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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南朝春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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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04:01:44
第八十章 聖旨

    皇帝的嘀咕,張綺自是不知道,她只是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該笑的時候便笑,該說話的時候便說話。

    過了二刻鐘不到,皇帝率先離去。他一走,殿中嗡嗡聲大作,不一會,世家子弟也走了大半。

    見到張軒也起來了,張綺連忙站起跟上了他。

    見到她靠近,張軒笑道︰“不呆一會?”轉眼他又笑道︰“現在走也可以,反正陛下見都見了。這皇宮又大又悶,沒趣得緊。”

    正是沒趣得緊,不然那些世家子,怎麼一個個走得歡。

    兄妹倆先行回了張府。

    第二天,阿綠起了個大早,太陽剛升起,她便帶著一身潮氣沖入了張綺的房中。

    被寒風吹醒,張綺睜開迷離的雙眼,啞聲問道︰“怎麼啦?”

    阿綠哼著歌,聞言回頭笑道︰“今日是阿綺的生辰啊,我摘了好些桃花梨花放在屋子里,阿綺聞聞香不香?”

    生日?

    是了,她滿十三足歲,虛歲是十四了。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在江南的男人的眼里,十三四歲的女孩嬌小秀美,是妙齡豐韻,極為動人的時候。

    這幾個月里,張綺的身材像柳條一樣抽高了不少,身段兒更是漸轉豐盈。她竟都忘記,自己十四歲了。

    阿綠一邊忙活一邊說道︰“阿綺,你說陛下會不會選漪姑子為妃?”

    漪姑子?那個赴蕭府宴會時,說要成為陛下妃子,與嫡女們一較長短的張漪?

    她搖了搖頭,道︰“可能不會。”

    “可漪姑子正高興著呢,剛才我聽到她在說,陛下向她看了好幾眼。”

    昨晚的宴會上,張漪與張綺坐在一塊,張綺尋思了一會,也記不得陛下是否看過自己那個方向,便搖了搖頭,“我沒有注意到。”

    她從塌上爬起,在阿綠地服侍下穿好裳服,低聲道︰“你聽聽就是了,別到處說。”

    “誒。”

    主僕兩人走出院落,踩著朝陽漫步在桃花叢中。

    一邊穿梭而過,張綺一邊伸手摘下一根根好看的桃花,倒也忙得快活。

    玩著玩著,阿綠輕叫道︰“荷姐姐。”她朝著向兩人走來的婢女行了一禮,快樂地笑道︰“荷姐姐起得真早。”

    那荷姐姐應了一聲,快步走近兩人,對上張綺的目光,她從懷中掏出一封帛書,道︰“這是給你的。”

    說罷,她匆匆跑了開去。

    張綺一怔,見四下無人,便把那帛書展了開來。

    上面只有四個字,“籌備已周。”

    赫然是蕭莫的手筆!

     只看了一眼,張綺便白著臉把帛書一卷,低聲朝阿綠說道︰“我們回去。”

    主僕兩人匆匆回到房中,把房門一關,張綺便把那帛書扔到了炭爐上。

    看著火焰騰地升起,又迅速地化成灰燼,阿綠不安地問道︰“阿綺,怎麼啦?”

    張綺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蕭莫這是告訴她,他那里已經準備好,要她隨時把貴重物品帶在身上,免得到時措手不及。

    外室,外室哼!

     張綺在房中轉了兩圈︰他既然這麼說,必定也會這麼做。才不會管她願意不願意。

    咬唇尋思了一會,張綺眼珠子轉了轉,忖道︰我不能生氣,我得問清楚,他準備在什麼時候,用什麼方式來把我接過去。

    琢磨了一會,張綺決定找到那荷姐姐,看她知不知道詳情。

    這時,太陽高高地掛在天空。因為學堂歇課的緣故,姑子們沒了去處,便三五成群地坐在花園中,一邊欣賞著枝頭的鮮花,一邊談論著昨晚的宴會,猜測著陛下看中的是哪幾個姑子。

    張蕭氏的院落外,傳來一陣低語,“那個綺姑子過來了。”

    “夫人正尋思著逮她呢,她倒先過來了。哼她若是來尋阿荷,便由著她……大夫人都下了嚴令,她還敢私相授受,真是活膩了”

    “可她有才名……”

    “你怕什麼?這些主母自會顧慮周全”

    ……

    主僕兩人來到張蕭府的院落外,張綺對阿綠說道︰“你去看看阿荷在不在。”

    “誒”

    阿綠清脆響亮地應了一聲,身子一矮便躥出了樹叢。

    哪知阿綠一躥出去,便又馬上跑回來了。她沖到張綺的面前,氣喘吁吁地說道︰“阿綺,阿綺,聖旨來了”

    什麼?

    張綺駭然抬頭!

     驚駭的不止是她一個,主僕兩人一路急急趕回,所到之處,所有的姑子和婢僕,都詫異地看向張綺。

    來到院落時,剛才還容光煥發,言辭滔滔的張漪,這時已白著一張臉。她瞪著張綺,不敢相信當時陛下看的是她而不是自己。

    看到她走近,四下嗡嗡聲一片。倒是站在院落中間的張十二郎和張蕭氏等人,看到她時表情溫和帶笑。在他們的身後,張軒也是含著笑的。

    入皇宮為妃雖然辛苦,卻也比嫁到一般世家子為妾要好。

    張綺碎步走近,頒旨太監等張綺行完禮後,朝著她上上下下打量片刻,尖著嗓子問道︰“張氏阿綺?”

    在看到這太監的一刻,張綺的臉色終于變了。她不敢相信,那個明顯不中意她的陛下,會突然決定讓她入宮?

    她的唇顫了顫,在那太監逼來的目光中低下頭,“回公公的話,正是阿綺。”張綺的身後,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的張蕭氏,這時笑容更溫和了。

    那太監笑眯眯地看著張綺,尖聲說道︰“陛下有旨,張氏阿綺錦心繡腸,穎悟絕人。今周國新君繼位,張氏阿綺可為使節,壯我鼎盛國風。”

    他把聖旨交到張綺手里,溫和地說道︰“綺姑子還有二十余天時間,好好張羅吧。”

    說罷,那太監轉身便走。

    直愣了一會,張十二郎等人才清醒過來。而手捧著聖旨,痴痴呆呆走出十幾步遠的張綺,終于在眾人的喧嘩聲,驚叫聲中清醒過來。

    陛下竟是要她出使周地?

    這,這是什麼意思?

    她傻傻地看向張軒的方向。

    張軒見狀,大步向她走近。看著臉色發白的張綺一會,他擠出一個笑容,低聲道︰“只是讓你出使,沒有必要多想。”

    派一個青春年華,可以許人的小姑子為使,怎麼看都有與外邦聯姻之嫌。她怎麼可能不多想?

    張綺深吸一口氣,真正事到臨頭,她從不慌亂,“陛下之意,可是要我嫁到周地,成為那宇文邕的妃子?”

    見張軒皺著眉只會搖頭,張綺小聲地提醒道︰“九兄不是有朋友經常出入宮闈麼?何不問一問?”

    張軒清醒過來,也是,皇帝有什麼算盤,他的近侍總是會知道的。這事不用猜測,直接令人問一問就知道了。

    “好,九兄馬上去問。”

    說罷,張軒急急忙忙走了開來。

    在眾人地籌擁下,走出老遠的張蕭氏,這時回過頭來。她朝著張綺看了一眼,轉頭道︰“傳令下去,不用太拘著綺姑子了。還有那蕭家郎君若是想找她,讓他們見面便是。”

    緩了緩,她又命令道︰“去放了那個阿荷。恩,順便把我上面的話也傳給她聽。”

    剛才抓到私下里替兩人傳遞消息的婢女阿荷時,張蕭氏是著惱的。她一時恨得咬牙切齒,都想把張綺抓起來灌了藥。

    正在她顧念著張綺的才女身份,尋思著怎麼處置才妥當時。聖旨下了。

    這個時候,她倒是想著︰聖旨一下,張綺命運已定。何不順著蕭莫,讓他盡了興?免得那張綺遠嫁他鄉後,他還念念不忘,郁結于胸,終身不快?

    在張蕭氏看來,現在這個情況,蕭莫便是與張綺滾到了一塊,便是懷了孩兒也是無妨的。畢竟那些北方的蠻子隨便得很,他們都不在乎女兒家的貞潔,自家又何必拘著?這男人啊,都是得不到的便想得到,等蕭莫得了張綺的身子,又玩了她十幾日,也就完全放開了。

    “是。”

    張綺低著頭。

    在房間里呆了半天,眼看外面陽光燦爛,歡聲笑語不斷,張綺走了出來。

    藍天碧瓦,桃紅柳綠,這天地真是美不勝收。張綺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一口濁氣來。

    在她與阿綠靜靜地走向花園時,身後傳來嘰嘰喳喳的議論聲,“聽說陛下取了王謝的姑子為貴妃,淑媛立的是蕭府的姑子。”

    “不僅如此,汪氏,孔氏,嚴氏,潘氏四家,也有姑子被陛下看中,將要入宮呢。”

    “便沒我們張府的。”

    “有人要失望了。”

    “便是失望,總比那個要遠嫁他鄉的好。”“是呢是呢。”

    嘻笑聲中,阿綠擔憂地看向張綺。

    見到她臉上不見愁苦,阿綠一怔,奇道︰“阿綺,你不怕嗎?”。

    張綺回過頭來,“我不怕。”她輕聲說道︰“以我的身份,不拘嫁給誰,都得費盡心力才能過上好日子。在建康如此,到了周地,也是如此。”

    說到這里,張綺溫柔地看著阿綠,低聲道︰“阿綠,我這次遠赴周地,前途難測,你就不用跟著了。我記得你的老家還有舅舅在。明日我便給你八十兩金,你去家鄉購一些良田,再找一個樸實的夫君……”

    她才說到這里,阿綠大慟,她拼命地搖著頭,哽咽著說道︰“不,不,我不走阿綺,你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不拘你是生是死,我都跟著。”

    這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呵。

    張綺眼圈有點泛紅,她見阿綠情緒激動,便拖著她躲到桃樹林中,急急掏出手帕幫她拭著淚。

    手帕一抹到臉上,阿綠便悲從中來,忍不住放聲大哭。可她又不敢發出聲音來,便把拳頭緊緊塞在嘴里。

    張綺見了,心中大傷。她伸出手,緊緊地抱住阿綠。

    張綺私生女的身份,注定她到哪里都受人排斥。便是張軒對她好,那好也只是淡淡的,是要她費盡心機經營的。她走了,他最多傷感幾天,做幾篇賦便會好,蕭莫呢,她不知道,也許與張軒一樣。

    只有阿綠,對她是真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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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蕭莫的傷心

    這一晚,阿綠睡得一點也不踏實,頻頻從夢中驚醒。有一次她甚至尖著嗓子大哭道︰“阿綺,我攔住他,你快跑”最後從夢中哭醒過來。

    張綺安慰了她一陣後,又疲憊睡去。再次醒來天已大亮。

    梳妝時,張綺透過銅鏡看著雙眼紅腫的阿綠,暗暗想道︰呆會見到九兄,一定要他幫我挑個日子,把阿綠送回她的老家。九兄辦事還算穩重,購置給阿綠的良田,由他派人出面還能不吃虧。

    銅鏡中,張綺自己雙眼明亮,竟是一點也沒有被聖旨所擾。

    梳洗後,張綺走到水盆前。她手里有些粉末,和水調勻涂在肌膚上,便能讓肌膚顏色昏暗。她的肌膚天生白嫩豐腴,宛如掐得出水來,這些粉末,可以恰到好處地掩去她五分瑩光。

    張綺垂下眉眼,想了想後,把那粉末減少了一些份量。

    細細地抹勻之後,她換上張府為她制下的,一襲雲白的新裳穿上,又把她那烏黑油亮,光可鑒人的長發梳好。秀發如雲,上面再無一絲飾物。

    只是這麼打量一下,銅鏡中的少女,便真如豆蔻花兒般,秀美靈透,可憐可愛中透著一種豐韻。

    張綺牽著阿綠的手走了出來。

    一路上穿花拂柳而過,倒令得好一些與她日常相處的姑子,又驚奇了一陣。

    不一會,張綺看到了張軒慣常在的那個亭台。吸了一口氣,她昂起頭來。

    此次一去,也許她這一生,都不會再回到建康。

    人在人心在,人不在,心自然也不在。

    可她就是盼著,身為張家嫡子的張軒,能夠多多照顧一下阿綠。將來阿綠成親,嫁的必然是一個普通的庶民。如果她那個夫家,知道上品世家的嫡子在關注著阿綠,就會對她很好。

    因此,她特意把自己的美,顯露幾分。她要讓張軒記得自己這個可憐可愛的妹妹,記得這個妹妹的囑咐。

    轉過身來,張綺溫柔地說道︰“阿綠,你呆在這里,我去與九兄說說話。”

    “恩。”

    張綺提步,朝著亭台走去。

    她腰肢縴細,幾不堪一握,這般行走地回廊時,自然而然地,在扭動間,帶上了少女特有的韻味。

    “噠噠噠”的木履清脆地響起,隔過重重木廊,她可以看到亭台間,正搖頭晃腦地清讀著的張軒。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喚道︰“阿綺?”聲音有點懷疑,似是不相信是她。

    張綺回頭。

    在她右側,離她不到五十步處,站著一個白衣少年。春光明媚,和風徐來,那風,卷起少年披散在肩膀上的墨發,拂起,又吹落。一陣風旋轉而來,卷起一片花瓣,慢慢地落在他的發梢上。

    春光如此燦爛,靜靜地站在那里,臨風而立的少年,抿著的唇間,眉眼間,卻鎖著一股愁郁。

    那愁郁如此之濃,濃得讓人覺得他是如此寂寞。

    仿佛,這世間雖大,他卻孑然一身,

    卻是蕭莫。

    沒有想到會看到蕭莫,張綺怔住了。

    蕭莫提步向她走來。

    他走到離她五步處,又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頭,少年讓風吹去眼中的澀意,無意識地折下一根柳條,他低啞地說道︰“怎麼會有聖旨?”他的聲音很沙,明明想笑,可笑容浮出,卻帶著苦澀和郁恨,“阿綺,怎麼會有聖旨呢?”

    張綺怔怔地看著他。

    她第一次清楚地感覺到,他在乎她,真的在乎她。

    她慢慢垂下眼來。

    好一會,張綺低聲說道︰“蕭郎,多多保重。”她本想說,你不要掛念我,她又想說,我會一切安好。

    可話到嘴邊,她便在想著,不過是少年情懷而已。他心心念念想著擁有她,哪怕是讓她脫離家族,做他外室……可見,在他心中,對她從來是有欲無情,她從來都不值得他敬重。這樣,她說出那樣的話,未免自作多情得可笑。

    張綺轉身。

    “阿綺”

    蕭莫喚住她!

     他倔強地抿緊薄唇,眼中有水光在閃動,“我要去求見陛下。”

    張綺回過頭來。

    看了蕭莫一眼,她習慣性地低著頭。

    蕭莫看著墨發如雲,身影娉婷中,已有少女嬌美絕麗之姿的張綺。心中堵得慌,又說道︰“你別怕。那北方蠻地,我不會讓你去。我會見過陛下的,我會求他的。”

    這個一向從容,處事極有自信的少年,已是語無倫次。

    張綺低低地說道︰“沒有用的。”

    是沒有用的,若是陛下對她這個小小的私生女,都沒有處置權,君威何在?

    張綺轉身便走。

    “不”

    蕭莫突然伸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盯著她修長縴細白皙的頸項,盯著她秀麗姣好的側面,低啞地說道︰“阿綺,別忙著走,跟我說說話。”他輕輕解釋道︰“這種情況下,沒人會再拘著你我。阿綺,我們可以說話的。”

    張綺回過頭來。

    她永遠也不會完全得罪他。

    因此,她低著頭,乖巧的嗯了一聲。

    蕭莫卻收回了手。

    他低著頭,雙手捂著臉。

    安靜了許久後,他沙啞地說道︰“阿綺,我自小到大,第一次這般難受。我這心,揪得緊。”

    張綺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蕭莫似是有點脫力,他慢慢前傾,額頭抵上了廊柱。

    一動不動地木立良久,他艱澀地說道︰“阿綺。”

    “恩。”

    “我的心很苦。”

    張綺沉默著,沒有吭聲。

    “阿綺。”

    “恩。”

    “我怕你走了,我這一生都不會再快活……”

    張綺抬頭,她看了一眼蕭莫,低低的,喃喃地說道︰“不會的。”聲音雖細,語氣卻是極堅定。似乎她從骨子里便認為,沒有哪個男人,真會因為失去她,而一生不快活。

    蕭莫沒有聽到她的回答,他又一動不動的,用額頭緊緊地抵著廓柱。

    良久都一動不動。

    就在張綺張著嘴,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間,蕭莫抬起頭,旋風般地轉過身來。

    他額頭上殘留著一抹紅印,眼楮卻由剛才的紅澀變得明亮。他雙眼明亮地看著張綺,“我有法子了。”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張綺,認真地說道︰“阿綺,我有法子了我馬上就進宮,自請為使。我要把你完完整整地帶回建康”

    說到這里,他語氣都變得清亮起來,他興奮地說道︰“對了,我這個要求,陛下必定不會推拒的我要把我的阿綺完完整整帶回建康,絕不讓北地蠻子得了去”

    說罷,他身子一轉便向外沖。

    沖出幾步,他又陡然止步。回過頭來,深深地看著張綺,他朝她溫柔的,明亮的一笑,低聲說道︰“她們說,北地蠻子不在乎貞潔,我可以得了你……這怎麼可以?”

    他清亮的一笑,再次提步,急匆匆地走出了張綺的視線。

    蕭莫走後良久,張綺才回過神來。

    亭台處,張軒早被這邊的動靜給驚動了,正向這里看來。

    記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張綺吸了一口氣,提步向前走去。

    “噠噠噠”的清響中,她如一朵剛剛**兒的蓮花一樣,向著張軒走去。

    果不其然,當她走到張軒面前時,張軒的眼中還有驚艷。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她的秀發,輕嘆道︰“我家阿綺長大了。”頓了頓,他苦笑道︰“若是面聖時,阿綺是這番模樣,陛下必舍不得讓你出使。”

    如此佳人,豈能便宜了北方蠻子?

    得到張軒的誇獎,張綺笑了笑。

    雖是笑著,她的眸中卻帶著淡淡的憂傷。這種強顏歡笑,讓張軒的心一揪,不由又嘆出一口長氣。

    張綺低下頭,朝著他盈盈一福。

    張軒連忙伸手扶起,連聲道︰“阿綺怎地行起禮來?”

    張綺吸了吸小巧的鼻子,抬頭給了他一個努力綻放的,卻難掩憂愁的笑容。她現在的容顏,清靈剔透又嬌美無倫,這般帶愁帶苦一笑,真個俏生生的,楚楚可憐的,直讓人的心口發酸,恨不得摟她在懷中,替她擔了一切風雨去。

    張軒也摟了,他把她抱在了懷中。

    偎在嫡親兄長的懷里,張綺哽咽地說道︰“九兄,阿綺要走了……阿綺想求你一件事。”

    “你說,你說。”

    “阿綺的婢女阿綠,與阿綺情同姐妹,這些時日里,若不是有她伴著,阿綺都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這一次阿綺遠赴周地,也不知這一生,有沒有回來的機會。阿綺想求得九兄幫我把阿綠送回她的家鄉,阿綺這里還有八十兩金子,也請九兄拿著,幫阿綠置一些良田。還有,以後我不在建康了,望九兄能對阿綠照拂一二。”

    自己前程如此,還掂記著一婢。

    張軒又心疼又感慨。他被張綺哭得心都軟成一團了,連忙點頭道︰“好,好,一切依你,一切依你。”

    伸手接過張綺掏出的黃金,張軒尋思道︰阿綺這麼著緊,那我就親自去一趟,順便也吩咐一下那里的鄉老,讓他們幫著照看那個什麼阿綠。

    得到張軒的肯定,張綺心神大定,她從他的懷中退出來,紅著臉瞅著張軒,靦腆地說道︰“阿綺失態了。”

    見她恢復正常,張軒長吁一口氣,當下笑道︰“只要阿綺不流淚,叫九兄干什麼都可以。”

    “九兄”張綺被他的調侃氣得嬌嗔一聲,伸著小拳頭捶了他兩下後,張綺又是噗哧一笑。

    她這一打一笑,張軒心情大好。當下他坐好,低聲問道︰“剛才蕭莫說什麼了?看他的樣子,好似很悲傷?”頓了頓,他嘆道︰“平素里看那蕭莫,舉止雍容談笑倜儻,渾然君子如玉。沒有想到那樣一個人也會這麼失態。阿綺,看來他是真愛你啊。”

    張綺低下頭,沒有回話。

    張軒又嗟嘆道︰“如我們這樣的嫡子,身邊美婢多的是。這蕭莫偏對阿綺上心,可見不是色能傾人,實是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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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04:02:47
第八十二章 出發

    聽到張軒的感慨,張綺笑了笑,依然低著頭。

    兄妹兩又閑話一陣,敲定了送回阿綠的日期後,張綺告辭離去。

    阿綠正在道旁等著她,看到張綺,她連忙上前,輕聲說道︰“阿綺,剛才蕭郎傷心了。”

    “嗯。”張綺應了一聲,道︰“阿綠,你舅舅對你好不好?”

    阿綠清脆地應道︰“舅舅還是好的,就是舅母不好。”剛說到這里,她警惕地瞪著張綺,道︰“阿綺,你不會還想把我送走吧?我不走,我死也要賴在你身邊。”

    張綺本來還有話要說,被她這麼語氣堅決地一回,便閉上了嘴。既然勸不通,那就直接用行動。

    主僕倆回到了房間。

    出乎張蕭氏等人意料的是,蕭莫自那天來過之後,便沒有了音信。再得到他的消息時,已是半個月後,而這時,使團都要出發了。

    這一天,張綺用過早餐後,便聽到外面喧嘩聲大作。

    “阿綠?阿綠?”張綺喊了幾聲,沒有看到阿綠的身影,便自己走了出來。

    一走到正院處,她便是一怔。只見數十人籌擁著一個白衣翩翩,宛如美玉的少年人,那少年人正含著笑與張蕭氏等人說著話。可能是感覺到她過來了,他回過頭來。

    俊臉含笑,眉目間清朗自信,舉手投足間一派雍容,今日的蕭莫,哪有半分上次模樣?

    見張綺看向自己,蕭莫微笑著向她走近。他剛走出一步,突然的,張錦尖聲叫道︰“蕭郎”

    她從側門沖入院落,後面還追著幾個氣喘吁吁的婢子。張錦的臉上帶著淚水,朝著蕭莫急沖而來。

    張錦一出現,張蕭氏便是臉色大變,她急喝道︰“攔住阿錦”

    “是。”

    “把她押回房間”

    “是。”

    被兩個老媼強行拖住,張錦掙動不得,她奮力地反轉身,朝著蕭莫嘶聲叫道︰“蕭郎,便為了這麼一個賤人,你不惜以身犯險,置性命與家族親人于不顧和?蕭郎,你好狠心,好狠心……”

    叫到最後,她已啕啕大哭。

    張錦的聲音中帶著恨。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蕭莫是愛著自己的,他對張綺,不過是逢場作戲。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蕭莫把她刻在心中,時刻記著。

    可直到最後,她才發現這是一場笑話為了張綺那個賤人,他居然不顧千金之軀,自請為使

    再加上,在張錦還想自欺欺人的時候,張蕭氏安排了幾個婢女老媼,從各個方面分析蕭莫的所作所為,用一種尖銳的語氣告訴她,蕭莫對她無情

    幻想破滅的痛苦,是如此的讓人絕望。要不是日夜有人守著,張錦都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轉眼間,張錦便被拖出了院落。她一走,院落里便立刻恢復了歡聲笑語。

    剛才張錦的出現,她的嘶叫痛恨,似乎對蕭莫毫無影響,他含著笑,白衣飄飄地走到了張綺身前。

    低頭俯視著她,他低沉說道︰“阿綺,我是此行第一副使。”頓了頓,他微笑道︰“我已派人前往你的房間,從現在起,你的貴重物事,洗漱衣物,全部交給我來攜帶。剛才姑母說,想給你派幾個婢女的,我給拒了。”

    他的聲音壓低,似笑非笑,“有我在,阿綺盡可後顧無憂。”

    見張綺傻呼呼地看著自己,蕭莫呵呵一笑。他負著雙手說道︰“早就聽說周地繁華,周人恢弘,這次機會,蕭莫求之久矣。”

    語氣清郎自傲,斯文的臉上帶著說不出的雍容快意。

    張綺木了一會,突然記起,“你說已派人替我收拾房間?”

    張綺抿緊唇,低低說道︰“不是出使還有些時日嗎?”。

    “不必了,明兒便是黃道吉日,明晨便出發。”

    這麼匆忙?

    張綺看了一眼又向蕭莫圍上的張氏眾人,想到阿綠的事,便向他福了福,低聲道︰“蕭郎事忙,阿綺先行告退。”

    “去吧。”

    蕭莫毫不在意地轉過身。張綺走著走著,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大笑聲,不由回頭看來。

    那麼多人,蕭莫站在其中,如鶴立雞群此刻的他容光煥發,談笑朗朗,令得張綺又傻了一會。

    張綺急急趕到亭台,見張軒不在,便提步向張軒的院落走去。

    房間中,張軒也不在。張綺有點急了,問了婢女,也說不知道他的去向。便留了一個口信後,怏怏不樂地回到房中。

    房間中果然收理過,可她的房間哪有什麼可收拾的?左右不過一些衣物。張綺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見到自己藏金的地方沒有變亂,暗中吁出一口長氣。

    這時,阿綠歡喜地沖了過來。她顫聲道︰“阿綺,蕭郎剛才派人收拾你的東西了。”頓了頓,她歡喜若狂地問道︰“聽說蕭郎也會出使?太好了,阿綺,真是太好了”

    她緊緊抓著張綺的手,喜得語無倫次。

    張綺回她一笑。

    傍晚時,張軒終于回來了。得到他派來的婢女傳信後,張綺匆匆走了過去。

    回來後,她手里多了一個紙包。

    把那紙包里的粉末灑在茶水里,張綺喚道︰“阿綠。”

    阿綠樂滋滋地跑了進來。

    張綺端起那茶杯,溫柔地說道︰“看你瘋得滿頭是汗喝口茶吧。”

    “誒。”

    阿綠接過茶水,仰頭一飲而盡。把茶杯放下,她轉身又沖了出去。

    不到一刻鐘,阿綠頭重腳輕地走了進來。一邊走她一邊喃喃說道︰“好暈,好想睡。”聲音一落,人便倒在自己塌上,轉眼輕鼾聲漸起。

    看著熟睡的阿綠,張綺低眉說道︰“去告訴九兄,成了。”

    “是。”

    聽著那遠去的腳步聲,張綺坐在阿綠身邊,她輕輕撫摸著她的臉,低聲說道︰“阿綠,你知不知道?一個人如果能在沒有戰亂的地方,守幾畝良田,伴著夫君孩子一直到老,那才是天大的福份阿綠,阿綺只願你那家鄉,永遠永遠都沒有戰火,也希望你家夫君,是個老實平庸,只會守著幾畝拙田度日的普通漢子……這天下太亂了,這人心也太亂了,你千萬別想著讓丈夫謀個出身,要知道,悔教夫婿覓封侯啊”

    自言自語過後,張綺只是低著頭。望著夢中還笑出聲來的阿綠出神。

    不一會,一個婢女說道︰“綺姑子,軒小郎來了,還有馬車。”

    “恩。”

    她站了起來。朝著迎面走來的兩個高壯僕婦交待道︰“輕一點,別弄疼了她。”

    “姑子放心。”

    目送著阿綠被抬上馬車,張綺走到張軒的馬車旁。迎上他的目光,她輕輕地拿著他的大掌,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掌心。

    依戀地貼了一陣,張綺喃喃說道︰“九兄,你要好好的。”聲音沒落,兩行清淚滾落臉頰。

    張軒也紅了眼眶。他要護送阿綠,明天,是沒有辦法給張綺送行的。

    咽中哽了哽,張軒含著笑低聲說道︰“傻阿綺,別哭了……剛才家族給了蕭莫一千兩黃金的儀程和一些錦緞,那些東西中有你的一份,遇到難處,莫要忘記向他索取。”

    “恩。”

    “戰亂雖多,姑子總比丈夫活得容易些……真有了那一天,莫要在乎他人怎麼說,先活下去再講。”

    “恩。”

    “到了周地,陛下若有旨意,你且應著便是。不管怎麼說,你是我陳國皇帝親賜的,他人會珍惜些。”

    “恩。”

    張軒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可再多的話,也有說完的時候,馬車啟動,看著張綺站在那里,孤零零的身影時,張軒發現自己流淚了。

    這個時候,他突然對蕭莫感激起來。

    幸好,他也是使者之一!

     張軒一走,張綺便被張十二郎喊到書房里安撫了一番後,又來到了張蕭氏的房中。

    被各位長者安撫來安撫去,等張綺回到自己院落時,太陽已然落山,月亮冉冉升起。

    這一晚,張綺一直翻來覆去,直到凌晨才淺淺睡去。

    她是在一陣喧嘩聲中驚醒的。在婢女們地服侍下,張綺換了新裳,梳好發髻,貼上花鈿,娉娉婷婷地走了出來。

    院子里,除了一輛馬車和少許看熱鬧的婢僕外,再無他人。

    張綺上了馬車。

    馬車駛出了張府。

    馬車沒有停留,徑直駛向皇宮。在殿外接受了陛下一番慰勉後,吉時已到,使隊出發!

     因名動建康的蕭郎是使者之一,建康城中,姑子少年們成群結隊地送著他們出城。

    眼看著那白衣翩翩的俊俏郎君就要出城了,突然間,一陣清雅的歌聲響徹雲霄︰

    爰居爰處?

    爰喪其馬?

     于以求之?

    于林之下。

    這歌聲開始只有一個,漸漸的轉為數十,再漸漸的變成數百,數千。再漸漸的,歌聲中帶上了幾分傷悲。

    ……這不是太平盛世,這個時代,每一個男兒離開家鄉,可能就永遠也不會回來。

    車隊駛出了城門。

    城門外,依然有人相送。長亭里,與蕭莫交好的世家子,長袍廣袖,令歌姬們載歌載舞地為他祝福。

    一路相送,一路歌舞。直到走出建康百里,才不見人影。

    張綺慢慢回過頭來。她看向蕭莫所在的馬車。他喝多了朋友們敬上的離別酒,現在已醉得不醒人事。

    慢慢垂眼,張綺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妒忌他他有那麼多朋友,自己卻是形只影單。像那天上的孤雁,飛來飛去都只是孤單。

    落寞了一陣,張綺自失的一笑,就在這時,她目光一凝,目瞪口呆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兩輛馬車。

    馬車卷著煙塵一沖而來。在看著瞪眼不語的張綺時,張軒先朝幾個正使副使打了個招呼,轉向張綺苦笑道︰“阿綺,九兄沒法子了,你這婢子是個真倔的”

    話雖如此,語氣中卻帶著贊賞。

    張綺轉眼看向另一輛馬車。此刻,那車簾掀開,阿綠一跳而下,已旋風般地沖到她的馬車旁。抬頭看到張綺臉色不善,她嘻皮笑臉地擠了一個鬼臉,扁嘴說道︰“阿綺使手段,不好玩”

    張綺別過頭,最後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澀聲說道︰“你……上來吧。”

    阿綠連忙響亮地應了一聲,爬上了她的馬車。

    張軒的馬車駛了過來,他看著張綺和阿綠,道︰“阿綺,她是一個忠僕。”

    不是忠僕,是家人。

    張綺自不會糾正他,只是溫柔地說道︰“九兄,勞煩你了……”

    “別如此見外。”這時,前方傳來蕭莫地叫喚聲,“軒郎?”

    張軒連忙吩咐馬車趕過去,聽著前方傳來的說笑聲,張綺回頭瞪向阿綠。

    阿綠縮了縮頭,轉眼又嘻嘻笑道︰“阿綺,我就是怕你孤單。”

    張綺一哽,半晌才從鼻中發出一聲重濁音,“哼——”

    張軒與眾人寒喧一陣後,揮手告別,而隊伍,又重新出發了。

    渡過長江,便屬于周國範圍,比起偏安一隅,國境狹小的陳國,周國要大得多。雖被陳國人也稱為北方蠻子,周國半數地方,還屬于長江流域,魚米之鄉。

    進入周地容易,到達周地的都城,卻遠得很。周地建都于長安,彼時,周國的明帝被宇文護毒死,國柄被宇文護把柄,先上任的小皇帝,地位不穩得很。

    因為政權不穩,現在的周地有點亂。不過此次陳國來使也代表了周國的體面,一路上,都有官員派將士護送,如此花了四個月時間,倒也平平安安地得入長安範圍。

    來時桃花盛開,到時已是銀河夜貫天宇,織女與牛郎一年一次的約會剛剛結束時。

    看了一眼對著前方官道出神的張綺,蕭莫示意馬車靠近,低聲喚道︰“阿綺。”

    張綺回過頭來。

    對上她越發秀致,甚至已秀致得瀲灩的眉眼,蕭莫低聲說道︰“阿綺快十五了吧?都長大了。”

    他的目光瞟過她越發婀娜多姿的身段。

    張綺臉一紅,側過頭低聲說道︰“是,長大了。”

    蕭莫朝前方眺了一眼,道︰“再過一天就可能進入長安城了……阿綺,這周地我們人生地不熟的,你千萬不能任性,一切都聽由我安排。”

    張綺乖巧地應了一聲,“是。”

    蕭莫嚴肅起來,“你莫要信口應承,我所說的這些事至關重要。”他蹙眉道︰“我已吩咐下去,如果周人問起你,便說你是我的姬妾。”

    姬妾?

    張綺愕然抬頭,這豈不是說,到了周地,她就得與他同起同落,住也是……

    見張綺咬著唇垂著眼,蕭莫耐心地說道︰“周地當權的,不是那個什麼小皇帝,而是宇文護。如果讓他知道,你是我陳國陛下單獨派來的,定會生出事端來。阿綺,你越大越美,得小心”

    張綺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她自是知道,自己應該小心,蕭莫找的這個借口,也可以說是極妥當的。可她怎麼覺得,他不懷好意?

    明明不懷好意,還這麼嚴肅斯文地向她解釋著事情的重要性。這個蕭莫真是可惡。虧她看到他這一路上對她溫柔有禮,還以為他成了君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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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04:03:10
第八十三章 囂張的高長恭

    交給張軒的八十兩黃金,又被阿綠原封不動地帶回,交到張綺手中。張綺把黃金收好,車隊再次出發。

    走出一天,人馬已倦,當下擇了一處扎營的地方。今天休息過後,明日早起,應該可以在日落之前抵達長安。

    帳中,阿綠大眼虎虎的,瞪著倚塌而坐的蕭莫。自從白日里宣告張綺是他的姬妾後,蕭莫立馬便付諸了行動。現在更是堂而皇之的與她同一個帳蓬。

    蕭莫沒有理會她,他徑自打開一封剛由飛鴿傳來的信件,越是看,眉頭越是皺得緊。

    張綺被阿綠護在身後,見狀伸出頭來輕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蕭莫低聲道︰“建康發生大事了。”

    對上主僕兩人驚愕的表情,他把那信件丟入炭火中,說道︰“在一些事上,陛下與各大世家發生了爭持。一夜之間,建康城各大世家的府第,都被兵馬圍上了。好一些世家的郎主和郎君,更被陛下斬殺……王謝蕭氏入宮的幾個姑子,也都自盡了,現在立的貴妃,分別是汪氏,孔氏的姑子,淑媛是嚴氏的女兒。”

    在一些事上發生了爭持?能出現斬殺各大世家的郎主和郎君的,豈止是一些事?應該就是前不久提過的利益分配吧?

    張綺一直知道,現在這個皇帝,是很英明果敢的。可這樣一個明主,自上位後,便對世家們不停的讓步,直到那步子讓得各大世家的姑子提起皇室時,都帶著不屑,世家的嫡女們提到皇室的妃嬪時,都帶上了嘲諷,他才突然出手!

     這一下出手,形勢立馬逆轉。雖不說把世家完全鎮壓下去了,卻也使得他們氣焰幾無。

    蕭莫繼續說道︰“這一次死的人中,都是各大世家中得力的,蕭策他,也被殺了……”

    他的語氣中帶著憂傷和失落,卻並不意外。

    好一會,蕭莫又低聲說道︰“經此一役,世家實力大削,怕是數年之內,都無可用之士。”

    蕭莫苦笑起來,他低低說道︰“戰亂剛過,各大世家是太猖獗了……他們見到新帝喜愛書法樂器等玩物,便把他當成了紈褲子弟,可誰知道,他是一直忍而不發。”

    怕不止是如此吧?陳國建國多久?不過數年罷了新帝才上位多久?不過一年而已是這些世家子聲色犬馬慣了,高高在上慣了,自以為陳霸先出身寒門,又一直沒有對世家動過手,新帝又雅好琴棋書畫,便把他們看低了。

    說起來,真正可笑的是這些世家子,更替了那麼多朝代,滅亡了那麼多世家,卻一個個還活在昔日的榮光里,眼光短淺得得志便猖狂!

     便像陛下這一次選妃,他不選王謝蕭氏的女兒,哪里能麻痹各大世家?

    當時張綺雖是想到了這一點,可事情與她無關,她便不會去費神。再則,擅長揣測男人心理,擅長察顏觀色的她,一直銘記的便是四個字“和光同塵”。

    沒有人需要她敏銳時,她會安靜的做她那有著小聰明的小姑子。而且會做得連一丁點的睿智也不露出。

    突然的,蕭莫問道︰“阿綺,你不擔心張府?不擔心你那九兄?”

    張綺垂眸,低聲說道︰“九兄性情瑣細,雅好寫賦,陛下不會殺他。”

    蕭莫一笑,“你倒會說話……明明是你那九兄沒有大才,不會被陛下放在眼中。”頓了頓,他說道︰“你那五兄被陛下殺了”

    五兄,是張蕭氏的大兒子。張綺都沒有見過他幾面,對這個兄長連印象也沒有。聽到蕭莫的話,她眨了眨眼,似乎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五兄是誰。

    蕭莫別過頭,又說道︰“我卻低估了陛下……”

    聲音無比悵惘,張綺暗暗忖道︰你也高估了他。這一次,他把世家中的有才之士和後起之秀全部殺了,對皇族的勢力鞏固是有好處。可數百年來,重要職位一直由世家把持,這些是世家的立身之本。新帝不可能動它,因為一動,便會是國本動搖的大亂。可不動,那麼多重要職位上,全部是屍位素餐的無能之徒。在這種外敵環伺的情況下,一旦有外敵相侵,陳國是不打先亂啊

    帳中沉默起來。

    好一會,張綺輕聲說道︰“你這次出使,是安排好的?”

    蕭莫驀然回頭。

    他直直地看著張綺,直直地看著她,直到她低下頭,他才抿著唇,淡淡說道︰“不錯。”

    他還在盯著張綺。

    整個建康的人都以為,他是為了她而出使,可他現在卻告訴她,他是為了避禍。

    她應該失望的。

    他想看到她失望!

     張綺沒有生氣,她垂著眸,目光晶瑩。

    好一會,蕭莫忍不住說道︰“你不惱??”

    張綺抿唇一笑,她溫柔地說道︰“以蕭郎千金之軀,若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你的家族又怎會允你離開建康?不管如何,蕭郎是為了護我而出使,我又怎會氣惱?”

    蕭莫心頭驀地大暖,他站了起來,在阿綠瞪大的雙眼中,低沉而溫柔地笑道︰“還是我的阿綺聰慧可人。”

    張綺卻低著頭,似乎沒有發現他在步步逼近。她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喃喃地說道︰“可在蕭郎眼中,阿綺雖然可人,也不過一玩物罷了。”

    這話有點重,硬生生地把蕭莫逼停了!

     蕭莫唇動了動,想要解釋,張綺卻是盈盈站起,她抬眸含笑,目光如水地看著他,軟軟地說道︰“時辰不早了,蕭郎不去歇息嗎?”。

    她溫柔地看著他,目光如此明潤。

    她是如此的誘人,直令得蕭莫的心頭癢癢的,暖暖的,直讓他恨不得伸出手,就此緊緊地抱住她。

    可是他不能,她剛剛都說了,他不過是把她當成一玩物。現在自己再做任何親近之事,都會讓她心冷

    他不想這張如花笑靨,從此染上冰寒。

    痴痴地看了她一會,少年人終是忍不住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語氣鏗鏘的話才說到一半,他又悔了,其實,他真的很想佔了她去。

    呆了呆,最終蕭莫長袖一甩,毅然決然地退出了帳蓬隨著他一走,一陣風卷過帳門,卷著黃塵呼呼而入。

    他一離開,阿綠便埋怨道︰“阿綺太好說話了,都這樣了,還不罵他”

    罵他便是最妥當的做法麼?張綺長長的睫毛扇動,沒有人比她還知道,對付這樣的男人,應該如何做來。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使隊便起程了。走了一半,已有當地的官吏前來迎接。

    緊趕急趕著,日落前的一刻,使隊進入了長安城。

    北方的丈夫,果然個個高大,便是小娘子,也是亭亭玉立,渾不似南方兒女那般縴柔。阿綠化透過車簾縫,興致勃勃地看著外面的人流。

    與她一樣,長安的兒女,也在好奇的看著這支由安逸富裕出了名的建康來的使隊。

    對上他們的目光,阿綠好奇地說道︰“阿綺,他們真的好高,好多都比蕭郎還要高。”在南地丈夫中,蕭莫算高的,可在這些北人里,他只能勉強說是不矮。

    又過了一會,阿綠低聲說道︰“不過這里的姑子,都沒有我家的阿綺美。”

    張綺白了她一眼,輕笑道︰“胡說什麼?真正美貌的都是大家女郎,都藏在府里呢。”

    “可她們不像阿綺一樣,水水的,溫柔溫柔的。”

    “好了好了,別說這個了。”

    一提到外表張綺總是不高興,阿綠悄悄地吐了吐舌頭。

    正在這時,前進的車隊緩了緩,一個聲音傳來,“齊國的使隊也來了。”

    “陳國和齊國同時進入長安,倒是巧。”

    喧嘩聲剛起,便被整齊的馬蹄聲給淹了去。聽著那轟隆隆的,令得地震山搖的聲音,張綺悄悄掀開一角,好奇地朝著北門方向看去。

    這一看,卻只看到黑壓壓的一片,轟隆隆的悶響中,如烏雲一樣緩緩推進的隊伍。看到四周的長安人紛紛退到路側,阿綠吐舌道︰“這些齊人,恁地張揚。”

    比起陳人來,這些齊使的出場,也確實是張揚!

     可便是如此,這些長安人又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用不著這麼安靜啊。

    就在張綺納悶時,那支隊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原來,統共也就是百來個著墨甲,騎黑馬的重鎧騎士。騎士們的後面,是浩浩蕩蕩的馬車隊。

    原來百來個騎士,也可以造成這麼驚人的氣勢,直把上千人駭得發不出聲音來!

     就在張綺如此想來時,那些騎士轟隆隆地一馳而過,露出了奔馳在他們身後,黑衣束褲,精干英武的一個少年。

    陡然,張綺明白了,為什麼所有人都安靜如斯。

    一側的阿綠,更是張口結舌地看著那少年,呆呆地看了一陣,她陡然轉向蕭莫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頭看向那少年,阿綠嘀咕道︰“世間竟如俊美如斯的郎君”

    世間竟有俊美如斯的郎君

    蕭莫在陳國,那也是玉樹瓊花般的美少年,可與眼前這黑衣少年一比,卻渾然一個天一個地,在這灼灼明月般的少年面前,蕭莫這碧玉,已是渾然無光,黯淡得毫不起眼。

    那少年一沖而過時,無意中朝這邊瞟來。

    便是這一瞟,令得他把坐騎一勒,一聲馬嘶後,他輕踢馬腹,來到了眾陳使之側。

    彼時,齊國的使隊還在源源不斷地向前涌去,只見黑衣少年手揮了揮,使隊便稍稍放緩的速度。

    兩國使隊都是人數眾多,車馬如龍,黑衣少年雖然耀眼,身形被擋,能看到他舉動的人不多。

    少年徑直來到了蕭莫身側。

    盯著臉色大變的蕭莫,少年叫道︰“蕭家郎君,好久不見了。”他嘴角噙笑,優雅地問道︰“張氏阿綺呢?她現在可好?”

    這黑衣少年,正是高長恭!

     與在建康時不同,此刻的他意氣風發,眉宇間自信飛揚,這般的風姿配上他的絕世容顏,直讓人氣為之奪,神為之消,逼迫得人都說不出話來。

    聽到高長恭地詢問,看呆了的阿綠下意識地應道︰“我家阿綺在這里呢。”

    清清脆脆的聲音突兀地響起,高長恭回過頭來。

    他對上了一晃而過的車簾,以及車簾後,那雙明潤溫柔的眸子。

    再不理會蕭莫,高長恭驅馬駛近,他右手伸出,嗖地一聲掀開車簾,望著馬車中,眼楮濕漉漉地望著自己的張綺,他目光閃了閃,眉頭微蹙。極為突然的,他右手繼續前伸,一把握住張綺的手臂,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便這麼堂而皇之地提著張綺放到了自己的坐騎上!

     高長恭這個動作,太突兀,太霸道,太不可思議。是性格從來溫軟,行事瞻前顧後的建康人萬萬想不到的。

    就在眾陳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根本反應不過來時。高長恭朝著眾陳人一拱手,嚴肅地說道︰“此姝在建康時,便與長恭訂有鴛盟。奈何上次來去匆忙,不及把她帶走。蕭郎心意,長恭感激不盡”

    說罷,他厲喝一聲,策馬揚長而去!

     蕭莫這時反應過來了。

    他一張臉氣得紫漲紫漲。剛要動作,兩支手同時拿住了他的手臂。在蕭莫怒目而視中,正使楊大人低聲說道︰“蕭郎,陛下也有此意。”另一使者更是高興地說道︰“莫小郎有所不知,陛下令張氏阿綺出使,便是想把她送給高長恭。”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蕭莫氣得差點背過氣來。

    張綺萬萬沒有想到,高長恭一見自己,便直接把自己擄上了他的馬。

    她渾渾噩噩,糊里糊涂地被他摟著走了一段後,直到無數雙目光灼灼地看來,她才陡然清醒。

    這一清醒,張綺便臉紅耳赤,她氣惱地低叫道︰“你,你這是干什麼?”

    水潤的眼楮氣呼呼地瞪著身後的人,雙頰更是鼓得高高的。

    高長恭低頭看了她一眼。

    然後,他抬起頭來,嚴肅地看著前方,沉聲說道︰“你一個世家姑子,怎麼會成為使者?是你們那皇帝想把你獻給宇文護吧?張氏阿綺,你可知那宇文護是什麼人?他心性殘忍,狠辣之極,屠人如屠狗。你落到他的手中,活不過半年”

    說到這里,他聲音一淡,理所當然地說道︰“剛才我一見你便想著︰如其便宜了那等禽獸,不如讓我得了去。”

    這話有理,可是不對……

    一時之間,張綺也想不出是什麼不對,她只是氣呼呼地瞪著高長恭。她長相太柔,氣得雙眸冒火,雙頰通紅,咬牙切齒,卻不見其怒,倒在那通透的美貌上,染了幾分火熱的色彩,使得人又嬌艷了幾分。

    看到她氣得實在不行,高長恭忍不住哈哈一笑。笑著笑著,他溫柔地說道︰“你放心……如今在齊國,我還是有話語權的,護著你一個張綺,應該不是難事。”轉眼,他又吟笑她道︰“你不是想要寧靜安穩的日子嗎?我可以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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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04:03:31
第八十四章 相處

    寧靜安穩的日子?

    張綺抬起頭來。

    她對上高長恭如星空般深邃寬廣的雙眼。

    見她看著自己,高長恭問道︰“你不信?”

    張綺垂眸,他的話,她怎會不信?只是他那家國,那齊地的君王……

    咬著唇的張綺,突然一陣眩暈,卻是高長恭把她一提,令得她面朝著自己。他的大手再在她背上一按,張綺整個人,便完全陷入了他的懷抱。

    聽著四周暴起的喧嘩聲,議論聲,還有吶喊聲,高長恭聲音一提,喝道︰“走快些”

    呼喝的同時,他馬速放緩,混入百名黑騎中。

    安排給各大使者的行館,早已準備妥當。來到使館外,高長恭交待幾句後,抱著張綺跳下馬背,大步向行館走去。

    張綺聽到四周人聲漸悄,便掙了掙,低聲叫道︰“放下我。”

    高長恭動也不動的穩步前進。直到進了院子,揮退周地派來安置他們這些使者的官吏後,又抱著張綺跨入堂房,對院落里本來就有的婢女們吩咐幾句,這才把張綺放了下來。

    張綺一得到自由,便急急地退後幾步。

    見她站在角落里,悄悄地看向自己,高長恭淡淡地說道︰“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小心。”

    婢女們把水送上來了,他命令道︰“把臉洗干淨吧。總這樣掩著藏著,沒意思”

    最後三個字,他說出來有點沉。似乎是想到了他自個兒。

    張綺垂眸,她走到水盆前,低頭清洗起來。

    就在她洗臉的同時,婢女們抬著水還在源源不斷地入內。望著霧氣蒸蒸的耳室,張綺臉白了白。

    熱湯衣物等一應備齊後,高長恭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是。”

    “把房門也帶上。”

    “是。”

    “吱呀”聲中,房門關上,偌大的房間,只剩下張綺和高長恭兩人。

    看了看安靜如也的房間,又看了看霧氣蒸蒸的耳房,張綺心跳如鼓,洗臉的動作又慢了幾分。

    就在她心慌意亂,臉紅耳赤,眼珠子轉了又轉,不知想了多少個主意時。卻聽到旁邊傳來西西索索的聲音。

    張綺轉頭看去。

    這一看,她木住了。

    身長腿長,俊美無疇的高長恭,正大大方方的解去外裳,脫下束褲。

    這不一會功夫,他已只著內裳了。那比半年前健壯得多,顯得修長有力的肌理已若隱若現。

    張綺忍不住了。

    她結結巴巴地說道︰“郎君,郎君沐浴,阿綺就先告退了。”

    “告退?”高長恭的聲音低沉微靡,有著一種特別的磁力,簡單的兩個字,傳入張綺的耳中時,卻如春風吹得人心酥,直讓張綺更慌亂了。

    她急急說道︰“是,是啊。”

    “呆在這里就可。”高長恭將脫下的外袍順手扔到張綺手里,提步朝耳房走去,“我不耐煩他人踫我的東西,這些衣物你來清洗。”

    說罷,他修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門內,轉眼間,潑啦啦的水花聲響起。

    張綺松了一口氣,她背轉身,胡亂抹了兩下的,把臉洗淨後。低下頭,把他扔成一堆的衣裳撿起。

    不一會功夫,耳房中水花聲暫息。當高長恭抹著濕發大步走出時,張綺正低著頭,抱著他的衣服蹲在那里尋皂角。

    可憐她兩世受的都是琴棋書畫,勾引誘惑的教育,哪曾給人洗過衣物?

    高長恭向她看來。

    見張綺笨拙的模樣,他也沒有憐惜,反而低沉地說道︰“這種事不難,我自幼便會。你得學學。”

    “是。”

    “臉洗淨了?”

    “恩。”

    “讓我看看。”

    張綺乖巧地抬起頭。

    四目一對,張綺卻是臉一紅。她微微側頭,“你把衣襟攏上。”

    “這是我的房間。”高長恭卻是低低一笑,他道︰“我喜歡衣冠不整。”

    張綺低著頭,語氣平穩而認真,“可我不習慣。”

    “你必須習慣”

    張綺一噎。

    這個來自建康,擅長綿細委婉調調的小姑子,哪曾遇到過這般直接又濃烈的丈夫?

    她不知如何應對了。

    這時,高長恭聲音低啞地說道︰“過來。”

    他伸出手,“到我懷中來”

    聽話慣了的張綺,剛下意識地走出兩步,聽到他後一句,便來了個急剎。她咬著牙,朝著他畢恭畢敬地一福,認真地說道︰“郎君說過的,給我兩年時間。”

    她如此認真,如此一絲不苟,要不是左顧右盼,要不是不敢看他,倒也稱得上是臨危不亂。

    還是少年心性的高長恭哈哈一笑。只是,他早已不習慣發笑,馬上又收了聲音。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齊人在外面喚道︰“郡王,宇文護派人來了,說是要見你。”

    宇文護?那個周地實際上的君王?不可一世,權力燻天的宇文護?

    他慢慢轉身,尋思了一會,向張綺交待道︰“你侯在這里。”

    說罷,他隨意披了一件外袍,轉身離去。

    來到院落外,張綺聽到他低沉有力地喝道︰“看好這里,不管什麼人來找,都不得放進”

    這個命令聲一入耳,張綺便尋思道︰他倒想得周到,這是防著陳國使者吧?

    她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

    直到高長恭的腳步聲,完全消失了,張綺才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無力地坐倒在塌上。

    今日這事,太突然太突然。

    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她,那顆心一直砰砰地胡亂跳著,直到現在,還不曾完全平靜下來。

    因為心太亂,她整個人都處于渾渾噩噩中,根本無法思索。

    現在,得好好尋思尋思了。

    #######################################

     高長恭走出院落,瞟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轉頭對著兩個低頭侯立的侍衛問道︰“不知你家大塚宰何事傳我?”

    一個侍衛笑應道︰“這個我等不知,郡王去了便可清楚。”

    高長恭卻警惕起來。

    直到現在,宇文護的母親還被齊人羈押著,他請自己前去,這事不得不慎重。

    尋思了一會,高長恭拱手說道︰“還請兩位傳話,便說長恭剛剛抵達長安,身體不適,大塚宰那里,明日自會拜會。”

    見他轉身便走,兩個侍衛急了。他們同時轉頭看向街道上。

    這時,街道上傳來一個清亮的女子嬌喝聲,“且慢。”

    喝聲中,一個美麗的少女跳下了馬車,她急急沖來,朝著高長恭的背影喚道︰“你不能走”

    高長恭停下腳步,緩緩回頭。

    現在的高長恭,剛剛沐浴過,墨黑的長發披在背上,兀自還滴著水。有兩串水滴,貼在他的頰側,順著他俊美無倫的臉孔緩緩流下。

    那個經過精心打扮,美麗華貴又高挑的少女,一時如見長河落日,天上水中滿煙霞,不由痴了去,本來要說的話,更是全部啞在咽中。

    見她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神情如痴如醉,高長恭皺起了眉頭。他衣袖一甩,大步跨了進去。

    直到院門吱呀一聲關上,那少女才哎喲叫了起來。她跺著腳,想要叫喊,卻又想到他的音容,又有點膽怯。

    又一個少女跑來,她來到美麗少女的身後,扯著她的衣袖埋怨道︰“姐姐,你怎麼能冒父親的名做這種事?要是讓父親知道了,又是一頓好罵。”

    那美麗的少女昂著長長的頸項,瞬也不瞬地看著院落里。聞言她聲音低低,又羞又喜又是悵然若失地說道︰“你知道什麼?那齊地的權貴高官可不比咱們周人,那里將相都是一個妻子,權貴也是不敢納妾的。何況,他還是那麼那麼俊……”

    說到這里,她雙眼迷離,臉上帶著羞澀而向往的快樂,已是沉湎在如詩如幻的綺夢中。

    高長恭回到了院落。

    他一抬頭,便看到娉娉婷婷地站在台階上,目光如水地看向自己的張綺。

    高長恭的腳步停頓了。

    ……她這模樣,好似侯著夫君歸家的妻子。

    高長恭垂下眸來。

    大步走到她身邊,他腳步一頓,微微側頭,“在看什麼?”

    張綺聞言,抿著唇看向他,輕聲道︰“我聽到了宇文護的名字……他找你?”語氣中隱有憂慮。

    高長恭僵了僵,好一會他才回道︰“沒事。”

    他跨入房門,見張綺還站在外面,便停下腳步,喚道︰“怎地不進來?”

    “恩。”

    張綺連忙轉身,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走了進去。

    彼時,夕陽西下,一縷縷紅色的雲霞染在天空,雲霞渲染中,一輪金燦燦的陽光半沉入地平線,半映射在浮華人世。

    那金色的陽光穿過周國重重疊疊的皇宮飛檐,穿過一堵堵木牆青砝,最後穿過身後嬌美靈秀的少女,穿過她墨黑的秀發,穿過她剛洗淨的,兀自泛著水光的美麗小臉,于她的眼眸中,流泄出一地的溫柔澄澈。

    ……仿佛,她這般跟在他的身後,已有經年,仿佛,自有天地以來,便有這麼一個嬌小的身影,跟在那一個高大的身影之後,不遠不近,不即不離。

    高長恭停下行進的腳步,眯著眼望著西邊燦爛的天空,低聲說道︰“張氏阿綺。”

    “恩。”張綺抬頭看向他。

    “你說這人,怎能這般寂寞?”寂寞得即使置身于最繁華的鬧市,也是孤獨至斯,寂寞得生不知何時,死不知何地。寂寞得,哪一天不得不離開塵世,怕也沒有多少難舍……

    啊?

    張綺撲閃著大眼,不解地看著他。

    高長恭回頭盯了她一眼,也不解釋,提步跨入房中。

    兩人剛剛入內,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接著,一個侍衛喚道︰“郡王,陳使求見。”

    “不見”

    高長恭地回答雖然果斷干脆,外面的僕人卻不曾退下。他猶豫了一陣後,又說道︰“那些陳使說,郡王帶走了他們蕭郎的一個美姬。陳國人剛到長安,便被齊國郡王如此挑釁,幾令他們顏面無存”

    頓了頓,那僕人說道︰“他們還說,陳國雖小,如此顏面無存的事,定然不敢承受”

    都上升到了國與國的高度了!

     高長恭眉頭一皺。

    而張綺,則是抬頭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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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04:03:55
第八十五章 面對

    好一會,高長恭吩咐道︰“令他們進來。”

    “是。”

    僕人一走,高長恭便返回內室,見張綺還愣在那里,他命令道︰“過來。”

    張綺走了過去。

    他看了她一眼。

    張綺連忙走上前,拿起干毛巾走到他背後,低著頭擦拭起濕發來。他發絲如緞,又順又黑,這麼靠近,還可以聞到他身上那混著男性體息的淡淡青草味。不自覺的,張綺的動作有點僵硬。

    頭發拭干,一時還不能挽起,張綺便把它梳順披散著。

    高長恭站了起來。

    張綺連忙走到他身前,低著頭,幫他把衣襟攏好。她面對著他,明透微紅的臉上,長長的睫毛扇動著,那整理著襟角的動作有點顫。

    偏偏這個時候,她還努力地板著臉,唇角更是緊緊壓著。那眼神,明明看到了他外露的頸項胸膛,卻愣是不亂瞟一下。

    高長恭突然有點想笑。

    他也笑了,垂著眼,他輕笑道︰“不必如此緊張。”

    張綺自是不會回答。

    他轉過身,讓她幫他整理後面的衣襟,目光瞟過牆角那一堆自己換下的衣物,低聲說道︰“我自四歲起,便自己洗裳了。”

    他一個名副其實的王子,四歲便自己洗裳?她仿佛看到小小的,嫩嫩的一個娃娃,掂著腳,艱難地提著井水搓著衣物。

    張綺動作頓了頓,不由抬頭看向他。

    高長恭的聲音平靜,沒有任何的自怨自艾,他只是沉聲說道︰“人這一生,不管今日如何繁華得意,得謹記有那落魄無依時。沒有他人的幫襯,便衣食不能自理,張氏阿綺,這不應是你想要的。”

    是,這不是她想要的。

    張綺一凜,低聲應道︰“是。”

    明明是下了決心,堅決有力地回答,從她的口中出來,卻還是綿綿的,軟軟的,仿佛在撒嬌。

    高長恭不由回過頭來看向張綺。

    與半年前相比,她長高了,身段婀娜,風流隱見,眉眼間,少女風情顯露無疑。

    這般白嫩靈秀中隱有妖色,完全可以想象她長大後的傾城傾國,那些南地丈夫是極喜歡的吧?怪不得那蕭莫念念不忘了。

    盯著盯著,高長恭好一會才發現,在自己的目光下,張綺的臉越來越紅,也越來越低,到了現在,下巴都擱在胸口了。

    看到她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的樣子,高長恭嘴角扯了扯。

    他收回目光,沉聲說道︰“張氏阿綺。”

    “恩。”

    “把自己打理一下,也去見一見。”

    “是。”

    張綺猶豫了一會,忍不住問道︰“要不要再遮起來?”

    話音一落,他看了她一眼。

    張綺馬上明白過來,她低聲道︰“我知道了。”他都不曾掩去,她又何必緊張?自己這句話,分明是對他護她沒有信心,怪不得他的目光中帶著警告。

    把高長恭的衣裳墨發都打理好後,張綺走到一側的水盆,再掬起一點水,洗拭起頸項和手上的藥末來。

    看到她的動作,高長恭道︰“不必強拭。馬上便有婢女送熱湯來供你沐浴。”

    張綺的動作僵了僵,忍不住嚅嚅問道︰“在這里……沐浴?”

    高長恭知道她擔憂什麼,忍不住嘴角又向上一彎。他看著她,認真地說道︰“是啊。”

    騰地一下,張綺再次臉紅過耳。

    她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咽了下去。

    她這一生,從來沒有人在乎過她想什麼,說出去的話,一個不妥,便是招災之源。在外祖家時,年幼的她也曾天真過,要求過,可那種種天真,種種要求,得到的總是棍棒和侮辱。

    日久天長,張綺已經忘記了怎麼去直接堅決地表達自己的意見,她已習慣了小心翼翼地看人眼色,然後,把委屈和不願意埋在心中,再側面的,以一種委婉又而給自己留有余地的方式去行事。

    對高長恭,她如其說是有情,不如說是有著前世記憶的她,相信他的人品和寬厚。相信他便是最惱她再厭她,也會給她留一條生路。

    眾生芸芸,只有他給她這份相信,盡管這份相信是建立在世人的評語上。

    別的人,她總是下意識的懼怕著,總是想著,如今他人在意她,只不過她還新鮮,她還沒有讓人得到,她處事小心翼翼還不曾犯錯。若是哪一日她真惱了那些人,打罵還是輕的,哪一天被賣了,年老色衰被趕到街頭當了乞丐婆,或者,還輪不到年老色衰,只是玩厭了,說不定便給送了,給砍了……

    外祖母說過,母親當年,與父親是有著海誓山盟的。可這男人啊,他們的海誓山盟,情深意重,在他渴望得到她的那一刻,自是真得不能再真。可他真的得到了你,那些話,他會忘得比誰都快。外祖母還說,女人要幸福,相信的不應該是男人口頭上的情深,而是他許給你的名份。

    想當年,母親被人玩厭了,還有家族在等著,還有父母給一口飯吃。她要是被人玩厭了,歸宿只有那亂葬崗了。

    垂著眼,張綺再次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高長恭,低低的,以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嚅嚅說道︰“都說了兩年的……”

    聲音雖小,可高長恭離她如此近,又是個習武的,自是聽得分明。

    他沒有吭聲,只是嘴角再次扯了扯,然後嚴肅地命令道︰“快點。”

    “恩。”

    不一會,張綺把自己打理一新,再把頭發和裳服順了順後,她跟在高長恭的身後,亦步亦趨地向外走去。

    蕭莫等人正等在院落里。高長恭遲遲不出來,他抿緊唇,在院子里不停地轉悠著。

    轉著轉著,吱呀聲響,五十步開外的房門處,走出了兩人。

    他迅速抬頭。

    與眾人不由自主被走在前面那男子的容光所吸引不同,他一抬眼,便定定地看向高長恭身後的張綺。

    張綺一如在建康時,微微低頭,碎步而行。

    可是,有不同了。

    低著頭的她,外露的額發和頸項以及小手的肌膚白膩瑩潤得驚人。看不到她的五官,只看這肌膚,任何一人都能感覺到,這是一個罕見的美人兒。

    仿佛感覺到了他的注目,張綺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蕭莫直覺得胸口被重重一擊,整個人情不自禁地退後一步!

     如此的眉目如畫,如此的靈透嬌媚,見他臉色微變,她水潤澄澈中透著妖意的眸子,微微露出一抹詢問,仿佛在問他,你怎麼啦?

    ……明明不到一個時辰,他卻仿若隔了一世才見到她。

    不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張綺,她超過了他的想象,她總是在他以為自己能放下時,又生生地勾起了他的魂魄,令得他又在渴望著,她能用這樣的眸子看他一輩子。

    兩人走到了眾人之前。

    高長恭轉眼看向蕭莫。

    蕭莫在看著張綺。

    雙手負于背後,高長恭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他等著,等蕭莫回過神來。

    好一會,蕭莫終于抬頭,他朝張綺說道︰“過來。”

    張綺一愣,她低著頭,遲疑一會後,提起步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她經過了高長恭,他沒有阻止她。

    張綺來到了蕭莫身前。

    蕭莫這時衣袖一甩,已經風度翩翩地走向一側角落的榕樹旁。

    慢慢站定,他回過頭來。

    這時的他,已是恢復如常,斯文俊秀的臉上含著笑,目光依然清亮而溫柔。

    低頭看著她,蕭莫輕聲說道︰“你沒有掙扎。”

    他的聲音中有著說不出的失落,可他的臉上,兀自帶著笑,“張氏阿綺,我一心一意記掛著你,生恐你被人所侮。可你落在他人手中,卻絲毫不作掙扎。”

    他抿緊唇,少年而意氣風發的他,在她身上屢屢踫壁的他,忍不住啞著聲音,有點尖銳又有點怒不可遏地冷笑道︰“張氏阿綺,原來你賤得跟了誰都可以”

    這話很重。

    他從來沒有跟她說過這麼重的話。

    講究含蓄優雅的建康人,很少對別人說這麼難聽,這麼直接的話。

    張綺猛然抬起頭來。

    她小巧紅艷的唇顫抖著,顫抖了一陣,她長長的睫毛上串上一小滴淚珠。迅速地低下頭來,張綺啞聲說道︰“我不做人外室,外室,隨時想趕就趕走了,生下的子女低賤得連狗都不如……當妾,年老了還有飯吃。”

    他果然激怒了她。

    第一次聽到張綺這麼堅決,這麼直接地說著這樣的話,蕭莫木住了。

    好一會,他才啞聲說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努力過,可是你家大夫人不肯。”

    張綺長長的睫毛扇了幾下,唇動了動,卻是沒有說話。

    她雖沒有說,蕭莫卻是明白的。

    她是想講,他既然連個正經的娉娶妾位都無法許她,那就應該放手,而她,更是不會再念他絲毫吧?

    心下驀地一陣絞痛,蕭莫喃喃說道︰“不過是個名份”

    他哽了聲音,一遍又一遍,帶著不解帶著傷心地質問著,“不過是個名份啊你明明知道,我會疼你惜你一輩子”

    張綺側過頭看著榕樹上綠葉。妾和外室的不同,他明白,天下的所有人都明白。更何況,她剛才已經明白說過、了。外室,他隨時玩厭了,想趕就趕走了,淪落無依,為乞為丐時,誰來憐你惜你?那個把你玩厭了的男人嗎?那個海誓山盟又轉向另一個美人的男人嗎?那個本性健忘,得不到你時,你是寶,得到你時,你不過一玩物的男人嗎?

    還憐她惜她一輩子男人的誓言呵,當年的父親,也說得這般動聽吧?

    在這樣混亂沒有秩序的世道,一個沒有娘家,沒有兄弟親族助力,沒有夫家的弱女子,便是積存的錢物再多,置辦的田地再多,任何一個人想拿也就拿走了。想打殺也就打殺了。做人外室,年老色馳被人趕出後,是沒有活路的。

    不過是個名份,可這名份,卻能換來一世安穩!

     更何況,以她成長後的樣貌,便是個正經的妾,也不可能有主母容得下,忍得了的。

    兩人已然僵住。

    高長恭遠遠地眺來,見到蕭莫臉色黑得可以,而張綺卻是倔強地抿著唇,嘴角揚了揚,他負著手,威嚴地低喝道︰“阿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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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2 04:04:24
第八十六章心意

    張綺剛提步,手臂驀地一疼,卻是被蕭莫緊緊錮住。

    他看著她,幽黑發亮的雙眼中有著冷意,也有著澀意。他緊緊地盯著張綺,緊緊地盯著,在一絲可疑的水光泛起後,他迅速地轉過頭去。然後,他慢慢地回過頭來。

    這時的蕭莫,又是一臉的明朗斯文,從容自信,他看著張綺,認真地說道︰“阿綺,世間有個傳說,齊國高氏天之所遣,凡成為皇帝的,必定荒唐昏憒,舉止顛倒而瘋狂……那文襄皇帝高澄,侵佔其父的愛妾,侮其弟弟的妻子,文臣百官中的美貌妻妾,無不沾染。剛剛故去的高洋呢?他最喜赤身果體行走于街道之中,他曾有一個寵愛至極的女人叫薛嬪,你知道他是怎麼疼惜這個心愛之人的嗎?他想著薛嬪如此美貌,便是以前沒有對他不貞,以後就說不定了。為了以絕後患,他砍上她的腦袋收在懷中,在宮庭晚宴時,把他心愛的妃嬪的人頭取出來扔在幾案上……”

    他溫柔地看著張綺,低嘆道︰“齊國至今也只三個正式的君王,卻有兩個瘋癲,至于現在日漸得勢,也看重高長恭的高演,雖說不曾傳出瘋癲之事,可他卻是個彰揚鮮卑勛貴之勢,立誓要踩下漢人威風的……阿綺,你確定你真要在那樣的國家度過一生?”

    說到這時,他放開張綺的手,慢條斯理地,溫柔地把她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塵拍干,灑然轉身,優雅離去。

    張綺怔了一會,低下頭,慢步走向高長恭。

    這時,蕭莫已來到高長恭的面前,他拱了拱手,清風朗月般地笑道︰“今日打擾長恭兄了,勿怪勿怪。”說到這里,他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右手一揮,命令道︰“我們走吧。”

    一行人怒極而來,卻施施然離去。

    目送著蕭莫優雅從容的身影,高長恭蹙起了眉頭,他轉眼看向張綺。

    張綺低著頭,貝齒緊緊咬著唇瓣。

    驀地,她下巴一緊,卻是高長恭挑起了她的下巴,皺眉問道︰“他說了什麼?”

    張綺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最後低聲說道︰“他說,齊地權貴不喜漢家子。”

    蕭莫風度翩翩地走出幾十步後,一個使者回頭看了看,忍不住問道︰“蕭郎既然來了,為何空手而歸?”仿佛他們一開始的質問是場笑話。

    蕭莫抿著唇,低聲說道︰“我要她心甘情願隨我回去。”

    他看向太陽完全沉入了地平線,只剩下最後一絲金光浮在人世間的西方天際,靜靜地說道︰“我知道她要什麼,可她要的,我沒有辦法給她,只是,我也斷斷不會放手……她很快就會明白,生在這個世間,沒有那麼多選擇的。她也罷,我們也罷,只能是過得一日舒心日子,便得一日快活。”

    因此,她會回頭的!

     遠遠地看到眾陳人走出,阿綠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她急沖到蕭莫面前,脆脆地問道︰“蕭郎,阿綺呢?阿綺呢?”

    蕭莫看向她,淡淡地說道︰“她還在高長恭那里。”

    聞言,阿綺遲疑了會,她悄悄看了一眼蕭莫,忍不住小小聲地說道︰“蕭郎,可否把婢子送到阿綺身邊去?”

    “不可以。”蕭莫淡淡地說道。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不理會又急又氣的阿綠,蕭莫徑自向前走去。留下阿綠,自是為了讓那個任性的小姑子記掛。高長恭最好,她想到跟了他,便會孤身一人,流落在那種荒唐無道的異國,那感覺定然是無比復雜。

    “對了,”蕭莫突然轉過頭,他對著一個侍衛說道︰“把張氏阿綺的裳服拿來送給她。今晚有宴,她豈能沒有適合的衣裳?”

    見他如此曠達疏朗,一個使者不由笑道︰“蕭郎好雅量,你的心上之人,呆在那齊人府中你真放心?”

    他一邊說,一邊擠眉弄眼,表情中滿是男人都懂的曖昧。

    蕭莫卻沉默了。

    就在眾人以為他不想回答,那個使者想岔開這個話題時,蕭莫低而沙啞的聲音輕輕地傳來,“我是不放心……可阿綺沒有了貞潔,許不會再念著為妻為妾的事,許會甘心跟我一世吧。我只想她一生一世心甘情願地跟著我。”

    他的聲音很低,那個使者認真聽了一會也沒有聽清,不由好奇地問道︰“蕭郎剛才說了什麼?”

    蕭莫一笑,衣袖一甩大步向前走去。

    今日陳國和齊國使者同時抵達,周國皇宮自是要設宴相待。張綺還在沉默時,幾個婢女抬著水,捧著剛才陳使送來的,嶄新燻香的裳服走了進來。

    把那些東西都放在耳房後,張綺低聲道︰“你們可以走了。”

    “是。”

    幾婢一退,張綺看向高長恭。

    高長恭一直皺著眉,也不知在尋思什麼。感覺到她的目光,他轉頭看來。

    他的目光如星空,深邃而澄澈。四目相對,高長恭喚道︰“張綺。”

    張綺眨了眨眼。

    對上她美麗的雙眸,他低而有力地說道︰“你放心,高演雖看不起漢人,卻也不著手迫害。我可以保證,他是英主。”

    見她垂下眼來,他嚴肅地說道︰“我說了護你,便會護你”

    丟下這句話後,他大步朝外走去。直聽到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又復關起,張綺才神色復雜地抬起頭來。

    咬著唇,她決定把這些暫時放下。張綺解下裳服,打散墨發,踏入了浴桶中。

    直泡了小半個時辰,張綺才慢慢站起,她著好裳,正在梳理秀發時,房門吱呀一聲,高長恭走了進來。

    見他一跨入房門便頓住了,張綺抬頭,溫柔輕笑,“怎麼啦?”

    高長恭抿了抿唇,他走到她的身前。

    伸出手,他撫向她的臉,微溫的手指抹去順著她眼角流下的水滴,他低聲說道︰“眉目如畫,發黑如緞,光可鑒人。”

    他低啞的聲音,宛如吟誦詩賦般動人,更是絲絲縷縷地,如春風纏來。那深邃幽黑的眼眸,更是鎖得張綺一動不能動了。

    直到他低下頭,唇瓣在她的嘴角輕輕印上一吻,張綺才清醒過來。騰地一下,她臉紅過耳。想要低頭,卻是低了頭,他的氣息他的溫熱依然無處不在。

    看到張綺手忙腳亂,臉紅耳赤的模樣,高長恭嘴角一揚,低啞喚道︰“張氏阿綺?”

    “……恩。”

    “我抱一抱你。”

    嘴里這樣說著,他已經動作起來。

    他伸臂攬著她的腰,把她置于懷抱中。

    張綺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張臉已貼在了他的胸口,一股濃烈的男性體息撲鼻而來,直令得她僵硬得不敢呼吸。

    高長恭摟著摟著,低沉著聲音說道︰“夏日炎炎,阿綺卻清涼如玉,讓人甚是舒服。”

    張綺紅著臉推了推,低聲道︰“放開我。”

    高長恭嘴角一揚,低低說道︰“真的甚是舒服。”

    張綺更羞了。她頭都低到了胸口上,想了半天也只找到一句話,“要開宴了。”

    他抱著她,本就動了情,聽到她這話,那手臂更緊了幾分,肌肉更是緊繃。

    手臂緊緊抱了幾下,高長恭放開她。見到張綺急急轉身,在退開幾步後,又對著銅鏡梳理著她自己的濕發。高長恭側過頭,把目光投向鏡中的她。

    一時之間,鏡中出現了兩張勝天地造化的面容。

    在鏡中看到高長恭深邃得幽黑發亮的眼,張綺羞得頭更低了,她低聲說道︰“你轉過身去。”建康人說話時,本就喜歡把尾音拖長,更何況張綺的聲音本來靡軟?這簡單的幾個字,簡直就是能讓人癢到心坎里的嬌嗔。

    高長恭揚起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鏡中那妍麗無雙的小臉,果真轉過了身。

    他背對著她,不由想道︰阿綺一開口,那聲音便透著幾分嬌儂。剛才她明明想拒了我,可她一說話,卻更讓我的心酥軟,很能纏人。而且,如此炎炎夏日,她卻通透如玉,清香隱露,涼爽宜人。

    想到這里,他威嚴地命令道︰“還是遮一遮吧。”

    還是要她遮起來?

    張綺一怔。不過她也沒有多想,馬上就溫馴地應道︰“恩。”

    “阿綺。”

    “恩。”尾音綿綿。

    “……如有丈夫纏你,而我又不在時,你不可開口。”

    有人搔擾她,他又不在,她還不能開口?這是什麼話?

    張綺睜大了眼。

    沒有想到,此時的高長恭也是一臉懊惱。他是想到了剛才抱著張綺時,她綿綿軟軟地拒絕,令得他現在還脹痛著。這世間對美色的抵抗有自己這麼強的,可沒幾個。因此脫口說出了那一番話。

    只是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出現自己的女人被人廝纏的情景?

    他閉緊唇,好一會才低沉地說道︰“我會派人護著你。”

    張綺低眉,軟軟地應道︰“恩——”

    “以後見到外人,聲音清亮些。”

    張綺又抬起頭,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後,當真提起聲音,清亮地應道︰“是。”

    雖然提了音,卻那天生嬌軟的嗓子,這麼響亮一應,卻更透出了一分明媚。高長恭伸手叩了叩額頭,沉聲道︰“還是你想怎麼應便怎麼應吧。”

    “恩。”

    張綺又應了一聲,這一聲,再一次把他的脹痛加重了幾分。

    高長恭牙一咬,衣袖一甩,大步走出了房間。

    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身影,張綺迷糊地眨了眨眼。

    好一會,在肌膚上重新涂過粉末,又變回那普通美人的張綺走了出來。

    看到她娉娉婷婷地走出,看到她那雙水潤的眸子看向自己,高長恭嚴肅地抿緊唇,向她伸出了手。

    張綺不由自主地碎步走出幾步,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大掌當中。

    小手一放,他大掌立馬收緊。十指交纏中,張綺哆嗦了下。

    感覺到她的異常,高長恭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他嘴角一揚,掌上的力道更加緊了幾分。

    他牽著她,在侍衛和眾使地籌擁下走向馬車,駛向周國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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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23 20:55:14
第八十七章 有此一姬足矣  

     進入宮門,馬車在廣場停好時,陳使也到了。

    張綺伸出手拉向車簾。

    剛剛伸手,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高長恭握著她,把她拖到自己身側,讓她偎住自己後,把車簾一掀而開。

    車簾一開,清風呼呼而入,騰騰燃燒的火堆照耀下,所有人都向這邊看來。

    高長恭縱身跳下馬車,然後回頭看向車中,伸出了一只手。

    車外萬眾矚目!

     張綺縮了縮,見她沒有動靜,高長恭掀開車簾看來。

    看到張綺縮在角落里,被他擋著光亮的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濕漉漉地看著自己,嘴唇輕咬,分明是一只膽怯的小鹿,那表情真真又可愛又可疼。高長恭不由唇角一揚,低聲說道︰“不要怕。”

    張綺十指相抵,小小聲說道︰“你先走,我停一會會再跟上你。”她認真地說道︰“只慢一會會。”

    高長恭低啞一笑,他道︰“你真不用怕。”

    見她水漉漉的眼撲閃著,兀自猶豫著,他認真地說道︰“離開建康回到齊國的這幾個月里,我一直在奔戰。別看我那重甲驍騎只有百名,區區數千士卒,不會放在眼里。”

    他說到這里,聲音頓了頓,一時之間有點哭笑不得。如他這樣的人,生平最不喜歡向人顯耀自己,更不喜歡說起自己的功勞和事跡。可眼前這個小姑子這般模樣,竟是讓他一本正經地向她說起自己的厲害來。還唯恐她不信。

    張綺信了。

    她雙眼晶亮又愉悅地看著他,低聲軟軟地說道︰“是哦,我忘記了,你是當世無匹的偉丈夫。”

    聲音篤定,話一說完已爬了起來,握著他的手便準備跳下馬車。

    朝下面看了幾眼,見高長恭沒有動作,張綺抬頭撲閃著長長的睫毛看著他,軟乎乎問道︰“怎麼啦?”

    被她這麼一問,高長恭從怔忡中清醒過來,他輕聲說道︰“沒事。”說完後,他又加上一句,“沒事。”

    這一年中,他是打過二次仗,也博了個英勇善戰,驍悍非常的勇名,可現在的他,還遠遠沒有到達“當世無匹的偉丈夫”的地步。

    舉天下的丈夫女郎,看他時都盯著他的相貌,議他時都帶著幾分調戲輕視,過份的更是把他和當下那些出名的美貌女子相提並論。

    便是他現下有了些許戰功,可斷斷沒有人說過,他是一個偉丈夫,還是一個當世無匹的偉丈夫。

    何況,張綺說得這般自然,仿佛她從骨子里便這般確信著。

    一時之間,與張綺初初相識時,便感覺到的暖意和得意再次流過心田。

    張綺走下馬車,雖然有了心理準備,可四下投來的目光,還是讓她僵了僵,直深深吸了幾口氣才恢復正常。

    ——高長恭雖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稱,可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夠走在他身側。她自己,這一次是真的萬眾矚目了。

    轉眼她又想道︰幸好把我自己的臉掩去了些。

    正這麼尋思時,一只大手伸來,拿住了她的手。

    高長恭在眾使地籌擁下,牽著張綺,向著前方的周宮大殿走去。

    剛剛來到殿外,焰火通明,照得大地宛如白晝的玉階上,便大步走下幾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郎君。

    這青年郎君容長臉,鼻高而削,唇小而薄,雖然俊秀,卻透著一種陰冷。

    他大步走來,遠遠看到眾齊使便是哈哈一笑,道︰“諸君諸君,家父侯之久矣。”這青年是宇文護的長子宇文成,一句話說出,便把恭賀周國新帝登基之宴,變成了他家的家宴。

    就到這里,他轉頭看向高長恭,深深一揖,大聲說道︰“聽聞高兄驍勇善戰,已被封為蘭陵王。從現在起,你們可要稱高兄為蘭陵王了。”說罷,他環顧左右,在一片應合聲中哈哈大笑。

    他現在就是蘭陵王了?

    張綺悄悄抬眼。難怪他說他那百騎可擋千軍,原來他已因為軍功封為蘭陵王了。

    一眾應合的笑聲中,一個女子明明清亮,卻刻意放嬌的女子聲音傳來,“世上人都說,蘭陵王貌美心壯,果然如此。”

    聲音落地,一個美麗的,打扮華貴的少女曼步而來。這個北方的少女,容長的臉,高挺的鼻梁,皮膚白皙,眼圓而大,整張臉整個人都透著一種北方女郎特有的大氣,當然,也就少了南方姑子多有的靈秀。

    這個少女,卻是假冒宇文護之名,欲把蘭陵王誑過去的宇文護長女宇文月。宇文家族是鮮卑人,便如曾經的燕國鮮卑慕容氏一樣,這個家族也有不少俊男美女。當然,這種北方的俊,與南方的美,還是很不同的。

    宇文月這句話中,十足十地帶著恭維,分明是想取悅蘭陵王。

    可終究還是拿蘭陵王的外表說事,再則,這語氣怎麼聽怎麼都是高高在上,他又怎會歡喜?

    張綺暗暗看了蘭陵王一眼,小手輕輕掙了掙,便想向後退去。

    她已習慣了隱在燈火之後。

    哪知,她剛剛一掙,蘭陵王卻是握得更緊了。他緊握著她,感覺到她還在掙扎,低下頭來威嚴地一瞟。

    這一眼,立馬駭住了張綺,她立馬老實了。

    兩人地舉動,都被宇文月收在眼底。早在看到張綺相貌不過如此時,她本是沒有把她放在心上的。現在見到這情景,不由好奇地問道︰“她是誰?是高哥哥新得的姬妾麼?”

    宇文成也在一側大咧咧地說道︰“此姝顏色不過如此,蘭陵王要是喜歡這種南方女人,本郎君可以送你十個八個。”說罷,他手一揮便準備下令。

    這時,蘭陵王開口了,“不必。”

    他直視著宇文兄妹,俊美無疇的臉上,有著他特有的認真和威嚴,“長恭身側,有此一姬足矣。”

    “這怎麼可以?”宇文兄妹卻是同時叫出聲來。

    蘭陵王蹙起了眉,徐徐說道︰“我說了,我的身側,有她一個就夠了。”

    認真地說完這句話後,他牽著張綺的手,朝著殿中走去。

    看到他自始至終,連正眼也不曾瞟向自己,宇文月一張俏臉由紅轉白,她僵立了一會,又迅速地沖到蘭陵王身側,朝他叫道︰“她又不美……你怎麼能只要她一個就可以?”

    語氣中,滿滿都是替蘭陵王不平。

    蘭陵王卻是不想與這等女流廢話,他眉頭皺起,直直越過她,提步跨入玉石階。

    宇文護還是不甘,正準備再說些什麼時,又是一陣喧囂聲傳來,卻是陳使也到了。

    張綺正安靜的,緊緊依著蘭陵王,亦步亦趨著,突然聽到一個叫喚聲傳來,“阿綺——”

    是阿綠她怎麼能出現在這種場合?要是有人看中了她,要帶走她怎麼辦?

    張綺一驚,腳步便是一頓。

    剛剛上了兩層台階,蘭陵王低下頭來,“怎麼了?”

    張綺回頭看去,輕聲說道︰“我的婢女阿綠來了。”別的擔憂的話,她沒有說出口。她不想給蘭陵王添麻煩,她沒有資格給任何人添麻煩……

    不過是個婢女,她卻表現得如此緊張。蘭陵王回頭看了一眼,道︰“那蕭家郎君不會把她送人。”

    斷斷沒有想到,他只一眼便明白了自己地擔憂,張綺迅速回頭,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這是蠢事”蕭莫只要還對張綺一絲不舍,他就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做出讓她徹底失望的事。

    答出這四個字,他不再多話,牽著張綺,跨入大殿。

    阿綠叫出一聲後,便立馬住了嘴。

    蕭莫一側淡淡問道︰“怎地不喚了?”

    阿綠歪起了頭,嬌小玲瓏的張綺依著高大軒昂的蘭陵王,那身影如此溫暖,如此賞心悅目。欣賞了一會,感覺到身邊的蕭莫已是不悅,她連忙認真地回道︰“阿綺膽子小,她要是被我的叫聲嚇得跌了跤,那可多丑?”

    這里喧囂一片,殿中更是鼓樂震天,她的叫聲能有多大?還會把張綺嚇得摔跤?

    蕭莫一甩衣袖大步走開,不再理會阿綠。

    阿綠卻正新鮮著呢,她輕快地跑到一個侍衛面前,脆脆地說道︰“阿蘇,你看這長安的皇宮,怎地到處都是焰火,連個蠟燭都沒有?還有還有,那些樹便只是樹,我們張府過年過節還會在樹枝上系絹花呢。還有那房子,怎麼就是光禿禿的石頭和青砝,連個沉香木做的房子都不見……”

    一行人都是建康來的,阿綠的話周人聽不到,倒也不怕犯事。那侍衛阿蘇便應道︰“北方向來就窮。”

    正使楊大人在旁說道︰“周國不窮。”見幾人都在認真傾聽,他徐徐說道︰“北人向來慳吝……北人說起我南人,也常說我南人愛慕虛華,揮霍無度,便是無錢之人,也喜擺出有錢的架式。”

    一行人說著說著,身後再次喧囂聲傳來。只見數輛華貴的馬車停下,幾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蕭莫視野中。

    正使楊大人也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去,見狀,他低聲道︰“衛公直和宇文純來了。”

    衛公直和宇文純,他們在周地的聲名,便如蕭莫在建康。隨著他們走來,同行的貴女,遠處的宮婢,一個個心花怒放,媚眼亂拋。她們的熱情,倒使得這疏闊樸實的長安,有了幾分建康的風流。

    蘭陵王跨入了大殿。

    周國與齊國相鄰,一直以來都是明爭暗斗。到了這兩年,更是呈現出齊強周弱的局勢。天下三國,陳國偏安一隅,周國宇文護掌權後國勢不穩,民心不安。齊國雖是接連出了兩個荒唐皇帝,論國力卻要略強。

    這一次齊陳兩國使者來周,對周國的決策者來說,他們更在意齊國的情況,也更在意齊國來的使臣。

    因此,隨著蘭陵王跨入殿中,齊地的一眾實權人物,都向他打量而來。

    盯著他看了一眼,長期權柄在握,不怒而威的宇文護搖了搖頭,道︰“齊人也是墮落了,一個美貌的黃口小兒,居然還稱驍勇,齊國真是無人”

    坐在宇文護不遠處,剛剛繼位的,十七歲的少年皇帝宇文邕,臉色蒼白,身形瘦削,看不出半點英明神武樣。此刻他也在盯著蘭陵王,在聽到宇文護地評論後,宇文邕卻是暗暗忖道︰不說別的,光是那百名甲士,便個個都是精悍銳利,百里挑一的壯士。這個美貌無雙的蘭陵王,能夠駕馭住那些甲士,便當得驍勇兩字!

     想到這里,他目光轉向蘭陵王身側的張綺。

    瞟了幾眼,宇文邕向後側了側,低聲問道︰“此姝何人?”

    那太監朝張綺瞟了一眼,稟道︰“說是此番隨著陳使前來的,那一日蘭陵王與眾陳使同入長安,才打一個照面,蘭陵王便把她擄了去。”

    聽到這里,宇文邕奇道︰“蘭陵王原是好這一類?”

    那太監聞言回道︰“眾人也都不解。聽說這蘭陵王在國內時,賜給他的倒貼而來的美人不知凡幾,他通通不假辭色。這還是第一個令他著緊的女子。”

    宇文邕沉吟了會,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

    殿中依然嗡嗡一片,權貴們還在絡繹入殿。

    士族,不止是陳國有,想當年,王、謝、袁、蕭四大士族紛紛逃離故土,渡過長江來到建康。但是,還有一部分士族,如範陽盧氏、趙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等,則在故土堅持。

    這些繁衍了數百上千年的士族,雖然在長年的戰亂中,大多數損失慘重,有的家族凋零,幾至毀滅。可比較而言,他們畢竟根基雄厚,家學淵博。任何一個國家建立了,不用人才也就罷了,一旦用才,在這個普通人連字也不識得的時代,士族子弟,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人選。

    因此,天下雖然反反復復的興盛滅亡,他們卻頑強地扎根在這片土壤上。

    隨著殿中來人越來越多,到得後面,已有半數是來自江北各大士族。

    喧囂紛亂中,一個尖亮的太監聲音稟道︰“陳使到——”

    三字一落,眾陳使與蘭陵王一樣,踏入大殿。

    蕭莫走在最後。

    與昔日在建康時一樣,他依然是一襲白裳,腳踏木履,墨發披散,俊秀斯文的臉上,帶著溫潤如玉的笑容。

    隨著他施施然入內,不知怎地,大殿中的喧嘩聲小了些。

    原來,與蘭陵王,宇文家族眾人不同,那些在故土堅持的世家子弟們,這時停止了攀談,紛紛回過頭去,看向那從建康來的世家子蕭莫。

    ……滄海桑田,燕去燕回不過幾個春,人間卻似過了千年。真真是滿目山河依舊,昔日風流無處尋。

    留在周地,與掌著周國政權的胡族統治者長期混居,雜處。長年處于動亂中,祖墳不存,祠堂多毀,血脈已雜,風流無幾的世家子們,陡然看到那熟悉的白裳廣袖,木履清風,看到這地地道道的南人衣冠,看到那飄灑悠然的閑逸之姿,一時之間,有的竟濕了眼眶。

    蕭莫悠然而來。

    他跨過門坎時,清風卷起他的長袍廣袖,卷過他的墨發修腰,便似凌波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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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蘭陵王的擋箭牌

    聽到後面的喧囂聲,張綺回頭看去,這時,蕭莫已走到眾士族當中,與他們低聲交談起來。張綺看了一眼笑得神采飛揚的蕭莫,又向混在眾使當中的阿綠看去。

    阿綠也在向她看來,四目相對,阿綠突然左眼一閉,鼻子一皺,舌頭一吐,朝她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

    張綺差點笑出聲來。

    她迅速回頭,只是唇角仍然帶著笑意。

    突然間鼓樂聲大作,一隊隊美姬身著薄衫,捧著食盒飄然而來。這些美人,一個個綺貌花容,現在正是炎夏,她們一襲夏衫,薄而飄逸,隱在薄衫下的玉臂粉腿,那裹得緊緊的細小腰身,那向下展開,把臀部襯得格外豐隆的下裳,令得殿中的溫度瞬時高了幾度。

    看著她們,坐在主塌不遠處的宇文月咬住了唇,目光瞟向自家大兄宇文成。

    這里最得意的幾個美姬,便是她家兄長替蘭陵王準備的……她本是不高興的,可是看到蘭陵王身側的那個容色中上的姬妾,卻怎麼看怎麼刺眼。也罷,便讓她們先斗一斗,反正這是她的地盤,結果是她說了算。

    美姬們翩躚而來,轉眼如鮮花般散開,一個個扭著腰,娉娉婷婷地走向眾權貴。

    她們端著食盒的身姿如此美妙,人還沒有靠近,一陣香風便已飄來。隨著她們走近,眾男人雙眼微眯,只是不知他們陶醉的是那木盒上的美酒,還是端著美酒的美人。

    蘭陵王抬頭瞟了一眼。

    突然的,他低聲說道︰“坐我懷里來。”

    啊?

    張綺傻呼呼地抬頭看向他。

    他瞟了她一眼,嘴角一扯,威嚴地說道︰“別裝傻了……坐到我懷里來”

    兩人說話際,已有五個眉目妍麗,行動之間風姿楚楚,一看就知道來自南地的美姬正向這邊走來。看她們眉眼間流出來的情意,分明是沖著蘭陵王的。

    怪不得他要她坐到他懷里去。

    是了,他剛才在殿外時便說了,這一次在周地,他有她一個姬妾便足夠。他這是要她做樣子,當擋箭牌。

    也好!

     蕭莫那人向來高傲,他要是看到自己溫馴地依偎在別的男人懷里過,定然會不想再要自己了。

    這也是個了斷。

    張綺垂下眸,慢慢站了起來,她身子向著蘭陵王微微一側,臀部還不曾落下,腰間一暖,卻是被蘭陵王摟到了膝蓋上。

    他這個動作突然,張綺一時猝不及防,整個人便跌入了他的懷中。

    看向這邊的人更多了。

    仿佛不知道有人在看著自己,蘭陵王低著頭注視著張綺。此刻的她,正羞紅著臉,努力地移動著身子。好一會,她終于挑了一個最舒服的姿態窩在他懷中。

    蘭陵王手臂陡然一緊。

    好一些目光也分神看向張綺。

    她沒有注意到,此刻的她,有一種天然媚態,那軟在蘭陵王懷里的嬌軀,柔如水,媚如狐。明明貌不驚人,明明半邊臉埋在蘭陵王的胸口,卻給人一種絕代妖姬的錯覺。

    蕭莫頰側的肌肉狠狠跳了幾下,他猛然抬頭,把樽中酒重重咽下!

     那五個美姬剛剛走近,便對上這般情景。這一刻,蘭陵王低著頭,溫柔地注視著懷中的美姬,而他懷中的女人,雖不見表情,可那姿勢是如此舒服愜意。更重要的是,她們雖看不到她的容顏,卻離奇的,同時涌出一種自形慚穢之感。

    這里,哪有她們的地方?

    五姬同時看向宇文成的方向。

    大殿中這麼多的人,蘭陵王又是何等耀眼的人物?眾人便是不想,也會不自覺地朝他張望。

    因此,五姬這一望,便把宇文成暴光了。刷刷刷,好一些目光也向宇文成看來。不管是陳使還是齊使,這時心里都暗暗惴測起來。

    宇文成卻是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示意她們不用在意張綺,一切照常後,他湊近宇文月,嘻笑著說道︰“妹妹,看來這蘭陵王也是風月中人,你瞧他挑的姬侍,雖然相貌不過爾爾,卻是世間罕有那媚骨天成的。你確定要嫁給他?”

    宇文月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大兄,轉頭看向蘭陵王,對上他那如天人一般的容貌,她只覺得胸口砰砰地跳得慌。不自覺的伸手按在胸口上,她艱澀地回道︰“媚骨天成又怎麼樣,不過是一姬侍。”

    她轉過頭看向她的父親,小嘴漸漸咬緊!

     這邊,蘭陵王只覺得懷中的張綺,整個人如水一樣的軟,仿佛自己隨意一揉,便可以把她擺弄出各種形狀。

    這種感覺,讓人實在熱得緊,口更是干得厲害。他頭一昂,灌下了一大杯酒水。

    總覺得自己容顏掩住,又沒有長大的張綺毫無危機意識,在蘭陵王懷中窩了一陣後,料想事情也差不多了。因此她挪了挪,在蘭陵王有點加粗的呼吸聲中,臉蛋趴在他胸口,唇湊到他的頸邊,小心地問道︰“我要一直這麼坐著嗎?”。

    這個擋箭牌要做多久?

    蘭陵王低頭看了她一眼,突然間,他仰頭灌下一大口酒,再頭一低,猛然堵住張綺的唇,把一口酒完全哺她的檀口中。

    張綺猝不及防,被他灌了個正著。一口酒氣在咽中橫沖亂撞,害得她咽中一嗆,差點吐了出來。張綺雙手被他挾在腋下,想捂嘴也來不及,只是趕緊低頭,把嘴緊捂在他的胸口,小腦袋拱了拱,借由這個動作,把酒堵了回去。

    她的動作只是本能,可在外人眼里,那一舉一動,無不狐媚至極,賞心悅目之至!

     看到這里,宇文成突然心癢癢起來。他不耐煩地揮退身側的美姬,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張綺。

    這時,年輕的皇帝開口了,少年有點尖銳的聲音,蘭陵王一個字也懶得聽,他只是低著頭看著她,只是伸出手,緩緩地撫著張綺的秀發。當皇帝的聲音落下,殿中恢復了喧嘩時,張綺聽到他命令道︰“你們退下”

    聲音雖低,卻是極威嚴。那五姬不由一凜,連忙低頭退下。

    她們一走,張綺便大大松了一口氣,她小小聲地問道︰“我可不可以起來?”

    “不可以”

    蘭陵王的聲音斬釘截鐵,對上張綺眨巴的水潤雙眸,不解的表情,他瞟了一眼,便抬起頭專注地看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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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許諾  

     張綺不依的嘟囔道︰“為什麼不可以?”

    聲音軟軟的,嬌嬌的,直令得蘭陵王又口渴了。

    他再次斟了一杯酒,仰頭喝下一半後,把酒杯遞到張綺的唇邊,低沉地說道︰“可是口干了?喝吧。”

    張綺被他挾得過緊,動彈不易。她上半身扭了扭,讓自己抬起頭來,她轉眸看向蘭陵王,對上他烏黑得見不到底的眸子,和那微微泛紅的俊顏,突然替他擔憂起來,便結結巴巴地說道︰“別喝,這麼多,會有危險的。”

    一句話落地,蘭陵王臉色一沉。

    他雙臂再次一緊。

    本來他已摟得夠緊的,已緊得張綺要動彈,只能用扭的。現在他這麼一緊,張綺直是喘不氣過來。

    她紅著臉,嚶嚀一聲,小小聲地哼哼道︰“松開一些啦。”說著,在他越發幽深的眸光下,不安地問道︰“你生氣啦?”

    蘭陵王依然嚴肅地看著她,他沒有回答,只是把她稍稍移一移。

    這一移,一個硬挺的物事便重重拄在她的臀間。

    張綺駭得一動不敢動了。

    她睜大眼,仰起頭傻呼呼地看著蘭陵王。片刻後,她左手掐住白嫩的右手右指一小節,一邊狀似無意地比給他看,一邊小小聲的,隱有點鄙夷地嘀咕起來,“年歲這麼小,又沒有長開……饑不擇食……還承諾過的呢。”

    她的嘀咕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在他眸光的逼迫下,她緊緊閉上了嘴,老老實實地趴在他胸口。

    他頂著她,她可以感覺到那火熱,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還有那呼吸間的溫度。

    他還在一口一口地灌他的酒。

    聞著那飄來的酒香,感覺到他身上的火熱,張綺後怕了……他跟她有過兩年之約的,要是現在他一個把持不住,破了那約,要了自己,有一就有二,多來個幾次,那,那……

    她仔細想過,在陳國,她要嫁寒門士子,看起來是虛無飄渺的事。而齊國國內,暫時還是安定的,他一定要帶自己走,那就跟著。反正他這人仁厚,自己可以趁這兩年時間,多存些錢財,再借他的力尋一條出路……她所謂的出路,是準備在他的士卒面前樹立一些權威,悄悄收賣十來個,到得離開時,自己有錢又有人,只需找個安全沒有戰亂的地方,如現在這般掩去容貌住下。

    可要是今天被他佔了,破了那戒,不用到齊國,自己多半都懷了他的孩兒了……齊地君王一個比一個荒唐,她真呆下去,什麼夢想都是空了的。

    想到害怕處,張綺忍不住了。只見她一會伸出長長嫩嫩的中指,一會伸出略短的食指,左手再把食指那上一截掐住,再把兩根指頭一比,小小聲的嘟囔道︰“這個這麼高,這個這麼小……居然也,饑不擇食,饑不擇食……”

    突然的,頭頂傳來噗哧一聲輕笑。

    張綺愕然抬頭。

    她對上蘭陵王俊美得讓人目眩的笑臉,他幽深烏黑的眸子慢慢收起笑意,認真地盯著她,他徐徐地開口了,“我在克制……只是你若再這麼嚶嚶膩膩地說話……”

    張綺連忙陪笑,“我不說話,我不說話。”她老實地閉緊唇,心里未免嘀咕著︰我還沒有長大,還是童音,哪里就嚶嚶膩膩了?分明是你自己饑不擇食。

    她很乖巧地貼在他胸口。到得這時,張綺只想說一句,“不要抱這麼緊”,可這話,她終是沒敢出口。

    見到蕭莫不受控制地看向那邊,看一眼後,又苦著臉喝悶酒,他剛結識的,範陽盧氏的嫡長子盧俊也向張綺和蘭陵王瞟來。

    瞟了一眼,他含笑說道︰“蕭莫如此著惱,不知為了何人?”是美男還是美女?

    蕭莫瞟了他一眼,道︰“那是齊國蘭陵郡王。”與高長恭打過幾次交道後,蕭莫真心覺得,他的外表再美,也不是可以開這種玩笑的。

    光那種威嚴,便可以駭殺人!

     盧俊垂下眼來,良久後,他低聲嘆道︰“想當年……縱馬京都,車騎雍容,我們這些世家子,府里沒有養兩個美貌的孌童,還不好說話。

    他不想說這些事,便又含笑問道︰“這麼說,是為了那個姑子了?”他瞟向張綺,蹙眉道︰“不過張氏一個私生女,以蕭郎身份,想殺想捏,乃舉手之勞。難不成蕭郎那里,便沒有幾個知心意的?”

    按道理,他手下那些心眼靈通的人,早就把這個出身不好的姑子弄到他床上去了啊。怎麼還輪到他今天黯然傷神?

    蕭莫淡淡說道︰“南人中,嫡庶之分沒有你們北地這般苛刻,建康還多有妾室當家的。”因此,張綺身份雖卑,卻還沒有到他這個別的家族的嫡子,隨便可以擺弄的地步。

    盧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妾室敢當家?”他不屑地扁了扁嘴,嘀咕道︰“成何體統”

    他淡漠地說道︰“前天我那個庶弟沖撞了我,我當著父親的面收了他的愛妾,讓僕從打斷了他的腿。”頓了頓,他補充道︰“我那庶弟官居四品,是我家族中最有才的。可那又怎麼樣?嫡庶之別天差地遠,我便是打殺了他,也無人在意。怎麼你們那里如此沒有體統?”

    蕭莫不服了,說道︰“是你們居于北地,痛恨血脈混雜,不再如往昔那般高貴,便把這嫡庶之別苛刻了。”

    他說的是實情,便如清朝時,漢族地主在政治權勢上拼不過滿人,便拿自族的女人出氣,對她們進行種種限制,那規矩苛刻得令人發指。

    盧俊沉默了。

    見到蕭莫還時不時地看向張綺,表情痛苦,盧俊認真地說道︰“要不要我幫忙?”

    他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這種出身的姑子,你睡了她,都是她天大的福份。她這般不知好歹,寧可跟一蠻夷也不跟你,我替你教訓她吧”

    看到盧俊言談中,對張綺毫不掩飾的輕鄙,蕭莫卻擔憂起來,他搖了搖頭。

    盧俊譏諷地說道︰“你怕我傷了她?這種低賤之人,你也太放不下了。”

    蕭莫卻不耐煩別人說張綺的不是,他沉聲道︰“她怪我不給她名份。”

    盧俊見蕭莫這麼在意,便道︰“名份還不簡單?你們不是有“有滕可不再娶”的規定嗎?你就娶了她姐姐,以她為滕妾。等過兩年還是心疼她,便把她姐姐滅了,她雖是妾,上面不再有妻壓著,卻也勝妻。”

    見蕭莫沉默,他驚道︰“你也想過?怎地失敗了?”

    蕭莫揮了揮手,苦笑道︰“不說這個。”見盧俊還盯著自己,他認真地說道︰“她會自己回到我身邊的。你且繼續說說那事。”

    眾漢人士族交談正歡,這一邊,宇文月一直在注視兩人。她有點沉不住氣了,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堵悶得只有發怒才舒服的胸口舒緩一些後,她站起來,朝著宇文護的方向走去。

    不一會,她便來到父親身邊,偎著他坐下一角,宇文月低聲說道︰“父親,你答應過我的。現在提好不好?”

    她眼巴巴看著宇文護。

    宇文護低頭看了宇文月一眼,抬起頭盯向蘭陵王。

    見父親眉頭微鎖,宇文月心中一慌︰父親不是改變主意了吧?他明明說過,這高長恭看來是個人才,他在齊國不可能真正受到重用,可以拉過來。

    她不知道,自見到蘭陵王本人後,宇文護當真有點看不上了。長成這模樣,只怕那所謂的戰功,是他相好的送給他的

    垂眼沉吟了一會,宇文護突然展眉,道︰“也好。”

    宇文月大喜。她咬著唇求道︰“還有他身邊的那個姬妾,我不喜歡。父親,聽說她本是陳使帶到周地來,應該是送給您的吧?”

    宇文護瞪了宇文月一眼,命令道︰“回去坐好。”

    “是。謝父親。”宇文月歡天喜地地回到自己的塌上。她側過頭看向蘭陵王,又看向他懷中,軟得像沒有骨頭的丑女人,暗暗忖道︰一個姬妾,居然敢不分場合的發騷,可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陳齊兩國使者今天剛到長安,本已旅途勞頓,今晚這場宴會如其說是接風洗塵,不如就是走走過場。

    小皇帝對著兩國使者說了一通話後,一陣陣歌舞ji翩躚而入,鼓樂聲中,衣袂翩飛。

    來到這里的人,非富既貴,對這種歌舞早已看慣。于是,喧囂聲漸響,蕭莫更是頻頻穿行于各大士族之間,一時之間,笑聲不斷。

    宇文護站了起來。

    他是這個周國名符其實的掌權者,隨著他這一站,四周私語聲小了不少。

    只見他提步向蘭陵王走來,看到他的身影,張綺輕輕一掙,從蘭陵王的膝上滑下,然後,她躬身後退,在他身後側的那個塌幾上坐下。坐下時,她悄悄瞟了一眼宇文護,秀眉蹙起尋思一會後,眼珠子一轉。

    只見她身子微微前傾,整個人便似恭順地趴伏在蘭陵王的身後。

    隨著宇文護走近,蘭陵王站起,大半光線已被擋住,張綺整個人,隱在黑暗中。

    宇文護看了張綺一眼,暗暗皺眉。

    他早就知道張綺的來歷。

    他本是想著,陳國送這麼一個媚骨天成的,出自世家大族的清白姑子來周地,不是給新上任的小皇帝,便是用來討好他宇文護的。只是這蘭陵王膽大,生生截了去。

    可現在,看到張綺這般舉止進退,他卻疑惑了。

    她這樣子,分明是早被蘭陵王收服了的。難不成,陳國派此女前來,真是給蘭陵王享用的?

    這麼一想,他倒不好開口了。

    收回目光,宇文護朝著蘭陵王舉了舉酒樽,朗聲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蘭陵郡王不僅是英雄,還風姿過人,世所罕見啊。”

    眾齊使剛剛響起的笑聲靜了靜。

    宇文護是何等身份?他這般稱贊蘭陵王一個後起之秀,本身便值得斟酌。

    蘭陵王卻是笑了笑,他舉起酒樽,朝著宇文護一敬後,仰頭一飲而盡,淡聲說道︰“不敢”

    態度不卑不亢中透著威嚴。

    宇文護又是朗聲大笑起來。笑著笑著,他嚴肅地朝著蘭陵王說道︰“蘭陵郡王如此人才,屈于齊地未免可惜。如果郡王願意到我周地來,可為三軍統帥”

    四下更安靜了。

    高和恭如此年少,他一開口便許以三軍統帥,這是何等地看重?

    只是那三軍統帥之位,許得也太也草率了。一直低著頭,如貓一樣伏著的張綺,聽到這里抬起頭來。周國與齊國一直不對付,宇文護這麼當眾表場蘭陵王,還盛情相邀,那是什麼意思?想令得齊國君臣生疑麼?

    不由的,她替蘭陵王擔憂起來。

    蘭陵王卻是嚴肅地拱手回道︰“大塚宰過譽了,長恭雖然不肖,家國卻不敢不敬。”

    這是明說他不會離開自己的國家了。

    宇文護順風順水的這麼些年,已經沒有聽到過這麼直接的拒絕了。他老臉一沉。

    瞬時,大殿中冷了幾度。

    轉眼,宇文護又笑了,他和藹可親地說道︰“蘭陵郡王還是年輕啊。對了,聽說你一直在尋自己的母親?”

    母親?自己去了建康三次,都不曾尋到母親的身影,難道,她落入了宇文護的手中?

    一想到宇文護的母親至今還被國內羈押著,蘭陵王的心驀地一沉。

    見到蘭陵王臉色微變,宇文護慈祥地喚道︰“月兒,過來。”

    “誒。”

    宇文月羞郝的,輕踩蓮步地走了進來。在靠近蘭陵王時,她朝黑暗中的張綺瞟了一眼,動作變得更忸怩了。

    ……蘭陵王定是喜歡女子這般嬌柔的。

    她走到宇文護身側,學著張綺的樣子,從睫毛下悄悄羞答答地看了蘭陵王一眼後,轉向宇文護嬌聲喚道︰“父親。”

    宇文月身長腿長,長相氣質都是大方明艷爽朗,這般學著南方姑子一瞟一喚,蘭陵王垂在腿側的左手猛然哆嗦了下。

    宇文護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轉向蘭陵王驕傲地介紹道︰“這是我的嫡長女。不但弓身嫻熟,而且知書識禮,乃長安明珠。聽說蘭陵郡王還不曾婚配,今日老夫做主,成就一段佳話如何?”

    說到這里,宇文護傾了傾,壓低聲音說道︰“郡王成了我宇文護的愛婿,想找什麼人也就容易多了。”

    蘭陵王沉吟起來。

    張綺悄悄抬頭,她再次對上目光如刀般剜來,殺機畢露的宇文月。連忙垂眸躲開,張綺一顆心砰砰地跳得飛快︰如果他答應了,我怎麼辦?那我還是去求蕭莫吧,我跪在他面前求他,讓他帶我回陳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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