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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洛水]知北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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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46: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冊 花田喜事 第一章 東西不能亂吃

  四下一片寂靜,無數目光落在我的身上。隔了一會,雲大郎的聲音幽幽響起:「林飛,我等你很久了。你總算沒有讓我失望。」

  一霎時,呼喊聲像泄了閘的洪水沖湧:「林飛來了!」「林飛!林飛!」人妖們唾沫橫飛,激動比劃。面對咄咄逼人的魔剎天妖怪,他們心裡都有些不滿,希望我能挫挫對方的銳氣。

  眾人紛紛閃開了一條通道,在路的盡頭,雲大郎遠遠地站著,烏髮披散,像一個低頭沉思的黑色幽靈。我筆直走過去,迎著周圍一雙雙興奮、驚訝、敬佩的眼睛,一直走到雲大郎的對面,站定。

  「小兄弟,好久不見了。」魔剎天的一群妖怪當中,蜃三郎似笑非笑,揮手和我打了個招呼。土八郎和水六郎對我怒目而視,其餘幾個妖怪一臉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給了蜃三郎一個白眼:「少跟我稱兄道弟套近乎,老子不吃這一套。看到我活蹦亂跳的樣子,你一定很失望吧?」

  蜃三郎慢條斯理地道:「你不是我,又怎知我心裡是失望還是歡喜?你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啊是啊,你見老子很歡喜,就像妓女愛嫖客。」我反唇相譏。

  蜃三郎微微一笑,毫不動怒:「小兄弟的言辭還是這麼尖刻,只是粗魯了些。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我哈哈大笑:「逢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碰到一隻汪汪亂叫的野狗,說人話它怎麼聽得懂?還是粗魯些適合它。就像你們魔剎天的屎殼郎君,山珍海味它反倒不喜歡,只愛吃大便。」

  四下裡一陣哄笑,有人熱烈鼓掌。我雙手抱拳,洋洋得意地向四周揖了揖。蜃三郎嘴皮子很溜,但老子也不含糊。這種鬥口伎倆,在洛陽時我已經罵遍乞討詐騙小偷搶劫幫無敵手。

  水六郎森然道:「不知死活的東西,臨死還要亂嚼舌頭。」土八郎眼中閃過一絲兇殘之色:「何必老大出手?讓我活剝了這個兔崽子,挖出他的內丹進補!」

  雲大郎一擺手,冷冷地道:「這是我和林飛之間的決戰,無論勝負如何,你們誰也不許插手。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我心中湧起一絲欽佩之情,翹起大拇指:「魔主座下,也只有你像個好漢。」暗地裡又想,這傢伙有點傻,要是換成我,早就群毆了。

  身後掠來輕微的香風,海姬、甘檸真雙雙趕到。兩人掀開斗笠,前者撅著嘴,埋怨地瞧著我,後者負手望天,神色一如冰雪般的冷漠。

  「海姬!甘檸真!」人群又是一陣轟然,蜃三郎直直地盯著甘檸真,雙目放光,忙不迭地整理衣冠,變化出一張可愛的小白臉。

  我對海姬和甘檸真歉然一笑,不得已,把她們也捲進來了。海姬撒嬌道:「你現在翅膀硬啦,也不聽我的話了。你儘管打吧,反正別人擔心死你也不會理的。」

  我連忙甜言蜜語地哄她,甘檸真忽然道:「林飛有自己的主意,隨他去吧。」我微微一愣,向她望去,恰好與她的目光相遇。明澈的眼神清如秋水,雖然是淡淡一瞥,但似是瞧進了我的心裡。

  「林兄,可以開始了嗎?」雲大郎低垂著頭問。

  我點點頭,回頭對海姬和甘檸真大聲道:「無論勝負,你們兩個都不要出手幫忙。」壓低聲音,擠擠眼:「不過活人不能讓尿憋死,要懂得靈活變通。」

  海姬噗哧一笑:「小心點。」我深吸了一口氣,先發制人,以一個魅舞的姿勢,雙腿連環踢向雲大郎。

  雲大郎頭不抬,肩不動,向後平平滑去,依然保持手捧黑包袱的姿勢。黑色的絲帶被身形帶動而飄起,如舞動的毒蛇,一種妖異恐怖的氣勢無形擴散。

  我心裡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又有些害怕起來。

  下方突然傳來清冽的歌聲:

  「慷慨一悲歌,

  為君壯行色!」

  歌聲像一抹雪亮的劍光,直插雲霄。隱隱中,有金石清越之音。

  我心頭一震,目光掠過,暮波茫茫,甘檸真立在飄香河畔,雪衣飛揚,擊劍高歌,眉宇英烈得如同一抹淒豔晚霞:

  「激昂吞萬里,

  為君壯行色!

  弦雖斷,

  歌不殘,

  直把山河腰斬!」

  好一個為君壯行色!我頓時膽氣一壯。「啪——啪——」海姬雙臂高舉一側,清脆擊掌,合著甘檸真的歌聲,猶如一記記嘹亮有力的戰鼓:

  「莫問是非成敗。

  哭也生死,

  笑也聚散,

  吾輩只盡歡。

  縱使風蕭埋骨寒,

  只說不離不棄!」

  甘檸真風姿凜冽,歌聲鏗鏘,一頭漆黑的長髮仿佛也在暮色中亮了起來。我只覺胸中一股豪氣直沖頭頂,大笑著,我沖向雲大郎。那一襲在夜色中翻飛的雪白蓮衣,海姬仰頭凝視的深情眼神,將我心中最後一點膽怯,擊得粉碎!

  雲大郎身形展動,再次閃開,我緊追不放,施展魅舞不斷向他攻去。兩人沿著河畔一路飛掠,再落到河面,複又沖上河中的星桂樹。星桂花紛紛灑落,在黝黑的流水中濺起金燦燦的光焰。

  雲大郎始終沒有還手,也騰不出時間還手,被魅舞暫時壓制。我目光緊緊鎖住他的雙手,一旦對方去解黑包袱,我便立刻念出千千結咒。

  「砰」,一棵星桂樹被我攔腰打斷,雲大郎飄然落下,不等他落到河面,河中已經冒出一個傀儡水人,在我的操控下,惡狠狠撲向對方。而斷折的星桂樹也變成傀儡樹人,前後夾擊雲大郎。

  眼看就要得手,雲大郎忽然黑袍張開,像一大片烏雲罩住了傀儡樹人和水人。黑袍激烈翻滾,再次張開時,傀儡樹人、水人已經消失,仿佛被黑袍吞噬了。

  我毫不氣餒,連換了近百種法術急攻,四周不時響起人妖們的驚呼喝彩。直到此刻,雲大郎都騰不出手去解黑包袱。

  紅焰熊熊,我一口三昧真火噴去,雲大郎向旁橫移,被我早就蓄勢的魅舞候個正著。「砰砰」,我雙腿劃過美妙的弧線,準確擊中雲大郎的小腹。

  就在同時,雲大郎抬起頭,一團白雲從臉上湧起,彌漫全身。我的腳就像踩進了軟綿綿的雲團,虛不勝力。我急忙抽腳、後仰、倒翻,雙臂斜斜撩起,再次擊中雲大郎,左拳暗含混沌甲禦術,右拳化作一柄鋒利的鋼刺。

  白雲倏地一散,被混沌甲禦術擊出了一個小缺口,露出裡面的黑袍顏色。不等我拳刺跟上,白雲又閃電般彌合缺口,令我的拳刺落空。

  「林兄小心了。」雲大郎幽靈般從白雲裡浮出,一伸手,挑開了黑包袱上的黑絲帶,速度快似電光石火,時機掌握得恰當好處。

  四下裡頓時一片驚呼,隱隱中我還聽見水六郎的狂笑。

  晶瑩的光線閃過,我準備多時的千千咒結在同一刻打出,幾十根晶絲倏地纏上包袱口,迅速打結。黑包袱還沒有完全解開,又被晶絲重新系上。

  黑包袱激烈湧動,裡面的東西似乎竭力想鑽出來,卻被咒結緊緊系住。雲大郎肩頭微微一震,低喝道:「千千咒結!想不到林兄竟然學到了吐魯番的不傳之秘。」

  「沒有金剛鑽,哪敢攬瓷器活?哈哈,你的黑包袱不管用啦!」我心花怒放,千千咒結果然有效!可親可敬的吐魯番,老子清明一定幫你燒紙錢!

  一個個咒結不停頓地打出,像包粽子一樣,嚴嚴實實縫住包袱口。我打蛇隨棍上,默念千千結咒,要用咒絲綁住雲大郎。

  無聲無息,透明閃亮的晶絲分別纏上雲大郎的手腳,迅速打結。我頓時喜出望外,雲大郎中了我的千千結咒,等於砧板上的豬肉,任由老子宰割了。眼看雲大郎四肢密佈咒結,動彈不得,我趁機狠狠一拳擊去。

  「咄!」雲大郎厲喝一聲,咬破舌尖,猛然噴出一口鮮血。哇靠,還沒打到就吐血,想博取我的同情啊?

  眼前一花,一團白雲倏地冒出黑袍,「嘩啦」,我一拳擊在空空蕩蕩的黑袍上,黑袍軟軟垂落,掉進河,被星桂樹樹枝掛住,隨水波搖盪。黑袍的袖口、褲管上還閃爍著亮晶晶的咒絲。

  雲大郎奇跡般消失在黑袍裡!

  要糟!我急速轉身,一團白雲正從背後撲來。雲團猶如人形,有手有腳,還托著一隻黑色的包袱,不用說就是雲大郎。不得已,我只能和他硬拼一記。「砰」,我被震飛出去,在空中連番幾個跟頭,胸口氣血翻湧。「喀嚓」,接連踩斷了幾根星桂樹枝,我才勉強穩住身形。

  「林兄的確心思機巧,用千千咒結系住了我的包袱,可惜我的妖術不僅於此。即使不用它,也能和你放手一戰。」白雲裡傳來雲大郎冷靜的聲音。

  我強作鎮定,施展羽道術飛到半空,與雲大郎對峙。想不到連千千咒結也困不住他,難怪赤練火說雲大郎的妖術遠超我的想像。就算已經用咒結系住了黑包袱,這一戰也難定勝負。

  「雲大郎,你剛才這一手耍得不錯嘛。」我故意慢條斯理地說廢話,拖延時間,暗中運轉羽鼎雲英,調順體內氣血。被雲大郎撞了一下,現在都覺得胸口發悶。

  「林兄不用客套,為了施展金蟬脫殼的妖術逃離咒結,我不得不噴出精血,耗損自身元氣,還被迫露出原形。林兄,你足以自豪了。」雲大郎淡淡地道,白雲猛地旋轉起來,越轉越快,再也看不清人形。

  我頭皮發麻,雲大郎的原形難道是一團白雲?怪事出現了,隨著白雲旋轉,空中的晚霞迅速散去,浮出一層層妖異的白雲。本來天色已黑,現在夜空一片瑩白。

  日他奶奶的,這是什麼妖術?連雲霞都能控制!頭上雲海茫茫,也不知道雲大郎藏在哪裡,又或者每一片白雲都是他的化身。我急忙施展鏡瞳秘道術,找尋雲大郎。

  還沒找到他,白雲激烈翻湧,已向我排山倒海般壓下。一時間,四面八方,雲團滾滾。「呼」,一團白雲從背後沖來,我轉身一拳封擋,觸手處空空蕩蕩,心知不妙,緊接著一團白雲從頭頂罩下,我倉促施展魅舞,身體向後仰去,勉強避開,白雲裡倏地閃出一個人形,雙掌綿軟如雲,無聲印上我的胸膛。

  「砰」,我口噴鮮血,向後飛跌,摔下了飄香河。水花四濺,圍觀的人群紛紛驚呼。鮮血被河水迅速沖淡,我的胸口比水還要冰涼。

  「小無賴!」海姬顫聲叫道,就要衝過來,卻被甘檸真拉住。

  「不用幫我,我還能打!」我嘶聲道,強忍疼痛躍起,用渡術浮在水面上,搖搖晃晃。

  「林兄還能再戰嗎?」雲層裡傳來雲大郎略帶驚訝的聲音,我心知肚明,全靠體內的羽鼎雲英,我才沒受重創,但胸骨似乎斷了一根。

  「雲大郎你沒吃飽飯嗎?怎麼打人像搔癢?」我裝得無所謂,目光掃過四周。重重疊疊的白雲把我包圍住了,由於鏡瞳秘道術受視角所限,不能看到背後和上方,而白雲一直在流動,所以很難發現雲大郎藏在哪裡。

  白雲千變萬幻,再次向我湧來。有時虛幻,有時是雲大郎的真身。我等於和一個看不見的敵人在打鬥。眼看形勢不妙,我繞著星桂樹,來回穿繞閃躲。「哢嚓哢嚓」,白雲卷起一棵棵星桂樹,連根拔起,四下很快變得光禿禿一片。

  一朵流雲從前方急速撞來,我運轉鏡瞳秘道術一看,只是普通的雲團,便不躲不閃。誰料到白雲沖到面前,雲團裡突然多出一個朦朧的人影。我心中駭然,雙掌急急擊水,化作一個傀儡水人擋在身前。「嘩」,水人被擊得粉碎,我趁勢後退,掠到了河岸上。

  「好!」雲團裡的人影沉聲喝道,忽地一閃,消失了。不等我喘口氣,又有四朵白雲同時向我襲來。一個人影在四個雲團裡來回閃動,像走馬燈一樣,看得我眼花繚亂。

  一拳擊地,我使出六丁甲禦術,六道拳影迎上四個雲團,還遊刃有餘。四個雲團忽然裂開,一變二,二變四,十六道流雲前後左右,滾滾湧來,一道人影在十六個雲團裡輪流換位。

  「砰——砰——砰」,我的背、胳膊、肩頭頻頻中招,被打得在地上亂滾。幸虧我雙臂化作鋼盾,護住了心腹要害。

  魔剎天的妖怪們紛紛狂笑,我咬牙爬起,把湧到喉頭的一口血咽回去。雲大郎神出鬼沒,我連他的人影都摸不著,更別提施術攻擊他了。

  這一戰,我已經凶多吉少。目光茫然掠過,遠處的海姬花容失色,甘檸真臉色蒼白,手緊緊按在劍柄上。

  一大片白雲橫卷而來,雲中人影晃動。我狂吼一聲,這麼挨打不是辦法,老子拼了!不躲不閃,我沖向白雲,運轉龍虎秘道術和混沌甲禦術,全力擊去。誓要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小兄弟此舉不妥,你的妖力和老大相差甚遠,怎能硬拼?」蜃三郎的冷嘲熱諷傳入耳中。我心中一沉,知道他說得沒錯,但已經來不及了。

  「轟」,我雙拳擊中白雲,雲團塌陷出一個缺口,我聽到裡面雲大郎的悶哼聲。與此同時,白雲也結結實實撞上我的左肋。

  一聲痛呼,竟是從雲大郎口中發出。白雲停在我的左肋,忽地飄散、碎裂,露出藏在裡面的一個模糊人影。雲大郎踉蹌後退,白雲凝聚的身體抖個不停,像是隨時會融化的蠟燭油。

  人群一陣譁然,海姬手撫酥胸,長長地松了口氣。我也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左肋竟然一點不疼。摸了摸,原來是放在那裡的兩顆魘虎眼珠,湊巧替我擋住了雲大郎的一擊。

  「破風碎雲!雲大郎一定是雲氣所化的妖怪!魘虎眼珠正是他的天生剋星!」月魂突然激動地道。

  我又驚又喜,快速掏出兩顆魘虎眼珠,隨手一晃。魘虎眼珠閃閃生輝,雪亮的光束刺穿了滿天白雲,露出藍黑色的夜空。

  「魘虎眼!」雲大郎驚呼一聲,不由自主地後退,一直退到河邊。

  「嘿嘿,沒想到老子還留了一手吧?」我自作聰明地把魘虎眼珠往嘴裡一送,「咕咚」咽下肚。這麼一來,雲大郎再也不敢碰我了吧。

  月魂呆若木雞:「你做什麼?誰告訴你這是可以吃的?」

  我剛要說話,小腹忽然一陣刀絞般的疼痛,兩顆魘虎眼珠在肚子裡滾來滾去,滾到哪裡,哪裡就像被撕裂了一樣。

  月魂氣急敗壞地吼道:「日他奶奶的,這玩意能摧碎內臟啊!」

  你他媽的不早說啊!我雙手捂著肚子,痛得死去活來。楞了一會兒,水六郎率先醒悟,指著我狂笑:「這個蠢貨把魘虎眼吃下去了!他死定了!」

  雲大郎一動不動地瞧著我,海姬已經忍不住,不顧一切地沖了過來,卻被土八郎、蜃三郎兩個妖怪截住廝殺。

  月魂哭喪著臉:「林飛,你有什麼臨終遺言嗎?需要什麼木頭的棺材?喜歡哪地的風水?」

  我胸悶欲狂,老子難道就這麼死了?還他媽是自殺的!這時,眉心倏地一熱,沉寂許久的龍蝶內丹隱隱跳動,從丹田裡,緩緩浮出了鼎爐。兩顆魘虎眼珠還在腹內亂滾,鼎爐生出玄妙的感應,自動打開,把魘虎眼珠吸了進去。

  鼎爐隨即關閉,魘虎眼珠在爐內活蹦亂跳,震得鼎爐抖動,似乎拼命要逃出去。我一時福至心靈,想起丹鼎流秘笈的第七品《霜雪轉》。這本秘笈我早背熟了,只是苦於體內沒有煉丹藥材,無法修煉。現在死馬當活馬醫,索性把魘虎眼珠當藥材。只要按照秘笈所述,將它們煉化成流轉的霜雪,說不定能保住小命。

  「素雪墮于上,玄霜節於下。霜雪天地氣,以藥得溫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默念要訣,在眾目睽睽下,大模大樣地修煉起來。

  飄香河畔,鴉雀無聲,成千上萬雙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我靜靜而立,運轉霜雪轉心法,體內的羽鼎雲英繞著鼎爐流動,猶如熊熊爐火,將魘虎眼珠慢慢煉化。但霜雪轉的煉丹法和過去兩本秘笈不同,並非簡單地把藥材溶化,而是講究「凝霜雪於神爐」,其中特別提到一個「凝」字。也就是說,要使兩顆魘虎眼珠如同沾在火焰尖的一點冰雪,儘管烈火炎炎,但冰雪不會融化。這一點我一直沒弄明白,但現在生死攸關,不得不趕鴨子上架硬練。

  海姬和土八郎一夥打得不可開交,甘檸真突然躍起,左手擋住海姬,右手舉起劍鞘一橫一推,劍氣逼得妖怪們紛紛後退,嘴裡道:「海姬,先別急,看他的樣子暫時沒事。」

  海姬急切地向我望來,我沖她眨眨眼,故作輕鬆。這時候千萬不能露出任何慌亂的表情,以免被雲大郎看出問題。

  雲大郎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還是向我慢慢逼近。我正修煉到關鍵時刻,連手指頭也不敢動,生怕走火入魔變白癡。按照丹鼎流秘笈所述,一旦開爐煉丹,就必須成功,否則丹滅爐毀。

  「死鬼老爸英靈在上,千萬保佑我煉成啊,我們林家三代單傳,我還是個處男呢。」我暗自禱告,加快速度,體內的羽鼎雲英一股腦兒湧向鼎爐。

  雲大郎在離我不足三米處,忽然停下來,問道:「林兄的舉動真讓人琢磨不透。既然有魘虎眼這樣的寶貝,可以在這一戰中占盡便宜,又為何自尋死路,將它們吞下?」誤擊魘虎眼後,他白雲聚成的身形本已十分稀薄,現在又重新變厚,雲氣騰騰,越來越濃,顯然蓄勢待發。

  「其中自有奧妙,只要你上來交手,就明白了。」我勉強開口說話,滿臉笑容,儘量讓自己笑得很奸詐。這一招空城計有點管用,雲大郎大概怕我故意玩花樣,躊躇著,暫時也不敢動手。

  羽鼎雲英越轉越快,鼎爐內一片灼熱,魘虎眼珠迅速融化。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麼下去,鐵定煉不成霜雪轉。但又要用爐火煉魘虎眼,又不能讓它融化,十分矛盾,試想冰雪投入大火,怎麼可能不融化?我一時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怎麼辦。

  水六郎驀地喊道:「這小子一定在死撐,老大,快點收拾他!」

  我渾身冒汗,但越急越不行,鼎爐內開始沸騰,魘虎眼珠變得只有米粒大小,轉眼就要完全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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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48: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比女人還美的男人
        
  雲大郎倏地飄起,向我撲來,視野中一片白雲無限擴大,將漆黑的夜空再次遮住。

  「雲大郎,試問冰在火尖,如何凝而不化?」我突然暴喝。

  雲大郎一愣,隨口道:「形化意不化,取其神而凝之。」

  哈哈!老子明白啦!我心頭湧上一陣狂喜,轟然一聲,鼎爐開啟。魘虎眼珠在這一刻融化,但形雖散,意不化,又在下一刻凝結,化作霜雪二氣,噴出鼎爐,一路沿著經脈直沖而下,將羽鼎雲英全數吸入,融化成兩道冰清玉潔的氣流,流轉全身!

  「砰」,雲大郎猛地撞上了我,我們同時向後跌去,我摔倒在地,他發出一聲淒促的嗚咽,遠遠地飛了出去,掉進飄香河。

  白雲在河面上炸開,碎成一個個小白點,被夜風吹散。雲大郎跌跌撞撞地浮在水上,渾身仿佛散架了,一直在哆嗦。

  所有人都驚呆了,只有我心裡清楚,魘虎眼珠化成霜雪二氣,破風碎雲的奇異力量也隨之流轉全身。現在雲大郎只要碰我一下,就會遭到反噬。

  「雲大郎,你死定了!」我威風凜凜地躍起,撲向雲大郎,體內霜雪二氣奔湧而出。

  雲大郎倉促閃躲,身上被霜雪二氣沾到的地方頃刻碎裂,只剩下絲絲縷縷的雲絮連在一起。面對魘虎眼這樣的天敵,他如同遇上貓的耗子,一籌莫展。

  「轟——轟——轟!」我每擊一拳,雲大郎便被迫後退一步,我連擊幾百下,他連退幾百步,被我完全壓著打,一點沒有還手之力。

  人群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不少人幸災樂禍地揮臂亂叫:「幹死他,幹死他!」水六郎不能置信地看著我,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月魂也一頭霧水:「怪事,怎麼吃了魘虎眼也不會死?」

  望著不住後退的雲大郎,我只覺得意興酣暢,痛快之極。要不是雲大郎糊裡糊塗解答了我的疑問,我早去黃泉天報到了,但如今他只有挨揍的份。撲到他對面,我一拳剛要擊出,體內的霜雪二氣陡然一滯,停止了流動,竟在這節骨眼上失效了!

  我大驚失色,仿佛一下子從雲端摔下地獄。幸虧我隨機應變,拳頭停頓在雲大郎胸口,硬生生收住,氣勢洶洶的表情瞬間變成春風般溫暖的笑容:「雲兄,我們就算打個平手,到此為止可好?」

  全場一片轟然,誰都看出我大佔優勢,現在突然罷手,都以為我手下留情,故意顯示風度。雲大郎渾身一抖,木然而立,他現在就是個支離破碎的雲影,仿佛隨時會消散。過了許久,他澀聲道:「林兄不必替我美言,這一戰,是我敗了。」

  水六郎不甘心地吼道:「大哥,你怎能這樣認輸?你還有一招必殺技沒用啊!」

  「就算使出來,最多玉石俱焚。魘虎眼已經融入林兄體內,我沒有取勝的機會了。」雲大郎平靜地道,伸手一招,黑袍從河上飛起,濕淋淋地罩住了他。片刻後,雲大郎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黑包袱上,千千咒結立刻斷裂了一小半,他一連噴出三口精血,氣喘如牛,有些撐不住了,但所有的咒結被悉數破除。

  我驚訝得睜圓了眼睛,原來這傢伙有能力破開咒結,只是不願大耗元氣,才沒這麼做。

  四下早就群情激昂,歡聲雷動。海姬興奮地跑過來,拉起我的手,笑得一臉燦爛。甘檸真瞥了我一眼,衣袖在額角輕輕一抹,幾點深色的汗漬滲透出來。

  「幸虧你頭腦清醒,沒殺了雲大郎。」海姬湊到耳邊,悄聲道:「否則魔主找上你就麻煩啦。」

  我乾笑一聲,心裡有苦說不出。默察體內,霜雪二氣又開始流動了,只是斷斷續續,會莫名其妙地停止。記得《霜雪轉》裡特別提到,需要一種叫射工的怪蟲當藥引,才能完全煉成。莫非正因為缺少了射工蟲,所以才造成霜雪二氣一會兒靈驗,一會兒失效嗎?

  雲大郎默然半晌,忽地低歎一聲:「林兄如果不介意,我先告辭了,大千城裡還有許多要事等我安排。」停了停,道:「多謝林兄手下留情,沒有取我性命。」

  我灑脫地擺擺手:「咱們又沒有殺父奪妻之恨,幹嗎拼個你死我活?切磋嘛,友誼第一,比試第二!再說了,我對雲兄一見投緣,一眼看出你是個好漢,怎麼會隨便下殺手呢?」

  雲大郎捧住黑包袱的手抖了一下:「林兄真是個值得交的朋友,可惜……」話說到一半,又歎了口氣。

  我強忍住笑,這傢伙的確有點傻氣,我只是口蜜腹劍幾句,他居然當真了。嗯,如果他不是魔主的手下,倒值得結交一番。

  「老大,地圖還在他們手裡。」水六郎森然道:「雖說單打獨鬥,老大你是敗了,但魔主吩咐過,一定要拿到地圖。」

  蜃三郎點頭附和:「個人勝負是小,地圖關係重大,魔剎天所有妖怪的未來就指望它了。」閃身來到我面前,笑道:「一別經年,小兄弟居然變得這麼強了,不過魘虎眼雖然厲害,只對老大有用。接下來我陪你玩玩。」

  土八郎獰笑道:「我和老六對付海姬,老四、老五、老七對付甘檸真,老大隨時策應。」

  除了雲大郎留在原地不動,其餘六個妖怪都圍了上來,水六郎厲聲道:「圍觀的人都給大爺滾開!大千城如今是魔剎天的地盤,誰要是不識抬舉,別怪我們不客氣!」探手伸出,一條巨大的透明水龍怒吼著飛出掌心,四爪盤旋,撲向附近的人群。鮮血飛濺,十多個人連連慘叫,天靈蓋被龍爪活活掀開,龍尾轟然掃過,又擊倒一片。人群慌得四處逃散,一會兒功夫,跑了個精光。就連何平也抱著胡老糟的屍體,悄然離去。

  「交出地圖,一切好商量,我們也不願和脈經海殿、碧落賦為敵。」蜃三郎和顏悅色地勸說。水六郎傲然嚷道:「就算是碧落賦,魔主也能鏟平了!」

  我雙眼一瞪,摩拳擦掌:「日他奶奶的,動手就動手,誰怕誰啊?想要地圖?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吧!」作勢欲撲,胸口忽然一陣隱痛,和雲大郎一戰,我受的傷也不輕。

  「你們這些妖孽喜歡找死,我們就不客氣了。」海姬冷笑道,和甘檸真對視一眼,分別站在我左右兩邊,護住了我。海姬摸出金螺,甘檸真手按在劍柄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林兄……」雲大郎欲言又止,深沉的夜色中,妖怪們個個面色猙獰,灑落的星桂花在飄香河上閃濺,又熄滅,愈發襯出他們幽暗的臉。旁人都走了,河水拍打著岸邊的卵石子,聲音清潤而寂靜。

  就在這靜靜的水聲,靜靜的對峙,靜靜的劍拔弩張中,突然有渺渺的歌聲,如同河面上閃爍的流波,遠遠傳了過來。

  「有人天上來,歌成碧落賦。

  朝起煮白石,空山放青鹿。

  倦看鏡花開,閑捉水月舞。

  我欲乘風隨,難覓雲梯處。

  翩翩少年郎,漫漫知北路。

  有緣橋下客,無底舟上渡。

  人事幾度歡,黃梁一晌苦。

  何求長生盤,滴得仙人露?」

  歌聲飄忽不定,伴著幾聲清越的琵琶,聽起來像從後方傳來,一會兒又到了河對面,仔細一聽,似乎近在咫尺。我施展了順風耳秘道術,還是聽不出唱歌的人在哪裡。

  妖怪們面面相覷,土八郎罵道:「誰他媽半夜唱歌?」蜃三郎卻閉上眼,搖頭晃腦:「這首歌謠灑脫玄妙,暗含出塵的仙意,好詩,好詩啊!」

  甘檸真嘴角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手鬆開了劍柄,曼聲道:「檸真見過掌門師叔。」

  陰暗的河岸拐角處,驀地出現了一個翩翩貴公子,懷抱琵琶,灑然緩行,曼聲而歌,紫色的長髮明麗幽美,連夜色也被映出了華美的光彩。

  我目瞪口呆,哇靠,天下竟然有這樣的美少年!眉目如畫,豐神如仙,比甘檸真和海姬還漂亮!

  「碧落賦的掌門?難道是公子櫻——那個傳說中最接近仙的人?」一個臉色蠟黃的妖怪顫聲道,蜃三郎倒吸一口冷氣:「聽說他幾年前閉關修煉,怎麼突然來了這裡?」妖怪們個個神色緊張,如臨大敵般盯著對方。

  貴公子一路洋洋灑灑走來,手指揮弦,風姿流離,神情皎皎,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清玄的仙氣,令人自慚形穢。這樣的人就算蹲在坑上拉屎,別人也會覺得他的姿勢——是在騎鶴。

  「閉關十年,公子櫻風采依然,可能到了知微的境界。」海姬低聲道:「真是天才!難怪在他弱冠之年,已經執掌了清虛天第一名門。」

  知微?我嚇了一跳,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這麼吊?直到公子櫻走到我們跟前,我才發現背後還有一個高大的老人,豹頭環眼,氣勢威猛,壯得像一頭雄獅。只是他站在公子櫻身後,被對方的容光完全掩蓋。

  「參見雷護法。」甘檸真對老人微微一揖。

  「小姐快別多禮。」老人急忙道,環眼四下一瞪,說話響得像打雷:「哪個不長眼的直娘賊,敢找我們小姐麻煩?碧落賦雷猛在此,皮肉發癢的儘管跳出來!」撩起衣袖,磨盤大的拳頭攥緊了,咯咯作響。

  妖怪們默不作聲,雲大郎頭也不抬,冷冷地道:「原來閣下就是名滿北境的公子櫻。」

  公子櫻微微一笑:「虛名罷了,不值一提。」聲音溫和、有禮,不急不緩。他的眼睛是碧藍色的,如同清澈的海水。凝視著甘檸真,公子櫻還是那樣溫和的聲音:「檸真,很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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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49:12 |只看該作者
  甘檸真靜靜地回望著他,忽然伸出手,盈盈撥動琵琶弦,琵琶聲猶如深夜的露水,涼澈滾動。公子櫻展顏一笑,右手按弦,隨著甘檸真的手指彈奏變換手姿。兩人一個彈,一個按,配合得絲絲入扣,宛如一人。等到一曲終了,兩人相視一笑,目光交融,甘檸真柔聲道:「師叔,你來得真及時。」

  聽到「師叔」兩個字的時候,一絲憂悒在公子櫻眼中一閃而逝,就像浮雲的陰影掠過海面。他轉過身,先向海姬禮貌地問好,再對雲大郎一夥妖怪道:「夜深了,各位忙碌一天,也該休息了。」

  水六郎一咬牙,道:「公子櫻名頭雖大,但不露兩手就想讓我們拍屁股走人,恐怕沒那麼容易。」

  公子櫻道:「這位朋友的意思是?」

  水六郎厲聲道:「我們總得對魔主有個交待!」

  雷猛怒目圓睜:「就憑你這奶毛沒褪的廝,也敢對掌門放肆?」不由分說,一拳砸向水六郎,後者急忙閃開。

  「轟隆」,宛如一記炸雷,震得我耳朵發脹。泥石崩濺,在水六郎原先的位置,被擊出了一個大凹坑,黃土變得一片焦黑。甘檸真莞爾:「雷叔的奔雷拳氣還是和過去一樣剛猛,性子也是一點沒變。」

  雷猛咧嘴一笑,還要揮拳再打。公子櫻一擺手,制止了他,目光淡淡地掃過妖怪們:「聽說魔主座下有位水六郎,曾經布下玄冰陣,令檸真負傷,不知是哪一位?」

  「沒錯,就是我!」水六郎目射凶光,雙掌連連掀動,粗壯的水龍繞著他頭頂飛旋,張牙舞爪。其餘的妖怪紛紛聚在他四周,拉開了架勢。

  「原來是你。」公子櫻專注地看了水六郎一眼,後者不自禁地向後退了半步。

  「那我就給你一個交待。」公子櫻溫文爾雅地道,從琵琶腹中,慢慢抽出了一柄澄碧色的彎刀。即使是抽刀這樣的動作,他都不帶一絲煙火氣。

  「一點黛眉刀!」海姬情不自禁地叫道,水六郎大喝一聲,頭髮化作水箭激射,水龍夾起呼嘯的狂風,張開巨口,俯衝向公子櫻。

  新月般彎彎的刀光,輕輕地揮灑開來,在夜色中淺細而翠滴,宛如少女的黛眉輕輕綻開,帶著三分曼妙的弧度,兩分寂寞,一分單薄。

  蜃三郎等幾個妖怪突然撲上,各展妖術,合力擋住刀光,好讓水六郎沒有後顧之憂,放心進攻。

  刀光的速度極慢,和老牛拉破車差不多,也沒有銳利的風聲,比枝頭的花瓣更柔和。但這麼緩慢、這麼輕柔的一刀,偏偏掠過了巨大的水龍,掠過了其他妖怪的阻攔,仿佛他們觸摸到的只是一片清瑩的幻影。

  水六郎眼睜睜地看著刀影落在身上,卻無法閃避。然後公子櫻抽刀,送回了琵琶腹中。

  這時,激射的水箭射到公子櫻身前,突然一折為二,化作紛紛揚揚的水珠。水龍從公子櫻上空轟然墜落,齊腰而斷。

  水六郎失魂落魄地站著,身子僵硬,好像陷入了一個魘夢。

  「從六歲起,我就開始照顧檸真,從來沒有人可以傷她。」公子櫻的聲音還是那麼溫和:「帶著你的傷,去見你們的魔主,這就是我給你的交待。」

  一聲慘叫,幾百道細小的血水從水六郎全身噴濺,他嘴角抽搐,臉上一副完全不能置信的表情。妖怪們齊齊色變,我汗毛倒豎,這一刀,破水箭,斬水龍,繞開妖怪們的封擋,再傷水六郎,我竟然完全看不出它的軌跡!

  這一刀,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我們走。」雲大郎冷然道,果斷拂袖而去。蜃三郎扶住了水六郎,妖怪們一溜煙全逃了。

  雷猛哈哈大笑:「這夥妖孽,不見棺材不掉淚!」

  「爾其動也,風雨如晦。爾其靜也,體象皎鏡。」甘檸真臉上露出欽佩之意:「十年閉關潛修,掌門師叔的刀法盡得碧落賦秘道術的神韻了。」

  海姬也贊道:「秘道術練到這個地步,稱得上是至妙至極,至神至虛了。即便是昔日的晏采子,也不過如此。」

  「老夫是看著掌門長大的。」雷猛一張老臉上滿是驕傲之色:「掌門從小就是神童,別人練了十幾年的秘道術,他只要一年半載出神入化了。這份天資,我老雷拍馬也趕不上。」

  拍馬?我撇撇嘴,我看你拍馬屁的功夫誰也趕不上。瞧瞧甘檸真,再瞅瞅海姬,兩個美女悠然神往,顯然還在回味公子櫻剛才的一刀。

  我頓時心裡酸溜溜的,拜託,老子剛剛擊敗了雲大郎啊!誰料到公子櫻一來,風頭全被他搶了。眼珠一轉,我突然熱烈鼓掌:「好刀啊,這個什麼一根畫眉刀,真是一柄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寶刀啊!難怪妖怪們都被嚇跑了。」暗想老子如果從小就在碧落賦修煉,也不會比公子櫻差多少。

  雷猛瞪了我一眼:「是刀法好,不是刀好。是一點黛眉刀,不是一根畫眉刀!」

  我笑嘻嘻地道:「不管畫眉,黛眉,反正名字都像女人,沒什麼大丈夫氣概!這柄刀,我看最適合女人用。」說實話,在洛陽我一見到衣著光鮮的公子哥,就嫉妒得要死,每次他們招搖過市,我和李潔淨、大熊等一干兄弟都會眼巴巴地盯著他們,直到背影消失,再恨恨地吐幾口唾沫,然後哈哈大笑。眼前的公子櫻,無論長相、地位、法術,都甩我好遠。連一直待我冷冰冰的甘檸真,也對他微笑。老子當然覺得不是滋味,要出言譏諷他幾句。

  「你懂個鳥!」雷猛吼道,海姬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暗示我不要亂說話。公子櫻溫言道:「這位小兄弟就是近來紅塵天名頭最勁的林飛吧?剛才力戰雲大郎,法術變化巧妙,確實名不虛傳。」

  我聳聳肩:「一個罵我懂個鳥,一個誇我法術巧妙,紅臉白臉唱得我都糊塗了。」

  雷猛氣得臉漲成豬肝色,甘檸真看了我一眼,道:「雷叔,他是我的朋友,請你見諒。」又對公子櫻道:「原來掌門師叔早就來了。」

  公子櫻道:「何止是我,清虛天十大名門的璿璣宗、補天門、步鬥派、破壞島,羅生天十大名門的影流、風雷池、乾坤教……掌門人來得可不少,只是大家都沒有現身,躲在一旁悄悄觀戰罷了。」忽地抬起頭,望向夜空,一道熒熒微光正從上方掠過,消失在一抹烏雲背後。

  雷猛盯著消失的光點,濃眉軒動:「好像是羅生天第一名門——大光明境的浮光身法。」

  我暗自咂舌,沒想到今日一戰,清虛天、羅生天的大人物都趕來了。

  海姬欣然道:「大家恐怕都是沖著魔主來的。」

  公子櫻點點頭:「海武神說得沒錯。千萬年來,魔剎天一向是群妖亂舞的混亂局勢,魔主能夠統一魔剎天,降服所有的妖怪,妖力可想而知。現在他公然進犯紅塵天,擺明瞭野心不小,清虛天、羅生天的門派當然坐不住了。」

  我冷笑:「你恐怕還不知道,羅生天和魔主早就有一腿了。」

  公子櫻默然不語,雷猛氣呼呼地道:「你當我們掌門不曉得?否則誰願意大老遠趕到大千城?就你小子和雲大郎的打鬥,比狗屎還臭,值得我們來捧場嗎?」

  我鼻子一哼:「狗屎總比縮頭烏龜強。有的人自命高手,卻只敢在一旁鬼鬼祟祟地偷看。」

  雷猛怒道:「你這廝罵誰烏龜?」

  我瞪圓了眼睛,左看右瞧:「烏龜呢?」隨後目光落在雷猛臉上,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原來不是烏龜,是只老甲魚。」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雷猛狂吼一聲,一拳砸向我。我不閃不擋,鎮定自如。「砰」,甘檸真橫過劍鞘,替我封住了雷猛的拳頭。

  「雷叔,請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和他計較。」甘檸真道,又對公子櫻道:「魔主擊斃胡老糟和柳宗元的一幕,掌門師叔應該都看到了吧?」

  公子櫻點點頭:「魔主妖力深不可測,放眼北境,大概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甘檸真遲疑了一下:「難道連掌門師叔也?」

  公子櫻搖搖頭:「最多三成,我最多只有三成的勝算。」

  我促狹地道:「掌門不用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嘛。我看你的刀法吊得很,殺死魔主就像踩死螞蟻。」

  公子櫻微微一笑:「你說得也是,高手相爭,有一成的勝算也就足夠了。只是目前,我們和魔主沒有必要正面衝突。」

  哇靠,給你點顏色就開染料鋪?我眼珠一轉,又道:「就怕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啊。」

  雷猛氣得雙目噴火,要不是礙著甘檸真,他恐怕早痛扁我了。公子櫻卻擊掌道:「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好詩,真是好詩啊,想不到林兄出口成章,文武全才。」

  我頓時汗顏,我這麼冷嘲熱諷公子櫻,他都不惱火,氣度可比我強太多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就算我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用吧,都比不上公子櫻吧。我偏過頭,望著深沉的河水,怔怔地不說話了,心中驀地感到一絲酸楚。

  雷猛道:「掌門,如今混沌甲禦派有難,羅生天九大名門沒一個出手相助的,傻子都明白裡面有勾當了。我猜羅生天那幫傢伙,不會是想利用魔剎天對付我們清虛天吧?」

  「叮叮」,公子櫻輕彈一聲琵琶,打斷了雷猛的話:「脈經海殿的海武神在此,你不覺得這話太無禮了麼?」

  雷猛尷尬地撓撓後腦勺,海姬很乾脆地道:「沒關係,脈經海殿的事一向由我姐姐作主,我也懶得管羅生天、清虛天的種種明爭暗鬥。雷護法說得沒錯,羅生天肯犧牲混沌甲禦派,把大千城拱手讓給魔剎天,一定有圖謀。」

  甘檸真道:「所以今日飄香河一戰,連羅生天第一名門大光明境都來人了,目的無非是想看看魔主的實力,值不值他們所付的代價。不用多久,北境必將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不得寧日了。」

  公子櫻灑然一笑,五指揮弦,琵琶聲猶如山陵上流過的寒泉,清遠明澈。甘檸真沉思了一會,欣然道:「水過無痕,心自高遠。檸真受教了。」

  他們嘮嘮叨叨個沒完,我實在不耐煩了,羅生天、清虛天的爭鬥關我鳥事啊?聽得沒趣,我打著哈欠道:「都半夜了,還睡不睡覺了?」

  甘檸真沉吟道:「大千城現在一定亂得很,不如我們就在這裡露宿一晚,我和師叔多年不見,也有很多話要說。」

  我翻翻白眼:「你們師門情深慢慢聊,我一邊涼快去。」轉身走開,在附近找了個避風的土坡,和衣躺下。

  海姬跟上來,看了我幾眼,忽然噗哧一笑:「怎麼啦,小無賴?我看你好像不太高興,說話好大的酸味,是不是打翻了醋罎子?」

  我老臉一紅:「你們都去陪公子櫻好了。我是小無賴,你們全是大人物。」

  海姬凝視著我,半晌,柔聲道:「雖然是小無賴,但在我眼裡,比什麼公子櫻強上百倍。你法術強也好,差也好,地位高也罷,低也罷,我都不在乎。」

  我樂了,嬉皮笑臉地去摟海姬:「還是你對我最好。每天親一次,今天的來嘍。」

  海姬笑著拍開我的魔爪:「別胡鬧,甘檸真他們就在附近。」又戲謔地道:「其實甘檸真對你也好,只是你看不出來。」

  我忽地一陣心虛,翻個身,頭枕胳膊,閉上了眼睛。水濤聲一陣陣傳來,沒過多久,我就睡著了,還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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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49: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讓我歡喜讓我憂

  在夢裡,鞭炮聲震耳欲聾,我騎著長翅膀的白馬,穿著大紅的新郎袍,在海面上飛馳。海上突然浮出了一座五光十色的宮殿,海姬、甘檸真和鳩丹媚就站在宮殿門口,個個穿著鮮豔的紅色吉服,三個美女齊齊撩起了霞蓋頭,對我笑。邊上有好多妖怪吵吵嚷嚷:「新郎官到啦,快拜天地!」「快拜天地,快進洞房!」

  我傻乎乎地看著她們,然後宮殿開始慢慢下沉,妖怪們的聲音越來越急:「新郎快點下馬拜天地,來不及啦!」

  「再不拜來不及啦!」

  「來不及啦!」

  難道我就是新郎?三個美女要一起嫁給我?我又驚又喜,想跳下馬,誰料到屁股牢牢地粘在了馬背上,動也動不了,急得我滿頭大汗。

  宮殿慢慢沉入了大海,三個美女也一起消失了。而胯下的白馬猛地一聲嘶吼,居然變成了一頭黑色的野豬,把我掀翻,然後夢就突然醒了。

  睜開眼,天還沒有亮,我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想起剛才做的夢,臉上一陣發燒,既覺得荒唐,又有種說不出的竊喜。濤聲如夢,不遠處的河畔,甘檸真和公子櫻並肩而立,喃喃細語。星桂花金燦燦地零星飄落,映得他們的背影一閃一爍。

  日他奶奶的,這兩個人居然還沒睡,一直閒聊到現在!不知為什麼,我覺得胸口一悶,像是被一柄大錘重敲了一下。看看四周,海姬在我身後十多米處,閉目佇立。斜對面,雷猛呈「大」字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呼嚕聲像打雷一樣。

  我悄悄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向河邊,想偷聽甘檸真和公子櫻在說些什麼。離他們幾米遠,我悄悄趴下,以公子櫻的法力,要是我靠得太近,一定會被他發現的。

  運起順風耳秘道術,我的心怦怦亂跳。

  「檸真,你和這位林飛朋友是如何認識的?」我聽到公子櫻在問。奶奶的,背後打探老子底細,不是好漢。

  甘檸真稍一猶豫,道:「這涉及到多年前的一場秘密賭誓,請掌門師叔恕我不能說出。不過,林飛他,他是個好人。雖然他看上去有點吊兒郎當,但其實不是這樣的。」

  公子櫻默然了一會,低聲道:「小時候,無論我問你什麼,你都會告訴我的。掌門師叔,唉,你過去總是叫我櫻哥哥。」

  「在我心裡,你還是我的櫻哥哥啊,教我彈琴,教我賦詩,還陪我一起玩過家家的遊戲,同門的師兄弟都說你像我的親哥哥一樣。只是我現在不是小女孩了,你又貴為掌門,我當然不能像過去那樣隨便了。」

  公子櫻不說話了。低下頭,淡白的星光下,他紫色的長髮仿佛沾上了一層薄霜,豔麗得近乎憂傷。公子櫻輕輕撥弦,琵琶聲像寂寞的白露,點點滴滴滾落。

  我撇撇嘴,日他奶奶的,半夜在美女面前彈琵琶,擺明瞭賣弄風騷嘛。

  「青梅澀澀,繡馬噠噠。既見昔人,雲胡不喜。」和著聲,甘檸真曼聲淺唱,側頭看著公子櫻:「師叔彈的是你過去編的青梅竹馬曲吧,我還記得呢。既見昔人,雲胡不喜。掌門師叔,難道你見到我不高興嗎?」

  公子櫻凝視著水中甘檸真的倒影,笑了笑,笑容中有淡淡的惘然:「怎麼會呢?檸真,明日我打算回碧落賦了。魔主和羅生天互通款曲一事非同小可,我必須和清虛天其它門派商議對策。你——和我一起回去嗎?」

  甘檸真搖搖頭:「我恐怕得和林飛、海姬在一起。」

  我心裡立刻舒服多了,轉念又想,林飛你算什麼,就算甘檸真和你在一起,也是恪于和龍蝶的誓約。想到這裡,心裡一陣失落。

  公子櫻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又道:「碧落賦的師兄弟們都很想念你。你已經很久沒回去了,難道,你還在想當年的……?師兄失蹤後,碧落賦的掌門原本該由你繼任的。」

  「不要再說了。」甘檸真忽然寒聲道,臉上露出凜然的神色。兩個人都沉默了,過了片刻,甘檸真道:「掌門師叔,最近有沒有譜寫什麼新曲子?你很久沒有教我彈琴了。」

  公子櫻微微一笑,坐下,懷抱琵琶,五指輕揚,清婉的樂聲隨風飄落在河面上,猶如雨打芭蕉,淅淅瀝瀝。

  天色越來越亮,河面染上一層玫瑰色的曙光,晨風吹開了一圈圈漣漪。甘檸真托著腮,坐在公子櫻身旁,靜靜地聽著,髮鬢也沐浴了柔和的玫瑰色。望著他們的背影,我心裡患得患失,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喂,你小子在做什麼?」背後冷不防傳來一聲低喝,回頭一看,雷猛瞪圓了豹眼,兇神惡煞般盯著我,眼角還有黃白色的眼屎。

  我忍不住一慌,隨即義正詞嚴地道:「你偷偷摸摸站在我身後幹嗎?偷窺啊?」

  雷猛氣得七竅生煙,一把揪住我的衣領,壓低了聲音:「是你小子在偷窺吧?告訴你,你小子還在穿尿布的時候,掌門就開始照顧小姐了,你別想動什麼歪主意。」

  我心虛地推開雷猛:「什麼歪主意?老子聽不懂你的話。」伸了個懶腰,大叫:「天亮嘍,起床嘍!」

  琵琶聲斷了,甘檸真和公子櫻齊齊回頭,我打了個哈哈:「兩位起得這麼早啊?嘖嘖,大清早彈琴,真是風雅。」

  甘檸真淡淡地道:「我們沒睡。」

  海姬遙遙走來,沖我眨眨眼:「你們沒睡,有人也沒睡好。」

  我臉一紅,指著雷猛道:「這位雷護法年紀大了,估計是他沒睡好。」

  甘檸真走到我身邊,冷然道:「以後再敢偷聽我說話,小心你的耳朵。」

  我窘迫地扭過頭,顧左右而言它。甘檸真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時,雷猛突然指著遠處,叫起來:「那個妖怪又來了!」

  雲大郎一襲黑袍,低著頭,沿河岸徑直走來。海姬冷笑:「他來幹什麼?難道昨天輸得不服氣,今天又來找麻煩?」

  在一棵星桂樹下,雲大郎站住。我沉吟道:「應該不會,否則他早帶上一干妖怪了。」遲疑了一下,大步向他走去,海姬和甘檸真不放心,也跟了上來。

  「林飛兄果然還沒走。」雲大郎平靜地道。

  我笑嘻嘻地道:「雲兄有何貴幹啊?難不成想請我喝早茶?」

  「我來,是鄭重謝過林兄昨日手下留情,饒我性命。」雲大郎彎腰對我長長一揖,又道:「林兄,我能否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海姬微微搖頭,我想了想,道:「雲兄不是齷齪小人,你們走開吧,他不會暗算我的。」

  雲大郎的手微微一抖,等到海姬、甘檸真走遠,澀聲道:「林兄就這麼相信我嗎?」

  我心中暗笑,你又打不過老子,怕你作甚?嘴裡道:「咱們英雄相惜嘛。」眼角瞄準了他手上的黑包袱,一旦不對勁,立刻念出千千咒結。

  雲大郎顫聲道:「林兄真是我的知己!這次前來,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魔剎天的鳩蠍妖是否是你的好友?半月前,她在魔剎天被魔主座下的四大妖王之一——夜流冰抓獲,現已關押在魔剎天的葬花淵。」

  我大驚失色,難怪見不到鳩丹媚,原來是被魔主的手下逮到了!雲大郎苦笑一聲:「我原本不該洩漏此事。可昨晚我輾轉反側,想起你的饒命之恩,無以為報。所以寧願被魔主責罰,也要告訴你。」

  「雲兄!」我這下倒是真的感動了。雲大郎真是君子啊,不折不扣的妖怪君子。我卻對他沒半點誠意,想到這裡,我滿懷愧疚。

  「我該走了。林兄,如果你去魔剎天救鳩蠍妖,一定要小心。負責看押鳩丹媚的是夜流冰,他成名多年,妖力遠在我之上。至於魔主倒是不必擔心,魔主最近可能不會回魔剎天。」雲大郎道,語氣充滿了誠懇。

  我心頭一熱,沒想到他這麼夠朋友,連忙問道:「葬花淵具體在什麼位置?有多少機關陷阱?夜流冰又是什麼妖怪?」

  雲大郎沒有回答,我知道他為難,也不好意思再問了。望著雲大郎離去的身影,我突然叫道:「雲兄,你到底為什麼投靠魔主?我覺得楚度不是好人啊!」

  雲大郎停下腳步,沉默了片刻,轉過身,緩緩地抬起頭,遮住臉的長髮向兩邊散開。朝陽耀眼,在黝黑的衣領上面,我只看見一團濃密的白雲,沒有臉,沒有五官,什麼都沒有。

  「我是個雲氣凝化的妖怪,天生就沒有臉。我多麼想和你們一樣,能擁有一張臉。」雲大郎聲音低沉:「傳說在自在天,能實現所有的夢想。如果找到自在天,也許,我就會有一張臉了。」

  垂下頭,他捧著包袱,漸漸遠去,聲音隱隱地傳來:「我相信,沙羅鐵樹選中的魔主,一定能帶領我們找到自在天。」

  十天後,我們遠離大千城,穿越了幾十個大小城鎮,攀過紅塵天最高的白玉山脈,渡過烏江,一路翻山越嶺,橫穿了大半個紅塵天,來到了香草峽。

  這裡是紅塵天的邊境,離魔剎天最近的地方!我站在峽口,仰望著兩邊突兀的秀麗山峰,山色碧翠,被緋紅色的落日染上了一層紅暈。峽口很窄,粗大的藤蔓從四面垂下,幾乎封住了入口。據海姬和甘檸真說,隔絕魔剎天和紅塵天之間的天壑就在香草峽內,峽的另一頭,便是妖怪的世界——魔剎天。

  「明天就是十五月圓之夜,到時天壑會消除。你不要太擔心了,鳩丹媚很聰明,即使被囚,也會保護好自己的。」海姬走到身邊,柔聲安慰我。

  「她一定是為了找我才去魔剎天的,我要把她救出來!」我自責地捏緊了拳頭,望著遠處的公子櫻和雷猛,他們正和甘檸真道別。得知鳩丹媚被抓的消息後,沒有任何異議,海姬、甘檸真和我就決定趕赴魔剎天,救出鳩丹媚。公子櫻和雷猛像蒼蠅一樣盯著我們,說是不放心,要護送甘檸真一程,結果一直送到這裡。

  「檸真,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魔剎天麼?那裡很危險。」公子櫻低聲問,斜靠在碧色的石壁上,寬大的羽衣在暮風中飄動,發出落葉般的簌簌輕響。

  甘檸真搖搖頭:「碧落賦還有很多事等著掌門師叔處理,眼下魔主入侵,局勢動盪,怎能為檸真一人浪費時間?掌門師叔、雷叔,你們都請回吧。」

  雷猛嘴裡嘟囔:「為了個妖怪,幹嗎去冒險?」

  公子櫻一擺手:「雷叔你別說了,檸真從小就是這個倔脾氣,她決定的事誰也勸不了。」

  甘檸真笑道:「還是掌門師叔最瞭解我,從小到大,你一直由著我使性子。你們走吧,這是我的私事,和碧落賦無關。」

  公子櫻仿佛輕輕地歎了口氣,清美的睫毛垂下,猶如落寞收覆的羽毛。

  我陰陽怪氣地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你們有完沒完啊?」

  雷猛對我怒目而視,略一沉吟,公子櫻抬起頭,瀟灑地揮了揮衣袖,微笑:「檸真,一路小心。海武神,林飛,你們也保重。」

  轉過身,公子櫻灑然而去,不再回頭。夕暉下,他映在地上的影子,都那麼曳曳生姿。雷猛跟在公子櫻後面,像一頭忠實的大狼犬。

  遙遙地,有琵琶聲依稀傳來,「叮叮咚咚」,赫然是那首青梅竹馬曲。我偷瞄甘檸真,她美目含煙,怔怔地望著公子櫻離去的方向。

  「總算耳根清靜了。喂,該走啦。」我伸出手,在甘檸真面前晃了幾下,撥開藤蔓,向峽內走去。

  一路上,盡是羊腸小徑,雜草叢生。通常,大腦正常的不會去魔剎天,因此峽谷裡十分荒涼,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我施展兵器甲禦術,雙臂化作鋼刀,一馬當先開路,把擋在面前的藤蔓、荊棘砍得稀巴爛,恨不得馬上沖到峽谷的另一頭。越往前走,光線越陰暗,兩邊的青山石崖都向當中突兀,像要倒下來一樣,在上方逐漸合攏,只留下一點深紫色的天空。

  前方陸續出現了一片片草地,五顏六色,像一塊塊鮮豔的地毯。我發現這裡的泥土也是五顏六色,紅色的土裡長紅草,藍色的土裡長藍草……等我們完全進入峽谷,周圍已經是無窮無盡的草的海洋,綿密如茵,在夜風中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這裡的草長得怪模怪樣的。」我東張西望,鬱鬱草海中,一汪汪亮晶晶的小水潭星羅棋佈。怪事了,我一說話,附近的草就左扭右擺,跳起舞來。我住口了,它們也停下不動。

  「香草峽內有上萬種奇草,比如這種叫舞草。聽到人說話、唱歌就會跳舞。」海姬拔起一根黃綠色的半透明的草,撥弄它的三片葉子。舞草瑟瑟抖動,似乎十分害怕的樣子。海姬一鬆手,舞草從掌心滑落,竟然像有生命的動物一樣,哧溜鑽進了地裡,過了好一會,才鑽出來。

  我隨手拈起草叢裡一簇粉紅色的草,草芯裡結著幾十粒小籽,聞起來異香撲鼻。正想放進嘴裡嘗嘗滋味,耳畔傳來甘檸真的聲音:「還不放下?這是夢草,吃了會睡著,一睡就是大半年。」

  我趕緊丟掉,海姬戲謔道:「你的嘴真夠饞的,什麼都想吃。」

  我一臉壞笑:「貪吃好色是男人的本性嘛,不過我最想吃的是漂亮的海武神,嘖嘖,吃起來一定粉嫩噴香的。」

  「真是超級大無賴。」海姬紅著臉,向四周瞧了瞧,指給我看各種草的名稱和哪些是不能亂吃的。比如一種顏色深黃,兩株草緊密交纏的叫相思草,吃了會中毒而死。圓形的則是躡空草,對準它用力一吹,就會高高地飛起來,還能當瀉藥用。扁扁的草叫嗚咽草,傳說是寡婦的屍體所化,一旦吃進肚,會狂哭不止。

  我聽得津津有味,海姬盯著一株幾尺高,形狀像芭蕉的大草,皺起眉頭,似乎她也不知道名字。

  「這叫變夜草。」甘檸真忽然掠近,把變夜草的葉子擼平,直直地豎起草莖,百步以內立刻一亮,變夜草就像一根蠟燭,發出白亮的光。甘檸真一鬆手,變夜草的莖軟軟垂下,光亮就熄滅了。

  「小時候,我和掌門師叔半夜玩捉迷藏,常用變夜草來照明。」甘檸真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我頓覺無趣,岔開話題問道:「天壑在哪裡?」

  「應該在前面。」順著甘檸真的目光望去,在峽谷深處,有一條很深很長的湖溝,水霧蒸騰,深深地彌漫開,遮住了對面的景物。

  「以前聽鳩丹媚說過,湖溝上有一道龍門,就是天壑。」甘檸真道:「隔絕每一重天的天壑都不相同,我和海姬從來沒有去過魔剎天,也不知道龍門是什麼樣子。」

  「那快走吧!對了,我帶你們飛過去,可以快點。」我心急地吹出吹氣風,帶著海姬、甘檸真向湖溝飛去。

  飛到湖溝上空,四周白茫茫一片,即使運用鏡瞳秘道術,也看不太清。我再要往前飛,「轟」的一聲,猛地撞在一個龐然大物上,頭昏眼花,直直地墜落下去。我想要操控吹氣風穩住,卻毫無作用,吹氣風莫名地失靈了。

  眼看要落到湖溝裡,「撲通」,湖裡竄起一條墨綠色的怪魚,尾巴一掃,把我打飛出去,摔在了湖邊的草叢裡。

  「日他奶奶的,怎麼回事?」我一骨碌爬起來,瞅瞅同樣摔倒在地的甘檸真和海姬,忍不住哈哈大笑。平日裡她們一副高貴美麗的姿態,現在摔跤的狼狽樣,和我也沒什麼差別。

  「都是你的爛禦風術害的!」海姬瞪了我一眼,和甘檸真互相瞧了瞧,兩個美女不由得也笑起來。甘檸真拂開粘在身上的雜草,道:「天壑是無法逾越的,法力到了天壑附近,便會失效,剛才我們撞上的東西應該就是龍門吧。」

  我沮喪地嘀咕:「我連龍門是什麼樣子都沒看清楚呢。」探起身,湊近湖面,想找出剛才那條墨綠色的魚,也不知是什麼怪物,力氣這麼大。夜色漸深,湖面霧氣很濃,連水色也一片朦朧,只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

  甘檸真搖搖頭:「別白費力氣了,不等到明晚,休想闖過天壑。」手指輕點,一朵巨大的雪蓮綻出指尖,甘檸真斜靠在蓮花裡,瞥了我一眼:「你有了新衣服,蓮衣該還給我了。」

  我厚著臉皮道:「蓮衣我貼身穿著呢,你要的話自己脫。」伸直了手臂,露出裡面雪白的蓮衣袖口。

  甘檸真不說話了,我懶洋洋地躺下,仰頭看著夜空的明月。四下的草海裡,傳來秋蟲幽靜的鳴叫聲。到了後半夜,我覺得不對勁了,蟲聲越來越響亮,簡直猶如一場大合唱,仿佛四面八方,變成了蟲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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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50: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前世的僕人

  直到第二天白天,蟲子還在叫,到了黃昏愈演愈烈,叫聲吵得我耳朵都快聾了。運用鏡瞳秘道術察看,草叢裡什麼蟲子也沒見到,可是蟲鳴明明是從草海各處傳出來的。

  「真他媽見鬼了,甘檸真,用你的蓮心眼瞧瞧。」我抓起地上一把雜草,揉碎了,裡面連個蟲屎都沒有。

  甘檸真搖搖頭:「我也看不見,耐心點等吧,月亮快出來了。」話音剛落,一輪暗黃色的月亮,突如其來地升起在山巔上。

  我微微一愣,這輪月亮出現得毫無預兆,如同一聲妖咒,幽靈般地降臨。天一下子變得非常黑,像墨汁。月亮的一大半被山擋住了,露出一小半,月光並不明亮,而是像輕煙一樣,朦朦朧朧,灑在重重疊疊的草海上。

  整個香草峽谷,在昏晦的月色中浮動,似乎隨時會化成幻影。

  蟲鳴忽然停止了。

  「沙沙——沙沙」,草海像波浪一樣,不斷向上湧。我吃驚地瞪圓了眼睛,所有的草都在瘋狂生長,越長越高,越長越寬大,很快變得如同高大的樹木。感覺上,我和甘檸真、海姬仿佛被縮小了。

  一隻只昆蟲從草芯裡蹦了出來,它們的頭很小,身體五顏六色,腿又細又長。我在洛陽郊外見過這種蟲子,叫紡織娘,但顏色是碧綠的,不像現在這樣色彩繽紛。我瞠目結舌,彩色的紡織娘不斷跳出來,足足成千上萬只,而在這之前,草叢裡一無所有。

  紡織娘們趴在草尖上,六足飛快揮舞,就像紡織一樣,把草抽成一根根閃亮的絲線,又把絲線織成一件件古怪的衣服。它們一聲不叫,悶著頭,不停地紡織。我緊張地屏住呼吸,四周仿佛陷入了一個妖異的世界。

  月亮從山背後,一點一點探出,過了很長時間,整個滿月才出現在峽谷上空。月光倏地明亮起來,皎潔的光束穿透了湖溝上的白霧,煙霧嫋嫋散開,露出湖面上一座巨大的牌門。

  漆黑的牌匾上,刻著綠色的大字:「龍門」。在月色的映射下,字跡慢慢變成了燦爛的金黃色。在龍門背後,一片蒼茫虛空,什麼都沒有,根本看不見魔剎天。

  「天壑大概要消除了,準備好。」甘檸真沉聲道。

  「嘩啦啦」,就在這一刻,紡織娘們全都飛了起來,把織出來的衣服紛紛扔向湖溝。水花飛濺,湖裡竄出一條條墨綠色的怪魚,衣服一落到魚身上,立刻緊緊地黏附住。月光一照,怪魚們變得色彩斑斕。宛如一個個穿著衣服的魚精,貼著水面,紛紛游向龍門。

  到了龍門前,「撲通撲通」,怪魚一個接一個跳過高高的龍門,消失在虛空中。

  「原來是這麼回事!」海姬恍然道,沒等我明白過來,她拉住我的手,跳上一頭怪魚的背。出乎意料,怪魚沒有任何反抗,乖乖地任由我們騎在身上,向前飛速遊去。甘檸真也飄然躍起,雙腳踩住一條怪魚,沖向龍門。

  龍門在眼前不斷放大,怪魚猛地高高彈起,像星丸一般,跳過了龍門。剎那間,我只覺得天旋地轉,陷入了另一個天地。

  魔剎天猶如一幅神奇的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

  「撲通」,腳下的怪魚從半空墜下,落進了一個桔紅色的大湖。尾巴一搖,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和海姬急忙躍上岸,甘檸真也隨後趕到。回頭再看,來時的地方反倒變成了一片茫茫虛空,香草峽、龍門,都不見了。只有一條條穿著衣服的怪魚,前仆後繼,從半空落下,濺起桔色的水浪。

  天際,懸掛著一輪火紅的夕陽,魔剎天現在的時辰居然是黃昏!時空的差異令我感到一陣恍惚。

  站在岸邊,甘檸真極目遠眺,曼聲道:「我們終於到了魔剎天。」

  「真他媽太古怪了!像變戲法一樣!」我嚷道,四周一片寂靜,湖邊圍繞著淺淺的小山坡,夾著一條黃土小道,路盡頭,是一片森森叢林,被夕暉映得十分陰暗。比起紅塵天,這裡一草一木的顏色特別鮮明,像是用濃重的水彩顏料勾畫出來的。

  「你真是少見多怪。」海姬笑道:「還想不明白嗎?只有月圓之夜,紡織娘才會出現,那些怪魚穿上了紡織娘織出的衣服,才能躍過龍門天壑,這就是紅塵天通向魔剎天的唯一途徑。」

  甘檸真點點頭:「理應如此。看天色,魔剎天也快到傍晚了。我們在這裡稍作逗留,察看一下魔剎天返回紅塵天時的通路,將來也好有個準備。」

  我嘖嘖稱讚:「我們的蓮花美女就是想得周到。」

  海姬忍俊不止:「蓮花美女?這個綽號倒是不錯。」

  甘檸真白了我一眼,我揚揚自得,沖她擠眉弄眼。沒過多久,夕陽落下,一輪金黃色的月盤浮出天際。這時,叢林深處,遙遙傳來嘈雜的喧鬧聲。

  「先藏起來。」甘檸真當機立斷,我們掠到一座小山坡背後,探出頭來,凝神觀望。

  遠處,塵土飛揚,腳步聲紛至遝來,叢林裡走出一群又一群妖怪。像密密麻麻的螞蟻,沿著小路,吆喝著,大搖大擺地走來。

  這些妖怪有男有女,有醜有俊。有的長角,面目猙獰;有的展開翅膀,在半空急速飛行;有的一蹦一跳,像跳蚤一樣。我和兩個美女面面相覷,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妖怪聚在一起。叢林裡,還有妖怪絡繹不絕地趕來。

  妖怪們來到湖邊,抬頭望著夜空的滿月,七嘴八舌地嚷道:「時間快到了。」「這下去紅塵天,一定要攪個天翻地覆!」「九頭鳥,你可別亂來。魔主說了,要聽命行事。」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麼多妖怪進入紅塵天,不鬧得雞飛狗跳才怪。月光照在桔紅色的湖面上,波光蕩漾,剎那間,電閃雷鳴,驟然下起了暴雨。

  夜雨瓢潑,雨線粗得像雪白的鞭子,抽得湖邊的一棵老柏樹劈啪晃悠。湖面上,升騰起一片白茫茫的煙霧。說來也怪,儘管下著雨,但夜空中的月亮還在。

  雨不停地下,湖水開始上漲,越漲越高,雖然早超過了湖岸,但水沒有一點溢出來,猶如一根粗大晶瑩的柱子,不斷攀升。

  一座巍峨的牌門神奇般地浮出湖面,牌匾上,同樣刻著「龍門」二字。穿著衣服的魚精又浮出水面,紛紛游向龍門。妖怪們大呼小叫,跳到怪魚上,一個接一個躍過了龍門。

  眼前的景象十分壯觀,無數個妖怪腳踏怪魚,翻越龍門,滂沱大雨裡,千萬條怪魚不停地蹦跳,熱鬧極了。一個時辰後,妖怪們全部消失在龍門的另一頭,怪魚也都不見了,湖水迅速下降,恢復原樣。龍門在金黃色的月光下,漸漸化作了虛幻的影子,飄散了。

  暴雨在同一刻停了,地上一片泥濘,到處是妖怪們千奇百怪的腳印,還有不少獸毛、鳥毛。我從山坡後出來,望著空蕩蕩的湖面,恍然道:「原來從魔剎天到紅塵天,一樣要靠魚精躍過龍門天壑。」

  海姬神色凝重:「魔主打算大舉入侵紅塵天了。」

  甘檸真冷然道:「我留心了一下,總共十萬八千個妖怪,沒有一個妖力差的。這些恐怕只是第一批趕赴紅塵天的妖怪,將來還會有。」

  我吐吐舌頭:「難道要打仗了?魔主的目標不會是征服整個北境吧?」聽老爸說隋末戰亂時,民不聊生,死了好多老百姓,路上的屍體都有人搶著吃。想到北境可能會有一場戰亂,我禁不住有點害怕。

  海姬沉默不語,甘檸真抬起頭,望著深藍色的夜幕裡水淋淋的一輪明月,歎了口氣:「成、住、壞、空難以避免,北境真的要進入『壞』的亂世了。我們走吧,在魔主返回魔剎天之前救出鳩丹媚,然後儘快離開。」

  沿著小路,我們向叢林走去。甘檸真和海姬都沒來過魔剎天,也不知道葬花淵在哪裡,只能到了有妖怪的地方,再想辦法問路。我本想施展吹氣風,帶著她們飛,但甘檸真說這樣太招搖,容易洩露行藏,所以只好步行。

  林子很深,很大,一片樹林連一片向遠方蔓延。樹葉的縫隙間閃爍著月光,透明的水珠從很高的樹梢上,簌簌地掉下來,落在脖子裡,清涼得讓人打哆嗦。

  「阿嚏!」就在我對面,一棵結滿黃疤的老樹突然打了個噴嚏,枝條抖動,葉子上的雨水紛紛濺開。我和甘檸真、海姬都楞住了,還是第一次見到樹會打噴嚏,難道是成了精怪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老樹一動不動,我伸手摸摸枝椏,枝條微微顫抖,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我覺得有趣,一個勁地摸娑枝椏,枝葉一陣亂抖。「別撓我癢癢,別撓我癢癢!」老樹像人一樣,細聲細氣地說話。

  「你們看這棵樹!」海姬指著左前方一棵矮胖的白皮樹,樹腹圓圓的,像是人的肚子,還有一個暗黃色的肚臍眼。樹腹有節奏地鼓起、凹陷,伴隨著一陣陣打呼嚕的聲音。

  放眼望去,整片樹林都像是活的東西,不停地搖動。有的樹突然枝條向兩旁舒展,再慢慢地垂下,猶如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有的樹等我們走近時,會猛地彎曲,橫在身前,從滿是褶皺的樹幹裡,含糊地傳出:「是誰?是誰?」的怪聲。還有的樹緊緊相挨,枝葉親密地交纏在一起,竊竊私語:「親愛的,天氣轉涼,小心傷風。」「今天怎麼有那麼多妖怪啊?吵死人啦。」

  「恐怕都是成了精的樹,別管它們。」甘檸真淡淡地道,我們不去招惹這些樹,它們也不會主動襲擊我們。地上覆蓋著厚厚的落葉,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叢林,濕漉漉的枝條不時從邊上探出,擦過衣服,又調皮地縮回去。

  海姬忽然噗哧一笑:「三年前我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我和甘檸真會為了救鳩丹媚而冒險。小無賴,你知道嗎,過去我們三個可是面和心不和呢。」

  我笑嘻嘻地道:「不會是為了我爭風吃醋吧。」

  「見你的大頭鬼!」海姬擰了一下我的耳朵,續道:「大概是因為找了你三年,我們三個才會變得親近,有點像姐妹。對吧,檸真?」

  過了一會,才聽到甘檸真輕輕「嗯」了一聲。海姬又道:「所以,我們一定要把鳩丹媚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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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50:55 |只看該作者
  我用力點點頭,密林深處,時不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雖說我前世來過魔剎天,但現在卻一點沒印象了。走出這片樹精叢生的林子,前方是一片粉色的桃樹林,結滿了鮮紅的肥桃。枝椏上,掛著一個個瓦缸般大的繭,繭裡傳來嗡嗡的聲響。

  我拍拍空空的肚子,跳上桃樹,摘下幾個桃子,剛遞給甘檸真和海姬,樹上的繭突然破開了,裡面飛出一隻只碩大的蛾子,人臉蛾身,嘴巴又長又尖,像血紅的針,向我們兇猛撲來。

  我哪把這些飛蛾放在眼裡,雙掌生出璿璣氣圈,向外拍去,飛蛾立刻陷入流轉的氣圈,撲騰著翅膀,搖搖欲墜。海姬劈出脈經刀,金色的刀氣劃過,便有飛蛾被斬成兩半。

  我對準樹上的蛾繭,噴出一口三昧真火。「滋」,火焰燒到蛾繭,自動熄滅,冒出嫋嫋的青煙。我暗叫怪異,這些繭居然連火都不怕。靈機一動,我對準桃樹,運轉純陽炎的心法,連連噴出火焰,桃樹立刻陷入了火海,繭子紛紛落地,飛蛾們發出憤怒的叫聲,潮水般湧來,瘋狂地向我攻擊。

  地上很快落滿了蛾屍,像小山般堆著,我殺得手都軟了。但飛蛾的數量太多,層出不窮地撲上來,翅膀扇起一陣陣粉紅色的蛾粉,簌簌地飄散開,桃林仿佛陷入了迷幻的煙霧中。

  「不要戀戰,屏住呼吸。」甘檸真喝道,劍鞘橫掃,擊落一片飛蛾。四周的蛾粉越來越濃,像滾滾濃煙,遮住了路。「篤」,一隻飛蛾緊擦著我胳膊飛過,尖嘴刺進了身邊的樹幹,又迅速拔出,再次向我撲來,臉上兀自帶著詭異兇狠的表情。

  甘檸真清嘯一聲,指尖迸出一朵雪蓮,迅速綻開,像一柄巨大的白傘。雪蓮旋轉起來,射出明麗的寒光,驅散了漫天飛揚的蛾粉。我們且戰且退,儘快穿過桃林。一旦越過桃林,飛蛾就不再追趕我們,紛紛飛回繭裡。

  「日他奶奶的,吃個桃子都那麼麻煩。」我松了口氣,把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大口咬起來。桃皮薄得像一層紙,裡面全是汁水,鮮甜極了。比起紅塵天,魔剎天的水果更好吃。

  海姬拍拍頭髮上的蛾粉,道:「以前聽鳩丹媚說,魔剎天的魚鳥蟲獸都不好惹,現在我算是領教了。」

  「有妖怪!」甘檸真忽然面色一沉,手按劍鞘,目光直視對面的叢林。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一聲大喝,從一棵茂密的槐樹冠裡,猛地跳下來一個威風凜凜的巨漢,雙手執著大板斧,耀武揚威地揮動。

  我一口桃核差點嗆進喉嚨,原來碰上打劫的了。吐掉桃核,我忍不住道:「拜託,這麼老土的綠林搶劫對白,隋末時就沒人用了,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大漢雖然氣勢洶洶,但長得賊眉鼠眼,說話時兩撇八字鬍一翹一翹,看上去十分滑稽。他看到甘檸真和海姬,神色一震,呆立片刻,扔下板斧,拔腿就逃。

  我目瞪口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虎頭蛇尾的強盜,不過看情形,他過去顯然見過兩個美女。「啪」,一朵晶瑩的蓮花從甘檸真袖口飛出,擊在大漢背上。「撲通」,大漢摔了個狗啃泥。

  「站住了,不准逃。」甘檸真冷冷地道,大漢愁眉苦臉地爬起來,又跪下,對甘檸真、海姬磕頭如搗蒜,苦苦哀求:「甘仙子、海武神饒命啊,小人不知兩位大駕光臨,得罪了兩位,是小的不開眼。」掄起雙手,劈裡啪啦打自己的耳光。

  我笑得喘不過氣來,就這點本事,還想打劫,魔剎天的妖怪夠搞笑的。海姬喝問:「既然你來搶劫,為什麼又逃跑?」

  大漢一臉諂笑:「兩位誤會了,其實小人不是打劫的強盜,而是收錢的嚮導。兩位元是第一次來魔剎天吧,需要小人帶路嗎?」一轉身,背對我們,撩起了上衣,只見裡面的灰背心上,寫著一行白字:「魔剎天觀光旅行一月遊,休閒度假好去處,專業熱情好嚮導,收費低廉,服務大眾。」

  我頓時傻了眼,從強盜搖身一變到嚮導,這傢伙還真會見風使舵。甘檸真劍鞘直指他的鼻尖,漠然道:「說,為什麼會認得我和海姬?」

  大漢眼珠滴溜溜一轉:「兩位元不認識我了嗎?小人是鼠公公,龍蝶大人身邊的奴僕。二十年前,曾經有幸隨主人目睹過兩位的英姿。」伸手一戳眉心,「噗」的一聲輕響,大漢雄偉的身材像泄了氣的皮球,急速縮小,變成了三寸高的一個乾瘦小老頭。

  「龍蝶的奴僕?」我駭然叫道,海姬也輕呼一聲:「原來是你!二十年前,我的確在龍蝶的洞府見過你。你怎麼會來魔剎天?」

  小老頭點頭哈腰:「您兩位總算記起來了,貴人多忘事,嘻嘻。自從龍蝶大人不在了以後,我覺得情形不妙,趕緊躲起來。可無論躲到哪裡,都不太安全。不得已,只好逃到魔剎天來討生活了。這可巧,居然撞見二位,是小的有眼無珠,請您們高抬貴手,念在昔日曾為兩位端茶送水的份上,放我一馬吧。」手指在嘴裡偷偷沾了點唾沫,抹在眼皮上,擺出楚楚可憐的泣然表情。

  海姬和甘檸真兩雙美目齊齊落在我臉上,甘檸真沉吟片刻,道:「他的確是龍蝶的僕人鼠公公。你自己考慮,要不要認他。」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鼠公公盯著我,神色變幻,驀地叫道:「這位公子,您朝我吐口唾沫。」

  我猶豫了一下,鼠公公目光落到我吐在地上的桃核,眼睛一亮,撿起來,放在鼻子上一陣亂嗅,臉上陡然露出狂喜之色,顫聲道:「是龍涎!是如假包換的龍涎!老爺,真的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

  我苦笑一聲,鼠公公真是賊精,居然一下子認出了我。看來不可能再隱瞞了,我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前世的龍蝶。現在轉世回來了,但前世的事我一點不記得了,你少跟我套近乎。」

  「撲通」,鼠公公大叫一聲,跪下,雙臂緊緊抱著我的小腿,兩眼淚汪汪:「老爺,我想你想得好心痛。沒有了你,我就像是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到處被人欺負。老爺,你終於回來找我了,我等得花兒也謝啦。」

  哇靠,我差點嘔吐,這麼個滿臉皺紋的小老頭抱著我痛哭流涕,喊爹哭娘,弄得老子一身雞皮疙瘩。急忙推開他,我正色道:「有話好說,別摸摸捏捏的。我又不老,你幹嗎叫我老爺?對了,你也清楚我轉世的事嗎?」

  鼠公公嘻嘻一笑。鬆開手,抹抹涕淚:「昔日,我聽到了老爺,哦不,現在的龍蝶少爺和甘仙子、海武神、鳩丹媚的賭約。那時我就在納悶,就算老爺妖力再強,但死了以後,怎麼可能再轉世回來呢?嘻嘻,少爺您的口風很緊,把老奴也瞞在鼓裡。我萬萬沒想到,二十年後,您真的轉世回來了。」又仔細瞧了我一陣,道:「只是模樣完全變了,我一點認不出來了。」

  我心中一動,龍蝶的轉世還真是一個迷,連他的忠實手下也不知其中的奧秘。前世的龍蝶,城府比我厲害多了。鼠公公眉飛色舞道:「這下好了,您轉世回來,我又能跟著您吃香的,喝辣的,仗勢欺人了。」

  我心中好笑:「做你的白日夢,還想仗勢欺人?實話告訴你,老子的妖力沒恢復,才進化到受態,不被人欺負就不錯了。」

  鼠公公一呆,隨即笑道:「有大名鼎鼎的甘仙子、海武神、鳩蠍妖保護您,您還擔心什麼?咦?鳩蠍妖呢?」

  我沉吟了一會,決定告訴他實情:「鳩丹媚被魔主座下的妖王夜流冰抓走了,我們就是來魔剎天救她的。你知道葬花淵在什麼地方嗎?」

  鼠公公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夜流冰?少爺,您還是趕緊回紅塵天吧,那裡才是我們的地盤。多年前,您帶我闖過魔剎天,結果遇到夜流冰,被打得落荒而逃。您難道忘了?這傢伙厲害得很哪。」

  日他奶奶的,原來夜流冰是我前世的仇敵啊,那我更要會一會了。我一瞪眼睛:「怕什麼?你的膽子比老鼠還小。」

  鼠公公哭喪著臉:「我本來就是老鼠精嘛。不過老奴的忠心您是知道的。少爺您去哪裡,我就去哪裡。葬花淵是夜流冰的妖巢,在射工雪山附近,我可以給您帶路。」

  我精神一振,有這麼一個嚮導,比我們瞎摸亂闖要好多了。仔細詢問了鼠公公,我才瞭解,當年龍蝶找到甘檸真三人,賭嬴了誓約後,就讓他離開,說是轉世回來後再找他。這些年,他逃到魔剎天,靠騙吃騙喝度日。窮得緊了,就在魔剎天境邊打劫,專找那些紅塵天來的客商下手。一旦苗頭不對,立刻自稱嚮導。

  「嚮導的生意也不好做,敢來魔剎天的人少得可憐。」鼠公公嘮嘮叨叨地抱怨:「可是呆在紅塵天,總覺得被人暗中盯著。您該記得,自從您得到自在天地圖,又弄丟後,洞府附近就怪事不斷。」

  我心中一震,三個美女也說過,前世的龍蝶曾經得到過自在天地圖,也許發現了什麼,為了避禍,他找到了轉世的辦法。這麼看來,龍蝶轉世還隱藏了很多驚人的秘密。

  到底是誰呢?我陷入了沉思,是誰不斷地殺死那些得到過自在天地圖的人?冥冥中,仿佛有一雙暗中操控的魔手。

  我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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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51: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妖不可貌相

  在林子裡,我們只睡了幾個時辰,第二天天濛濛亮,就匆匆趕路,時間不等人,我們心裡很清楚,一旦魔主返回魔剎天,誰也休想再救鳩丹媚。

  出發前,鼠公公在地上畫了個草圖。要到葬花淵,就要先到射工雪山。從這裡到雪山,途經沉沙江、玉泉山、石鬼山、火焰峰等近百座大山,不停不歇,至少需要半個月。

  「太慢了,沒有捷徑嗎?」我皺眉問道,下月月圓,天壑會再次消除,魔主很可能會回來。我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往返。

  鼠公公在靠近我們這片叢林的位置,又畫出了一片田地,答道:「有。走出叢林後,再渡過沉沙江,北面有一條小路,通向一塊很大的花田。只是那裡容易迷路,而且花田裡有很多花精,喜歡捉弄人。不過穿過花田,就是射工雪山了。」

  「那就走這條小路。」我毫不猶豫地道,海姬和甘檸真都點頭同意。至於什麼花精,要是連她們也對付不了,更別提那個夜流冰了。按照鼠公公指示的這條捷徑,只要七天,就會抵達射工雪山。

  路上,我們加緊步伐,肚子餓的時候,鼠公公會找來一些野果,或者抓點小鳥獸充饑。據他說,這幾年,魔主幾乎收服了魔剎天所有的大妖怪,剩下的小妖怪紛紛歸順。包括夜流冰在內,魔剎天原有十大妖王,各自盤踞一方。後來被魔主殺了三個,收服了四個,還有阿凡提、梟哭、吐魯番三個妖王不肯歸順,至今下落不明。

  「吐魯番已經死在魔主手裡了。」我歎了口氣,伸手抹掉額頭上的汗珠。儘管上方枝葉濃密,依然能感到熱辣辣的陽光。和紅塵天不同,魔剎天的白天很熱。因為天空中,陸續升起了三個明晃晃的太陽!

  鼠公公拿著一張大芭蕉葉子,殷勤地替我扇風,嘴裡道:「所以說嘛,魔主一生氣,後果很嚴重,少爺最好別去惹他。您前世不是一向欺軟怕硬的嘛,怎麼今世變得,變得有點楞?」

  海姬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麼?前世的龍蝶陰險狡詐,現在的林飛聰明勇敢,比過去強一百倍!」

  我聽得心裡一甜,揪了揪鼠公公的尖耳朵:「我們鬥智不鬥力。放心吧,要救鳩丹媚,不一定要和夜流冰硬碰硬。」

  隨著我們不斷深入叢林,常常會見到兇狠的猛獸。有的藏在樹洞裡,突然鑽出來襲擊我們;有的敏捷得像一道幻影,在樹梢上一掠而過,連樣貌也來不及看清。這些怪獸千奇百怪,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不過遇上我,算它們倒楣,剝皮啃肉,內丹吃了個飽。

  快要走出最後一片叢林的時候,鼠公公開始全神戒備,拔下一根鬍子。放在嘴裡吹了半天,鬍子變化成一隻灰不溜秋的小老鼠,一溜煙竄下地,向前直跑。

  「少爺,這裡附近有幾種怪物很可怕,先讓小老鼠前面探路,我們在後面跟著。」鼠公公小心翼翼地踩著厚厚的落葉,走一步,看三步,尖耳朵還不時聳動。這片林子特別幽靜,古木參天,十分粗壯,幾個人都合抱不過來。

  小老鼠路過一棵棗紅色的巨樹時,突然,繁密的枝葉「唰」地倒卷而下,纏住小老鼠,向上卷起。樹蔭深處,露出一個黑咕隆咚的大洞,一口吞噬了小老鼠,又隱入樹冠。

  我不假思索,對準巨樹劈出脈經刀。金黃色的刀氣一閃而過,樹幹裂開了一個口子,噴出鮮紅色的汁液。

  鼠公公盯著地上濺灑的樹汁,面色一變,忙不迭地後退:「是血樹蜈蚣!少爺,快閃!」

  紅色的樹汁蜿蜒流淌,像細小的蜈蚣。不對!樹汁不是在流,而是在爬!它們變成了活生生的血蜈蚣,幾十隻腳以驚人的速度蠕動,轉眼到了我們腳邊,弓起身,裂開嘴,一對毒牙猶如彎鉤,狠狠咬來。

  海姬劈出脈經刀,金黃色的刀光一變二,二變四,化作重重刀影斬中血蜈蚣。血水噴濺,血蜈蚣碎成了點點血滴,但血滴濺在地上,又變做成百上千的血蜈蚣,圍成了一個猩紅色的圈,向我們撲來。

  「這些血蜈蚣是殺不死的,只有砍斷這棵蜈蚣血樹!再挖出樹根來燒掉!一定要燒乾淨!」鼠公公抱頭鼠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跑得早沒影了。哇靠!遇到危險只管自己逃命,這就是我忠實的僕人?

  「呼」,甘檸真揮起劍鞘,一道水氣激射而出,刺向巨樹。濃密的樹枝倒卷而下,八爪魚般纏住了長劍。甘檸真清嘯一聲,水氣宛如實質,曼妙顫動,枝葉紛紛斷落,掉在地上,竟然變成了粗長的蜈蚣足。我逮住機會,左臂化作一把鐵斧,用盡全力,猛地劈中樹幹。

  巨樹顫抖,裂開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血水噴湧,變成了更多的血蜈蚣,密密麻麻地向我們湧來。

  「小無賴,你和甘檸真只管砍樹,這些爬蟲交給我!」海姬摸出金螺,輕輕一吹,飄出了金光閃爍的脈經網,一下子罩住所有的血蜈蚣。裡面的血蜈蚣猶如被網住的魚,逃也逃不出去,只好拼命掙扎。

  樹枝瘋狂地向我們卷來,甘檸真劍鞘飛舞,茫茫劍氣不斷斬碎枝葉。我瞅准樹幹的傷口,狠狠又是一斧。

  「轟」的一聲,樹蔭深處發出震耳欲聾的怪吼,巨樹劇烈搖晃,滿樹枝葉紛紛向兩側伸展,像撐開了的傘,露出樹梢上的大洞,吼聲就是從洞裡發出來的。在洞的上端左右兩側,各嵌著一顆墨黑的珠子,一眨一眨,射出妖異的光芒。

  我沒空多想,第三斧緊接著砍向樹幹。「呼」,手斧擦著樹幹而過,這一斧,莫名其妙地劈空了。

  我清晰地看見,在斧頭砍過去的時候,樹幹扭動了一下,避開了手斧。就在這時,樹枝突然彎曲,變成了一條條蠕動的觸足,樹葉化作了片片鱗甲,兩排彎鉤從樹幹裡鑽出。整棵大樹向上盤繞、扭動,又猛地俯衝撲下,變成了一條可怕的大蜈蚣!墨黑的珠子是它的眼睛!大洞是它的嘴巴!

  我立刻後退,手斧化作一面巨盾,護住全身,右掌劈出脈經刀。大蜈蚣身軀一擺,避開了刀氣。甘檸真趁勢劍鞘一揮,斬斷了幾十條觸腳。

  大蜈蚣連連怒吼,巨嘴張開,噴出一口口朱紅色的砂子。我施展鏡瞳秘道術,把朱砂全都反射回去,劈裡啪啦地打中大蜈蚣,痛得它渾身發抖。大蜈蚣似乎被激怒了,瘋狂反撲,肚子上的彎鉤齊齊揮出,打得四周樹木亂飛,泥沙激濺。

  海姬忽然道:「你們看,這條蜈蚣只能呆在原地!」

  我也察覺了,大蜈蚣的下身完全和樹一樣,紮根在土壤裡,根本沒辦法移動,全靠上身活動,所以它的攻擊範圍只有十多丈遠。甘檸真倏地後退,一直退到距離蜈蚣二十丈的位置,三千弱水劍清越出鞘。

  漫天彩虹閃耀,劍芒精准切在大蜈蚣的斧傷處。轟然一聲,大蜈蚣斷成兩半,上半截重重地倒在地上,揚起一陣血雨。血樹蜈蚣一斷,脈經網裡的血蜈蚣頃刻化作了血水。

  我盯著半空緩緩消失的絢麗劍光,羨慕極了。甘檸真有三千弱水劍,海姬有金螺,連那個公子櫻也有把破刀,要是我也能弄一件稱手的武器,該有多威風。

  「小無賴,發什麼楞?快把下半截身子挖出來燒掉!」海姬道,我施展兵器甲禦術,手臂變成一把鋤頭,挖開泥土,刨出裡面盤踞錯節的赤色根須。這也夠奇怪的,明明是蜈蚣,卻長著樹根。樹根又深又長,入地足足幾百尺,上面沾著一粒粒紅色的卵。

  我運轉純陽炎心法,噴出一口三昧真火,樹根燃燒起來,發出烤肉的香氣。我走到半截大蜈蚣的屍體前,蹲下身,撕開它的肚子,尋找內丹,卻找了半天也沒看到。

  望著燒成灰燼的樹根,海姬笑道:「魔剎天的怪獸還真是稀奇,來一次,也算長見識了。咦,這裡還有幾條樹根沒被燒掉。」

  話音剛落,我就聽到甘檸真疾喝道:「林飛,小心!」疾風撲面,腳下的半截蜈蚣屍體陡然豎起,雙目黑光大盛,大嘴一口向我咬來。四周的鮮血開始蜿蜒流動,似乎又要化作無數條血蜈蚣。

  我大吃一驚,情急下,三隻龍蝶爪齊齊探出,碧爪纏住蜈蚣的頭頸,藍爪將它急速冰凍,赤爪向後探出,對準地上殘餘的根須,噴出一個火球。

  剩下的樹根立刻被烈焰燒毀,「撲通」,大蜈蚣終於倒下了,鮮血也隨即停止了流動。我嚇出一身冷汗,狠狠踢了一腳蜈蚣屍體,道:「難怪鼠公公說要燒乾淨樹根,原來這傢伙還會詐屍。」

  海姬朝周圍看了看:「你那個耗子精僕人呢?怎麼不見了?」

  「這個膽小的傢伙,早嚇得躲起來了。要不是需要他當嚮導,老子一定讓他滾蛋。」我扯著嗓子喊道:「鼠公公,快出來吧,血樹蜈蚣被我們殺死了!」

  連喊了幾聲,都沒聽到鼠公公回話。甘檸真眉心綻出透明的蓮心眼,察看了一下,蹙眉道:「他有麻煩了。」向北面掠去。

  這個嚮導可千萬不能有閃失,我和海姬連忙追上去。

  大約半裡外,甘檸真停下腳步,在一片荊棘叢後面,隱隱聽到鼠公公的喘氣聲。過去一看,那裡有一個圓乎乎的水桶,鼠公公的聲音是從桶裡傳出來的。再細細一瞧,桶壁上有兩隻灰色的眼睛,懶洋洋地半睜半閉,原來是個模樣像水桶的怪獸!它一動不動地趴著,見到我們既不攻擊,也不逃跑。

  我踮起腳,探頭向內一瞧,鼠公公就跌在桶裡,面色灰白,手腳並用想爬出來。但桶壁很滑,桶底積著油膩的汁液。他爬到一半,就「哧溜」滑到了桶底。

  看到他的慘樣,我忍不住好笑,鼠公公忙舉起雙手叫救命。甘檸真一拍劍鞘,水霧般的劍氣筆直穿透水桶怪物,擊出一個洞,汁水四濺,鼠公公掉了出來。負傷的水桶怪獸悶哼一聲,挪動著身體,慢騰騰地逃開了。

  我笑道:「魔剎天的野獸還真是千奇百怪,遠看還真以為是只水桶呢。」

  「這是豬桶獸,專門等獵物自動掉進它的肚子裡,然後慢慢消化。少爺你要是再晚來半個時辰,老奴就要化作爛泥了。」鼠公公一骨碌爬起來,哭喪著臉訴苦。

  海姬沒好氣地道:「誰讓你丟下我們逃跑,活該!」

  鼠公公訕訕地摸摸八字鬍:「老奴只是想爬到樹上,看看少爺如何收服血樹蜈蚣的颯爽英姿。沒料到一不小心,掉進了豬桶獸的肚子裡。咳,這個嘛,說不上逃跑,我是怕老奴在場,各位會分心照顧我,不想連累各位。」

  我白了他一眼:「你倒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算了,誰都怕死,你一個人逃走也在情理之中。」

  鼠公公一愣:「少爺,您和前世好像有點不一樣了。換了過去,我一定會被您狠揍一頓。轉世的龍蝶大人,還真會體貼人啊。」

  「日他奶奶的,別說得這麼肉麻。快趕路吧,我們已經幹掉了血樹蜈蚣。」

  鼠公公諂媚地道:「恭喜少爺,血樹蜈蚣的內丹可是珍貴的藥材,能賣大價錢!吃了還能增長妖力!」看到我困惑的神色,它恍然醒悟:「少爺沒找到內丹吧?血樹蜈蚣的內丹就藏在它的眼珠裡!一共兩顆內丹呢,快快!少爺,我們趕緊去挖。」

  等到我們返回原地,血樹蜈蚣的屍體前,赫然蹲著一個清瞿的葛衣老人,正用一塊竹片挖出大蜈蚣的左眼,剝開眼皮膜,取出了一粒烏色的小珠,再用絲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背上的大竹筐。老人身邊,還有一隻雪白的小兔子,人立而起,對著我們直吐粉紅舌頭。

  「好你個老傢伙,倒會撿現成的便宜!」我大吼一聲,一個箭步沖上去。還好,大蜈蚣的右眼還在。我迅速挖出右眼,揣進懷裡。沖葛衣老人晃了晃拳頭:「血樹蜈蚣是我們打死的,識相點,把另一顆內丹交出來,別讓老子動粗!」

  葛衣老人直起身,目光從我們四人身上緩緩掠過,黃絨絨的眉毛一皺:「你說是你們打死的,有憑據嗎?再說了,你懂得血樹蜈蚣內丹的妙用嗎?兩顆內丹的差別知道嗎?看你取內丹的手法,顯然是個外行。內丹落到你手裡,等於鮮花插在牛糞上!你看著,一炷香之內,你這顆內丹就會變成廢物。」

  哇靠,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老傢伙,搶劫還振振有辭!我對海姬、甘檸真使了個眼色,剛要動手,轉念一想,也不知對方是什麼來頭,能在魔剎天混的妖怪大都不是善茬。何況此行是為救鳩丹媚,不宜節外生枝,還是先摸摸他的底。

  我強忍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道:「原來老先生見識不凡,在下失敬了。敢問一聲老先生尊姓大名?為何你說一炷香內,內丹會變成廢物?莫非老先生是研究內丹的行家?」目光瞄過他背上的大竹筐,裡面放滿了各種草藥。

  葛衣老人哼了一聲,神色倨傲:「既然你虛心求教,老夫不妨指點你一下,也算不白拿這顆內丹。血樹蜈蚣是異種蜈蚣和千年老樹成精後的雜交後代,既是毒蟲,也是植物,所以有兩顆內丹。你這顆內丹藏在血樹蜈蚣左眼,屬植物的木性,能清熱解毒,疏散風熱。老夫這顆屬蟲性,具有止血奇效。內丹取出後,必須用蠶絲包裹。像你這樣胡亂朝懷裡一塞,時間一長保准失效!」

  我恍然大悟,老傢伙的確有一套,那顆內丹送給他我也不虧本,總比兩顆在我手裡報廢的強。海姬欣然道:「我的手帕是蠶絲的,正好用得上。」拿出絲帕,遞給我包好內丹。

  葛衣老人吹了個呼哨,從樹蔭裡忽地竄出一條烏黑發亮的紅臉長鼻子小狗,快得像一陣風,鑽進老人寬大的袖子。葛衣老人不再理我,揚長而去,小白兔在後面一蹦一跳地跟著。

  「喂,老先生你還沒說名字哪。」

  「老夫沒興趣和你結交。」葛衣老人頭也不回地道。

  日他奶奶的,老頭好大的架子!我沖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鼠公公看看我,陰惻惻地比劃了個手勢:「少爺,我們人多勢眾,幹嘛不幹掉他搶回內丹?」

  指尖上的月魂忽然映出清輝,沉聲道:「千萬別動手,那條紅臉長鼻子狗,像是傳說中的神獸天狗。」

  我微微一楞:「天狗?是能吃月亮的天狗?月小子,你沒開玩笑吧?」

  月魂緩緩地道:「神獸天狗,的確是它。北境獨一無二,號稱獸中之神的天狗。多年前,我還和它有過一面之緣,想不到它現在已經有了主人。」

  我暗自稱奇,這條不起眼的小狗居然這麼吊,難怪葛衣老頭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鼠公公猛地大叫:「我知道這個老頭是誰啦!魔剎天有個妖怪叫孫思妙,是個神醫,稟性乖僻孤傲,聽說身邊跟著一條狗,一隻搗藥兔。不過孫思妙常年隱居,也不輕易給妖怪看病,很少有人見過他。」

  我欣然道:「能這麼瞭解內丹稟性,竹筐裡又裝滿了藥草,一定是個行醫的。葛衣老頭應該是孫思妙了,不過我們沒必要招惹他,省得多事。」

  甘檸真、海姬點頭稱是,走出最後一片密林,我們終於來到了沉沙江邊。

  土黃色的江面上,波浪不興,平滑得像一面鏡子,映著赭紅色的三個圓圓落日。一個人站在江邊,來回踱步,腳邊有只白茸茸的兔子,沖我直吐舌頭。

  正是剛才的葛衣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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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52: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過江

  葛衣老頭見到我們,也不搭理,只是悶頭在岸邊來回走,還一個勁地自言自語。

  「糟了!」鼠公公盯著江水,八字鬍直直地翹起來。

  海姬瞪了他一眼:「別一驚一乍的,到底怎麼了?」

  鼠公公抓耳撓腮:「我差點忘了,沉沙江鵝毛難渡,再輕的東西飄到江面上,都會沉落。想過沉沙江,必須找到一種叫做影木的樹,然後伐木做船,才能過江。剛才的林子裡就有影木,現在我們只能先返回,找到影木再來渡江了。」

  甘檸真伸手一指,一朵雪蓮綻出指尖,徐徐盛開,飛向江面。雪蓮落在江上,微微一頓,隨即向下沉去,甘檸真收回雪蓮,頷首道:「果然沒錯,片羽難浮。」

  海姬用金螺試了試,一樣難以浮在江水上。我哈哈一笑:「不用這麼費事,我用吹氣風帶你們飛過去。」

  鼠公公一臉驚訝:「少爺你今世學了不少正兒八經的法術嘛。」

  我得意地一笑,隨口吹噓了幾句。鼠公公指指葛衣老人的背影,幸災樂禍地嘀咕:「瞧孫思妙的為難樣,一定沒法過河了,嘿嘿。」

  「誰說老夫不能過河?」葛衣老人霍地停下腳步,扭頭瞪了鼠公公一眼。小白兔也伸出舌頭,狐假虎威地對我們「呸」了一聲。

  我微微一笑:「原來閣下真是大名鼎鼎的神醫孫思妙,先前失敬了。孫神醫如果過河不便,我倒可以載你一程。」

  孫思妙乜斜著我,鼻子一哼:「外鄉人,少跟我拉近乎。老夫向來深居簡出,不和外人打交道。什麼大名鼎鼎,盡是胡扯!」

  海姬不悅道:「你這個老妖怪真不識抬舉,他好心帶你過河。你不願意就算了,何必出口傷人?」

  孫思妙二話不說,摘下背上的大竹筐,指著筐底編繞的一圈圈褐色木條,盛氣淩人地道:「睜開眼看看,這就是影木!老夫自己能過河!」把大竹筐放進江中,竹筐果然穩穩地浮在水面上。

  我碰了一鼻子灰,也就不再理睬孫思妙,吹出吹氣風,準備過江。耳朵模糊聽見孫思妙的自言自語:「搗藥兔要亂啃藥草,還是不行。麻煩,這又不行,那又不行,難道我真過不了江?」

  我哈哈大笑,對孫思妙做了個鬼臉:「搞了半天,原來你根本渡不了沉沙江!我都聽到啦。孫老頭,死要面子活受罪,可笑啊可笑。」

  孫思妙老臉一紅,惱羞成怒道:「你知道個屁!有本事你自己試試!我這只大竹筐,除了我坐在裡面之外,只能再放一樣東西。多帶了繡筐吃不住重,就會沉。我要是先帶小狗過江,搗藥兔會把藥草全啃壞,老夫這幾個月的藥就白采了!」

  鼠公公捧腹大笑:「沒見過你這樣的笨腦瓜,你不會先帶著藥草過河,再回來接搗藥兔和小狗嘛。」

  孫思妙冷笑一聲,吹了個呼哨,紅臉長鼻子狗鑽出袖口,繞著他親熱地跑了幾圈,瞅見搗藥兔,露出尖銳的獠牙。發出低吼,嚇得小白兔四處亂竄。

  「看見了吧?」孫思妙沒好氣地道:「如果我先帶藥草過河,小狗一定會欺負搗藥兔。」

  我終於明白過來,老頭在江邊來回踱步,原來是為這個發愁。如果孫思妙不在,搗藥兔會偷吃藥草,而天狗會欺負搗藥兔。偏偏他的竹筐承重有限,除了他之外,一次渡江只能捎帶一件東西。

  鼠公公眼珠一轉:「這還不簡單?你先帶兔子過江,把狗和藥草留在這裡。然後你返回來接小狗。到了對岸,再來拿草藥……」話說到這裡停住了,訕訕地摸摸八字鬍。他也明白了,要是按這個辦法,會把天狗和搗藥兔同時留在對岸。

  海姬、甘檸真也陷入了沉思,這件事聽起來簡單,但真要做到,還得認真想想。

  孫思妙不屑地掃了我們一眼:「說了半天,你們也一樣不行吧?趁早走人,別在這裡煩我。」搖搖頭,喃喃自語:「唉,要是那個傢伙在,一定會有辦法的。」

  「誰說我沒有辦法?」瞧著孫思妙趾高氣揚的神態,我心頭火起,大聲喊道。

  海姬、甘檸真驚訝地看著我,孫思妙不能置信地道:「你真的有辦法?吹牛可別閃了舌頭!」

  我有心殺殺他的傲氣,眼睛朝天翻,故意不說話。孫思妙瞧了我一會,吞吞吐吐地道:「你,小,小兄弟,你說你有辦法?」

  我重重地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又指著孫思妙,神氣活現地道:「聖人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懂嗎?為人切忌以老賣老,要謙虛好學,別整天擺出一副狂傲的模樣。真正有本事的,都像我這樣——虛懷若谷,看出來了嗎?」

  孫思妙漲紅了臉:「你少胡吹。你真有辦法的話,不妨,不妨說出來聽聽!」

  我好整以暇地道:「不如我們設個彩頭。我要是想出了辦法,你必須拜我為師。要是想不出,我磕頭當你孫子都行,怎麼樣?」

  孫思妙猶豫不決,我嘲弄道:「不敢啊?不敢拉倒。」作勢離去,孫思妙一把拉住我,恨恨地道:「好,依你!要是你辦不到,我也不要你當我孫子,你得替我采齊魔剎天十八種珍稀藥草!」

  「一言為定!」我哈哈大笑,指著小白兔,侃侃而談:「首先,你和搗藥兔一起過江。然後返回這裡,帶著小狗過江。」

  孫思妙冷笑:「原來還是老辦法。小子,看來你得替我當苦力了。」搗藥兔也沖著我,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一聲。

  「別急,聽我說完。你把小狗帶過河以後,再帶著搗藥兔返回這裡,然後把兔子留在岸邊,帶著藥草渡江。最後你空手返回,帶著兔子過江,不就行了?」

  海姬笑靨如花,拍掌道:「這個法子好!小無賴夠聰明!喂,姓孫的,快磕頭叫師父!」

  孫思妙傻了眼,面色如土:「原來可以把搗藥兔再帶回來,我怎麼沒想到呢。」

  「再見啦,乖徒兒!」我得意地大叫,我當然不是真想當孫思妙的師父,只是耍耍他解氣罷了。駕起吹氣風,我帶著海姬、甘檸真、鼠公公飛上天空。俯視下方,孫思妙依然站在江畔,呆若木雞,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操控吹氣風,急速向對岸飛去。沉沙江水的確不同尋常,即使暮風吹過,水面上都沒有一絲波浪,江水更是混濁。到了江心處,迎面忽然掠來一群黑乎乎的大鳥,發出桀桀的尖叫。

  「是飛涎鳥!少爺,小心!」鼠公公神色倉皇,縮到我背後。我敢打賭,要不是身在半空,他一定又溜走了。

  飛涎鳥長的像老鼠,雙足赤紅,惡狠狠地撲向我們,嘴裡噴出白色的口水。海姬劈出脈經刀,斬殺了幾隻飛涎鳥,它們怪叫著躲開,飛到高空,口水像雨點一樣灑落下來。

  這些口水十分粘稠,牢牢地沾在身上,擦也擦不掉,極富黏性。海姬直叫噁心,揮出金盾遮擋,甘檸真乾脆躲進了雪蓮的花心裡。

  鼠公公顫顫巍巍地道:「飛涎鳥就是用口水黏住獵物,再捕食的。」剛說完,一大堆口水淅瀝嘩啦,打得他滿頭滿臉,鬍子緊緊地沾在唇角,十分滑稽。

  我不慌不忙,念出千千結咒。隨著我的心跳聲,一根根透明的晶絲倏地出現,纏住了飛涎鳥。它們的翅膀一旦被咒絲綁住,便再也動不了,紛紛墜落,一落江面就一沉到底,連個泡沫都沒濺起。剩下的飛涎鳥一陣亂叫,嚇得逃走了。

  鼠公公一邊用力擦口水,一邊吃驚地道:「我的媽,難道是吐魯番的千千咒結?」

  我點點頭,鼠公公眉花眼笑:「原來少爺今世學了這麼多法術,嘻嘻,我算是找到保護傘了。」湊到我耳邊,悄聲道:「少爺,我看海姬、甘檸真都對你不錯,你泡妞的本事可比前世厲害多啦。」

  沉沙江大約有幾百里,飛了大半個時辰,我們才抵達對岸。天色已近傍晚,鼠公公提議休息一晚再趕路。我等不及,催著要走,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我們向北而行。

  小路上靜悄悄的,也沒見到妖怪。鼠公公走幾步,歎幾口氣,終於忍不住對我道:「少爺,我們還是白天趕路比較安全。」

  我不耐煩地道:「你的膽子也太小了吧?有我和海姬、甘檸真在,就算遇到魔主也有一拼之力。快走,否則老子大刑伺候!」

  鼠公公苦著臉,拔了根鼠須,吹成一盞亮晶晶的小燈籠。提著燈,左照右照,慢騰騰地走著。到了後半夜,前方飄來了陣陣花香,那麼濃烈的香氣,熏得身子骨發軟,人都醉了。

  「少爺,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我們休息一下,天亮啟程吧。」鼠公公放下燈籠,局促不安地道:「前面就是方圓兩萬里的花田,裡面的花精多得很,花田地形錯綜複雜,趕夜路容易迷路。聽說,一旦在花田裡迷路,就一輩子也出不來了!」

  「胡說八道,老子不會飛啊?」我接過他手裡的燈籠,打著哈欠,向前一照。在很遠的地方,閃爍著碎碎點點的光芒,一直延伸向地平線。像是無數亮晶晶的星星,散落在田地裡。濃郁的花香,就是從那裡飄來的。

  「小無賴,我看你也累了,還是休息吧,欲速則不達。要是摸黑迷了路,反倒得不償失。」海姬柔聲勸道。

  「好,那就明天一早趕路。」我放下燈籠,盤膝而坐,運轉璿璣秘道術。漩渦氣流在體內層層蕩出,流轉成一個個圓。

  月魂眨巴著小眼,道:「你最近倒是很用功,白天趕路那麼辛苦,晚上還不忘記修煉。」

  我無聲苦笑,是楚度驚人的力量,逼得我不得不勤加修煉。我心裡很清楚,總有一天,我會和他對決。為了師父,為了吐魯番,也為了我自己。

  璿璣氣圈在周身緩緩迴圈,儘管我服食了玄龜赤睛獸的碧珠,融化了俗骨,但要想把各種法術練到登峰造極,也不是一口氣就能做到的。我在心裡默算,以目前的進度,把所有法術練到極致至少需要上百年。

  「其實,你不必把每種法術都練成。」月魂沉吟道:「就算練成了,你照樣不是楚度的對手,因為他已經將每種法術都練出了前無古人的嶄新境界。」

  我歎了口氣,知道月魂說得沒錯,我和楚度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夜空陰沉,烏雲密佈,壓得我的心沉甸甸的。

  「除非你能學會真正的魅舞。到那時,或可與楚度一戰。」月魂淡淡地道。

  「可我連你的樂聲都聽不到。」

  「會聽到的。」月魂忽然笑了,發出泉水叮咚般的笑聲:「你一定會的。從你轉身回去,迎戰雲大郎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總有一天,你會聽到我的樂聲。」

  「希望真的有那麼一天。」我默默地道,夜風吹過路邊的小草。遙遠的花田裡,隱隱傳來一陣陣奇異的喧鬧聲,花田裡的光點更明亮了。

  早晨起來,我把鼠公公從睡夢中叫醒,催他趕路。沒走多遠,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居然又是孫思妙!老頭見到我,神色十分尷尬,目光一斜,當作沒看見我們,三步並作兩步向前快走。

  「徒兒,別走得這麼快!小心前面有花精!」我戲謔地道,孫思妙臉上肌肉扭曲了一下,嘴裡咕噥了一句,走得更快了。小白兔回過頭,對我咧嘴做了個怪臉。

  「想不到老頭和我們一路,應該也是去射工雪山的吧。」望著孫思妙的背影,我沉吟道。老傢伙的腳程快得很,來回渡江五次,還趕在了我們前面,也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麼妖怪。

  鼠公公如釋重負:「這下好了,孫老頭走在前面,正好替我們探路。」

  沒走多久,前面的路便被一望無際的花田淹沒。燦爛的陽光下,鮮花怒放,萬紫千紅,肥潤的花瓣迎風招展,攪得陽光如同閃動的水波,彩氣繽紛。到處飄溢著濃烈的芬芳,花葉嘩啦啦地響,微風湧動成一片花的海洋。

  這些花長得非常高,花莖挺拔粗壯,比我還要高出一個頭。花和花緊緊挨著,像一堵堵絢麗的高牆。令我驚訝的是,花田裡沒有一丁點泥土,地是瓦藍瓦藍的,藍得像透明的海水,腳踩在上面軟綿綿的,搖搖晃晃。

  眼前早就失去了孫思妙的蹤影,密密麻麻的花朵擠在一起,向天邊蔓延,只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下很窄的空隙。我扒開兩邊的花叢,順著空隙向前走。是曲曲折折的小徑,通向花海深處。在那裡,無數條小徑從各處伸出來,交錯縱橫,如同一個龐大的迷宮。別說辨明方向,就連多看一會,也會眼花。

  「還不帶路?」我揪住鼠公公的尖耳朵,把他從身後拖出來。鼠公公可憐巴巴地盯著我,一攤手:「少爺,我對這裡也不熟悉。如果走錯路,你可別怪我。」

  海姬蹙眉道:「那怎麼辦?總不能再往回走吧。」

  我提議帶他們直接飛過去,鼠公公連連搖頭,指著空中道:「少爺,難道您沒留意到,花田上空連一隻鳥都沒有嗎?花田具有一種妖異的力量,任何東西從上面飛過,都會被吸進花田。」

  我不信,當下吹出吹氣風,駕起它向上飛去。剛飛了幾丈,下方的花田驟然生出一股龐大的吸力,硬生生地拽住我,向下沉去,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我悻悻地一拍屁股:「真的飛不過去。日他奶奶的,魔剎天怎麼盡都是一些古怪的玩意!」瞪了鼠公公一眼,道:「你白在魔剎天混了這麼久,連路都不認得。」

  鼠公公乾笑一聲:「少爺也不用發愁。花田雖然地形錯綜複雜,但只要一直向北走,總能走出花田,最多走些冤枉路罷了。不過少爺要緊記,無論我們在花田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要當作沒看見、沒聽到,千萬別搭理。否則一旦被花精纏上,就麻煩了。」

  再三叮囑後,鼠公公帶著我們,順著空隙處的小徑向裡走。大方向倒是好分辨,因為天空中的三個太陽,一個赤紅,從東方升起;一個橙黃,從南方升起;另一個紫色的則從北方升起,黃昏時,三個太陽會陸續西沉。所以只要瞅准紫色的太陽,就能辨清大致的方位。

  走了大半天,花田裡靜悄悄的,什麼妖怪也沒遇到。只是一條條花徑讓人眼花繚亂,稍不留意,就會偏離方向,有時走了不少路,結果還是在原地打轉。

  我不耐煩起來,左手化作一柄厚背大刀,對鼠公公道:「何必順著這些七彎八拐的花徑走呢?反正向北走,乾脆劈開花,從花叢裡直接穿過不就行了?」大刀一揮,劈向花叢,砍得花瓣亂飛。

  鼠公公面色一變,剛要說話,落在地上的花瓣、花葉奇跡般地豎起來,「唰唰」長高,重新長成繁密的花牆。花牆緩緩移動,向我擠壓過來,我不得不往後退。

  「少爺,這麼做沒用。你砍得越多,花長得越多!」鼠公公拉住我,膽戰心驚地道:「萬一惹惱了花精,可不得了。」

  海姬對我道:「小無賴,你別太著急啦。天壑每個月消除一次,魔主最快也得下個月才能返回魔剎天,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

  甘檸真微微搖頭:「難說。鳩丹媚一定被嚴加看守,要救出她還得費一番周折,算上返回的時間,不見得來得及。」

  我歎了口氣,沒辦法,我們只好順著花徑繞來繞去。天空中的太陽一個接一個西沉,淡紫色的霧靄四溢,鮮豔的花田也在暮色裡,漸漸模糊。

  四周的沉寂忽然被打破,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仿佛蛋殼到了孵化的時候,有東西正要破殼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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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52: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有朋自遠方來

  「送什麼好呢?

  靈芝、黃精還是香花露?

  嗚嗚嗚,

  送禮真是麻煩事!」

  在左前方的一條花徑拐角處,驀地出現了一個小人,哼著刺耳的小調,低著頭,急匆匆地趕路。

  鼠公公只有三寸長,算是個小矮子,但這個小人比鼠公公還要矮一半,戴著一頂很大的紅色高帽子,幾乎罩住了大半個身子。他小臉通紅,左手提著一個紅包袱,看上去十分滑稽,嘴裡不停地唱著:

  「送什麼好呢?

  靈芝、黃精還是香花露?

  嗚嗚嗚,

  送禮真是麻煩事!」

  我忍不住介面:「靈芝黃精香花露,送什麼都行。」

  「是花精!」鼠公公對我暗暗搖手,小人回過頭,瞧見我們,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小人仰起頭,仔細審視了我們一陣,尖聲尖氣地問:「你們是誰?也是給鳶尾大將軍送禮的嗎?」

  鼠公公一個勁地沖我使眼色,讓我別搭話。我暗笑他膽小怕事,大大咧咧地答道:「沒錯,我們和你一樣,都是來給鳶尾大將軍送禮的。你是誰?」

  小人眨著珊瑚珠般的小眼睛:「我是雞冠,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們?你們真的認識鳶尾大將軍嗎?」

  「那當然,鳶尾大將軍誰不認識?穿開襠褲的時候大家就很熟了。」我信口胡吹了幾句,轉開話題:「我們特意從很遠的地方趕來,送完禮後,還要去射工雪山。你知道哪條路最近嗎?」既然這個叫雞冠的小人是個花精,想必對花田十分熟悉,從他嘴裡,說不定能問出最近的路。

  「你們是外鄉人吧?射工雪山遠著呢。從鳶尾大將軍的府邸向北走,還有好幾天的路。不過你們要去射工雪山,總得經過大將軍的府邸,也是順路。」雞冠狐疑地看了我幾眼,想了想,道:「趕緊走吧,鳶尾大將軍的壽筵快開始了,遲到可不好。」

  我和海姬、甘檸真交換了個眼色,決定暫時和雞冠同行。我的肚子也餓了,那個鳶尾大將軍舉辦壽筵,老子正好去填填五臟廟。以我們三人的法力,當然不把什麼花精放在眼裡,只是鼠公公哭喪著臉,一副要上吊的表情。

  「遇到四個外鄉人,

  兩個男兩個女。

  啦啦啦,

  一起結伴真熱鬧!」

  雞冠在前面走,反復哼著小調,像一隻發情亂叫的公鴨子。我聽得實在受不了了,只好捂住耳朵,這個花精的音樂品味還真夠爛的。

  雞冠領著我們,熟練穿過一條條蛛網般的花徑。在花田深處,有個地方的鮮花特別稀少,四周錯落分佈著一塊塊小水窪。水色透澈,清晰映出人的倒影。雞冠在水窪前蹲下,捧起一撅水:「口渴啦,喝點水。」

  這些小水窪的形狀十分古怪,有的像長了兩隻犄角的羊,有的像小鳥,有的宛如一條扭曲的小蛇。雞冠扭頭對我們道:「這是花田泉水,十分甘甜,一起嘗嘗吧。」

  我正覺得口渴,彎下腰準備喝水,鼠公公死命拉住了我,直搖頭。我微微一愣,再看雞冠,他死死地盯著我,遇上我的目光,立刻移開。我突然發現,這傢伙把水捧在手裡,一點沒沾唇,只是低頭裝作要喝的樣子。

  水裡有古怪!我幡然省悟,臉上保持鎮定,龍蝶赤爪猛地探出,抓向雞冠。後者顯然早有防備,靈活一閃,哧溜一下鑽進花叢。消失得沒影了。遠遠的,傳來難聽的小調:

  「騙人的反被人騙,

  大將軍不認識外鄉人。

  嗚嗚嗚,

  碰到聰明的雞冠算你倒楣。」

  海姬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原來他在耍我們。」

  甘檸真綻出蓮心眼,略一察看:「他逃遠了。」

  日他奶奶的,這個花精一定早知道我們不是給鳶尾大將軍送禮的,偏偏一直不露聲色,把我們帶到這裡喝水,顯然包藏禍心。鼠公公盯著水窪,道:「聽說花田裡有很多妖泉,一旦喝了妖泉之水,就會變成迷失神智的怪獸。少爺,我早說啦,花精是招惹不得的,我說得沒錯吧?」

  我悻悻地乾笑幾聲,奶奶的,險些被雞冠暗算了。這個花精叫雞冠,莫非是雞冠花的花精?他那頂大紅色的高帽子,不正像雞冠嗎?

  夜色漸深,按鼠公公的提議,今晚就在這裡睡一覺,等天亮再啟程。這時候,星星點點的光芒倏地出現在花田中,像是亮起了無數盞美麗的燈籠。

  所有的鮮花都在發光,一閃一閃,花瓣透明得猶如彩色水晶,照得夜色流光溢彩。不遠處,聽到細碎的腳步聲。甘檸真運起蓮心眼一看,道:「好像又是一個花精,是朝北去的。」

  「我們去看看!老子就不信還玩不過這些花精!」我毅然道,不等鼠公公勸阻,往腳步聲的方向趕去。海姬莞爾一笑:「小無賴的膽子比以前大多啦。」

  在花叢中,我又看到了一個小人,臉上長滿白茸茸的細毛,雙手高舉,托起一個大陶罐放在頭頂,一瘸一拐地走著,嘴裡哼道:

  「一不小心劃破腳,

  真呀真糟糕。

  鳶尾大將軍的壽筵,

  我恐怕要遲到。」

  暈倒,這些花精怎麼都愛哼難聽的小調啊!我輕輕一躍,攔在小人身前,把他嚇得手一抖,差點把頭頂上的陶罐滑落。

  「你好啊,請問射工雪山怎麼走?」我單刀直入地問道。

  小人瞪了我一眼:「沒禮貌,說話那麼大聲粗魯,害得我差一點摔壞罐子。」不耐煩地打量了我一下,又道:「我正忙著呢,沒功夫理你,快讓開。」

  「你是去參加鳶尾大將軍的壽筵吧?」

  「你怎麼知道?」

  我眼珠一轉,目光落到小人的右腳,腳踝處有一個裂開的傷口,像是被利器割破。還流著鮮血,難怪他走路一瘸一拐。

  我和顏悅色地道:「你的腳受傷了,行動不便,不如讓我幫你拿著陶罐。」

  小人猛地後退一步,戒備地盯著我:「想偷吃我陶罐裡的花晶蜜?別妄想!這可是送給鳶尾大將軍的壽禮。」

  海姬冷哼道:「小無賴,算了,別理他。」我對海姬搖搖手,現在,儘快趕到射工雪山是頭等大事。而救出鳩丹媚後,我們還要安排逃跑的路線,到時可能還會返回花田,和這些花精打交道。所以先要想辦法和他們攀交情,我們在魔剎天人生地不熟,多個朋友就多條路。

  我對小人微微一笑,道:「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幫你個忙。如果你信不過我,那就算了。但從這裡到鳶尾大將軍的府邸還有一些路,你傷了腿,恐怕很難準時趕到。」想了想,從懷裡掏出蜘蛛精送我的奶汁,掀開杯蓋,道:「這個能癒合傷口,送給你。」

  小人滿臉迷惑地看著我,猶豫不決。甘檸真忽然輕拍劍鞘,水霧般的劍氣激射而出,地上立刻裂開一道深深的凹痕。甘檸真淡淡地道:「要是我們對你有惡意,這一劍足夠了。」

  我暗贊甘檸真冰雪聰明,真懂得配合。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果然唬住了這個花精。他神色不安地道:「你們到底是誰?來花田幹什麼?」

  我笑了笑,閃電出手,一把抓向小人的肩。小人機警得很,一縮脖子,詭異地消失在花牆前。

  「他在這裡!」甘檸真綻開蓮心眼,劍鞘指向花叢中一個深綠色花萼。我不由笑了,只有這朵花萼上沒有花瓣,還在微微顫抖,顯然是那個花精變的。我的手隨即化作一條軟鞭,纏住花萼,強行把它拖出來,花萼又變回小人,驚恐地發抖。我把蜘蛛精的乳汁倒在他腳踝上,小人尖叫一聲,剛要掙扎,又驀地停住了,驚異地盯著腳踝。雪白的奶水滴在傷口上,血立刻止住,再過片刻,傷口神奇地癒合了,連一點疤痕也看不出。

  我鬆開小人:「怎麼樣?沒騙你吧?」當初女蜘蛛精用乳汁替男蜘蛛精療傷,所以我猜它有癒合傷口的奇效,現在一試,果然如此。

  小人扭動了一下右腳,試著走了幾步,輕輕一跳,眉花眼笑:「我的腳好了!」扭頭再看我,已經沒有了戒備之色,但還是謹慎地道:「謝謝你的幫助,但我恐怕幫不了你什麼。」

  海姬美目一瞪,我捏捏她的手以暗示,對小人道:「沒關係,我們就此告別。這個送你,以後受傷了還能用。」大方地把剩餘的蜘蛛奶塞進他懷裡。

  小人楞在當場,瞧瞧我,又看看海姬、甘檸真,一時不知所措。鼠公公摸摸八字鬍,陰陽怪氣地道:「唉,傳聞不如一見。聽說花精雖然性子古怪刁鑽,但一向有恩必報。現在才知道,原來傳聞全是假的。」拉拉我的衣袖,頭也不回地就走。

  等我們走出了十多丈遠,身後突然傳來小人的聲音:「我,我帶你們一段路。要去射工雪山,必須經過鳶尾大將軍的府邸。反正,反正我們順路。」

  我背過臉,和甘檸真、鼠公公交換了一個微笑的神色,鼠公公翹起大拇指:「少爺,你的手段厲害!」

  「你們配合得也不錯。」我轉過身,張開雙臂,向小人露出一個友好溫暖的笑容:「你好,朋友。我叫林飛,來自遙遠的紅塵天。」

  「我叫蒲公英,謝謝你治好我的腳。」小人不好意思地道:「請原諒,我只能捎你們一程。因為花田的路是我們花精的秘密,不可以隨便告訴外人。」

  「沒關係,你已經幫我們很大的忙了。」我爽快地拍拍他,並不在意。古語雲,放長線才能釣大魚。

  「跟我來。」蒲公英雙腳一跳,哇靠,居然輕飄飄地順著風勢,滑行了幾丈,才悠悠落下,和他剛才一瘸一拐的樣子,根本不能比。他左穿右繞,在錯綜的花徑裡輕盈滑行。我發現,有的路看似朝南,其實拐進去,便是向北的捷徑,有的路看似近,卻繞了個圈子。原先我們的確走了很多冤枉路。

  一個多時辰後,路上竟然出現了很多花精,個個矮小淺細,有的面色紫紅,有的皮膚蒼白,有的渾身佈滿彩色斑點。他們都帶著禮物,匆匆趕路,嘴裡哼著各種各樣的難聽小調。蒲公英和他們親切地打招呼,花精們飽含敵意地打量我們,但一聽蒲公英說是朋友,神色便緩和下來。

  「花精幾乎不和異類交朋友,是一個非常排外的族群。」鼠公公悄聲道。

  又走了一程,我們遇到越來越多的花精,都是去參加鳶尾大將軍的壽筵。看花精們拜夀的陣勢,我琢磨著,這個鳶尾大將軍一定是個大人物。

  在不遠的地方,夜空被照亮。一盞盞花燈高高挑起,發出絢爛的光芒。在花燈的環抱中,一座龐大的花宮若隱若現,裡面不時傳來嘹亮的鼓樂聲。

  通向花宮的丁字路口,赫然站著兩個金盔金甲的小武士。「嗆嗆」兩聲,寒光閃閃,兩把又細又長的寶劍出鞘,攔住了我們。

  「怎麼有外人?蒲公英,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帶外人擅闖大將軍的府邸!」左邊的小武士厲喝道,右邊的小武士寶劍指著我們,如臨大敵。我心中好笑,這把寶劍才半尺長,能傷得了我才怪。兩個小武士也是小矮個,只是頭上長著觸角,眼睛又大又圓,一看就知道是妖怪。

  蒲公英尷尬地道:「他們,他們是我的朋友,是想去……」

  「是想來給鳶尾大將軍拜夀的。」我打斷了蒲公英的話,鎮定地對小武士道。

  兩個小武士齊齊搖頭:「不行,我們不歡迎外人,請你們立刻離開花田!」邊上有一些花精鼓噪道:「外人快滾,快滾!」

  蒲公英為難地看看我:「因為鳶尾大將軍的壽筵,這條路被暫時封鎖了。對不起,你們只有繞路去射工雪山了,我只能送你們到這裡。」

  鼠公公咕噥道:「少爺,我們識相點走吧。」努努嘴,路口又趕來幾十個佩劍小武士,亮閃閃的寶劍圍住了我們,只要一句不合,就會動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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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15:52:54 |只看該作者
  目光緩緩掃過周圍的花精,我心生一計,運轉一種叫做回音壁的甲禦術,一字一頓,沉聲喝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以堂堂鳶尾大將軍的氣度,難道連一個前來拜夀的人也害怕接見嗎?」

  聲音遠遠地傳開,在夜空回蕩,經久不消。回音壁的甲禦術極有穿透力,即使隔著厚厚的石壁,對方也能聽到我的聲音。花田裡一陣又一陣迴響著:「以堂堂鳶尾大將軍的氣度,難道連一個前來拜夀的人也害怕接見嗎?」

  「大膽!竟敢對大將軍不敬!」小武士紛紛怒喝。蒲公英嚇白了臉,一個勁對我搖手。海姬和甘檸真微微一怔,不解地看著我,顯然猜不出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鼠公公賊溜溜的眼睛亂轉,開始觀察地形,準備逃跑。

  我負手而立,毫不慌張。俗話說,請將不如激將,我這是冒險賭一賭運氣。要是能有機會參加壽筵,並和鳶尾大將軍扯上關係,結識花田裡的實權人物,我們營救鳩丹媚就多了一絲希望。記得師父在告訴我如何掌握命運的時候,曾經教誨:「在適當的時候,任何人都會對你有用。」

  場上的局勢有點混亂,花精們七嘴八舌,幾個性急的小武士已經沖了過來,雪亮的寶劍紛紛紮向我的腳。

  「等一等!」在路的另一端,一個統領模樣的小武士一溜煙地跑過來,舉起一個藍色菱形權杖,攔住了其他小武士:「大將軍有令,請他們赴宴。」

  我松了一口氣,既然號稱大將軍,當然該有與眾不同的氣度,這一賭老子算是押對了!

  小武士紛紛閃開路,迎著花精們震驚的目光,我們一行人從容前行。我聽到有花精問傳令的小武士:「奇怪,大將軍不是最討厭外人的嗎?」

  「是小公主的意思。」傳令的小武士答道。

  路的兩側,肅立著幾百個金盔金甲的小武士,好奇地打量我們。拐過一個彎,是豪華氣派的花宮。牆柱的顏色十分鮮麗,每一塊磚,每一片瓦,都是花瓣搭建出來的。五彩繽紛的花心彎連出一個圓弧的拱門,來賀壽的花精在門前排成黑壓壓的一長串,禮物堆成了山。守門的小武士正在清點賀禮,依次放行。

  海姬小聲道:「小無賴,你到底打什麼鬼主意?何必多生枝節,和這些花精糾纏?」

  我沉吟道:「我只是按師父教誨的,在做選擇。」

  「站住。」一群小武士把我們堵在宮門口,雙手抱劍,眼神睨睥。

  我平靜地道:「是鳶尾大將軍請我進去的。」

  一個小武士一揚手中寶劍,哼道:「那也得看你們有沒有本事進去啊。」

  日他奶奶的,這個鳶尾大將軍顯然是想刁難我們。我伸了個懶腰:「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身形一閃,施展魅舞,拳打腳踢,輕鬆放倒了十多個小武士。拍拍手掌,環顧紛紛色變的小武士,我懶洋洋地道:「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遠,遠來的,的人在哪裡?」從花宮內,傳出一個威嚴響亮的聲音,只是結結巴巴。

  踏著一層層花階,我大笑而入:「遠來的客人在這裡。先祝大將軍千秋萬載,壽與天齊!」

  亮晃晃的大殿裡,幾千雙小眼睛聚集到我身上。我目不斜視,儘量擺出傲然不群的氣勢。就像過去到洛陽的酒家吃霸王餐,即使兜裡沒錢,也得裝成財大氣粗。

  沒有人回答我,我也沒看見鳶尾大將軍。在正前方,懸掛著一張繡朱描碧的巨大錦帳,帳邊躺著一條毛毛蟲,渾身佈滿藍汪汪的尖刺,懶洋洋地聳動。隔著錦帳,我只看見一隻小手,手指很短,但特別粗,這只手輕輕撫摸著毛毛蟲,一點也不怕被尖刺所傷。

  「外,外鄉人,擅闖花,花田,你可知罪?」錦帳後,結結巴巴的聲音繼續道,語氣裡多出了幾分恫嚇。

  「不知者不罪。」我目光掠過殿上的花精們,反問道:「如果為大將軍賀壽是罪,那麼滿殿都是有罪之人。大將軍若是厚此薄彼,又怎當得上是大將軍?」

  錦帳後一陣沉默,又聽到一絲淺細的低笑聲。過了片刻,錦帳緩緩拉起,露出了一張寬敞華麗的花榻。一個花精高臥在花榻上,左手支頭,右手摸著毛毛蟲,半側身體,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我。

  殿兩邊肅立的小武士齊聲喝道:「行禮!」

  「免,免禮!」花精一擺手:「不,不知者,不罪。說得不,不錯。」他的臉膛是藍色的,絡腮鬍子是藍黑色的,氣宇雄偉,應該就是花精口中的鳶尾大將軍了。

  「千秋萬載,壽與天齊。父親,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新奇的賀壽詞呢。」鳶尾大將軍身邊,還坐著一個花精,聲音又細又嫩,見到我的目光,小臉微微一紅,剛才的低笑聲應該是她發出的。

  我瞪大了眼睛,此前見過的花精大都怪模怪樣,但這個花精太美了。肌膚半透明,像淡藍色的海水,長髮也是水汪汪的淡藍色,頭上戴著一頂藍色的花冠,身材婀娜多姿。如果把她放大幾倍,絕對不比海姬、甘檸真遜色。

  鳶尾大將軍面色一沉:「外,外鄉人,放肆!為何盯,盯著我的女兒看?」

  我不慌不忙:「花田有佳人,傾城複傾國。因為將軍的女兒美貌過人,林飛一時驚豔,還望將軍大人有大量,包涵我的唐突。」海姬在後面狠狠擰了一下我的腰,好痛!

  鳶尾大將軍一愣,臉色轉緩:「我,我的女兒當然很,很美。大家都,都叫她,她小公主。」

  「錯啦,根本不是小公主!」我大聲道,四周一片譁然,小武士對我怒目而視,不等鳶尾大將軍發作,我笑嘻嘻地道:「應該是小仙女!這麼美的人,也只有小仙女才能形容。正所謂此女只有天上見,人間哪得幾回瞧?」

  小公主噗哧一笑,湛藍色的眼睛像彎彎的月牙,又羞又喜:「你這人說話,真有趣。」

  鳶尾大將軍拍榻大笑:「果,果然有趣。哈哈,林,林飛,你那句『有朋,朋,朋自遠方來,不,不,不亦樂乎』,說得很好。我,我喜歡。奏樂!」

  大殿南面,站著幾十個拿著小鼓、小笛、小琴、小喇叭的花精。一時吹拉彈唱,弦樂靡靡。這個花宮大得驚人,殿內擺著幾千個圓桌,坐滿了花精。桌子是一整朵大花,椅子則是花葉。碗碟杯筷其實也是各種形狀的花苞,殿頂垂下一根根蜷曲的花蕊,亮如燈盞,閃爍著璀璨的光輝。

  這時,席上有個肥胖的花精站起來,對鳶尾大將軍一拱手,中氣十足:「大將軍,我們花田一向不歡迎外人。這幾個外鄉人想要參加我們的宴會,總得拿出些本事才行。」

  日他奶奶的,難怪鼠公公說花精是個排外的族群,吃頓飯還要再三刁難。我好整以暇地反問:「閣下想讓我拿出什麼本事呢?」

  肥胖的花精道:「我和你比唱歌!」

  日他奶奶的,比唱歌?我頓時傻了眼。鳶尾大將軍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這位是花田最,最有名的歌手牽牛,林飛,你,可敢和他比,比嗎?」

  我硬著頭皮道:「怎麼比?」

  「比誰的聲音唱得高。」牽牛不等我答應,清了清喉嚨,吊了幾聲嗓子,突然放聲高歌:「啦啦啦啦啦啦!」

  歌聲又尖又高,簡直像殺豬的聲音,聽得我頭皮發麻,渾身泛起雞皮疙瘩。聲音越竄越高,像一根鋼弦越繃越緊。「啪啪啪」,桌上的杯碟紛紛碎裂,緊接著,殿頂的花燈一盞盞震碎熄滅。尖銳的歌聲還在繼續,直到十多張圓桌隨著歌聲的尾音倒塌,牽牛才停了下來。

  哇靠,太恐怖了!這就是花田最佳男歌手?我瞠目結舌,四周的花精早在熱烈鼓掌。

  「外鄉人,該你了。」牽牛得意洋洋地道。

  我沉吟片刻,想起一種名叫攝魂音的秘道術,暗運心法,猛地尖叫起來。暗施了秘法的聲音猶如鬼哭狼嚎,猿啼鮫泣,聽得花精們紛紛色變。一個、兩個……幾乎所有的花精都捂起了耳朵,面色慘白。我沒有停,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摧人心魄。據師父說,這種秘道術練到極至,可以聽得對手心智錯亂,把人逼瘋。

  等我停下時,花精們已是大汗淋漓,氣喘如牛,面色十分難看。再一瞧牽牛,已經暈倒在地。

  鳶尾大將軍目瞪口呆,過了半天才道:「客人真是好,好嗓子,請,請入席。」

  「少爺,你真行!」鼠公公滿臉欽佩地道。我洋洋灑灑地在一張桌旁坐下,椅子太小,我只能席地而坐,但心中懸著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此時此刻,我相信已經贏得了對方的好感。

  「大將軍,我有話要說!」鄰桌霍然站起一個花精,戴著紅高帽,正是先前擺了我一道的雞冠!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哼起小調:

  「這個外鄉人哦,

  不是好東西。

  他根本就不是,

  給大將軍來拜夀!」

  鳶尾大將軍面色微變,也唱道:

  「雞冠說話前,

  需要細思量。

  為何懷疑他,

  說個理由先。」

  哇靠,鳶尾大將軍哼起小調來倒是一點不結巴。只是一樣難聽,像嘶啞的拉風箱聲。雞冠清清喉嚨,又唱道:

  「路上遇見他,

  早把他摸透。

  他說來賀壽,

  壽禮在哪裡?

  想騙我雞冠,

  他還嫩一點!」

  霎時,花精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戒備之色。我微微一笑,起身,從懷中掏出血樹蜈蚣的內丹,掀開絲帕,舉過頭頂,漆黑的內丹立刻吸引了花精們的視線。

  「血樹蜈蚣內丹,

  清熱又去火。

  獻給大將軍,

  永遠保健康!」

  入鄉隨俗,我也哼起了小調。有個小武士上前,取過血樹蜈蚣內丹,遞給鳶尾大將軍。

  鳶尾大將軍仔細審視了幾眼,點點頭,滿臉喜色:「確實是血,血樹蜈蚣的內,內丹,難得,難得。雞冠,你,你不,不要胡言亂語,快,快給我老實點坐,坐下!」

  雞冠傻了眼,海姬低笑一聲:「你唱歌好難聽。」甘檸真嘴角滲出一絲笑意:「真的很難聽,比他們唱得還差。」

  哇靠,不會吧?我求助般地向鼠公公瞧去,他一扭脖子,裝作什麼也沒看到。

  「壽筵開,開始!」餓扁了的肚子終於宣告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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