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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南朝春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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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5 01:14:50
第四十章 志向

     張綺大驚,她張嘴欲叫,一只大手捂上她的嘴,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是我。”

    是蕭莫的聲音!

     張綺愕然,她轉頭看去。此時,蕭莫已把她拖入樹林中,見她傻傻地看來,他淡淡說道︰“跟我來。”

    說罷,他衣袖一甩,率先順著垂柳走向河中的一處回廊。

    張綺緊走幾步,訥訥問道︰“這是往哪里去?”

    蕭莫回過頭來。

    他定定地地看著張綺,半晌,才慢慢說道︰“去解決你惹下的麻煩。”

    她惹下的麻煩?

    張綺一凜,馬上想道︰廣陵王,他這是帶她前去見過廣陵王。是了,他隨意找個美人假冒自己,送給了廣陵王。這事不揭穿也就罷了,揭穿了,那對廣陵王是赤果果地打臉是一種羞辱。

    因此,他現在帶自己去見廣陵王,是想當著他的面,表明自己是他的人。同時也是向廣陵王解釋,他的行為是情有可原。

    以廣陵王的外使身份,和他的寬厚性格,蕭莫此舉,應是能夠消彌廣陵王的不滿。

    兩人步入回廊,回廊的盡頭一個亭子,亭子孤零零地站在流淌的河水當中。靠著亭台的,是一輛同樣孤零零的畫舫。

    畫舫不大,繩索栓在亭台上,正隨著風飄來蕩去。

    蕭莫來到亭台上,徑自跨入那畫舫。也沒人伸手來扶,他便自顧自地鑽入船艙中。

    張綺連忙跟上。

    這個畫舫,只有兩個艙位,蕭莫推開第一個艙房走了進去,這艙房布置精美異常。張綺一進去,便看到一個黑衣長發的少年,正手持酒斟,透過船窗,靜靜地看著遠方的青山漫漫。

    他似是不知道蕭莫和張綺已經進來。

    少年的身影還顯單薄,可那挺直的腰背,那飄逸的墨發,在浮日陽光的映射下,卻有一種奇異的魅力。

    直過了好一會,張綺才明白過來,這種魅力,叫做風華絕代

    只有那種天生不凡,那種風姿遠勝過世人,那種浮華塵世偶爾才可一見的絕代之人,才有這種魅力。

    明明只是一個背影,可這一刻,不管是蕭莫還是張綺,都是氣為之奪,神為之懾,竟不由自主地安靜起來,靜靜地侯在那里。

    這一刻,便是信心滿滿而來的世家貴介子弟蕭莫,也不由忖道︰這樣的人,怎麼會在意阿綺這個小小的姑子?我卻是錯估了。

    良久的沉默。

    似是許久許久以後,卻是張綺率先開了口,她低低的,輕輕地喚道︰“廣陵王。”

    這一聲喚,驚醒了蕭莫。

    蕭莫清咳一聲,也說道︰“高兄,我把張氏阿綺帶過來了。”

    聽著自個兒干澀的語調,蕭莫眉頭蹙了蹙︰怎麼只是一個背影,便讓我發揮失常了?

    廣陵王沒有回頭。

    他依然看著外面的青山綠水。就在蕭莫等不及了,正要說些什麼時,他低而清潤,動聽到了極點的聲音傳來,“張氏阿綺。”

    “是。”

    廣陵王清潤如流水的聲音娓娓傳來,“你說這青山綿綿,綠水悠悠,如此美景,真如美人麼?”

    張綺從他的話中聽到了孤寂。

    張綺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好一會,她才輕輕說道︰“不是……青山萬載長在,美人卻只是一個笑話罷了。”

    只是一個笑話而已。年少時,要付出比常人多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世間的認可。年老時……沒有年老,她與他,都不曾有年老時。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紅顏薄命罷了!

     “笑話?”廣陵王低低一笑。而一旁的蕭莫,見他自顧自地與張綺說話,而張綺回應時,更是吐詞雅致中,含著某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這兩人,似乎隔過他,有著某種彼此才知道的秘密……蕭莫回頭看向張綺。

    張綺依然安靜地低著頭,還顯稚嫩青澀的小姑子,看來真不如外表顯示的那麼簡單啊!

     這時,廣陵王慢慢轉過頭來。

    突然的,蕭莫真覺得艙中光芒大盛,都灼花了他的眼。

    他側了側頭。

    張綺沒有,她在定定地看著,看著這個終于揭下了幃帽,露出真容的廣陵王。

    甚至,她的眼神也如初見時那般,清澈平靜。

    一直與廣陵王對視了好一會,張綺才陡然記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連忙低下頭,做出怯怯的樣子。

    可這個時候擺出這模樣?廣陵王嘴角一扯,笑了笑。

    他不笑已經是灼人眼,這一笑,更是光芒如日。

    這時,蕭莫的聲音從一側傳來,“阿綺,給我和廣陵王滿上酒。”

    語調平和從容,這是男人對自己的女人,主人對自己的妾侍的命令。

    張綺抬起頭來。

    她看向蕭莫。此刻,蕭莫還在盯著廣陵王,不曾注意她。

    張綺想,如果她聽了,便是默許了蕭莫,默許了自己是他的人。

    可如果她不聽從,那也是對蕭莫的直接拒絕,以及,對廣陵王的認同。

    一時之間,她進退兩難。

    尋思了一會,她笑了笑,伸手從懷中掏出那油布包,她輕輕放在蕭莫身邊的幾旁,細聲細氣地說道︰“蕭郎之賜,阿綺愧不敢當。”

    低下頭,她也不向蕭莫看一眼,自顧自地提壺斟酒,拔爐生火。

    不一會,她提著酒壺走來。依然不曾向蕭莫看上一眼,張綺垂著眸,給兩人滿上酒,在酒水汩汩聲中,張綺低低說道︰“阿綺素喜宋時鮑照《擬行路難》中的一句詩︰寧作野中之雙鳧,不願雲間之別鶴。”

    清清脆脆,嬌嬌軟軟地念出“寧作野中之雙鳧,不願雲間之別鶴。”張綺閉緊了嘴,慢慢入下酒壺,向後退去。

    她退到蕭莫身後,如一個婢子般,雙手交于腹前,低眉斂目。

    她清楚地說出了自己的意思。

    她說,她向往那美好的,成雙成對的情愛,寧願放棄榮華富貴的生活,也要找一個知心人。

    這句話很文雅,很酸。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蕭莫是個驕傲的,廣陵王更驕傲。

    他們這樣的男人,在聽到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小姑子的志向後,定然不屑再作糾纏。

    ……本來也只是薄有興趣而已。這世間美貌姑子何其之多?她既不願意,那作罷便是。

    船艙中安靜起來。

    好一會,蕭莫哈哈一笑,道︰“好一個“寧作野中之雙鳧,不願雲間之別鶴。”真看不出來,阿綺還有這等志向。”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嘲諷。

    張綺抿唇低頭,沒有回話。

    廣陵王沒有笑。

    他只是靜靜地瞟了張綺一眼,然後端起她斟的酒一飲而盡。

    張綺繼續低著頭。

    她慢慢向後退去。

    不一會,她便出了畫舫,跳到了亭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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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5 01:15:24
第四十一章 廣陵王

    木制的回廊,隨著人地走動,發出清脆而悅耳的“咚咚”聲,混合在流水中,仿若樂音。

    張綺停下了腳步。

    慢慢的,那身後之人走到了她的旁邊,正是蕭莫。

    蕭莫在定定地盯著她。

    他的目光銳利,仿佛想把她看清看透。

    張綺低著頭,陪了一個笑容,她訥訥地問道︰“蕭郎,廣陵王說了什麼沒有?”

    蕭莫一笑,道︰“你想他說什麼?”

    語帶不善,張綺頭更低了,也沉默了。

    噠噠噠的木履聲遠去。張綺抬起頭,目送著漸漸離遠的蕭莫,頓了頓,也提了步。

    不一會,兩人便來到了河岸邊。此時,還有五六個少年郎君坐在白緞鋪就的河岸草叢上,喝酒論詩著。

    他們看到蕭莫到了,哄笑著把他拉了過去。

    直到沒有人注意,張綺才悄悄走出。她沒有去人多的地方,而是來到停放馬車的地方,爬上來時的車輛,躺在上面閉上了眼楮。

    她應該睜開眼,四下游蕩游蕩的。

    她與別的姑子不同,她難得出門一趟,這明媚春光,對她來說是如此的美麗。

    單手支著頭,透過車簾看著外面,張綺有點失神。

    如果那記憶都是真的,她為什麼會轉生?那樣死了不是很好嗎?干干淨淨的,再也沒有了掙扎,沒有了噩夢,沒有了絞盡腦汁的盤算……

    她垂下眼眸。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張綺回頭看去,只見兩個黑衣漢子籌擁著一個同樣著黑裳的少年施然而來。那少年高大俊挺,戴著厚厚的幃帽,不是廣陵王是誰?

    是了,那輛就是他的馬車。

    就在這時,武藝高強的廣陵王感覺到了一束目光,他頭一轉,這一下,對上一雙水汪汪的明眸。那眼楮的主人見他看去,嚇得刷地一下拉下了車簾。

    ……還真給他嚇著了?

    廣陵王一笑,他腳步一折,慢悠悠地朝著張綺走來。

    張綺把車簾緊緊拉起,縮在角落里眨巴著眼。就在她大氣也不敢吁一聲時,“叮叮”兩聲,車轅被人敲了敲,一個清潤動聽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地傳來,“拉開車簾”

    張綺咬了咬唇,一雙眼楮骨碌碌轉動著。就在她尋思著如何回應時,眼前寒光一閃,車簾一斷為二

    廣陵王施施然地收回長劍,然後抬眸,對上也不知是傻了還是驚了的張綺的眼。

    直過了一會,張綺才發出一聲低叫,轉眼,她伸手捂著嘴,低頭便向馬車下面瞅去。

    見她不理自己,廣陵王奇道︰“你在尋什麼?”

    張綺慌慌張張地尋到馬車踏板,胡亂跳下後,她才抬頭看向廣陵王。

    廣陵王還在望著她。

    張綺暗嘆一聲,苦巴著臉說道︰“這馬車是我嫡姐的。呆會她回來看到車簾破了,定然饒不了我。我還是趁她不知道,早早離開此地的好。”

    說到這里,她好聲好氣地問道︰“王爺,你不離開嗎?”。

    這是在催促了帷幕後,廣陵王笑了笑。

    他慢慢說道︰“這里甚好。”

    這里甚好?這鬼地方有什麼好?

    見張綺雙眼睜得老大,眼珠子骨碌碌地望著自己。這個時候的她,哪里還有剛才的老成?

    廣陵王又笑了笑。

    “張氏阿綺。”

    張綺恩了一聲,抬頭看向他。

    廣陵王伸手把她額際的亂發撫平,在張綺僵直得一動不敢動時,他開口了,“那個叫蕭莫地說,你是他的人了。你眉緊腰直,分明還是處子之身。”張綺刷地一下臉紅過耳,而廣陵王還在繼續說道︰“此人戲我在前,現在,又想唬弄于我。張氏阿綺,你說我當如何?”

    張綺睜大了眼。

    她傻傻地看著廣陵王。他當如何?她不是說得很明白嗎?她想要的是兩情相悅的生活,她不願意選擇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怎麼不管是蕭莫還是他,都置若罔聞?

    這時的她,渾然忘記了,不錯,這兩個人都是驕傲的,可她是什麼身份?不過一個隨手可取的,各大家族習慣當“妓妾”培養的私生女,這樣的她,哪配擁有什麼心願?同樣的話,若是堂堂公主或張氏的嫡女這種人說出,可能還會讓男人想一想。

    大眼巴巴地看著廣陵王,對上幃幕下,他那模糊的,卻俊美得讓世人只可仰望的臉,張綺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沒有那麼美的。”

    她就算是個絕色,好似也沒有美到讓廣陵王為她一爭的程度

    真的沒有

    聽明白了她的意思,站在不遠處的兩個黑衣大漢同時咧嘴一笑,要不是忍著,只怕他們已經大笑出聲。

    廣陵王也笑了。

    他身子微傾,臉湊近了張綺的臉,在呼出的氣息輕輕扇到張綺的臉上,令得她瞬時僵硬如鐵時,他低笑的聲音傳來,“不錯,你沒有美到讓我一爭的地步……不過我喜歡你的眼神,它很干淨。”看向他時很干淨,這在小姑子中,是唯一的。

    隨著他年歲漸長,逼迫他娶妻納妾的聲音越來越多。隨便一個什麼人都想往他的院子里塞幾個女人,他實是推都推煩了。最可恨的是,他只要一對那些花痴發火,剛轉背,便滿大街都是他喜歡男風的流言。

    他的身邊,也是要有一個女人了。

    還有,他不喜歡蕭莫那樣,戲他唬他,當真以為他好欺?

    張綺這時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白著臉,想說些什麼,卻是舌頭打結。

    廣陵王站直身子,他垂下雙眸,修長的手指撫著寒瑩瑩的劍鋒,漫不經心地說道︰“這兩年,你還無需如此懼怕。”

    直過了一會,張綺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說,自己還沒有長大,他現在不會動她吧?

    原來他要她的話,真不是開玩笑的

    這一下,張綺直是臉白如紙

    她瞪著他,想說什麼,嘴唇嚅了嚅,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也不知過了多久,急得背心都滲出汗了的張綺,突然嘴一張,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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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5 01:15:44
第四十二章 收拾一下

  張綺小臉蛋大眼楮,肌膚白白嫩嫩的相當可人,這一哭,長長的睫毛上沾著大顆大顆的淚水,一滴滴滾落于臉龐,映著七彩陽光,甚是好看。

    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廣陵王甚至伸出手,幫她把額發拂開。

    對上他的眼神,張綺哭不下去了。

    她眨巴眨巴著眼,慢慢止住哭泣,小聲抽噎起來。

    “不哭了?”

    張綺哽咽著點了點頭。

    “很好,”廣陵王道︰“我不喜歡愛哭的姑子。”

    真的?

    張綺睜大了眼。

    看到她亮了雙眼,廣陵王又有點想笑,他冷著聲音說道︰“特別是假哭之人,我一見了,便想一劍砍殺!”

    張綺眼中的亮光消失了。

    廣陵王嘴角扯了扯,他撫上她的臉,“回府後收拾一下包袱,到時可沒時間等你。”

    張綺的雙眼瞪得滾圓!

     她的唇顫了顫,又顫了顫,終于無力地說道︰“可是,可是,我不想。”

    “我說了,你的眼神很干淨。而且你容顏會不錯,不至于讓我看了心煩。所以,你不想也得想。”干干脆脆地丟下這句話,廣陵王從懷中掏出一碇金子扔給她,“回去準備一下,該打點的多打點。”

    說罷,他施然轉身,帶著兩個黑衣大漢上了馬車。

    直到他的馬車走了一會,張綺才低叫一聲。轉眼,她便閉緊了嘴。

    傳說中,他明明是個寬厚大度的,這樣的人,應該不喜強人所難,怎麼事實上根本不是如此?

    她也不想想,廣陵王的寬厚大度,是針對他的屬下。她又算什麼?在天下男人的眼里,如她這種身份的小姑子,鬧脾氣是小性子,說什麼心願也是小姑子愛做夢。反正不是給了這個,便是給了那個的低微之人,自己撿去,等過上好日子她就會知道感激慶幸的。

    張綺呆呆地站著,好一會才轉過頭。

    這一轉頭,她看到了站在二十步開外,正冷冷地看著她的蕭莫。

    蕭莫?他什麼時候來的?

    見張綺終于注意到自己了,蕭莫大步向她走來。

    盯了她一陣,他轉頭看向廣陵王那遠去的馬車。

    回過頭來,蕭莫看著低著頭苦巴著臉,額發早就被她重新梳下的張綺,他聲音放緩,說道︰“拿來?”

    “啊?什麼?”

    “金子。”金子?廣陵王給的金子?張綺手顫了一下,好一會才咬著牙,把那金子遞到蕭莫手中。

    剛把金子遞出,她便笑得雙眼成了月牙兒,歡快的對著蕭莫說道︰“阿莫,這金子可以購進一些良田嗎?你幫我再買上一些好不好?”

    腦子倒轉得很快!

     蕭莫盯著她,聲音低而沉,“你要那麼多良田干什麼?難不成還怕沒了飯吃?”他把金子收入懷中,另外拿出一個油布包來。

    把這個張綺熟悉無比的油布包遞給她,蕭莫道︰“金子你就別想了,收下這個吧。”

    張綺接過。

    她不必看,也知道這油布包里面放的是一張房契。

    她剛剛才把它送給蕭莫,這一會,他又重新把它送到她手中。

    張綺低頭看著它。

    她想磨牙,想把它扔回蕭莫臉上,想……可她什麼也不願做了。

    有什麼用?她的話說得最硬,也沒人聽進耳,她的志向說得最偉大,也被人權當笑話。也是,那些迎來送往的歌妓,那些生死輾轉的妓妾,怎麼可能會有男人願意聽她們說自己的心思?

    便如那〈美人賦〉,只需要把美人的衣物形貌寫得動人就可以了,哪管美人的笑容底是淚還是恨?

    張綺垂眸,把那房契收入懷中。

    也好,她自己是沒有辦法反抗廣陵王了,看看蕭莫有什麼好法子。

    見她收起,蕭莫終于展開一個笑容,他摸了摸她的臉頰,沉聲道︰“把自己藏好一些,不可再有下一次了。”說到這里,他又深深地凝視著張綺,從剛才她與廣陵王的對話便可以看出,這個小姑子,藏了很多事。

    他是說,她的臉,不能再讓他人看到了,他無暇一次又一次地應對她惹下的麻煩吧?

    張綺垂眸,無心應是。她轉過身便想爬上馬車。

    蕭莫瞟了一眼那車簾,向遠處的蕭路招了招手。

    蕭路小跑而來後,蕭莫朝著車簾一指,道︰“馬上令人做個同樣的車簾送來。”

    蕭路一看,苦著臉說道︰“郎君,怕是沒那麼快。”要趕在張錦發現之前,怕是不能。

    蕭莫恩了一聲,道︰“慢也無妨。”

    “是。”

    蕭路走後,蕭莫雙手負于背後,靜靜地看著遠處的青山,只是不吭聲。

    張綺縮手縮腳地站在他身後,也不敢吱聲。

    過了好一會,蕭莫沉聲說道︰“廣陵王剛才跟你說了什麼?”

    “啊?廣陵王?他給了我金子,還說要我準備準備。”

    聽著她脆脆小小的聲音,蕭莫轉過頭來。

    他盯著她,問道︰“你與他是怎生相識的?”怎麼對她如此關注?

    張綺十指相抵,小小聲說道︰“就是那日郎君府上有宴,我在塘邊洗了一把臉,給他看到了。他說,我眼楮很干淨,看他時沒邪思,他喜歡。”

    以廣陵王的姿色,倒是有這可能。

    蕭莫臉更沉了。

    好一會,他才說道︰“回去後安份些,這事我會處理。”

    張綺沒有吱聲,見他盯著自己,她才低低說道︰“阿綺還是喜歡那句詩。”

    便是那句“寧做野間之雙鳧,不願雲間之別鶴”麼?蕭莫盯向她。

    他徐徐說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你不用喜歡。”

    張綺臉白了白,她終是閉緊了嘴。

    既然說話沒用,那就用行動吧。

    這時,後面傳來一陣嘰嘰喳喳聲。

    眾郎君姑子回來了。

    張綺連忙朝著蕭莫一福,“阿綺告退。”說罷,她貓著腰,幾個閃身便躲在了一輛馬車後。

    見她鬼鬼崇崇,那瞅向自己的大眼還眨巴眨巴地求著,一直有股郁氣的蕭莫心下一軟。

    他朝她點了點頭,回過頭去,斯文俊秀的臉上,布上一個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後,迎了上去。

    不一會,一聲驚叫令得張綺顫了顫,“這,這車簾怎麼回事——”

    接著,一個郎君的驚嘆聲也傳來,“這分明是被利器所割難不成有盜匪盯上了?”這話一出,四下嗡嗡一片。張錦的兩個婢子連忙爬上,不一會,一婢在里面說道︰“東西都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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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5 01:16:01
第四十三章 折換

議論聲越演越烈,眾人的想象力也越來越豐富。張綺見人到得差不多了,偷偷摸摸的鑽了出來,混在了人群中。

    過了一會,蕭莫說道︰“這地方還是不要耽擱久了,既然人已到齊,走吧。”一句話提醒了眾人,既然這里可能有盜賊,還是速速離開的好。

    眾人連忙鑽進馬車,張綺也順勢入了自己的馬車。

    張錦剛坐下,便看到旁邊的馬車上,張綺上去了。她朝她一瞪,正要發火,瞅到蕭莫的馬車,終是放軟了聲音,“你剛才到哪里去了?”

    原來張錦還注意到自己了。

    張綺不知道,張錦是一直在注意著蕭莫,這才發現張綺也不見了。

    張綺低聲道︰“我,我想如廁,走著走著,卻失了方向。”見張錦臉寒如水,她急得咬住了舌頭,“姐姐,你別惱,我說,我說,是我沒有看過外面是什麼樣,一時貪玩便走失了方向。”

    她這麼一說,張錦相信了。她瞪了一眼,壓低聲音喝道︰“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

    正說著,感覺到一縷目光瞟來,她連忙回頭。

    看她的,正是蕭莫。四目相對,蕭莫朝張錦溫柔一笑。這一笑,頓如夏日的一碟冰水,張錦通身皆涼,這次游玩被他冷落的落寞一下子消彌無蹤。

    本來,這次冶游就是蕭莫提倡的,當時張錦還以為,自己可以與愛郎歡快的相處半天的。

    得了蕭莫一個笑容,張錦明顯心情好轉,看張綺時,也不再那麼橫挑眉毛豎挑眼的。

    張綺看在這里,不由忖道︰難不成,大夫人已經同意蕭莫與張氏姑子親近了?

    這樣一想,她直嚇了一跳,雙手緊緊地絞著手帕,張綺想道︰如果大夫人的禁令解了,廣陵王的事一解決,自己便會被一輛馬車送入蕭府。

    不行,不能這樣!

     她咬著唇,尋思道︰這般被動的感覺真是不好

    忖道這里,感覺到有一束目光看向自己。張綺抬頭,這一抬頭,張軒沖她溫柔一笑,點了點頭。

    是九兄呢。

    在他面前,張綺是放松的,她回以一笑。

    馬車駛回了張府。

    一落地,張綺便感到疲憊非常。回到房中,她懶懶地躺在塌上,要不是以她的身份,沒有隨意沐浴的資格,她想泡在水里好好冷靜一下。

    側過頭,看著紗窗外的天空,張綺想道︰只能等了。

    是的,只能等了,不管是廣陵王的決定,還是蕭莫的動作,她只能被動的接受。

    也許,有些人眼里,能被這麼優秀的兩個男人索取,她得榮幸才是。可張綺深深的明白,他們索取自己,與索取任何一樣他們相中的物品沒有區別,不過玩物罷了。

    記憶中,她都不是玩物,這一世,她更不可能是一個玩物!

     想到疲憊處,張綺閉上了眼。

    直到阿綠的笑聲從外面不時飄來,張綺才坐了起來。她從懷中掏出蕭莫給她們房契,咬著牙,趴在地上翻出先前的房契地契,然後放在一起。

    這房子,權當是自己賺來的!

     一天轉眼過去了。

    這一天,張綺過得非常平靜。

    第二天一大早,張綺尋到依舊在亭台上讀書的張軒,偎在他身邊,跟他學了一會詩文後,張綺怏怏地垂下眼。

    張軒看向她,關切地問道︰“阿綺可是不適?”

    張綺搖了搖頭,小小聲地說道︰“不是。”她眨著大眼,想了想好,嚅嚅說道︰“我有一事,瞞著九兄。”她看向他,“九兄,你會不會怪我?”

    張軒見她表情可憐可愛,不由伸手撫上她的發,溫柔道︰“九兄怎麼會怪你?”

    張綺燦爛一笑,道︰“真的,九兄不怪我?”她瞅著他,悄悄聲地說道︰“上一次,我繡了一副畫放在外面寄賣,結果陛下看到了,給了我八十金……”

    張軒不敢置信,驚道︰“當真”

    對上一臉認真不似作偽的張綺,他站了起來,負著雙手說道︰“當今陛下于詩畫之道,造詣極深,阿綺繡的東西竟然連陛下也喜歡?那定是極好極好。”

    張綺被他誇得紅了臉,她從懷中掏出一個手帕,從睫毛底下瞅向張軒,又是歡喜又是羞怯地說道︰“便與這個一般的。”

    張軒伸手接過。

    把手帕一打開,他便是一怔。轉眼他嘆道︰“阿綺真真聰慧”轉眼,他想到她學詩文時的慧穎,也不奇怪了。

    張綺又小心地掏出一個油包,朝四下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後,她咬著唇說道︰“這里有兩套房契和一些地契,便是那金購來的。阿綺想求九兄幫我售賣了。”

    她低下頭,左手絞著衣角,喃喃說道︰“我原還想著,要是有一天能嫁出去,這些還可做嫁妝……眼下阿綺明白了,此身終是浮萍,說不定哪一日便給飄到了天盡頭。還是留些銀錢傍身的好。”

    她語氣低弱,小小的身軀在春風中,不勝寒意的哆嗦著。

    饒是張軒早已習慣,饒是他從骨子里便認為,地位低微的庶女私生女,被人索了做妾是極正常的。這時刻,也浮起了一縷憐惜。

    他看著張綺,似乎直到這時刻,才發現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怕死怕孤單,怕欺凌的人。

    張軒沉默著,從她手里接過油包。

    他剛接過,便看到張綺巴巴地望著那油包,那小臉上,除了希望,還有著緊張,害怕,甚至是惶惑……仿佛,他手里拿的,是她一生的依靠,是她立身存命的根本。沒有了它們,她就一無所有了!

     張軒一陣心酸。

    他把油包放入懷中,伸手撫著她的臉,低低說道︰“你放心,兄長必會辦得妥妥的。”

    轉眼,他又關切地問道︰“換了銀錢妥當麼?”

    張綺搖頭,她低聲說道︰“阿綺聽人說過,那些大府人家的ji妾姬侍離府和入門時,有些得了勢的奴僕,會搜身的。”

    張軒皺著眉尋思了一會,道︰“那全部換成金子如何?金小易藏。”

    張綺大力地點著頭,嫩白的小臉又可愛又可疼,“好的好的,多謝九兄。”

    張軒這時已打定主意,到時折成金子後,自己再添點進去。便說是售價提高了。

    他伸手掐了一把張綺嫩嫩的臉,笑道︰“不用謝。”頓了頓,他說道︰“以後你許人,九兄會看顧點,不至于讓那輕薄荒淫之徒得了去。”

    這有什麼用?蕭莫是荒淫之人麼?廣陵王更不是。關健是,她不能以妓妾或妾侍的身份嫁給任何人。

    當然,張綺不會說出來。她調皮地朝著張軒一福,笑嘻嘻地說道︰“那阿綺多謝九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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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撞人

    張綺忖道︰等金子拿到手,便是最終還得跟廣陵王走,也有了傍身之資了

    正在這時,張綺瞟到一個婢女急匆匆向張軒走來,連忙一福,道︰“九兄,阿綺得走了。”

    張軒點頭時,她順手把額發梳了下來。

    那個婢女身後,跟著一個少年,少年大步走來,遠遠看到張軒便是喚道︰“陳九,你小兒回來這麼久,怎地不來見我?”

    他幾個箭步便沖到了張軒面前,眼一瞟,他看到了走出五步開外的張綺,不由咦了一聲。

    張軒問道︰“你咦什麼?”

    少年皺眉道︰“這個背影好象在哪里看過。”他轉向張軒,湊上臉眼巴巴地問道︰“她是誰?”

    張軒嘆道︰“是我的一個妹妹。”見少年眼睜睜地盯著自己,一副不說清楚不罷休的模樣,他無奈地說道︰“她母親,是我父親在外面識得的,前不久才把這個妹妹從外祖家接回來。”說到這里,他打量著少年,“陳邑,你見過阿綺?”

    陳邑一時卻想不出來,他皺眉苦思中,張軒心神一動暗想道︰阿綺對自己的將來憂心忡忡的,若是能嫁與陳邑,倒能免了她的煩惱。

    這個陳邑,雖然是皇姓宗室,可幼年喪父,家境只稱得上富裕。而且他家里人品簡單,他父親沒有通房妾室的,他母親對他也是管教甚嚴,陳邑到現在還沒有近過女人。若是把阿綺許給他,便是當不得正妻,也能有一席之地。

    陳邑看起來臉嫩,實際年紀也有十七了,聽說他母親催促得厲害。這陣子明的暗的不斷相看。

    想到這里,張軒喚道︰“阿綺,回來。”

    張綺才走出幾十步,便聽到身後兄長地叫喚。她怔了怔,轉過身來。

    張軒朝著她揮了揮手,喚道︰“過來。”

    “是。”

    張綺應了一聲,小步走了進來。

    隨著張綺走近,陳邑的表情也越來越失望。陳軒看了好笑,張綺剛剛走到他面前,他便命令道︰“阿綺,這位是陳世兄,你們見一見。”

    張綺轉身,朝著陳邑盈盈一福,喚道︰“陳世兄。”

    陳邑連忙還以一禮,就在這時,站在張綺旁邊的張軒伸出手拂向張綺的額發。

    把她秀發拂開,露出白淨的額發,張軒轉過頭,對著看呆了的陳邑嘆道︰“我這個妹妹害怕所托非人,一直用這種法子遮著面容。”

    說罷,他重新把張綺的額發梳下,對著羞紅著臉,手足無措的張綺說道︰“好了,時辰不早了,你去學堂吧。”

    “是。”

    張綺剛剛轉身,陳邑一把抓住張軒的袖子,雙眼放光,急急地說道︰“阿軒,我今日方知,何謂亭亭似月。”

    十三歲的張綺身段嬌小玲瓏,整個人于縴柔中帶著靈透,正是南人最喜歡的姑子類型。

    他目眩神迷地看著遠去的張綺,低聲吟道︰“白日黯黯,和風騷騷,有一美人,臉若霞染,光照左右。”

    張軒笑了。

    他伸手摟過陳邑的肩,湊近他低聲說道︰“不止如此,阿邑,我這個妹妹,可是少有的聰慧之人。若不是出身不夠,建康第一才女定然輪不到王氏阿芫。”盯著陳邑,他認真地說道︰“陳邑若想求娶,我或許能助一臂之力。”

    這話已說得相當明了。

    陳邑蹙著眉,認真地尋思了一會,轉頭向張軒說道︰“我得回去問問母親。”

    “好。”

    別了張軒,張綺低著頭,急急向學堂走去。

    一邊走,她一邊走著剛才張軒與那個陳邑的表情,以她的聰慧,自是能猜到,張軒是想把自己許給那個少年。

    只是,那少年與張軒交好,在張宅中又是進出自如,只怕也是個有身份的。那樣的人家,怎麼可能允她做妻?罷了,便是做了他人之妻又怎麼樣?這世上的男人哪里信得過!

     張綺搖了搖頭。

    她急著趕回學堂,又想著心事,便沒有注意左右。

    直到眼角的余線看到前方兩個人影,張綺才抬起頭來。卻原來,是一個婢女扶著一個衣著樸素的婦人迎面走來。此時,兩人離她只有五步遠。

    只能容得二人同行的林蔭道窄小,張綺收住腳步,向一側讓去。

    主僕兩人繼續向前,就在她們與張綺擦身而過時,那婦人腳下一滑,撲通一聲坐倒在地。張綺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已雙手捂肚,白著臉大聲呻吟起來。

    隨著婦人的呻吟聲,她的裙襦下,一縷可疑的血跡漸漸滲了出來,慢慢流到了草地上

    婢女大驚,她尖叫一聲,急急叫道︰“來人,來人,女郎,女郎你怎麼了?”

    婢女的叫聲尖銳而響亮,在一陣兵荒馬亂的腳步聲中,她突然伸手,扯住想要離開這混亂場所的張綺,尖著嗓子罵道︰“你撞了我家女郎,還想溜了不成?”

    什麼?

    張綺赫然抬頭

    在紛紛趕來的人群中,婢女手指指著張綺的鼻尖,尖聲道︰“便是她,便是她撞了女郎,嗚——”

    在婢女的尖叫聲中,已有幾人撲到了少婦身上,一婆子看到她染紅的襦裙,臉色一白,尖叫道︰“天殺的女郎的孩兒……”

    婆子的話,驚醒了眾人,五六雙目光齊刷刷低頭,這一看,她們同時臉色微變。再看向張綺時,已滿是指責和憤怒!

     那婆子搖著嗚咽著,險些昏厥過去的少婦,急急問道︰“女郎,你這是怎麼啦?”

    少婦睜開無神的手,伸出手,直直地指向張綺,只是淚流不止。

    張綺向後退出一步。

    而這時,被驚動了的張軒和陳邑也趕到了。他們正好看到那少婦指向張綺的這一幕。

    在張軒皺著眉關切地看向張綺時,陳邑上前一步,朝著眾人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那婢女口舌流利,她指著張綺清脆的,尖銳地說道︰“奴扶著女郎散步,突然這姑子急急而來,也不看人,便這麼撞上了女郎。”說到這里,她淚如雨下,咬著袖抽噎道︰“我可憐的小主子……”

    陳邑迅速轉頭。

    他盯著張綺。見張綺冷著臉看著那對主僕,臉上表情毫無愧疚,不由眉頭一皺。

    張綺沒有看她。甚至連張軒,這個時候也沒有心情去注意他。陳邑搖了搖頭,他朝著張軒一拱手,嘆道︰“世兄,阿邑先行告退了。”

    張軒點了點頭。

    陳邑大步離去。

    事出突然,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有讓張綺有開口的機會她每次剛要張嘴,那婢女便是一聲尖亮的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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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陰差陽錯

    就在那婢女聲淚涕下地指責張綺的莽撞時,突然的,張綺聲音一提,清脆而響亮地說道︰“靜一靜”

    這一聲喚,令得喧鬧的眾人同時一止,那婢女也止住了尖叫。

    張綺上前走向那少婦。

    看到她近前,那婢女一個箭步擋在主子面前,尖聲道︰“你還要干什麼?”

    張綺止步,她轉向一側的張軒,朝著他福了福,清脆地說道︰“還請九兄做主,派兩人上前。”她指著那少婦的腹部,“阿綺懷疑此中有詐!”

    她聲音一落,那個婢女便尖叫一聲,“什麼?”她朝著張綺縱身撲來,尖利的指甲便抓向她的臉。

    張綺急急退後一步,她躲在張軒身後,扯著嗓子清脆地叫道︰“你家女郎的肚腹中,不是藏有血袋,便是藏有染料!”

    這句話,不但聲音響亮,而且果斷無比!

     眾人齊刷刷看向那少婦。

    四下安靜下來。

    張軒走出一步,他皺著眉盯著臉色發白的主僕兩人,回頭朝著兩個貼身婢女喝道︰“你們上前查看查看。”

    說罷,他背對著少女大步走開。

    當張軒避到一旁時,嗡嗡聲再起。而張軒的兩個婢女,已提步向那少女走去。

    隨著她們走近,主僕兩人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白。終于,那少婦尖叫一聲,真正的昏了過去。

    看到自家女郎昏倒,那婢女再也抗不下去了,她撲通一聲軟倒地,白著臉抽噎道︰“不,不……”

    到得這時,眾人哪有不明白的?一婆子走上前瞪著那婢女,指著她喝道︰“殺千刀的賤婢這種事你也敢胡亂攀誣?你好大的膽子!”

    那婢女這時已沒有半點僥幸心里,她爬向那婆子,抱著她的腿哭道︰“尚媼,我錯了,我錯了。”

    哽咽聲聲中,張軒的命令聲遠遠傳來,“在這里哭作甚?沒的丟人現眼,拖下去!”

    接著,他又命令道︰“阿綺,你過來。”

    “是。”

    張綺看了一眼狼狽離去的主僕兩人,碎步走向張軒。

    張軒伸手撫著她的臉,愉悅地說道︰“我家阿綺,當真是聰慧之人。”他好奇地問道︰“你怎麼知道她腹中有詐?”

    張綺乖巧地說道︰“我沒有踫到她她就倒了。後來她主僕兩人異口同聲地指摘我。當時阿綺便想,她們是想賴我,那婦人定然是假意摔倒。然後阿綺便想到,她既是假意摔倒,那流出的血也定不是真血。”說起來,她還要感謝蕭莫,要不是那日他用染料冒充鼻血戲了自己,她也不至于反應那麼快捷。

    張軒嘆道︰“阿綺真真聰慧”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內宅婦人也有這麼多的手段。還有阿綺這麼一個純真乖巧的小姑子,竟然也有人特意來陷害她!

     嘆息一陣後,他連連搖頭。

    一連得到他兩聲誇贊,張綺一點也不高興。

    這數月來,所有人都忽略她無視她,特別是張蕭氏,已經認定她無需在意。

    可這一下,卻生生把她推到了張蕭氏等人的目光中!

     與張軒告辭後,張綺朝學堂走去。

    第一堂課結束後不久,一陣議論聲從旁邊傳來,伴隨著議論聲的,還有眾姑子時不時投來的,端詳的目光。

    嗡嗡的議論聲中,第二堂課到了。

    這一堂課,是張綺喜歡的刺繡。

    可是,她現在一個字也聽不到。充斥在她耳邊的,是眾姑子不時的低語聲。

    “真看不出來。”

    “反應好生快速呢。”

    “怪不得幾個教習都看重她,原來是個心機沉的。”

    議論聲中,張綺的頭更低了。當這堂課結束時,張綺已從眾人的閑語中得知了情由。

    那個婦人是九房的庶女,于二年前嫁給江左羅氏為媳。新婚兩年無孕,她受盡了白眼。幾天前,她與新納了幾房妾室的夫君鬧脾氣,便回到娘家暫住。

    住了兩天後,她身體出現不適,狀似風寒,羅張氏自行用了些族里備好的丹藥服下,哪知這一服,下腹立刻流血不止。羅張氏這才發現,自己流產了!

     羅張氏十分絕望,好不容易有了孕,卻因自己的不慎給流掉了。那個本來不喜她的婆母,不知還能不能容得下她。

    無助之中,經過婢女地提醒,她注意到了在張氏最沒有倚賴和地位的張綺。主僕兩人想著,如果把流產之事賴在張綺頭上,說不定夫家憐她無辜失子,不會怪責她。于是有了上面那一幕。

    現在,羅張氏已被夫家接回去了,已經知道一切事由的夫家會有什麼決定,就不是張綺所能知道的了。

    正如張氏所料,此時此刻,知道了事由的張蕭氏,實實大吃了一驚!

     她瞪著站在下面的阿香,好一會才說道︰“原是人不可貌相。”她眯起眼楮,喃喃自語道︰“我就說呢,一個卑賤的鄉下俗物,竟然使得阿莫和軒兒都歡喜……卻原來看走了眼!”

    一個婆子在旁邊說道︰“可不是呢,看起來這麼不起眼的一個小姑,心眼竟是賊多。仔細想想,錦姑子幾番惹惱了大夫人,未必沒有她作崇。”其實婆子也知道這話牽強,不過她對張蕭氏的心事摸得清,知道她這個做母親的,寧願相信自己的女兒是被人慫恿的,也不願意承認女兒愚蠢。

    張蕭氏的臉陰沉了。

    她冷笑一聲,說道︰“阿莫派的人還在外面等我信兒呢。他要我放出她去,說什麼萬一大夫人問起,便說是送給蕭策做姬妾,出了門後他自有安排。阿莫這孩子向來體惜,這次又做了一件讓我滿意的事,我原是準備順口應了的。現在看來,阿莫這孩子定是被那賤婢盅惑了。”

    她從案下拿出一封信,把它撕了,對阿香說道︰“你出去跟那個蕭路說,阿綺這個姑子居心叵測,姑姑不能讓她害了阿莫。此事不能應。”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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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得金

    張綺不知道,她的命運差一點便回到原來的拐點。

    躺在塌上,她對著一臉怏怏不樂的阿綠暗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阿綠。”

    阿綠抬頭看向她,圓臉上的一雙大眼眨巴眨巴的。

    張綺坐直身子,盯著阿綠,她嚴肅地說道︰“阿綠,夫人已經提防我了。不止是她,這府里很多人都注意到我了。從現在起,你也要改了改性子了,以後不管見到什麼人,話只能說三分。不該你管的事千萬不能管,不該你說的話永遠不能說。還有,我說了什麼話,你都不能說出去!”

    阿綠對上一臉嚴肅的張綺,心也懸起來了。她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我都聽阿綺的。”

    張綺恩了一聲,又細細地交待了幾句後。

    讓張綺沒有想到的是,張軒做事十分利落。一天還沒有到,傍晚時分,他便找到了張綺的住所,遞給了她一個布袋。

    張綺伸手一接,哪知手下極沉,布袋砰地一聲掉落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差點砸到了她的腳。

    張綺嚇了一跳,她見房門依舊緊閉,阿綠也在外面守著。便蹲在地上打開了布包。

    黃燦燦的金光耀花了她的眼!

     張綺瞪大了眼,她猛然抬頭,看向張軒結結巴巴地說道︰“九兄,這里有多少金?”

    張軒寵溺地看著興奮得話都不會說了的張綺,溫柔道︰“一百五十兩金。”見張綺張嘴要說什麼,他咳了咳,認真地說道︰“阿綺你沒有出門,所以不知道外面的行情。這幾天建康的房價突然漲高了不少,所以給你撿了一個便宜。”

    哪里會是房價漲了?分明是九兄在里面添了些!

     張綺小巧的紅唇抖了抖,卻沒有再多說什麼,而是站起來,向張軒盈盈一福,低聲道“九兄對阿綺的好,阿綺銘記于心。”

    張軒呵呵一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轉眼他想到一事,說道︰“對了,為兄遇到陳邑,把上午的事解釋了一下。他聽過後大為贊嘆,他問過他**後,已決定拿出二十兩金聘你為妾。你可願意?”

    在這個時代,妾也分等級。聘娶之妾地位較高,而購買所得者,地位較低。

    生怕張綺不願,他又詳細地解釋道︰“陳邑這個人為兄是知道的,他家規甚嚴,身邊又沒有通房歌妓,將來最多是娶一個妻室。阿綺,為兄想了想,你嫁給他還是不錯的,將來夫妻三人,定能和和美美。”

    張綺眨了眨眼。

    她低下頭,對著張軒福了福,低聲說道︰“阿綺累得九兄操心了。”頓了頓,她堅定地搖了搖頭,道︰“九兄,那個陳邑阿綺不想。”

    “為什麼?”

    張軒皺起了眉頭。

    張綺抿緊唇半天沒有吭聲,在張軒有點失望時,她咬唇說道︰“阿綺不歡喜他。”

    這句話一出,張軒差點呵斥出口。可見到張綺抬起頭,濕漉漉的小鹿般的眼楮望著他,眼神中帶著說不出的憂愁,他又開不了口了。

    長嘆一聲,張軒說道︰“也罷,這事便放一放。”

    張軒盯著張綺,欲言又止。

    過了一會,他說道︰“阿綺可是喜歡蕭莫?”他長嘆一聲,說道︰“蕭莫是大家子弟,負蕭氏厚望。蕭氏對他的婚事關注頗多,便是公主尚他,蕭氏也不願。為兄想來,將來他的嫡妻,不是王謝便是袁氏嫡女。這等高門貴女,未必能容下阿綺啊。”

    張綺聽到他話中滿是關切,心下很感動。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阿綺不喜歡蕭莫,更沒有想過要嫁他。”

    說到這里,她咬著唇,大眼濕漉漉地看著他,道︰“九兄,阿綺想求你一事。”

    “說吧。”

    張綺的唇咬得更緊了,雪白的牙齒直把唇瓣咬出了幾個牙印兒,“阿綺想求九兄,如果母親在旁時,有人問起你的學問,你可不可以說,有些學識,是與阿綺相識後,才更明白的?”

    她雙手相互絞動著,因用力過大,手指都泛著白,那水汪汪的大眼中,更是裝滿了不安,緊張,還有乞求。

    張軒本是聰明人,他一下便反應過來了。

    唇動了動,他又閉上了。好一會,他點了點頭,道︰“好,我會讓母親知道,與阿綺交往後,我讀書更上進,學識上也更有體會了。”

    話音一落,張綺喜笑顏開。在他面前,她露出的是本來面目。這一笑,便如春花綻放,浮雲散盡,于鮮嫩中透著華光,實在是靈秀可愛得緊。

    張軒本來因她的要求心里有點不舒服,這一下也是心情大好。他伸手撫著她的頭,低嘆一聲,道︰“阿綺,九兄會護著你的。”

    張綺大力地點著頭,腦袋在他的掌心蹭了蹭,直如一只小鳥般依人。張軒呵呵一笑,忍不住伸臂把她抱了抱,這才轉身走出。

    目送著張軒遠去。不等阿綠走過來,張綺便走上前,順手把房門再次關緊。

    她得把金子藏起來。

    蹲在地上,一邊把早就準備好的藏金的地板扣出,張綺一邊忖道︰八十金一轉手多了近一倍了。

    想到這里,她唇角一揚。

    轉眼,她眼珠一轉又忖道︰要不是齊地國君荒yin殘暴,現在跟了廣陵王,也好過在蕭府中擔驚受怕。

    廣陵王願意給兩年時間給自己,有了兩年時間,也許自己的退路早就準備好了。可惜的是,齊的暴君荒唐之君接連出現,在那地方混日子,實在沒有建康容易。

    就在張綺胡思亂想時,外面傳來阿綠恭敬中透著諂媚的聲音,“錦姑子,我家姑子就在里面呢,容婢子去稟告一聲。”

    聲音響亮,足夠提醒房子里的張綺。

    張綺連忙把東西藏好,再把地板收拾好。

    她站起來撲去裳上的灰塵時,聽到張錦的聲音傳來,“去讓她收拾好隨我一道出門。”

    出門?都傍晚了!

     張綺正在尋思時,阿綠脆脆的聲音已從門外傳來,“姑子,你可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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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6 02:32:04
第四十七章 扭傷

    張綺站了起來,她推開房門,靦腆笑道︰“錦姐姐,你來了?”對上張錦不耐煩的表情,她低下頭,小聲說道︰“這麼晚還出門,夫人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聽張綺聽到自己的母親,張錦也是一慌。不過轉眼她便昂起頭說道︰“你怕什麼?不過是在門口會一會人,我母親才不會說呢。”

    原來是在門口會人啊。張綺朝著張錦福了福,脆脆地說道︰“阿綺都聽錦姐姐的。”

    這話是強調給一旁的人聽的,免得傳到張蕭氏耳中說是自己的錯。

    張錦沒有注意到這麼一會功夫,張綺的心思便轉了好多個轉。她皺著喝道︰“那還愣著干什麼?走啊!”

    張綺應了一聲,提步跟上張錦時,一個婢女急匆匆走來。

    她來到張錦面前,瞟了一眼張綺後,朝張錦福了福,“錦姑子,夫人喚你。”

    “母親喚我?”張錦臉色變了變,她遲疑一會,終是點頭道︰“我,我這就去。”

    這時,那婢女看向張綺,“夫人令綺姑子也一並同去!”

    令她也去?

    張綺抬起頭來,看向那婢女。見她看來,那婢女眸中閃過鄙夷和幸災樂禍的神色,還昂起了頭。

    張綺心中格登一下,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安。

    這時,張錦已走出幾步,那婢女見張綺不動,叫道︰“走啊!”

    張綺應了一聲,低著頭跟上了張錦。

    與往常一樣,她還是低著頭,安靜乖巧的,可現在看到她這模樣,幾個婢女都低聲嘀咕起來,“真是個會裝的。”“這人心眼真多。”

    張綺聽在耳里,連忙抬起頭來走路。

    這一下,哧笑聲更甚!

     可就在這時,張綺向側一跌,突然慘叫一聲,抱起左足慢慢蹲在了地上。

    幾女回頭看來,張錦叫道︰“出了什麼事?”

    張綺疼得臉都扭曲了,眼中更是淚水汪汪,她啞聲道︰“我扭到了。”一咬牙,她強迫自己站起,哪知道這一站,她更是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痛哼,臉色更白了。

    張綺低著頭,費力地想提步,卻怎麼也提不動。

    這樣子,哪里還能行走?

    那傳喚的婢女見狀,眉頭一蹙,喝道︰“你去把綺姑子的婢子喚來扶她回去。”她緊走幾步,跟上張錦。

    張錦這時也收回了目光,與幾個婢女提步離去。

    當她們走得遠時,阿綠也趕來了。她見到臉色發白的張綺,驚叫一聲,沖過來扶住了她,急急問道︰“姑子,你怎麼啦?”

    張綺道︰“我扭到足了。”把身體的重量放在阿綠身上,張綺疼得又悶哼起來。

    主僕兩人這般攙扶著,一步一步地向房中挪去。

    張錦一入院,傳喚的婢子便快走幾步,來到張蕭氏的房中低聲說了起來。

    聽著聽著,張蕭氏哼一聲,道︰“她倒是運氣不壞”她聽說女兒要去赴蕭府的約,心下很是氣惱。派人截住女兒和張綺時,她想著把這兩人叫過來,再把張綺狠狠發作一番,也好借機敲打一下女兒。

    卻沒有想到,張綺在這個節骨眼上扭傷了腳。真是便宜那個踐蹄子了!

     這時,阿香的聲音在外面傳來,“夫人,錦姑子來了。”

    一聽張錦來了,張蕭氏火氣騰地直冒,她沉聲道︰“令她進來!”

    這一邊,張綺被阿綠扶回了房。

    房門一關,張綺便輕輕地推開阿綠,自己走到塌旁坐下。

    看到她行走自如,阿綠瞪大了眼。

    張綺抬頭看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後,低聲說道︰“我覺得,夫人想對我不利了。”

    “那,那怎麼辦?”

    張綺雙手交叉,慢慢搓動著。

    好一會,她抬起頭來,說道︰“暫時也沒有好的法子。”在阿綠一臉沮喪中,張綺又說道︰“若是能與張錦走得遠些,她或許會不記得我。”只是或許,自己已經入了張蕭氏的眼,說不定什麼時候,便被她順手利用了。

    她得好生琢磨琢磨。

    尋思良久,張綺輕嘆一聲,道︰“睡吧。”

    “誒。”

    阿綠向來是個心眼粗的,這不一會功夫,已打起了輕鼾,張綺坐在紗窗前,看著外面明亮的月光,沒有半點睡意。

    外面月明如水,清風徐來,實是操琴的好時刻。

    張綺彈得一手好琴。

    可惜,不說她沒琴,便是她有琴,也不敢顯露自己的才華。現在還沒有被逼到需要奮力一搏的地步,到了再無任何退路時,她會把自己的才華完全的亮出來,讓自己的才女美女之名在建康家喻戶曉,讓張府便是想把她送給哪個權貴做ji妾,也得好生比對比對。而她自己,更可借著那個勢努力一把。

    她現在,只想悄悄的張羅,等到籌備得差不多了,再悄無聲息的消失。

    這個時候的張綺,一點也沒有想到剛對她揚過言的廣陵王。

    坐了一會,張綺倦意上來,她縮在塌上,慢慢沉入睡夢之鄉。

    張綺睜開眼時,發現太陽白晃晃的照在地面上,有好一些都照到了房子里。

    怎麼這麼晚?

    張綺連忙爬起,看到房間水盆巾被都在,她連忙梳洗著。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接著阿綠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阿綺,你醒了沒?”

    張綺沒好氣地應道︰“醒了。”居然都不叫醒自己,也不知道上學堂會不會遲到。

    她天生嗓子柔細,雖然沒好氣地說著話,那聲音還是脆脆軟軟的讓人舒服。

    阿綠推開房門,站在門坎上伸進一個頭來。圓眼骨碌碌地轉動著,阿綠小小聲地說道︰“是錦姑子不讓我喚醒你的!”

    張錦?

    張綺一怔,手中的梳子掉在了地上。

    她彎腰拾起時,阿綠的聲音繼續傳來,“錦姑子要你在房中侯著。”

    張綺恩了一聲,慢慢直起身,回到塌上坐下。阿綠進入房門,“阿綺,你餓了麼?我帶了一些糕點回來了。”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個手帕,小心地展開,拿出幾塊壓得扁扁的小糕點。

    張綺一點也不餓,可她想,她是要吃些東西。

    剛拈了一小片糕點放入嘴里,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婢女走到門外,喚道︰“綺姑子可在?”

    阿綠脆聲應道︰“在呢。”

    房門是開的,那婢女走了進來。她朝著張綺福了福,道︰“綺姑子,軒小郎喚你。”

    九兄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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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6 02:32:24
第四十八章 蕭莫來了

    張綺應了一聲,道︰“我就來。”

    使了一個眼色給阿綠後,張綺跟在那婢女的身後走出房門。

    走了幾百步後,來到一處林蔭道中,張綺甜甜笑道︰“你是哪個房間的?我好似沒有見過呢。”

    那婢女回頭說道︰“婢子是錦姑子的人,綺姑子見過啊。”

    張綺訝異地說道︰“你是錦姑子的人,可是,不是九兄喚我麼?怎麼不是他的婢女前來?”

    那婢女呆了呆。

    而張綺,這時也停了腳步。她警惕地盯著那婢女,腳步慢慢向後移去。

    就是這時,一個低笑聲傳來,“你倒挺警惕的。”

    是蕭莫的聲音!

     張綺一時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應該更緊張,她回過頭去。

    蕭莫輕裘緩帶,腳踏木履,從樹林中翩然而來。晨光下,他俊秀的臉白皙清爽,目光神采飛揚,帶張綺前來的婢女朝張綺投來一個妒忌的眼神後,又痴痴地朝他看去。

    盯著張綺,蕭莫吩咐道︰“過來這里。”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處花園。身周樹木高大,綠葉新發,不虞被人發現。

    張綺低著頭向他走去。

    看到她轉近,蕭莫轉身繼續向前,當他停下時,兩人已來到了處二面假山,大樹環抱的絕對安靜之所。

    蕭莫看向張綺。

    見她還是低著頭,他走上前來。

    望著她,他低笑道︰“這兩日里,有沒有想我?”

    想他?

    張綺眨了眨眼,最後決定老實地搖了搖頭。

    蕭莫笑容微斂。

    他負著雙手,低聲說道︰“你別惱,我本想正經納你入府的。奈何姑奶奶總是不肯,便連姑母說情,她也絲毫不曾松動。便是前日……”

    前日他都說動了姑母,都準備好了馬車,只等姑母用送給蕭策為妓妾的名義把她送出府,他就截了去,只是沒有想到,姑母臨時改變了主意。最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原本用來安靜張綺的那院子,竟然給賣出去了!

     好好的院子,他都派人布置過的竟然讓張綺賣出去了!

     想到這里,蕭莫眼楮微沉。

    他緊緊地盯著張綺。

    這個小姑子,真是好生大膽!

     偏偏她這個時候,還低著頭,雙手搓著衣角,那模樣,要多老實有多老實,要多乖巧要多乖巧!

     是了,她要真老實,怎麼那廣陵王亮出了佩劍,她都不慌不亂談笑自如?她要真是老實,也不會借著替他獻曲,在皇上那里留下印象。

    只是奇怪的是,想到這個小姑子種種膽大包天,任性妄為的舉動,他竟然一點也不為異?

    他伸手扯過張綺的袖子。

    隨著他用力一拖,張綺身不由已地向前一沖。他手臂一攬,順手把她摟入懷中。

    一瞬間,張綺便被他抱住了。

    張綺還沒有長開,身形嬌小,而蕭莫的身形,在普遍身形瘦小的南人中算是軒昂的。這一倒,張綺實實地僕在他的懷中,頭頂堪堪及到他的嘴唇處。

    猛然落入一個男人的懷抱,張綺大慌,她想要掙扎,可腰上的手臂堅硬如鐵。動了幾下後,他摟得更緊了。

    男人堅實有力的心跳,透過薄薄的春衫傳過來。那清爽的男子氣息,更是緊緊纏繞著她。

    張綺僵得一動不敢動了。

    蕭莫見她不再掙扎了,手臂微松。他低下頭看著懷里的張綺,手指如梳,慢慢梳起她的額發,露出她白嫩靈秀的臉和水汪汪,如籠罩著一層薄霧的眸。

    他抬起她的下巴,靜靜地端詳著她。

    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唇,感覺那紅唇在指尖的溫度,蕭莫的呼吸在漸漸轉粗。

    張綺漲紅著臉,忍不住扭動了一下。這一扭,卻清楚地感覺到抵在自己腿間的硬挺。

    她不敢動了。

    可憐兮兮地抬起頭,張綺的眼中都是淚水,“蕭郎,會讓人看到的”她忍著淚水,哽咽說出的這幾個字,既低啞又可憐,很容易讓人心軟。

    蕭莫沒有心軟。

    不但沒有心軟,他反而摟得她更緊了。

    另一只手撫向她的背臀,蕭莫低啞的說道︰“讓人看到正好!”

    張綺一怔,轉眼便明白了︰被人看了,他正可以明正言順地帶自己回去!

     張綺咬住了唇。

    蕭莫低頭,他雙眼灼灼地盯著她的眉眼,好一會,才低低地說道︰“那廣陵王……”

    廣陵王?

    張綺一僵,動也不動地傾聽起來。

    蕭莫盯著她的神色,慢慢說道︰“他昨天晚上遇到刺客了。”

    在張綺睜大眼看來中,他神色不變,依然是那麼斯文俊逸,“聽說他抓了幾個人,已打探出,刺客是他國內派來的,這些人來意不善。估計現在他已經向陛下遞出請表,要求回國了。他的時間不多,想來也沒有精力去尋花問柳。”

    張綺看向他。

    她聽明白了,齊國國內有變,廣陵王要急著趕回去,他顧不著她了!

     她呆呆地看著蕭莫,忍不住問道︰“這事,是你安排的?”

    蕭莫一笑。

    這一笑,雪白的牙齒在晨輝下發著光,說不出的俊逸斯文。

    他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張綺暗暗心驚。她竟是一直小看了這個少年,不知道他有如廝手段!

     見她又低下頭,蕭莫抬起她的下巴,然後頭一低,唇吻上了她的紅唇。

    張綺來不及掙扎,他已蜻蜓點水般一觸既分。移動唇,他在她耳邊喘著氣啞聲說道︰“阿綺,我敬你,所以現在留你清白。等我張羅好,你給我乖乖地嫁過來。”

    是嗎?要是他不敬她,現在就扯了她衣裳,要了她清白?

    張綺嘴角扯了扯,卻不敢說什麼,只是頭更低了。

    蕭莫伸出大手,他撫著她的秀發,手指在經過她如凝脂般的玉耳時,忍不住揉了揉。

    這一揉,他似乎上了癮,手指如春風般,輕而柔地拂過她的下巴,頸,落在她的鎖骨上。

    漸漸的,他的表情越來越滿意。

    終于,他長嘆一聲,把她緊緊向懷里一擠,他呻吟道︰“你這狡黠多詐的小娘……那院子既然賣了,銀錢可到手?去拿出來給我收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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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6 02:32:40
第四十九章 手帕

    要她拿出銀錢?

    這怎麼可能?

    張綺不敢再呆若木雞,她搖著頭,小小的,軟乎乎地說道︰“才不給你呢。”

    見蕭莫盯著她,她軟軟地,抱怨般地說道︰“我要留著做傍身之資。”

    傍身之資?是怕他以後棄了她麼?蕭莫一笑,撫著她的頭說道︰“好吧,你要留就留著。”心情頗為愉悅的蕭莫低笑道︰“我另給你置一個院子,那房契我替你收著。免得你再拿了換銀錢。”

    “那十畝良田,上次我可是用了手段才得到的。你留著每年也有一些收成,怎地也賣了?也是托張軒動的手吧?看不出他還是個能做事的。”

    他的語氣中已沒有惱意了。

    張綺依然低著頭,他不放開她,她便乖巧地伏在他的懷中。垂著眉眼,張綺暗暗想道︰以我現在的姿色,他便對我難以自制。真再長大一些,只怕再難逃脫他的手段。

    她不敢想以後的事。

    對蕭莫這個人,她絞盡腦汁,也想不起記憶中是否存在過。當然,不止是他,便是張軒,陳邑等人,她都記不起來。

    前世的記憶太過瑣碎而少,有時張綺都覺得,如果不是那記憶曾經靈驗過,她都會以為,自己本就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子,而那些記憶,只是她的一場夢,一場以為自己長大過,活過死過的夢。

    也正因為前世的記憶太少,張綺在很多時候,她的行事和性格,都如她這個年齡的小姑一般無二。

    正在這時,一陣輕細的腳步聲傳來,接著傳來的,還有張錦的貼身婢女細小地叫喚聲,“蕭郎可在?”

    蕭莫眉頭微皺,放開了張綺。

    張綺一得到自由,馬上伸手把額發梳下,低著頭向後退到一棵樹側,讓自己重新變得不起眼。

    蕭莫轉過頭時,已是嘴角噙笑,面如春風,“什麼事?”

    那婢女出現在兩人面前,她朝著蕭莫一福,輕聲說道︰“我家姑子說,夫人看管她甚嚴,她無法出來與蕭郎見上一面。這是她繡好的帕子,還請蕭郎收下。”

    卻原來是張錦在遞上信物,以安撫不曾見到她的愛郎的心。

    蕭莫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他挑了挑眉,道︰“你家姑子有心了。”也不知是不是張綺的錯覺,他在說到‘有心了!’三個字時,加重了音。

    那婢女遞過帕子。

    蕭莫伸兩指拈過,見那婢女盯著自己,他把帕子放入了懷中。

    見那婢女還不動,他挑了挑眉,“還有事?”

    那婢女垂下眼來,低聲說道︰“沒,沒事。”

    在蕭莫地盯視中,她怏怏退去。臨去時,朝躲在一側,像個隱形人一樣不起眼的張綺瞟了一眼。

    那婢女一走,蕭莫便把手帕拿出,順手揉成一團,他反手便丟入林子中。

    看到他這個舉動,張綺睜大了眼。

    蕭莫看向她,勾手道︰“過來。”

    張綺咬著唇,小步走近。

    走著走著,她眼眶一澀,低聲說道︰“剛才那婢子看了我一眼。”

    蕭莫挑眉看著她。

    張綺訥訥地說道︰“我怕她是夫人派來的。”

    蕭莫等著她說下去。

    張綺輕輕脆脆的,把昨日那婦人假裝被她撞得流產之事說了一遍。她說得很詳細,連自己當時的應對都事無巨細地說了。

    她說完後,蕭莫笑了,“阿綺這是向我求助。”

    張綺低頭不語。

    蕭莫道︰“你既是我的人,向我求助也是應該。現在我知道了,會留意的。”

    張綺向他一福,低聲說道︰“多謝郎君。”

    蕭莫攔住她,順便抬起她的下巴,朝著她細細欣賞了一會後,道︰“時辰不早了,我得走了。”笑了笑,他解釋道︰“再耽擱下去,姑奶奶只怕會派人過來尋我。也不知我哪里犯了她,怎地想納一個阿綺都這般不容易。”提到姑奶奶時,他的聲音中帶著親近。顯然那姑奶奶對他是十分寵溺的。

    張綺自是不會吭聲。

    蕭莫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蕭莫一走,張綺連忙轉身,急匆匆地鑽入樹林中。她尋了一陣,終于看到了被蕭莫扔掉的那塊帕子。

    這帕子繡得相當精致,上面還寫著一個錦字。

    這東西若是落在別人手中,少不得又會鬧出一番風雨來。

    張綺想了想,把帕子撿起放入懷中——暫且收著,說不定什麼時候,這個帕子便派上了用場。

    然後,張綺轉身,迅速地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她擔心有人在注意自己,她與蕭莫獨處的時間越久,別人的猜測便越對她不利。

    急急回到房中,張綺把房門一帶,靠著它喘息起來。

    蕭莫對她志在必得!

     幸好大夫人那里阻著。

    可是,這張府中,也只有這麼安全。她得想法子,得想法子……

    她能借的力,實在是太少了。張軒畢竟是張蕭氏的親兒子,便對她同情喜愛,以他的性格,也不會幫手太多。

    還有誰可以用一用?

    在張綺的琢磨著,時辰過得飛快。見日頭不早了,張綺連忙梳理了一下,轉身朝學堂走去。

    張綺趕到時,姑子們已來了大半。

    看來她走來,姑子們如往常一樣,瞟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張綺重新站在了自己慣常站著的那個角落。

    今天又是袁教習的課,張綺一站定,便有僕人專門擺好幾和筆墨。

    袁教習一進來,學堂里的嗡嗡聲便是一止。

    他的身份和才華,在姑子中有著絕對威望。這小小的學堂里,便有好幾位姑子暗暗喜歡著他。

    說起來,以袁教習的長相和身份,本來不應該來給姑子們授課的。可當時張氏長者安排他授課時,他一力推去了教授小郎們的事,說是要教姑子們。還直言不諱地說道︰他是學畫之人,這些姑子綺貌華年,正是可堪入畫時。他得近距離與她們處一處,好畫出流傳千古的仕女圖來。

    他說得振振有詞。張氏的眾位長者倒也信了。這個時代,各大家繪畫時,著實喜歡描繪女子的梳妝打扮起居言笑。凡擅畫者,無不是精于仕女圖。

    當然,張氏長者一點也不介意地把他安排到了這里。最主要的緣故,便是因為整個建康的人都相信袁教習的人品,知道以他的高潔和自在,不會做那種勾引小姑子的沒品之事。

    便如晉時的阮籍,便是睡在婦人之側,舉天下的人都信他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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