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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南朝春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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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23:53:48
第二十章 有家了

    就在張綺如此想來時,蕭莫眼一抬,目光如電地朝她看了一眼。

    又是一陣歡呼聲驚天動地的傳來。

    已經站在側門處,只是位置很後很偏的張綺,連忙掂起腳抬頭看去。

    前方處灰塵高舉,一支隊伍越來越近。

    大伙這麼興奮,莫非真是高長恭來了?

    張綺在這里尋思,她的身前,一個姑子激動地說道︰“是不是廣陵王來了?是他來了吧?”蕭莫一笑,溫聲回道︰“高長恭今日怕是不能到,現在來的,是周國的大將衛公直。”頓了頓,他好笑地看著一臉失望的眾姑子,補充道︰“這衛公直與周國皇帝同母,也是極俊俏的,在周地,乃三大美男之一。”

    果然,他聲音一落,眾姑子馬上雙眼放光。沒有想到,這一次不但能看到廣陵王,還可以看到別的美男?

    蕭莫顯然心情甚好,他慢吞吞地說道︰“前方的不止是衛公直,他的隨從中,還有另一個周地貴族宇文純,他是周地三大美男中的另一個”

    這一下,眾姑子不止是雙眼放光,有幾個還小小的歡呼出聲。要不是蕭莫在此,她們有所控制,只怕都要跳起來了。

    這個時代,依然沿習魏晉時的崇向美色。男子之美最令世人所推崇。

    站在後面的張綺,對什麼美男的興趣只有這般大,她喜歡的,也就是這個氣氛而已。站在歡喜喧囂的人群中,她會感覺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員。

    她的性格再沉靜,連續幾個月的處于孤立排斥厭惡中,還是很讓人孤獨的。

    仰著頭,與眾姑子一樣期待地看了一陣後,張綺突然瞟到,蕭莫看了她一眼後,提步朝門內走去。

    略怔了怔,張綺想道︰他那一眼分明是在示意我跟上他。

    難道說,我那副畫賣出去了?

    想到畫卷賣出去了,張綺不由激動起來。可是她依然有點猶豫,不敢提步︰剛才蕭莫與張錦的親近,看到的人不少,若是再有人看到自己也與他走得近,不知那閑言閑語……

    咬了咬唇後,張綺忖道︰我小心一點便是。

    側頭看了一下左右,見到幾個姑子已纏著張錦,隨著人流涌向前方。那張錦頻頻回頭尋向蕭莫,可哪里看得到他的人影?直到張錦不甘願地隨著人流消失了,張綺才回頭走向宅子里。

    走了一陣,她終于看到了蕭莫的背影。他走在春天樹木新發的林子中,腰背挺得筆直,長袍高冠,木履飄然,實是說不出的灑脫和自在。

    張綺緊走幾步,忍不住又向四下張望著。

    “沒有人的。”蕭莫低笑道︰“不必緊張至斯。”

    張綺靦腆一笑,低著頭向他靠近。離他五步處,她便停下腳步盈盈一福。

    蕭莫低頭看著她,見她嘴唇嚅動,卻沒有發音,不由笑道︰“你便沒話跟我說?”

    張綺扇動長長的睫毛,再次朝他一福,吞吞吐吐地說道︰“蕭郎,不知那畫?”

    蕭莫低啞的聲音如晨鐘暮鼓,動人心魄,“阿綺便只想問那畫?”

    他的聲音似有情似無情,那般動聽,那麼讓人心酥……

    張綺抬起頭來。

    她的眼,對上了他的眼。

    她愣愣地看向他。

    迎上她純淨得有點木然,又滿是不解詢問的眼,蕭莫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他伸手在額頭上一拍,嘟囔道︰“俏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他的聲音含糊不清,見到張綺還在傻呼呼,純真無比地看著自己,他咳嗽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薄薄的,用綢包起來的物事放在張綺手中。

    見她還是一臉不解,蕭莫說道︰“你那副繡畫賣掉了,共得金八十兩。我想你一個姑子拿著那麼多的黃金,怎麼收都不安生。便幫你在邊郊置了十畝地和一個二進的小院子。里面的,便是那院子和田地的地契。”

    對上眨巴著眼的張綺,他笑容如春風,說不出的溫暖,“你不喜歡?”

    她當然喜歡

    她以為,那畫最好,也不值八十兩金的。此次若不是蕭莫出手,而是她自己和阿綠,能得到三分之一的金已是了不起。

    更何況,她便是有了金,要置些什麼,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是大不易。

    現在蕭莫一次性給自己解決了。

    這個世代雖然混亂,可建康一直安穩。因為安穩,它的地價和房價也是居高不下,八十兩金能得到十畝地和一個小莊子,也是蕭莫使了力的。

    她看著他,一時之間,竟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的感激。

    好一會,她盈盈一福,啞聲說道︰“蕭郎之德,阿綺沒齒難忘。”

    蕭莫輕聲道︰“以後你可以過得輕松些了。”瞟了一眼遠方漸漸出現的人影,他轉身便走。走了十幾步後,他低沉溫柔的聲音飄然而來,“以後張錦再欺負你,且告訴我……”

    蕭莫飄然遠去。

    目送著他離去後,張綺急急朝回走去。走著走著,她已是小跑。

    她無法掩飾自己的興奮。

    她要馬上回到房中,看一看里面的地契和房契

    沖回房中,阿綠還沒有回來,張綺把房門一關,便把錦包打開。

    里面果然是一張房契一張地契。兩張契紙上,張綺的名字清清明明地寫在那里。

    張綺拿過一張契紙,對著陽光照了照,又照了照,不知不覺中,已是淚流滿面。

    她有家了

    她終于有家了

    她居然在建康這等風流之地,有個院子,還有十畝地。

    以後,便是被拋棄,便是被趕出家族,她也不會被餓死!

     她不再是一無所有的了

    伸手堵著嘴,無聲地哭泣著的張綺,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時刻,外面突然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許是姑子們齊聲歡叫的緣故,那聲音特別尖亮。

    張綺回過神來,她掏出早就準備的木盒,把契紙收好後,再找到早就挖好的坑洞埋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張綺一屁股坐在塌上,直覺得一顆心,總算落到了實處。縮在塌里,她傻傻歡笑了一陣。

    這時,房門砰砰砰地敲得老響,阿綠興奮的聲音傳來,“阿綺,大白天的你把門關這麼緊做什麼?快點打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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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23:54:19
第二十一章抵罪

    張綺應了一聲,動身拉開房門。

    阿綠一看到她便撲了上來,雙手握著張綺的手,阿綠興奮地連連搖動,叫道︰“女郎女郎,我看到了,我剛才看到了”

    見張綺含笑看著自己,聽得認真,阿綠喘了一口氣,歡叫道︰“剛才我看到周國來的使者了。有兩個郎君,生得很美貌呢。”說到這里,她見張綺還是含笑聽著,不由瞪大眼楮問道︰“阿綺,你就不問一下,我為什麼能夠出得府門?”

    張綺笑道︰“這還用問?定是你見無人注意你,便混在眾人中湊了一會熱鬧。”

    對上阿綠嘟起唇,一臉郁悶的模樣,張綺一笑,她抽出自己的雙手,轉身向房中走去,嘴里則低聲說道︰“阿綠,那副繡品賣出去了。”

    “哦,”阿綠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又興奮起來,“阿綺,剛才外面真是很熱鬧呢。人好多,那些人穿的衣裳又有趣又好看,嘻嘻,要是天天有使者來建康就好了。”

    張綺要說的話被她打斷,便閉了嘴。她坐回塌上,雙手抱著膝,心神又回到了自己的那兩張契紙上。

    其實,她也知道,十畝地請人耕種,上交給她的糧食,也僅能維持她與阿綠的正常消耗,至于兩進的院子更是不大。

    那兩張契紙,真是僅僅讓她有片瓦遮身,有口糧進肚而已。可從張綺還是覺得很開心,很開心。連帶的,她對蕭莫已是由衷地感激起來。

    主僕兩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情緒中,都是嘿嘿直樂,時間倒也過得飛快。轉眼間,第二天到了。

    第二堂課,又是袁教習的課。張綺一進學堂,便有僕人搬著幾放在她面前。

    同樣的,這一堂課,也沒有人再向張綺挑釁。于安靜中過完半個時辰後,中午又到了。

    張綺才回到房間,便聽到一個清脆的婢女聲傳來,“阿綺小姑可在?主母喚你。”

    主母要見她?

    張綺站了起來,她這陣子好象沒有做出格的事啊,無緣無故的,那個應該把自己給忘記了的蕭張氏,怎麼會要見自己?

    揮手示意阿綠不用在意,張綺拿過銅鏡,把頭發向下拔拉幾下,口里則恭敬地應道︰“是荷姐姐嗎?阿綺這就出來。”

    荷姐姐,是蕭張氏院子里一個不起眼的婢女。聽到張綺人都不看,光憑聲音便認出自己來。更何況,張綺不管如何不受待見,終究是流著建康張氏血脈的姑子。一個姑子能尊稱她為姐姐,雖是沒上沒下,卻敢是讓人愉悅的。不知不覺中,荷姐姐對張綺有了一些好感。

    張綺走了出來。

    對上這個尖臉清瘦的十六歲婢女,張綺笑得甜甜的,“勞煩姐姐了,阿綺這就隨你去。”那荷姐姐收回打量她的目光,微笑道︰“那走吧。”

    兩人一邊走著,張綺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道︰“荷姐姐,母親為什麼想到傳喚我?”她一臉擔憂著,“也不知我會不會受罰?”

    她聲音嬌脆,語調中有著十二三歲小姑子的天真。荷姐姐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說道︰“好似提到了你的姐姐張錦……”

    張錦?

    為了張錦的事喚自己做甚?難道是昨天?

    在張綺低頭沉思時,兩人已經一前一後,來到了蕭張氏所在的院落。

    張綺侯在門外時,已有兩個姑子依次退出。這兩個姑子張倚在學堂里見過,她們是與她共父的姐妹,與張錦不同,是庶出的姑子。

    兩姑子見張綺侯在外面,倨傲地把下巴一抬,正眼也不向她瞟來地擦肩而過。

    這時,里面傳來蕭張氏的聲音,“進來吧。”

    “是。”

    張綺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跨入了堂房。

    蕭張氏正在盯著她。

    直到張綺大氣也不敢喘地在她面前站定,蕭張氏還在盯著她打量。

    一陣難堪的安靜中,蕭張氏終于開口了,“聽說你與蕭莫很熟?”

    張綺一驚,她愕然抬頭,怔怔地說道︰“主母是說蕭郎?他何等身份,怎會與阿綺很熟。”

    她的話說完了,蕭張氏卻是很久都沒有吭聲。

    就在低著頭的張綺,忍不住要揣測她的心思時,蕭張氏的聲音傳來,“你這小姑子膽子不小,當著主母也敢胡言底賴?”說到最後,已是聲音高提,表情冷厲

    撲通一聲,張綺跪在了地上。她白著小臉,慌亂地說道︰“不是的,不是的。”連連搖頭,張綺淚水都出來了,“阿綺只是與蕭郎說過兩句話……阿綺這般地位相貌,哪有可能讓蕭郎另眼相看?便是他與阿綺說了話,那也是蕭郎心地仁善。”

    蕭張氏盯了一眼涕淚橫飛的張綺,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

    直到張綺把頭磕得砰砰作響,她才淡淡地說道︰“起來吧。”

    張綺咬著唇,慢慢爬起,這時的她,已完全低著頭,連呼吸聲也小了許多。

    看來還是個知道敬畏的。

    蕭張氏又瞟了她一眼,慢騰騰地說道︰“阿錦在祠堂里……你且去大夫人那里一趟,便說阿錦是你慫恿的。大夫人如果問起,你便是你愛慕蕭莫。”

    昨天的事發了

    低著頭的張綺,此刻唇抿得死緊。

    張錦犯錯,卻要她去抵罪

    她一個私生女兒,本就處境艱難,如果再失去閨譽,那是生是死,是做侍妾還是做奴婢,豈不是別人一句話就可以決定的?到那時,便是她的父親十二郎對她心存憐憫,也無法干涉了吧?

    再說,這抵罪的事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

    這事無論如何不能應。

    可是,眼前這個蕭張氏乃當家主母,掌握了她的生死,如果她不應,現在她便可找個借口打殺了她

    她竟是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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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23:54:48
第二十二章 誰都不易

    當時蕭莫與張錦親近,目睹者甚眾,明明掩是掩不過的,找人抵罪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把張綺推出去,不過是讓大夫人的怒火有個出口,哪能真擋得住悠悠之口?

    可張蕭氏偏偏這樣說,偏偏這樣做。

    也許,她只是覺得張綺留著也沒多大用,更大的可能是,她想借由這件事,把張綺的底細探出來。

    不管如何,這樣的事對張蕭氏只是一張嘴,對張綺來說,卻是生死攸關。

    尋思了一會,張綺頭更低了。

    她額頭點地,哽咽起來。

    聽到她的哭聲,張蕭氏的臉上現出一抹不耐︰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難道還想在她的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成?

    張綺哽咽著,沒有如她想象的那般哭個不停,而是伏在地上,聲音沙啞,絕望地說道︰“母親的話,阿綺聽命便是。”

    說罷,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以袖掩臉,饒是傷心絕望至極,依然規規矩矩地向張蕭氏福了福,這才低著頭,悲傷地,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外走去。

    雖然來到張宅也有三四個月了,可現在的張綺,依然是骨小肉少,從背影看來,分明是一個瘦弱稚嫩的孩子。

    她聳拉著頭,因強忍悲聲,雙肩有點一聳一聳的,走了幾步,她腳下一軟,整個人向下一栽,要不是扶著門,竟是差點摔倒在地。

    張蕭氏冷冷地看著她。

    張綺前腳出門,後腳一個婦人便湊近張蕭氏,低聲說道︰“這丫頭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下濺之人,夫人要處置她,伸伸手指隨時都可以……不如把她留下來,說不定以後會有用。”

    張蕭氏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道︰“錦兒跟我說,這賤丫頭勾引了阿莫,幾個教習也喜歡她……現在看來,終究只是個鄉下來的,阿錦怕是有所誇大。”

    說到這里,她揮了揮手,“你去處理一下。”

    “是。”

    那婦人走出時,張綺已經走了百步遠。她依然低著頭,單薄至極的身軀似乎風一吹就會倒。饒是婦人已是個雙手沾過血的,看到她,也想到了自家的女兒。

    她嘆息一聲,緊走幾步來到張綺身後,喚道︰“張氏阿綺?”

    喚住她,婦人淡淡地說道︰“夫人憐惜你,大夫人那里,你就不必去了。”

    張綺不敢置信地回過頭來。

    對上婦人面無表情的臉,她感激涕零,竟是雙膝一軟,便要向她跪下。婦人駭了一跳,眉頭一豎時,張綺卻是想到了什麼,連忙扶著旁邊的樹干穩住了身形,只是形狀甚為狼狽。

    抽噎著,張綺一福不起,感動之極地說道︰“阿綺謝夫人仁慈,謝嫂子相助之恩。”

    這婦人雖然得勢,終究只是張府一下人。在這尊卑分明的時代,若是讓別人看到張綺向她下跪,婦人可就不好過了。

    因此,張綺剛才的行為,著實讓她駭了一跳。

    不過回過神來,她的心頭卻涌出一股得意︰看看,傳承數百年的大士族張氏的姑子都要向我下跪了

    因著這份得意,她看著張綺的目光大是溫和,“不要怕,事情過去了。”破天荒地安慰一個人後,婦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姓謝,以後有事可以來找我。”

    說罷,她在張綺的感激歡喜中,昂著頭欣欣然離去。

    婦人一走,張綺便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頭向回走去。

    ……不能這樣下去了,我得有些力量了。

    依稀中,她記得前一世的她不是這樣處事的。她當時完全展露自己的容顏,努力地學習,抓住每一個機會向教習向她的父親展示她的聰慧。

    那樣的她,讓府中的叔伯們都意識到,是個有利用價值的,可以當棋子的。因此,同樣的這兩年中,她過得十分安逸和充實。如張蕭氏這樣的行為,根本不曾出現過。

    這一次,她不想太出風頭,早早就被家族看中,重點培養著,只等時機一到,便送給哪個權貴或者皇室。

    可是,她也不能這般毫無價值的,誰逮著,都可以輕易地把她犧牲了,把她順手扔了。

    不能太耀眼也不能太無用,這中間的度,要怎麼把握才好?

    一邊走著,張綺一邊不停地尋思。

    她一回來,阿綠便沖了過來,握著她的手,擔憂地問道︰“阿綺,阿綺,你沒事吧?”

    張綺搖了搖頭。

    在阿綠松了一口氣,重新快活後,張綺坐在塌上,靜靜尋思起來。

    在張綺的無精打采中,一天很快便過去了。

    這一天,建康的人更興奮了。

    因為,天下第一的美男子,齊國廣陵王高長恭會在下午時抵達建康

    張宅里,到處都是議論聲。張綺安安靜靜地聽教習講完課,便繼續躲在樹林中,等著下一堂課到來。

    離她不遠處,便是一眾嘻笑著,議論著的眾姑子,在她的身後,是一條繞湖小路。

    而張綺所在樹林,綠色已越來越深,站在樹後,人影難現。

    就在張綺無聊得有點打瞌睡時,一個熟悉的名字傳入她的耳中,“那高長恭在齊國也不是個受人待見的,如何動不得?”

    什麼?張綺一凜,挺直了腰背,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讓身後大樹完全擋住了身形。

    另一個三十來歲的聲音傳來,“畢竟是一國王子,便是生母卑賤,身邊幾個忠僕還是有的。更何況,聽說他自幼便常被欺凌,早練就了一身功夫。”

    “功夫?”先前一個哧笑道︰“他那細皮嫩肉的,練的不會是娘兒的掌上舞吧?”

    說到這里,他覺得自己的話甚是滑稽,當下放聲大笑起來。

    才笑兩聲,他像想起什麼似的,連忙住了嘴,朝左右瞟了一眼,又說道︰“不過他畢竟是齊地使者,不可妄動。大伙算好了,得在他回程時動手。”伸手拍了拍那三十來歲的郎君,他嘻嘻笑道︰“你擔心什麼?周地的宇文護何等本事?那是連皇帝都想殺就殺的權臣。他的母親給齊人擄去,不也是一關好多年,早就被齊人玩得爛了厭了。這高長恭嘛,地位可是遠不及宇文護的母親的。便是把他玩死,齊人也不會放半個屁。”

    他得意地一拱手,“好了,我也得回去了。那幫混帳子只怕都聚在我這里,等著我制定行動呢。”

    腳步聲遠去。

    剩下的那三十來歲的郎君長嘆一聲,搖了搖頭,也返步離開。

    他們一走,張綺便迅速地走出了樹林。而這時,教習已到,學堂要開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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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23:55:10
第二十三章 失望

    這一堂課,張綺上得有點心不在焉。

    在她的坐立不安中,半個時辰又過去了。

    一下學堂,張綺便低著頭往回走去。而她的身邊,也是急急忙忙的姑子們︰今天下午,廣陵王要來,她們得抓緊時間梳妝打扮。

    回到住處時,阿綠遠遠看到她,便歡喜地沖了過來。

    抬起頭,看著阿綠笑得沒心沒肺,單純快樂的臉,由衷的,張綺的心情也是大好。

    從第一眼看到阿綠起,她便喜歡阿綠的單純仗義。與她相處,常給張綺一種親人般的感覺。她自幼便是母不疼舅不愛的,到了張府,更沒有什麼人稱得上親人。

    可她想,親人間應該就是這樣,彼此不需要刻意,在對方面前可以盡情地表露出自己的個性,一看到對方,便感覺到溫暖和安心。有對方在的地方,環境最差最辛苦也不怕。

    因著這種感覺,她從來不拘著阿綠。她想著,不管以後如何,現在,她只要有一天安生,那一天她便要保持阿綠這種性格,讓自己和她,都能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暖和熨帖——她實在太寂寞太孤單了。

    恩,她只要努力一些,許能護得她周全的……

    阿綠氣喘吁吁地沖到張綺面前,叫道︰“阿綺阿綺,廣陵王要來了,這一次他真的要來了。

    張綺一笑,朝她眨了眨眼,調皮地說道︰“阿綠今日又想去看?”

    阿綠毫不掩飾的大點其頭,“我當然要去。”頓了頓,她看向張綺,“阿綺,你也去吧。我們想想法子,定能溜得出去的。”

    張綺這次卻沒有推辭,而是微笑道︰“好啊。”她的爽快,倒是把阿綠怔住了。

    此刻的張宅,大批姑子婢女們都溜向門外,早有經驗的門房倒也不管,張綺兩人經過時,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她們來到遲,門外的姑子婢僕早就聚成堆。

    主僕兩人悄悄來到一個角落處,雖然位置不好,但掂起腳還是能看到前方。

    在姑子們的歡呼聲中,前方煙塵高舉!

     廣陵王要來了!

     眾人的狂喜達到了一個臨界點。姑子們不由自主地想擠向前方,人群有點不受控制地向前涌去。

    張綺兩人還好,處于人群前方的張錦等人,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

    這樣下去,會出現推擠踐踏的!

     張綺臉色微變,她朝後看去,扯了扯阿綠的衣袖,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府中。省得出了事把自己牽連進去。

    就在這時,一個白衣少年站了出來,大聲吼道︰“不許再擠”

    見現場噪聲太大,沒人聽到他的問話。少年朝身後眾僕交待了一句,點了點頭。

    隨著他一聲低喝,十數人同時扯著嗓子,中氣十足地喝道︰“不許再擠——”

    喝叫聲一個字一個字傳出,響亮之極。眾姑子一驚,同時轉頭看來。這麼一看,倒也停止了擠動。

    有了這麼片刻的停頓,眾人也回過神來。當下,在幾十個絡繹響起,姑子們開始很有秩序地向後退去。不過片刻,便恢復了一開始的隊形。

    危機一解除,無數雙目光便向那大喝的白衣少年看去。幾個聲音同時傳來,“這蕭家少郎,實是不凡。”“文武雙全啊——”

    議論中,張綺也回頭看向白衣少年蕭莫,暗暗想道︰怪不得那麼多姑子喜歡他,他確是個有才干的。

    這時,前方煙塵揚得更近了。煙塵中,一面面旗幟若隱若現。

    眼看那隊伍便要到來,眾姑子倒是壓抑了沖動,一個個顯得淑雅起來。其中有一些姑子,還頻頻地整理著裳服和頭發,回過頭詢問著婢女,自己的裝扮可還齊整。

    煙塵中,齊地眾使出現在眾人眼前。

    一陣沉默後,陡然的,難以抑制的歡呼聲,如炸雷一般驚天而起。這歡呼,除了姑子們的,還有一些丈夫!

     ……這也是尋常事。這個世間的權貴丈夫,除了喜歡美女外,還喜歡美男。而且一個個都喜歡得堂而皇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聽到這炸雷般的歡呼聲,張綺感覺到自己的心也跟著砰砰急跳起來。她連忙掂起腳,期望地看向前方。

    前方處,一隊高大的侍衛騎著一色黑色駿馬,轟隆隆而來。這些不同于建康漢人,有著高大的身軀,稜角分明的五官,格外有氣勢。

    這些氣勢迫人的漢子一出現,眾人不由一靜。

    幾百個侍衛噠噠噠過後,一個與侍衛們著同樣緊身服飾,騎黑色駿馬,只是身形略顯單薄,頭上帶著厚厚帷帽的少年,策馬走在眾使的中間,緩緩而來。

    少年的身後,是有高有瘦,有老有俊的齊地眾使。

    直過了一會,眾姑子才反應過來,那走在中間,像個普通侍衛的少年,應該便是廣陵王!

     都出使了,他居然還是戴著幃帽!

     一時之間,失望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傳來,不遠處,甚至有姑子都氣得流出淚來了——她們興奮了這麼久,等了這麼久,他居然面容都不露,怎麼可以?

    阿綠也滿是失望,她嘀咕道︰“看起來都沒有後面那個使者顯眼呢。”她悶悶地看向張綺,“阿綺,他怎麼連臉都不露?”

    張綺一笑,沒有回答。她看著那黑馬勁服的軒昂少年,想道︰以他的性格,從不耐煩被人像圍看婦人一樣地堵著。他不露出面容才正常。

    齊使的隊伍越去越遠。

    目送著他們離去的身影,眾姑子也沒有那個興趣追上去。有幾個姑子在旁邊低聲說道︰“也不知是不是真有那麼俊?”“我看是盛名之下,其實難符。”

    悶悶不樂的喧鬧聲中,張綺牽著阿綠,悄悄地溜回了府中。

    一直到了房中,阿綠還是一臉失望。她轉了幾圈後,便跑出去了。

    目送著她離去的背影,張綺拿起繡物,繼續工作起來。

    高長恭來了!

     也許,自己可以想個法子,把有人要擄他的消息悄悄告訴他。她記得,高長恭這個人,是極不願意欠人人情的。說不定,自己在告訴他這個消息的同時,可以一並提出自己的要求。

    可是,提什麼要求最適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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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23:55:33
第二十四章 印象

    整個下午,姑子們依然激動。最初的失望後,她們反而越來越想目睹廣陵王的真面目。在知道眾使會在建康呆上大半個月後,她們開始盤算起來。

    張綺也在盤算著。

    第二天的第一堂課,依然是袁教習所教的繪畫課。

    于繪畫一道,張綺實際根底頗厚。前幾堂課她有意藏拙,表現不上不下倒不顯眼。

    而今天,在二刻鐘的教學後,袁教習要求眾人畫一副仕女圖,完不成的回家完成後再交上。

    袁教習這人長得好看,又是比張氏門第還要高的袁氏嫡子,眾姑子願意上他的課。因此明明可以回家再畫,他不曾言退,眾姑子也就沒一個離開。

    低語聲中,眾姑子鋪開帛紙,開始著墨定色。而張綺,也是低頭運筆。

    袁教習負著雙手,慢慢地踱到眾姑子身側,看著她們作畫。

    走著走著,他來到了張綺身邊。

    無意中一瞟,他卻是腳步微頓,凝神看來。

    素白的帛紙上,張錦畫的美人,只有寥寥幾筆,其風貌卻已經儼然紙上。美人裙裾飄揚,笑容恬靜雍容,身形美好中透著空靈。

    這份功力!

     細細地盯了一眼畫上的美人,袁教習抬頭瞟了一眼張綺,然後,沒有說什麼便離開了。

    張綺仿佛不知道他曾駐足,安安靜靜地把仕女圖畫完,在袁教習宣布可以走了時,圖畫墨汁已干。她卷起放入懷中。

    她走出時,袁教習已走出老遠,張綺連忙抄小路向他跑去。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袁教習身後。感覺到她地到來,袁教習緩緩回頭,淡淡說道︰“可是有事?”

    張綺咬著唇,從懷中掏出畫卷,低聲說道︰“阿綺這副畫,想教習點評一二。”

    這話一出,袁教習便向她深深望來。

    他突然說道︰“小姑子不是一直裝得很好麼?怎麼,今日卻不想裝了?”

    一句話落地,張綺愕然抬頭。

    她對上了袁教習明亮清澈卻又洞若觀火的眼楮!

     這雙眼楮太明澈,太了然!

     張綺一咬唇,朝著他盈盈一福,清聲說道︰“是,不能再裝了,再裝下去,只怕那些人一個小小的理由,便可以取了阿綺的性命。”

    她倒是坦白得痛快。

    袁教習笑了笑,轉身正眼看向她。他伸手接過張綺遞來的畫卷,打開看了看,問道︰“你想要做什麼?”

    “我,”張綺咬著唇,低聲說道︰“聽聞廣陵王來了,朝庭有意賜他美人……”這話一出,袁教習愕然抬頭,慢慢的,他嘴角一揚,明明也是笑,可此刻這笑,卻已經帶著幾分嘲諷和不屑。

    張綺抬頭看著他,說道︰“阿綺聽人說過,北齊婦人地位頗高,廣陵王身為王子,自身又美貌,在他身邊,阿綺許能平安喜樂。”

    原來她是這樣打算的!

     袁教習一怔,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一會,他搖了搖頭。

    搖著頭,袁教習淡淡地說道︰“不行。”

    張綺低下頭來。

    袁教習的聲音飄入她的耳中,“聽到我的拒絕,小姑子似乎並無失落?”

    失落?

    她當然不會太失落。高長恭雖好,卻也樹大招風。她告訴袁教習這番話,只是向他表明自己的擔憂和志向。她只是想通過這番話,在袁教習心中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也許有一天她真正相求時,他能出手相助。

    在袁教習地盯視中,張綺苦笑道︰“此事教習拒絕方是常情,若是應了,反是意外之喜。”

    袁教習哈哈一笑,道︰“你這姑子,心眼賊多。”

    丟下這句話,在張綺愕然看去時,他大袖一甩,轉身就走,“在這樣的世間,你置身哪里也不會平安喜樂……小姑子,還是安安份份的,活一天是一天吧。”說到後面,那聲音似歌似泣,聲音落下好久,余音還裊裊末盡。

    不過他還是帶走了張綺的畫卷。

    目送著他的背影,張綺微微一笑,回頭返向學堂。

    第二堂課,是背記族譜。講課的教習是個老頭,他口沫橫飛地數著自古以來,張氏一族所出的絕頂人物。講到驕傲處,他已是臉孔通紅,激情昂揚。

    被他的情緒所染,嫡出的姑子們都是神采飛揚,便是庶出的姑子,也牢牢記住老頭所說的每一個祖先!準備嫁出去後,若是夫家家族不顯,也好顯耀一二。

    半個時辰一會就過去了。

    張綺快步朝屋子走去,她要趕回去刺繡。她這次繡的只是一副手帕,雖然精致華美,繡的花鳥蔚然如畫,上面也有題詞。好在所需的功夫不多,現在回去,今晚繡到子時,應該能夠完工。

    又是一天過去了。

    第三天,張府再次變得到熱鬧起來。齊周兩國使者全部到達後,建康夜夜笙歌,權貴少年們紛紛出馬,與使者們一道交際綺游。今天,張家和蕭家的幾位郎君合在一起,舉行了一個盛大的春游宴。這場宴會中,他們不僅請了建康的一些權貴子弟,還相請了齊周兩國的幾位年輕使者。

    這麼一來,春游宴頓時少年雲集,俊彥成堆。張蕭兩府的主人靈機一動,便令挑一些姑子同去,好生相看相看。

    姑子們各使神通,想要去湊這份熱鬧時,張綺安靜地站在角落里練她的字。她知道,這種宴會,怎麼也不會有她的份。

    下完課後,眾姑子依然聚集成堆,而張綺,則是靜靜地向回走去。

    走到林蔭道時,一個小廝突然跑了出來,他朝左右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這邊,便湊到張綺面前說道︰“小姑子,我家郎君叫你。”

    見張綺睜著眼,一臉不明白,那小廝伸手朝自個兒後腦殼一拍,笑道︰“都是我,話都沒有說明白。我家郎君姓蕭,名莫。他說,你識得他的。他要你去那個你去過的池塘邊。”

    蕭莫找她?

    張綺先是一怔,轉眼卻是一凜。她想了想,低頭怯怯地說道︰“小哥好意,阿綺知道了,可是,阿綺不能去。”

    說罷,她不再多言,饒過那小廝繼續向前。

    那小廝卻是一笑,他咧嘴嘿嘿兩聲,說道︰“還是我家郎君了得,他說你不一定相信我的話。罷了,我還是直接把話跟你說了吧,我家郎君問,蕭府有宴,你想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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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蕭府有宴

   張綺吃了一驚,她詫異地看著那小廝,“我也可以去?”

    那小廝點頭道︰“我家郎君說了,小姑子所繡的畫卷給一個貴人賣走了,前兩天,那貴人問起繡畫者。這一次,那貴人也會參加宴會。郎君說,正好借此機會,把小姑子推了去,免得小姑子身負大才,卻任人踐踏。”

    是這樣?

    張綺沒有想到,蕭莫會如此替她尋思。

    咬著唇尋思了一會,張綺低聲道︰“我想見過你家郎君。”

    那小廝又是一咧嘴,他嘿嘿說道︰“又給我家郎君說中了,他說我就算這般說了,你還是不會完全信我。如此,小姑子,請!”

    面對這小廝的取笑,張綺只是抿唇一笑,于心里不免暗暗吃驚︰這個蕭莫還真是個有才的,自己的反應,他竟是都料中了。

    兩人一前一後順著小道走去,彼此之間相隔甚遠。

    不一會,張綺站住了,離她百步處的小池塘邊,蕭莫果然站在那里,只是他正低著頭,與一個張府的小郎不知說些什麼。

    那小廝快步走到蕭莫身邊,看到他出現,蕭莫便轉過頭向張綺的方向看來。對上她,蕭莫捉狹一笑。

    張綺靦腆地回以一笑,放下心來。

    她低頭向前走去。

    不一會,那小廝追了上來。張綺停下腳步,低聲說道︰“多謝你家郎君好意,只是,”咬了咬牙,她壓不住哽咽地低泣道︰“蕭郎心意,阿綺感激涕零。只是,我現在還不能……”她深深一福,在那小廝同情的目光中轉身便走。

    她現在還不能,如果她天生只是長相清秀,借這個機會出了頭,也許能得到張府重視,嫁一寒門高官為妻,或嫁給某個名聲清越,風度不凡的世家子為繼妻。

    可,她不是……再過不久,她的容顏便會綻放,到那時,她這種拙劣的遮掩,騙不了那些久經女色的權貴。到那時,有了美艷外表又有著卓越才名的她,只會是奇貨可居。

    張氏會把她藏在那里,找準機會,把她賣一個最好的價錢。介時,她的命運她再也沒有半點主宰之力,將來的結局怕是連前一世都不如。

    張綺走著走著,突然眼前一晃,一人擋在她面前。

    她連忙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她對上了張錦。

    張錦正抿緊唇,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臉色復雜不明。

    張綺一驚︰莫非剛才那一幕她看到了?

    正如此想來,張錦已昂頭問道︰“他找你做什麼?”厭煩地一蹙眉,張錦直接說道︰“你不要找借口,剛才尋你那小廝,是蕭郎身邊之人。蕭郎找你做甚麼?”

    見張綺白著臉要辯解,張錦手一揮,又說道︰“其實也不重要。便是他也歡喜又能如何?若是大夫人沒有開那口,我許能助你成為蕭郎一妾,可現在,你連妾侍也不夠資格。蕭郎說得對,你這樣的人,我沒有必要在意。”

    張錦咬著唇看向那小廝離開的方向,尋思了一會,轉眼看向張綺,“你去準備一下,今天晚上,我要帶你出宴!”

    對上張綺瞪大的眼楮,張錦傲慢的一笑,“你不必感激我,記得洗干淨點,那樣的宴會,不喜歡鄉下泥躁之氣。”說罷,張錦驕傲轉身。

    直到張錦的背影消失了,張綺才反應過來︰我要去參加宴會了?

    要參加宴會了麼?

    張綺眼珠子轉動了幾下,暗暗忖道︰以這樣的方式去參加宴會,倒也不錯。

    張綺回到房中。

    阿綠正在里里外外地忙活著,口里還哼著歌。直過了一會,見張綺自進門來便沒有吭聲,她抬起汗濕的頭發,眨巴著眼看向張綺,喚道︰“阿綺?”

    張綺側過頭看向她。

    阿綠笑道︰“阿綺,你在想什麼,聲也不吭的。”

    張綺低頭摸索著腰間的玉佩,道︰“我要去蕭府參加今晚的宴會了。”

    “真的?”阿綠歡喜得跳了起來。

    伸手向前一擋,抵住急沖而來的阿綠,張綺笑道︰“你別高興,我不準備帶你去。”

    “為什麼?”

    張綺哧地一笑,食指抵在她嘟起的嘴唇上,輕聲說道︰“我自有理由。”

    這是不許她問,也不想再說什麼了。

    阿綠悶悶地嗯了一聲,繼續去忙活,過不了一會,房中再次響起了她的歌聲。

    張綺笑道︰“別哼了,去提點熱水幫我洗浴吧。快去。”

    沐浴更衣後,張綺坐在銅鏡前,端詳著鏡中的自己。阿綠站在她身後,梳理著她那濕濕的長發。

    抓起一把秀發放在掌心,阿綠突然感慨道︰“阿綺,你真美。”

    她沒有注意到,提到這個“美”字時,張綺身子僵了僵,兀自嘀咕道︰“阿綺你這頭發,又黑又亮,光可鑒人,我還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頭發呢。還有阿綺你的肌膚,那般白嫩,那些時刻養著的皇妃定也沒有你的好。還有阿綺你的臉……”

    張綺打斷她的話頭,忍笑道︰“有你這樣誇自家人的嗎?再說了,阿綠你啥時還見過人家皇妃?”

    阿綠一噎。

    她正要反駁,張綺已站了起來,她身上的裳服,都是張府所發的。如張府這樣的世家,四季裳服自是制得精美,衣料更是不差。

    退後一步,張綺遠遠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她的臉,越發白皙粉嫩了,眼楮也是,于清澈中,染上一層若有若無的迷離,唇瓣越發粉紅微翹……時間真的很緊很緊

    拿起梳子,把額頭梳下,在阿綠不滿地嘀咕中,張綺說道︰“不早了,我得去了。”她把新繡的手帕收入懷中,回眸看向阿綠,“我不在,你謹慎一些。”

    說罷,她推門而出。

    看著她漸漸步入西傾的艷陽下,阿綠直有點目眩,好一會,她囔囔說道︰“我還忘記說了,阿綺長得越發高了,腰這麼細,臀這麼鼓,很好看呢。”

    張錦沒有說,張綺在什麼地方等她。
    當她看到通往側門的小路上,張綺低著頭,安靜而乖巧地侯著時,不由詫異地挑了挑眉。

    張綺小跑而來。

    來到張錦身邊,張綺福了福,輕聲喚道︰“阿姐,我來了。”也不等張錦說什麼,她自動地站在張錦身後,與她的貼身婢子阿藍身邊。

    阿藍是家生子,早就被張氏的先祖賜姓張。在下人中,也是個有顏面的。她與張綺,這已是第二次見面。

    瞟了一眼張綺,見她雖然身著姑子們才能穿的蝴蝶輕綢,那打扮卻也素淨,低眉斂目的沒有半點小姑子的清貴,比自己還像一個婢子。阿藍嘴角一翹,不再理會張綺,而是向前走上一步緊靠向張錦。

    今晚前往蕭府參加宴會的,除了張錦,還有六個張氏嫡出姑子。她們早就坐在馬車上,只等張錦了。

    見到張綺像個婢女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張錦身後,眾姑子瞟了一眼都不在意︰嫡出的姑子,把同父的庶出妹妹當婢女使喚的,比比皆是。

    張錦一到,便可以出發了。彼時夕陽正好,半邊絮狀的雲都被陽光染紅,直是艷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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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蕭府

    張綺已經記不清建康城是什麼樣了。

    坐在馬車中,透過掀開的車簾看著外面的人來人往,小河流水,聽著那熟悉的吳儂軟語,直是讓人恍惚。

    張錦朝外面看了一陣,突然說道︰“最討厭那些人動不動就‘阿儂,阿傍’的。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南人。”

    她說得興致勃勃,可惜馬車中的兩個同伴,阿藍聽不懂,張綺要裝做聽不懂。

    話說出去,竟沒有人呼應,張錦大感無趣。她嘴扁了扁,悶悶說道︰“跟你們說這個干嘛?啥也不懂的。”

    阿藍連忙陪笑,張綺則是頭更低了。

    張錦不耐煩地看了她們一眼,頭一昂,不再理會她們。

    蕭府在建康城的北邊,做為過江僑姓,王、謝、袁、蕭四大家族之一,蕭府佔地極廣。隔著高高的青砝牆,可以看到里面高大的樹木,聽到里面飄出的笙樂。

    張府眾姑子的馬車到來時,郎君們的馬車也趕到了。張錦緊走幾步,朝著幾個少年郎君嬌聲喚道︰“七哥,九哥,十哥,十五哥,十九哥。”她才喚到第五個,另外幾個姑子已經一涌而上,圍著八個少年郎君又是嬌喚又是笑鬧的。

    自家的姐妹圍著兄長們撒嬌,張綺這個張姓之女,只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處,羨慕地看著她們。

    聞聲出迎的蕭莫便看到了這一幕。

    盯了一眼張綺,他瞟向身後的小廝。那小廝一見自家郎君的眼色,馬上嘀咕道︰“她明明說過不來的,那樣子不像玩鬧……”

    蕭莫把目光收回,再次看向張綺。

    不一會,他說道︰“她是迫不得已。”瞟了一眼與阿藍站在一起,張錦走她們就走,張錦停她們就停的張綺,蕭莫眉頭一皺,嘆息道︰“如此聰慧的姑子,卻被自家姐妹視為婢僕。著實可憐可嘆。”

    頓了頓,他想著張綺先前拒絕自己的話,正要說什麼,一個笑聲傳來,“阿莫,你怎地現在才來?莫非不願意迎接我等?”

    卻是一個張府的郎君向他走來。

    見張府眾郎君姑子都向自己看來,蕭莫哈哈一笑,木履噠噠噠的脆響中大步走出,“豈敢豈敢,阿莫已侯之久矣。”

    來到眾人中間,他朝著張府大門一指,“大門已開,諸位貴客,請!”

    這話分明帶著調侃,眾少年同時一樂,一涌而入。而眾姑子,則是提起裙裾,隨後入內。

    蕭府門第比張府還高,也更加豪華……秦漢之世,上有聖明天子,世人最有錢,也不敢太過豪奢。到了魏晉就不同了,明明朝不保夕,可每個權貴豪富之家,卻使著勁地折騰,使著勁的顯耀。當然,究其原因,也是君權不顯,皇帝最有能耐,也不敢輕易對士族動手,更不敢掠奪他們的財富之故。

    張綺落後幾步,走在眾婢之側,一邊安靜地聽著,一邊打量著張府的景色。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低沉地傳來,“阿錦,今日怎地帶著阿綺來了?”

    說話的人,正是蕭莫,他站在張錦身側,嘴角微揚,目光似含情似含諷地看著她,見到張綺看來,他回眸略略一瞟。

    張錦見到愛郎近前,心中羞喜,臉頰早就暈紅一片。

    她也看了張綺一眼,輕聲回道︰“阿錦知道蕭郎看重她,特意帶她前來……”頓了頓,她聲音更低了,“阿莫要是喜歡,就收用了吧。”人都到他府中了,隨便找個借口,便可佔了這個妹妹,把生米煮成熟飯。

    至于被蕭莫佔了清白的妹妹,能不能被大夫人容下,蕭莫願不願意在觸怒大夫人的前提下安置她,給她一個名份,張錦是一點也不在意。

    階級分明,嫡庶天差地別的時代,張錦甚至沒想到自己這樣做,于本性上來說不夠純善不夠美好。

    張錦聲音很低,除了蕭莫無人聽清。

    沒有想到她是這般打算的,蕭莫嘴角一揚,清澈至極的雙眼,定定地看了一眼張錦。

    張錦雙手絞著衣角,小臉上盡是羞澀和萌動的愉悅。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正用一句輕飄飄的話,來決定同父妹妹的一生!

     蕭莫低低一笑。

    他的笑聲如此低沉,如此渾厚,直像寺中的鐘,又像午夜隨著春風飄來的笛音,綿厚而動聽。

    張錦雙眸都滴得出水來。

    蕭莫似乎沒有注意到,張府的眾姑子郎君都向這邊瞟來,他湊得更近了,吹出的熱熱的呼吸,直通過張錦的耳膜滲入她的心跳中,“阿錦這麼不歡喜她啊?這麼迫不及待地想毀了她啊?”

    “毀了她?”

    張錦詫異地抬起頭來,她看向愛郎,眸中盡是委屈,扁著嘴,她難過地說道︰“阿莫不是看重她嗎?我知道大夫人不允,害怕阿莫心中失落,才想出這個法子的。”她咬著唇,語氣中有著青春萌動的小姑子最純摯的真誠,“我只要阿莫快活。”

    蕭莫聽到了她語氣中的真誠,壓著嗓子低低地笑了起來。

    聽著他快樂的笑聲,張錦也跟著彎了雙眸。

    處于愉悅和滿足中的她,沒有注意到,自己與蕭莫實是靠得太近了而且,明明才被大夫人罰著跪了祠堂的,卻一轉眼又在大庭廣眾當中與蕭莫親熱,她的行為已與上次不同,上次僅只是私相授受,這一次,是在私相授受的前提下,挑釁大夫人的權威!

     蕭莫又與張錦親密的耳語了幾句,一雙黑白分明,清澈到明亮的眼,略略向四周一瞟,轉眼,他十分燦爛的一笑。

    慢慢站直身子,在張錦失望的眼眸中,他朝她悄悄眨了眨眼,令得佳人暈紅了眼後,蕭莫落後幾步,迎向後面來的袁氏眾人。

    直到他走得遠了,張錦還時不時地回頭看去。

    此時時辰還早,使者們還沒有到來,眾世家子也不必急著入席,而是三五成堆,在蕭府中游玩起來。

    走著走著,張綺已與張錦走散。來到一處亭台前,張綺發現自己迷了路,連忙四下張望,準備找人相詢。

    這時,一個小廝急急走來,看到他,張綺眼楮一亮,喚道︰“小哥。”她上前幾步,脆脆地問道︰“這是哪里?我找不到出口了。”

    “不忙。”這個張綺見過的小廝笑著搖了搖手,道︰“我家郎君早看到了,他讓我帶你出去。”頓了頓,他收起笑容,盯著張綺認真地說道︰“小姑子,我家郎君問你,直到現在,你還是不想讓人知道,那副畫卷是你繡的麼?你可知道,錯過了這次機會,也許你以後再也無法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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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10:48:46
第二十七章逼迫

張綺對上這小廝慎而重之的警告怔了怔。

    她正要回話,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蕭路,你怎麼在這里?你家郎君呢?”一個肥胖婦人向這邊走來。一邊走,她一邊拿眼打量著張綺。

    那小廝蕭路眉頭一蹙,回道︰“這小姑子迷路了,正求我帶她出去呢。”他朝著東邊一指,向張綺說道︰“順著那條小路走出去,路過一個花園後向右拐便到了。”

    “多謝。”

    張綺應了一聲,看到蕭路走向那婦人,便低下頭,順著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彼時,使者們多半已經到齊,府中蕭音笙樂,胡琴琵琶齊奏,酒香混合著脂粉香四散飄揚。

    張綺趕到時,張錦等人還散在花園里,來自各府的姑子們聚在一起,正低低地說著什麼話。隔半間花園處,是一眾少年郎君,他們有的大聲念著自己作的詩賦,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談文,更多的,是頻頻向著姑子們看來的目光。

    張綺看了看,只見左側處,有幾個著異族服裝的少年郎君坐在一起,不過,除了著裝不同外,他們其余的一切,都與建康本地的少年郎君無甚區別,似乎也是來相看的。

    這初春的花園,鮮花不曾開,草葉還不曾轉為濃綠,可姑子和郎君們,一個個盛裝華服,脂白腮紅,實代替了*光,顯得美不勝收。

    張錦與幾個蕭府的嫡出姑子靠在一聲,正巧笑倩兮著,那樣子,倒不需要自己前去添堵。

    張綺放慢了腳步。

    前方亭台處,十幾個長者聚在一起,一邊飲酒一邊欣賞著侍妾們的表演。彼時,夕陽漸沉,無數打扮精美的侍婢穿梭在花園中,點燃花園里的燈籠,同時燃起一個個火堆,好驅走初春的寒意。

    一看到那些侍妾,張綺便下意識地低下頭,連忙順著另一條小路向張府眾姑子的方向走去。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清亮地傳來,直直壓住了滿園喧嘩——“齊國廣陵王到——”

    這叫聲一出,所有的聲音都是一頓,刷刷刷,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門口方向。

    于難言的安靜中,一個黑衣幃帽的少年,在兩個黑衣侍衛地籌擁下,施施然而來。天色剛沉,少年踩著夜霧,仿佛本是霧中人。

    四下難言的寂靜中,幾個蕭府的主人,陳國皇氏的兩個皇子,還有幾個建康權貴同時舉步迎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肥胖高大,年約三十二三,由兩個美少年扶著的權貴。他盯著廣陵王,扯著因肥胖而喉音被壓得尖細的聲音說道︰“廣陵王好生難請諸君都說,除了陛下面前,廣陵王會一露真容外,其他場所,廣陵王必定有所遮掩。蕭某不信,便與諸君打了一個賭,卻沒有想到,廣陵王來是來了,卻還是戴了這個勞什子。”

    他慢慢停下腳步,側頭瞪著廣陵王,一字一句地說道︰“都來赴宴了,廣陵王還是不願意給蕭某一個面子麼?”

    聲音一落,嘻笑聲四下而來,眾權貴都站在那個胖子身後看著頭戴幃帽的少年,看他如何回答。

    站在一角,張綺聽到幾個壓低的聲音傳來,“這蕭策色膽包天,連齊國使者的主意都要打。”

    這胖子就是蕭策?蕭策,張綺是聽過的。過江四大僑姓,王謝袁蕭這四家,那門第是一等一的矜貴。可也僅是門第而已。

    數十年來,四個門第最高的家族,不曾出過一個有治世之才的子弟。亂世紛紛,雖然當官是“俗務”,治世是“庸人之事”。可一個家族,數十年間拿不出一個上得台面的子弟,便是他們自己不承認,那沒落也是不可避免的。

    如王謝兩家,雖然自稱是頂級世家,雖然他們在婚姻交游上,依然高不可攀,可他們已經沒落是不爭的事實。

    在這種情況下,蕭策這個世家子弟,是唯一一個能拿得出手,能在朝堂上做點事的人。在世家子無人可用的情況下,蕭策被賦與了重任,皇室也通過重用他,尊重他來拉攏各大世家。

    也因此,這蕭策在很多時候,難免驕橫不可一世。

    黑衣少年靜靜地站在夜風中。

    通過點點飄搖的燈籠光,他目光靜靜地掃過眾人。

    就在眾人以為他不會開口時,少年清潤優雅中,帶著幾分冷意的聲音緩緩響起,“蕭君盛邀長恭前來……長恭來了。至于其它的,蕭君不覺得自己要求過份了麼?”

    少年的聲音很動聽,非常動聽,透著幾分說不出的磁實。

    他這句話一出,四下嗡嗡聲大作。姑子們興奮地向前擠去,低語聲不時飄入張綺的耳中,“廣陵王的聲音真好聽。”“是啊是啊。”“聽其音思其人,定是個極俊的。”

    歡喜聲中,蕭策笑了。

    因為不滿,他的笑聲有點尖嘎,“廣陵王真是名不虛傳!真真好傲氣好風骨啊”嘲諷地說到這里,蕭策右手一揮,喚道︰“出來!”

    右手一垂,笙樂聲頓止,十幾個剛才還或歌或舞的侍妾,扭著腰肢向前走去。不一會,她們便來到一側。

    簫策指著身邊的侍妾,胖胖的臉上笑得見眉不見眼的,他盯著廣陵王,慢騰騰地說道︰“我這些侍妾,個個都是絕色美人,不但精通琴棋書畫,于閨房之道,亦有妙處,遠非北地美人能比……她們得知廣陵王的名頭後,心生愛慕,求著我見王爺一面。”

    頓了頓,他笑眯眯地說道︰“若是廣陵王能摘下你那帽子,讓蕭某一睹真容,我這些侍妾,便送給廣陵王如何?”

    這哪里是送美人?

    就在路上,帶著這麼多權貴堵他,甚至都不等他入席,語氣更是半陰半陽——分明是那帽子摘也得摘,不摘也得摘分明是在給對方一個下馬威,接受了,下面就得按照他蕭策的步驟來行事。不接受,這個遠道而來的齊國正使,只能落荒而逃,威風大滅,丟了本國面子不說,說不定會被那個本不待見他的齊國國君懲治

    蕭策話音落地時,眾少年嘻笑聲大作。這嘻笑聲是如此愉悅,如此迫不及待——說真的,自從這個廣陵王到達建康後,已經無數世家子想削他的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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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10:49:12
第二十八章 有一絕色

    嘻笑聲中,廣陵王也笑了。

    也許是他的聲音太過動聽,也許是他的氣勢本來逼人,他一笑,眾人的笑聲便是一止。

    清笑聲中,廣陵王大步向蕭策走來。

    不過五六步,他已走到了蕭策身前。停下腳步,定定地把這個肥胖的男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眼後,廣陵王伸出手,輕輕的,優雅地拍上了蕭策的肩膀。

    拍著他,廣陵王清潤的聲音悠然而來,“長恭倒是覺得,蕭兄應該減肥了。”他淡淡一笑,衣袂在風中飄搖,“如蕭兄這樣的體型,是上不得戰場,稱不得好漢的!”

    他施施然越過蕭策,徑自走向那些美人兒,清越的聲音,更是絲毫不曾掩飾他的傲然,“當然,也許在蕭兄眼里,丈夫的戰地不應在沙場中,而是在床幃間?哈哈——”

    如此傲慢,如此尖刻,如此囂張,如此不屑,又如此不可一世!

     嘻笑聲一止!

     蕭策臉色鐵青!

     他驀地回頭,狠狠地瞪向廣陵王。而這時的廣陵王,已背負雙手,那挺直的腰背,皎然如玉樹的風姿,說不出的飄逸,說不出的清貴。

    他似是沒有感覺到蕭策的憤怒,施施然圍著他的眾侍妾轉了一圈後,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站住”

    蕭策聲音一提,猛然暴喝出聲!

     廣陵王果然停下了腳步。

    他慢慢回頭,夜月中,他似笑非笑地瞅著蕭策,聲音微提,語調悠然卻又極為真誠地道︰“久聞蕭兄乃是陳地無雙俊彥,長恭不才,願與蕭兄較量一下沙場上的本事。”他噙著笑,明亮銳利的眼楮在夜色中熠熠生輝,“大丈夫,口頭上爭利,床幃間稱雄,實算不得什麼本事。只有沙場上,馬背間,以命相博,血濺五步,方稱得上真男兒。”說到這里,他聲音驀地大響,厲聲喝道︰“敢問蕭氏策郎,敢與我高長恭真刀真槍地干上一場否?”

    聲音實是洪亮,直過了好久,還在空中傳蕩!

     在陳地,在建康,士人從骨子里,便看不起武將,也不以為那打打殺殺的事,值得羨慕。

    可是,廣陵王氣勢迫人,其說話行事,一句接一句,一步接一步,竟是在這麼短短的片刻間,便把蕭策逼得退無可退。也逼得眾人無話可說。

    蕭策臉色微變。

    在一陣難堪的安靜中,從蕭策身後走出了一個少年,這少年白衣翩翩,舉止斯文得體。他朝著廣陵王一揖,朗聲說道︰“廣陵王來自齊地,可能不知道,于我南人而言,沙場上爭雄,馬背上拼殺,實是下等人喜歡做的事……”

    這少年正是蕭莫,在一句話扳回局面,逗得四周建康世家子笑聲再起時,他呵呵笑道︰“不過廣陵王初來南地,不知者不怪。這樣吧,剛才之事休得再提,廣陵王隨我等入宴,一睹我南人的美服美人美食如何?”

    他笑容可掬,舉手投足間,頗有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清爽。

    廣陵王笑了笑。

    ——他畢竟是客人,在這些南人的地盤上,逼急了這些世家子,惹出什麼事來,很沒有必要。而且,他實在不是一個喜歡做口舌之爭的人。

    當下他點了點頭,笑道︰“既然如此,那請吧。”

    說罷,他優雅一禮,大步向前,已是反客為主地走向宴席。

    他一走,眾權貴自是跟著提步,蕭策看向白衣翩翩的蕭莫,目光溫和,一側的中年漢子低聲說道︰“策郎,咱家這個千里駒,還不錯吧?”

    蕭策點了點頭,道︰“反應倒是敏捷,舉止也得體,好好培養。”

    “是。”

    回過神的蕭策,深深盯了廣陵王幾上,上前幾步,來到廣陵王身後。

    微笑地看著廣陵王,似乎沒有發生剛才那一幕般,蕭策指著身後的那十幾個侍妾,道︰“方才是蕭某唐突了。高兄,我這些美人兒著實不凡,正可勉懷高兄在建康的長夜之苦。”

    “她們?”

    廣陵王回頭向眾侍妾瞟去,也許是他名頭太響,也許是眾女傾慕太久,當他看去時,眾侍妾一個個拋眼亂拋,又是羞澀又是期盼的模樣。

    細細地盯了一會,廣陵王搖了搖頭,他負著雙手,慢條斯理地說道︰“這種姿色,也配稱絕色?”

    在令得蕭策等人臉色微變時,廣陵王笑了笑,一臉向往地說道︰“要說真正的絕色,我前不久倒是遇到了一個。”

    聽到他這樣的絕世俊男說起美人,眾人還是大感興趣。

    “哦?願聞其詳!”

    廣陵王眺望著天空淡淡的彎月,道︰“與我相遇時,那小姑子還太過年幼,對了,她也是你們建康大家之女。”

    這話一出,眾人興趣大起,少年郎君們都豎起耳朵傾聽起來,便是蕭策幾個大權貴,這時也是色眼微眯,大露興奮之色!

     廣陵王緩緩說道︰“那小姑子雖是年幼,但高某自小眼力不凡,可以擔保,她長大後,必有傾城色。”

    蕭策興奮地問道︰“不知那小姑子是何家之女?”

    廣陵王皺眉尋思片刻,緩緩言道︰“初遇她時,是在回建康的路上,那小姑子不過十二三歲,臉上仍有菜色……”他越是說得詳細,眾權貴越是聽得認真。一時之間,四下鴉雀無聲,只有廣陵王那清潤動聽的聲音如樂音般飄來。

    張綺站在一側,剛才廣陵王與蕭策起沖突時,她因心里擔憂,不知不覺中走得有點近。與眾姑子不同,她是躲在一棵樹後,雖然與廣陵王等人隔得甚近,本人卻是隱在黑暗中,很不顯眼。

    在聽到廣陵王說起什麼年幼的絕色美人時,她起先也沒有在意,只是聽著。

    可是聽到這時,她卻越來越心驚。到得那什麼“回建康的路上,十二三歲,臉有菜色”時,她的身子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整張小臉,更是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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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10:49:36
第二十九章 回報

    咬著唇,張綺突然動了。

    她走出黑暗中,朝著廣陵王的方向鑽去。

    可廣陵王的四周,都圍滿了姑子婢女,張綺這麼一鑽,哪里容易?

    在幾聲低低的斥喝後,張綺終于站在了前面,她的頭頂,紅紅的燈籠光照著,左側,騰騰燃燒的火堆映著,一張素白的小臉,在亮光下顯得格外明晰。

    廣陵王說著說著,突然間,他眼楮一瞟,瞟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那張臉,毫無血色,正用一種絕望又哀求的目光看著他!

     這目光!

     廣陵王瞟了她一眼,慢慢閉上了嘴。

    眾人聽得正是有趣,哪知他卻是不說了?一個少牛郎叫道︰“那姑子是誰?”“廣陵王怎地不肯說下去了?”

    廣陵王笑了笑,帷帽下,他的聲音懶洋洋的,似有點疲憊,“南地姑子,名門閨秀,還是不說了罷。”

    這話一出,哧笑聲四起,一個怪聲怪氣的聲音說道︰“建康哪個姑子絕色,我等怎會不知?廣陵王原來是唬我們來著。”

    語氣不善,廣陵卻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繼續提步向前。

    目送著他入宴,張綺再次隱沒在黑暗中。她伸手按著自己的胸口,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幸好,他如記憶中那樣,是個寬厚的……看到了自己的眼色,不管明不明白,都不再說下去。

    幸好,自己參加了這場宴會,及時阻止了他。

    彼時華宴剛起。

    所有的燈火在這一刻亮了起來,燈火和酒香,燻紅了美人的雙頰,原來安靜了的姑子們,不動聲色地展現著自己最美的一面。而一眾郎君們,也把注意力從廣陵王身上移開,眺向出沒于花園各處的姑子們。

    張錦站在一角,一雙美目一直跟隨著蕭莫的身影。在她的身後,有幾個姑子時不時地朝她看上一眼,目光帶嘲。

    見張錦沒有心思注意自己,張綺咬了咬唇,來到花園中到處放置的幾案旁。這種幾案,建康各大家族凡是有宴必然備制。上面放著文房四寶,幾案的旁邊,還擺了一些琴瑟胡笳,這些,都是供前來的郎君姑子興致大起時使用。

    見四下無人,張綺拿起幾上的一張帛紙,飛快地寫了一句話。然後卷起紙條重新退入黑暗中。

    回頭望了一眼那繁華的所在,她安安靜靜地走出了蕭府,此時,蕭府中不時有人來來往往,張綺走出時,那些門房瞟也不瞟一眼。

    來到離大門五百步處,停放馬車的所在,張綺終于找到了齊國使者的馬車。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一個護衛壓低的齊語,“王,這些南人恁地囂張!”

    另一個護衛冷冷說道︰“這陳國佔有巴掌大的地方,倒是一個個好大口氣!”

    過了一會,廣陵王平靜的聲音傳來,“南地漢人向來如此。他們致仕論婚,還在翻看族譜論著祖宗……這等人,怎能指望他們有自知之明?”

    語氣中,是一種連批評都不屑的冷漠。

    就在這時,一個護衛突然用建康話喝道︰“誰?”

    喝聲中,他緊走幾步,刷地一下拔出腰間的佩劍,“嘩啦”一聲挑開了廣陵王的馬車車簾!

     車簾飄搖中,一張素淨的,小姑子的臉呈現在三人面前。

    沒有想到是個如此小的南地姑子,二個護衛都是一怔。隱隱的火光中,眼前這個小姑子雙眼水汪汪的,露出額頭的小臉白嫩嫩的,既靈秀又澄澈,說不出的可愛。

    明明還沒有長開。

    護衛們只是一愣,馬上蹙起了眉頭。一護衛冷聲喝道︰“小姑子,你還太小了,廣陵王不會歡喜的。”

    見到這個護衛以為自己是來私相授受的,張綺臉孔一紅,她恨恨地瞪了那護衛一眼,轉眸看向廣陵王。

    咬著唇,見四下無人看向這里,張綺飛快的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來。遞出紙條,張綺認真地看著廣陵王,壓低著清脆的聲音說道︰“有人要對你不利,他們會在你離開建康的時候動手。

    我以為你不會這麼快回來,正準備把這紙條放在你的馬車里。”

    一個護衛接過她遞來的紙條,打開看了一眼後收入懷中,問道︰“都是些什麼人?共帶了多少護衛?”

    張綺搖頭,低聲道︰“我不知。”

    剛剛說到這里,她的下巴一暖,卻是一只大手伸出,抬起了她的下巴。

    不知什麼時候起,廣陵王已站在馬車前,擋住了她下車的踏板。他抬起她的下巴,就著月色和不遠處的燈火,細細端詳著她的臉。

    他靠得如此近,呼吸都噴在了她的臉上。

    張綺臉孔漲紅,又羞又怒的,她瞪著他,悶悶地說道︰“你離我遠點”剛說到這里,她又感覺到不妥,便壓低著聲音,清清脆脆地說道︰“剛才在花園里,你沒有說出我來……阿綺無以為報,便將這個消息透露給你。”

    說這話時,她那雙水靈靈的眸子,片波不動地看著他。

    明明只是一個水靈得清透的小小姑子,可她此刻的眼神,卻有種讓人看不懂的冷和靜。

    廣陵王卻還在盯著她。

    慢慢的,他食指撫著她的下巴,絲毫不理會張綺的羞怒,他打量著她,低語道︰“僅數月不見……比我想象中變化還大些。剛才你額發覆臉,倒是完全掩去了姿色,是個聰慧的姑子。可惜了……”他沒有說下去。

    剛才滿場華艷,只有這個小姑子,卻打扮得如婢女般不起眼。固然是她想遮掩自己,也因為她在家族中並不得意之故吧?

    她也是個不容易的吧?

    他慢慢松開她的下巴。

    一得到自由,張綺便連忙向旁邊挪了挪。她朝下面看去,想要跳下馬車,奈何去路被廣陵王堵住,只得作罷。

    安靜地縮在一角,張綺抬頭看向廣陵王,就在馬車中向他福了福,低低的,清脆有禮地說道︰“時已不早,阿綺得告退了。”

    廣陵王還在看著她。

    在張綺有點焦慮時,他微微一笑,向旁邊退出一步。

    張綺連忙跳下馬車。

    她剛要沖出,盯著她的廣陵王突然說道︰“張氏阿綺?”

    斷沒有想到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張綺腳步一僵。她猛然轉過頭來。

    看著星月下,這個依然帷帽遮臉,不管今日如何狼狽,以後將名震天下的男人,她差點脫口說道︰“讓我跟著你吧。”

    不過這話,她終是沒有說出︰眼前這個男人,這一生注定樹大招風,她不能靠得太近。

    月色中,兩兩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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