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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霧矢翊]妻心如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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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30 23:29:03
第10章

  阿竹坐在繡墩上,支著小胖手看著院子裡那一叢開得正燦爛的玉蘭花,身後是嚴青蘭歡快的笑聲,丫鬟婆子們守在旁邊伺候著。

  嚴青梅正在看琴譜,她最近和府裡請的一位琴娘學琴,頗有心得,若是專攻此道,將來成就不凡。嚴青蘭原本也鬧著要學的,鐘氏溺愛她,但那琴娘是大夫人高氏娘家送來的,還用了個極正當的名頭,不好開口,便鬧到了嚴老夫人那裡,大夫人高氏便讓琴娘將四個女孩都教了,結果嚴青蘭又怕疼,不肯再學了,最後堅持的只有嚴青梅。

  阿竹回京途中被陸禹蹂躪過一陣子,不知怎麼的,便也研究起棋來,她覺得自己若不學好棋,以後估計會很慘,這種直覺讓她對學琴沒什麼興趣便沒有再學了,整天有空就捧著棋譜來看,為此嚴祈文為她找了很多稀有和棋譜。

  嚴青菊是個小透明,嚴青蘭自己不學琴,也威脅著她不許學,最後只能含淚地應下了。

  阿竹看到嚴青菊那副小白花受氣包的樣子,實在是想歎氣,看不過眼時,便也隨便搭把手不讓嚴青蘭將她欺負太過,倒是讓那小姑娘私底下十分仰慕她,偷偷和她示好了幾回。

  只有四個姑娘的靖安公府還是很平靜的,不過等過些日子,宮裡傳來消息後,估計會平靜不下來吧。

  正想著,卻見靜華齋伺候的婆子領了管事嬤嬤進來,告訴正在學習或玩鬧中的幾個姑娘,讓他們去春暉堂。

  嚴青蘭一聽,歡呼一聲,叫道:“是不是曾祖母那裡又有好吃的糖了?”

  嚴青梅秀眉一擰,說道:“二妹妹注意言行。”

  嚴青蘭朝她扮了個鬼臉,哼了一聲。

  她對這位端莊又老成的大堂姐實在不知道怎麼辦,連帶和她較勁都覺得無趣,原本以為阿竹回來多了個可以欺負的,但在上回被阿竹刺激過一次,不知怎麼地,反而畏懼起她來,只有嚴青菊才是最好欺負的。

  “嬤嬤,是不是家裡有客人來了?”嚴青梅慢條斯理地問道,見阿竹要爬下秀墩,忙伸了手扶著她,免得她短手短腳的,不小心摔著。

  阿竹甜甜地笑著道了聲謝,雖然這位大姐姐很嚴肅,但只要摸清她的脾氣,是位極好相處的姑娘。

  “是啊,老夫人和三夫人的娘家嫂子來了。”

  嚴青蘭更是聽得眼睛發亮,忙要朝春暉堂跑去。

  嚴老夫人大鐘氏出身伯府,是永定伯府的姑奶奶,而三夫人小鐘氏同樣也是永定伯府的姑奶奶,當初嚴祈賢的婚事,是嚴老夫人一力要求娶娘家的姑娘,先老太爺和太夫人被她鬧得不行,最後聘了小鐘氏。

  到了春暉堂,發現這裡十分熱鬧,嚴家幾位夫人都在。

  此時,太夫人正和一位五旬婦人說話,婦人旁邊坐著一個年輕的媳婦,還有一個六七歲的男孩,穿著丁香色的袍子,腰間掛著一枚羊脂玉玉佩,唇紅齒白,十分俊俏,眉眼和順,看著就是個性子溫和的小公子。

  “哎喲,這就是府裡的四位姑娘麼?都是俊俏的可人兒。”那五旬婦人笑呵呵地說,目光在四人身上掃過,不過看到一身肉乎乎的頗有份量的阿竹時,頓了一下。

  四個姑娘依次和客人見禮後,嚴青蘭早已欣喜地跳過去,摟著那中年婦人的一邊手嬌笑道:“外祖母,您來看蘭兒麼?”

  永定伯夫人笑呵呵地抱著嚴青蘭,而大夫人高氏也笑著對梅竹菊三個姑娘道:“這是永定伯府的公子祺哥兒,也算得上是你們表哥。”這是特地為阿竹介紹的,阿竹並未見過他。

  三個姑娘都叫著表哥,小正太鐘祺趕緊回禮,認認真真的模樣,極討人喜歡。

  很快孩子們又被叫到隔間去玩耍吃點心了,四個女孩子加一個長得漂亮的男孩子,這組合實在是怪異。

  阿竹坐在嚴青梅旁邊,小肥腿無法著地,在凳子上一晃一晃的,悠然地看著嚴青蘭熟稔地拉著那男孩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心說這倒像是青梅竹馬的組合,也不知道嚴青蘭長大後,小鐘氏會不會將她嫁回娘家。

  “蘭妹妹,這位是你們家的妹妹麼?以前沒見過。”鐘祺笑問道。

  嚴青蘭沒什麼興趣介紹阿竹,只道:“這是三妹妹,三妹妹年前剛和二叔他們回京,你自然沒見過。”然後湊近他,壓低聲音霸道地道:“不准你和她說話!她那麼胖,壓都壓死你!”

  鐘祺今年已經七歲了,男女七歲不同席,早已曉些事兒了,嚴青蘭那句“壓都壓死你”讓他一張白晰漂亮的臉蛋漲得通紅,偷偷地看了阿竹一眼,見她胖乎乎的,卻顯得憨然可愛,也不知道為何嚴青蘭不喜歡她。不過他脾氣素來極好,只是笑了笑,沒將嚴青蘭霸道之語放在心上。

  因鐘祺到來,嚴青蘭連跟班都不要了,便拉著他到旁邊玩耍,嚴青菊靦腆地蹭到阿竹身邊,怯生生地喚道:“大姐姐、三姐姐。”

  嚴青梅朝她點頭讓她坐下,詢問道:“聽四嬸說,你近來開始學畫,學得怎麼樣了?”

  嚴青菊靦腆地道:“還在學基礎,生先說,要先練好基礎才行。”

  嚴家女孩子雖然不用去族學,但所學的東西一點都不少,除了跟教習嬤嬤學規矩及禮儀外,還請了位女先生教她們琴棋書畫,閒時還要跟母親學習管家女紅等,時間排得滿滿當當的。

  嚴青梅小小年紀卻是個博學的,當下便和她討論起丹青來,給她指點了一些學習的訣竅。

  阿竹坐在一旁淡定喝茶,偶爾插口幾句,三人一時間聊得容洽。

  等永定伯夫人和其媳婦攜鐘祈告辭離開時,嚴青蘭依依不捨,拉著鐘祺的手幾翻叮囑他有時間要到家裡來玩,鐘祺好脾氣地應了,心裡卻不以為然,他要忙著學習呢,哪有時間陪著個女孩子?

  其他人看著不由好笑,倒是嚴老夫人暗暗皺了下眉頭,看了眼三夫人鐘氏。鐘氏正看著女兒笑,沒有發現婆婆的眼神,大夫人高氏看到了,爾後一想便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怕是嫌棄自己娘家現在式微,並不願意將來將蘭丫頭嫁到永定伯府吧。

  三房現在有三個孩子,兩個嫡出一個庶出,嚴青蘭是唯一的姑娘,又是嫡出,長得也端麗,嚴老夫人希望這嫡親的孫女將來有個好前程,最好將大房二房的梅竹都壓下去,自然瞧不上眼自己娘家的侄孫了。

  阿竹見沒自己什麼事,便也辭別了姐妹們,柳氏一起回去了。

  待得晚上,聽父母的壁角才知道,原來今日永定伯夫人帶孫子上門來,是想要將鐘祺送到嚴家族學裡學習。這倒是無可厚非,嚴家雖是京中的勳貴之家,祖上卻是耕讀傳家,歷代族長都重視子弟的學業,使得嚴家族學在京中一帶頗有聲名。

  知道不關自己的事情,阿竹淡定地將那位鐘表哥的事情放下了。

  過了兩天,阿竹便在自家花園裡見到了被嚴青蘭硬拽到花園裡玩耍的鐘祺,便知鐘祺已經住到嚴家來了,現在已經在嚴家族學裡掛了名。

  雖然有鐘祺轉移了嚴青蘭的目標,嚴青菊便成了個沒人管的小可憐,反而成了阿竹的跟班了。阿竹對著那小媳婦的臉,頓時有些胃疼,很想讓她去當嚴青梅的跟班,但看她那副怯生生的模樣,又算了,權當多照顧個小屁孩。

  阿竹正領著嚴青菊吃著柳氏讓人給她們做的奶油松釀卷酥時,前院伺候的管事婆子來了,抿唇笑道:“二夫人,宮裡來了位內侍大人,大老爺讓三姑娘到正廳去。”

  柳氏臉色微變,很快便笑道:“知道了,我給她們洗漱下,便讓人帶過去。”

  等嬤嬤離開後,柳氏忙指揮著丫鬟給兩人漱口洗臉,又整了下衣服,便讓劉嬤嬤領他們去了大廳,對阿竹一直拽著嚴青菊的行動視而不見。

  嚴祈華夫妻正在接待著一名白麵無須的男子,二十出頭,聲音尖尖的,正是宮裡來的內侍。

  那內侍見到阿竹牽著嚴青菊的手走進來,便笑起來了,恭維道:“貴府的姑娘都是好的,小小年紀就懂得照顧妹妹了。”

  大夫人含蓄地笑了笑,阿竹比嚴青菊還長幾個月,可是卻矮她半個頭,誰照顧誰還不一定呢。

  等大夫人介紹完了兩人後,那內侍有些詫異,多瞧了阿竹兩眼,又笑道:“是個可愛的姑娘,娘娘十分掛念三姑娘呢,年前聽說三姑娘回京遇襲之事,急得不行,後又因姑娘們都有孝在身,不好召進宮去,現下看三姑娘如此康泰,娘娘也放心了。”

  嚴祈華說道:“讓娘娘掛心了。”

  那內侍又說了會兒話,便告辭離開了。

  嚴祈華去送他,大夫人看著兩個女孩子,見青菊怯生生的,不禁有些頭疼,再看阿竹一副肉包子打狗的淡定樣,更頭疼,便道:“宮裡的惠妃娘娘十分掛念你,過兩日會讓人帶你入宮。”

  阿竹早有心理準備,聽到這話並不吃驚,卻有些淡淡的擔心。

  這下子她家帥爹爹估計真的要跳腳了。而且,去了宮裡,不知道會不會遇到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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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30 23:29:22
第11章

  宮裡的惠妃娘娘派內侍過來要接阿竹入宮的事情很快便在靖安公府傳開了。

  嚴老太爺在書房裡逗著一隻八哥,聽罷又確認了一回,然後撫須笑道:“阿竹是個好的,你拿我庫房裡的那匣子壽山石挑幾個給她玩耍。”

  管事笑著下去了。

  嚴老夫人房裡,鐘氏正在小意伺候著老夫人,婆媳倆聽到這事,皆忍不住一愣。

  老夫人吃驚地道:“娘娘不抬舉西府的人,怎麼會抬舉東府的一個小丫頭?”說罷,心裡有些酸溜溜的,“咱們蘭丫頭可比竹丫頭有出息多了,也不怕竹丫頭那模樣進宮傷著了貴人的眼睛。”

  這是赤果果地諷刺阿竹胖呢。

  倒是鐘氏腦子比較靈活,想了想,忍不住道:“莫非是因為年前的事情?”

  “什麼?”

  見老夫人一臉糊塗樣,鐘氏心裡歎息,這位姑母兼婆母,人看著精明,實則是個糊塗又無用的,鬥了一輩子,也沒撈著什麼好處。若非定伯公府式微,父親也不會將她嫁到靖安公府來,而且憑她的才貌,隨便嫁個勳貴之家作宗婦也是使得的。

  心裡雖然有些不舒服,但面上仍是和順地道:“自然是竹丫頭遇襲之事,後來得端王相救,親自送回來,這事誰人不知,都說竹丫頭得了端王另眼相待呢。宮裡的惠妃娘娘怕是以為端王真的對竹丫頭另眼相待,所以想要討好端王呢。”

  老夫人聽罷,心裡也一陣不舒服,覺得外頭那些人也是聽風就是雨,也不瞧瞧情況,若端王真的抬舉一個小丫頭,何至於都快過了半年,也未見他同誰提起過阿竹?

  想了想,仍是不甘心地道:“明日我去太夫人那兒,看看能不能換蘭丫頭進宮,給公主當伴讀也是一種殊榮,竹丫頭那麼胖,已經攢夠福氣了,換咱們蘭丫頭攢些福氣好了。”

  “……”

  鐘氏差點噴了,目瞪口呆地看著老夫人,敢情阿竹被養得太好了也是一種罪?

  ******

  傍晚,嚴祈文訪友回府時,便聽說了宮裡來人,及自己女兒還被帶去相看的事情,頓時一肚子火氣地跑到嚴祈文的書房,和他抱怨起來。

  “這算是什麼事兒啊?就算關心阿竹遇襲受傷,這也已經過了幾個月了,現在才來關心,是不是太遲了?若是惠妃娘娘要抬舉嚴家,西府的姑娘多得是,用得著挑我的阿竹麼?”

  阿竹那麼小的孩子,進了宮還不是給宮裡的那些人吃了?而且進宮後,便住在宮裡,一個月才回家住那麼兩天,這對於個女控爹來說,實在是太糟心了。

  嚴祈華淡定喝茶,由他像只跳蚤一樣在書房裡蹦蹦跳,燈光下,臉上的法令紋為他添了幾分嚴厲,不見絲毫柔和。直到見他跳累了,方道:“阿竹進宮是不容改變的事情,明日讓鞏嬤嬤多教她一些宮中的禮儀規矩。你也別在她面前隨便說,小丫頭聰明著,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必你去胡言亂語。”

  嚴祈文暴躁的心被這一席話直接潑了個透心涼,頹然地坐在太師椅上,說道:“她還那麼小,宮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她若進去了,還不給人吃了?”

  “讓娘娘多照顧罷。”

  “呵,娘娘多照顧?”嚴祈文嘲諷道:“不過是才聽個風聲,就馬上以為要下雨了!不利用個徹底都算好了,還想要讓宮裡的人照顧?”

  嚴祈華看了他一眼,為了家族,必須有所犧牲,這是他從小與祖父所學的庭訓。不過這道理是無法用在嚴祈文身上,也幸好嚴祈文並非長子,不用挑起宗祧之任,方容得他任性胡來。

  在自家大哥這裡得不到什麼有用的,嚴祈文懨懨地離開了。

  剛回到房裡,便見妻兒正等著他用晚膳,小阿竹跑了過來,拉著他的手進房。嚴祈文心情複雜,見柳氏眉宇間也有輕愁,歎了口氣,摸摸女兒的頭髮。

  夜晚夫妻夜話,阿竹繼續裝睡聽壁角。

  嚴祈文安慰道:“你也莫擔心,先看看宮裡的娘娘之意,想要讓阿竹進宮也不急於一時。等咱們除服後,你便隨二嬸入宮拜見娘娘,看能不能爭取娘娘同意,換個人進宮。當然,我也去讓大哥想想法子,將阿竹換下來,相信惠妃娘娘更願意抬舉西府的姑娘。”

  柳氏突然說道:“這事說來說去還是年前阿竹回來時引起的,關鍵還在端王身上。而且我也擔心老夫人,她素來疼愛蘭丫頭,止不定也想讓蘭丫頭進宮,若是認為咱們阿竹阻了蘭丫頭的福份就難辦了。”

  柳氏與他對視一眼,夫妻倆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以老夫人那種慣會來事的性格,也許會千方百計地想讓自己嫡親的孫女進宮吧。

  阿竹激動了,她家娘親是想要禍水東引?或者是放長線吊大魚?

  不管大人們如何想,第二日鞏嬤嬤加緊了給四個姑娘講解宮裡的規矩禮儀,特別地給阿竹開了小灶。

  嚴青蘭可能真的聽到自己母親或祖母提過這事了,看著阿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一副怨懟的模樣,幾次想要說什麼,都因為鞏嬤嬤盯著,只能自己生起悶氣來。

  阿竹原本不想理她的,可誰知在傍晚鞏嬤嬤授完課離開後,嚴青蘭攔下了她,氣呼呼地道:“別以為能進宮就了不起,你長這麼胖,指不定會嚇著宮裡的貴人呢。說不定你明日去見了姑姑,姑姑可要被你嚇著,再也不想見你了!”

  嚴青梅擰起了眉頭,正要說話,卻聽見阿竹道:“二姐姐這麼激動做什麼?我知道了,二姐姐是妒嫉我,我不會和二姐姐一般見識的。況且這是娘娘的恩典,我們領了便是了。”

  嚴青蘭漲紅了小臉,氣得就要抓她。阿竹只是長得肉乎乎的,卻算不得胖子,小身子靈活無比,一下子躥得老遠,嚴青蘭動作有些大,反而自己載了個跟頭,摔得有些懵了,又見阿竹在前方正得意地看她,又氣又委屈,哇的一聲直接哭了。

  眾人一下子被她哭懵了,那些丫鬟婆子生怕被責罵,忙過去哄她,可是嚴青蘭不依,坐在地上哭著道:“我也要進宮,我也要進宮……”

  嚴青蘭這一哭鬧,直接鬧到了太夫人那裡。

  嚴老夫人抱著抽泣的嚴青蘭對太夫人道:“娘,您能不能給宮裡娘娘遞個話,明日讓蘭丫頭一起進宮算了?”相信憑著蘭丫頭的伶俐和模樣,可胖胖的竹丫頭惹人憐愛多了,若是得了宮裡哪位貴人的另眼相待那便更好了。

  “閉嘴!”太夫人嚴厲地道:“宮裡只說要接竹丫頭進宮,沒說要接她,難道她哭鬧著要進宮,就讓她進?這等嬌縱脾氣,若不好好改改,進了宮也只有被送出來的命!”

  太夫人一向是和氣的,或者說是懶得和蠢人計較。嚴老夫人嫁到靖安公府時,太夫人年紀已經大了,脾氣收斂了很多,嚴老夫人作媳婦沒被婆婆刁難過,所以在太夫人面前也有話直說。可是今天,太夫人這話卻是生生打了她的臉,在這些媳婦面前被如此斥責,讓她臉上火辣辣的疼。

  鐘氏臉色也有些發白,大夫人高氏和柳氏坐在旁邊不說話,阿竹窩在柳氏懷裡,睜著眼睛無辜地看著這一切。

  太夫人揮了揮手,說道:“好了,沒什麼事情就回你們的院子去歇息。”

  嚴老夫人囁嚅道:“娘,竹丫頭先前害蘭丫頭摔了一跤,竹丫頭小小年紀,就如此不敬姐姐,若不好生教著,這性子左了,以後可怎麼辦?”面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仿佛是為孫女教養擔心的祖母。

  柳氏沉默地抱著阿竹,沒有出聲。鐘氏擰起眉,欲言又止。高氏冷眼旁觀,心知此時沉默是最好的,心說柳氏倒是精明。太夫人最看重顏面,家和萬事興,老夫人這種明顯是低級上眼藥的話,自然讓她不高興,若是接了她的話辯駁,給太夫人留下壞印象,那才是蠢的。

  太夫人目光犀利地看著老夫人,沉聲道:“閉嘴,我不想聽到這種話!”

  老夫人被嚇得馬上閉嘴了,連帶原本還在抽泣的嚴青蘭也嚇得忘記了哭,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太夫人。

  太夫人見她嚇著,心中微軟,忍不住又看了眼乖巧地依在柳氏懷裡的阿竹,說道:“伺候的婆子也說了事情經過,蘭丫頭作為姐姐,如此和妹妹計較,若是傳出去還不得讓人說不懂愛護妹妹。以後你也別總是在蘭丫頭面前說三道四的,省得好好的孩子被你教壞了!”

  老夫人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紅的,只覺得老臉都丟盡了,又不敢吭聲,只得灰溜溜地攬著也同樣被嚇得忘記哭泣的孫女離開。

  其他人見狀,也不敢多說什麼。高氏朝太夫人福了福身,帶著鐘氏柳氏等妯娌一起離開了。

  阿竹乖巧地抓著柳氏的手,回頭看了眼太夫人,心說太夫人是個明理的,希望她活得長長久久的,也好壓制住不著調的老夫人,不然這個家還真是要烏煙瘴氣的了。

  晚上,嚴祈文夫妻倆夜話,嚴祈文聽了這事,冷笑道:“她素來是個不省心的,卻又沒什麼手段,也不知當初父親為何硬要娶她進門。想來經過這事,她會有一段時間消停了。”

  這話說得太不孝了,可見嚴祈文心中對同樣不著調的父親也是有怨氣的。

  柳氏拍拍他的手作安撫,不好評論長輩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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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30 23:29:40
第12章

  很快便到了阿竹進宮的日子。

  除了阿竹外,進宮的還有西府的二堂姐嚴青桃。原本她們應由二老夫人帶進宮的,只是二老夫人身上有孝,怕衝撞宮裡的貴人,便只能作罷。

  一大早,阿竹便被柳氏精心打扮了一翻送到了西府。二老夫人笑呵呵地摸摸阿竹腦袋上的雙丫髻,瞧了瞧後,讓大堂伯母拿了串惠妃娘娘賞賜的珠花過來,插到雙丫髻上,珠花綴著粉色的流蘇,沿著她的臉頰伏貼而下,明潤的珍珠襯著她嫩紅的臉蛋,可愛非常。

  “桃丫頭,到了宮裡,你可要照看好竹丫頭。”二老夫人說道。

  嚴青桃年方十六歲,正是少女最美好的花樣年華,不用特意上妝便能展現她最好的顏色,一張瓜子臉配上羞澀的笑容,纖姿嫋嫋,亭亭玉立,如一朵風中搖曳的桃蕊,仿佛一陣風就會將她吹走,十分符合這年代的審美潮流。

  “祖母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竹妹妹的。”嚴青桃牽了阿竹的手上了馬車,聲音溫柔,嚼字斯文。

  阿竹抬頭看了她一眼,狠狠地用另一隻手捏了下自己的手腕子,這麼柔弱的姑娘她怕自己胖胖的和她坐在一起將她擠出去了。據說這位三堂姐是西府所有姐妹中顏色最好的姑娘,而且性情柔順溫婉,謙恭賢淑,所以才會被惠妃看好。

  “阿竹怎麼了?”嚴青桃見她突然嘴角抽動,關懷地問道。

  阿竹搖了搖頭,睜大眼睛瞅她,軟軟地道:“沒有,只是不知道惠妃娘娘是什麼樣的人,心裡有些擔心,若是說錯話了,會不會被惠妃討厭?”一副擔心的模樣。

  嚴青桃掩唇笑起來,為她理了下立起的領子,說道:“不用擔心,惠妃姑姑最是慈和不過了,她待咱們這些晚輩極親切。瞧,知道你受傷,她心裡一直掛懷著你呢。”

  阿竹被她說得靦腆地低下頭,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惹得嚴青桃又掩嘴笑起來,斯斯文文,秀秀氣氣,堪比嬌花。

  阿竹突然覺得好心塞,她長大以後也要像堂姐這般麼?更心塞了。

  在這種心塞中,馬車到了宮門,然後又換上了宮裡的轎子,往惠妃所居住的昭陽宮行去。到了昭陽宮前,便見有一名內侍守在那裡,是個機靈的二十出頭的太監,見著嚴青桃領著阿竹下轎,趕緊上前作揖,笑道:“兩位姑娘總算是來了,娘娘在裡頭等著你們呢,請隨奴才來。”

  嚴青桃抿嘴笑了下,拿了碎銀子打賞他,攜著阿竹往昭陽宮裡走。

  阿竹看著嚴青桃進退有度的舉止,堪稱大家風範,便知她應該是時常被惠妃召進宮的,所以對這宮裡也比較熟悉。

  進了昭陽宮的正殿,殿內除了伺候的宮女嬤嬤外,便有一名瓜子臉的柔美女子笑盈盈地坐在上首,旁邊正襟危坐著一名纖纖弱質的小蘿莉,穿著大紅色的宮裝,使得有些蒼白的臉添了幾分紅潤。

  又是一通見禮,惠妃身邊的大宮女秀珠親自攜了兩人起來,端了繡墩坐到了惠妃下首的位置。

  惠妃拉住阿竹的手端詳,笑道“這是祈文家的竹丫頭吧?長得珠圓玉潤,看著就讓人心寬。不像我們福宜,瘦瘦弱弱的,本宮真擔心她哪天被吹來的風吹跑了。”

  “母妃!”福宜公主嗔了一聲,不依地撤嬌起來,“福宜有吃很多飯的。”

  “是誰昨天還叫嚷著不吃飯,說自己太胖了?”惠妃調侃道。

  福宜公主臉蛋一紅,撅著嘴道:“是十一姐姐說我吃太多會變胖,到時就不和我好了。”然後眼角瞄著阿竹。

  阿竹很坦然地給她看,心說這時代的女人追求一種病態的柔弱美,真是太可怕了,她還是繼續正常地胖下去吧。

  惠妃目光微閃,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十一姐姐是說笑的,吃多點才健康。你瞧你竹表妹,看起來健健康康的,和別人都不同呢,健康了才不用吃苦苦的藥。竹丫頭,是不是這樣啊。”

  阿竹笑嘻嘻地道:“回娘娘,是的,阿竹都不用吃苦苦的藥呢。”

  福宜公主好奇地看著阿竹,朝她露出柔軟而善意的笑容,阿竹趕緊回她一個微笑。

  惠妃見兩個孩子都朝彼此微笑,有心讓她們一起玩,便道:“秀珠,你們帶公主和阿竹到外面去玩,仔細看好她們,不要讓她們到危險的地方玩耍。”

  秀珠笑著應了聲,溫婉地道:“公主、嚴姑娘,請隨奴婢來。”

  阿竹和福宜皆起身,向惠妃行了禮後,便隨著秀珠出去了。

  福宜公主的脾氣很好,沒有丁點公主的架子,拉著阿竹的手和她低聲說話,所問的皆是一些十分幼稚的問題,阿竹這偽小孩答得滴水不漏,讓一旁的秀珠和幾個內侍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據阿竹所知,如今的承平帝序齒的子女有十子十三女,子嗣算不上多,也算不上少,其中活著的有七子十女,餘者除了早夭外,也有前些年病逝的四皇子、六皇子。福宜公主雖然不算最小的皇女,但因自幼身子不好,大多時間都是拘在昭陽宮中避門不出,連玩伴都少,惠妃娘娘心疼她,與其說是找個伴讀,不如說是找個玩伴。

  阿竹不想入宮,但是要讓她在眾目睽睽下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惹人討厭,實在做不出來,只能陪著只小蘿莉玩兒。

  福宜公主今天十分高興,蒼白的臉蛋浮現了朵紅暈,拉著阿竹的手道:“表妹,咱們去御花園看魚,那裡養了五種顏色的魚,像彩虹一樣,可有趣了。”

  阿竹看向秀珠,見秀珠點頭,方笑著答應一聲,聲音軟軟的,加上矮墩墩的個子,糯米團一樣軟糯的一團,連福宜公主都忍不住臉紅紅的想要蹭蹭她。這是一種對軟萌蘿莉所沒辦法拒絕的誘惑。

  兩隻小蘿莉手牽著手一起在宮侍的帶領下去御花園了。

  還未走到御花園,便見到前方兩名穿著錦衣的少年走了過來,阿竹瞄了一眼,當看到走在前頭的穿著煙青色錦袍的少年時,心弦一震,頓時有些邁不開腳。

  阿竹下意識地看向拉著自己的福宜公主,卻見她臉上滑過些不自在,原本歡快的笑臉已經收了起來,拉著阿竹走到一旁,秀珠等人也避到欄杆外。

  阿竹眨了下眼睛,這是要避開的意思了?為什麼?

  心裡雖然疑惑,不過也低了頭,在兩個少年走過來時,福宜公主行禮道:“見過八皇兄、十皇兄。”

  阿竹和秀珠等人也紛紛見禮。

  八皇子是個英俊的少年,約模十八、九歲,爽朗地笑道:“是福宜啊,很久沒見你了,今天的氣色好多了呢。這是惠母妃給你找的玩伴麼?是個可愛的姑娘。”

  福宜抿著唇露出個溫和的笑容,八皇子又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等等。”

  原本漫不經心的清俊雅治的少年目光突然落到阿竹身上,等所有人都詫異地看他時,懶洋洋地道:“胖竹筒,你怎麼進宮來了?”

  “……”

  *******

  昭陽宮裡的正殿,惠妃趁著嚴青桃到偏殿更衣時,詢問心腹嬤嬤:“今日端王可是進宮了?”

  童嬤嬤笑道:“娘娘放心,李公公得了訊,端王今日確實進宮,皇上還留了他在乾清宮用午膳呢。”

  惠妃眸色微動,然後滿意地點頭,修長的手指撫過金色的指甲套,輕聲道:“端王今年也有十六了,宮裡宮外不知有多少人盯著他的婚事,也不知道會是哪家的姑娘有幸成為端王妃。”

  童嬤嬤道:“陛下如此疼愛端王,想來會精心細選地挑一挑,沒有一兩年內是挑不出來的。聽說皇后今日又召了武安侯府的十三姑娘進宮陪伴。”

  惠妃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方會挑中今年二十歲的周王,是排行第七的皇子,不然以嚴青桃的才貌,配端王也是使得的。不過聽到皇后也召了武安侯府的姑娘進宮,忍不住抿唇一笑,原來那位也坐不住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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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30 23:29:57
第13章

  阿竹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好,而且這種熟稔的語氣算什麼?

  八皇子乍聽之下有些愣,等發現他注意的人是福宜公主身邊的女童時,忍不住看了阿竹一眼,原本只是覺得這孩子肉乎乎的挺可愛的,和時下的小姑娘有些不一樣,但這聲“胖竹筒”太形象了,讓他忍不住噴笑出聲,英俊的面容如陽光般俊朗颯爽。

  阿竹臉皮抽動了下,方露出笑容,軟聲回答道:“回王爺,阿竹今日和姐姐一起進宮探望惠妃娘娘的。”

  福宜公主和秀珠皆吃驚地看著阿竹,秀珠多了個心眼,見端王如此自然地叫出嚴姑娘,不像待其他人,總是一副清冷矜傲的模樣,而且還叫出如此親昵的別名,可見他待這位嚴家姑娘是十分特別的。

  八皇子突然道,“咦,十弟,這位就是你年前回京時救的那位嚴家姑娘麼?原來這麼小啊,看起來比福宜還要小吧,胖竹筒這怪名兒,不會是十弟你取的吧?這對個小姑娘不太好吧……”

  陸禹瞥了他一眼,清清淡淡地道:“不然八皇兄以為她有多大?”

  八皇子神色一凜,忙笑道:“聽說嚴姑娘之父是靖安公府的二老爺,曾在安定府任知縣,頗有才幹,曾經還聽父皇隨意提起過一次呢。”

  “是麼?我沒聽父皇說過,原來是這樣。嗯,聽說中秋過後胖竹筒的爹就要除服了吧?”

  “……”

  怎麼又扯到她爹身上來了?

  阿竹聽著兩人說話,臉皮又抽動了下,覺得這兩位皇子面上一派兄友弟恭,說話卻頗有深意。再看福宜公主,低著頭,安安份份地站在那兒,明顯不想引起這兩位皇子注意。

  “好啦,你們是要去御花園玩吧,小心點兒。”八皇子和藹地對福宜公主說道,又看了眼阿竹,笑道:“嚴姑娘第一次進宮,福宜可要好生照顧人家。”

  福宜趕緊笑道:“知道了,謝謝八皇兄、十皇兄關心,我們會小心的。”

  陸禹不置可否,不過卻在所有人瞠目結舌中伸出尊貴的手拍了拍阿竹的雙丫髻,施施然地離開了。

  阿竹有些不自在,特別是福宜頻頻瞄著自己的目光,讓她想忽視也不行。

  到了御花園,他們來到東北方向的彎月湖,來到建在湖之上的湖心亭裡,秀珠讓人取了餌食過來讓兩個小姑娘喂魚。

  湖裡的魚果然像福宜公主說的那樣五顏六色的,而且極有順序地在湖中成群結伴遊過,就像天邊雨後新晴時掛著的彩虹,也不知道養著這一池特別的魚耗費了多少功夫。

  阿竹和福宜公主挨著欄杆喂魚,秀珠和幾個內侍候在身後護著,福宜邊喂魚邊對阿竹道:“竹表妹,你怎麼認識十皇兄的?你真厲害,這還是十皇兄第一次對人那麼好呢?”

  被拍個腦袋就是對人好?阿竹見她一臉好奇,也不隱瞞,將年前得端王相救回京一事說了,省得又被誤會了,特別聲明了端王對她真的沒有什麼特別的,只是有救命之恩罷了。

  福宜公主聽罷仍是一臉好奇,小聲地道:“是這樣麼?可是我瞧十皇兄好像待你很不一樣。”

  “公主見笑了。”阿竹一副靦腆的模樣,笑道:“端王殿下也是可憐我先前受了驚,難免會溫和一些。”

  福宜公主到底年紀還小,又因為身子不好被惠妃保護得比較單純,聽罷也不再糾結這事。

  喂了魚,又逛了下御花園,見時間差不多了,秀珠便帶著兩人回昭陽宮。

  殿中已經準備好了茶點,而且還來了位客人,正是過來給惠妃請安的周王。

  周王長相斯文端秀,單眼皮,肌膚白晰細膩,穿著一襲月白色的錦袍,腰掛香囊和玉佩,端坐在那兒,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斯文貴氣,讓阿竹無端想起了前世那種穿著和服的總透著一種弱受氣息的單眼皮日本男人。

  聽說周王的母妃早逝,後來被送到惠妃身邊養了一段時間,直到七歲時搬到了東五所。周王視惠妃為養母,每有空閒皆會過來請安問候,有孝順之名。

  阿竹和福宜上前行禮,惠妃笑著對周王介紹道:“這是靖安公府的三姑娘。”

  周王微微一笑,說道:“原來是表妹。”

  這聲表妹聽得阿竹牙疼,再看向旁邊斯斯文文地坐著的嚴青桃,若非給惠妃面子,且看在靖安公府的面子上,恐怕也不會這般親熱叫表妹吧。這一男一女將來會是夫妻,而且都如此的斯文弱質,也不知道他們會如何相處。

  周王坐了會兒便告辭離開了。

  等周王離開後,惠妃看著阿竹和福宜公主吃點心,笑道:“福宜今日氣色好多了,多虧了阿竹。”

  阿竹可不敢接這話,忙道:“阿竹今日第一次入宮,多虧了公主帶阿竹去看魚呢。”

  惠妃笑盈盈地點了下她的額頭,說道:“若不是你,福宜哪肯出昭陽宮去走動?以後有空就多進宮,宮裡和福宜同齡的公主少,而且福宜體弱多病,少有玩伴,你們是親表姐妹,要多親香才對。”

  阿竹假裝沒聽懂她的暗示,笑眯眯地應下了。

  吃了茶點後,時間差不多了,惠妃便譴了內侍送她們出宮。

  當馬車離開皇宮一段路程後,阿竹感覺到一直正襟危坐著的嚴青桃明顯松了口氣,柔軟的身子也鬆懈下來。阿竹忍不住抬頭看她,嚴青桃低頭朝她笑了笑,說道:“看來福宜很喜歡你呢,你今日做得極好,真是個好孩子。”

  阿竹也笑道:“福宜公主很好,阿竹願意和她玩。不過皇宮好大,而且大家都不敢大聲說話,感覺有些悶呢。”

  聽她說得嬌憨,嚴青桃掩嘴而笑,覺得自己多心了,阿竹才六歲,又一直在江南長大,能懂什麼?

  姐妹倆正在說著話,突然馬車停耳來。

  “怎麼了?”嚴青桃詢問道,因在大街上,不好掀簾查看。

  車夫人聲音響起:“姑娘,是端王府的車架在前方,端王府的侍衛過來了。”

  嚴青桃瞪大了眼睛,吃驚極了,下意識地看向阿竹,遲疑道:“你問問有什麼事?”

  接著便聽到一道清朗的少年聲音:“車子裡的是靖安公府的嚴三姑娘吧?我家王爺有請嚴三姑娘到車上問話。”

  阿竹記得這聲音,分明是陸禹身邊伺候的小廝何澤。

  嚴青桃微蹙眉,含蓄地道:“不知端王殿下叫舍妹前去有何吩咐?”

  “無他,不過是正好遇見嚴姑娘的車架,王爺與嚴三姑娘有師徒之誼,多日不曾見,恰巧今天偶然遇到,想見見嚴三姑娘。嚴姑娘不必擔心,我家王爺定會平安將三姑娘送回靖安公府。”

  何澤這話讓嚴青桃再次吃了一驚,也讓阿竹呆滯了,陸禹竟然真的承認了與她有師徒之誼,這算什麼啊?堂堂一個王爺,竟然能如此理直氣壯地說與個小姑娘有師徒之誼,誰會相信,怕只會啼笑皆非地覺得真是胡鬧吧?難道就因為教了幾個字就有是師徒了?那天下真是無不是師徒了。

  阿竹這一刻覺得那矜貴又難以看透的少年有耍流氓的天賦。

  嚴青桃卻是頗為吃驚,聽得這小廝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要將阿竹叫去很久,稍會會親自送阿竹回靖安公府。只是人家都這麼說了,嚴青桃也不好阻止,而且那位是當朝最受寵的皇子,正常人都不會與他交惡。且阿竹還小,那位端王又口口聲聲師徒之誼,將一切藉口都堵住了。

  “既然如此,三妹妹便過去吧。”

  阿竹被隨行的丫鬟抱下了馬車,便見前方一輛華貴清麗的馬車停在那兒,待她走近了,一隻白玉般的手撩開了車簾,露出一張俊美的臉龐,來人臉上噙著清淺的笑容,無視那丫鬟突然驚豔的眼神,探手就將車前正準備要爬著腳凳上車的阿竹擄上了馬車。

  這流氓一樣的行動力……

  等端王府的馬車離開了,那丫鬟方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趕緊回去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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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阿竹被拽上馬車,還未坐定,便落到了一個透著淡淡靈犀香的懷抱,臉頰壓著那柔軟的宮稠,涼涼的氣息極好聞,也曾經聞過。

  “胖竹筒好像又胖了,真是幸福的孩子。”

  清潤的聲音笑道,阿竹便感覺到一隻手將她肉嘟嘟的臉往中間壓,五官擠在了一起,嘴巴嘟成了豬嘴,不必說,這模樣一定是滑稽又搞笑。

  叔可忍,嬸都不能忍了!忍無可忍……還是要忍!

  阿竹沒膽衝撞一位受寵的王爺,怕給自己家族帶來危險,只能木然地坐在他懷裡讓他將自己當成玩具一樣搓揉,直到他心滿意足,方連滾帶爬地坐到他對面位置。

  陸禹笑吟吟地看著她,仿佛心情極舒暢,眉宇間一派風光霽月,全無先前在宮裡的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淡。

  “不知王爺叫阿竹來有什麼事?”阿竹正襟危坐,一絲不拘地問道。面對這種骨子帶著流氓天賦的人,就要有裝B的技能,以正經嚴肅破流氓技能。

  陸禹支著臉,寬大的袍子滑下手腕,露出白晰無瑕的肌膚,不過阿竹眼尖地發現上面有個淡淡的牙印,頓時心虛地低下頭。

  發現她的目光,他笑得更歡快了,低低地道:“突然發現……胖竹筒真是個神奇的孩子呢。”

  那雙狐狸似的丹鳳眼微微眯著,在她身上掃來掃去,掃得她背脊發寒。

  阿竹毛骨悚然,這種發現有趣玩具的語氣算什麼?她可不想淪落成一個不能反抗的封建特權階級的玩物。此時有些恨自己為毛年紀太小了,不能以男女七歲不同席來拒絕他的邀請。而且再多了個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師徒之名……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果然,就聽得他道:“咱們雖未正式行拜師禮,但也有師徒之誼,自然關心一下胖竹筒這些日子學了什麼,可有被人欺負了?”

  “沒有!”阿竹斬釘截鐵地道,就算有人欺負,她自有父母作主。

  “胖竹筒不和本王說說最近過得怎麼樣麼?”他依舊笑盈盈地道,宛若一位長輩關心著晚輩。

  阿竹沒轍,只好將自己近來的日常說了一遍,都是最近吃了什麼東西,學了什麼東西之類的,一個六歲的孩子的生活十分簡單。

  馬車緩緩前行,偶爾有絲燥熱的風拂過,吹起了車簾,阿竹瞥了一眼車外一晃而過之景,心裡頭有些不安,好像並不是回靖安公府的大路。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一個小孩子也沒什麼好謀的,他堂堂當朝皇子,想要巴結他的人無數,如此行為不過是因為有趣罷了。

  如此一想,阿竹也淡定了。

  “要不要和本王手談一局,看看你的棋藝怎麼樣了。”陸禹說道,似乎在聽說她在琴棋書畫四藝中選擇了專研棋藝時,眉宇間更加開闊閒逸了。

  阿竹直覺拒絕:“時間不早了……”

  未待她說完,陸禹已經從馬車的暗格裡拿出玉色的棋盤,黑白的棋子也用兩種黑白色澤的玉石所制,入手溫潤清涼,被打磨得極為光滑潤澤,光是一粒棋子,怕費的心思就不少,更不用說要製造出一套了。

  阿竹不由得多摸幾下,這一套棋具,雖然不是什麼古董,卻比古董更價值萬金,將她一個土包子震住了。

  “喜歡麼?”陸禹笑盈盈地道:“若是你輸了,就送你。”

  阿竹滿臉黑線,讓她輸還不容易?難的是讓她贏吧?當下搖頭道:“多謝王爺美意,只是無功不受祿……”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眉宇間突然彌漫的清冷給打斷了,不由低下頭,不敢與他直視。

  “本王讓你十子。”

  少年清潤的聲音響起,阿竹心中忐忑不安,總覺得他的脾氣有些喜怒不定。抬眸見他面色清淡地執著顆白子在手心間把玩,玉白的棋子與他美玉般的肌膚相輝相映,美得炫目。

  阿竹伸出肉乎乎的手執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盤上。

  你來我往,一炷香不到,阿竹就輸得一敗塗地。即便對方讓了她十子,她仍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再來一盤。”

  “……”

  隨著時間流逝,阿竹已經感覺到馬車停了,但外面卻沒有聲音,仿佛已經遺忘了車裡的人一樣。阿竹坐立難安,很想回家,但又沒膽說什麼。

  陸禹對她有救命之恩,她極為感激,也想報答。可對方貴為王爺,又是當今皇帝最寵愛的皇子,她區區一個公府二房的姑娘,根本無以報答,若是硬要湊上去,止不定還要被人說她借著救命之恩攀上端王,愛慕虛榮,最好的法子便是靜觀其便,將感激放在心中,他日再報。

  可是,撇除這些之外,阿竹又對他莫名的生出一種敬畏之心,只想敬而遠之。

  似乎沒有發現她的坐立難安,陸禹手執著棋子,漫不經心地道:“今日進宮好玩麼?想不想以後都到宮裡玩?”

  阿竹雷達大開,謹慎地道:“惠妃娘娘讓阿竹有空就進宮,這自然是極好的,只要不耽擱學習就好了。”她孩子氣地皺著小鼻子,“姐妹幾個都和嬤嬤們學習規矩禮儀,還和先生們讀書,我的基礎太差了,不想落在姐妹之後。”

  陸禹輕笑,“宮裡有更好的教習嬤嬤,還有天下最有名的大儒教導皇子公主們讀書,若你進了宮,你一定會比你的姐妹們學得更好。”

  “可是這樣一來,阿竹就難見到爹娘了……”

  陸禹唔了一聲,沒再說話,將手中的棋子丟回了棋盒裡,說道:“胖竹筒是不是餓了?何澤。”他揚聲喚了一聲。

  外頭的何澤應了一聲,馬車又動了起來。

  阿竹嘴巴微張,然後慢慢地閉上嘴,反正自己人小言微,根本不需要徵求她的意見。

  馬車行了一刻鐘左右便停下來了,車門打開,車簾被人掀起,何澤漂亮的臉孔出現在車門前,唇角噙著笑,肅手請他們下車。

  陸禹撩起長袍,踏著腳凳率先下了車。阿竹正想爬下去時,卻被他伸手過來親自將她抱了下去。

  阿竹剛站定,便見到周圍肅手而立的侍女嬤嬤,環視了一眼,看到不遠處的青色大氣影壁,但知道這裡是個宅子,若不出意外,應該便是端王府了。

  據聞端王極為受寵,十三歲之齡便被封了爵,而且他那時還住在宮裡,皇上已經命吏部撥款、工部精心營建端王府,可謂是皇子中獨一份的極致寵愛,其餘皇子皆只能在弱冠之齡方被封爵,之後才開府出宮。

  阿竹頓時又有些心塞,端王一舉一動皆受到矚目,也不知道這一頓飯後的後果會如何。

  陸禹心情極好地牽著她的手,說道:“走吧。”

  “……”

  端王府果然美輪美奐,但阿竹卻無心思欣賞,被那些美貌的侍女像伺候公主一樣,更讓她不自在。至於用膳是和陸禹同桌而食,先前在回京路上,她已和他同桌而食過一個月,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只是那時身邊沒有那麼多貌美又會伺候人的侍女。

  如此渾渾噩噩地用完了膳後,阿竹終於忍不住道:“王爺,天色已晚,阿竹想回家了。”

  周圍還有端著茶點的侍女,聽罷眸光微動,隱晦地看了阿竹一眼。

  陸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這回並未再有其他讓人心塞的動作,叫了何澤過來送她回府。

  阿竹松了口氣,懷裡抱著被陸禹強行塞來的那套棋外加一本泛黃的棋譜的孤本,被塞進了馬車,懷著一顆糾結的心回家了。

  待何澤送完人去陸禹面前覆命時,何澤忍不住納罕地道:“王爺為何對嚴姑娘如此另眼相待?”難不成真的當養個女兒不成?想要養女兒,以他的年紀,可以自己生嘛,何必去搶人家的女兒來養?

  而且陸禹如此做法,雖說是抬舉靖安公府,卻也容易造成誤會,沒人會蠢得認為端王真的會收個小姑娘為徒,只會覺得其中有什麼貓膩,莫不是端王也想要拉攏靖安公府?只是靖安公府自從現在的老太爺襲了爵後,在勳貴之中的地位一日不比一日,若是一下輩再無作為,恐怕不過二十年,便會退居三流勳貴之家,被擠到京中權貴圈外。

  陸禹看著外面的暮春的柳絮,良久突然笑道:“她長得挺有趣的。”

  等明白他的話時,何澤悚然一驚,忍不住將臉晃到他面前,巴巴地問道:“王爺,屬下呢?屬下長得如何?”

  “一般。”

  “……”明明大家都說他男生女相,長得太漂亮了,恨不得抓花他的臉。

  何澤終於確認了,他家主子的怪癖仍是沒有好轉,只是嚴三姑娘可能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竟然能讓主子說她長得挺有趣的……莫不是她與其他姑娘不同,太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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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阿竹回到靖安公府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剛下車,卻不想父親嚴祈文帶著公府的總管嚴如榮親自接她,阿竹高興地朝父親撲去。

  嚴祈文抱住阿竹,然後對何澤客氣謝了一翻,絕口不提其他事。何澤笑眯眯地道:“嚴大人客氣了,既然令媛已送到,在下也該走了。”說罷,又將端王送給阿竹的那套棋具遞給跟著嚴祈文的嚴順。

  嚴祈文眼力不錯,一眼便能看出那棋套做工非凡,暗暗吃驚。何澤不等他說什麼,已從容地離開了。

  嚴祈文望著何澤翻身上馬離開,半晌後,神色冷峻地牽著阿竹的手正要回房,嚴如榮卻道:“二老爺,大老爺說三姑娘若是回府,請她到書房。”

  嚴祈文神色有些不好,不過仍是牽著阿竹去了嚴祈華的書房。

  “大伯安!”

  進到書房,阿竹便對坐在書案前執筆練大字的嚴肅男人甜甜地笑著請安。

  嚴祈華嚴肅的神色微緩,摸了摸阿竹的腦袋,讓她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待小廝奉茶上來後,方和藹地問道:“今日去了何處?”

  阿竹知道自己被端王半途叫走之事,嚴青桃一定會讓人如實稟明家裡的大人,對他的問話也不奇怪,當下便將今日下午陸禹將她半途劫走後的事情一一贅述出來。

  聽到端王留了阿竹用晚膳,嚴祈華神色微動,嚴祈文吃驚得瞪大了眼睛,心裡頓生出一種危機感,待阿竹說完後,忍不住道:“那端王是何意?雖說他對阿竹有救命之恩,卻也不必為阿竹做到如此程度。”這種諄諄教誨、巨細靡遺地相詢愛護,簡直是對女兒一樣。

  父親的意識讓嚴祈文忍不住洞腦大開了。

  嚴祈華卻深思起來,他在殿前行走時見過這位少年王爺幾回,那少年看起來就像位矜貴清傲非常的皇子,卻又極得皇帝喜愛,甚至恩寵太過,無一皇子能出其右,也將他架在風浪尖一般,成為所有皇子的目標,眾矢之的。按理說端王的處境理應是十分危險方是,但他卻偏偏每次皆能化險為夷,除了為人比較清高倨傲外,並無其他讓人垢病之舉,甚至各方面皆是極優秀的,有成為太子的資格。

  皇帝年事已大,大皇子年紀已有三十來歲,為了社稷之事,應該早早定下太子方是,人人皆道皇帝如此疼愛端王,定然會封其為太子。可這也只是眾人猜測,皇帝一直將提議封太子的摺子留中不發,甚至為此而發落過幾位朝臣,久而久之,再也沒人再提這事,但大多數人心裡已經認為皇帝心中的太子人選定然是端王。

  想罷,嚴祈華不禁歎了口氣,看了眼眨巴著眼睛,神色清明而純稚的阿竹,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既然端王殿下送了你棋具和棋譜,你便好生收藏著,別弄壞了。”

  阿竹被自家大伯難得的笑容驚到了,小心地應了聲是。

  “好了,阿竹今天出去了一天,應該也累了,祈文你帶阿竹回去歇息吧。”嚴祈華直接趕人了。

  嚴祈文見他臉色又恢復了嚴厲,雖然還有些話想要和他抱怨一下,但見他端茶了,只能懨懨地帶阿竹走了。

  “阿爹,我累。”阿竹叫道。

  嚴祈文便將阿竹抱起,肉乎乎的,還泛著果香味兒,心裡一片柔軟。

  阿竹扯了下他的美髯,附到他耳邊道:“阿爹,興許阿竹不用進宮了呢。”

  嚴祈文微訝,卻見女兒朝他笑得燦爛,轉眼便想到了端王今日莫名其妙的舉動,若有端王橫插一杆,指不定阿竹確實不用進宮陪伴福宜公主了。隨著皇子們年紀漸大,而且因為皇帝對端王非一般的寵愛,皇子間開始互相傾紮,皇宮是去不得的,他們嚴家並不需要趟這渾水。

  莫非端王也贊成阿竹不進宮?

  回到柳氏那兒,阿竹蹦蹦跳跳地撲到柳氏那兒,讓人將端王送給她的棋具呈給柳氏瞧,說道:“阿娘教我學棋,咱們一起手談。”

  柳氏被她蹭得心都軟了,笑著應好,見那棋具精美非常,竟然是用溫潤的玉石所制,驚訝極了,聽得是端王相贈,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夜晚,阿竹因為一天時間都繃緊了精神,累得倒頭便睡,沒有聽父母壁角。也不知道夫妻倆夜話了什麼,第二日起床時,柳氏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淡然之態,神色如常地打理著父女倆的起居,沒有任何異常。

  阿竹扼腕,這麼好的機會竟然讓她睡過頭了,以後等孝期一過,她被移出父母的居室,想要這樣聽壁角的機會就沒了。

  用過早膳便去給太夫人請安,屋子裡又坐滿了人,連一直躲在書房裡賞畫逗鳥的嚴老太爺也來了,一屋子的人看起來和樂融融。

  “竹丫頭快給祖父說說你昨天進宮的事情。”嚴老太爺笑呵呵地拉著阿竹說道,“聽西府的人來說出宮時你們還遇到端王的車駕,和祖父說說端王殿下叫你去幹什麼?說得好,祖父送你幾副前朝大師的丹青如何?”

  連他最愛的丹青筆墨都捨得拿出來,可見老太爺對昨日阿竹的行蹤極感興趣的。

  “能幹什麼?”太夫人卻悠悠地道:“估計端王是因為救過竹丫頭一命,恰巧遇著了,便叫她過去詢問下她的身子情況罷了。她小人家的,沒在端王面前出了錯就是極好了,還能如何?”

  嚴祈華和嚴祈文斂首坐在下方,並不插話。

  阿竹瞧得分明,也聽出太夫人那話的推脫之意,略一想便知道端王昨日雖有驚人之舉,但這事除了端王府和嚴家,也沒有什麼人知道,太夫人的意思並不欲將它傳揚出去,便用話截了嚴老太爺的話。想來西府那邊也只是知道她被端王叫走,其他事並不得知,嚴家知情的恐怕便只有嚴祈文夫妻、嚴祈華和太夫人了。

  這麼一想,心裡便有了底,當下便將昨日進宮的事情說了一遍。嚴老太爺再追問端王的事,阿竹也只是道:“端王殿下問了阿竹最近在學什麼,知道阿竹學棋,便送了套棋具。”

  嚴老太爺卻十分高興,連連摸著阿竹的腦袋,正要誇讚阿竹兩句時,又被太夫人岔了過去,只聽得太夫人道:“好了,竹丫頭還小,你莫要亂說誤了她。”

  嚴老太爺雖然行事不靠譜,但還是敬重太夫人的,聞言訕訕的,嘟嚷了兩句便離開了。

  太夫人也露出疲憊之色,其餘人識趣地跟著離開了。

  今日又要去和鞏嬤嬤學習禮儀,離開春暉堂,柳氏親自送阿竹去靜華齋,誰知老夫人也牽著嚴青蘭的手一塊去,大夫人高氏和四夫人陳氏不好離開,也跟著將嚴青梅和嚴青菊一起送去青華齋。

  到了靜華齋前,嚴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摸了下阿竹的腦袋,“咱們竹丫頭真是個有造化的孩子。”

  嚴青蘭有些憋屈地看著阿竹,心裡十分不快活,發現自從這位堂妹回來後,她在家裡的地位一再地下降,眾人的目光已經不再放在她身上了,讓她心裡產生一種危機感。嚴青蘭年紀小並不懂得隱藏,憤恨的視線看著阿竹,倒是教柳氏看在了眼裡。

  柳氏謙遜地道:“母親說笑了,阿竹年紀還小,若非年前回京時遭了罪,也不會……”說著,眼睛便紅了,哽咽地道:“我倒希望阿竹像她幾個姐妹一般,平平安安地。看蘭丫頭如此活潑,就覺得還是母親會調教人。”

  嚴老夫人噎了一下,看柳氏弱柳扶風的優美姿態,心裡止不住地膩歪。柳氏生得清麗貌美,有扶風弱柳之姿,十分符合時下的審美觀,纖柔的腰肢一點也看不出已經生過一個孩子的婦人,反而像個二十出頭的美貌少婦,深得嚴祈文敬重喜愛。常言道娶妻娶賢,娶進這麼個貌美的狐媚子,時時把持著丈夫,實在是家門不幸。

  嚴老夫人這一輩子最厭惡的便是嚴老太爺的原配夫人張氏,連帶的也厭惡張氏留下來的兩個兒子。嚴祈華兄弟已經長大了,並不是內宅婦人可以左右的,便想要可勁兒地折騰起兩個兒媳婦來。可惜高氏出身百年豪族的高家,有太夫人護著,而柳氏雖然家勢不顯,但也是個有幾分精明的,只能拿她們沒轍,幸好柳氏還有“無子”這項可以拿捏。

  嚴老夫人正要再說幾句時,高氏對旁邊的丫鬟婆子道:“你們送姑娘們進去。母親,鞏嬤嬤稍會來了,您可是要與鞏嬤嬤說兩句?”神態恭敬而謙遜地請示道。

  嚴老夫人又是一噎,她自詡出身伯府,身份高貴,瞧不起那些作奴才的教習嬤嬤,對鞏嬤嬤也只有面子情,根本不屑理會。見著鞏嬤嬤就要過來了,只得對柳氏道:“你隨我來。”

  阿竹和幾個姐妹被送進了靜華齋,沒辦法看母親和老夫人打擂臺有些遺憾。不過柳氏面上謙恭溫婉,卻是個精明的,倒不用擔心她被老夫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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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接下來的日子,阿竹每隔幾天便被惠妃接進宮去陪福宜公主玩耍。

  嚴祈文和柳氏兩人提心吊膽,生怕惠妃將阿竹留下做福宜公主的玩伴,直到進入夏天時,惠妃都未提這件事情,方讓他們松了口氣。

  很快,府裡迎來了皇后的懿旨,欽點西府的十五姑娘——嚴梓鵲為福宜公主的伴讀。

  嚴梓鵲便是阿竹第一次去西府時陪在二老夫人身邊那個說“陪曾祖母吃很多飯”的小姑娘,是嚴家梓字輩的姑娘,比阿竹小一輩,年齡卻比她大一歲,性子沉穩持重,又不失靈敏。

  對惠妃娘娘會挑中嚴梓鵲,東西兩府都有些奇怪,蓋因先前惠妃透露的意思是想要阿竹進宮的。後來嚴祈華使人去打聽了,方知道這其中有周王的原因。

  周王在昭陽宮養過一段日子,侍奉惠妃至孝,待福宜公主也極是上心,對惠妃說若是要給福宜挑個伴讀,須得比福宜大一些才好照顧福宜。有周王提醒,惠妃也知道阿竹比福宜公主還要小一個月,而且長得比福宜也還矮小,看起來反而像是福宜在照顧她了,便熄了這心思。

  嚴祈文忍不住和柳氏說道:“我就不信先前惠妃會不知阿竹的年齡,且阿竹幾次入宮,該問的她都問過了,周王的勸說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柳氏極欣喜惠妃改變了主意,讓她改變主意的原因是什麼倒是不想追究了,只道:“鵲丫頭我瞧過,是個沉穩持重的孩子,若是有她進宮陪伴福宜,於她將來說親時也是極好的。至於咱們阿竹,妾身只願她嫁個如相公一般的夫婿,這輩子妾身也滿足了。”

  一席話說得嚴祈文眉飛色舞,握著她的手道:“你且放心,咱們阿竹不必嫁與那種煌赫的世家勳貴,只需要嫁個與她舉案齊眉的夫婿便可,我也會仔細地為她挑一挑的。”

  “如此甚好。”

  ……好什麼好啊?她才六歲啊!!

  聽壁角的阿竹在心裡吐槽著,差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決定不再聽父母壁角,睡覺去。

  嗯,阿竹覺得,周王會出面勸說惠妃這事有點兒古怪,那周王看著不像是個會插手別人事的人,莫不是陸禹也插了一腳?那時陸禹問她可願意進宮時,她覺得他應該不是無聊問的吧?所以阿竹對這個結果挺淡定的。

  嚴祈文夫妻和阿竹都很高興,但在一些人眼裡,阿竹卻是個被西府姑娘擠下去的可憐蟲,嚴青蘭並不放過這個機會,好好地嘲笑了阿竹一把。

  阿竹捧著棋譜,看著眉飛色舞的小姑娘,對於她專注找茬一百年的堅韌心態十分佩服。她佩服的方式便是狠狠地將這位小堂姐欺負得淚奔而去。

  嚴青梅無奈地看著阿竹,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又將她氣哭了,小心老夫人生氣。”

  嚴青菊也緊張地點頭,有心勸說阿竹不要和嚴青蘭一般見識,又覺得自己沒資格說什麼。

  阿竹一把摟住嚴青梅的手臂,挨著她嗅了嗅小姑娘身上淡淡的梅香,笑嘻嘻地道:“我才不怕她呢!她要來,我便和老夫人講道理,阿爹說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咱們都要做講道理的人!”

  嚴青菊再次狠狠地點著她的腦袋瓜子,一副阿竹說得對。

  嚴青梅忍不住也笑了,碰了碰阿竹的額頭,對她的強詞奪理無可奈何之餘,又暗暗好笑。家裡的四個女孩,就數阿竹最為精怪,小小年紀的,人看著又軟又萌,偏偏有時候能將人氣哭,歪理一大堆。

  可能老夫人也覺得嚴青蘭不占理,所以直到下課都沒見她派人過來。

  晚上嚴青梅回去和大夫人高氏說這事,高氏唇角逸出抹淡淡的笑容,說道:“以後你蘭妹妹和竹妹妹再起爭執,你不必理會。”

  嚴青梅疑惑道:“這樣子好麼?她們都是靖安公府的姑娘,若是讓人知道她們姐妹們不和……”

  “哪個敢亂嚼舌根,便不用在這個家裡呆了。”高氏輕描淡寫地道,然後摸摸女兒的腦袋,說道:“你和竹丫頭可是最親的姐妹,你們要好好相處,三房那邊要怎麼作隨她們,不必理會。”語氣間有些不屑。

  嚴青梅若有所思,她和阿竹是最親的姐妹,和青蘭、青菊便是隔了一層麼?母親說父親和二叔是同母兄弟,是最親的。三叔四叔他們一個有祖母護著,一個有祖父護著,以前父親那兒還有曾祖父,現在曾祖父去逝,太夫人又是個不管事的……

  半晌,嚴青梅抬頭對母親說道:“娘,我明白了。”

  高氏摸摸女兒的腦袋,微微一笑。

  翌日,嚴青梅去找阿竹一起看花樣子學刺繡,阿竹發現這位老成持重的大姐待她更好了,不僅十分耐心地指點她的女紅,而且對她有種難言的包容,讓她實在摸不著頭腦。難道她家大堂姐是個天生的聖母,對誰都如此好麼?

  炎炎夏日過去,轉眼便過了中秋。

  中秋過後,東西兩府的老爺們都除服了,而賜婚的聖旨也在此時到達嚴家,嚴青桃被欽點為周王妃,于明年三月成婚。

  這樁婚事原本便已經內定了,由惠妃透露給西府的兩位老太爺,他們又通過嚴祈文透露給東府的太夫人和嚴祈華,知道的人不多,是以等聖旨下來,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吃驚過後,便是滿心歡喜,覺得這賜婚聖旨乃是皇帝依然眷寵嚴家的表現,讓東西兩府的嚴氏子弟都有些飄飄然起來,還是太夫人直接將三個兒子叫到房裡訓斥了一頓,才讓東西兩府的風氣恢復往日的低調平靜。

  太夫人臉色有些不好,並不看好這樁婚事,對嚴祈華道:“咱們嚴家已經比不得先帝在時了,特別是現在太子未明,也不知道皇上如何想法,冒然捲進去皇家之事,于嚴家不利,娘娘怎生如此糊塗。”

  嚴祈華心裡也有些不樂意,安慰道:“周王殿下行事內斂平和,想來也不想捲進那儲位奪嫡風雲中,若是他安份守已,將來不論哪位皇子上位,都不會虧待他,也算是一樁好姻緣了。”

  太夫人臉色稍霽,也明白此時只能說這些來安慰自己了。

  嚴府雖然分為東西兩府,但在外人眼裡,卻都是靖安公府,聖旨下來後,親朋好友同僚等紛紛送禮過來慶祝。且在嚴祈華這一輩的子弟除服後的幾日,又有幾名嚴家男子起複的旨意,職位雖然有所調整,但和他們丁憂前的官職無甚變化,甚至嚴祈華還因此升了一級。

  種種跡象,讓人覺得靖安公府餘威猶在,又有宮裡的惠妃娘娘看著,可保靖安公府下一個二十年榮華。

  這些阿竹皆不知道,因為父親除服,靖安公府熱鬧起來,阿竹隨母親去西府給堂姐嚴青桃祝賀。

  嚴青桃穿著一襲桃紅色的對襟長衣,襯得面如桃蕊,人比花嬌,滿臉羞紅中又止不住的歡喜,羞澀地接受著姐妹們的祝賀。

  阿竹到來的時候,正有幾位年長的堂姐邊道賀邊揶揄,嚴青桃正羞得滿臉通紅時,見著阿竹進來,趕緊一把將她撈到了身邊,說道:“竹妹妹來啦,過來和堂姐坐罷。”然後又吩咐丫鬟去拿茶點過來。

  阿竹一一笑著和這些堂姐妹們見禮,滿屋子的如嬌花般的姑娘,看得她眼花繚亂,個個皆有扶柳之姿,反襯得她又矮又胖,卻軟萌萌的,被那些堂姐們一通的捏手捏臉。看來萌蘿莉無論到哪裡都是吃香的,即便知道這不符合潮流,但那種萌點還是直戳人心。

  最後還是嚴梓鵲將阿竹拉了出去,才逃離了那群堂姐們的捉弄。

  嚴梓鵲見阿竹抹著額頭的汗,笑道:“三姑姑長得真可愛,若是再瘦點就和二伯祖母一樣漂亮了。”

  阿竹猛點頭,得意地笑道:“我以後一定會長得像娘親的。娘親說,她小時候也是這麼胖胖的,等過了十歲,就會長個兒了,這是我舅舅那邊的家族遺傳。”

  嚴梓鵲聽得又是一笑,暗暗地打量她,想起了前幾日進宮時福宜公主和她悄悄咬耳朵時說的話。

  福宜公主挺喜歡阿竹的,對於阿竹不能進宮有些傷心,和她悄悄說:“大家都以為我不知道,我可是瞧見了十皇兄和七皇兄說竹表妹年紀太小了,不能照顧人,所以七皇兄才會去和母妃說這事。”

  這才知道,原來是端王提了下這事,周王才會去與惠妃一說,將人選給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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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阿竹爹除服後,阿竹果然被移出了父母的居室,雖然仍未離開父母身邊,卻被移到了隔壁的廂房裡,結束了她聽壁角的生涯。

  不過為了讓父母生弟弟,阿竹很有禮貌地沒有在夜晚打擾父母的夜生活,晚上到了時間就安份睡覺,基本一睡到天亮。

  嚴家祈字輩的老爺們出了孝期後,嚴家接二連三的有喜事,讓整個嚴家一片喜氣洋洋。而在嚴祈華的走動下,為嚴祈文謀了個吏部的差事,雖然只是個七品小吏,卻是掌握實權。嚴祈文本意是想趁著這幾年到外頭再歷練一翻,卻未想嚴祈華的行動如此迅速,為此心頭有些不愉快。

  柳氏勸道:“大伯也是一片好意,過幾年阿竹就要大了,留京裡也能為她相看對象。”順手將女兒拿來當了擋箭牌。

  果然,提起唯一的女兒,嚴祈文倒是遲疑了,琢磨著過了年阿竹就七歲了,若是等阿竹長大後再為她相物件,未免遲了些,不若從現在開始相看,不吝什麼世家大族,寒門士子也使得,只要品行端正,不納妾不畜婢不豢養孌童,家風清正,婆母姑舅慈和……

  因為柳氏勸慰的一句話,嚴家老爹腦洞大開,一翻思慮過後,終於安安心心地留在京城裡任職順便開始相看女婿,並且深諳女婿要從小抓起——例如當年他岳父對他的考核便是從小抓起,他對妻子的心可昭日月。

  阿竹對自家老爹的心態一無所知,過著自己偽小孩的愉快生活,直到重陽節過後,舅母何氏帶著兒子進京。

  對於娘家嫂子的到來,柳氏又驚又喜,正在書房裡練大字的阿竹被柳氏打發來的丫頭叫到偏廳裡拜見舅母。

  阿竹是嚴祈文夫妻在江南上任時懷上的,自出生到現在,一直未見到母親娘家人,對於舅舅一家,也只是聽得柳氏偶爾嘮叨上幾句。

  舅母是個富態的婦人,看起來三十左右,因為連續的生產,使得她的身材嚴重走形。而且舅母最厲害的便是連續生了五胎,都生了兒子,當阿竹知道舅母其實只比母親大上三歲時,阿竹瞅瞅舅母圓盤一般的臉蛋,再看看母親柔美清麗宛若二十歲頭的少婦,頓時無言以對。

  歲月果然是把殺豬刀,刀刀催人老啊!

  “這是你舅母,這是你三表哥柳昶。”柳氏介紹道。

  阿竹又看了眼坐在舅母身邊約模七八歲的男孩柳昶,發現這是個眉目十分漂亮的孩子,一雙眼睛生得極有靈性,亮晶晶的,看起來很活潑。

  “這是阿竹麼?過來給舅母瞧瞧。”舅母何氏和藹地道。

  阿竹先是給何氏和表哥柳昶行了禮後,方朝她笑得歡快,軟軟地叫道:“舅母,三表哥!”

  何氏一看阿竹這模樣便笑了,愛得不行,將她摟住揉搓了會兒,又香了下她的小肉臉兒,笑著對柳氏道:“一瞧她這模樣兒,我便想起你和你哥哥小時候也是這般,又矮又胖,胖墩墩的,讓人心都軟了。”說罷又忙忙讓旁邊的隨行嬤嬤將準備的見面禮呈上。

  柳氏用帕子捂著嘴笑起來,顯然也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趣事。

  阿竹亮晶晶地看著她,問道:“舅母,那阿竹以後也會像娘親一樣長高高的麼?舅舅以前也像阿竹這樣麼?”

  何氏笑著點頭,又摸了摸她的腦袋,愛得不行。她連續生了五個小子,一直想要個女兒,可惜丈夫怕她熬壞了身子,小兒子才剛滿三歲,年紀又大了,以後估模著也不會再懷了,為此頗感遺憾。

  柳家原是阪瓏縣的望族,只可惜後來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漸漸的嫡系便只剩下了柳家這一房。柳老爺子官至翰林,還未來得及拼博,于柳氏十歲那年便去了,留下孤兒寡母,又因唯一男丁柳城要守孝兼回京參加鄉試,便將京城的房子租賃出去,一家子人回了阪瓏縣。

  後來柳氏遠嫁京城時,柳城也攜著妻兒到西北上任,相隔不知幾千里之遙,難得再見上一面。何氏出身阪瓏城的望族,與柳氏曾是閨中手帕交,兩人感情極好,柳父去逝後,何父不嫌棄柳家式微,將掌上明珠許與柳城為妻。何氏嫁入柳家後,照顧丈夫,生兒肓女,孝順婆母,主持中饋,柳家能有如今,也有何氏的功勞。

  自從柳氏隨夫到江南上任後,便有近十年未見娘家人了,直到何氏來京,方得一見,這其中的事情也不是書信能說得完的,兩人情緒皆極高昂,問候了母親兄長的身體情況後,又說起了這些年的事情及當年的閨中之事。

  兩個大人聊得高興,阿竹坐在一旁喝茶果,柳昶好奇地看了她幾眼,見阿竹看他,朝她抿嘴一笑,原本漂亮的眉目宛若豔陽耀目,差點讓人眼睛都炫花了,從貼身的荷包裡拿出一隻草編的蚱蜢送給她。

  “這是在路上無聊時編的,你應該沒見過吧?童心的手藝可好了……”

  童心是柳昶的貼身小廝。

  阿竹看著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笑著收下了。

  柳思心裡十分高興,覺得這位胖墩墩的小表妹脾氣很好,不像母親娘家的那些表妹一樣不是風一吹就倒便是嬌縱得厲害,不由升起了一種為人兄長的驕傲之感,喋喋不休地將自己來京路上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原來這小表哥是個話嘮。

  阿竹心裡好笑,面上卻一本正經,耐心地傾聽著,一邊豎起一隻耳朵聽著母親和舅母的聊天,從中知道舅母這次進京,一是來探望柳氏和她,二是年底柳城要進京述職,想要先在京城裡安排好住房,等到年底再和丈夫一起回去。

  柳氏嗔道:“這些事應該讓人給我說一聲便行了,我也好為你們安排房子,省得你來到京裡,水都沒得喝一口又要忙碌起來。我那四個侄兒呢?”

  何氏笑道:“許多未見,莫說婆婆和你哥哥,我對你也是十分想念,想要給你個驚喜,也不想讓你費那個心思,且京裡的房子也在,不過是使人提前掃掃就能住了。那三個小子留在西北,有婆婆照顧著,我也安心。”

  柳氏聽罷,心知嫂子不願意驚動她,省得給她惹麻煩,便也不再勸說。

  姑嫂倆說了會子話,何氏突然壓低聲音道:“婆婆一直念著你,現下你公公的孝期結束,你和妹夫年紀還輕,消息總會有的。”

  這已經是柳氏的心病了,聽罷不由紅了眼眶,低聲道:“菩薩求過了,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可就是沒消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加上有個不知所謂的老夫人時不時地刺上幾句,心放得再寬心裡也是難受的。

  何氏拍拍她的手安慰,目光望向正和兒子一起說話的阿竹,笑道:“阿竹是個乖巧又聽話的,你都能生出阿竹來,想必不是你們不能生,寬心些,總會再有消息的。”

  柳氏只當是安慰,笑了笑不提。

  柳氏留了何氏午膳,直到用完午膳才攜著兒子離開。

  離開之前,柳昶對阿竹道:“表妹,家裡還放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兒,下回我再拿過來給你玩兒。”

  阿竹笑著應了聲好,又見小男孩雙眼更加晶亮了,襯得那張小臉像發光一樣,差點讓她覺得眼睛都要被戳瞎了。

  這男孩長得真是奇特,明明五官看著也不怎地出色,但一笑起來卻像要發光一樣。

  柳氏見兩個小孩兒的互動,和何氏相視而笑,笑過後又想起丈夫念叨著女婿要從小抓起,不禁心中一動,看著柳昶的目光頓時有些不一樣了。

  阿竹無知無覺,對別人的好意客氣收下了,送走了笑容奇特的表哥後,便又回書房去練大字了。

  晚上嚴祈文回來,得知舅兄即便要進京心裡也極為高興,讓妻子派人去幫襯何氏些採買的索事,說道:“已有七八年未見舅兄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舅兄是個有才幹的,這些年若非得舅兄指點,我也不能有今日。”說罷,便想著等柳城進京後,要同他好好地喝一杯聊一聊。

  過了幾日,何氏又過府來,去拜見了太夫人和老夫人後,便對柳氏道:“聽說鶴山的枯潭寺的送子娘娘是極靈驗的,改日咱們也去拜拜吧。”

  柳氏知道嫂子一直想要生個女兒,聽罷忍不住笑起來,說道:“我去拜過幾回了,也就那麼回事。”以為何氏是想要去沾沾枯潭寺的佛氣,便笑著和她約好三日後去枯潭寺上香。

  何氏心裡無奈,她此次回京,也是奉了婆母之意,瞧瞧這位元小姑子的情況如何,看看能不能再有個消息,除了送些方子外,也去求求菩薩,看看能不能有個消息。女人沒個兒子作依靠,腰板實在是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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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知道娘親和舅母要去枯潭寺上香,機不可失,阿竹自然強烈地要求捎帶上自己。

  沒辦法,古代女子能出門的機會太少了,特別是她現在這種年齡的女童,機會更是少有,所以就算是出門上香的機會,阿竹也不想錯過。雖然她還是個小孩子不用去拜送子觀音,但拜下佛給家人祈求平安也是使得的。

  在她一翻癡纏撒嬌下,柳氏只得無奈地答應帶上她。

  翌日請安時,柳氏便將與娘家嫂子約好去枯潭寺上香之事順嘴與太夫人說了。

  太夫人掛懷二房的子嗣問題,二話不說便答應了,還吩咐高氏從公中取出一百兩讓柳氏帶去添作香油錢。倒是老夫人忍不住酸了兩句,可惜在場的人除了鐘氏覺得丟臉之外,其他人都無動於衷,根本當她不存在。老夫人被眾人的反應弄得臉皮漲紅,可惜有太夫人在上頭鎮著,只能訕訕地笑著,心裡卻詛咒著太夫人老不死的,活著擋路。

  太夫人如何看不出老夫人的模樣,只是現下柳城官居六品,已是一方知州,是個有才幹之人,柳氏已不同於剛嫁入嚴家之時,現下也有幾分體面,可不能教老夫人再隨意拿捏。

  等眾人散去,老夫人帶著鐘氏回到自己院子,怒氣衝衝地對鐘氏道:“佛也拜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沒見她懷上,浪費這香油錢。”心裡到底是心疼那一百兩銀子。

  鐘氏眉頭微微蹙起,心裡也不知道老夫人如何養成這性子,對那黃白之物如此看重。伯府雖然在她父輩時式微,但老夫人這姑奶奶出嫁時,伯府還是拿得出一份像樣的嫁妝讓她風光出嫁,輪到她這侄女出嫁時,據娘親說,她的嫁妝根本不及老夫人當年的三分之二。

  老夫人見她像個悶葫蘆一般不吭聲,心裡就有氣,不禁諷刺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我是你姑母,你不向著我倒是去幫旁人,哪有這道理的?若不是為了祈賢,你以為我會計較這些?若是這個家將來是祈賢的,我如何會……”搖了搖頭,又吩咐道:“你去拿那冊子過來,我要查查陳安家的這一年收回的銀錢有多少。”

  鐘氏眉頭又是一蹙,忍不住道:“姑母,這印子錢到底不好,您少沾為妙。”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說道:“你懂什麼?我又不是用靖安公府的名頭去幹這事。”

  不用靖安公府用什麼?

  鐘氏有些糊塗,看著老夫人仔細地翻著那冊子,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不瞭解這個姑母了。這印子錢她也是偶然得知,老夫人用的人是她的陪房,瞞得緊,連太夫人都瞞過去了,想來老夫人放印子錢這事情是極少人知道,就算知道,也算不到她身上。

  如此一想,鐘氏心裡琢磨起那個很久以前就有的疑問,到底誰在幫老夫人摟錢?難道是永定伯府?然後又搖頭,若是永定伯府,她娘親不會不告訴她一聲的。

  就在鐘氏沉思時,嚴祈賢的貼身小廝嚴實過來稟報道:“老夫人,三爺讓奴才來向您支一百兩銀子。”

  鐘氏臉色有些難看,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四次丈夫向婆婆要銀子了,而她這姑母通常只問了句幹什麼用,知道是去會友,二話不說便答應了。

  會什麼友?真的是正正經經的會友的話,晚上回來何以會帶著滿身的脂粉味兒?

  鐘氏心裡不舒服,但婆婆素來溺愛丈夫,使得她想勸說丈夫卻從未成功過,眼瞧著連女兒青蘭和兒子青玠也要被婆婆教養得越發不成體統,心裡又多了幾分苦意。

  果然,晚上嚴祈賢醉醺醺地回來,鐘氏伺候他更衣時,又聞到那股子濃郁的脂粉味兒,氣得差點將他摔出去。

  嚴祈賢醉得已經分不清眼前之人是誰了,一把將她摟住,心肝兒地喚著,一雙手極不規矩,狎呢調笑,簡直將她當成了那等風月女子。

  鐘氏氣得發抖,看著嚴祈賢酷似嚴老太爺的臉,心說這爺倆兒倒是一樣的貨色,她娘家當年為何要將她嫁過來?氣極之下,竟然突生一股子力氣,將他掀開了。

  嚴祈賢四腳八叉地躺在床上,嘟嚷了幾句,抱著被子胡亂地睡著了。鐘氏坐在床邊腳踏上,心中一協和亂七八糟,看著桌上的八角宮燈,竟一夜無眠。

  ******

  很快便到了去枯潭寺上香那天,柳氏帶阿竹去給太夫人和老夫人請安後,便讓人套車出發。

  從靖安公府出發,須得一個時辰方到鶴山腳下。

  路上阿竹還有些興奮,這是她回京以來第三次出門了,小心地趴在窗邊掀著簾子偷看外面,柳氏出不阻止,笑盈盈地看著她,只叮囑道:“別磕著了,小心被人看到。”

  阿竹快活地應了一聲,依然伸著小胖爪攀著車窗往外瞧,直到過了鬧市後,方意猶未盡地趴回柳氏懷裡,開始閉目養神。

  跟著同來的還有劉嬤嬤和丫鬟碧草,都是伺候柳氏的心腹,也知道阿竹私下是什麼德行,見柳氏不阻止她,並不說什麼。

  鶴山在城東,因那山峰同一只仰起脖頸的優美仙鶴,故有鶴山之名。枯潭寺座落在鶴山山頂,乃京城四大名寺之一,寺廟並不特別宏大,香火卻極勝,蓋因其送子觀音極靈驗,很多盼子盼女的婦人來此上香後得償所願,使得其名聲遠揚。

  枯潭寺前後有三座大殿,分別供奉著如來佛祖、觀音大士、三身佛等,東側是鐘樓,西側是鼓樓。

  何氏也已經到了,兩家的馬車在殿前匯合,何氏也帶了柳昶一起來,兩人寒暄兩句,便有年老的知客和尚親來迎接。

  進了山門殿,柳氏便捐了那一百兩的香油錢,何氏也隨之捐了些,兩人便在知客和尚的引領下,從大雄寶殿開始由左至右依著佛像開始燃香磕頭。

  寺裡都是婦孺,阿竹看到了很多婦人也帶了孩子來給佛祖磕頭,待磕完頭後,又去給觀音大士磕頭上香,比之對佛祖更加的虔誠。這個阿竹懂,送子的是觀音嘛,自然要更加虔誠了。

  阿竹和柳昶都是小孩子,不必和大人一般虔誠禮佛,柳昶好奇地看著香案上的籤筒,有些躍躍欲試。

  “表妹,要求籤麼?”

  阿竹搖頭,她現在還是個小不點,不用求婚姻不用求學業也不用求前程。

  柳昶奇道:“難道表妹不想試試?”再見阿竹很淡定地搖頭,越發的覺得阿竹和舅家的那些表姐妹們極不同,又因阿竹一路上都乖乖的,讓他也有幾分帶妹妹的樂趣。想罷,又朝阿竹笑了笑。

  阿竹頓時又有種眼睛被炫花之感,趕緊閉上眼睛,這時聽到旁邊一聲驚呼聲響起,轉頭望去,見到一個穿著鵝黃色的掐金絲背子的心型臉小姑娘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柳昶,不同於時下那些嬌嬌柔柔的女孩,她的臉蛋是健康的粉桃色,見兩人朝她望去,頓時甜甜一笑,頰邊出現兩個酒渦。小姑娘身邊跟著幾個丫鬟和嬤嬤,看穿著打扮,應該也是富貴之家。

  阿竹也回了個笑容,卻並未將這小姑娘放在心上。

  上完香後,柳氏和何氏被請到一間香房喝茶,這裡已經坐了幾個穿著華衣的貴婦,一群女人嘰嘰喳喳地交流著一些女人的話題,不好讓小孩子聽見,便打發了阿竹和柳昶到隔壁廂房去玩耍。

  “你們也是來上香的麼?”

  剛出了門,便聽到一道甜軟軟的嗓音響起。

  阿竹和柳昶看去,卻見是先前那個圓臉的可愛小姑娘,只見她眯著眼睛朝兩人笑得像個甜姐兒。

  這小姑娘看起來也才七八歲,年紀並不大,卻十分穩重。阿竹也笑著回道:“是啊。”

  “我姓孔,不知這位妹妹怎麼稱呼?”

  “我姓嚴。”阿竹客氣地道。

  孔小姑娘甜甜地喚了一聲“嚴妹妹”,然後又對柳昶喚了一聲“嚴哥哥”。阿竹聽罷馬上道:“這位是我表哥。”卻未告知姓甚名甚。

  孔小姑娘笑得更甜了。

  阿竹心裡頓時湧上一種古怪的感覺,這老成持重的姑娘並不是想認識她,而是想要認識柳昶罷了。

  果然,沒幾下,孔小姑娘便和柳昶搭上話了,她笑得甜美,聲音又軟和,讓人極有好感。阿竹又窺了眼旁邊伺候的丫鬟嬤嬤們,發現她們只守在旁邊,並不阻止這小姑娘搭訕的行為。柳昶卻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樣,客氣有禮地和那孔小姑娘寒暄著。

  說了會子話後,孔小姑娘便道:“聽說枯潭寺的金菊開得很好,咱們不若去看菊花罷。”

  柳昶看向阿竹,極照顧阿竹的情緒,問道:“妹妹喜歡看菊花麼?”

  阿竹正欲搖頭,便見那孔小姑娘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又點了下頭,看向跟來的碧草道:“若去看菊花,娘親會不會找不著我們?”

  碧草笑道:“不過幾步路罷了,姑娘若去也使得,讓個小沙彌去告訴夫人一聲便行。”然後叫來路過的一個小沙彌,讓他去香房告訴劉嬤嬤一聲。

  得了肯定答應,一行人便往後院行去。

  其實枯潭寺裡最有名的是梅花,可惜現在不是梅花盛開時節,而這金菊卻是寺裡的和尚特意為應和時節而培育的,因為年年此地的菊花都比其他地方的菊花開得晚,又是大團金菊,使得這金菊成為了秋日枯潭寺的一景。

  去看金菊的香客很多,有一群丫鬟嬤嬤護著,倒是沒什麼大礙。孔小姑娘是個健談的,和柳昶討論起了菊花的品種來,言之有物,很快便吸引了同樣博學的柳小正太的目光,阿竹跟在他們後頭,心裡止不住的好笑,好笑之餘又有些奇怪。

  正奇怪著,突然一名低著頭女子匆忙走過,與阿竹擦身而過。

  阿竹正好抬頭瞧見了她低垂的臉,突然眼睛一瞪。那女子也正好見著抬起臉的阿竹,平靜的美眸裡也露出了幾許異樣,竟然低下了身,伸手攬住了阿竹,笑道:“姑娘,原來你在這裡,可教奴婢好找。”

  碧草心中一驚,有個不認識的漂亮的女人抱著她家姑娘親熱地喚著“姑娘”,讓她直覺這女人來者不善,正要說話時,阿竹已經飛快地朝她搖手。碧草素來知道自家姑娘是個有主意的,下意識閉上了嘴,但也因此錯失了良機,就見那姑娘竟然飛快地抱著阿竹與她們錯開,往人群而去,幾下便當沒入了人群之中。

  阿竹小臉被壓在那女人的胸脯裡,鼻尖聞到一股好聞的幽香,而且這軟綿綿的觸感——比她娘親還有料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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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枯潭寺香火鼎勝,來往皆是有身份有權勢的官家女眷,是以守衛也森嚴,以免驚擾到來寺中上香的貴客們。

  每隔一段距離,便有巡邏的青壯和尚,每一道門都有面容肅穆的知客和尚看守。來此上香的客貴,一般不會放任下人隨意亂走,不然要被那些青壯和尚攔住查問。但是若帶著個小女孩的婢女就另當別論了,並不會太惹人注意。

  阿竹乖巧地窩在那女人懷裡,走出人群後,便離開了開滿金菊的院子,院門中守著的知客和尚施了一禮,那女人抱著阿竹還了一禮,方從容而去。

  阿竹趴在她懷裡,視線往後探去,發現後頭有一個青壯和尚尾隨而來,原本以為只是她的錯覺,當這女人穿過鼓樓,往枯潭寺中為貴人禮佛齋戒時所居的後院而去時,那和尚竟然也加快了腳步跟隨而來,突然明白了這女人為何要偽裝成她的婢女,想來如此一來能自由在寺中行走,二來也是一種偽裝。

  只是現在偽裝似乎不成功,已教人發覺。

  枯潭寺頗為清幽,穿過一條遊廊,便是建在後山的那清幽的後院,今日院門口竟然無人看守。

  阿竹沉思中,突然發現那女人加快了速度,只覺得兩耳生風,抱著她的女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雖不知道她欲去何處,卻也安份地不發出聲音。

  走到一處庭院,此地密植花樹,兩邊花樹重重疊疊,人與人對面看著,幾步之遙也不一定能看清楚對方。是個極好隱藏的地方。

  周圍很安靜,阿竹正待細耳傾聽動靜時,身後一道疾風拂來,阿竹發現這女人的身體動了,她被拋了起來,整個人正好落到了不遠處一株梅樹的枝椏上,小身體卡在了樹叉中。

  發現自己正在樹上時,阿竹僵硬住,梅樹樹幹有人的大腿粗,但仍稍顯過細,幸好阿竹還是個幼童,只要不動彈,那纖細的枝椏倒是不會不堪負重。下意識地抱住旁邊的樹幹,阿竹仍有餘瑕將目光往下看,見到抱她過來的女人正和一個和尚打了起來,兩人在濃密的花樹中你來我往,拳來腳往,拳拳到肉,聽到那拳聲,阿竹都感覺有些痛,頓時為下面那個漂亮女人擔憂起來。

  那和尚一點也不憐香惜玉,那麼漂亮的女人也能下得了手……唔,錯了,在他們眼裡,色就是空,不過是紅顏枯骨,自然沒什麼下不下得了手的。阿竹暗暗為那女人擔心。

  目光一轉,阿竹觀察起自己所在之地,發現前方便是寺院的後山中的一溜房舍,卻奇特的沒有什麼人,安靜得有些詭異。

  正觀察著,下方勝負已分,那女人一個漂亮的後空翻,落到了那和尚身後,一個肘擊,直擊那和尚的後頸,和尚瞪著赤紅的眼睛,終於不甘心地撲倒在地上。

  女人直接將那和尚拖到了旁邊的花叢中掩飾了他的身形後,便探手將樹上窩著的阿竹抱了下來,漂亮的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恭謹地說道:“嚴姑娘,得罪了。”

  阿竹也露出靦腆的笑容,問道:“他死了麼?”

  女人沒有說話,只是摸摸阿竹的腦袋,又抱起了她,往那群房舍行去。

  阿竹趴在她肩膀上,看著被灌木叢遮住了身體的和尚,心知那和尚可能凶多吉少了,看剛才兩人的架勢,定然是你死我亡,不會留活口。如此,又讓她猜測起這女人來枯潭寺的目的。

  正胡思亂想著,女人來到一間廂房,三長兩短地敲了五下,裡面傳來了一聲清朗的男聲:“是甲一姑娘麼?進來。”

  阿竹聽到這不算陌生的聲音,一顆心終於落到了肚子裡。

  而房裡的人在看到那甲一姑娘抱著阿竹進來時,同樣也驚呆了,吃驚道:“你、你怎麼在這裡?”然後馬上反應過來了,頓時看向甲一的目光有些不滿。

  甲一放下阿竹,漂亮的臉龐上依然溫馴恭謹,就像個訓練有素的婢女。

  阿竹笑嘻嘻的,說道:“何哥哥也在這裡呢?”然後壓抵聲音道:“王爺是不是也在?”

  何澤直接指了通向內室的門,那門被青色的紗簾擋住了。

  這是一間佈置得極清雅的廂房,一應物什雖然簡,卻處處透著精奇,一看便覺得和寺院不相符。阿竹腦袋有些懵,她沒有聽說端王來枯潭寺禮佛吃齋啊,而且那個少年看起來不是個會信佛的人。

  阿竹的聲音壓得再低,室內的人仍是聽到了,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來,“誰過來了?”

  一隻如玉的手撩起了簾子,清俊雅治的少年走了出來,目光在阿竹臉上一轉,原本清冷的臉龐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說道:“胖竹筒也來上香麼?”

  阿竹笑嘻嘻的點頭。

  何澤有些驚奇,心裡納罕,主子怎麼一下子又認出嚴三姑娘了?

  這時甲一已經上前行跪禮,恭敬地從懷裡拿出了一封信呈了過去,低聲道:“王爺,奴婢先前幸得遇嚴三姑娘幫忙,方得擺脫那些和尚。”說罷,又含含糊糊地將事情交待了一遍。

  何澤接過信呈給陸禹。

  陸禹並未急著打開,而是高深莫測地看著她,甲一埋著頭不敢抬起。半晌,陸禹走過來拍了拍阿竹的雙丫髻,坐到了靠窗的炕上,又探手將旁邊進退不得的阿竹撈了過去,撩起她的瀏海看了下她額頭上的那淡淡的疤痕,笑道:“胖竹筒好像又胖了。”

  阿竹嘴角抽搐,忍不住道:“等我十歲以後,我會抽條兒,到時會瘦的。”

  陸禹不置可否,又道:“剛才害怕麼?為什麼跟著甲一過來?”

  阿竹想了想,搖頭,在去年回京時,她已經見識過屠殺,奶娘用她的性命換她逃過一劫,是她心中永遠的痛。至於為何跟這位甲一姑娘過來,不過是認出了她的身份罷了,上回她被陸禹拐帶去端王府時,在那些親自迎接陸禹歸來的美貌丫鬟中,甲一赫然在例,後來甲一還伺候她洗漱用膳,這樣細心又美貌的婢女,她自然不會忘記了,因此方會配合她,自然也沒什麼好怕的。

  如此,也算是還了陸禹一個救命之恩罷。

  陸禹微微一笑,彈了下她的額頭,又道:“你就不怕她是別人的探子,要對你不利麼?”

  阿竹又搖頭,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少年不簡單,想必也不會蠢得將個探子放到身邊貼身伺候起居吧?而且她相信就算她當時拒絕配合甲一,以甲一的身手,也能極快地將她制住帶走作掩護。

  陸禹一直知道阿竹不像普通的孩子,現下見她這翻表現,應了心中的猜測,微微笑了笑,方展信而看。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對阿竹道:“胖竹筒,還記得你去年遇襲的事麼?那並不是流寇,而是私兵。”

  阿竹悚然一驚,很想問是誰的私兵,但話到嘴邊又不敢問了。

  陸禹又拍了下她的雙丫髻,問道:“胖竹筒想要為他們報仇麼?”

  阿竹捏了捏拳頭,她自然想要為奶娘他們報仇,可是私兵比流寇更麻煩,並不是她一個公府二房的小姑娘能面對的,她沒有人脈沒有幫手,報仇什麼是空談。不過,她很樂意見那些人倒楣。

  這時,一名穿著素色衣衫的丫鬟沏了茶過來,阿竹瞄了一眼,又是個極美貌的丫鬟,那身氣度與官家小姐相比絲毫不遜色。不過聽到何澤喚這丫鬟作“甲二”時,阿竹滿臉黑線,這般漂亮的婢女,竟然有這種毫不經心的宛如編號一般的名字,可想而知他們的主人是何等的不經心。

  再看了還跪在那兒的甲一一眼,阿竹微微蹙眉,仍是不太習慣這個世界的尊卑,動不動就下跪這種毫無尊嚴的行為。仿佛不忍視之一般,將目光調回了雙手捧著的茶盞裡,看著上面的浮葉發呆。

  陸禹仿佛遇到老朋友般和阿竹一起喝茶聊天,何澤帶了甲二下去,不一會兒便回來了,笑嘻嘻地對陸禹稟報道:“王爺,住持被驚動了,現下很多和尚都要暗中搜尋枯潭寺,屬下已經將痕跡抹去了。”

  陸禹淡淡地點了下頭,沒有出聲。

  阿竹又有些坐立難安,不知道陸禹要幹什麼,竟然驚動了枯潭寺的住持,可看他安然閒適地坐在那兒品茗喝茶,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會壓著他的模樣,讓人的心無端也放鬆了幾分。

  “胖竹筒的棋學得怎麼樣了?今日得了閑,不若本王檢查一下你可有偷懶。”說罷,又吩咐甲一去拿棋具。

  阿竹抬頭看他,少年的丹鳳眼中一片清冷,仿佛不近人情,但配上那如神秘貴公子般雅治俊美的面容,輕易地掩住了那一抹清冷,處處透著一種極致的雅與美,連微微勾起的唇角也讓人如沐春風。

  她依然看不透這少年的心思,也不想看透。

  ******

  當柳昶和碧草來到時,便見阿竹和那名貴氣雅治的少年正在手談聊天。

  太過隨意的氣氛讓他們頓時呆了,同時也有些懵然,先前來報的端王府的婢女不是說,是來枯潭寺為太后齋戒的端王有事將阿竹請走麼?眼前這個少年應該就是端王了,可端王怎麼會待一個小女孩如此和善?而且碧草並不認為,當時那種情況下,那婢女是聽令將阿竹帶來,說擄人還比較可信一點。

  “見過王爺。”

  碧草有些慌亂地上前行禮,便是柳昶小小年紀,氣度超然,不慌不忙地上前施禮,然後關懷地看著阿竹,笑著道:“妹妹可安好?”

  阿竹汗然,真不知道是不是不知者無畏,柳昶這是當著端王的面詢問她有沒有受傷呢,這不是懷疑端王對她行事不軌麼?

  阿竹擔心陸禹生氣,忙要爬下炕,只是她個子矮,炕頭太高了,竟然掛在了半空腳不能著地,那姿勢要有多熊就有多熊,看得陸禹忍俊不禁,在她紅著臉想要直接跳下去時,終於好心地伸手托了她一把。

  阿竹覺得沒臉見人了,忙施了一禮,直到柳昶面前,笑著叫了聲“表哥”。

  碧草躊躇一會,恭敬地道:“王爺,夫人正在尋我家小姐……”

  陸禹也沒挽留,揮手讓他們離開。

  阿竹和柳昶恭敬地行了一禮後,柳昶牽著阿竹一起離開了,表兄妹們相親相愛,看起來感情極好。

  陸禹看著那手牽著手一起離開的兩個小人兒,面容淡淡的。何澤湊到他身邊,笑道:“王爺,您瞧,這柳家公子是何三姑娘的表哥,這表哥表妹的最是親近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將來若是結為夫妻,還可以親上加親呢……”

  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在耳邊叫著,陸禹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得了,你以為本王真的是她爹不成?還是你想本王以後送她出嫁給她添份嫁妝?”

  不,我只是覺得王爺你對嚴三姑娘簡直就像對女兒一樣耐心,擔心你去搶人家的女兒養,不過是提醒你一句罷了。

  何澤知道欲速則不達,便不再提這話,開始報告起枯潭寺外面的資訊,守在外面的甲一隱隱只聽到幾句模糊不清的詞:“……荊王不日將會有行動……恐怕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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