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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洛水]知北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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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36: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腳碰腳

  返回客棧的時候,夜色很深了。一路上,花生果牽著碧眼水雲獸,呆呆地看著我。柳翠羽的一擊只是讓碧眼水雲獸受了點皮肉苦,沒有大礙。倒是花生果,罕見地一言不發。

  拐進小巷,不遠處就是威風客棧。花生果終於忍不住了,叫道:「小弟,哦不,林飛大哥,我真是打破腦袋也想不到,你竟然這麼厲害,把那個姓柳的打敗了!」

  我眨眨眼:「我哪裡厲害了?是柳翠羽太差,換了你照樣也能贏他。」

  花生果一鼓嘴:「你別騙我,我最後看得很清楚。你輕鬆一記,就把姓柳的踢飛了。」模仿著魅舞的姿勢,踢出一腿,接著道:「臨走時,小紅姑娘還說你身懷絕技,一定出自名門呢。」

  我嘿嘿一笑,花生果興奮地瞧著我:「林飛大哥,你剛才打敗柳翠羽好像使用了兵器甲禦術。難道你來自羅生天,是我們兵器甲禦派的人?」

  我搖搖頭:「我無門無派,只是湊巧學會一點兵器甲禦術。」摸摸他的腦袋,我沉吟道:「花生果,今晚發生的一切暫時不要告訴你爺爺,好嗎?」我心裡清楚,一旦讓花生皮知道我會兵器甲禦術,會有點麻煩。

  花生果眼珠滴溜溜地轉了幾圈,欣然道:「沒問題。不過大哥你要教我本領!看你的樣子似乎會好多法術呢。教教我嘛,好不好?小弟一定會對大哥畢恭畢敬的。」

  我一揪他的沖天小辮:「你倒會趁機要脅。嗯,有空我可以教你一點東西,但你不准亂說話。」

  花生果舉起雙手歡呼,到了威風客棧,花生皮還在房間裡等我們,見到我們才安心去睡,花生果鑽進被窩,沖我擠眉弄眼了一陣,也呼呼睡去。我開始忙碌自己的事,找了厚厚一疊紙,每一張紙上都寫了告示:「美女們快來,轉世的老子在找你們!」打算趁著夜色,在大千城四處張貼。甘檸真她們要是見到了,一定會知道是我在找她們。

  拿著告示,我悄然走出房間。天井的院子裡,一個肥胖的女妖怪正在洗衣服,面前的大木盆裡堆滿了髒衣服和床單,泛著泡沫的污水溢出盆沿,一直流到我的腳邊。

  我驚訝地道:「這麼晚還幹活?」

  女妖怪愁眉苦臉:「不多幹點怎麼行呢?在大千城,妖怪上交的稅比人要多一倍。唉,你們人是不會瞭解生活下去有多麼困難。」

  「我瞭解。」我悵然道,又問她:「既然這樣,你們為什麼不回魔剎天呢?」

  女妖怪長歎一聲:「在魔剎天,妖怪之間向來弱肉強食,妖力差的妖怪如果還呆在那裡,早就被其它妖怪殺掉了。」

  我趁機打探:「聽說傳說中的魔主出現了,現在的魔剎天和過去應該有點不同吧?」

  「我看差不多。」女妖怪沒精打采地道:「都說三年前沙羅鐵樹開花,魔主現世,但有幾個很厲害的妖魔不肯順服,紛紛反抗魔主,把魔剎天鬧得雞飛狗跳。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頓了頓,她又道:「魔主出現又能改變什麼?我們這些低弱妖怪照樣過苦日子。」

  我點點頭,走出客棧,駕起吹氣風,在大千城內的每一處高牆都貼上尋人告示。照女妖怪所說,這三年魔主還沒有統一魔剎天,應該沒什麼時間對付三個美女,她們想必安然無恙。貼完最後一張告示,已經三更天了。我飛回客棧,悄悄落在覆滿瓦片的屋頂上,一個人靜靜地望著夜空。天色接近拂曉,有一顆寂寥的星星還在閃爍著白光。

  「你在想什麼?」月魂突然問道。

  「老子思春,關你屁事。」我懶洋洋地道:「都是你,害得老子把金元寶都給了那個小紅,又變成窮光蛋了。」

  月魂哼道:「你肯做賠本生意?走出飯莊的時候,你不是順手牽羊了幾個客人的荷包嗎?」

  我哈哈一笑,躺倒在屋頂,頭枕著雙臂:「月魂,你一定見過魅舞吧?說點魅的事情給我聽聽。」

  月魂沉默了一會,緩緩地道:「魅是一群喜歡流浪、追求美麗的生物。日出的大海上、星光下的沙漠裡、月亮升起的雪山頂,都會留下它們翩翩的舞姿。無論走到哪裡,魅都會説明弱小,因為它們尊重這個世間的每一種生命。在魅的眼裡,生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我嘲弄道:「原來魅喜歡行俠仗義。」

  月魂接著道:「在別人看來,魅舞是一種必殺的武技,但對魅而言,魅舞僅僅是它們熱愛生命、展示激情的舞蹈。」

  我翻翻白眼:「魅舞明明就是武技嘛。」

  月魂一哂:「所以說你根本就不懂魅舞。對了,你是從魅舞玉鑒上學到魅舞的吧?」

  我點點頭,追問道:「月魂,你和魅到底是什麼關係?聽你的口氣好像和它們很熟。莫非因為我會魅舞,所以你才纏上了我?」

  月魂神秘地一歪嘴,不答話了,這小子一到關鍵時候就裝啞巴。過了一會,它開始岔開話題:「對了,玄龜赤睛獸的碧珠陰氣太重,不能單獨吞食,必須有火龍丹、赤練草等陽性的丹草作藥引,才可以服用。別擔心,我會替你弄到的。」

  我嗯了一聲:「到現在為止,你對老子還算不錯,繼續努力吧。」

  月魂小眼盯著我:「林飛,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實話告訴你,光靠魅舞玉鑒遠遠不夠。如果沒有一顆熱愛生命、追求美麗的心,你永遠不可能跳出真正的魅舞。」

  追求美麗?我聽得直想發笑。想了想,我指著屋簷下那條又長又窄的巷子,平靜地道:「我也和魅一樣,都在流浪,但這只因為我沒有家。污水四流的黑暗小巷,對我再親切不過。巷子裡雖然髒,但可以避一避寒風。月魂,看看巷子兩面的高牆,你知道牆磚縫裡有什麼?」

  不等他回答,我淡淡地道:「有綠色的苔蘚,你知道苔蘚是什麼味道?我告訴你,又苦又澀,因為我吃過,餓狠了的時候吃過。所以,我不可能像魅那樣,充滿熱愛地在美麗的大海上起舞——我沒有那個閒情。」

  我站起來,俯視著粗陋的巷子,笑了笑:「我的舞蹈是屬於這裡的。它也許註定不會美麗,但這就是我的魅舞。」

  月魂沉默了,深深地凝視著我。天色越來越亮,微白的曙光照在巷子裡,光影斑駁。

  「即使是再幽深的巷子,也能看到曙光呢。」我忽然低聲道,仰起頭,甘檸真、海姬、鳩丹媚的身影仿佛映在了青白色的天空中,這一刻,我忽然發覺自己很想她們。

  一大早起床,花生果就纏著我學法術,我考慮了一下,傳了他吹氣風的口訣,畢竟這個最實用,逃跑方便。早飯後,花生皮有點激動地宣佈:「師兄已經到大千城了,約好中午見面。我們快點準備一下,買幾件乾淨的衣服換上,別被人說寒酸。」

  花生果開心地蹦起來:「爺爺,以後我們是不是要搬到羅生天住了?」

  花生皮笑得皺紋舒展:「應該會吧,這麼久沒回去,我還真有點懷念羅生天呢。林老弟,你也和我們一起去吧。乾脆加入兵器甲禦派,別再到處混日子了。要是刻苦修煉,說不定還能避過一、兩次天劫呢。」

  我心中一陣感激,花生皮還真是古道熱腸啊。花生果對我眨眨眼睛,花生殼手指幾乎點在了我的鼻子上:「喂,我爺爺要收你為徒,你個沒心沒肺的豬頭,還不磕頭謝恩?」

  花生皮笑眯眯地道:「不用那麼急,等見過了掌門師兄我們再說。」

  我也就順勢打了個馬虎眼,糊弄了過去。一行人走出客棧,來到繁華的城中心。轉了一圈後我發現,自己辛苦貼在牆上的告示都被撕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燙金紅榜,在陽光下顯得十分醒目。

  日他奶奶的,誰那麼缺德!我滿腔怒氣,一把將面前的紅榜撕下。邊上立刻有個紅衣大漢走過來,對我一拱手:「這位兄台你好,我是金剛秘道派的,請交十兩銀子。」

  我正憋火:「幹什麼?金剛秘道派就能光天化日打劫?」

  大漢一愣,隨即指了指我手中的紅榜,我目光一掃,上面寫著「飄香盛會即將召開,參賽者請自揭紅榜,並交付十兩紋銀報名費。」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對飄香盛會可沒什麼興趣,剛要解釋是誤會,月魂忽然道:「你看看榜單末尾。」

  我仔細往下看,紅榜最後寫著:「三名獲勝者的彩頭分別是:一、火蝗翅。二、赤練草。三、白骨蟲卵。」

  月魂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火蝗翅和赤練草都能中和碧珠的陰氣,所以你參加飄香盛會正合適。」

  我正在考慮,花生殼嘲弄地道:「就你這副熊樣還想參賽?白白糟蹋了銀子。」

  我瞪了她一眼,掏出銀子給紅衣大漢,從他手裡接過一塊黑漆漆的參賽鐵券,鐵券呈三角形,觸手有一絲冰寒,上面雕刻著一朵桂花。

  花生皮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夥子,有志氣!雖說獲勝的希望不大,但見識一下總是好的。放心,將來我會好好栽培你的。」

  花生殼怪叫道:「他要是能獲勝,狗屎裡也能開出鮮花!」

  花生果抹抹額頭的大汗,小聲道:「爺爺、老姐,小心風閃了你們的舌頭。」

  我笑嘻嘻地瞧著花生殼,也不說話,她憋不住了,嚷道:「你一雙賊眼盯著我看什麼!」

  我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在看狗屎裡能不能開出花來。」

  花生果捧腹大笑,花生殼氣得胸脯起伏,大虎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角,低聲道:「你說不過林兄的,別自討苦吃了。」

  「後天就是飄香大會,兄台別忘了趕早,預祝你馬到成功。」紅衣大漢笑呵呵地收好銀子。大千城的三大門派確實生財有道,不過想賺我的錢門都沒有。走過紅衣大漢身邊,我施展混沌甲禦術,輕鬆拿回了自己的銀子,順帶一錠利息。

  逛到正午時,花生皮全家已經添置了一身新行頭,神采奕奕地來到一座叫「風雅居」的高樓,這裡是和兵器甲禦派約好碰面的地方。

  「師弟!」臨窗的雅座上,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沖花生皮招手。

  「師兄!」花生皮激動地喊道,兩個老頭抱在一起,老淚縱橫。好半天,花生皮才回身給我們介紹:「這位就是兵器甲禦派的掌門人——白光光。」

  白光光穿著華貴的黃絲袍,腰圍玉帶,看上去派頭十足。我們一一上去向他行禮,白光光歎道:「多年不見,師弟你風采如舊,門下桃李碩碩,真讓我羨慕啊。」

  花生皮忙道:「師兄說哪裡話,你執掌兵器甲禦派,威懾羅生天,比我強多啦。」

  兩人互相吹捧了一陣,開始說起當年往事,白光光吞吞吐吐地道:「師弟,現在沒有外人,你老實說,你真的沒有拿走本門秘笈嗎?」

  花生皮當場火冒三丈:「師兄,難道你現在還懷疑是我偷的?」一拍桌子,吹鬍子瞪眼就要走。

  白光光表情尷尬地拉住他:「我只是隨口一說,你怎麼當真呢?來坐下,點些好菜聽聽歌舞,消消氣。」

  樓廳的中央,圍著幾扇精緻的花鳥屏風,從屏風後緩緩走出一個女妖,苗條秀美,額頭上生著一排柔軟的觸角,又細又長,閃爍著紫色的光。她向四周的客人盈盈一福,額頭的觸角互相撞擊,奏出叮叮咚咚的樂聲。

  花生果叫道:「真稀奇,觸角還會奏樂!」

  大虎拿出一根黑鐵管,放在眼前,向女妖瞧去。我好奇地打量著鐵管:「大虎兄,你這是什麼法寶?」

  大虎難為情地道:「這不是法寶,是我自己瞎弄出來的玩意,我給它取名叫望遠鏡,因為能夠看得很遠。」

  花生殼一把搶過黑鐵管,扔在地上:「不要臉的大虎,這麼醜的女妖也要偷窺!」

  大虎結結巴巴地辯解:「我只想研究一下她的觸角,不是偷窺。」

  我拾起黑鐵管,朝裡一看。神了!透過鐵管裡的透明鏡片,連女妖怪胸前的兩點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忍不住連連叫絕。

  大虎紅著臉:「我的甲禦術學得差,只好製造一些沒用的小玩意。」

  我正色道:「你錯了,甲禦術原本就是改造自然的技藝。依我看,你造出來的木輪船、望遠鏡就是一種全新的甲禦術。大虎,你只要繼續鑽研,將來一定能成為這門甲禦術的開山宗師。」

  大虎撓撓頭,眼中露出深思之色。這時候,女妖輕啟朱唇,開始唱起歌來。

  歌聲一入耳,就聽得我骨頭發酥,血脈賁張。日他奶奶的,從來沒聽到過這麼勾魂攝魄的歌聲,像是在我的心坎裡搔癢一樣。四周的客人個個如癡如醉,女妖唱道:「樓上誰家少年,衣襟風流,勾得我,心不休。」眼波向四周流轉,像一團點燃的欲火。

  我心中一動,女妖的眼神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暗運鏡瞳秘道術,我驚異地發現在她嬌嫩的面容下,隱隱跳躍著紅色的火焰。我恍然明白,對方這張臉是經過喬裝變化的。

  奇怪,她到底是誰呢?

  花生皮和白光光又聊了一陣,花生皮笑道:「師兄,記得過去你很喜歡講排場,出門總是前呼後擁,現在怎麼一個隨從也不帶?」

  白光光老臉一紅,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哭喪著臉:「師弟啊,不瞞你說,兵器甲禦派現在只剩下我一個光杆掌門,在羅生天呆不下去了呀。」

  我們都大吃一驚,花生皮色變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快說清楚!」

  白光光神色羞慚:「自從秘笈被盜,本門甲禦術最精深的部分就沒有人再會了。這些年,兵器甲禦派日漸沒落,在羅生天勉強混日子。誰料到半年前突飛橫禍,我無意中得罪了近來風頭最勁的眉門,被他們逼得四處流蕩,連我門下的弟子也陸續逃散光了。沒辦法,我只好來紅塵天找你。希望你我合力,能夠重振兵器甲禦派。」

  眾人面面相覷,花生殼小聲嘀咕:「看著人模人樣,原來是個空心大蘿蔔,混得比我們還慘。」

  花生皮木然良久,苦笑一聲:「這下重回羅生天成泡影了。唉,我想你怎麼會突然找我盡釋前嫌,原來是被眉門趕出了羅生天。」

  白光光悻悻地道:「你說話不要這麼直接好不好?當著小輩的面,也不給師兄留點面子。」

  我欣然明白,難怪柳翠羽一見我們自報是兵器甲禦派,就上來挑釁,原來雙方早已結怨。

  花生果古靈精怪地對我一笑:「眉門好像有個叫柳翠羽的,聽說很厲害。」

  白光光愁眉苦臉道:「廢話,柳翠羽要是不厲害,我哪用來紅塵天避難?師弟,你說我參加這次飄香盛會好不好?這也許是個東山再起的機會。」

  我驚訝地看著他:「參加飄香盛會?難道你想娶那個何賽花,成為顛三倒四甲禦派的女婿?」

  白光光得意洋洋:「難道不行嗎?第一,老夫成熟瀟灑,老當益壯,最能吸引少女眼球。只要何賽花見到我,包她一見傾心。第二,入贅顛三倒四甲禦派後,還有機會進入混沌甲禦派。有羅生天的十大名門撐腰,就不必怕眉門了。」

  我目瞪口呆,花生殼已經「哇啦」嘔吐起來,花生皮搖搖頭:「師兄,我們兵器甲禦派再混不下去,也不能投靠別派,何況你一大把年紀還要出賣色相,太丟臉了。」

  白光光訕訕一笑:「我只是隨口一說。師弟啊,師兄現在得靠你了。這頓飯你請了吧。」

  一看夥計遞上來的帳單:「四十七兩銀子」!我靠,老頭吃一頓飯那麼鋪張!扭頭再看,白光光早就腳下生風,溜下樓去。看著花生皮抖索付錢的手,我哭笑不得,堂堂兵器甲禦派的掌門居然是這樣一個活寶。

  等到他們都下了樓,花生果緊抓我的手,苦苦哀求:「林飛大哥,我知道你本領很大,你幫我們打垮眉門吧。重回羅生天一直是爺爺的願望,現在回不去,他心裡一定很難過。」

  我略一沉吟,眨眨眼:「花生果老大的吩咐,作小弟的敢不答應嗎?」

  花生果高興地大叫,走出門時,我猛地心頭一震。我想起來了!那個唱歌的女妖像是小紅!那種火熱的眼神我是不會記錯的!

  日光白晃晃地照在街道上,人妖川流不息。我心中湧起一團疑雲:小紅為什麼要變化面容?以她今天展現的歌藝,完全沒必要靠跳脫衣舞為生。她到底出於什麼目的?還有我昨日見到的小紅的臉,估計也是喬裝變化的。

  小紅的真實面目到底是什麼?我抬起頭,望著華麗的高樓,撩人的歌聲仿佛還回蕩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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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37: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更上一層樓

  兩天後,飄香盛會正式開始了。

  為了給我捧場,花生皮一家也跟著我去會場。一路上,白光光老纏著我:「乖師侄,你那塊參賽鐵券給我算了。老夫參加,總比你有把握。」

  我沒好氣地道:「這兩天,你所有吃住都是我付帳。以你的本領,搶點錢買塊鐵券應該沒問題吧。」我發現,兵器甲禦派的沒落白光光要付很大的責任,這老頭好吃懶做,又貪慕虛榮的排場,洗個澡都要去城裡最貴的「玫瑰池」,洗完還要找女妖精按摩。再大的基業交到這種傢伙手裡,都要敗個光光,要不是看在花生皮的面上,我早就不鳥他了。

  白光光氣呼呼地道:「搶錢?虧你說得出口!我好歹也是兵器甲禦派的一代宗師,怎麼能做這種不要臉的事?」從花生果那裡搶過碧眼水雲獸,派頭十足地牽著,臉上洋洋自得。

  我們向城南的飄香河走去,飄香盛會就在河邊舉行,幾裡外,就聞到一陣陣清甜的香氣。一棵棵桂花樹竟然紮根在河水中,和洛陽不同,這裡的桂花樹連樹幹都是金黃色的,桂花像一串串金色的小鈴鐺,熱鬧地開滿枝頭。暖風吹過,細碎的桂花飄落到河面上,立刻一亮,變成閃閃的火星濺開來。

  「今年的星桂花開得真豔。」月魂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

  會場亂哄哄的,觀看盛會的人妖擠得水泄不通。穿黃袍的獅吼秘道門、紅衣的金剛秘道派和顛三倒四甲禦派忙著維持秩序。河邊搭著一個巨大的涼棚,懸掛著「參賽者請進」的招牌,涼棚四周有專人把守。我穿過人群,對一個金剛秘道派的大漢出示了鐵券,他仔細檢查後把我領進涼棚,道:「請您在這裡稍等。」

  涼棚裡已經有近千個人了,個個像鬥雞似的,互相眼瞪眼。不斷有參賽者被領進涼棚,我望望圍觀的人潮,暗想三個美女會不會在裡面呢?

  半個多時辰後,獅吼秘道門等三大門派的掌門出現在場上,引起人群的一陣陣歡呼。獅吼秘道門的掌門是一個高胖的老太太,叫柳荷東,金剛秘道派的掌門韋陀則是個彪形大漢,顛三倒四甲禦派的掌門何平最滑稽,反穿羊皮襖,手拿破蒲扇,光著一雙髒腳丫。

  吐出一口濃痰,何平率先說話:「歡迎各地的朋友前來飄香盛會,俺們三大門派很高興。為灑子呢?因為俺們有機會賺你們的錢了。」

  四周一片哄笑,韋陀接著道:「本次飄香盛會比試的規矩照舊,將決出三名獲勝者,彩頭分別是火蝗翅、赤練草和白骨蟲卵。」笑了笑,又道:「和以往飄香盛會不同,這次最大的彩頭是何掌門的千金——大千城裡一朵最嬌豔的花。從三名獲勝者裡再挑出一個最強的,就能迎娶美人過門!」

  「何賽花!何賽花!何賽花!」人群起哄道,何平怪叫一聲:「丫頭,快出來亮個相,別讓人等得流口水。」

  「別叫啦!」半空中響起一記清脆的女聲,一頭青鸞掠過雲端,疾飛而至。青鸞上騎著一個俏姑娘,額角貼花黃,烏溜溜的眼睛四下一轉,大膽而潑辣。人潮立刻爆發出喝彩聲,我卻不屑一顧,比起甘檸真她們,何賽花的姿色可就差遠了。

  柳荷東猛地大吼一聲:「廢話少說,我正式宣佈,飄香盛會現在開始!點燃白犀角!」

  人群呼聲雷動,幾個黃袍大漢抬出一隻彎彎的雪白大獸角,點燃後扔進飄香河。絢麗的光芒立刻迸射,燃燒的犀角浮在河面上,光彩流動,映得水底下一片通透。我驚奇地看見,水底下沉著一座黑黢黢的巨大鐵塔,被水草纏繞。在鐵塔的三個入口處,遊蕩著成千上萬的鬼怪精靈。它們有的是毒蟲怪蛇,有的半人半獸,還有的臉上白乎乎的,沒有五官,像是一個個冤魂飄來飄去。

  「鎮魂塔!」月魂喃喃地道,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柳荷東吼道:「三件彩頭就放在塔頂,拿到彩頭後安全上岸的就是獲勝者!不過鐵塔內外遍佈妖獸惡靈,如果法力不行的話還是趁早退出,免得白送了小命!」

  我這才知道,原來先搶到彩頭就算贏了,當初還以為是打擂臺決勝負呢。想想好笑,這麼多參賽者當中,恐怕只有我對比試的規矩一無所知。目光掃過,我赫然發現了柳翠羽,他也夾在參賽者裡,只是目光專注河底,沒有注意到我。

  隔著鐵鍊,花生果對我揮手:「林飛大哥必勝!」白光光一翻白眼:「我看是必敗。」花生殼狠狠瞪了白光光一眼,對我嚷道:「林小子,爭口氣,別被狗眼看低了!」

  「你們傻等什麼?還不下河奪寶?再晚俺閨女就跟小白臉跑啦!」何平怪叫道,眾人哄堂大笑。一千多個參賽者各展奇技,沖入飄香河,千百道雪白的水浪高高濺起,異常壯觀。

  人多膽氣壯,大家一窩蜂地游向河底的鐵塔。我不慌不忙地混在裡面,反正就算有人捷足先登,奪得彩頭,老子也能把它們再搶回來。

  鐵塔共有九層高,呈怪異的三角形,每一層的飛簷翹角上都刻滿符咒。三道狹小的入口位於塔底,塔尖上鐫刻著「鎮魂」二字。

  剛剛遊近鐵塔,惡靈怪獸就向眾人蜂擁撲來,雙方展開了激烈的混戰,一時濤流洶湧,血水噴濺,殺聲震耳欲聾。不少參賽者當場喪命,有的乾脆逃之夭夭。我細看後發現,這些惡靈怪獸根本就殺不死。明明被一刀劈成兩半,轉眼又彌合在一起,而且身上根本不見血。

  日他奶奶的,它們到底是什麼怪物?我不敢魯莽,先採取守勢,施展璿璣秘道術,在周圍形成旋轉的圓,惡靈們一旦接近,立刻被璿璣氣圈蕩開。與此同時,我運起傀儡妖術,在左右化出兩個傀儡水人,緊緊跟隨身側。就算有厲害的惡靈強行沖入氣圈,也被水人擊退。

  「這些怪獸惡靈都是無法超生的鬼魂。」月魂突然道。

  我一怔:「北境的鬼魂不是最終都會前往黃泉天的嗎?」

  「黃泉天的確是死者的最終歸宿,但黃泉天有一條幽冥河,河水偶爾會漲潮氾濫,那時過河的鬼魂會被潮水沖卷,送出黃泉天,成為僥倖不滅的遊魂野鬼。據說飄香河底有一條秘密水道,與幽冥河的支流相連,鬼魂在這裡出現也就並不奇怪。」

  「莫非你也去過黃泉天?否則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月魂沉默不答,隔了一會道:「這座鎮魂塔,是萬年前由魅建造的,用來鎮鎖逃出黃泉天的鬼魂。鐵塔刻滿符咒,形成鎮魂結界,使鬼魂永遠被困在飄香河底,無法出去害人。沒想到,現在居然變成了飄香盛會的比試場地。」

  這時,參賽者們不斷死傷,逃走的人也越來越多,精怪惡靈的數量卻一點沒有減少。視線所及,剩下的幾百人陷入鬼魂的重重包圍,正在殊死抗爭。

  一道絢麗的碧光猛地掠起,劍氣撕裂水波,震散了一批惡靈,柳翠羽雙眉射出劍芒,一馬當先沖入了鎮魂塔。緊接著,又有幾十個高手先後闖進鎮魂塔。

  得抓緊時間了,我深吸一口氣,運轉一種叫做「純陽炎」的秘道術,向一個入口沖去。純陽炎秘道術以肝為本,將肝火煉成三昧真火克敵,相信對鬼魂應該有效。一個八爪魚般的惡靈正守在入口,頭如笆斗,雙目黑洞洞的,碧綠色的十多條觸手嘶嘶作響,向我卷來。我低哼一聲,三昧真火噴出鼻孔,紫紅色的火焰立刻罩住鬼魂,「噗哧」一聲,鬼魂化作一縷青煙,形神俱滅。

  我瞬間沖進鎮魂塔,立刻聽到一陣陣鬼哭狼嚎。塔內很大,惡靈們猶如潮水,從四面八方洶湧圍來,進去的人都在各自為戰。我不斷噴出三昧真火,燒得它們連連慘叫,畏懼後退。足尖一點,順著螺旋形的樓梯,我沖上了鐵塔的第二層。

  「嗖」,一絲陰寒之氣猶如冷箭,閃電般直射我的面門。我意念疾動,兩個傀儡水人橫在身前,替我擋住了這一擊。我鼻孔一哼,三昧真火立刻將對面這個偷襲的黑色厲鬼燒死。

  璿璣氣圈流動,把幾十個圍上來的惡靈轉得東倒西歪,我沒空和它們糾纏,沖天而起,躍上第三層。

  這一層都是密密麻麻的精怪,有的像樹根,根須上生著一顆顆圓溜溜的眼珠;有的又扁又圓,佈滿褶皺;還有的像灰白色的跳蚤,四處亂跳。我運轉傀儡妖術,兩個傀儡水人在前方開道,縱橫披靡,在精怪中硬生生地殺開一條通路。我腳下不停,轉眼上了第四層。

  還沒站穩,熱風襲面,一頭紅光閃耀的猛虎向我撲過來。這頭猛虎背生雙翅,展開足足有十幾丈寬,翅膀像兩團火一樣,流動著熊熊烈焰。我一口三昧真火噴去,猛虎張開大口,反將真火吞入,如同進補一樣。

  月魂道:「這是昔日魔剎天一個妖怪的坐騎,叫飛焰虎,死後魂魄僥倖逃離了黃泉天。飛焰虎是至陽的怪獸,所以它的魂魄並不怕三昧真火。」

  「日他奶奶的,你不早說!」我眼睜睜地看著飛焰虎撲上來,雙翅扇動,把兩個水人迅速蒸發。這傢伙死後的魂魄都這麼火熱,生前可想而知。

  月魂悠閒地道:「飛焰虎的魂魄也能中和碧珠的陰性,功效比赤練草更好,就看你能不能吃掉它了。」

  這麼個大傢伙,我怎麼吞下去啊?正在想辦法,飛焰虎已經淩空飛起,氣勢洶洶地向我撲來。我運轉璿璣秘道術,氣圈層層蕩出,纏住飛焰虎的雙翅,它立刻失去平衡,倒栽下來。不等它再撲,璿璣氣圈將它重重困住。

  與此同時,幾百頭怪獸的鬼魂兇猛向我撲來,我一面和它們遊鬥,一面腦海中飛快閃過自己學過的種種秘笈,苦思吞食飛焰虎的法術。

  「生靈之初,徒具胎形,胎為精源,煉化食胎,可得長生。」突然間,我想起了《胎化長生妖經》裡的一段話。這種妖術十分邪惡,認為胎兒孕育了生命的精華,吃了大補。因此胎化長生妖術能把生靈重新煉化回胎形,再食用。只是這門妖術運用起來十分險惡,一旦對方的功力比自己強,那麼施術的人反而會變成胎兒。盯著飛焰虎,我心中暗忖,自己的妖力總該比飛焰虎厲害,不如試一試。

  「咯吱咯吱」,我運起胎化長生妖術,渾身骨骼發出一陣密雷般的聲響,體內氣血頻頻抽動。「呼」的一聲,我雙掌拍向飛焰虎,掌心變得潔白如玉,散發出邪異的光澤。手掌落在飛焰虎頭頂,它立刻淒厲吼叫,渾身抽搐,身軀一點點萎縮。不一會兒,縮成一隻小小的虎胎。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看來胎化長生妖術對鬼魂一樣管用,抓起飛焰虎,按照胎化長生妖術的食用辦法,嘴唇對準虎胎的嘴,輕輕吮吸。倏地一下,飛焰虎胎化作一道焰流沖入喉嚨,內腑頓時一片滾燙。

  月魂叫道:「快服碧珠!」

  我趕緊掏出碧珠,一口吞下。體內猛地激靈一下,碧珠化作一縷陰森森的氣流彌漫全身,與焰流融合在一起,沿著背脊的經脈遊走,一直沖到腦門。「喀嚓」一聲,我大腦一陣昏眩,腦袋裡像是有塊小骨頭被這股氣流沖斷了。隨後,氣流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心中一驚:「怎麼回事?」

  月魂微微一笑:「恭喜你剔除俗骨。」

  我摸摸頭,發覺並無異樣,才放心地問道:「俗骨是什麼?」

  月魂道:「無論人妖,腦門裡都有一塊俗骨。修煉法術時,氣血一旦運行到俗骨附近,就難以再流動。所以任何法術的運行只能在內腑裡迴圈,無法經過大腦。玄龜赤睛獸的碧珠以靈動為主,能夠融化俗骨,使氣血真正地在全身流動。從此以後,你修煉各種法術都能百尺竿頭,再進一步,達到與前人完全不同的嶄新境界。」

  我喜得抓耳撓腮:「你真夠意思,老子沒白疼你。」

  月魂瞪了我一眼,道:「魅生來就沒有俗骨。」

  我楞了一下,也不多問,只覺得體內氣血異常流暢,舒服極了。這時候,奪得彩頭對我已經沒什麼意義了,但為了出出風頭,成為三個獲勝者之一,我還是沖上鎮魂塔的第五層。

  「篤篤」,幾百個白色的鬼魂一跳一跳,向我蹦過來,尖銳的手爪彌漫黑氣,一看就知道有毒。地上躺著幾個參賽者的屍體,個個血肉模糊。我施展兵器甲禦術,左臂化作一柄鋼刀,橫掃劈過,把鬼魂們砍成半截。不等它們的肢體重新融合,我已經沖出重圍,勢如破竹般上了第六層。

  一群又矮又小的鬼魂向我撲來,舌頭伸得老長,紛紛對我吐唾沫。這些唾沫顏色斑斕,又粘又稠,發出刺鼻的氣味。我雙臂化作盾牌,擋住唾沫,身形急竄,躍到第七層。

  四周空曠一片,一個惡靈也沒有見到,地上卻足足躺了幾十具屍體。我小心翼翼地掃視一圈,才向樓梯掠去。剛剛踩上第一級臺階,背後利風呼嘯,七道銳氣直射而來。

  我心中一凜,來不及施出任何法術,只能跳出魅舞,身軀在空中靈巧移動,才堪堪避開。回頭運用鏡瞳秘道術再看,才發現角落裡靜靜地坐著七個鬼魂,它們幾乎是透明的,要不是鏡瞳秘道術,我根本看不到它們。七個鬼魂像是七人聯體,每一個鬼魂的右臂和另一個鬼魂的左臂都連在一起,嘴巴又細又長,如同一根尖刺。對準我,七個鬼魂的尖嘴裡再次射出利刺。

  我運轉鏡瞳秘道術,雙眼清澈如鏡,把利刺反彈回去,緊接著向第八層沖去。和惡靈鬥了這麼久,要數第七層最兇險,現在回想起來,剔除俗骨以後,我的魅舞比過去要揮灑自如多了,所以從容避開了七根尖刺的突襲。

  第八層上,籠罩著一片黑沉沉的霧氣。黑霧裡碧光閃動,劍氣縱橫,我一眼就看見了柳翠羽,他的雙眉正射出劍芒,將幾十個精怪同時斬散。說實話,他的功力遠遠超過我,但我勝在通曉各種法術。見到我,柳翠羽臉色十分難看,我嘻嘻一笑:「聽說你小子很狂啊,竟敢把我們兵器甲禦派趕出了羅生天。」

  柳翠羽冷哼一聲,眉間劍氣迴旋,把幾個從後方逼近的鬼魂斬斷,道:「閣下根本就不是兵器甲禦派的人,何必裝神弄鬼?」

  我囂張地道:「老子說是就是。你聽好了,我現在讓你們眉門滾出羅生天,否則老子上門來殺你們個屁滾尿流!」

  柳翠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想打,又打不過我,碧色的劍芒怒氣衝衝地斬殺了一頭龐大的怪獸,頭也不回地沖上第九層塔頂。

  我隨後跟了上去,這一層闖得最輕鬆,柳翠羽全替我把惡靈擺平了。九層上,沒有一個惡靈,水波四處流動,閃爍著奇異的彩光。三面的塔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在三個塔角處嵌著壁龕,分別陳放著一對薄如蟬翼的小翅膀、一株火紅色的草以及一粒圓溜溜的蟲卵。我知道這就是三件彩頭了,柳翠羽搶先向白骨蟲卵撲去,我對那玩意沒興趣,就拿了火蝗翅。半透明的火蝗翅入手溫熱,只有手指大小,暗生絳紅色的美麗紋路,十分可愛。我想它一千兩銀子總能賣吧,可不能白忙乎一場。

  片刻後,一個滿臉麻子的侏儒沖上來,看見我和柳翠羽,陰鷙地一笑:「還好,我擠進了前三。」小心翼翼地捧起赤練草,放進懷裡。

  塔頂的東面,有一扇小鐵門,柳翠羽和侏儒先後推開門,匆匆離開了。我過去一看,原來這扇門直接通往塔外,但只能從塔里面推開。我笑道:「早知彩頭在塔頂這個位置,我就施展混沌甲禦術,直接拿走彩頭,不用這麼費事和惡靈鬼魂搏殺了。」

  月魂哼道:「哪有這麼容易?鎮魂塔是萬年玄鐵所制,塔頂更是佈滿了符咒的結界,以你的混沌甲禦術造詣,根本無力穿過萬年玄鐵和結界。你看看,哪有惡靈能上塔頂?」

  好奇地打量四周的符咒,我問道:「這些符咒也是魅刻的嗎?」

  月魂點點頭:「你仔細看。」

  我忽然叫起來:「這些符咒的形狀有點像魅舞的姿勢!」

  月魂神秘地一笑:「魅舞,遠比你想像中要神奇。走吧,也許你將來會舞出真正的魅舞。」

  「嗖嗖」,幾個人妖快速竄上塔頂,目光一掃,失望地大叫:「糟了,被人全都拿走了。」

  一個壯漢瞥見我手裡的火蝗翅,露出貪婪的目光,向我慢慢走來。想搶?我哈哈大笑,施展魅舞,瀟灑飄起,衣袖甩動,將他擊飛出去。腰肢一挺,人已經沖出塔門,向河面浮去。

  碧波流動,鎮魂塔惡靈們的嚎叫漸漸遠去,我心裡轉著一個念頭,真正的魅舞,應該是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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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37: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死活不要老婆

  浪花激濺,我沖出飄香河,手中高舉著火蝗翅。

  四周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望著攢動的人頭,我心裡得意極了。如果三個美女也在人群中,那該有多好。

  花生果興奮地奔過來,嚷道:「林飛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花生皮、花生殼和大虎個個滿臉驚訝,白光光直直地瞪著我,忽然頓足歎息:「唉,傻人有傻福。」又悄聲對花生皮道:「眉門柳翠羽似乎是一個人來的,師弟,我們想個陰招合力幹掉他。」

  驗過我手裡的火蝗翅,韋陀讓我和柳翠羽、侏儒站在一起,大聲宣佈:「本次飄香盛會的三名獲勝者已經決出!」扭頭對我們笑道:「請三位自報門派、姓名。」

  侏儒率先道:「本人阿蠱,來自紅塵天的南疆。」

  韋陀、柳荷東都皺了一下眉頭,何平吐吐舌頭:「乖乖,原來閣下就是幾十年前離開魔剎天,在紅塵天南疆一帶建立萬蟲山莊的阿蠱。」

  阿蠱陰陰一笑,也不答話。柳翠羽接著自報家門,立刻引起場上轟動。韋陀三人鄭重其事地向他道賀,言語謙恭,不敢失了禮數。

  柳荷東笑道:「老何啊,你的女兒真有吸引力,竟然連羅生天的高手也遠道趕來了。」

  何平微微一笑,對我道:「這位朋友來自何處呢?你的傀儡妖術使得不錯啊。」

  我心中一震,在塔外那麼混亂的廝殺中,這老傢伙竟能看出我在操控兩個傀儡水人,的確有一套。略一沉吟,我道:「我叫林飛,來自羅生天的兵器甲禦派。」

  何平一怔,臉上似笑非笑:「果真如此嗎?」

  白光光早就搶上前來,喊道:「千真萬確,他是老夫的師侄!學了老夫半成不到的功夫,還差得遠呢。」

  韋陀訝然道:「這位可是兵器甲禦派的白掌門嗎?可有多年不見了,沒想到您也大駕光臨飄香盛會。」

  白光光神氣活現地道:「羅生天呆得氣悶,出來逛逛。」目光觸及柳翠羽,急忙灰溜溜地移開。

  何平沉吟了一會,笑嘻嘻地道:「三位既然奪得彩頭,接下來就該搶著作俺女婿啦。俺看各位也累了,不如屈尊到俺們的行館休息一晚,明天好好比一場。」

  何賽花抿嘴一笑,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打量我們三個。我急忙擺手:「我退出比試!我只要拿到彩頭就行了,不想討老婆!」

  眾人譁然,有人叫道:「他那天打敗了柳翠羽,我在飯莊親眼見到的!」

  四下又是一片震驚聲,三個掌門人都不能置信地盯著我,何平重重地咳嗽一聲:「林小哥莫非嫌俺閨女長得醜?要不覺得顛三倒四派太差,和貴派不般配?」

  這老傢伙,說話還挺會擠兌人。我油嘴滑舌道:「是俺太醜,配不上您老家裡的一支花,所以俺自慚形穢。」

  「胡說八道!」白光光急急插嘴:「你雖然遠不及老夫雄姿英發,但也有幾分我年輕時的風采,和何賽花正是珠聯璧合。我們兵器甲禦派和顛三倒四派更是門當戶對,如此良緣,怎能推辭?」停了一下,又對何平道:「其實老夫和何賽花更般配,要不我替他吧。」

  何平一呆:「白掌門說笑了。」

  柳荷東吼道:「林飛,既然你參加了飄香盛會的奪寶招親,就要善始善終。你現在中途退出,豈不是讓何掌門難堪?更會影響賽花的名聲。」

  韋陀也道:「林兄弟,要是別人都像你這樣,飄香盛會就亂套了。無規矩不成方圓,你還是趁早休息,準備明天的比試吧。」

  我靠,趕鴨子上架,逼良為娼啊!眼看沒辦法推辭,我心裡也有了主意。只要明天比試故意輸掉,不就行了?點點頭,我終於答應了。目光掠過,柳翠羽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

  何平哈哈大笑:「各位,明天小女招親,還請前來捧個場。接下來,大家好好樂一下,盡情享受飄香盛會吧。」雙掌一拍,絲竹聲大作,黃昏的河面上飄來無數朵金色的大荷花,花瓣緩緩打開,每朵花心裡都有一個彩衣少女,盈盈起舞。

  四周立刻熱鬧起來,沿著河岸,搭起了好多戲臺,人、妖在上面又唱又跳。緊接著隆隆的爆竹聲響起,一道道煙花沖天而起,五彩繽紛,在高空絢麗地盛開。眾人的喧鬧聲中,我們一行人悄悄離開,被帶到了城中心的一座豪宅。

  侍女奉上一種浸泡著白絨毛的怪茶後,韋陀道:「三位能從鎮魂塔里奪到彩頭,都是法力精深的奇才異士,不知將來有什麼打算?」

  聽他的語氣,似乎想招攬我們,我懶洋洋地道:「沒打算,照樣混日子。」白光光立刻喝罵:「沒出息的小子,想老夫當年……」

  韋陀呵呵笑道:「三位如果有意,我們金剛秘道派、獅吼秘道門和顛三倒四甲禦派都歡迎你們加入。林飛小哥,比如你雖然出身兵器甲禦派,但也可在我派擔任供奉或者護法一職。俸金每月五千兩銀子,年底還饋贈可增強法力的奇果異草。」

  我恍然大悟,飄香盛會其實是三個門派吸納人才的手段。難怪他們能在大千城這塊肥肉寶地屹立不倒,因為法力強的人都被收攬,自然不會有高手和他們作對了。搖搖頭,我道:「我喜歡無拘無束,沒興趣當什麼供奉。」想要銀子,老子的混沌甲禦術還不是手到擒來?

  阿蠱目光閃爍,一聲不吭。柳翠羽道:「如果能與賽花小姐締結良緣,我就心滿意足了。」

  三個掌門對視一眼,柳荷東有些失望地道:「這屆飄香盛會老何最有福氣,顛三倒四甲禦派又能添一個高手了。」

  何平嘿嘿一笑:「是俺閨女有福氣。」

  又寒暄了一陣,三個掌門起身告辭,侍女把我們分別領進休息的房間。人剛走,花生皮忽然對我長長一揖,滿臉感激:「老夫有眼無珠,竟然看不出林公子身懷絕技。要不是何掌門一語道破,我還不知道在長蛇海峽施展傀儡妖術,救了我孫女的大恩人就在眼前。」

  我嘻嘻一笑,到了現在也無法隱瞞了。花生果更是加油添醋,把我擊敗柳翠羽一事說得天花亂墜,還得意地道:「林大哥教了我吹氣風的甲禦術,能在天上飛呢。」

  花生皮激動得嘴唇抖索:「吹氣風?那可是失傳的飛行絕學啊!林公子,你對老漢一家的大恩大德,我實在是無以為報。花生果,快給林公子磕頭!」

  我急忙拉住花生果,誠懇地道:「老丈讓我搭船,請我喝海狸肉湯的時候,可沒要我報答。大家那麼熟,您就別客氣了。」

  花生皮笑得滿臉皺紋舒展,再問我的來歷,我只說自己結下了很厲害的仇家,所以刻意隱瞞身份。花生皮凜然道:「公子的仇家想必是絕世的高手了,我花生皮雖然法力一般,但拼得老命也要保護公子。」

  我心頭一熱,白光光在邊上聽了半天,總算明白了,眉花眼笑地拉住我,道:「你本事不錯嘛,居然打敗了柳翠羽。其實呢,老夫打敗他也不難,只是不願和他一般見識。你趕快殺掉柳翠羽,我們歡歡喜喜回羅生天。」

  花生皮剛要說話,我擺手道:「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是明日一戰,我不想娶何賽花那個女人,所以會乍敗給柳翠羽。」

  白光光眼睛一瞪:「故意輸?一旦柳翠羽入贅顛三倒四派,眉門就有混沌甲禦派撐腰,到時我們會死得很慘。」

  花生皮皺眉道:「師兄,林公子不是我們兵器甲禦派的人,你怎能強迫他娶何賽花?」

  我微微一笑:「其實我也算是兵器甲禦派的門人了。」為了不引起誤會,我編了一段離奇的故事,說是在某座深山見到了一具屍骨,屍骨旁堆著不少秘笈,其中就有兵器甲禦術,因此有幸學會。

  花生皮和白光光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白光光恨恨地道:「那具屍骨一定是偷書賊了!死得好,早死早好!」

  我道:「兵器甲禦術的秘笈我會默寫出來,完璧歸趙。」

  白光光笑得合不攏嘴,連誇我孺子可教。花生皮喉頭哽咽:「公子這份恩情,你叫我們怎麼過意得去。」

  花生殼仔細瞅了我半天,道:「喂,那天真是你救了我?」

  我眨眨眼:「如假包換。」

  花生殼一撇嘴:「哼,原來你小子扮豬吃老虎,別指望我會感激你。對啦,那個何賽花長得勉強過得去,你怎麼不要?」

  花生果插嘴道:「大哥被女人甩過,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嘛。」

  我啼笑皆非,花生皮道:「天色不早了,林公子累了一天,讓他好好休息吧。」白光光還要嘮叨,被花生皮強行拉了出去。

  他們走後,我吹熄燈,剛在床上躺了一會,窗紙上突然傳來「噗噗」幾聲輕敲,窗外響起一個女子刻意壓低的嬌呼聲:「姓林的,出來!」

  我推開窗,皎潔的月光灑滿庭院,何賽花俏生生地立在一株芭蕉樹下,眼睛又黑又亮。我有點意外,深更半夜的,她怎麼會來找我?難不成想男人想瘋了?跳出窗,我客氣地問道:「何姑娘你好,找我有事嗎?」

  何賽花略一猶豫,大膽直視著我:「你可別想歪了,我來找你,只想問你一件事。」

  我一時猜不透她的用意,含糊道:「我可不是萬事通,姑娘想問的東西我未必知道。」

  「你一定知道!」何賽花斬釘截鐵地道:「我問你,白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為什麼說不想娶我?是不是故意自抬身價,嘩眾取寵?」

  我心中好笑,沒想到她找我是為了這件事。想了想,我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喜歡你,就這麼簡單。」

  何賽花楞了一下:「為什麼?我不夠漂亮?我的家世不夠好?」

  我抓抓腦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什麼理由?」

  何賽花直直地瞪著我,忽然用力跺跺腳:「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耍本姑娘。哼,小小一個兵器甲禦派有什麼了不起?何況你又髒又醜,傻瓜才會看上你。」眼珠一轉,狡黠地道:「其實你是怕了柳翠羽,對不對?因為你知道明天比試必輸無疑,所以乾脆宣佈退出,以免丟了面子。」

  我靠,這個女人還真會自我陶醉,老子沒空陪你胡扯。一邊伸懶腰,我一邊走回房門,嘴裡打著哈欠:「隨便姑娘怎麼說,我要睡覺了,恕不奉陪。」

  「好狂的傢伙!我還沒說讓你走呢。」背後傳來何賽花一聲嬌叱,一道勁風擊向我的左肩。

  頭不回,腳不移,我施展傀儡妖術,手掌拍向旁邊的一棵槐樹。後者立刻化作一個傀儡樹人,張開枯枝手臂,替我擋住了襲擊。「啪」,木屑飛濺,一根亮晶晶的軟鞭抽中傀儡樹人,又閃電般縮回何賽花手裡。

  我轉過身,懶洋洋地道:「老子想走就走,誰也攔不住。」

  「口氣大得很嘛,來,讓我掂量一下,看看你到底有幾斤幾兩。」何賽花嬌嗔一聲,軟鞭抖出重重鞭影,向我卷來。

  我嘿嘿一笑,有心察看顛三倒四派的法術底細,因此操控傀儡樹人,前撲後跳,只守不攻。「啪」,鞭聲響起,鞭子明明擊向我的左側,卻落在了右方,要不是傀儡樹人擋住,我的右臂就要挨上一下。我頓時收起輕視之心,顛三倒四甲禦術雖然是混沌甲禦術的分支,但法術奧妙有些不同,不能小瞧了。

  何賽花身形閃動,幾十鞭一記快似一記,連續抽中傀儡樹人,打得樹皮掉落,樹枝折斷,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幹。何賽花嬌笑道:「我這根鞭子可是千年蛟筋煉成的,你小心點哦。」話音剛落,蛟筋橫抽而過,把粗壯的樹幹打斷,傀儡樹人立刻折倒在地。

  我嬉皮笑臉道:「打是情,罵是愛,你用力打吧,老子很受用,而且保證決不還手。」雙掌按地,一大塊泥土拔地而起,化作一個傀儡土人,攔向呼嘯抽來的蛟筋。

  何賽花盈盈一笑,抖出一個鞭花,繞過傀儡土人,又立刻抖得筆直,猶如尖刺,直射我的面門。我剛要操控傀儡土人封擋,眼前忽然一花,蛟筋消失了。與此同時,後背疾風呼嘯,蛟筋奇異地從後面席捲而來。

  我淩空躍起,堪堪躲過了蛟筋,蛟筋卻又鬼魅般迎面擊來,筆直如刺,仿佛早就在那裡等好了。奇怪!這一記鞭刺剛才明明消失了,怎麼又重新出現?危急中我施展魅舞,空中橫移,手足舞動,躲過這勢在必中的一擊。

  「身手不錯嘛。」何賽花一甩蛟筋,化出無數道鞭影,呼呼襲來。

  對付這一招,我本有幾十種法術可以反擊。但對一個小娘們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何況我已經誇下海口說決不反擊了。我往後退去,雙掌不斷拍地,一個個傀儡土人聳立而起,替我擋住鞭影。「砰砰砰」,蛟筋上下翻飛,把土人一個接一個擊碎,轉眼又襲到身前。

  何賽花得意地一揚頭:「還不還手?」

  「殺雞安用宰牛刀?」我嘴硬道,目光緊緊鎖住鞭影。顛三倒四甲禦術既然是混沌甲禦術的分支,一定有相似之處。師父說過,只要弄清楚法術的原理,就有法子破解。我一面躲閃,一面苦思對策。眼看蛟筋毒蛇一般纏向我的左腳,我敏捷向旁閃去。蛟筋又消失了,轉而出現在我的右腳旁,等我抬起右腿,避開蛟筋,「啪」,蛟筋瞬間出現在左下方,結結實實地抽中了我的左腳。

  挨了這一鞭,我反而大笑起來。何賽花滿臉迷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挨打了還笑,你腦子不會有問題吧?」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我興奮地眨眨眼,終於弄明白了顛三倒四甲禦術的奧妙。如果說混沌甲禦術打破的是物理,那麼顛三倒四甲禦術打破的則是秩序。最初纏向我左腳的蛟筋其實是第二擊,抽向右腿的才是第一擊。但何賽花的甲禦術巧妙顛倒了先後的秩序,讓我雙眼生出錯誤的幻覺,等到我閃開擊向右腿的第一鞭,剛好被早就等好的第二鞭抽中左腳。

  「再被你打中一次,老子討你當老婆!」我信心十足地叫道,顛三倒四甲禦術顛倒了出手的順序,的確夠奇妙,但遠不及混沌甲禦術的博大精深。一旦被窺破,破解起來並不難。

  何賽花一噘嘴:「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蛟筋倏地昂起,撲向我的面門。我知道這只是第二擊,因此不急於躲閃。如我所料,蛟筋在瞬間消失,地面上掠起一道鞭影,貼地竄來——這才是真正的第一擊。我不慌不忙,輕巧躍起,躲過這一鞭,第二鞭果然出現在前方,迎面擊來。我施展兵器甲禦術,雙指化作鐵鉗,輕輕一夾,鉗住了蛟筋。何賽花露出驚異之色,用力回抽,無奈蛟筋被死死地夾在我的鉗指間,動彈不得。

  我嘻嘻一笑:「用力拔呀,夾得太緊拔不出來吧?」

  何賽花瞪了我一眼:「你,你好下流。」

  我一愣,何賽花吹了個呼哨,半空中青影疾閃,一頭青鸞向我撲下,我鬆開鉗指,何賽花已經翻身躍上青鸞。

  「咱們等著瞧!」何賽花一揚蛟筋,哼了一聲,又噗哧一笑,青鸞振翅飛起,消失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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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38: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是你嗎

  夏末的午後,陽光明媚。

  再一次站在飄香河畔,我已經成為眾人的焦點。關於我擊敗柳翠羽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有人甚至說我來自清虛天或者羅生天的十大名門。

  隨著一陣熱鬧的鑼鼓聲,柳翠羽、阿蠱緩緩走進會場,柳翠羽高昂著頭,瞧也不瞧我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四周人聲鼎沸,都在猜測比試招親的結果。金剛秘道派已經開出了盤口,賭三個候選者誰會最後勝出,抱得美人歸,其中押我獲勝的最多。

  「擺平柳翠羽那小子!」白光光滿臉紅光地對我呼叫,花生果舉著小拳頭,上竄下跳,為我搖旗吶喊。大虎和花生殼拉開一條大紅橫幅,上面酣暢淋漓地寫著四個大字:「林飛必勝!」

  何平開始宣佈比賽規則,三名候選者在飄香河上同時比試,也就是三人混戰,誰被擊上岸就告負,最後一個留在河上的將入贅顛三倒四甲禦派。

  「三個人一起比?」花生皮皺眉道:「這個法子有點不公平。單打獨鬥,恐怕誰也不會是林小哥的對手。但混戰的話就難說了。如果另兩個人心有默契,可以聯手先擊敗最強的一個,然後再決勝負。」

  我滿不在乎地道:「反正我準備輸,無所謂。」

  韋陀做了個手勢,會場立刻靜下來,柳荷東大吼一聲:「請阿蠱、柳翠羽、林飛入場!」

  柳翠羽眉頭一揚,一柄碧光閃爍的長劍破眉飛出,他雙腳踩劍,率先掠到飄香河上。劍一沾水,水浪立刻向兩邊分開,碧劍穩穩地懸浮河面。阿蠱怪叫一聲,從頭髮裡摸出一隻甲蟲,用力一吹,甲蟲迅速膨脹,變成桌面大小,展開色彩斑斕的雙翅,背著他飛到飄香河上,在半空盤旋。

  兩人的入場各有特色,引起一片歡呼聲。我不緊不慢走向飄香河,施展渡術,雙腳輕盈踩過水面,隨波搖盪,恰好和柳翠羽面對面。我打定主意,虛張聲勢地比試幾下,就中途敗走。

  「比試招親現在開始!」何平大聲道,何賽花站在他的身邊,沖我吐吐舌頭,嘴角微彎,似笑非笑。

  陽光照在河面上,水波粼粼閃爍,不時有金燦燦的星桂花飄落,濺起美麗的焰光。三個人誰也沒有先出手,阿蠱騎著甲蟲繞著我和柳翠羽飛旋,顯然在尋找機會。柳翠羽的眉毛開始變得碧綠,猶如兩片振翅欲飛的翠色羽毛,銳利的劍氣向四周輻射,刺得空氣嘶嘶作響。

  「快打呀!磨蹭什麼?」人群爆發出一陣陣狂喊。柳翠羽厲喝一聲,一道劍氣沖天飛起,直射半空中的阿蠱。後者駕馭甲蟲,避開劍氣,反向柳翠羽撲去,兩人瞬間展開了激戰。我反倒被晾在一邊,作了看客。

  這個場面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柳翠羽選擇進攻的物件居然不是我,難道他真的怕了我?可就算他擊敗了阿蠱,還有力氣打贏我嗎?

  正覺得奇怪,柳翠羽已經殺得阿蠱喘不過氣來,漫天劍氣飛揚,碧森森的劍光縱橫閃動,織成一張密實的大網,牢牢困住了阿蠱。激鬥中,阿蠱猛地飛身掠起,強行竄出劍網,座下的甲蟲發出慘叫,被一道劍氣斬成兩半。

  柳翠羽直追阿蠱,雙眉逼出一道水桶般粗的劍光,緊緊咬住他不放。阿蠱怪叫一聲,向我所站的位置逃來。

  就在阿蠱與我擦身而過之際,他的雙肋倏地生出一雙透明的翅膀,翅膀的邊緣密佈尖銳的彎鉤,閃爍著藍汪汪的寒光。彎鉤猛然探出,竟然抓向我的胸口!同一刻,柳翠羽躍到我的頭頂,劍光繞過阿蠱,氣勢淩厲,直劈我的腦袋。

  我大吃一驚,形勢變化得太快,前一刻還是兩人拼得你死我活,現在變成同時夾擊我了。我立刻醒悟,他們剛才交戰只是在演戲,真正要對付的是我!

  這種火燒眉毛的時刻,什麼法術都來不及用了。我飄起、彎腰、扭頭,以一個曼妙的魅舞姿勢避開彎鉤,人在半空旋轉,再次跳出魅舞,劍光緊擦我的肩膀射入河面,激起洶湧的水浪。

  全場的驚呼聲此起彼伏,誰也沒有料到眼前的局面,更想不到我竟然能避開這必殺的一擊。我暗罵這兩個傢伙卑鄙,顯然他們事先早就有了默契,要先剷除我。不過老子也懶得和他們計較,反正我正好抽身而退,裝作失敗認輸。腳下一滑,我順著水面向岸邊直退。只要退到岸上,就算我輸了。

  密密麻麻的劍氣迎面射來,光芒映得河面一片碧綠。柳翠羽雙眉掀動,不斷對我攻擊,阿蠱則飛到我的身後,截斷我的退路,一掌拍出,整只手五顏六色,不斷蠕動,居然是由各種怪蟲組成的手掌。

  我一楞,身形疾閃,繼續向岸邊竄去,同時對阿蠱嚷道:「老子不打了,認輸。」阿蠱獰笑道:「認輸太遲了,大爺收了柳翠羽白骨蟲卵的大禮,一定要先除掉你。」飛繞到我背後,狠狠一掌擊來,而柳翠羽的劍芒緊追我不放。

  日他奶奶的,他們擺明瞭不讓我逃。我心頭火起,柳翠羽這個兔崽子,自己找死就別怪我了。運轉鏡瞳秘道術,我雙目如鏡,將劍光盡數反射,同時施展兵器甲禦術,左臂化作一面鋼盾,硬撼阿蠱的手掌。

  掌盾交擊,阿蠱的手忽然炸開,幾百隻怪蟲振翅飛起,像一團彩霧籠罩過來。我心中一凜,生出璿璣氣圈,氣流的漩渦纏住怪蟲,我趁機向旁閃去。

  柳翠羽的冷笑近在咫尺,他早在那裡蓄勢等候多時,兩條翠綠色的眉毛融合成一條,筆直跳出,化作一道狂暴無匹的剛猛劍氣,呼嘯射來。

  劍光色澤墨綠,在空中不斷變幻形狀,方圓十多米被濛濛劍芒彌漫。最奇特的是,劍氣的速度越來越慢,但每推進一寸,周圍的空氣就像被凝固了一般,再也無法流動。到了最後,連我腳下的河水都變得銳利如劍,整片河面凝聚成一柄無堅不摧的劍!

  我漸漸感到呼吸困難,皮膚冒起了森冷的雞皮疙瘩。柳翠羽這一劍,封死了所有角度,雖然慢但偏偏難以閃避,藍天碧河,天上地下,都被這威力驚人的一劍覆蓋,我的視野裡再也看不見其它的東西。

  我眼睜睜地看著劍光一點點逼近,這是柳翠羽全力的一擊!我只能硬擋!而我的妖術雖強,妖力是絕對無法和他相比的。恐怕前幾日和柳翠羽交手時,雖然我最後擊敗了他,但他也摸清了我妖力較弱的缺陷。所以想出這一招,與我硬碰硬,逼得雙方力量正面交鋒。

  狗急跳牆,人死拼命。危急關頭,我不顧一切施出一連串法術,「鏡瞳秘道術」、「璿璣秘道術」、「地藏妖術」……竭力化解劍氣的鋒芒。儘管消融了一部分,但劍氣還是漸漸推進,餘勁大得驚人。

  「鴻羽之輕,重山壓之而不傷分毫。」突然間,我腦中跳出丹鼎流《羽鼎雲英》中的一句話,頓時福至心靈,急忙運轉體內的羽鼎雲英,身體一下子變得輕如羽毛。再剛猛的劍氣,對輕柔的羽毛殺傷力也是有限的。

  我的人飄了起來,隨著周圍摧枯拉朽的劍氣飄浮,就像是一片羽毛,狂風還沒有接近就被吹開,避免了與劍氣的實質接觸。

  劍氣的盛芒一波接一波地催發,我咬牙苦撐,終於,劍氣再而衰,三而竭,我立刻反攻,運轉羽鼎雲英,穩穩站定如千斤鼎,同時施展混沌甲禦術。

  「反樸歸真,重返無序天地,曰混沌甲禦術。」對準這一劍,我一拳擊去,心中再也不留半分雜念。此時此刻,我就是空空蕩蕩的天地,我就是萬物起源的核心!

  「轟」!拳劍交擊的聲音響徹全場,劍光像冰雪一般簌簌融化,化作一根根碧色的眉毛,飄散在半空。

  「混沌甲禦術!」何平震驚地叫起來,滿場駭然,我這一拳硬生生地把劍氣打回原形,恢復成眉毛的樣子。

  柳翠羽悶哼一聲,跟蹌後退,臉色蒼白如紙,這一劍似乎耗盡了他的法力,眉毛回到臉上時,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半截。我當然也不好受,渾身疼痛,一口鮮血湧到喉頭,又被我強行咽下。

  阿蠱旋風般撲至,十指張開,又紅又粗,居然是十條猙獰聳動的蜈蚣。我深吸一口氣,璿璣氣圈剎那間纏上他的雙手,腰肢一挺,施展魅舞,一腿閃電般踢中他的左肋,雙手再化作鋼刀,「嘩」地劈下,將阿蠱的一扇翅膀斬斷。

  阿蠱發出一記慘吼,不退反進,窮兇惡極地撲向我,臉上的麻子綻出妖異的金光,一顆顆麻子鼓出臉頰,如同一個千竅百孔的馬蜂窩,裡面嗡嗡作響,好像有什麼東西要飛出來。邊上的柳翠羽一咬牙,腳踏碧劍,再一次向我沖來。

  四周噓聲一片,不少人對柳翠羽和阿蠱聯手對付我表示不恥。我冷冷一哂,雙掌按向水面,剛要施出傀儡妖術,場外突然傳來石破天驚般的一聲喝:「都給我住手!」

  場上騷動起來,不一會兒,人群東倒西歪地向兩旁分開,現出了一條通道。三個人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徑直走向飄香河。

  當先一人,肌膚和鬚髮都是半透明的,英俊的臉上神色陰冷,赫然是水六郎!跟在他身後的我也認識,是大力神敖廣,他手纏繃帶,正指著花生果一家,怨毒地道:「老大,就是他們搶走了你的碧眼水雲獸!」

  瞧見水六郎一行人,阿蠱突然抽身退開,面色數變,目光中露出恐懼之色。柳翠羽見阿蠱停手,也只好悻悻罷手。我暗叫不妙,水六郎出現得真不是時候,想必是敖廣引來的,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殺了敖廣。現在我要同時面對柳翠羽、阿蠱和水六郎這三個可怕的對手,勝負就難說了。

  水六郎看也不看花生果,目光遙遙盯著我,閃爍異彩。半晌,他突然仰天大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林飛,想不到你竟然沒死!三年了,我們找得你好苦。」

  我恢復了鎮靜:「你找我幹什麼?你媽想我了?」

  水六郎目射凶光,一揮手:「三大門派的掌門給我留下,其餘的人都給我滾!否則殺無赦!」

  三個掌門面面相覷,顯然不認識水六郎這些不殊之客。韋陀皺眉道:「現在正進行飄香盛會的比試招親,各位最好在一旁觀看,有什麼事稍後再說不遲。」

  柳荷東不滿地吼道:「哪裡來的狂妄傢伙,大千城不是你們放肆殺人的地方。」

  水六郎冷哼一聲,袍袖一抖,一道水箭直射柳荷東,在半空化作張牙舞爪的水龍,「唰」的一聲,龍爪撕開柳荷東的裙擺,要不是她閃得快,已經被龍爪抓傷了。三個掌門齊齊變色,他們執掌大千城多年,恐怕第一次見到有人敢對他們動手。

  人群不安地湧動起來,議論紛紛。水六郎身邊有一個人低聲道:「先談正事。」這個人一直低著頭,長髮漆黑,披散在黑色的長袍上,雙手捧著一隻黑色的包袱,包袱口緊緊系著一根黑色的絲帶。我心中一凜,這個人是誰?光看他身上流露出來的深沉氣勢就知道是個高手。

  形勢對我有點不利,不過我也不擔心,大不了我駕起吹氣風逃跑。不過要帶著花生果一家逃走恐怕比較麻煩,得想個辦法。我裝作驚訝地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大千城的三大掌門不敬。這裡三大門派的弟子無數,吐點口水就能把你們淹死。」為今之計,只有先挑起水六郎這夥人與三大門派大戰,我再收漁人之利。

  水六郎森然一笑,對我道:「你以為他們能救你?告訴你,他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韋陀忍不住了,臉一沉喝道:「你們到底是誰?來這裡尋釁目的何在?」

  水六郎傲然道:「本人是魔剎天魔主座下的水六郎。現傳魔主法令,限你們三大門派一個月內滾出大千城。從此以後,大千城所有的生意往來,都交由我們魔剎天管理。如果不從,這條飄香河,」一指河水:「將被鮮血染紅!」

  「魔剎天?」三個掌門暗中交換了眼色,柳荷東怒吼:「你們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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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39:21 |只看該作者
  韋陀道:「聽說幾年前魔剎天出了一個魔主,但我們和魔剎天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們魔主的命令我們無需遵守。何況,就算我們肯把大千城讓給你們,清虛天和羅生天也不會答應。」

  何平做了個鬼臉:「還有高高在上的吉祥天的幾位長老,恐怕也不會坐視魔剎天染指紅塵天呢。」

  「無論是清虛天、羅生天還是吉祥天,神擋殺神,仙擋殺仙!」水六郎身邊的那人一字一頓道,語聲孤峭、生澀,頭始終沒有抬起來。

  韋陀臉上露出驚容,轉而大笑:「魔剎天要向整個北境宣戰?你們魔主不會是得了失心瘋吧?」

  四周哄堂大笑,誰都知道那是癡人說夢。韋陀不住搖頭,目光中充滿了譏諷。我卻生出警兆,魔主想必已經統一了魔剎天!

  黑雲倏地掠起,剎那間,我見到水六郎身邊的那人挑開了包袱的黑絲帶,黑色的包袱,冒出一團詭異的黑雲。那麼黑,那麼濃,那麼深的一團妖雲,就像一個不可測的深淵。解開包袱的瞬間,我隱約聽見了黑雲裡淒厲的嚎叫。

  黑雲一瞬間就籠罩住了韋陀,又在一瞬間鑽回包袱。速度之快,令人目眩神迷。眾人大聲尖叫起來,臺上的韋陀一動不動,駭然變成了一具森森白骨。他的血肉,已在剛才被黑雲吸光了。

  「魔主座下——雲大郎。」那個人淡淡地道,手指一挑,系上黑絲帶,雙手依然捧著包袱,仿佛從來沒有打開過。他的頭,還是低垂。

  飄香河畔,死一般的寂靜,三大門派的弟子們面無人色,何平也呆住了。水六郎環顧四周,得意洋洋:「誰敢對魔主出言不遜,韋陀就是你們的下場。」

  好可怕的妖術!我倒吸一口涼氣,我能打贏雲大郎嗎?動手之前,最好先偷走他的黑包袱。

  柳荷東雙眼赤紅:「我和你們拼了!」就要撲上,卻被何平伸手攔住,柳荷東眼一瞪,嘶聲道:「何平,難道你要把大千城拱手讓給妖怪?」

  這個嬉皮笑臉的掌門此刻一臉肅然,沉聲道:「柳掌門,我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不是嗎?」

  柳荷東神色一動,何平不卑不亢地對水六郎道:「就照閣下所說,一個月後,我們在此等候你們的光臨。」

  水六郎理也不理他,目光落到我臉上,陰惻惻地一笑:「我的運氣不錯,原本是來向三大門派傳達魔主法令的,沒想到遇上你這條大魚。林飛,甘檸真她們呢?」

  我嘲弄道:「你怕了?我還記得你被三千弱水劍打得抱頭鼠竄的醜態呢。」

  水六郎長髮激烈飛揚:「這一次,我一定要割掉你這條討厭的舌頭,順便挖出你的內丹。地圖呢?交出來我讓你死得毫無痛苦。」

  眾人畏懼地向後退去,一出手就殺了韋陀的妖怪,連三大門派也惹不起,更別提他們了。人群離得遠遠的,在遠處觀戰,四周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花生果一家,還有柳荷東、何平父女。

  柳翠羽看了我一眼,露出幸災樂禍之色,收起劍氣閃開。阿蠱正要溜,雲大郎忽然哼了一聲,阿蠱像老鼠見了貓,嚇得一動不敢動。我略微安心,看來阿蠱和雲大郎有點舊仇,不會聯成一氣對付我。

  何平猶豫了一下,對我拱手道:「林公子是混沌甲禦派的人嗎?」

  我搖搖頭,何平低歎一聲,拉起何賽花就要離開,何賽花一擺手,嚷道:「爹,你怎麼不幫你的女婿?這幾個妖怪擺明瞭要找他的麻煩,你怎麼不阻止?」

  何平一愣:「俺的女婿?」

  何賽花一指我,脆生生地道:「我喜歡他,我要他作我的相公。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他!」

  我驚訝地看著何賽花,白癡都知道,得罪水六郎他們會是什麼結果。何平看了看我,苦笑一聲:「丫頭,你真喜歡他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何賽花臉上一紅,卻堅定地點點頭。我呆了許久,才道:「何姑娘,你不必趕這趟混水。也不必為了救我,就說喜歡我。」

  何賽花睫毛閃動:「廢話少說,這趟混水本姑娘趕定啦。」

  何平木然許久,忽然一笑,摸了摸何賽花的頭髮:「看來爹只好拼了這條老命啦。嗯,林公子既然會混沌甲禦術,想必和俺們也有些淵源。」

  「對!誰也別想動林小哥一根汗毛!」花生皮甩掉長衫,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花生果、花生殼和大虎也簇擁而來,白光光留在原地,抓耳撓腮,猶豫不決。

  水六郎冷笑:「林飛,看來給你陪葬的人還不少呢。」

  「各位還是讓開吧,我,我已經很感激了。」我緩緩地道,喉頭一陣哽咽。站著,靜靜地看著圍在我身邊的人,內心如同激動洶湧的潮水。老爸說過,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但現在我知道,生死關頭,也會有不離不棄的情義。

  這一刻,我不再有畏懼,不再想逃跑。為了他們,我也會打贏這一戰。這一戰,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戰!

  仰天長嘯,我飛身掠起,直撲水六郎。後者毫不猶豫地迎上,在他眼裡,我大概還和過去一樣不堪一擊。這正是我的目的,只要和水六郎纏鬥在一起,雲大郎就不會解開那只可怕的黑包袱。

  身在空中,我一口氣連施幾十種法術,兵器甲禦術、璿璣秘道術、鏡瞳秘道術、傀儡妖術、遁隱妖術……猛烈的攻勢、多變的法術壓得水六郎喘不過氣,一時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咦,怎麼不敢還手?不用看你媽的面子!」我故意譏笑水六郎,擾亂他的情緒,璿璣氣圈形成一個個氣流漩渦,死死纏住他,順勢拍出一掌,半途化作鋼刀。

  水六郎又怒又急,被我狂風暴雨般的攻勢打懵了,閃開我的手刀,他倉促射出幾道水箭,卻被我以鏡瞳秘道術反彈。趁他手忙腳亂,我運轉龍虎秘道術,一拳重若千鈞,直擊他的胸口,嘴裡笑道:「兒啊,就憑你還收拾老子?」

  水六郎狂吼一聲,不閃不避,胸口裂開一個透明的大洞,同時雙袖拍向水面,兩條水龍沖天而起,淩空撲向我。

  我立刻吹出吹氣風,駕風閃過水龍,倏地飛到他身後。我的突然飛行讓水六郎目瞪口呆,不等他回過神來,我一拳已經變化出混沌甲禦術,猛擊他胸口的大洞。

  「轟」的一聲,大洞瞬間彌合,被混沌甲禦術打回血肉之軀。我拳不停頓,蓄滿龍虎秘道術輪番擊出。「砰砰砰」,水六郎口噴鮮血,向河中跌去,半天都沒有爬起。

  花生果一家放聲喝彩,花生殼一拍大腿:「奶奶的,小夥子幹得不錯。」我心情大爽,卻不敢放鬆,目光緊緊盯著雲大郎,駕著吹氣風來回飛動,讓他無法捕捉我的確切位置。

  「精彩,真是精彩。」雲大郎一動不動,低著頭,漆黑如緞的長髮無風自動:「閣下如此身手,無論在哪一重天,都可算是高手了。」

  我全神貫注地盯著他手上的黑包袱,道:「多謝誇獎。」

  「你——值得我出手。不過,你如果敢駕著吹氣風逃走,我就殺光你的朋友。」雲大郎澀聲道,我心中一沉,雲大郎又道:「如果你留下來,我不會碰你的朋友一根毫毛。」

  我聳聳肩:「老子哪需要逃跑?殺你小菜一碟!」

  「地圖呢?」

  「早就擦屁股啦。」

  雲大郎沉默不語,猶如一隻黑色的大蝙蝠,飄然掠到了河面上,一隻手伸向黑包袱上的絲帶。

  「呼」的一聲,我閃電般沖去,雙拳舞出魅舞,直擊雲大郎的太陽穴,他要想解開包袱,就必須硬受我的一擊。

  雲大郎低著頭,貼著水面向後滑去,左手依然摸向絲帶。我低哼一聲,雙腿連環擺動,再次踢向他的心窩,雲大郎不得不向旁閃避,始終沒有機會解開絲帶。

  我信心大增,知道自己的戰略正確,展開魅舞,服過碧珠後的舞姿猶如行雲流水,自如揮灑,招招擊向他的要害,不給他騰出手解開包袱的機會。魅舞的確無比神妙,即使以雲大郎的妖力,一時也被逼在了下風。

  彩霧暴起,一群顏色鮮豔的毒蟲突然托起阿蠱,向遠處飛逃,這個傢伙倒會抓住時機。雲大郎低哼一聲,突然抬起頭來。

  我一楞,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的臉,確切地說,這根本就不是一張臉,而是一團雲,很濃、很白、很深的雲。這團白雲從臉上擴散,覆蓋住他的全身,像是穿上了一件白雲做的大袍。「砰砰」,我兩腿閃電般踢中雲大郎,卻仿佛踢在了空蕩蕩、軟綿綿的雲端裡。雲大郎手指一挑,終於解開了包袱。

  我知道壞事了,駕起吹氣風向天上瘋狂直竄,現在就看包袱裡的黑雲快,還是我的吹氣風更快了。

  一團詭秘的黑雲飛出包袱,出乎意料地沒有撲向我,而是追向了阿蠱,一點點追上了他,裹住,又倏地散開,鑽回包袱。

  「撲通」一聲,一具白森森的骷髏從半空摔下河,正是阿蠱。雲大郎又低下頭,那團白雲在他身上收縮,回到臉上。指了指阿蠱的屍體,他平靜地道:「這個人曾經殺死過我的朋友,先殺了他,你我可以安安心心地較量。」

  我駕著吹氣風緩緩落下,心中忐忑不安。雲大郎的妖術太恐怖了,我該用什麼法術對付?

  「怕什麼?」手指上的月魂光暈流動:「有我在,你死不了。」

  我頓時膽氣一壯,對啊,還有月魂這個高深莫測的老傢伙幫我呢。一挺胸,我喝道:「雲大郎,動手吧!」

  雲大郎的手指慢慢伸向包袱。

  「小無賴!」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幽幽地傳來,剎那間,我渾身劇震,像是被雷電猛擊了一下。

  「是你嗎?小無賴?」

  我猛地轉過頭,橘紅色的夕陽下,飄香河像一條夢幻的光帶,波光閃爍,海姬豔麗的容顏仿佛也在閃爍。她立在河畔,身影高挺、曼妙。我呆呆地看著她,她也呆呆地看著我。金色的星桂花飄落,濺開,如同星星點點的螢火,在黃昏裡,在我們的眼睛裡飛舞。

  一滴淚水,倏地從海姬白玉般的臉頰滑落,被星桂花照得亮晶晶。

  「海姬!」我狂叫一聲,激動得渾身顫抖,這一瞬間,我忘記了雲大郎,忘記了可怕的黑包袱,忘記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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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冊 魔主現世 第一章 桃花運

  「天啊,她是海姬!脈經海殿的首席女武神!」白光光猛地大叫,屁顛屁顛地跑過來。

  遠處的人群爆發出一片驚呼,潮水般地湧過來,爭睹海姬的風采。何平、柳荷東急忙迎上前去,對海姬躬身行禮,臉透喜色。有脈經海殿的女武神在這裡,沒有人害怕雲大郎了。

  看也沒有看那些人,海姬只是凝視著我,仿佛偌大的飄香河畔只有我們兩個人。她凝視著我,什麼話都不說,也聽不見別人的話,似是癡了。

  我想哭,但還是忍住了,我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愣愣地,一步步走過去,走過去,海姬的金髮在暮色裡閃閃飛揚。

  河水淙淙,好像一轉眼就流了三年。我依稀是站在光陰的河畔,順著水流,恍恍惚惚地走向三年前。一步,兩步……越來越近,海姬的臉在星桂花中閃爍,如同一個久違的幻夢。走到她的對面,我停下,心狂烈地跳個不停。三年了,她一點沒變。

  「美女,小別勝新婚,給個擁抱吧。」我喉頭發幹地道。

  海姬忽然笑了,笑得那麼燦爛,星桂花照亮了臉頰上的淚水,三年的光陰仿佛在一瞬間被笑容融化。

  「小無賴,真的是你呢。我以為自己又在做夢了。」她像在笑又像在哭,向前走了一步,和我面對面。隔了一會,海姬的聲音輕惘得猶如雲煙:「聽一聲劍鳴,道一聲莫忘。」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激動得渾身發抖。她沒有忘記我,一點也沒有忘記我!我緊緊地抱住海姬,又是笑又是跳。四周變得一片寂靜,無數雙眼睛呆呆地看著我們,白光光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可以吞下一個雞蛋。

  「你長高啦,小無賴。」海姬癡癡地盯著我,許久,伸出手,在我頭頂上比了一下:「三年前,你才到我肩膀,現在已經和我一般高啦。」

  我拼命點頭:「發育還算正常,否則親個嘴還要踮起腳呢。」

  海姬臉一紅,羞澀地掙開我的雙臂:「還是這麼沒一點正經,真是個無賴。」輕輕撫摸我的鬍子,掌鋒經過處,亂蓬蓬的鬍鬚掉落下來。她嗔道:「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弄得這麼邋遢。」

  我吐吐舌頭,海姬剃光我的鬍子,又替我理理衣衫,挽好長髮,細看了我一陣,從懷裡掏出一枚晶瑩的紅玉環佩,結在我的髮髻上,柔聲道:「這是萬年暖赤玉,可以辟邪,是兩年前別人送的。我常想,要是找到了你,要為你親自戴上,一定會很好看。」

  我心中感動,聽她的口氣分明一直在找我。想了想,我摸出火蝗翅,替她插在金黃色的髮際,笑道:「我這個火蝗翅送你,雖然不算希罕,但當發簪還挺別致。這三年來,你過得可好?甘檸真、鳩丹媚她們呢?」

  海姬攏攏頭髮,滿臉喜悅:「小無賴真沒良心,見了我還想著別人。算啦,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你了。鳩丹媚常說你油滑機靈,沒那麼容易死,看來她說得一點沒錯。嗯,我有好多話要和你說,咱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再談。」

  這時,水六郎剛從河裡爬出來,臉色慘白。雲大郎扶住他,對我道:「閣下和我這一戰,可以重新開始了嗎?」

  海姬冷哼一聲,擋在我身前:「你算什麼東西?想要動他,先問問我的脈經刀答應不答應。」

  水六郎顫聲道:「大哥,她就是海姬,和林飛是一夥的。甘檸真、鳩丹媚可能就在附近。」眼珠四處亂轉,驚惶不安。

  雲大郎頭也不抬,漠然道:「既然海武神有意,那我們就先較量一下。」

  我知道雲大郎的黑包袱厲害,怕海姬有什麼閃失,趕緊道:「正好,海姬你教訓一下姓雲的,老子收拾水六郎,三年前的舊帳早該算算清楚了。」

  水六郎嚇得嘴唇發白,急忙一拉雲大郎:「大哥,我們既然已經辦完正事,不如先回去向魔主覆命,沒必要留在這裡纏鬥。想對付他們以後有的是機會。」

  我嘿嘿一笑,水六郎果然害怕退縮了。雲大郎沉默了一會,道:「林飛,一個月後我會再來大千城,到時希望能和你放手一戰。」袖子一拂,帶著水六郎揚長而去。敖廣也想趁機逃走,被我逮住,一拳揍得他腦袋開花。

  海姬還要追,被我拉住了,勸道:「雲大郎的妖術十分怪異,你不見得有必勝的把握。咱們好久不見啦,別打打殺殺的煞風景。」

  海姬蹙眉道:「他也是魔主座下的妖怪?哼,他的妖力很強嗎?」

  我嬉皮笑臉道:「他怎麼能和你比?你的一根汗毛都比他寶貴。他死了沒什麼,你要是不小心被他傷了幾根頭髮,我要心疼得好幾天吃不下飯呢。」

  海姬笑靨如花:「你就這張油嘴會哄人喜歡。老實招來,這幾年花言巧語地騙過多少姑娘?對啦,先前我遠遠地瞧見有人和雲大郎打鬥,覺得那人像你,可又不敢相信。小無賴,你從哪裡學來這麼一身厲害的法術?」

  我得意洋洋:「我現在牛吧?剛才老子打得水六郎屁滾尿流,別提多威風啦。」

  海姬手指刮了一下我的臉:「你牛,害得我們白操了三年心。我們走吧。」喜滋滋地拉起我的手,就要離開。

  「等一下!」何賽花忽然走到面前,瞪著海姬:「你幹嘛對我丈夫拉拉扯扯?」

  海姬聞言一怔,何平誠惶誠恐地道:「這是俺閨女,不懂啥道理,請海武神大人有大量,別和她一般見識。在下顛三倒四派掌門何平,家師是羅生天混沌甲禦派掌門胡老糟。多年前,俺也曾隨家師拜訪過脈經海殿。」說完,呵斥何賽花:「丫頭亂說什麼?林公子何等身份,怎麼是你高攀得起的?」

  何賽花撅起嘴,不服氣地道:「他既然參加了比試招親,就不能耍賴,否則女兒的臉面何存?」

  海姬對何平點點頭:「原來是胡掌門的弟子,失禮了。」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悄聲道:「好啊,我們找得你那麼辛苦,你卻在風流快活,勾引大姑娘。」

  「冤枉啊!」我大叫一聲,對何賽花道:「何姑娘,我參加飄香盛會只為了得到火蝗翅,並不想討老婆。剛才你捨命維護我,我心裡十分感激,但我只是個小混混,沒身份沒地位,不配得到你的青睞。」

  何賽花倔強地道:「我不管,我就是要你做我的相公,雷打不動!」

  我靠!我頓時傻眼,什麼時候我變成香饃饃了?何平搓著雙手乾著急,估計平時何賽花被寵壞了,所以她爹也拿她沒辦法。周圍的人群笑呵呵地看熱鬧,閒言碎語紛紛。我把事情經過簡單告訴了海姬,她嬌嗔道:「都是你惹的禍,你自己解決吧。」

  我裝得可憐兮兮:「我見火蝗翅很漂亮,想拿了送給你,所以才參賽比試。誰知道會這樣,要不把火蝗翅還給她?」

  月魂哼道:「受不了,這樣騙女人也行啊。」

  海姬噗哧一笑,指尖一戳我的額頭:「小無賴,送我的東西還敢要回去?」臉色一冷,對何平道:「不是我拿脈經海殿的名頭壓人,而是林飛並不想娶你的女兒,這件事就此作罷。」

  何平點頭:「俺明白,海武神不必掛懷,俺一定會好好管住閨女。」

  何賽花不依不饒地嚷道:「脈經海殿再厲害威風,也不能強搶別人的丈夫。爹,要是媽在世的話,一定不會讓我受這樣的委屈。」眼圈一紅。

  何平看了看我,苦笑搖頭,邊上有人小聲道:「奇了,兩個女人搶男人,這次飄香盛會不如叫爭風吃醋大會。」

  金光一閃,那個說閒話的人立刻飛了出去,慘叫著摔進飄香河。海姬手刀金光閃爍,冷笑地看著何賽花:「脈經海殿雖然不算威風,可也不能讓人小瞧了。」

  人群立刻噤若寒蟬,何賽花一咬牙,抽出蛟鞭:「我們顛三倒四派就能讓人小瞧了嗎?我來領教一下脈經海殿的絕學。」

  海姬負手而立,一臉冷漠。我一看事情快不可收拾了,連忙擺手,對何賽花道:「何姑娘,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招親一事還是算了吧。何況,何況我,」靈機一動,我嚷道:「我早就有老婆啦,怎麼能娶別的女人?」

  何賽花一呆,海姬面色蒼白,失神地看著我。我沖她眨眨眼睛,拉起海姬的玉手,大聲道:「她就是我老婆!」

  周圍一片譁然,海姬的臉猶如紅霞,美目中又是喜悅,又是嬌羞,還有一點點惱怒。我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暗使個眼色。海姬想要說話,瞧了瞧我,還是低下了頭。

  何賽花楞了好一陣,忽然「哇」地一聲嚎啕大哭。白光光乾咳一聲,走上前來:「老夫白光光,兵器甲禦派掌門。這個,老夫也不錯,老當益壯得很。何姑娘,你看不如考慮一下?」

  「啪」的一聲,蛟筋抽上白光光的肩頭,何賽花沒好氣地道:「你個糟老頭,給我滾遠點!」又氣呼呼地抹掉眼淚,對我嚷道:「你等著,我一定會嫁給你的!」一抖蛟鞭,駕起青鸞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何平作揖道歉:「閨女不懂事,讓兩位見笑了。」他見我自稱是海姬丈夫,海姬又不否認,言詞也倍加客氣。

  過了好半天,海姬臉才不紅了,狠狠瞪了我一眼。這時,花生果一家子圍住我問長問短,花生果湊近我的耳朵,小聲道:「老大,你就是被她甩了吧?不過她長得好美啊。」

  我把花生果一家介紹給海姬,簡單說了相識經過,白光光又忙著討好海姬,大拍馬屁。花生殼細細瞧了我幾眼,道:「你小子沒了鬍子還挺人模狗樣的嘛,和我的大虎有得一拼。」

  柳荷東和何平交換了個眼色,前者道:「在下獅吼秘道門柳荷東,海武神大老遠光臨大千城,是我們的榮幸。天色已晚,不如由我們設宴招待,聊表敬意。」

  海姬猶豫了一下,對我道:「你向來喜歡吃喝,你拿主意吧。是在這裡住一晚呢,還是馬上走?」

  我想起兵器甲禦術的秘笈還沒有寫給花生皮,便道:「有人請客當然不能客氣。和柳翠羽他們打了一整天,我肚子早餓扁了。」

  「海武神請。」何平臉露喜色,殷勤地在前面引路,我偷偷對海姬道:「剛才我亂說話也是沒辦法,否則何賽花死纏不放。你別生氣,我知道,作你相公我是高攀不上的。日他奶奶的,將來也不知道哪個兔崽子有那麼好的福氣。」

  海姬臉一紅,咬住我的耳朵,啐道:「小無賴倒會說風涼話,我的名聲算是被你毀了。哼,千刀萬剮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我連連稱是,海姬的聲音忽然輕得像蚊子叫:「你,你今天當著這麼多人說的,說的胡話,可不能反悔了。」

  我心頭狂震,海姬像一陣香風般掠遠了,走到前頭,與何平、柳荷東並肩交談。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咀嚼她話中的含意,胸口一陣陣發熱。日他奶奶的,難道老子走了桃花運,海姬真的喜歡我?用力擰了一下花生果的臉蛋,他痛得大叫起來,我點點頭:「原來我不是在做夢。」

  「別傻站著呀。」海姬回頭對我道,闌珊的夜色下,她雪白的脖頸泛著紅暈,猶如白玉瓷瓶上的一抹胭脂,看得我春心大動,急急忙忙跟上去。花生果一家也和我一起來到昨晚下榻的豪宅。何平擺開盛宴,推讓海姬坐了首席。什麼龍肝、鳳髓,百年朱果、千年茯苓,吃得我滿嘴流油,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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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40:30 |只看該作者
  席間,何平再三為她女兒告罪,然後細述了雲大郎一夥的事。柳荷東道:「魔剎天的妖怪向來安份,現在突然染指紅塵天,還叫囂要向整個北境宣戰,讓人覺得十分蹊蹺。」

  海姬淡淡地道:「看來魔主真的已經統一了魔剎天。嗯,算算魔主出世也有三年多了。」

  何平抓抓頭:「聽口氣,海武神好像知道一些關於魔主的事。」

  海姬搖搖頭:「我知道得也不多,只是和他座下的幾個妖怪交過手罷了。」

  柳荷東憂心忡忡:「那個雲大郎的妖術十分可怕,一招便殺死了韋掌門,魔主的妖力就可想而知了。林公子既然也和雲大郎一夥結仇,不如我們共謀對策,計畫對付他們的法子。」

  何平接著道:「有海武神在,量那些妖怪也不敢胡作非為。哈哈,他們怎麼會是脈經海殿的對手呢?」

  我和海姬對視一眼,我笑道:「我反正拍拍屁股就走,魔主再厲害,也和我無關。倒是柳掌門、何掌門,你們應該抓緊時間通報音煞派和混沌甲禦派,否則大千城是保不住了。」

  海姬在桌下輕輕踢了我一腳,悄聲道:「小滑頭。」

  我對她眨眨眼,這兩個老傢伙,想讓我和海姬當擋箭牌,門都沒有。我乾脆不理他們,和花生皮一家說說笑笑。

  柳荷東尷尬地閉嘴,何平訕訕一笑:「反正今天俺和閨女已經為林公子得罪了雲大郎,林公子跑得掉,俺們是跑不掉啦。」

  我被何老頭說得臉上一熱,他繼續自言自語:「唉,賽花這個傻丫頭,就喜歡自找麻煩,也不管別人領不領情。」

  被何平連番言語擠兌,我忍不住血氣上沖,一拍桌子道:「我林飛欠何小姐的人情一定會還!一個月後,老子就和雲大郎再幹一場。」想了想,又補充一句:「要是打不過,我也沒辦法。」

  何平大喜:「公子放心,到時俺師父一定會趕來主持公道。」我清楚他的如意算盤,把我牽涉進去,海姬也就不得不出手相助。合音煞派、混沌甲禦派和脈經海殿三派的實力,應該可以和魔剎天的妖怪們一戰了。

  海姬白了我一眼,望著何平臉上狡黠的笑容,我只好吃下這個悶虧。老爸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林飛不是君子,但也不作忘恩負義的小人。再說今天當場拒婚,我覺得有點對不住何賽花。

  何平又問我為何會使混沌甲禦術,我以天下法術繁多,類似也不奇怪搪塞過去,反正死不承認我會混沌甲禦術。宴到尾聲,何平告退:「俺還要把韋掌門的死訊通傳吉祥天,恕俺失陪了。俺已經為賢伉儷準備了乾淨的廂房,不知需要一間還是兩間?」

  聽到「賢伉儷」三個字,我的心一跳,向海姬瞧去,恰好和她的目光相遇,海姬躲開我的目光,強裝鎮定:「一間就夠了。」

  柳荷東也起身告辭,花生皮一家知道我和海姬一定有私話要說,也識相地離開,花生果遠遠地對我擠眉弄眼,白光光兀自嘀咕:「我可從來沒聽說海姬嫁人了啊。這小子有什麼好?我年輕時可比他瀟灑倜儻多了。」

  侍女領著我們拐過回廊,走向東首一間幽靜的廂房。夜風襲人,走廊的欄杆外,碗大的雪白海棠散發陣陣香氣。月光薄明微暗,映出我和海姬並肩的影子。剛推開房門,雨點就淅淅瀝瀝地落下,屋簷淌下一串串透明晶瑩的雨珠,門前的青石階濺起白花。

  正是花開微陰,小雨乍涼的初秋。

  侍女點燃了紅燭,端上茶水後離開。我關上門,沖海姬一個勁地壞笑:「洞房花燭夜,春宵值千金。娘子,請寬衣吧。」

  海姬一把擰住我的耳朵,笑駡道:「下流的小無賴,還敢胡說八道,小心我絞了你的舌頭!快把這三年的經歷從實道來!哼,沒心沒肺的小無賴,也不來找我們。是不是早把我們拋到九霄雲外去啦?」

  我一拍桌子:「還不給老子乖乖坐下,聽我一一道來。」

  海姬噗哧一笑,鬆開了我:「你還是老樣子,我看比過去更無賴。這幾年,每次閉上眼睛,我總是想起你和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好像你就在我邊上。小無賴,你過得還好嗎?是怎麼逃出水六郎他們毒手的?有沒有人欺負你?為什麼失蹤了那麼久?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啊呀,我有好多話要問你,你快點說呀。」

  看著她焦急認真的表情,我鼻子一酸,這才把分手後的詳情道出。說完後,已經三更天了,燭淚流了一灘,剩下小半支紅燭劈啪地燒著,夜雨還沒有停,打得窗紙沙沙作響。

  海姬哽咽道:「那一天,我當再也見不到你了。元氣稍複後,我們三個就到處找你,可怎麼也找不到。倒是遇到了水六郎,他們一見我們就逃得無影無蹤。整整半年,我們在海上反復搜索,始終一無所獲。我都快急瘋了,連鳩丹媚都偷偷地哭了,她說你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可能已經到了陸地。於是我們三個分頭尋找你的下落,相約每年冬至在大千城碰面,互通消息。三年過去了,誰也沒有找到你。去年,鳩丹媚說她打算去魔剎天尋找,說不定你被魔主抓了去。我知道大千城今年要召開飄香盛會,你性子喜歡熱鬧,也許會來瞧瞧。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總算讓我找到了你。」閉上眼睛,連連說了幾聲謝天謝地,神色虔誠,長長的睫毛顫動,上面還沾著淚花,嘴角掛著滿足的笑容。

  我感激得說不出話來,真沒想到,三個美女竟然為了我四處奔波。癡想了一會,我低聲道:「今年冬天,大家就能團聚了。」

  海姬睜開眼,笑著點頭:「最好笑的要算甘檸真了。嘿,她嘴上說你死了也是天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臭冷臉,可心裡卻焦急得緊。清虛天、羅生天、吉祥天都被她跑遍啦。」

  我歉疚地道:「是我不好,害你們擔心,我應該早點從龍鯨肚子裡出來的。」

  海姬道:「你今天輕鬆擊敗水六郎,法力已經不在我和鳩丹媚之下了。甘檸真、鳩丹媚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高興,怎麼會怪你呢?」

  燭光照得海姬的臉頰豔麗無比,我大著膽子握住她的柔荑,調笑道:「你真是善解人意。」

  海姬羞得要抽開手,卻被我緊緊捏住,我低聲吟道:「放也由你,不放也由你。」

  「放你的屁。」海姬忍不住放聲嬌笑,美目流盼生波。這是當日離開蜃畫後,我和她開的輕薄玩笑。今晚舊事重提,只覺得心裡無限暖意。摸著她滑膩的玉手,我心中一蕩,用力一帶,把她摟在懷裡。

  海姬嚶嚀一聲,臉紅耳燙,想要掙脫,偏偏推開我的手軟綿無力。嗅著她鬢髮的香氣,瞄見她領口下雪白的深深乳溝,我不禁心動神搖,色心大起:「海姬,你可真美,泥菩薩見了你都會流口水,人妖見了你都會毛手毛腳。」

  海姬又羞又喜:「你盡會瞎說。」

  我嘻嘻一笑:「不信?我現在就管不住手腳啦。糟糕,我的手自己亂動了,可不怨我。」雙手滑過她纖長的腰肢,貼著小腹,輕輕摸挲。雖然隔著薄薄的金甲,手心仍能感受到海姬充滿驚人彈力的腹肉,真是令人銷魂。

  海姬身子發顫:「你,你手別亂動。啊,哈哈,別撓我癢癢。咱們,咱們正經說話。」死死抓住我的手,目光火熱。

  我渾身熱血沸騰:「嗯,我們正經說話,不正經幹事。」手一滑,摸到她豐隆的香臀,用力揉捏,胯下的小弟弟早就引頸高歌了。

  海姬玉體扭動,咬牙道:「你,你再不規矩,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停手。海姬急促喘息了一陣,扭頭望著窗外,幽幽地道:「那天,那天你為了救我們,連命都不要了。從,從那天起,我就再也忘不了你啦。這三年,我幾乎每晚都會夢見你,醒來時我想,要是你真的死了,我便活著也沒什麼趣味了。」

  我心中一凜,欲念全消,沒想到她對我的情意到了這個地步,心裡既是酸楚,又是甜蜜。

  海姬的聲音悄不可聞:「雖然,雖然我喜歡你,可你卻不能輕賤我。否則,我死給你看!」神色變得如冰雪般剛烈。

  我呆了呆,心情激蕩:「我,我明白。」

  海姬豔然一笑,我苦著臉:「在你變成我老婆之前,我一定守規矩。但每天要抱你一百次,親你一百次,這總行吧?」

  海姬啐道:「不行!」

  「每天抱十次,親十次總行吧?」

  「也,也不行。」

  「那就一次!抱一次,親一次!再少我可不是正常的男人了。」

  海姬捂嘴偷笑,隔了一會,望著我們映在牆上的影子,羞澀地點了點頭。我心中一陣狂喜,嘿嘿,美女你中計了。老子這叫獅子大開口。反正我原先的意圖就是親一次,抱一次足夠了。一百次不過是以進為退的手段。何況,也沒限定親一次、抱一次要多久啊。老子抱你一整天不鬆手,親你一晚上不鬆口,也算一次。

  遐想了一陣,我忽然記起抄錄兵器甲禦術一事,急忙找出筆墨,認真抄寫。海姬在一邊靜靜地瞧著我,顯得十分滿足。寫完後,天色已經破曉,推開窗,雨已經停了,濕漉漉的潮氣撲面而來,白色的晨霧浮動,芭蕉滴翠,海棠滾珠。

  「我們早點離開這裡吧。」海姬柔聲道:「省得見到何平和柳荷東,又要聽他們嘮叨。」

  「哈哈,今天第一天。抱一次,親一次!」我大笑著湊過去,不等海姬躲閃,在櫻唇上深深一吻。海姬嗯了一聲,軟軟地倒在我懷裡。

  好一會,我們才悄悄離開廂房,並留書告知何平與柳荷東。四周靜寂無人,來到花生皮的房門前,我施展混沌甲禦術,將寫好的秘笈穿門遞入。想起花生皮的古道熱腸,心中有些戀戀不捨,但我和水六郎這些人勢不兩立,和花生皮一家在一起只會連累他們。

  在門口站了一會,我歎了口氣,吹出吹氣風,一把抱起海姬,躍上吹氣風,向黎明的天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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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41: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山窮水盡疑無路

  風從身邊呼嘯掠過,下方的大千城小得如同一隻木盒。我意氣分發地駕著吹氣風,在海姬面前指手劃腳,胡說八道,逗得她笑個不停。

  「我們去哪兒?要不先找鳩丹媚和甘檸真?」我深吸了一口氣,蓮衣迎風,獵獵作響。雨後的空氣潮濕而清新,天空是水濛濛的紫色,四周朝霞浮動,映得衣服都紅了。

  海姬道:「你在飄香盛會這麼一鬧,要不了多久,整個紅塵天都會知道你林飛了。到時候甘檸真和鳩丹媚一定會趕過來和你會合,你要是去找她們,反倒錯過了。不如先在大千城附近找個地方暫住,等她們來。」

  我欣然點頭,海姬道:「你說雲大郎的黑包袱很厲害,那你想到對策了嗎?別忘了你誇下海口,一個月後要和他再比試的。」

  我苦叫道:「我正為這件事頭痛,日他奶奶的,心裡一點把握也沒有。月魂,你小子到時可要保住我的命啊。」

  月魂嘿嘿奸笑:「別指望我,靠你自己。」

  我一愣:「你當時不是說有你在,讓我放心和雲大郎交手嗎?」

  月魂一哂:「我這麼說只是為了壯壯你的膽子,否則你心存畏懼,全無鬥志,鐵定敗給雲大郎。」

  我靠!搞了半天這傢伙只是在哄我啊!我欲哭無淚,對海姬道:「這下慘了,你沒過門就要變寡婦了。」

  海姬啐了我一口:「別胡說,反正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好好修煉一下法術。要是真覺得不行,我替你出戰就是了。」

  我點點頭:「你說得沒錯,我們先找個僻靜的地方落腳練功,順便雙飛雙棲,親親抱抱,只羨鴛鴦不羨仙。」

  海姬又好氣又好笑:「沒見過你這樣無賴的。也不知道我中了你什麼妖術,居然對你,對你……」

  「對我怎麼樣?」我涎著臉問,瞧見她雪白的頸根被曙光照得金黃,忍不住又湊過去,想親一口。

  「停!今天已經一次了,不准耍賴!」海姬笑著躲開我,正色道:「大千城南郊有一座橘子洲,風景秀美,又很僻靜,沒有外人打擾。不如我們去那裡暫住,反正靠城裡也近,你要是練功覺得悶了,去城裡散散心也方便。」

  「遵命!」我立刻駕著吹氣風向南面飛去,越過橫跨東西的飄香河,再往前穿過一片廣闊原野,根據海姬的指路,在一個三岔路口落下。因為天色還早,附近人煙稀少,向左的大道上偶爾還有趕路的人妖,偏右的小路一片幽靜,淹沒在茂密的竹林中。

  海姬帶著我向右邊的小路走去,四周靜悄悄的,竹子被雨水洗得碧翠,乳白色的晨霧嫋嫋浮動。好不容易七拐八彎地走出竹林,前路卻突然中斷,盡頭是萬丈懸崖,崖下是個四面環抱的山谷。

  俯視著山谷內升騰的重重絢爛雲霞,我問道:「下面就是橘子洲嗎?這些雲彩倒比錦緞更鮮豔。」

  海姬笑道:「這可不是什麼雲彩,而是谷底的花果腐爛後生出的瘴氣,劇毒無比,吸幾口准保要你的小命。至於橘子洲嘛,打破腦袋你也猜不出它在哪裡。」從耳朵裡摸出金螺,一眨眼變成房子大小。我們鑽進金螺,螺口立刻封閉,向谷底急速沉落。

  站在金螺內,我倏地想起和海姬的初吻,心中不由一蕩。海姬瞥了我一眼,臉上突然飛紅,低頭揉著衣角,美目中閃動著嬌喜的光芒。我呆呆地看著她,能和海姬這樣快活地待幾年,就算給我個皇帝也不幹。

  「砰」的一聲,金螺落到了谷底,我們走出金螺,只見瘴氣懸浮在半空,猶如一匹籠罩山谷的天然屏障。我訝然道:「奇怪,谷底怎麼反倒沒有瘴氣?」

  海姬指著滿山遍野飛舞的灰白色小蟲,道:「都被它們吃掉啦。這種蟲子叫裳蚜,最喜歡吸食彩色的瘴氣。裳蚜大概是北境壽命最短的動物啦,生命只有一天,日出而生,日落而亡。」

  幾隻裳蚜從我眼前掠過,輕盈飛向瘴氣。它們的眼睛是明黃色的,像圓溜溜的小沙粒,透明的翅膀撲閃間,露出醜陋的灰白色背紋。我笑道:「只能活一天有什麼意思?不過話說回來,和你在一起活一天也勝過了許多年。」

  海姬喜上眉梢,領著我向谷內走去。穿過一片五彩繽紛的樹林,前方出現了一座石坪,石坪旁有一條蜿蜒小溪,清澈的水中飄浮著紅白落英。背後是削直入雲的山壁,足足有百丈高。我心頭納悶:「這裡便是橘子洲嗎?」

  海姬神秘地一笑,沿著小溪逆流而上,溪水是從山壁的一條裂縫裡流出來的,裂縫半尺寬,一直延伸向山壁深處。海姬深吸了一口氣,身軀變得紙一般薄,沖我眨眨眼:「跟我進去。」倏地鑽進了山縫。

  「原來這裡還有條暗道啊!」我驚奇地叫起來,施展一種軟骨妖術,全身綿軟縮小如蛇,擠進了裂縫。裡面黑魆魆的,宛如一條很窄的甬道。走了半支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光亮,竟然到了山壁的另一頭。

  「這裡就是橘子洲啦!」海姬在前頭招手,我走出山縫,只見外面碧波蕩漾,赫然是一片湖蕩,湖中心有一座沙洲,遠看紅得像一團火,洲上到處長滿橘樹,橘子又大又圓,像一隻只點燃的紅燈籠。

  「我也是多年前無意發現這裡的,每次來大千城,我都會住在這裡,躲開那些蒼蠅般盯著我討好的人。」海姬拉著我四處觀看,興奮得像是個小女孩。

  我跳上一棵橘樹,摘了個紅燦燦的橘子往嘴裡塞。順勢在枝椏中一躺,翹起二郎腿,悠哉遊哉地哼起小調。

  「別貪玩了,小無賴,該做正事了。」海姬站在樹下,仰頭道:「先讓我看看你的法力如何,也好幫你想法子提升。和魔主座下的妖怪動手可不是兒戲,你得認真準備。」

  我扔掉橘子皮,趾高氣揚地道:「不如讓老子陪你過幾招,一試便知。」

  海姬微微一笑,一躍而起,手掌化作一道金光,閃電般劈了過來。我靠,她的急脾氣一點沒變,說打就打啊!我打起精神,左掌化作一面鋼盾,結結實實地撞上海姬的脈經刀。「砰」,金石交擊聲響亮傳出,我立在樹上安然不動,海姬飄然落回地面。我得意地勾勾手指:「心肝美人,繼續!」

  「果然強了很多,難怪連柳翠羽都不是你的對手了。不過你要小心,現在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海姬贊道,依然站在樹下,瞬間劈出了幾十記手刀,一刀快過一刀,金黃色的刀影嘶嘶作響,從四面八方向我斬來。

  「雕蟲小技,也敢在老子面前炫耀?」我油嘴滑舌道,雙手化作巨大的盾牌揮舞,擋住脈經刀。「砰砰砰」,我身形狂搖,脈經刀的力量比先前增強了十多倍,震得我手盾酸麻,差點摔下橘樹。我暗罵自己太得意忘形,海姬的功力遠比我深厚,怎麼能和她硬拼?

  「小心!」海姬嬌呼一聲,沒等我回過神,四周的刀光驟然改變方向,橫向的變直向,向左的變向右,再次交織成一片縱橫淩厲的刀網。我急忙施展遁隱妖術,在刀光臨體的一剎那躍下橘樹。「嘩啦啦」,滿樹的橘子紛紛落下,汁水噴濺,個個都被刀氣劈成整齊的兩半。抬起頭,海姬已經俏立在樹上,笑意盈盈,金光閃閃的手刀遙遙指向我。

  「你要謀殺親夫啊!」我驚魂未定,不敢再有絲毫鬆懈,左手一拍橘樹幹,橘樹立刻變成傀儡樹人,樹枝猛地抖起,把海姬攔腰抱住。海姬清嘯一聲,脈經刀斬斷樹枝,整棵大樹被刀氣碾成粉末。不等她再攻擊我,我已經撲了上去,璿璣秘道術生出氣圈,纏住海姬雙手,魅舞飄忽不定,連連攻向她的要害。

  海姬淩空躍起,強行掙脫璿璣氣圈,嚷道:「小無賴,居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我哈哈大笑,施展魅舞全力進攻,同時配合層出不窮的各種法術。一時間,海姬被我打得不斷後退,屈落在了下風。

  「砰!」我突然一拳擊向地面,濺起六道奇形怪狀的拳影,轉馬燈似地繞著海姬疾攻。這是我從來沒有用過的六丁甲禦術,海姬連閃五道拳影,被第六道拳影擦過額頭,勁氣震得金髮向後飛揚。我的拳頭再化成鐵錘橫掃,把海姬逼到湖邊,長袖揮灑,以一個魅舞姿勢拍中她的香臀。海姬一個踉蹌,左腳踩進湖水中,濕了長靴。我擠眉弄眼:「一起洗個鴛鴦浴吧。」

  「哼,別高興得太早了。」海姬從耳朵裡掏出金螺,輕輕一吹,一張金光閃耀的大網飄出螺口。

  我心中一凜,知道這是海姬壓箱底的絕技脈經網,趕緊施展羽道術飄然飛退,同時雙手劃動,在四周布下一個個璿璣圓。

  「想逃呀?脈經網號稱天羅地網,就是神仙也逃不了。」海姬美目漣漣,脈經網兜頭罩下,光芒耀眼的網線比刀還要鋒銳。周圍的橘樹紛紛碎開,就連璿璣氣圈也被網線切割得四分五裂。

  我暗叫不妙,一連施展幾十種法術想要破開脈經網,都毫無效果。脈經網不但堅不可摧,而且忽柔忽剛,忽大忽小。眼看方圓幾丈全被金光籠罩,脈經網不斷收縮,凝聚成一個網狀的格子空間,而我就像被網住的魚蝦,再也難以逃脫。

  「服了嗎?」海姬出現在網中,又倏地閃到網外,笑嘻嘻地瞧著我。我吐吐舌頭:「不到最後一刻,老子決不投降。」一拳運足龍虎秘道術,再變化為混沌甲禦術擊向脈經網。脈經網微微一震,反倒越收越緊。我心中叫苦,知道大勢已去。

  「再不投降,可要吃苦頭啦。」海姬手指彈了一下金螺,脈經網發出凜冽的刀氣,刺得我肌膚生疼。

  「聽!聽我的樂聲。」中指上的月魂突然叫道:「掙開脈經網並非難事,只要你能聽見我的樂聲。」

  我一呆,樂聲?哪來的狗屁樂聲?日他奶奶的,這時候月魂這個傻鳥讓我聽什麼音樂啊?

  「用你的心去聽,魅舞的傳人。」月魂的聲音仿佛潺潺的流水:「而不是用你的耳朵。樂聲在法術之外,心靈之內。」

  我似懂非懂,脈經網線越來越密,周圍的空氣猛烈炸開,金黃色的氣芒完全淹沒了視野。

  「你的人在脈經網裡,難道你的心也被網住了嗎?」月魂平靜地道:「看著我,全神貫注地看著我。」

  我一咬牙,死馬當活馬醫,也許月魂真能讓我反敗為勝。我直直地盯著月魂,斂去心中所有的雜念。

  「轟」的一聲,眼前倏地一片光亮,景物變幻,我正站在一輪彎彎的月亮上,四周清輝閃爍,無限深邃,明澈的月光像冰水一樣流淌。

  「這裡是什麼鬼地方?」我震驚地叫起來。

  「這裡是我的神識,你的身體依然困在脈經網裡。」月魂的聲音嫋嫋響起,我這才發現,這一輪月亮就是月魂。它輕輕搖盪,如同一隻在浩瀚蒼穹裡的月亮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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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從月魂身上跳下來,沒想到一隻腳剛落地,就慢慢融化了,沿著落腳處,蕩起一圈圈柔和的光暈,如同漣漪。我趕緊爬上月魂,失去的左腳又一點點出現。我又驚又贊:「你的神識真他媽古怪,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怪胎。廢話少說,快幫我擊敗海姬,否則老子很沒面子。」

  「跟我來吧。」月魂忽然載著我向深處漂去,就好像一艘船駛向了茫茫不可知的深淵。乳白色的光芒在四周一團團閃爍,又夢幻般地濺開。我試探著把手伸向遠處,感覺空空蕩蕩,手掌在眼皮底下消失,仿佛遺落在了另一個世界。

  在很遠的地方,月光傾瀉成一道彎彎的拱門,門下,有一個舞動的影子。我們正向那裡漂去。

  我驚訝地望著拱門,它並不是靜止的,而在不停地流動,閃爍著謎一樣的光芒。無論月魂帶著我如何靠近,拱門卻總是離我們很遠。

  「月魂,快過去啊!」我想看清拱門下影子的模樣,它很朦朧,很神秘,時而消失,時而出現在門下,舞弄出奇異的姿態。

  「只要你能聽見我的樂聲,我們就能靠過去。」月魂淡淡地道:「用心聽一聽,這裡有很多聲音,但只有一個聲音是屬於我的。」

  話音剛落,我聽到了無數怪異的聲音,有的像隆隆的雷,有的像柔和微風,有的像哭泣,有的像歡樂的笑聲,還有的像是鍋碗瓢盆撞擊。我靠,幾千幾萬個亂哄哄的聲音,吵得我一個頭兩個大,叫我怎麼分辨?我急得直嚷:「你小子到底搞什麼?」

  「唉,你還是聽不到。」月魂失望地道。

  我一頭霧水:「你個鳥人太不爽快,老跟我打啞謎!」

  「以後再說吧。」月魂歎了口氣,碎裂成片片浮光幻影,周圍的一切如同水泡般幻滅,拱門消失了,影子也消失了,我又置身在脈經網中。

  「好大的一條無賴魚呀。」耳畔聽到海姬的輕笑聲,金色的網線猛地一緊,把我捆了個結實,動都動不了。人急生智,「噗哧」,我的肋下猛地探出龍蝶赤爪,從網眼鑽出,抓向海姬,爪尖噴出一個熊熊的火球。

  海姬眨眨眼:「還想困獸猶鬥?」腳步橫移,輕鬆避開赤爪。

  我不動聲色,探出藍色龍蝶爪,夾帶著森森的冰雪寒氣,一把抓向海姬酥胸。她吃了一驚,倉促後退。我早就蓄勢待發的第三只龍蝶爪「呼」地撲出,這是一隻碧綠色的爪子,它不像前兩隻龍蝶爪那樣剛硬,而是柔軟如蛇,仿佛舞動的藤蔓纏住了海姬,爪尖用力一扣。海姬悶哼一聲,伸手捂住左肩,幾滴鮮血濺了出來。

  我嚇得急忙收爪,不安地道:「你沒事吧?我真該死,居然弄傷了你。」惴惴地察看海姬香肩,幸好傷口很淺。

  海姬點了一下我的額頭,嗔道:「好狠心的小無賴!算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收起脈經網,滿臉欣慰:「你如今法術高強,我心裡比什麼都歡喜。」

  我苦笑一聲:「剛才只要你收緊脈經網,我已被切割得粉身碎骨了。唉,和你比我還是差了一點。」

  海姬勸慰道:「要不是靠脈經網,我一定不是你的對手。你現在欠缺的只是妖力和經驗,只要勤加修煉,將來一定會勝過我的。」

  我點點頭,開始認真修煉。海姬也常常陪我一起喂招,有意無意地洩漏出幾句脈經甲禦術的口訣。不知不覺,我們在橘子洲已經住了七、八天。男女搭配,倒也修煉不累。

  這天夜裡,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一個人出去逛逛。渡過湖,穿過山縫,又回到了外面的山谷。四周幽靜,秋蟲在草叢裡鳴叫。夜空一片深藍色,月亮如同嵌在藍冰裡的一柄玉簪子。仰頭望著明月,我歎了口氣。

  月魂道:「你有心事。」

  我苦著臉:「說實話,我怕到時對付不了雲大郎。記得師父說過,把秘笈練到化境需要好多年,而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可能一口吃成個胖子。現在我每種法術都是半吊子,拿什麼破解雲大郎的黑包袱?」

  月魂冷然道:「可惜你聽不見我的樂聲。」

  「聽到了又怎麼樣?」

  「如果能聽到,你的魅舞就會邁入一個全新的階段。黑包袱、脈經網這類的玩意,怎麼能困住真正的魅舞?」月魂幽幽地道:「在你心裡,魅舞只是殺敵的武技,但你錯了。只有當你真正明白魅舞是濃烈的生命之舞,只有當你心中充滿了對美好的渴望,你才會聽見我的樂聲。」

  「那個拱門下的黑影到底是什麼?」

  「等你聽到了樂聲,自然會知道的。」

  我沒好氣地瞪了月魂一眼,心裡打定主意,決鬥時一旦不妙老子就駕起吹氣風,一逃了之。我可不幹打腫臉充胖子的傻事。

  想了一陣,正準備回去,我忽然聽到對面的樹叢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透過枝葉縫,我隱約看見泥地上晃動的黑影。

  「誰?」我喝問道,猛地撲過去。夜風吹得花草亂顫,樹叢裡什麼都沒有。我呆了呆,難道是我眼花了?但以我現在的眼力又怎麼可能看錯?

  定定神,我在四周仔細搜索,草地有被壓碾過的痕跡,還殘留了不少斷樹枝。月光下,一株野草微微泛亮,幾滴深色的液體沾在草尖上,液體是暗紅色的,我湊上去一聞,是腥味的血!

  我吃了一驚,這座山谷裡難道還有其他人?又或者是什麼受傷的野獸?血還沒有幹,說明對方剛剛離開。我立刻搜遍山谷上下,忙乎了大半夜,還是一無所獲。正在疑慮,眼角突然瞄見一個頎長的影子映在地上,微微晃動。影子向前一步,伸手要搭上我的肩膀。

  我心頭一緊,裝作什麼也沒察覺,猛然轉身,揮拳擊去。「砰」,拳掌交擊,手仿佛擊在刀鋒上,隱隱作痛。

  「海姬!怎麼是你?」我望著眼前的人,放下拳頭,長長地松了口氣。

  「小無賴,你在做什麼?」海姬滿臉訝色:「我發現你不見了,怕你有事,所以來山谷瞧瞧。」

  我把看見黑影的事告訴了海姬,她不在意地道:「我從沒有在這裡見到過外人,一定是受傷的野獸。」

  我搖搖頭:「不太像是野獸,如果山谷真的潛入了外人,那可能是雲大郎或者何平的手下來監視追蹤我們的,還是小心點好。」把她帶到那片樹叢,指給她看血漬時,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哪裡有血?」海姬奇怪地看著我。

  我一下子傻眼了,草葉上的血漬消失得乾乾淨淨,地上的斷樹枝也不見了。海姬柔聲道:「你是不是練功練得太累了?修煉過急,容易出現走火入魔的幻覺。不如休息幾天,去大千城玩玩吧。」

  我連連搖頭,沉吟了良久,忽地刻意大叫:「一定是我頭暈眼花看錯啦,我們走吧。」

  第二天半夜,二更光景,我一個人悄悄鑽出山縫,再次進入山谷。夜空烏雲密佈,沒有星月,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躡手躡腳緩行,拔開前方半人高的嵩草,施展五識妖術,留心山谷每一個角落的動靜。血漬的離奇消失更讓我覺得其中有鬼,不找出那個黑影,我心裡始終擱著塊大石頭,覺得不安。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耳旁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抖擻精神,施展渡術,腳尖順著草葉尖無聲滑過,循聲撲去。聲音是從山谷北面傳來的,那裡有一片桃花林,林中溪水潺潺。我在一棵粗壯的桃樹前停下,輕巧躍上樹冠,向林內張望。在鏡瞳秘道術下,黑夜宛如白晝,一切清晰映入我的視線。

  林子裡,果然躺著一個黑影!他是個滿臉菜色的大漢,手長腿長,骨架很大,卻瘦得只剩薄薄一層皮。大漢的肚子已經剖開,露出裡面一堆花花綠綠的內臟。我差點叫出聲,因為我清楚看見大漢在微微喘息,他居然還活著!

  真他媽見鬼了,我使勁揉揉眼睛,再看。地上爬動著一個個小草人,一尺來高,有鼻子有眼,行動也算靈巧。草人們動作井然有序,掏出大漢的腸子,拉長了,放在溪水裡清洗。腸子幾乎已經潰爛,一節節斷斷續續地連著,淌滿黃白色的膿血,腥氣令人作嘔。草人洗乾淨腸子,擦乾盤好,再放回大漢腹內。大漢呻吟了一聲,身軀緩緩蠕動,眼珠一轉,似乎朝我藏身的桃樹瞥了一眼。

  日他奶奶的,肚腸都能拿出來洗,這也太邪門了吧。我大著膽子往下看,這個大漢貌似半死不活,如果我被他發現了,相信也能擺平他。

  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草人們接著拿出大漢的肝、脾、肺一一放進溪水洗滌,再小心放回原處。這些內臟要麼流膿發爛,要麼長著毒瘡,臭不可聞。一頓飯的功夫,透明的溪水幾乎染成了黑紫色,草地上血漬斑斑。

  正當草人們抬出大漢的心臟,要放進小溪時,半空中忽然「桀」的一聲,一隻碩大的夜梟夾帶著狂風撲來,翅膀掀翻草人,雙爪猛地抓起心臟,向空中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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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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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幫我!」大漢突然扭過頭,對我嘶聲叫道。

  我心中一震,原來老子早被他發現了。猶豫了一下,我不打算出手,這傢伙妖裡妖氣,不像什麼好貨色。大漢額頭冒出冷汗,焦急地叫道:「幫我,給你好處!」

  聽到「好處」兩個字,我立刻精神一爽,早點說嘛,老子還是有點俠義心的。駕起吹氣風,我瞬間追上夜梟,隨手一劈,夜梟慘叫著墜落,「撲通」,一顆心臟落在地上,還輕輕地跳動。

  大漢哼了一聲,臉上露出痛苦之色。心臟因為從高空摔下,已經裂開了一道細縫。我暗叫詭異,就算這樣,大漢還是沒死,黃澄澄的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我。

  「兄弟,我拿回了你的心臟,你也該……」我走到大漢身前,攤開手晃了晃。

  「你先幫我把心放進來。」大漢吃力地指了指胸腔。

  我皺起眉頭:「這麼噁心的事老子可不幹,還是讓你的那些草人動手吧。」

  大漢道:「哪裡來的草人?它們的陰魂早被你驚散了。」

  我這才發現,草人們已經散亂一地,變成了根根雜草。想了想,我拾起心臟,捏在手裡,大剌剌地道:「你別耍什麼花樣啊!先告訴我,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鬼鬼祟祟地躲在這裡?要是有半句假話,老子立刻捏暴你的心。」

  大漢目射凶光,嘴唇蠕動,我眼前倏地一花,不知從哪裡冒出一根亮晶晶的絲,猛地纏住我的右手,打了個結。這下子我的手動都動不了,更別提捏碎心臟了。

  「日他奶奶的,想找死?」我怒吼一聲,施展兵器甲禦術,右手化作鋒利的鋼刀,想要斬斷晶絲。誰料到晶絲十分堅韌,死死纏住手刀,根本割不斷。我心中一凜,一拍地上雜草,化作十多個傀儡草人,惡狠狠地撲向大漢。左拳運足胎化長生妖術,配合草人夾擊大漢。

  大漢嘴裡默念,幾十根晶絲憑空鑽出,一下子纏住了草人,打了個結,將它們牢牢綁住,同時一根晶絲倏地纏上我的左拳,又打了個結。這下糟了,我的左手也動不了了。

  我心裡發虛,從哪裡鑽出個這麼厲害的傢伙?以我的法力竟然奈何不了他。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趕緊吹出吹氣風,駕風就跑。

  「你別走!」大漢又怒又急,他的心臟還在我手裡。我在半空嚷道:「現在不走更待何時?你當我白癡啊?」

  大漢道:「除了我,天下沒有人可以解開你雙手的咒結。你害死了我,你也變成了廢人,雙手一輩子也動不了。」

  我眼珠一轉:「老子家裡就有三千弱水劍,別說幾根絲線,就連銅牆鐵壁也砍得斷。」

  大漢冷笑:「這是咒結,並不是實物,就算天兵仙器也休想斬斷它。你把我的心還給我,我就替你解開結。」

  我見大漢不像在吹牛,心裡信了幾分,嘴上還死不鬆口:「你先替我解結,我就把心還給你,否則免談。」擺出要離開的架勢。

  大漢哼道:「你這小子油頭滑腦,讓人信不過。罷了,虎落平陽被犬欺,我先解開你的咒結吧。」唇皮動了幾下,我雙手的結倏地鬆開,晶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楞了一下,沒想到他這麼爽快。大漢急速喘息了幾聲,臉容抽搐:「還不把心還給我?」

  我嘻嘻一笑:「你答應給我的好處呢?」

  「你想要什麼?我答應就是了。」大漢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神情鎮定得很:「臭小子別耍花招,我能替你解開咒結,也能重新結上!」

  我心中一動,忽然有了個主意。當下駕風落地,把那顆心擲回大漢胸腔。「砰——砰」,心臟緩慢地跳動起來。大漢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手在肚皮上輕輕劃過,肚子重新縫合,連一絲傷口也看不出來。

  「沒想到你居然守信。」大漢有些意外地道,縱身而起,他足足比我高了一個頭,看上去有幾分氣勢,眼珠轉動間,更是精光閃閃。只是整個人神色萎靡,像只大病貓。

  我正色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家交個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嘛。你到底是誰?在這裡打算做什麼?」

  話音剛落,「滋」的一聲,我頭頂冒出一縷焦臭的青煙,嫋嫋飄散。我心中一震,瞪著大漢:「你在我身上動了手腳?」

  大漢背負雙手,仔細打量了我幾眼,點點頭:「你還不算笨。沒錯,剛才我在你身上種下了毀誓咒。要是你沒有依言把心還給我,就會因為違誓而全身焦爛。不過你守信了,所以毀誓咒自動破解,化作青煙消除了。」

  我這才知道自己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氣得牙癢癢的:「你倒是夠奸詐,難怪這麼爽快替我解開咒結,原來早就暗留了一手。」

  「其實剛才你只要拿了我的心逃遠,等我死了後,咒結自然破除。可惜啊,你被我幾句話嚇得乖乖回來。」大漢嘿嘿一笑:「我吐魯番縱橫魔剎天幾千年,怎麼會在你這條小陰溝裡翻船?」

  我目瞪口呆:「你是魔剎天的妖怪?吐魯番,真是個難聽的怪名字,可見你老爸沒什麼學問。等等,你說你活了幾千年?媽的,吹牛也不臉紅,可見你的皮有多厚。」

  吐魯番怒吼:「我五千九百九十九年前出生,歷經兩次玄劫,二十九次天劫,幾百次小劫,在魔剎天呼風喚雨,名頭足可嚇得小妖怪們不敢夜啼,何必要騙你這種小角色?」彎下腰,猛地咳嗽了一陣,嘴角有鮮血滲出。

  我嚇了一跳,修煉了將近六千年的大妖怪?難怪那麼厲害!我察言觀色道:「你好像受了重傷嘛。」

  「要不是我受了傷,哪會容你倡狂?」吐魯番不屑地道:「你的妖術也過得去,居然還會失傳多年的吹氣風,可惜百樣通而無一樣精。小子,怎麼我從來沒有在魔剎天見過你?」

  我下巴一揚,大言不慚:「老子是混紅塵天的,人稱北境後起之秀的林飛,你當然沒福氣認識。廢話少說,你鬼鬼祟祟地在這裡開膛破肚洗腸子,莫非在療傷?」

  吐魯番目光閃爍不定:「你還挺機靈,昨天我的蹤跡剛被你發現,今晚就摸上了我。既然曉得我在這裡治傷,你就識相地走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過你要立個誓,遇見我的事不准對外人洩漏。」

  「沒問題,我一定不說。」我隨口道,反正老子騙你沒商量,回頭就告訴海姬去。瞥見吐魯番臉上詭異的笑容,我心頭一動:「你又給我下咒!」

  吐魯番雙眼一翻:「只要你遵守諾言,不洩漏我的行蹤,違誓咒自然不會發作。」

  日他奶奶的,早知道不答應他了。我肚裡罵娘,又覺得好奇:「我聽師父說過,除了甲禦術、秘道術之外,有一種被稱為密咒的神秘法術,十分歹毒。如果不明解法,中咒的人、妖法力再強也難以化解。」

  吐魯番傲然道:「你說得沒錯,在整個北境,通曉密咒之術的不會超過五個人。再見了,小子。」昂藏的身軀迅速縮小,變得螞蟻一般,往草叢裡一鑽就不見了。

  「我靠,等等!」我大叫:「你答應給我的好處呢?說話不算話,全家死光光!」

  一眨眼,吐魯番又冒了出來,身軀迎風而長,神色悻悻地道:「碰見你算我倒楣。拿去吧,這是魔剎天的烏麻,能解毒蟲咬噬,值一萬兩銀子只多不少。」隨手遞給我一株烏黑發亮的多須植物。

  奇怪,這傢伙怎麼這麼老實?我疑心地盯著他,轉念一想,試探著問道:「我明白了,你已經答應給我好處,如果不守約的話自己會被密咒反噬,對不對?」

  吐魯番臉皮抖動,乾笑了一聲,就要離開。我把烏麻塞回他手裡,搖搖頭:「我不稀罕這種東西。」

  吐魯番眯起雙眼:「你想耍什麼花樣?」

  我一字一頓道:「我要的好處是——咒結!」早在答應把心臟還給他時,我就打好了如意算盤。吐魯番的晶絲打結十分奇妙,要是我也會這種法術,和雲大郎決戰時只要把他的黑包袱打上咒結,讓他解不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心花怒放,似乎看見了雲大郎被我打得跪地求饒的可憐樣。

  「休想!」吐魯番狡黠地轉轉眼珠:「我只答應給你好處,可沒說是什麼好處。烏麻你要就要,不要還給我。」

  日他奶奶的,這個老妖真夠狡詐的。不過你再奸似鬼,也要你喝老子的洗腳水。我不動聲色地扔下烏麻,揚長而去。

  接下來的一天,我白天睡覺養足精神,半夜起來滿山谷亂轉,又在山谷的一個隱秘角落裡找到了吐魯番。他躺在一棵野棗樹下,肚子破開,一個個棗核模樣的小人正替他清洗五臟六腑。

  「吐魯番,你好啊!」我大聲嚷,聲音衝破雲霄,在整個山谷回蕩。棗核人受到驚嚇,立刻骨碌骨碌滾了一地,變回棗核。

  吐魯番面色微變:「又是你,你究竟想幹什麼?」

  「向——你——問——好!你吃過晚飯了嗎?」我扯著嗓子喊,樹葉被叫聲震得紛紛飄落。

  吐魯番氣得七竅生煙:「你他媽的,這麼大叫會把我仇家引來的!」

  「哦。」我點點頭,叫道:「那我不和你說話了。」對準一棵大樹,猛喝一聲,一拳把樹幹劈斷。「轟隆隆」,大樹緩緩倒下,我看也不看吐魯番,大吼一聲,又向另一棵大樹撲去。

  吐魯番厲聲道:「你又要做什麼?」

  「是你要跟我說話的哦!別又要怪我。」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大嚷:「吃得太飽,撐得難受啊,練功消化一下。」

  「閉嘴!」吐魯番氣得渾身發抖,嘴唇蠕動,我急忙駕起吹氣風竄上天空。好險!就在我剛才立腳處,冒出了幾根亮晶晶的絲。

  「你幹嘛動手?想殺人滅口?」我在半空亂吼,駕著吹氣風急速亂竄,讓他把握不到我的確切位置,無法使用咒結。

  吐魯番臉上神色變幻不定,默然半天,突然哈哈大笑:「好小子,有你的。下來吧,我不傷你,咱們好好談談。」

  我得意洋洋地飛回地面,吐魯番縫合肚皮,剛剛站起來,突然面色一變,倏地縮小,鑽進草叢。

  海姬遠遠地飛掠而來,嬌嗔道:「小無賴,三更半夜你亂叫什麼?聲音大得連我都聽見啦!」

  我瞄了一眼躲在嵩草下的吐魯番,笑道:「睡不著,出來練練拳腳。」

  海姬擔憂地道:「我看你這兩天有點不對勁,一定是修煉過於勞累。明天我陪你去大千城散散心,順便替你添置秋衣。你這件蓮衣穿得髒兮兮的,檸真見了定要氣死。還有你的爛草鞋,實在臭死啦。」

  「美女想得真周到。」我感動地摟住她,甜言蜜語地說了一陣,等到海姬離開,我回頭再看,吐魯番還傻傻地趴在草葉下。

  「出來吧,老子可沒把你出賣。」我用腳尖踢了一下,「撲通」,吐魯番順勢滾落,變成了一個棗核。我靠,這傢伙居然早溜了,氣得我破口大駡。

  「臭小子罵誰?」枝頭上,一顆飽滿的野棗落地,變成吐魯番的模樣,目光凶厲閃動。

  我又好氣又好笑:「我見過的妖怪當中,數你最狡猾。」這傢伙一定是怕我剛才對海姬漏了口風,所以用妖術蒙混我的視線,真身則躲在一旁窺視。

  吐魯番嗤道:「你小子想跟我玩手段,還嫩點。不過看你剛才還算老實,我也不妨對你直說,密咒之術,是至邪至毒的法術,必須以自身的血肉養咒。你性子油滑刁鑽,心口不一,學咒只會害了自己。試想你一旦說話不算數,就會被咒毒反噬。我看你小子十句話九句半打哈哈,你說你能學咒嗎?」

  我頓時洩氣,是啊,老子習慣了信口開河,如果今後要做個說一不二的君子,還不如轉世投胎算了。

  吐魯番又道:「就算你學會密咒,也不是大成之道。四千年前,我就邁入了進化中的末那態。可四千年過去了,我依然在原地踏步,以至於慘敗在仇家手裡,不得不逃出魔剎天,流亡到這裡。」

  我驚叫起來:「原來你已經進化到了第八重的末那態,我靠,差一步就是阿賴耶態了!你仇家是誰?難道比你還牛?」

  吐魯番板起臉,不說話了。我好奇地又問:「北境遼闊無邊,你為什麼偏要逃到這裡?」

  「因為我出生在這裡。」吐魯番歎了口氣,望著籠罩在半空的彩瘴出神,即使是深夜,瘴氣的色彩還是那麼瑰麗,如同嵌在黑幕布裡的一頂花冠。

  「弄了半天,原來你是這裡的地頭蛇。」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這裡很美吧?」吐魯番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瘴氣,嘴唇微微顫慄,像是充滿了渴望:「為什麼六千年前,我沒有這樣認為呢?那時候,我只想儘早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也不要回來。」

  我笑道:「你要是六千年前想的和現在一樣,豈不是白活了這六千年?」

  吐魯番大笑一聲,扭頭拍了拍我的肩:「說得好!只是我這六千年,倒有點像是白活了。不停地修煉,不停地避劫,不停地殺戮,現在想想也沒啥意思。」沉默了一會,喃喃自語:「如果死在這裡的話,不至於作個孤魂野鬼吧。」

  我嚇了一跳:「你不會是來老家等死的吧?」

  吐魯番神色平靜:「今年是我的第三次玄劫,恐怕再也躲不過去了。我被人下了咒,咒毒已經侵入全身精血。這幾天我苦苦療傷,傷勢卻一天比一天重,就算再怎麼清洗內臟,也無法排出咒毒。」

  我有點詫異:「你自吹是密咒高手,居然被仇家用密咒打傷?」

  吐魯番悶哼一聲,我又開始糾纏他:「妖之將死,其心也善。既然你要死了,不如臨死前教我一點獨門妖術吧?難道把它們帶進棺材?」

  吐魯番哈哈大笑,凝神瞧了我一會,問道:「你想學什麼?開膛破肚?草木生魂?變形換殼?這些妖術至少要學幾十年,我哪有空教你?」又抬頭去看瘴氣。我等了半天,見他不再理我,知道沒戲,只好悻悻走開。

  「小子,明天你要是進城,替我弄一斤六須天麻、一斤冰蟻漿、一斤丹木種子、一斤竹蜜蜂釀的蜜、一斤麒麟角磨成的粉末。」沒走多遠,身後遙遙傳來吐魯番的聲音。

  我一轉身,伸出手:「銀子呢?差旅費呢?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吐魯番突然朝我連吐了三口唾沫,怪裡怪氣地道:「一形一體,四肢八頭。老父偏癱靠兒背。」跳上枝頭,再也不見蹤影。

  望著滿樹的野棗,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吐魯番臨走時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四肢八頭?我看老妖是昏了頭,托我買東西不給錢還吐口水。琢磨了一陣,天色已亮,旭日東昇,山谷中到處飛舞著灰白色的裳蚜,在絢麗的瘴氣映射下,裳蚜仿佛穿上了彩衣,歡快地舞動。

  「每天到了黃昏,裳蚜就會死去。但臨死前,它們不再是灰白的醜樣子,全身變得色彩豔麗,大概是吸食了彩色瘴氣的緣故吧。」不知何時,海姬來到我的身邊,曼聲道。

  我笑道:「也許正因為它們吸食了瘴氣而中毒,所以才會只有一天的生命。」

  「但畢竟擁有了美麗的瞬間,不是嗎?」海姬隨手捉住一隻裳蚜,我忽然發現,裳蚜黃澄澄的眼睛和吐魯番倒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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