珍寶,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說是這樣說,她的語氣和表情還是變得難看了。

馮宛垂眸,她慢慢說道:“他與趙俊不同。與趙俊在一起,雖是春日,可我總覺得四周冰寒,所想的,也不過是混過一日便是一日罷了。與他在一起,時時春光明媚,便是立刻死了,也是不枉。”

馮蕓哪里想過,這麼情深的話,會從馮宛這樣的人口中吐出?一時之間,她瞪大了雙眼,都反應不過來了。

馮宛抬頭。

她看了馮蕓一眼,提起酒斟,給她與自己各斟了一杯酒,微微一笑,聲音變得清揚,“阿蕓還年少,總不能在衛府中這麼住下去吧?對于以后,你可有打算?”

一句話說出,馮蕓臉色又變了,她抿著唇,別開了頭,好一會才冷冷地說道:“不過就這樣罷了,我能有什麼打算。”

轉眼,她像想到了什麼,騰地轉頭看向馮宛,嘴唇顫了顫,直過了一會后,她冷笑起來,“莫非,大姐姐想到了什麼安置我的好法子。”

馮宛搖了搖頭,說道:“你是陛下送過來的,沒有聖旨,我哪敢做主。”

馮蕓哧笑一聲,道:“既然如此,你跑過來干什麼?難道就是向我顯擺你現在的幸福?”

她哪里料得到,馮宛竟然點了點頭。在馮蕓瞪大的雙眼中,馮宛站了起來,她一邊緩緩而行,一邊眼波如水,溫柔的,娓娓地說道:“我明日便要大婚了。”

她按著胸口,溫柔而笑,雙眼幾成月牙兒,“我這里滿滿的都要溢出來了,我想找人說說話了。”

她的臉上眼神中,滿滿都是幸福,都是馮蕓從來沒有見過的,也沒有聽過的幸福滿足,一時她張口結舌,都說不出話來了。

好一會,馮蕓唇抿了抿,心中不知怎麼的,妒恨起來。

馮宛顯然也不是想聽她說些什麼,徑自微笑著側了側頭,喃喃自語道:“我從幼時有記憶開始,見到的便是母親的眼淚,聽到的是父親的呵斥。長大后,你們都欺負我,只有母親一個人對我好,可她老是病著。后來我嫁了趙俊,與他在一起,我只開心了一個月不到。”

她揚著唇,暈生雙頰,眼波如水地看向馮蕓,聲音細細地說道:“阿蕓,你知道麼?直到與他在一起,我才知道,人生在世,若只是為了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那是很可憐的事。我現在覺得啊,以往汲汲營營,勞勞碌碌,不曾有個可以放松,可以依靠的人的日子,真是不堪呢。”

馮蕓的臉色更難看了。汲汲營營,勞勞碌碌,勾心斗角,說的不就是她嗎?不對,不止是她,天下間所有的婦人,便是貴為國母的皇后,也是如此。便是那些外表光鮮的公侯夫人,也是如此。

轉過身,馮宛信手扯下一片樹葉,喃喃說道:“我這一世,算是不枉了。”

盯著她的背影的馮蕓,這時突然說道:“大姐姐,你還記得那婢女弗兒嗎?”

見馮宛怔住,馮蕓繼續說道:“弗兒曾經被人毀了容,當時我把她安排到一個莊子里去侍侯父兄。可我沒有想到,就在先帝出事的那陣子,她竟然跑了。直到我被新帝送到你這里才知道,她不知對趙俊說了什麼,竟得了他的信任,被他藏了起來。”

馮蕓抬起下巴,道:“說起來也奇怪,自從趙俊信了那弗兒后,倒是步步高升了。對了,我記是她曾經跟我說起你,她說夫人雖然才智出眾,然也有致命弱點。至于衛將軍更是沖動易怒,又好強好勝。”說罷,她滿意地看到馮宛收起了那一臉讓人刺眼的幸福。

馮宛轉過頭來,好奇地問道:”那一日你令人找我,說有緊要事跟我說,那是什麼事?與弗兒有關麼。”

馮宛一直了解馮蕓,從來便知道,要讓她心甘情願地說出什麼事來,並不能直接詢問,或者旁敲側擊。只有像現在這般,自己向她展示出幸福和快樂,她才會說出一些讓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以圖達到打擊自己的目的。果然,她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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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幸福二

馮蕓抬頭,冷笑道:“怎麼,大姐姐終于有興趣了?”

又來了。她這人總是這樣,你真有心去問她,總是拐彎抹角地要求良多。上一次,她理也不理馮蕓,便是知道就算去了,從她的嘴里也得不到任何東西,說不定還會受好大一頓嘲諷。

她這人,看來是掐準了自己不會把她怎麼樣啊。

見馮宛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轉過頭去,不再感興趣地轉悠起來。馮蕓抿了抿唇,終是說道:“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馮宛慢慢回過頭來。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馮蕓,淡淡說道:“看來馮美人還是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啊。既然如此,那勞麼子秘密你就繼續收著吧。”

說罷,她衣袖一甩,曼步朝外走去。

馮蕓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直過了好一會,她才臉色難看地重重一哼。

一出院落,馮宛便蹙了蹙眉,忖道:原來弗兒竟得了趙俊信任?這麼說,趙俊這陣子步步高升,有她的功勞?

想到這里,她輕輕一哼。

馮宛剛剛轉過樹蔭,一個婢女急急跑來,脆聲喚道:“夫人,將軍有急事找你。”

急事?

馮宛連忙問道:“他在哪里?”

“夫人請隨我來。”

那婢女帶著馮宛,大步走向衛子揚的寢房。馮宛剛沖入寢房中,卻聽得“砰”的一聲,卻是房門從外面被人重重關上了。

風吹簾幃,四處飄揚,直讓馮宛吃了一驚,她騰地轉過頭去,伸出手便想推門,想了想,又回過頭來。

就在這時,一雙手臂猛然伸出,緊緊地扣住了她的腰!

這人動作極快,極猛,幾乎是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已整個人被他摟住。而她鼓鼓的胸脯,更是被來人握了個正著。

上一世,馮宛遇難便是這般猝不及防。她大驚之下,白著臉便要尖叫。就在小嘴張開時,一張臉湊了過來,用唇堵住了她的唇。

馮宛睜大的雙眼,與這人促狹的雙眸相對!

原來真是衛子揚!

馮宛大大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雙腿不由一軟,整個人向下一滑。衛子揚連忙用力,把她提起扶正。

剛站直身子,馮宛便握著拳頭在他的胸口上重重捶了一下,怒氣沖沖地低叫道:“你搞什麼鬼!”

她素來溫婉,這般突然動怒,實是大出衛子揚的意料。當下,他瞪大了雙眼。

馮宛兀自心有余悸,她在他胸口上重重捶了幾下,奈何他肌肉如鐵,直打得手疼也不見他皺一下眉頭。馮宛惱怒至極,頭一低,便狠狠咬上了他的手臂。

這一咬甚重,轉眼間便有血絲滲出。馮宛叨著一小塊肉,狠狠地撒咬了一陣,直感覺到唇間腥味濃烈,看到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裳,這才怒氣消去。

她怒火一消,馬上察覺到自己的失控——一直以來,她不管是衛子揚身邊,還是在趙俊等人身邊,都是冷靜而理智的。便有情緒,也被她妥善地控制著,幾乎是喜怒不顯。這般怒形于色的時候,還真是平生僅有。一時之間,馮宛自己也給驚住了。

她對著那不斷流血的手臂呆了一會,終于鼓起勇氣,抬眸看向衛子揚。

衛子揚正在呆呆地看著她,他顯然給驚住了,鳳眼睜得老大,泛紅的眸子霧蒙蒙的,竟是一副委屈至極,就要流淚的模樣。

四目相對,衛子揚眨了眨泛濕的睫毛,啞著聲音,嚅嚅地說道:“阿宛,你怎麼生這麼大的氣?”說到這里,他還吸了吸鼻子。

這樣的衛子揚,馮宛哪里見過?她心下一軟,大為愧疚地說道:“我,我只是以為……”她不知道怎麼解釋了。

這時,衛子揚垂下眼來,隨著他的動作,他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射出濃濃的陰影,似乎極脆弱。好一會,衛子揚才低低地說道:“阿宛怎麼生這麼大的氣?”

馮宛心頭大軟,她忍不住伸臂摟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頸窩,低低說道:“與君相遇之前,我老做著一個夢,夢中,我被一個婢女騙到一個房間,被一個陌生男子相逼,后來,我自盡了。”

說起舊事,她還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衛子揚起先還只是歪著頭聽著,感覺到她在顫抖,不由一驚,他連忙把她摟緊。

剛剛摟上,他像想到了什麼,又放松開來。扁了扁嘴,他悶悶地說道:“阿宛這麼惱我,可是不喜歡我?”

“不,不是。”

衛子揚鳳眸眨了眨,壓下上揚的嘴角,聲音沙啞地問道:“那,阿宛歡喜我麼?”

馮宛摟緊他,喃喃說道:“歡喜的,與子揚相遇以前,我曾以為,能夠活下去便夠了。”

見她停頓,衛子揚聲音又啞了一分,似乎還有著淚意,“現在呢?”

馮宛見他語氣依然不好,紅著臉低低說道:“歡喜上子揚后,這顆心滿滿實實的,剛剛我還說過,這一生遇到了子揚,我也不枉了。”

衛子揚的聲音激昂起來,“阿宛。”

“恩?”

“我也歡喜你,甚是歡喜。”

“恩。”

“那個,你既歡喜我,我也歡喜你,我們共浴吧。”

不等馮宛反應過來,他把她攔腰一抱,喜滋滋地向房中走去。

馮宛猝不及防被他抱住,先是低叫一聲,正要說什麼,,頭一轉,看到了擺在三層簾幃后,那霧氣騰騰的巨大浴桶!

見馮宛瞪大雙眼,傻呼呼地看著那浴桶,衛子揚得意洋洋,獻寶一樣地說道:“阿宛喜歡這個桶嗎?這可是我令人特意打造的。剛剛才做好送來。”

愣愣中,馮宛呆呆問道:“這東西,是你什麼時候令人打造的。”

“我在信城時啊。軍中忙里偷閑時,我突然記起此事,便令人快馬加鞭趕回來,叫來木匠訂制了這麼一個大木桶。”

聽到這里,馮宛呆呆地抬頭看向他:信城殺敵時,他是何等繁忙?他都繁忙得只送了一封書信給她。可他倒好,居然有心思令手下快馬加鞭趕回來,就為了辦這麼一件小事?

就在馮宛無力地瞪著他時,衛子揚還在喜滋滋地說道:“本來我還以為,怎麼著也得大婚之后才能做成呢。沒有想到那木匠識相得很,居然日夜趕功弄好了。那老家伙真不錯剛才我賞了他十片金葉子。”

馮宛瞪著他容光煥發的臉,瞪著他斜長流霞的鳳眸,這時刻看來,他臉上哪里還有半分委屈,半點脆弱?

好一會,馮宛慢慢說道:“子揚令人叫我來,便是想共浴?”

“是啊,阿宛真聰明。”

馮宛又慢騰騰地問道:“我剛才咬了你,其實你並不難受,不過為了達到共浴的目的,你便偽裝出傷心的模樣?”

這句話落地,衛子揚才發現馮宛說話時,竟是磨著牙的。他轉頭看向她,慢慢的,他委屈地扁了扁嘴,把咬傷的肩膀向馮宛一送,生怕她看不到,他還特意晃了幾下。然后悶悶地說道:“阿宛怎能這樣說我?你生那麼大的火,還把我的肩膀都咬出血了,我打仗都沒有流過這麼多血呢。”

打仗都沒有流過這麼多血?

馮宛看了一眼早就不再流血的小傷口,以及那外裳上,半個手掌大的血印,差點翻了一個老大的白眼。

就在她無力地瞪著他時,衛子揚突然一笑,然后,他雙手一松,把馮宛“撲通”一聲,甩入了熱水當中。

陡然被水一嗆,馮宛連忙扶住桶沿,這時,衛子揚已在桶旁站定,他一邊慢條斯理地解著外裳,一邊高高興興地朝著馮宛說道:“阿宛上次太羞,都沒有好好看過我的身子呢。這次看看好不好?”

見到正準備說什麼的馮宛臉紅過頸,急急把頭轉過頭,衛子揚見狀得意洋洋地揚起唇,然后,他三不兩下脫光衣袍,撲通一聲跳入水中。于水花四濺中,把馮宛困在了木桶一角。

隨著他結實溫熱的身子貼來,馮宛更羞了,她想深呼吸幾下好讓自己平靜下來,哪知吸入的都是他的體息。剛剛側過頭,他的唇已經覆了上來,緊接著,自己的雙手,也被他一手握住。

一手抓緊馮宛的兩只手,衛子揚低靡沙啞的聲音輕輕響起,“阿宛,沒動。”他喃喃說道:“這一次,讓我來給你慢慢地寬衣。”

衛子揚這一次寬衣,還真是慢。解開她的中袍,他在她光裸的玉頸間便是好一陣聞嗅親吻。解去她的內衣時,馮宛已被他撫弄得氣喘吁吁,手軟酥軟,只能任由他為所欲為。

這一番恩愛,幾是無窮無盡,那桶里的水,都濺出大半,溫熱的水,更是涼了又涼。幸好現在已是夏日,倒是冰涼了也是無妨。

最后,馮宛被他弄得暈睡了過去。什麼時候上塌的,竟是一無所知。

當她再次醒來時,外面燈火大盛。睜開眼來,她聽到門外傳來管事的聲音,“將軍,夫人明日便要進門,今晚得趕回西郊。”

衛子揚沙啞慵懶的聲音傳來,“為什麼要今晚趕回西郊?她走了,我怎麼睡得著?”

這句露骨的話一出,房中的馮宛大臊,外面的管事也是一呆。

安靜中,衛子揚揮了揮手,漫不經心地說道:“好了,這種事就不要你瞎操心了。大不了我明兒一大早便把她送回西郊。”

這話一出,管事直是哭笑不得,他喃喃說道:“可是將軍,明天中午你便要去西郊迎親啊。這樣清晨送回,中午又迎,這,這不合情理啊。”

“恁多廢話!照我說的做不會有錯。退下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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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去晉地?

那管事一走,衛子揚便喜滋滋地返回寢室,來到塌外,他輕輕地喚道:“阿宛?”

馮宛還沒有想好要不要答應,他已在塌旁坐下,伸出手來,輕輕撫上她的臉。

他的動行輕緩而仔細,似乎想通過觸摸,把她五官摸個清楚。摸了一會,衛子揚又低低喚道:“阿宛?”

馮宛沒有應。

衛子揚向她靠近些許,他的手還放在她臉上,人已經抬起頭,似走出了一會神,他低語道:“阿宛,你說那昏圌君該不該殺?”

正當馮宛奇怪,他怎麼又想到了新帝時,衛子揚又喃喃自語道:“他竟然派那些男寵前來,……”…如此辱我,實不能忍也!若不是馬上便是你我大喜,便是拼了這條性命,我也要出了這口惡氣。”

聽到這里,閉著雙眼的馮宛睫毛扇了扇,不由想道:新帝這眸子地行為,都是前世不曾聽到的。也不知是受了誰的影響?他竟這麼為所欲為了?

這時,坐在塌旁的衛子揚輕輕哼了一聲,撫著她臉龐的大掌,也重了幾分。

他坐在一旁出神,馮晃既已裝睡,也不好睜眼來安慰他。在這種沉默中,時間漸漸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占聲傳來。輕輕的,一個有點急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將軍可有安息?”

一護衛應道:“已經就寢。”

那人著急地轉了一圈,又低聲說道:“有急信,還請喚圌醒將軍。”

這句話一落地,馮宛便聽到衛子揚清而有力的聲音傳來,“什麼事?”

那人一聽,馬上走上前來,他來到門外,正要開口,衛子揚已沉聲說道:“門沒關,進來說話。”

“是。”

那人推開門走了進來。一入房他便聞到房圌中飄蕩的暖香,連忙低下頭,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什麼事?”

那人行了一禮,低聲說道:“稟將軍,宮中傳來消息。…,

一聽到宮中兩字,衛子揚馬上眉頭一蹙,沉聲道:“快說。”

“陛下與人商議,欲治將軍假冒軍功之罪。說是信城一戰,將軍滅敵不過千人,因處事不當,反致信城一地落入反賊手中,實走過大于功。而將軍不知羞恥,竟洋洋自得,自稱立下大功,以圖上欺君王,下戲百姓等等口聖旨會在將軍大婚之時下達。”

這話一出,衛子揚騰地站起,冷冷說道:“他瘋了?”

不止是衛子揚,馮宛這時想的也是,他瘋了!

明明知道衛子揚才干過人,明明還要倚仗他對付反賊和外敵,他還是要撕破臉皮麼?

走了,走了,定是他想著自己與衛子揚已經撕破了臉皮,知道以衛子揚的性格,再也不會為他所用口定是他覺得,衛子揚對自己的威脅,比反叛和外敵還要可怕。再加上他本來便妒恨交加,所以,他干脆撕破這層臉,干脆用雷霆手段把衛子揚鎮圌壓住,干脆自斷一臂,也要撥毒去恨。

想到這里,馮宛已經明白過來口只是她在內心深處不免付道,新帝這近的計策,一次比一次陰毒而不計后果,不知是何人所出?

那人聽到衛子揚憤怒的低喝,連忙彎腰束手,不再言語。

直過了好一會,衛子揚才沉聲說道:“出去吧。”

“是。”

那人一退出,衛子揚馬上伸手抱起馮宛口抱著她也就罷了,他竟是連被子一並摟起,轉身就走。

馮宛被他像抱嬰兒一樣抱在懷中,先是一愕,轉爾又是一僵,她連忙說道:“子揚,我自己走。”

衛子揚聽到她的聲音,錯愕地低下頭來,對上她明亮的雙眼,他哪有不明白她一直在裝睡的道理?當下他悶圌哼道:“狡猾的女人!”

馮宛衣冠不整,也不跟他爭辯,只是一福,道:“子揚,容我更衣。”

衛子揚點了點頭,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整理一清的馮宛,也走出了房間。

正院的院落外,此時已是燈火通明,數百個親衛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院落里,排著整齊的隊伍,仰頭看著衛子揚。

而衛子揚,正在一道接一道地下令,“陳伍!”

“在。”

“帶好你圌的圌人,速速趕到西郊馮莊,把莊里的人安置妥當。”

“是。”

“李沉。”

“在。”

“準備好一切,馬上出發。”

“是。”

交待完后,他轉頭看向馮宛,燈火中,他鳳眸明亮之極,這時咧,剛剛還在他眸中燃燒的憤怒和郁恨已然不在。有的,只有盛得滿滿的清亮。

他向馮宛伸出右手,微笑地看著她,他說道:“阿宛,看來我已經無法明媒正娶,只能與你一道夜奔了。”

馮宛也是微笑著,她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衛子揚轉過頭,命令道:“出發!

一聲令下,眾親衛無聲地向他施了一禮…轉身退去。

衛子揚牽著馮宛的手,翻身上馬,朝著第四側門駛去。

不一會,他便帶著四五百親衛,無聲無息地出了側門,消失在夜色中。

幸好,這個晚上,天空一輪彎月淺淺,雖然月光不顯,卻也能夠看得清路。眾騎蹄下都包有布,走起路來倒也無聲無息。

順著一條條巷道,又是夜靜時,隊伍無聲無息地走了半個時辰后,來到了東城門。

就在馮宛看著那緊閉的城門時,衛子揚低低說了一句話,當下,一個護衛噫哨一聲。

嗯哨聲中,從城門旁走出了一隊人馬。那些人朝著衛芋揚恭敬地行了一禮,打開了城門。

城門一開,眾騎奔馳而出。

數百人行走在樹木幢幢,再無聲響的官道里,一個個都沒有說話。

走了半個時辰后,隊伍停下口侯了一會,又有三隊人馬趕來。他們一匯合,隊伍便再次起程。

這一次起程,眾騎已是奔走如飛,不過一個時辰,便把都城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見馮宛回過頭,頻頻地朝著都城方向望去,衛子揚說道:“阿宛,我們會回來了。”

馮宛點了點頭,她看向衛子揚,輕聲問道:“我們這里往哪里去?”

“自是找一個地方安頓下來。”衛子揚笑了笑,冷冷說道:“那昏圌君不是嫌我礙眼嗎?我便如他所願地消失,看看他還能撐多久!”

“什麼地方?”

馮宛還在問著。

衛子揚低下頭來。他靜靜地看著馮宛,突然問道:“阿宛最想去哪里?”

最想去哪里?自己是建康了。不過她也知道,這要求太高,可輕易提不得。當下她猶豫了一會,道:“子揚安排便是。

衛子揚明亮的雙眼,對上馮宛的雙眼,徐徐說道:“我想去晉地看看。”

晉地?建康?

馮宛大愕,她傻傻地抬起頭來。

衛子揚卻沒有看向她,他只是望著南方,緬懷而低沉地說道:“我平生敬重之人,都渴望回去那里,……,……阿宛,我也想去看一看。”

他低下頭,眉眼彎彎中透著一種興奮“…等我從晉地歸來,這個勞麼子陳國,怕已都城不保,內亂外敵混亂不堪了。到得那時,我再來幫他們清掃一番。”

他這個想法圌像是隨性而起,說到后來時,已像別的少年郎一樣,一談到遠游便期待不已,狂熱之極。轉過頭,衛子揚朝著身后的親衛命令道:“李沉,通知大軍,讓他們先行一步,替我們開路。對了,記得警告他們,除非必要,萬萬不可與別的隊伍發生沖突。”

“是。

李沉一退,衛子揚笑嘻嘻地朝著馮宛說道:“我們去晉地,阿宛,你高興不高興?

高興?她當然高興了!馮宛朝他一笑,低聲道:“高興的。”她低下頭,掩去眼角沁出的淚珠一能回到心心念念,不曾惑忘的晉地,哪怕只是看一眼,也是高興的。

“高興就好。”衛子揚低語道:“時辰還早,我們繼續走吧。”

“是。”

隊伍再次起程,當子時臨近時,眾人已奔走了百里之遙。

就在這時,衛子揚突然問道:“阿宛,無媒無嬉,真的不好麼?

馮宛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只是本能地點了點頭,道:“是啊。”

她的回頭一出,衛子揚明顯有點失望,他仰頭望著明月,暗暗想道:本來還想,子時一過,便與阿宛在月光下訂下盟誓,完成我們的大婚算了。可她不喜歡,只能另找機會了。

想到這里,他低下頭看著馮宛,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吻了吻,低低的,立誓一樣地說道:“你放心。”

說罷,他輕踢馬腹,跨下的駿馬再次狂奔起來

馮宛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自從聽了衛子揚那句‘…去晉地”之后,她一直處于恍惚怔忡中。

晉地啊,外祖父念了一輩子,她從小圌便渴望著的晉地,她曾以為,這一世是沒有機會的。可真沒有想到,這個機會會來得這麼突然,這麼的快!

想著想著,馮宛甜甜一笑,倚上了衛子揚的胸膛。

對她來說,衛子揚突然放下都城的一切,突然決定跑去晉地看一看,實是大好的事。畢競,在當前的局面中,衛子揚采取以退為進的方法,是相當有利的口更重要的是,在她看來,衛子揚便是做了權臣,得了江山,也不會是個合格的帝王。如其陷在泥沼中越來越深,她寧願他這般帶著她縱馬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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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亂套

又奔行了一會,衛子揚摟緊馮宛,低聲問道:“困不?”

馮宛實有點困了,她偎在他懷中,恩了一聲,道:“這樣也可睡著。”

衛子揚一笑,道:“那你睡吧。”

馮宛又應了一聲,當真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宛被一陣說話聲驚醒。她睜開眼來,只見天空中明月已經不再。

再一看,只見四周火把隱隱,自己已置身一個帳蓬當中。馮宛掀開被子,剛剛坐起,衛子揚大步走來,看到她醒來,笑了笑后說道:“怎地醒了?已到了酉時,我已令眾人扎好帳蓬睡下。過一二個時辰又要出發呢。”

馮宛恩了一聲,縮回被子中。

衛子揚走過來,信手把外袍鞋履脫下,然后鉆入被子中。伸手把她摟在懷里,他打了一個哈欠,聲音低啞地說道:“這一去,途經多國,不知會遇到多少人馬。阿宛快睡吧,養足了精神,也好備戰。”

馮宛恩了一聲,縮入他懷中,閉上了雙眼。

不一會,她便聽到衛子揚的鼾聲輕輕傳來,而她自己也是倦意上頭,再次沉沉睡去。

馮宛是被衛子揚搖醒的,這時天邊已亮,連忙梳洗一新,馮宛坐上了衛子揚早就備好的馬車中。

一上馬車,隊伍又開始疾馳。也許是因為前方有人開道,這一路走得非常順利,到了傍晚時,衛子揚才選了一個適合扎營的所在,再次扎營休息。

而這時,他們離都城已有百多里遠。不過還處在陳國境內,所以衛子揚所選的這個扎營地址,有點隱蔽。便連眾馬也都經過處置,外人便是經過,也聽不到馬嘶人語聲。

這時,已是夜深人靜,許多親兵已經入睡。

不過衛子揚還沒有睡意,他坐在營帳里,一邊翻看著帛卷,一邊向一黑衣人問道:“都城反應如何?”

那黑衣人微微躬身,低啞地回道:“將軍突然失去蹤影,城中大驚,陛下已經派人四下尋找。”聽到這里,衛子揚點了點頭,嘲諷的一笑。

他不知道,今天的都城,還真是亂了套。

想昨天他回城時,還向所有的百姓慎重宣布,今日是他娶親之日,甚至以他地位之尊,還慎而重之的邀請眾人前來觀禮。

因此,一大早,百姓們便早早地出了家門,守在衛府和西郊馮莊的外面,等著喜轎經過。可他們等來等去,直等到權貴一批批地來賀了,也看不到這兩處府第有半點笑語歡聲傳出。

權貴們一進去,眾百姓便聽到有人在傳言,說是衛將軍不見了,不止是他,衛府中的眾護衛都不見了,馮夫人也是不知去向。

這消息一傳來,眾吃一驚,議論聲四起時,陛下也親自來了。

然后,他們看到了臉色鐵青的陛下,以及陛下那匆匆離去的車駕。

直到這時,眾人才完全相信,衛將軍真的不見了。

——大喜的日子,他一位高權重的將軍,竟平空不見了!一時之間,猜測聲四起,伴隨而來的,便是各種各樣的傳言。

震怒中的陛下,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傳言。他派人四下尋找,甚至把衛府中的奴仆拘去一一搜問,最終,他似乎得到了什麼答案,當天,便有大隊人馬開向北鮮卑所在的方向!下午時,只聽得宮中不時傳來陣陣咆哮聲和砸碎東西的聲音,更有好幾個被打得血淋淋的太監美人,被抬出了皇宮。

下午時,眾人已經確定了衛子揚攜帶將要過門的夫人,帶領大軍離開都城的消息。這個消息傳遍的同時,是紛紛而起的猜測。這個時候,還只有少數的有識之士感覺到,能夠震守一方,保陳國平安的左將軍衛子揚已經不見了,而他的離去,可能是陛下逼迫所致!

一夜無事后,第二天,衛子揚等人再次起程。

轉眼,兩天過去了。

在都城的人心目中,衛子揚已經消失了三天了。從來沒有一個人的消失,會如衛子揚這樣萬眾矚目。畢竟,他是在應該大婚的日子里消失的,更重要的是,他是整個陳國人寄以厚望的重臣。

傍晚時,趙俊的馬車一駛出皇宮,便急匆匆回到府中。他的馬車剛剛停下,陳雅便急急湊了上來,擔憂地喚道:“阿俊?”

見里面沒有聲音傳來,她小心地掀開了車簾,這一看,她捂著嘴低叫一聲。

趙俊瞪了她一眼,伸手捂著高高腫起的左頰,沉怒道:“還愣著干什麼?快點把準備毛巾熱水。”

“好,好。”

陳雅連忙轉過頭,朝著婢女們低聲交待了一句。然后,她爬上馬車,從懷中掏出手帕,她小心地按在趙俊的臉頰上,心疼地問道:“還難受嗎?”

“廢話!”趙俊甩開她的手,把那手帕拂落在地。

這個動作一出,陳雅的臉色微變,她連忙抿緊唇,壓仰住怒火。

——這個動作,這陣子她是經常做來,每每令得她躲在房間中,便是好一陣垂淚。

正在這時,趙俊轉過頭來,他瞟見陳雅一臉的委屈,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這陣子,他又做了那種真實到不可思議的夢。

在那夢中,馮宛屍骨未寒,他便歡歡喜喜地迎娶了當朝尊貴的大公主,成了眾人奉迎討好的駙馬爺。

可是,用不了多久,夢中的他便發現。他原以為娶了公主,進可以地位穩固,成為一人之下的權臣,退可以享受富貴,不再害怕伴君如伴虎的日子,竟然是一場笑話。沒有了馮宛地提醒,他在朝堂上連出昏招,而回到府中,他得到的從來不是溫柔相慰,妙語解愁,而是糾纏在他的妾室事上,對著他咆哮連連,頤指氣使,趾高氣揚的陳雅。

他更發現,其實到了他這個地位,他需要的,已不是一個什麼公主的裙帶相佐,而是切切實實的有才干的妻子。

可惜,發現這一切,太晚了。

在陳雅依舊飛揚跋扈,朝中一再失利的情況下,他漸漸退下了權臣們的核心圈,漸漸的,他在陛下和眾臣心目中,都刻下了“昏憒”“大不如前”的字樣。

在他黯然神傷時,陳雅不但沒有安慰他,反而變本加厲的,還屢屢對他出言嘲諷,語氣中隱藏不屑。

在這種情況下,他無法克制自己對馮宛的思念,也無法阻止那種種對自己不利的局面。終于,那一天陛下震怒,大筆一揮,把他下放到平陽一城擔任城守。夢中,陳雅不願意與他同行,甚至直到他走,都不曾前來送行……

從夢中醒來時,他看著急急上前詢問的陳雅,腦中只是回響著夢中的一幕一幕,還有他前去平陽城時,絕望之下說出的那句話,“我真是瞎了眼,竟為了那樣一個婦人,害死了助自己發達的嫡妻!這是蒼天對我的報應啊!”

直到此時此刻,那一句話,還一再在他腦海中回蕩,一次又一次地回蕩中,他再看到陳雅的淚眼,看到她的委屈,對上她強自忍下的怒火,已無一點感動。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要不是陳雅曾被貶為庶民,曾經當過他的平妻,要不是現在的陛下對她從來不假詞色,她雖然復公主位,卻是徒有虛名。以她的性格,定然不會如現在這般溫柔!她定然會如夢中那樣,一直飛揚跋扈,冷嘲熱諷,極盡刻薄之能事!

她對他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偽裝出來的罷了。

在陳雅彎下腰撿起那手帕時,趙俊不再等候婢女前來,他縱身跳下馬車,以袖掩著臉,大步流星地向書房走去。

看到他頭也不回的身影,拾起了手帕的陳雅抬起頭來,她瞪著一雙四白眼,憤怒又難堪,又痛苦地看著趙俊的背影,兩只手,則是狠狠撕扯著手中的帕子。

趙俊回到書房后不久,他轉過身,朝著后面低聲說道:“你可以出來了。”

聲音一落,一個臉上蒙著厚紗的少女走了出來。她來到趙俊面前,輕輕福了一福。

趙俊眉頭蹙著,冷冷地說道:“衛子揚失蹤了,馮宛也失蹤了。陛下連派了三拔人,也沒能找到他們,看來你所料有差,他們並沒有前去北鮮卑!”

語氣中極為不滿,似乎把臉上的青腫,都怪到了眼前少女身上。

那少女低下頭,眼中閃過一抹厭惡和憤怒:猜測衛子揚會去北鮮卑,聯合鮮卑人一道攻擊陳國的,又豈止她一人?他當時明明也是這樣想的,現在出了失誤,卻全怪在自己一人身上了。

雖是這樣想著,她卻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發火,低下頭,她低低地說道:“請郎主容我再想一想。”

趙俊一聽這話,便有點不耐煩了,不過他經過這麼多事,也沉穩很多,當下他揮了揮手,道:“那你就去想一想吧。”

少女剛剛轉身,看著她的趙俊卻突然說道:“你們這些婦人,想來想去的都是見不得光的陰毒之策。真正如大丈夫一樣,有著非凡智慧的,還是只有宛娘一人!”

他的話,令得少女前進的腳步一僵,轉眼,她腳步加快,輕快而堅定地從通往后面的書房隱門中退了出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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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7 23:03:43
第209章 真相?

一連五天的行軍,馮宛等人這時已經來到了陳國邊境。

這五天中,他們行走得十分小心,再加上衛子揚對境內的軍隊出入十分了解,竟是沒有遇到半點阻礙。

望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山坡,衛子揚馬鞭一揮,沉聲說道:“下面便出境了。出了陳國,便不再是我們的天下。吩咐下去,所有人等,一律晝伏夜行,務必小心行事。”

“是。”

“傳令前方眾人,便說,我衛子揚的親衛,個個都是難得之才,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與敵交鋒,不可有所損失。但要記住,一旦到了非戰不可的場地,務必速戰速決,斬草除根!”

“是。”

連續兩道命令下達后,衛子揚回過頭,朝著陳國都城方向深深看了一眼,最后毅然回頭,一聲令下后,眾騎奮蹄,挾著煙塵,沖出了陳國邊境。

這般謹慎之極地行走,果然起了很大的作用。一路上,他們遇到了三波人馬,不過都給避過去了。

一直過了二十多天,隊伍還不曾與人交鋒過。當然,這路上也曾遇到大股人馬,不過對方的人馬也忌憚衛子揚人馬的精悍,在見到他們並無攻擊意圖時,便沒有糾纏的目送他們離開。

望著前方,衛子揚低聲說道:“再過半個月,我們便到了晉地了。”

一句話吐出,他看到馮宛激動得臉孔通紅。這陣子急行軍,她雖坐的是馬車,卻也顛覆得厲害,再加上這一次出發,馮宛的身邊沒有帶婢女,一應衣食住行,都要靠她自己動手,不知不覺中,馮宛竟是清減了不少,原本略顯豐腴的少婦身段,有了幾分消瘦和清麗。

見馮宛激動,衛子揚嘴角一揚,揮著長鞭喝道:“走。”

眾騎加速。

隨著時辰流逝,行走在官道上的路人和商人,越來越多——此刻他們經過的小國,是漢人所建。相對開放的民風,使得這條官道上商人倍增。

車馬行進中,一騎噠噠噠地湊近衛子揚,在他身邊低低稟道:“將軍,都城傳來消息了。”

“說。”

“是。”

那騎士低聲稟道:“如今將軍離開的消失,已經傳到了反賊和眾胡的耳中。這十來日里,反賊紛紛而起,行動頗為囂張。都城中,已是人人自危。”

衛子揚聽到這里,冷笑道:“那昏君如何?”

“城中流言紛紛,眾臣指責者眾,陛下已經病臥于塌。聽說,現在理事的人,是十五殿下。”

十五殿下?

衛子揚眉頭一皺,他沉聲問道:“當真是十五殿下?其它的幾位殿下呢?”

那騎士道:“用十五殿下,是陛下的意思,其它的殿下不敢有違。”頓了頓,他生恐衛子揚不清楚,又補充道:“十五殿下患有眼疾,陛下用他很放心。”

衛子揚眉頭蹙得更深了。他尋思了一會,才揮了揮手,示意那騎士退下。

騎士走后不久,衛子揚喃喃說道:“他居然也看中了十五殿下?不知是他與我的想法相似,還是這位十五殿下眼瞎心不瞎,實是個能人?”

他是喃喃自語,並沒有詢問馮宛。而馮宛,卻也在沉思著。

前一世時,她死得早,不知道十五殿下的結局如何。不過現在看來,十五殿下這人,還真的挺懸乎的。不管如何,他能被衛子揚相中的同時,又被新帝相中,那就有點不尋常。

過了一會,她甩了甩頭,想道:現在想這些做什麼?反正都離開都城了。再回陳國,至少也是半年后的事。有了半年時候,足夠發生很多事了。說不定,到時已經一切都清楚了。

官道上的商人,越來越多,這些商人在看到頭戴斗笠的衛子揚,以及他身后的精悍親衛時,都是側目而視。

不想生事的衛子揚,見注意自己的人越來越多,便又下令加速行駛。

幸好,這一路依然是無風無雨。在順順利利地又行走了十來天后,晉地已經在望。只待過了這個胡姓小國,他們便正式踏足晉地,見到晉人。

還別說,越是靠近晉地,民風便越是儒雅。田野間,也有詩歌唱合者,至于偶爾看到的當地權貴子,更是一個個鮮衣怒馬,涂指抹粉的,頗有盛世承平之相。

這幾天,衛子揚與眾幕僚每到夜間,便聚在一起研究在哪里落足。他們的隊伍中,絕大部份是胡人。晉地的漢人被胡人侵害多年,對胡人的警惕性很強。他們是來休養的,可不想與晉人發生沖突,這選擇落足之地,便顯得十分重要。

他們議論時,馮宛從來沒有參與,她一直都喜歡站在山坡上,望著東南方向。那里郁郁蔥蔥的,山脈起伏如龍蛇。隔了這麼遠,她似乎都可以聽到晉地傳來的歡聲笑語,看到那一個個衣履風流的人物。

這種期待,讓她心潮起伏,讓她都不能平靜地思考問題了。

轉眼,又是三天過去了。

再過兩天,便可以進入晉地了。隨著越來越靠近故土,馮宛的心跳,便越來越激蕩。這一天晚上,天有點涼,衛子揚和眾騎,在山林間的荒坡上燃起了火堆,炙燒起野味來。

衛子揚舉著酒樽,大大喝了一口后,頭一低,看到神思恍惚,時而蹙眉尋思,時而露出笑容的馮宛,搖了搖頭,伸手把酒樽遞到她的手中。

衛子揚愣愣接過,頭一抬,衛子揚便沖她一笑,低啞地說道:“阿宛回到故土了,很開心吧?”

馮宛點了點頭。

衛子揚又是一笑,他慢慢抬頭,眺望著東南方向,沙啞地說道:“那里的人,倒是多才智之士。可我一直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攻回北方,把失去的領地都收回來?”

他頭一仰,吞下一大口酒,以一種喃喃自語的語氣說道:“莫非他們與我一樣,對祖先的榮耀,已沒有以血相伺的熱情?”

馮宛自是無法回答。

衛子揚顯然有點心事,一口又一口地喝個不停。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親衛輕聲稟道:“將軍,都城有飛鴿傳書前來。”

“說!”

“是。”

“叛軍連克三城,已逼近都城。如今都城人人自危,權貴急于逃離,卻被十五殿下相阻。”

念到這里,他頓了頓,好一會才說道:“甲子日子時許,西郊馮莊突起大火,整個府第被付之一炷。有好事者說,這是百姓們憤怒馮夫人勾起衛將軍所放的火!”

什麼?西郊那莊子起火了?

馮宛抬頭,急急問道:“那曾老叔他們?”

那親衛不曾說話,一側的衛子揚已經笑道:“阿宛糊涂了?你的老叔早就安置好了,那莊子里,只有幾個婢仆罷了。”

說到這里,他命令道:“繼續念。”

“是。”

“北鮮卑得知將軍失蹤后,連上三書,指責陛下倒行逆施,致使忠臣離心。他們宣稱,將率大軍為衛將軍討回公道。”

念到這里,那親衛朝衛子揚看了一眼,見他蹙著眉,又收回目光,繼續念道:“甲辛日,陛下病勢突然加重,同一日,十五殿下納一蒙面女子為姬。那女子,據說是趙俊所獻。十五殿下對趙俊十分看重,日前已把他立為三相國之一。”

這親衛只是信口念來。離開都城時,馮宛便向衛子揚建議,都城搜集消息時,凡是離譜的,費解的傳聞和消息,也要一並傳達。

現在,那親衛之所以說起蒙面女子,便是因為這事有點費解。

那親衛剛剛念到這里,馮宛輕聲打斷他,“上面說,十五殿下納一蒙面女子為姬?那女子是趙俊所獻?”

“正是!”

馮宛慢慢站了起來,她踱出兩步,又問道:“十五殿下對趙俊很看重,升了他的官。同時,陛下病重了?”

“是。”

馮宛不再言語,她慢步踱到一個小土丘上,抬著頭,望著那滿天的繁星,一個讓她驚愕的念頭涌入腦海:那蒙面女子,莫非是弗兒?

兩世了,她一直不知道,弗兒為什麼會背叛自己,前世時,自己對她仁盡義至,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而現在,這個問題隱隱約約有了答案!

如果那蒙面女子真是弗兒,那她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小瞧了這個婢女!

因為,一個小小的婢女,容顏又被毀去,這樣一個應該窮途末路的人,原本應該是等死受窮的。她倒好,不但沒有走投無路,反而成了王子姬,還可以影響一國重臣屁股下的位置!

還有,陛下突然病情加重,這其中,未必沒有十五殿下使的力……如此看來,這十五殿下,實是一個可怕的野心家。新帝和衛子揚,竟同時被他那雙瞎了的眼睛給蒙騙了!

不對,前世時,弗兒也是在十五殿下上位時,對自己施以毒手的。莫非,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與十五殿下之間,便是有關系的?

想到渾沌處,馮宛不停地甩著頭。

而那邊,衛子揚還在向那親衛詢問著。問了一會后,他揮手令那親衛退去。轉頭看到馮宛,他提步走來。

伸手扶在她肩膀上,衛子揚輕嘆一聲,道:“阿宛,我至今才發現,我這一走,實在走得太對了。”

他的語氣唏噓,顯然,對于同樣被他自己推崇過的十五殿下,他現在想起來也有點后怕。

馮宛點頭,她回頭看向衛子揚,溫婉地說道:“都要到晉地了,都城的事我們便不管了吧。”

頓了頓,她問道:“子揚,我們去建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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