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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南朝春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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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22:53:02 |倒序瀏覽 | x 6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3-5 18:37 編輯

南朝春色 作者:林家成

內容簡介】:

  在經歷了幾十年的動亂后,南朝陳國文帝繼位,南北兩地,同時出現了少有的繁華安定。

  有著極美的容顏,還有著不堪又混亂的前一世記憶的女主,重生在這個繁華世間。

  她想,這一世,她不會是妖孽,她一定要在這外表靡華,實質卻是荊棘遍地的世道,

  求一個最高貴最優秀的天之驕子也不敢求的: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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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22:53:52
第一章 獻

  望著前方巍峨華麗的宮城,張綺素白如玉的手,緊緊絞著衣裙。吸了一口氣,她轉過頭看向她的夫君。

    好幾年過去了,她的夫君仍然如初見時那般俊偉。挺秀的眉毛,眯起來有點陰有點冷神光深邃的眼楮,還有那高高的鼻梁。在夏日白晃晃的陽光下,她甚至可以看到夫君鼻頭上那淺淺的黯色印痕。

    見她盯著自己,夫君回過頭來唇角揚起,溫柔一笑,低沉好聽的聲音如流水一樣在馬車上響起,“綺娘,你看我作甚?”

    張綺嫣然一笑,搖了搖頭,她收回目光,繼續看向那巍峨華麗的宮城。她只是覺得,今日的他,與往時都不同,似乎格外的緊張不安,特別是他看向她的目光,總有種說不出的意味。

    夫君沒有說出來,張綺也不好追問,只是不由自主的,她也跟著緊張起來。

    宮城越來越近。

    這里的宮城,論華麗自是比不上故國的宮城,不過極其高大,城牆足比故國高了一丈。是了,故國有長江天險,舉國上下都相信北方過不了長江,因此修緝宮城時,便顯得漫不經心。

    念到故國,張綺再次轉頭看向她的夫君。她與夫君少年時相識,他為了她得罪了權貴,叛出了家族。來到這里後,經過夫婦兩人幾年的努力,倒也仕途順利,算得上步步高升。這不,新帝剛繼位,夫君便得到了帶著家眷前往皇城的機會。

    想到夫君對她的深情厚誼,張綺抿唇一笑,目光溫柔得掬得出水來。她側過頭,愛戀地看著夫君,見到他鼻尖微濕,忍不住掏出手帕,輕輕拭了拭。溫香拂過,軟玉輕移時,男人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手指眷戀地拂過夫君緊抿的唇角,張綺那江南特有的,軟而糯,溫柔動聽之極的聲音在馬車中響起,“夫君。”

    夫君睜眸看向她。

    對上他的目光,張綺再次嫣然一笑,她嬌儂道︰“無事,只是喚喚你。”這個男人呵,對她如珍似寶,這一生能與他結為夫婦,她真是值了。

    想到這里,張綺抓住他的手,手指拂過他濕濡的掌心,她嘴唇曼齒,低低的,軟軟地說道︰“不管夫君如何,妾願共生死。”明明很有氣勢的話,從她天生靡軟的嗓子說出,卻像是嬌嗔。

    她想,夫君今日這麼不對勁,定然是害怕新帝會處罰他。

    夫君嘴角一扯,算是笑了笑。他沒有回答,而是抬頭說道︰“宮城到了。”

    宮城到了。

    兩人下了馬車,亦步亦趨地走向皇宮。

    張綺一直低眉順目的,她不再抬頭,只是跟在夫君身後,數著自己的腳步。夫君停她就停,夫君走她就走。似乎過了一歲那麼久,一個尖哨的聲音響過,而夫君,已提步踏入那華貴逼人的紫金殿。

    張綺素手成拳,僵硬地放在腿側。在夫君跪下時,她跟著跪了下來。

    堪堪跪下,她便感覺到,四下似乎安靜了些,似乎有很多雙目光,都向她盯來。

    她天生美麗動人,這般被眾人盯視,實是尋常之事。要不是地方不對,她甚至不會有感覺。

    不知不覺中,張綺頭更低了,精致的指甲,更是深深掐入她自己的掌心。

    這時,一個年輕的,輕浮的聲音響起,“你就是張氏綺姝?抬起頭來。”綺姝,華艷美麗的女子,這本是私下里男人們對她的稱呼,這種稱呼,怎麼能在紫金殿上響起?

    張綺一顫,混沌的頭腦不由泛出一個念頭︰難怪時人都說,新帝荒唐,果然如此。

    慢慢的,張綺抬起頭來。

    面容一露,大殿中便響起了一陣嗡嗡聲,而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又火熱了幾分。

    帝座上,那個年輕輕浮的聲音再次響起,“抬起頭,直視朕。”

    這個命令一出,張綺的嘴唇顫抖了下,她右手小小地虛抓了下,直過了一會,才鼓起勇氣,抬起白淨如玉的下頜,向帝座上的九五之尊看去。

    她對上了一張因為縱欲過度,而青白虛腫的年輕的臉。

    這張臉的主人,正用一雙淫邪的眼,直辣辣地朝她上下打量。

    把她從臉到頸再到胸乳,從頭發到外露的肌膚,細細地盯了一遍後,新帝滿意地一笑。

    就在這時,張綺聽到一個膝蓋移動的聲音傳來,卻是她的夫君以膝就地,挪上幾步,跪到了她旁邊。

    然後,她聽到她的夫君,以她熟悉至極的低沉嗓音,諂媚而充滿熱情地說道︰“拙荊肌膚瑩潤,冬軟如棉,夏涼如玉,可抱可枕,內媚動人,實乃世間之絕色也。如此絕色,小臣不敢獨受,願奉于吾皇”

    他特意提高的聲音,在這大殿的回音中,那是鏗鏗作響。

    許久許久,回音還在,混在眾人的嗡嗡聲中,那是震耳欲聾

    張綺只覺得腦中嗡嗡大作,似乎什麼都聽到了,也似乎什麼也沒有聽見。

    她只是,慢慢的,慢慢地,轉過頭來看向夫君。

    她沒有看到夫君的眼楮,他還在恭敬地看著陛下,他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他的臉上的每一個紋路都在告訴陛下,他很樂意,他很願意

    猛然的,張綺身軀晃了晃臉色淒白如雪

    帝座上,傳來新帝滿意的大笑聲,他盯向夫君,懶洋洋地問道︰“聽聞你夫婦恩愛,兩無疑猜,當真願意?”

    在張綺怔怔地盯視中,她的夫君朝著新帝重重磕了一個頭,朗聲應道︰“臣願意”

    臣願意這三個字,格外的響亮,激起的回音,直震得張綺喉頭腥甜

    新帝哈哈大笑起來。

    他轉過頭來看向張綺,因為得意,他那渾暗的眼楮微眯。打量著張綺,新帝微笑道︰“張氏綺姝,過來”他朝她招了招手,伸手在自己大腿上一拍,因帶著欲望,聲音于溫柔中有著暗啞,“美人兒,到朕的身邊來。”

    四周的笑聲還在回蕩。

    明明是昏沉的,明明心髒跳得仿佛要沖出胸腔,明明那口腥甜隨時會噴薄而出。可張綺居然還能看到,她的夫君,正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她。如果她的感覺還能做數的話,她甚至感覺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依然是深情的。他是想說,她不用急,他遲早有一天,還會把她要回去吧?

    張綺慢慢的,慢慢地站了起來。

    她微微低頭,任由額側一縷吹散了的秀發披垂在眼前。

    她慢慢的,慢慢地向新帝走去。

    四周還是笑聲不斷。眾臣都在看向她,也在看向她的夫君。

    這些目光中,沒有鄙夷,只有習慣。

    是的,習慣。這種事,在這個時代時有發生。更何況,新帝的荒唐好色是出了名的,把嬪妃召出來,與侍衛大臣們裸身相戲,互相覯合,他再令畫工畫下,然後把畫高價賣給權貴富豪以博一笑的事他都做過不少,這種取人之妻算得了什麼?

    張綺慢慢的,慢慢地走向新帝。

    張綺步姿緩慢而優美。她微微低頭,這一瞬間,無數被平時忽略了的事,都涌出心頭,無數關于新帝的傳聞,也一一在腦中回蕩。

    這時,她聽到新帝親密戲謔的聲音,“美人兒,何必羞臊,抬頭看著朕。”

    張綺果真抬起頭來。

    新帝朝她細細打量了一眼,突然哈哈笑道︰“果然是個讓人愛嬌的,離了舊夫,都沒有半點淚。你能跟著朕,心中極是歡喜吧?”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張綺,一臉的志得意滿,一臉的不容違逆

    張綺看著他,看著他,突然的,她嫣然一笑

    在夫君身邊時,她這樣的笑,是清亮的,幸福的,也是嫵媚的。現在面對新帝,她這一笑,只有無邊妖媚

    妖媚地笑著,張綺那細小的,不盈一握的腰肢,以一種不見刻意的韻律,極誘人心魄地扭動起來。

    大殿中突然安靜下來,笑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種種加粗的呼吸聲。

    這一刻,他們突然發現,那個剛才還顯得嫻靜的美婦人,這一轉眼便變得煙視媚行起來,那隨著行走扭動的腰肢,那豐臀,那白嫩的小手,那美妙身軀上的每一個角落,都在浮日陽光下折射出一種勾人心魄的艷光

    果然是張氏綺姝

    美目流轉中,張綺巧笑倩兮地扭向新帝。

    這是與生俱來的。

    似乎從長大成人,她的面容和身體如鮮花般綻放開始,她便每一個眼波流轉,每一次揮手頓足,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風姿撩人。不過,她畢竟出自名門,又是個良家婦人,平素里,她的一言一行,都百般注意著。只有與夫君在床第嬉戲時,這種種惑人風情,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

    不然,他怎麼會說她“肌膚瑩潤,內媚動人?”

    他怎麼會想到刻意帶她前來,再把她獻給新帝,以媚好于上?

    隨著張綺地走近,新帝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瞳孔也越來越擴大。

    她堪堪靠近,還不曾攏身,他已迫不及待伸出手,抓著她的手臂一扯,便帶入自己懷中。

    摟著她的細腰,新帝在她胸前深深一嗅,然後閉上雙眼,陶醉的,欣悅地感嘆道︰“果然是絕代佳人。”

    他睜眼打量著懷中肌膚如玉,饒是這炎炎夏日,卻觸手冰涼,讓人心悅神怡的美人兒,心下一酥。摟著她坐在大腿上,灌了一口酒給她哺下,再低頭看向把美人兒獻出來的臣子,新帝滿意地說道︰“愛卿獻妻之功,朕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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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22:54:13
第二章

新帝在“獻妻”兩個字上加重了音。

不出所料,大殿中眾人同時哄堂大笑。

似是不知道眾人在笑什麼,她的夫君也陪著笑,那笑容很燦爛。

    新帝見他不以為意,便點了點頭,溫聲說道︰“愛卿心意拳拳,朕很滿意。這樣吧,朕升你為光祿大夫”

    居然一次性提升三極從一個六品的司馬一舉升為三品大員,成為國之重臣

    她的夫君,終于一步登天了

    在眾大臣羨慕妒忌的眼神中,夫君大喜,他深深一拜,顫聲叫道︰“臣謝陛下隆恩”再抬頭時,他滿臉紅光,顧盼間志得意滿。

    張綺垂眸,小巧的唇角勾起一個媚笑來︰果然賣了一個高價啊

    新帝再次哈哈大笑,笑聲中,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張綺,冰冷如蛇的手,輕輕撫上張綺的頸。那手撫著撫著,便慢慢滑入衣領下。慢慢的,那蛇一樣的大手伸入她的肚兜中,然後,他大手一張,一把抓住那一掌罩不住的玉乳。

    新帝揉著張綺軟綿的右乳,因他動作有點大,外裳和肚兜便在新帝的揉搓中慢慢褪下一角,露出里面養尊處優,從來不曾見過陽光的瑩潤如玉的肌膚。

    殿中笑聲再次一頓,眾男人同時向這個方向看來。一雙雙目光如狼似虎,頻頻的吞咽聲在殿中不時響起。

    年輕的皇帝最喜歡看到這一幕了。

    因此,他的動作又加劇了幾分。

    張綺唇角的笑容,再次妖媚了幾分︰終是按捺不住,當著眾人也淫戲起來了?

    她眼波如煙,瞟向那個站在殿中的男人。

    那男人也在含笑看著這一幕,不過他臉上的笑容似有點僵硬,那眼神中,隱隱地帶著一絲不忍,一絲痛苦。

    張綺笑得更燦爛了。

    慢慢的,她向後一傾,嬌軀如蛇一樣深深倒入新帝的懷中。然後,她把嘴唇湊到新帝的耳邊,吐了一口氣,聲音帶著正被滋潤著的喘氣,“陛下”

    年輕的皇帝被她如此迎合,已是滿心歡喜,他笑問道︰“愛妃想說什麼?”

    張綺眼波流轉,嬌笑道︰“妾想與您的新大夫說一句話。”她舌尖輕吐,如蛇吐信一樣在年輕皇帝的耳洞里舔了一下。在激得他呼吸加促,眼神轉深時,張綺格格一笑,以一個曼妙無比的姿勢從他的膝上走下。

    她攏了攏被扯亂的衣裳,曼步朝殿中走去。

    新帝沒有拿住她。他十一歲近女人,對美色實是經慣。張綺的勾引,並沒有讓他獸性大發。他微微後仰,滿意地盯著那扭著蠻腰,越去越遠的美人兒,忖道︰真真是個尤物我後宮美人一千三,竟是無一人比得上她。有她這種美色的,沒有她這種風情

    在新帝的眼神中,張綺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夫君。

    她墨發紅顏,眼如春波,皓腕映輝,玉頸修長。

    她美目顧盼,笑容如花。

    ……如此的美麗,如此的綺艷,便如新婚之夜,他揭開她的蓋頭時。

    她的夫君怔怔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張綺,薄唇張了張,終是沒有喚出她的名字。

    走到離夫君只有五步處時,張綺停下了腳步。

    她微微側頭,然後回眸,那一縷墨發如泄,擋住了她的明眸,“陛下。”

    她嬌喚著。

    年輕的皇帝新得如此絕色,正是最歡喜時。他笑著應道︰“愛妃想要什麼?”

    張綺笑靨如花,嬌俏俏地說道︰“妾想要那個”她素手一指,指向掛在新帝身後的一柄寶劍

    眾人一怔中,新帝蹙眉問道︰“愛妃要劍做什麼?”

    張綺聲音一糯,嗔道︰“陛下問這麼多干嘛?妾就是想要嘛”吳儂軟語,把那兩個“嘛”字拖得又脆又長,直直讓人酥到心尖上。

    年輕的皇帝哈哈一笑,道︰“好好,給你給你”劍給她又怎麼樣?反正她離自己甚遠,總不可能刺駕。

    皇帝的話一出口,一個高大的太監便凜然應諾,捧著那柄劍,大步走向張綺。

    他來到張綺面前,剛剛雙手奉上,張綺卻是白嫩的食指一指,嬌笑道︰“幫我拔出劍,殺了那人”

    聲音又軟又綿,用詞卻是帶著血

    殿中瞬時大靜

    刷刷刷,無數人同時轉頭,無數雙目光,同時看向張綺手指那人

    那人,孤零零地站在殿中,正是張綺曾經的夫君

    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她的夫君俊臉雪白,他驚愕地瞪著張綺,顫聲道︰“娘娘,這玩笑不好笑”

    看,多鎮定,這個時候了,都還記得叫她娘娘,而不是他喚了那麼多年的綺兒

    安靜中,張綺格格一笑,她媚眼如波地瞟向新帝,嬌糯的,慢悠悠地說道︰“陛下,這人今日能賣妻求榮,焉知他日不會賣主求榮?你讓我殺了唄”這個唄字被她拖得長長的,綿綿的,嬌嗔般動人。

    新帝還在怔忡中。

    張綺嘟起小嘴,高聲嬌嗔道︰“陛下,你便依了妾,殺了這個人讓妾開心一下嘛

    這聲音,恁地讓人酥到骨頭里

    年輕的皇帝一醉,便不在意的撫掌笑道︰“愛妃既然喜歡,那就殺了吧”

    那就殺了吧

    如此輕飄,如此容易

    剛剛升了三極,一舉跳上權臣之位的男人,瞬時臉白如紙,他大叫一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滄然求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他還在叫著饒命,五步處,張綺已朝著那太監眼一瞪,嘴一呶

    她現在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那太監一凜,哪敢遲疑?

    當下,他大步走了過去。就在男人一連串的求饒聲中,嗖地一聲,他拔出長劍,寒光如雪中,劍尖猛然一落,向下重重一斬

    “卟”的一聲利器入肉的聲音傳來,男人求饒的聲音嘎然而止,一柄長劍把他從背心到胸口刺了個對穿
    血流如注,在白玉大殿中匯流成溪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連心跳都可以聽到的絕對安靜中,張綺嘴角噙笑,曼步走向搖搖晃晃,還沒有倒斃的男人。

    她來到了他的身前。

    慢慢蹲下,張綺素白如玉的手,像撫摸最珍寶的寶玉一樣,撫過男人的臉,然後,微微抬起他的下巴。

    嬌笑如花的她,直視著放大的瞳孔中帶著不甘不信的男人。

    她紅唇緩緩湊近。

    湊到他的唇邊,她溫熱的唇在他冰冷的唇上如蜻蜓點水般一觸而過,然後,紅唇移到他的耳邊,他聽得她溫柔如昔的聲音低綿地響起,“夫君。”

    她輕輕喚道︰“夫君,妾不是說過嗎?願與夫君共生死。”她低低一笑,如同新婚之夜那般,嬌嬌的,綿綿地說道︰“妾知道,夫君現在還不想死。可是,妾都想死了,怎麼能放任夫君在這世間快快活活的升官發財,坐擁嬌妻美妾,我自己卻孤零零的一個人奔卦黃泉呢?”

    說到這里,她又是格格一笑,然後,她伸出素白的食指,從他的唇角抹下一縷溢下的鮮血,含笑放入小嘴里,吮了幾下,慢慢咽入。

    看到這一幕,新帝蹙起眉頭,他不耐煩地喝道︰“愛妃,可以了。”

    張綺沒有回頭。

    她也沒有回應皇帝。

    她只是嬌笑著站起,曼步走到男人身後,再微微前傾,再右手一伸,然後,她握住劍柄突然向外一抽

    隨著一股鮮血噴射而出,張綺右手一反,干脆利落地那血淋淋的劍尖,刺入自己的胸口在倒地的那一刻,她依然是笑容嬌艷如春花,燦爛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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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22:54:44
第三章 途中

     “姑子,到了”一個疲憊暗啞的婦人聲音驚醒了張綺,令她生生一驚。

    見狀,那四十來歲,圓臉白膚的婦人關切地問道︰“姑子,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十三歲的張綺搖了搖頭,她伸出因營養不良而略顯青白的小手,一邊掀開車簾,一邊看向外面,“還有多久到達建康?”

    “快了快了,約莫兩天功夫。”

    “恩。”張綺點了點頭,對于回到建康,她並不期待。這一個月來,她絡絡續續記起了一些事。從那不知是夢還是幻覺,零零碎碎的記憶中,她看到了她並不美好的一生。

    雙手相握,一邊輕輕絞動,張綺一邊尋思著︰也不知那一切是不是真的?還有我那個夫君,怎地不管我如何想來,都記不起他的面容,他的名字?

    那破碎的記憶,似乎出了問題。很多關健的東西都給遺落,記得清楚的,反而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場面。

    輕吁了一口氣,張綺不再糾結于回憶。她低頭看著自己青白幼嫩的手,暗暗想道︰不管如何,我只需小心一點,盡量不要重蹈覆轍才是。

    虛歲十三的張綺,還沒有長開,青白的小臉上,五官雖然姣好,卻遠遠談不上驚艷。現在的她,還是一個剛被父親派人從老家接來的私生女。

    魏晉以來,民風開放,《子夜歌》唱道︰“寒鳥依高枝,枯林鳴悲風。為歡憔悴盡,哪得好顏容?”情竇初開的少女們,不管品性如何,都願意追隨心愛的丈夫,求一夕之歡。張綺便是這一夕之歡下的產物。

    她的母族,原本也是家境殷實,便因為那幾日放縱,她付出了她的一生。得了她的身子後,那個男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可她的母親卻從此背負著未婚先孕的名聲。少不更事的小姑子,直到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生活就是生活,她既然懷了孕,便無法嫁人,出去游治,少不了被他人指指點點,呆在家里,也被兄嫂們不喜。

    到了快臨盆時,不說別的,光是請奶媽婆子等花銷,她母親便受了不少白眼。

    這些實實在在的難處,再與風花雪月扯不到一塊。不但不唯美有趣,反而是沉重瑣碎無比。她自恃美貌的母親,從此後身邊再也不會出現那些青春張揚的少年郎,上門求娶的,多是一些鰥夫老漢。

    也許,歷史上是有做了皇後的寡婦,也有生了孩子卻得到完美婚姻的婦人。可那些畢竟是鳳毛麟角,根本輪不到她母親身上。

    于是,生下張綺幾年後,她母親便郁郁而終。而給了她生命的那個父親,前不久無意中知道了張綺的存在後,便讓人把她接回建康老宅。

    她現在就在回老宅途中。

    胡思亂想了一會,張綺再次昏昏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輕叫一聲,掙扎著坐了起來。

    聽到她的叫聲,那白胖婦人再次湊上前來問道︰“姑子,你怎麼啦?”語氣仍然是關切的,可眼神中多多少少透著不耐煩。自她趕到那鄉下地方,接了這個姑子上路後,這小姑子就老是一驚一乍的,來多了幾次,饒是她這個自認為脾氣軟和的人也煩躁起來。

    聽到白胖婦人的詢問,張綺搖了搖頭,輕聲道︰“我無事。”她伸出頭去,瞟向車外。

    車外,除了這個白胖婦人外,還有一個中年漢子,一個精瘦的三十來歲的漢子。這三個,都是她父親派來接她回去的,她的外祖家,可挑不出多余的人來送她這個私生女。

    望著這三人,張綺雙手再次緊緊絞在了一起。

    如果她的回記都是真實的話,這三人中,已有一人聯系了盜賊,準備把她劫去賣到青樓里——這個時代,貴族耽好享樂,富人以蓄養美妾歌伎為榮。一些青樓負責從各地收集資質好的少女,教會她們琴棋書畫,梳妝打扮後,便做為禮物送到那些貴族豪富之家。因需要的量太大,各大青樓的爪牙只得四處擄人。張綺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足能買個高價。

    她父親的家族雖然是大家族,可她一個身份低微的私生女,沒了也就沒了,因此那家僕才敢放肆。

    回憶中,她落入盜賊手中後,雖然最終被人救出,也回到了家族,卻是污了名聲。從那後,她私生女的身份加上清白有失,便是當一個禮物也上不了檔次,令得她經受了無數青白眼,受盡了折磨。

    不行,不管那記憶是真是假,她得防著,她承擔不起那種可能

    想到這里,張綺聲音微提,清脆地喚道︰“溫媼。”

    中年白胖婦人回頭看向張綺。不等她靠近,張綺便提著聲音,脆脆地說道︰“媼,聽人說有些大家族的家僕,喜與盜賊勾結,不知有沒有這個事?”她的聲音不低,三人都可以聽個明白,一時之間,幾人都是一怔,同時看向張綺。

    張綺一派天真,她不等這幾個沉下臉的家僕訓斥,擔憂地咬著唇說道︰“我聽說過,他們最喜歡對我這種年紀的小姑下手,我,我害怕”她睜大水靈靈的雙眼,又緊張又惶惑地看著溫媼。

    這樣的張綺,稚嫩中有種讓人心疼的可憐,溫媼心下一軟,也不忍責怪。她蹙著眉訓道︰“誰跟你說的這些胡話?我張家也是建康一大家族,斷斷不會有此膽大包天之徒”

    “那太好了”張綺天真的笑了起來,雙眼眯成了月牙兒。笑著笑著,她瞟過那精瘦的三十多歲的漢子。

    剛才她說這番話時,那漢子明顯的有點慌亂,看來對她不利的人就是他了。

    哼,這漢子只是張府的家僕,他的身家性命都在張府主子手中。這種人沒人追究也就罷了,若惹得人懷疑,他就討不了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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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22:55:12
第四章 吃住之事

    那漢子明顯不想張綺繼續這個話題,他皺著眉頭,大聲呵道︰“好了好了,前方便有一寺,我們先歇一歇再起程吧。”

    精瘦漢子這麼一叫,另外兩人便都轉移了注意力,專心趕起路來。

    張綺慢慢拉下車簾,在她低下頭的那一瞬,她的眼角瞟到那精瘦漢子向她瞟來,目光中滿是驚疑。

    拉下車簾,張綺咬了咬唇,忖道︰不知被我這麼打草驚蛇一番,他會不會改變主意?

    她探身上前,信手從馬車車壁間拿起一本薄薄的帛書,帛書上寫著“初學啟蒙”。張姓乃大家族,她身上流著他們高貴的血脈,因此識字是必須的。而她的母族,只是鄉下的土地主,那樣的寒族,是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識字的。

    因此,雖然這些字她就早識得,這一路上還得裝做不識字的樣子,從頭來過。

    雙眼盯著帛書,張綺繼續尋思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溫媼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寺廟到了,小姑準備一下。”

    張綺低低地應了一聲,拿起幃帽戴在頭上,再整理了一下衣服,馬車一停下,便在溫媼地扶持中步下馬車。

    映入眼中的,是一處破舊的寺廟,顯然是荒廢了兩年的。

    一伙人會在這里用過晚餐再找地方借宿。

    記不清那些盜匪是在哪里對她下手的,張綺只能警惕地四下打量了一番。這地方因行人很少,幾條田間小道都雜草叢生。視野盡頭有一大片農居,正是用餐時,那里炊煙點點。

    張綺心神一動,與這三個從建康大家族來的僕人同行這麼久,她對他們的心性有所了解。當下,張綺眼望著那些農居,抬著下巴,清脆而愉悅地說道︰“媼,也不知阿花姐姐現在是在喂雞還是在用餐了呢?嘻嘻,我家鄉那些伙伴,要是知道我也成了錦衣玉食的士族,不知有多羨慕呢。”

    她的聲音清脆,如泉水叮咚,雖然說的話欲不可耐,卻也讓人無法厭惡。

    負責教育她的溫媼責道︰“姑子,你得記著你姓張,以後這種小家子氣的話不可再說。”

    面對她的教育,張綺紅著臉,慌忙應道︰“是。”

    她悄悄抬眸,只見溫媼和那中年漢子同時抬頭看向那村落——他們從小便在張家長大,在建康城中,偶爾踫到幾個鄉下庶民,哪個看他們不是畢恭畢敬,一臉向往羨慕?想想那種感覺,可真是美啊。這次好不容易出來了,倒不妨去那村落顯擺顯擺。

    于是,中年漢子開口道︰“小姑既然想念家鄉,我們就到前方村子用餐吧,順便也可找家農戶歇歇。”

    他的聲音一落,精瘦漢子急道︰“還有那麼遠呢,我肚子餓了,便在這里用餐吧。”一雙三角眼四下搜尋著,莫非,他與盜賊們約好的地方便是這里?

    張綺一凜間,卻聽得溫媼笑道︰“太陽還沒有下山呢,用餐不急。再說,用了餐後也得找地方借宿。就聽老方的去前方村落吧。”

    她居然也同意了。

    精瘦漢子急得大聲說道︰“便在這里用餐吧。那些賤民一個個鼻涕直流,臭味燻天的,到那里哪吃得下?”

    他這話一出,溫媼和中年漢子同時遲疑起來。

    這人果然有鬼

    張綺暗道不好,當下脆生生的,微帶惱意地說道︰“說什麼呢?他們哪里臭了?雖然身上衣著舊了些,可一個個干淨著呢。”她相信,這些人看過的農戶,不是特意到建康城里干活的百姓,便是她外祖家附近的人,而那些人,都是經過特意整理,十分干淨的。

    那中年漢子點了點頭,溫媼也道︰“說的也是,我們平素在建康看到的賤民,可干淨著呢。便是小姑的外祖家里,也是整潔舒適的。”

    溫媼說到這里,轉頭看向那精瘦漢子,奇道︰“老中,你今兒怎麼了?這般挑剔?”

    她話說到這份上,精瘦漢子不好再阻。他咬了咬牙,暗暗瞟了一眼張綺,恨道︰這小賤人已放出那樣的風聲,我倒真是不能強求……罷了罷了,且隨機而動。

    這邊溫媼見他不再堅持,已與中年人有說有笑地把東西重新台上馬車,然後趕著馬,向前方的村落駛去。

    二刻鐘後,馬車駛入村落。

    村落不小,少說也有五六百戶人家。看到他們到來,村里玩耍的孩童一哄而上。不遠處,那些村民也跑出不少,一個個朝著他們指指點點著。

    這些村民敬畏的眼神著實讓溫媼等人頗為舒服,可那些孩童,還真如精瘦漢子所說的那般,鼻涕老長,臭味與汗味交雜。

    不過,這時人都來了,自沒有避開的道理。當下,那中年漢子便湊了過去。跟一戶看起來干淨些的農戶打了招呼後,便把二輛馬車趕到農戶的籬笆圈內,把鍋灶拿下,就在地坪里煮起飯菜來。

    農戶的主人知道他們嫌棄,也不敢開口讓他們在自己的鍋里煮食,只是躲在偏房里悄悄看著。

    幾僕都在忙活,張綺做為主子,自是戴著帷帽,端端正正地坐在騰出來的堂房里。

    張綺注意到,在三人忙碌時,那精瘦漢子借口去旁邊井里打點水,一去便是大半個時辰。當他回來時,飯菜已經煮熟,碗筷都上了幾。

    瞟過那看不出表情的精瘦漢子,張綺雙手絞了絞,暗暗忖道︰他定是去聯系那些盜賊了。也不知他們是放棄了,還是另有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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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貴人

    張綺吃過晚餐,識了會字便上塌了,這一晚平安無事。

    第二天,幾人起了個大早。順利的話,他們今天便可以進入建康。

    馬車重新上了官道,在溫媼的監督下,張綺又識了兩個字,並把昨日識的字大聲讀了幾遍。聽著她朗朗的識字音,溫媼忍不住對那中年漢子說道︰“老方,阿綺這個孩子挺聰慧的。可惜出身還不夠好。”如果她是張府正經的姑子,不說是嫡出的,便是個庶出,憑她現在這份聰慧,也能有個前程,真是可惜了。

    中年漢子點了點頭,“這是沒法子的事。不過她如果真的聰慧,以後跟了哪個達官貴人,再生個貴子,未必沒有出頭的機會。”

    他說到這里,向那精瘦漢子問道︰“老中,你怎麼看?”

    這一路來,老中有點心不在焉,他開口時,老中正在東張西望著。

    精瘦漢子連忙回頭,擠出一個笑容應道︰“是這麼回事。”

    他剛說出這幾個字,只聽得右側後方一陣急促而凌亂的馬蹄傳來。緊接著,一個粗厲的喝聲傳出,“站住全部給我站住”

    四人一驚,齊刷刷回頭,不等他們驚叫出聲,只聽得前方兩側各沖出二匹馬,接著,一個嘶啞的聲音喝道︰“停下馬車,速速停下馬車”

    這喝聲一出,溫媼尖叫一聲,嘶聲道︰“是山匪”已是一派淒然絕望。

    此時此刻,後有追兵,前有強敵,靠四個人有什麼用?不敢惹惱這些人,駕車的老方和老中同時把馬一勒,驅車停了下來。

    兩輛馬車剛一停下,前後左右十個騎馬的盜賊同時圍上了眾人。齊刷刷的,他們同時目光一眺,看向張綺所在的馬車

    其中一人把破舊的戟尖朝著馬車一指,喝道︰“掀開車簾”

    這時刻,溫媼等人縮成一團,哆哆嗦嗦的,馬車中,張綺也是臉白如紙。

    她雙手緊絞,暗中急道︰那個前世救我的北方騎士明明是這個時候出現的啊,他不會不來了吧?

    這時,外面馬蹄聲靠近,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說道︰“讓某來看看,這馬車中到底是何人”說到這里,一只青筋直露的手伸了進來。

    突然的,後面一陣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只有一個,卻強健有力,清脆而響,一聽便讓人知道,來的是上等名駒。

    眾盜賊齊刷刷回頭,馬車中的張綺,這時也顧不得那麼多,掀開反方向的車簾回頭看去。

    從後面官道上趕來的,是一匹紅色的,高大的駿馬,那馬渾身無一縷雜色,端的神駿。

    馬背上,端坐著一個身量修長的年輕人,這年輕人一襲月白色錦衣,腰纏玉帶,玉帶上,別著一柄瓖滿了珠寶的長劍。

    他雖然是策馬而來,可這年輕人的身姿,特別的隨意,也特別的風姿過人。仿佛他從小便在馬背上長大,也仿佛,他天生俊美過人,隨便做出什麼動作,也可讓人心馳神往明明風塵滿天,明明日頭高照,他卻片塵不染,飄逸清爽。

    這年輕人,戴了一頂厚實的幃帽,完全遮住了他的臉。只從那只握著韁繩的,如玉般修長的手,可以看出他不是普通人。

    的的的,馬蹄聲中,年輕人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只是一愣,眾盜賊便收回目光,其中一人咧嘴罵道︰“他大人的,一個養尊處優的小白臉兒,管他作甚?”

    他的聲音不大。

    可話音一落,那騎士便騰地抬頭看來。明明隔著厚厚的幃帽,可所有人都是一凜,直覺得他目光如電

    沒有想到這年輕人只是一眼,便把自己震住,眾盜賊又是難堪又是沒臉。另一人咧嘴罵道︰“哪來的娘們……”

    五字堪堪吐出

    那年輕人右手一揚,五指虛彈張綺只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便聽到幾聲慘叫傳來。她急急轉頭,卻差點尖叫出聲

    只見兩個剛才開口的盜賊,同時捂著臉,縷縷鮮血,正從他們的手縫中流出這一片刻間,那鮮血已是流了他們一頭一臉。

    兩個盜賊顯是痛極,慘叫著,竟是翻落馬背,在地上滾來滾去到得這時,張綺終于看清,那血是從兩人的眼眶中流出,卻是那年輕人不知彈出何物,竟同時射瞎了兩人的眼

    隔上這麼三十步的距離,輕飄飄一揮手,便射瞎了兩人四只眼楮這是何等腕力?

    眾盜賊都是聚集在這附近的烏合之眾,哪里經過真正的陣仗。這麼一嚇,剩下八人同時冷汗涔涔而下。他們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呼嘯一聲,同伴也不顧了,策著馬轉身就跑

    地上的兩人還在翻滾慘叫,眾盜賊已跑得不見蹤影。而這時,那年輕騎士才悠然近前。

    張綺把車簾大大地掀開。

    眼前這人,救了她兩世,她想看清他。

    也許是她的目光太專注,也許是她的表情太認真。那年輕騎士瞟了一眼後,回過頭朝她認真打量而來。

    四目相對,鬼使神差的,張綺脆聲叫道︰“我知道你是誰”

    一句簡單的話,那年輕人卻是大凜。

    他騰地一聲拉停了坐騎

    直直地盯了張綺半晌,突然間,他朝著馬腹一踢,竟是驅著馬朝著張綺狂奔而來

    不過十步的距離,他策馬這般急沖,實是一副要把馬車沖翻的模樣,想到他的身手,三僕同時尖叫,想道︰小姑子這回性命難保

    駿馬狂沖而來,它奔行時帶起的風沙,騰騰地撲上張綺的眼楮。

    就在張綺睜大水靈靈的雙眸,瞬也不瞬地看向來人時。急沖到離她僅有一臂的年輕人,突然把馬一勒

    那馬也是神駿,這麼高難度的動作,它居然也是說停就停,生生的前腳虛踢,人立起來。

    與此同時,年輕人右手一伸,迅速的,閃電般地握住張綺的下巴,然後,他向前一探,將唇湊到了張綺的耳邊。

    他朝著她的耳洞吐了一口溫熱的氣息,低低說道︰“小姑子,禍從口出,你沒有聽過麼”

    他微微側頭,卻對上一雙驚艷的眼。

    張綺確實呆住了。

    剛才他沖勢太急,風吹起了他的帷帽,讓她看到了他的臉,看到了他的眸子。

    這是一張俊美到了極致的臉,那雙眼角略略上挑,含著幾分情意和嘲意,幾分說不出的疏遠和冰冷的眸子。

    只有一眼,她只來得及驚艷

    不過,自身便曾美得妖孽的張綺,也只是驚艷,她的眼神始終清亮明澈,沒有痴迷。

    年輕人一怔,他很少見到這樣的眼神。

    慢慢的,他勾唇一笑,右手下移,他扣著她的頸,令得張綺與自己臉貼著臉。肌膚相觸,呼吸相聞間,張綺聽他低低地笑道︰“小姑媚色內鮮,長大後定是一尤物。不久後我會來建康做客,到時令你侍寢,如何?”

    薄唇有意無意間,在張綺的臉上輕輕一觸,年輕人推開了她,策馬後移。

    他瞟向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溫媼等人,以一種高高在上的,貴族氣十足的口吻,清潤地問道︰“你們主子是?”

    不由自主的,溫媼三人恭敬地回道︰“奴等乃建康張氏之僕。”

    年輕人倨傲地點了點頭,又問道︰“此姝何名?”他指的,自然是張綺。

    溫媼連忙回道︰“回貴人的話,她乃張氏之女,名綺。”

    年輕人不再多言,瞟了幾人一眼,策馬離去。

    目送著他遠去的背影,溫媼轉向張綺,責道︰“小姑子,你,哎”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恨恨地想道︰也不知這人是個什麼來頭?罷了罷了,不管如何,終究是我們接她前來的路上出的事,呆會得與他們兩人商量一下,最好見到主子什麼也不要說。

    此時,張綺也滿是委屈。她剛才看到這人,搜了搜記憶後,終于記起他的身份。記憶中的這個人,潔身自好,寬容清明,備受世人敬重。便是建康這等敵國重城,也不時可以聽到他的溢美之詞。數月後,他會來到建康,自己剛才故意那麼一說,便是想結識他,博得他的注意,若能得到他的看重或保護,她這一生會順遂很多。哪里料到,卻實實惹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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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入府

  三僕湊過頭商量時,張綺看著那倒在地上兀自翻滾的盜賊和兩匹馬,暗暗心疼︰兩匹馬呢,要是賣出去也能得不少錢。可惜,我不能開這個口。

    三僕也看到了那兩匹馬,不過他們可不敢拿起這種盜賊的東西,焉知他們不會因此追上來?略略說了幾句後,馬車連忙驅動。

    溫媼坐在張綺的旁邊,問道︰“小姑,恩公跟你說了什麼?”當時兩人是臉貼著臉低語,旁人根本沒有聽清。

    張綺雙手相互絞著,低聲說道︰“他怪我胡言亂語。”

    說到這個,溫媼不由惱怒起來,她厲聲說道︰“小姑,你是從鄉下來的,不知世事不懂禮數,這次媼不怪你。不過你從此得記住,在大宅里生存,只張耳不張嘴。剛才那位恩公,他既然厚幃遮面,定是不喜歡別人知道他是誰。你冒冒然開口,遇到個心狠的,說不定便被殺了滅口。”

    說到這里,想起兀自疼得在地上翻滾的兩個盜匪,溫媼打了一個寒顫,沉默起來。

    張綺低頭恭順地應著是,心中想道︰那人之所以厚幃遮面,實是他長得太過俊美,又不耐煩別人看他,便習慣性地把自己的臉擋起來。至于他出手傷人,是因為那兩個盜匪,一個說他小白臉,一個說他娘們。他平生最恨別人拿他的長相說事,自是出手不容人。

    坐在馬車中,溫媼又跟張綺說了一些大宅門的生存技能。

    到得下午時,中年漢子松了一口氣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總算到了”張綺連忙伸頭,只見前方出現一座高大的城池,城池外面的護城河流水潺潺,吊橋兩側行人如流,熱鬧之極。

    到了建康了

    終于,再一次來到建康了。

    馬車駛入城門,重新回到這車水馬龍,一派繁華的所在,三僕都松了一口氣,高聲談論起來。連一直沉默著的精瘦漢子,這時也開朗了不少。

    坐在張綺旁邊,溫媼低聲說道︰“小姑子,如今進了城了。呆會我們會把你先安置在客棧,等府里準備好了,再接你進去。”

    “恩。”

    “在客棧里不要亂跑。”

    “恩。”

    三僕把張綺送到客棧時,天色已晚,太陽已沉入地平線。目送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張綺輕吁了一口氣。

    她的出身,注定了前路艱難,比起外祖家,呆在建康張宅里,還是好些。因此一路上,她從沒有想過掙扎。

    回到房中,張綺把記憶細細地回想了一遍。經過盜賊之事,她對自己的記憶再無懷疑。

    一夜轉眼就過去了。

    天一亮,一輛馬車便停在了客棧的外頭,溫媼帶著兩個婢女走了進來,在迎過梳洗一新的張綺後,溫媼笑道︰“恭喜小姑子,這就隨老奴回家吧。”

    家?張府哪里算是她的家?

    張綺靦腆一笑,小心地應了一聲是,跟在她們身邊上了馬車。

    馬車向前駛過,走了大半個時辰後,轉入一條巷道,然後馬車停下。

    溫媼站在車外,笑道︰“小姑子,我們進府吧。”

    張綺走了下來。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僅容一人進出的小門。是啊,堂堂張府,怎麼會讓她這個不起眼的私生女光明正大地進府呢?便是那別人看不上的側門,她也是沒資格的。只有這種供奴僕出入的小門,才能容得下她。

    張綺好奇的四下張望著,做出一副鄉下人不知世事的模樣,在溫媼三人的帶領下,信步跨入了張府。

    一入小門便是一排的矮小木房,木房里出出入入的,都是一些奴僕。看到張綺進來,她們好奇地打量著。

    溫媼快走幾步,與一個二十四五的婦人低語幾句後,回頭牽著張綺的手,溫言說道︰“小姑子,這是涼嫂子,她給你準備好了住處,你跟著去吧。”

    說到這里,溫媼望著一派天真的張綺,終是心下一軟,忍不住又低低地說道︰“小姑子,你就安心呆在這里等你父親回來。”

    這個張綺還是懂的,不就是她父親的正妻,實在瞧不上自己這種私生女,把她當奴僕使喚嗎?上一世她也是這樣過來的。

    說起來,上一世的張綺,便是個極聰明的,不然她也不會闖過那麼多磨難,當上了那人的正室妻子。

    當下,張綺按照溫媼一路教授的禮儀,屈膝行了一禮,低應道︰“是。”應罷,她抬起小臉,孺慕地看著溫媼,含淚說道︰“可是媼,阿綺舍不得你”在這府中,溫媼是個正派心善的,與她打好關系有利無害。

    溫媼與她同行一月,也是有感情的。她看著眼前姣好的小姑子,伸手撫著她的頭發,低聲說道︰“去吧去吧。”

    溫媼一走,張綺便低眉順目地走到涼嫂子旁邊。涼嫂子朝她上下打量了幾眼,心下有了底。轉過身,領著張綺進入左側第三間木屋里,涼嫂子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叫阿綺吧?阿綺啊,你的身份與僕人們還是不同的。以後上午你就把院子打掃一下,下午就去學堂識些字。晚飯後再幫著廚房搭搭手。”

    張綺低眉順目地應道︰“是。”

    看到她嫻靜的樣子,涼嫂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很好。”一邊吩咐兩個小婢女幫張綺拿來鋪蓋用品,涼嫂子一邊說道︰“小姑子,嫂子有一句話你得放在心里。”

    張綺連忙躬身受教。

    涼嫂子笑道︰“你生得一副好胚子,這點與那些粗魯的鄉下人是不同的,說不定以後,還得靠它過上好日子。”她意味深長的一笑。

    張綺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剛才她安排的,都是些輕松活計,如其說是她顧念自己所謂的主子身份,還不如說,她是想讓自己養著,趁長身體的時候,養得如花似玉的。將來上面有需要了,她也能得個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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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鎮住

    涼嫂子安排給張綺的房間,只有一個塌。見張綺目光掃過那塌,涼嫂子笑道︰“阿綺,你暫里在這里安頓下來。如果十二郎見了你,定會安置個更好的。”十二郎,便是她的生身之父。

    張綺連忙應道︰“嫂子安排的,阿綺就很滿意。”

    她好歹也是張家的骨血,是一個姑子,住在下人的地方,哪有可能真滿意?她能說這話,不是來自鄉下沒什麼見識,就是個知情識趣的。

    涼嫂子看著她,點了點頭,道︰“滿意就好。你若有什麼需要的,盡管來告訴涼嫂子。”見張綺說沒有,她又交待了兩句,便轉身離去。

    張綺坐在塌上,靜靜地看著房中的布置。

    休息了一會,她才走出房門。

    掃帚就放在雜房里,張綺只需要拿出來清掃就是。院子也不大,掃淨它前後不需要一個時辰。

    張綺低著頭清掃時,不遠處,傳來嘰嘰喳喳地指點議論聲,隱隱的,還夾著竊笑聲。

    現在,張綺還沒有想到要去結識什麼人。她的記憶太模糊,周圍這些出現的人,便是有兩個面熟的,她也記不起她們的名字,更記不起她們與自己交往的經歷和品性。所以,她現在還是安安靜靜地干著活,一步一步走著。

    打帚完,在大廚房里拿過早餐吃了。張綺又休息了一下,然後下午到了。

    下午,她的任務是識字。

    張氏大宅里,有大大小小的學堂三四個。張綺所在的這個學堂,除了她,還有四個衣著樸素的小姑。這些小姑不但年紀與她相仿,還五官都生得不錯。從旁邊的語氣中可以聽出,她們都是家族中不受重視的偏旁庶子的女兒,在這張氏大宅中,與她一樣身份尷尬。

    教她們識字的,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子,這女子年紀不小了,卻還疏著小姑發髻。她是宮中出來的御史(女官),放出宮時年紀太大,加上自己薄有資產,又能自食其力,便不再嫁人,而是在各大家族中擔任教習一職。

    看到張綺走來,四個小姑子同時回頭,小腦袋湊在一塊,指指點點地笑了起來。她們雖然出身不好,可比起張綺這個私生女,還是光彩得多。

    張綺低眉斂目,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角,等著教習授課。

    “聽說是個鄉下來的。”“一看就是個賤民。”

    “她母親真不要臉”

    ……

    最後一句聲音入耳,張綺眉心跳了一下。她回過頭去,朝著那個開口的,比她還高了一個頭的小姑張涔看了一下。

    她畢竟不是真的小姑,這一眼目光沉沉,含威不露,張涔陡然見到,不由哆嗦了一下。

    轉眼,她便像受了巨大的羞辱一般,騰地站了起來,尖聲叫道︰“你看什麼看?難道我說錯了?你母親就是個賤的”

    張綺一怒,正要發作,卻聽得前方傳來教習不耐煩地喝罵聲,“吵什麼?張綺,張涔,你們把這個字寫上十遍”

    張綺回頭看去,只見教習輕蔑地瞟向自己。

    張綺站了起來,她知道,這是自己入府後的第一場仗,如果自己表現懦弱了,以後會是永無止境的欺凌。但是,如果自己表現得太粗魯,傳揚出去,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她抬起頭,目光靜靜地盯著教習,聲音清脆地問道︰“明明是張涔侮我母親,我連回話都不曾,怎地趙教習便要處罰我?莫不是教習學習詩禮多年,卻打心里就認為,侮人父母的行為值得推崇?”

    她堪堪說到這點,那趙教習一張容長臉卻是沉了下來。她瞪著張綺怒道︰“誰推崇了?你這小姑子恁地多事!坐下,給我把這個字寫一百遍”聲音嚴厲之極。

    另外三個小姑被她這麼一喝,臉色直是一白,瑟縮著坐在塌上都不敢動了。

    不過張綺不是尋常小姑。

    聞言,她不怒反笑,提起裙角,便大步向外走去。

    趙教習一怔,大聲叫道︰“你敢走?出了這個門,你就別再想學字”

    張綺回過頭來。

    她在趙教習的臉上看到了一臉得意。也是,識字是上等人的特權,能學字那是何等殊榮?她在這里經營多年,對上面說句什麼話,還真有可能斷了自己識字的路。

    張綺停下了腳步。此刻,她站在門坎處,在門的外面,是一條林蔭小道。

    張綺瞟了一眼外面的小路,以及小路上不時可以看到的行人,再回過頭來看向趙教習,平靜地說道︰“教習錯了,阿綺走到這里,不是想離開學堂。”在趙教習昂頭冷笑中,張綺安靜清脆地說道︰“這里來往人多,阿綺只是想與大伙評評理,也想讓整個張氏一族評評理︰教習教習,那是只教人識幾個字,還是要連同“孝”和“禮”字一並教了?如果一個教習鼓勵她的弟子侮罵別人的父母,這種行為,該不該當?”

    聽著聽著,趙教習臉色一白手心不由汗水直冒

    她也是個見過世面的,自是知道,便是兩晉那等以放蕩隨性為美的時代,對孝字也是看重的。何況這個時代

    這小姑子的此番話,不傳出去也罷,一旦傳出去,不說她的教習職位保不住,便是她的名聲,都會一掃於地

    白著臉看著張綺,趙教習臉頰上的肌肉頻頻跳動著。勉強笑了笑,她向張綺溫聲說道︰“小姑子言重了,侮人父母是大錯,本教習怎麼可能贊同這種行為?”

    說到這里,她轉向張涔,臉色一青,厲聲喝道︰“糊涂好好一個小姑子,怎麼如個潑皮無賴般口無遮擋?去在外面站一個時辰再把這本“孝經”抄寫一遍,五日後交給我”

    在喝罵得張涔淚水汪汪後,趙教習轉過頭來,討好地看著張綺,笑道︰“阿綺,得學字了,回塌吧。”

    張綺見好就收,她點頭道︰“是我錯了,趙教習原不是那種人。幸好剛才我不曾大聲,沒有驚動旁人。”這卻是提醒趙教習,要她對另外三個小姑封封口。

    趙教習剛才還對張綺又是惱怒又是警惕,此刻,卻涌出了一縷淡淡地感激。她盯了張綺一眼,心驚地想道︰聽說她本是鄉下來的,識字不過一個月。可憑她現在使出的手段,宮中的娘娘也不過如此。還真是個不可小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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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蕭郎

    經過這麼一事,幾人都不敢得罪張綺了。學了五個字後,已到了晚餐時分。

    用過晚餐,張綺來到涼嫂子指定的廚房里,幫著整理柴火和清洗打掃。干了小半個時辰,她便可以回房。

    這時,太陽剛剛西沉,宅子里到處都掛滿了燈籠。不遠處,笙香混合著胭粉香四處飄蕩,笑聲不時可聞。

    又到了建康貴族一天最喜歡的時辰了。

    張綺打開房間的紗窗,看著浮綴在幢幢樹影中的點點燈火,看向笙音傳來的地方。那地方,她是熟悉的,那是張府收藏侍妾和歌姬的地方,也是她這種地位不高的美貌姑子最可能的去處。

    張綺抬起頭來,天空明月高照,隔著彌漫在天空中的夜霧,她看不到更遠的地方。可是不用看,她也知道,所有如張氏這樣的世家,所有的權貴豪富府第,此刻都是這般笙音飄蕩,胭粉留香。

    在這個世間,府里沒有幾個拿得出手的美貌侍妾和婢女,那是上不得台面的。記得那天下第一首富石崇耀富,便是拿美貌婢妾們開刀……凡是來了貴客,他便會指使婢妾們勸酒。如果那貴客不飲,他就會砍下婢妾的人頭

    有一次,他甚至一連砍了十幾個美貌婢妾。

    這件事直到現在,還廣為流傳,還有不少貴族效仿。世人喜歡提起這件事,不是因為石崇視人命如糞土,而是因為他豪闊想那些美貌婢妾,從各地收集來,再到教她們琴棋書畫,詩詞禮儀,梳妝打扮,哪一個身上,不是花費了百金千金的?可他說砍就砍了,一點也不心疼,那豪爽,與他一錘打碎國丈的無價珊瑚樹何其相似?

    當然,比起那些婢妾,有著建康張氏血脈的張綺,身份更高貴。可越是高貴,貴族豪富越喜歡收藏。

    張綺吸了一口氣,把思緒收回。回過頭時,她稚嫩的面容倒映在青瓷花瓶上。

    伸手撫著臉,張綺想道︰還有一些時間。

    離她的容顏綻放,還有一些時間。

    回到房中,就著外面的浮光,張綺拿出今天學堂里發放的毛筆,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在空中虛寫起來。

    這個時代,紙是珍貴稀罕的。張氏也是大富之家,可這樣的富貴人家,拿出大量珍貴的紙墨給張綺這等沒地位的小姑子練字,也是不可能的。為了避免浪費毛筆,她甚至不能沾了水在幾上練習。

    凝著神,一筆一筆地在空中練著。

    練了一個時辰,張綺早早便睡了。

    ……

    一轉眼,張綺回到張宅,已有三個月了。她來的時候是深秋,如今冬天過去,都進入初春了。

    這三個月吃得好睡得好,張綺的身高像嬌嫩的樹苗一樣拔高了許多。而且,臉上身上營養不良的青白色,漸漸被白皙紅潤所取代。

    還有幾個月便是十四虛歲的張綺,如果是張府正經的姑子,都已經開始相看,準備訂下婚約了。

    房中,張綺按下銅鏡,伸手拿著剪子,把擋著眼楮的頭發再剪短一點……她的發式,經過她精心地打量,恰到好處地遮去了她三分姿色。以她現在僅有五分姿色的面容,這一擋,也只能說得上清秀不刺眼了。

    剛剛站起,外面便傳來一個婢女清亮的聲音,“阿綺阿綺,聽說你父親回來了,你知道麼?”說著說著,一個圓臉大眼的,十四五歲的婢女推門而入。

    張綺抬頭,見到婢女薄施脂粉,不由抿唇笑道︰“除了他,還有美貌小郎也回來了吧?”

    她臉上的捉狹,令得婢女阿綠臉一紅,她嘟起嘴輕哼一聲,轉眼又笑逐顏開的,“你平素悶在房里,當然什麼也不知道了。告訴你,蕭氏莫郎也來了。”

    一說到這個蕭莫,阿綠便是臉孔暈紅,眼楮都要滴出水來。

    蕭氏莫郎,張綺這三個月聽得耳朵都生繭了,據說,他長得玉樹臨風,清俊得很,而且,他小小年紀便頗有才名,大江南北都傳誦著他做的詩賦。

    阿綠說到這里,見張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不由嘟著嘴說道︰“我跟你說阿綺,你是沒有見過莫郎,你見了他之後,保準也會喜歡上他。”

    說到這里,阿綠眼珠子一轉,突然沖上前來,把張綺重重一扯,拖著她便向門外沖去。

    張綺給她拖了個猝不及防,不由一個踉蹌,等她回過神時,人已經被阿綠拖出了房門。

    不等張綺開口,阿綠已經笑嘻嘻地說道︰“阿綺,你父親不是回來了嗎?你這麼悶在這里,要猴年馬月他才記得起你這個女兒?我說啊,咱們現在就到前院去,說不定你父親無意中一瞟,便認出你這個女兒來。然後呢,他嘴一張,你就過上了張府正經姑子才能過的好日子。”

    張綺啼笑皆非,她清脆地說道︰“明明是要你去看什麼蕭郎,卻找了個這樣的借口。”說是這樣說,她終是跟上了阿綠的腳步。

    從這里到前院,少說也有小半個時辰的路程。阿綠扯著張綺連奔帶跑,當趕到前院時,也是氣喘吁吁,而她臉上特意施上的脂粉,更是花了好些。

    伸手在臉上一抹,阿綠悔得哇哇直叫,“都是你啦,住得那麼偏,害我光找你便耽誤那麼久。”

    聽到她的埋怨,看到阿綠眼中的懊惱,張綺不由抿唇一笑。她低聲道︰“不過是妝花了,有什麼好氣的?”

    阿綠正待反駁,卻見張綺從懷中掏出手帕,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沾了沾。

    張綺的動作輕柔而有規律,拭了一會後,阿綠奇道︰“你在我眼角耳前抹這麼久干嘛?”張綺沒有回話,收回沾了胭指的手指,又把她吹亂的頭發重新攏了攏。

    不一會,張綺收起手帕,阿綠又扯著她向前走去。走著走著,阿綠看到旁邊的池塘,便悶悶說道︰“我且看看還能不能見人。”

    跑到池塘邊頭一伸,張綺便是一聲驚叫。她愕愕地指著池塘中,臉頰明顯小了些,眉眼更明秀深邃動人的自己,剛要說什麼,卻是在自個兒後腦一拍,叫道︰“主子們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樣,連池塘的水照起人來,也比我們那兒的+好看些。”

    這話一出,張綺撲噗一笑。與她的笑聲同時傳出的,還有一個少年男子清朗的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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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22:57:21
第九章認父

    一行人穿花拂柳而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寬袍大袖的少年郎,那少年郎腿長而腰細,肌膚白淨,挺鼻薄唇,目光明澈含情。他腳踩木履,施施然而來。隨著他走動,那寬袍大袖隨著初春的風飄然而動,頗有一種乘風而來的飄逸之感。真真是骨骼清奇,玉樹臨風

    在少年郎身後,還有三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少年。那些少年雖然也是長袍廣袖,也是衣帶當風,有一個甚至臉上還敷了粉,可不管從神韻還是五官,都與走在最前面的少年相去甚遠。

    看到那少年靠近,阿綠一張臉直是紅透了,她剛剛低下頭,卻又迅速地抬起頭,一雙大眼不不時瞟向那走了最前面的少年,每看一眼,她的眼楮就亮上一分。

    見到她痴痴呆呆,頗有點不知今夕何夕的痴呆樣,張綺伸肘朝她捅了捅,然後屈膝一福,輕聲喚道︰“見過郎君。”她的聲音一落,阿綠也回過神來,當下慌慌張張地行禮道︰“婢子見過郎君。”

    那走在最前面的少年,饒有興趣地瞟了一眼阿綠,眼楮一轉,瞟過張綺。

    剛剛一眼瞟過,不知怎地,他又向張綺細細盯來。

    這時的張綺,低眉斂目,厚厚的額發覆住了半邊臉,哪有半點可觀之處?可那少年郎,直是盯了又盯,瞧了又瞧。

    見他盯著張綺發呆,一個皮膚微黑的少年走上前來,他朝著張綺看了一眼,嘻笑道︰“怎地,傾倒建康的蕭郎喜歡這個小姑子?”

    說出這句話,他自己覺得頗為滑稽,當下哈哈大笑起來。

    那蕭郎回頭瞟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知怎麼的,又忍不住向張綺看來。對上依然低眉斂目的她,他不禁有些失望。

    剛才他從樹林中走出時,恰好看到這個小姑子展顏一笑,明明只是很普通的小姑,可不知怎麼的,那一笑,頗有明月流輝,山水清幽之美。只是一轉眼那笑容便消失了,而他現在看了又看,她也只是一個極為尋常的小姑子,仿佛剛才所見,是他的一個錯覺。

    另一個少年也朗朗笑道︰“這等小姑子怎麼了?二十七弟你還太小,怎麼會明白這種月上梢頭,豆蔻初發之美?再說,那個小婢也是個逗趣的憨貨。”說到這里,他朝蕭郎好一陣擠眉弄眼,“阿莫,你說是不是?”

    蕭莫苦笑著,他正準備回話,只聽得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緊接著,一個中年人爽朗的笑聲傳來,“這一轉眼你們便失去了蹤影,害得我一頓好找,卻原來聚在這里”

    中年人的聲音一傳來,二個少年同時回頭行禮,“見過十二叔。”

    聽到這里,阿綠終于從美色中清醒過來,她捅了捅張綺,低聲說道︰“阿綺,這就是你父親呢,快叫他”

    想到好友認親的重要,阿綠已完全把蕭莫拋到了一旁,“你還愣著干什麼,上前啊。”說到後面,阿綠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緊張和焦急。

    她比自己還要急呢。

    張綺好笑地瞟了阿綠一眼,終于抬起頭,認真地看向她的父親。

    在她曾經的記憶中,似乎有這麼一個父親,可關于他的長相和性格,也已模糊。

    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三十出頭,長方臉型,皮膚白皙五官俊秀得有點女氣,他笑起來很溫厚,目光也很溫和。

    看著看著,張綺有點恍惚起來。明明都是兩世為人了,可此時此刻,看著自己這副軀殼的生身之父,她竟然涌出一種隱隱地期盼。

    就在張綺看著她父親發呆時,張十二郎已走了過來,他目光掃過眾少年,便向張綺和阿綠兩人看來。看了一眼,他便笑道︰“便是這麼兩個婢子,居然逗停了張蕭兩府的琳瑯美玉?”

    眾少年一笑中,他右手一擺,“諸君,府中眾人侯之久矣,走罷。”說罷,他率先轉身,準備離去。

    阿綠站在張綺的旁邊,急得直頓足。眼看張綺只顧著沖著自己的父親發呆,她再也按捺不住了。當下大聲叫道︰“你,你是十二郎吧?”張十二郎腳步一頓,與眾少年同時轉頭。

    不等他們開口,害怕自己的話會被打斷的阿綠,已結結巴巴地指著張綺叫道︰“她,她是你女兒,你不記得了?”

    眾人齊刷刷看來。

    面對眾人的目光,阿綠臉孔紅得要滴出血來,她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了。

    張綺見狀,連忙伸手握著她的手。

把阿綠的手心捏了捏,令得她平靜下來後,張綺松開她,碎步上前,朝著張十二郎屈膝一福,脆生生地喚道︰“女兒張綺,見過父親。”

    “張綺?”張十二郎有點訝異,轉眼,他恍然說道︰“是了,你是阿綺,是我的女兒。”

    他終于記起了,自己三個月前,曾經派人接回這個女兒的。

    一明白過來,他便是一笑,轉頭向著幾位少年說道︰“這孩子的母親是鄉下的,我前不久知道有她後,便把這孩子接來了。”

    一句話,便點明了張綺私生女的身份。

    眾少年嘴皮扯了扯,對張綺沒有半點興趣︰不過是個私生女。

    張十二郎的興致也只有這麼高,他朝著張綺點了點頭,溫和地說道︰“來了就好,這樣吧,老利。”

    回過頭,他對著一個佝僂著身子的黑瘦漢子說道︰“這孩子是我的骨血,你給安排一下。”

    “是。”

    “把此事告知夫人。”

    “是。”

    交待到這里,張十二郎轉向張綺,漫不經心地問道︰“綺兒,你可有什麼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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