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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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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愛曼達.奎克]惡魔的降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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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23:38 |只看該作者
  莉雅起身,極力掩飾她的不情願。但當她領著安潔絲穿過大廳前往溫室,不覺又輕斥自己的無理取鬧。潔絲費這番工夫是為了幫助路克與自己,她至少該對這女人表現出適當的感激之情。

  「多麼迷人的植物世界!」潔絲進入玻璃環繞的房間時說道。「相當宜人。」

  她走過一條通道,沿路停步端詳好幾株花草。莉雅尾隨其後,對那些獲得潔絲激賞目光的各種玫瑰及鳶尾花心不在焉地加以說明。

  但是在她們步向房內另一端的路上,莉雅注意到潔絲的心思愈來愈遠離眼前的花草。事實上,等她們來到通道盡頭,潔絲的表情已全然不同。

  莉雅這才明白潔絲提出此行的要求是由於她想私下與自己談談。她勉強抑下一聲呻吟。

  潔絲在一株血紅色鬱金香前猝地停步。看她的樣子,似乎好容易才鼓足了勇氣。當她開口時,語氣輕柔而急切。「你會作他的好妻子吧,莉雅?」潔絲並未看向莉雅,反而假裝在欣賞鬱金香。「他應該得到個好妻子。」

  莉雅對這冒昧、高度侵犯隱私的問題的第一個反應是憤怒。她強自克制。潔絲是出於善意,而她顯然很關心路克的幸福。「我保證我會盡力,潔絲。」

  「是的,我相信你會。只是你幾乎稱不上他欣賞的類型,不是嗎?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點,但他一直堅持你適合。」

  「你認為他偏好哪一類型,潔絲?」

  潔絲的眼睛緊閉片刻。「一個會使他成為受人推崇的男主人、以合宜方式料理他的家務的女人,一個會給他繼承人並確保他的孩子所受的教養可以便他們立足社交界的女人,一個清楚她的責任且毫無怨言履行它的大家閨秀,一個會竭力使他各方面的生活安適無憂的女人。她不會拿愚蠢的要求煩他,也不會給他增添麻煩或使他難堪。路克是個非常驕傲的男人,這你是知道的。」

  莉雅再次召喚她的耐性。「我再次向你保證我會盡力而為。話說回來,他似乎相當滿意這樁婚事。」

  「是的,他早做下他的決定,路克是個清楚自己心意且據此行事的男人,他知道他的頭銜帶給他的責任。他告訴過我這樁婚姻適合他,我只希望他沒說錯。」

  「路克對你提過我們的婚事嗎,潔絲?」莉雅的注意力突然全放在她惱人的訪客上。

  「當然。路克自一開始就覺得可以信任我。我說過,我們認識彼此已許多年,也相當瞭解彼此。」潔絲的手指優雅地輕撫過一片長形葉片。「可愛的路克。我知道四年前我被迫拒絕他的求婚時深深傷害了他。但幾個月前他發現自己也置身同樣困境時,他終於明白我當時為何這麼做。他覺得可以向我尋求協助。」

  莉雅重重吞嚥一下。「我不知道……」

  「路克比大多數人都瞭解責任的意義,而他現在知道了我選擇安爵士而非他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婚姻是一件責任與實際並重的事,不是嗎?人們做他們必須做的事。」

  莉雅渾身變冷。「我不知道你和路克曾經這麼要好過。」她終於擠出一句話。

  「我們真的很要好。」潔絲的深色睫毛邊線出現一滴淚光,接著淚水滴落玫瑰花瓣上,有如露水般閃閃發亮。「你無法想像當他經過這些時間還來找我,並告訴我他繼承了他伯父的頭銜、亟需一名合適的妻子時,我心裡有多難受。」

  莉雅瞪著潔絲迷人的輪廓,看到另一滴淚水滴落玫瑰花上。「一名合適的妻子。」她聽到自己喃喃覆述道,即使她自己聽來都覺得愚蠢。

  「他要求我引介他進入他可以認識他需要的女人的社交圈。」

  「路克如何描述他心目中理想的人選?」莉雅問道,感覺她的嘴變乾。

  「噢,首要條件當然是她必須是個女繼承人。」

  「女繼承人。」莉雅頓覺一陣暈眩。

  「我相信你現在一定已經明白,有關他的伯父死時床下藏著一大筆財富之說全是瞎掰的。這主意是我想出來的,如此一來人們就不會懷疑路克真正的財務狀況。」

  莉雅的身軀一僵。「是的,當然。你真是聰明。」

  「我盡力而已。」潔絲以悲劇化的自傲口氣道。「我不能拒絕幫他,鑒於我們以前對彼此的意義。但我承認看著他追求你,有好幾次讓我覺得非常感傷。」

  「我可以想像。」莉雅只想搬起最近的一個花盆朝溫室的玻璃牆砸去。

  「當我今早聽說你和路克已倉促成婚,我告訴自己這樣最好。我知道如果路克想拯救他的領地,他需要這樁婚姻,而盡快解決此事對他、對我都是件好事。」

  「那麼我呢,潔絲?當你安排把我介紹給路克時,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潔絲這時轉向她,思索她的話。「你?你有什麼好抱怨的?你差點就得面臨下半輩子乏人問津的命運。現在你反而成了位伯爵夫人,嫁給路克為妻。你還能要求什麼?」

  「如果我說是『讓我下半輩子乏人問津的命運』呢?」莉雅的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你儘管相信你幫了路克一個大忙,但別騙自己我也是受惠者。我向你保證我一點也不感激你的所做所為。你怎能對我做出這麼殘酷無情的事?」

  莉雅未待對方回答,已逕自轉身往回走。

  「莉雅,請你等一下。你不是在生氣吧?我還以為你明白。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事實上,你素以機智聞名。我以為以你的年紀你當然知道你的繼承權是首要吸引人的條件。我是說,否則一個男人為何會想娶一個行為無所忌憚、桀傲難馴的──」潔絲住了口,神情焦慮。「換句話說,我以為你會和路克一樣滿意這個交易。畢竟你給自己贏得一個伯爵了。」

  莉雅停步並旋過身來。「而路克贏得了我的錢。你說得對,潔絲。我們已做下這樁交易,現在只好接受它。但你已達成你的任務,以後別再為我們的生活煩惱了。」

  潔絲睜大雙眼,更多的淚水閃動,宛如她眼睫毛上的珍珠。「我很抱歉你不滿意。但你是個女人,一定知道滿意與否不是我們的權利。只有黃毛丫頭才會想為愛結婚,我們則是做我們必須做的事。如果你不能對路克產生任何感情,想想這對他有多不容易。他會和你一樣不好受,畢竟他必須靠你得到一名繼承人。」

  「謝謝你提醒我為人妻的責任。」

  「老天,你真的在生氣。你一點也不明白,而我竟以為你明白。莉雅,拜託,我好抱歉。你不知道我有多難過。」潔絲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慌亂地掏找著她的手帕。

  莉雅猶豫著,掙扎在憤怒及她不想有的同情中。潔絲的眼淚並非做假。

  她氣自己,卻無法不理會這個啜泣的女人。她步上前,遲疑地輕觸潔絲的手臂。

  「你別這樣,潔絲,你會讓自己不舒服的,振作起來吧。事情做都做了,我不怪你,是我自己做的決定。這一切都只能怪我自己。」

  潔絲飲泣幾聲,無助地抓著莉雅的手,後者則發現自己正笨拙地拍撫她。

  「我求你,莉雅,別為此責備路克。為了他的頭銜,他只是做了他必須做的。」

  莉雅思索著一個不會再刺激這低泣的女人的回答,但就是想不到半個。事實上,她只想好好修理史東華伯爵。就在她的腦袋裡浮現那些畫面時,她聽到廳裡傳來他的聲音。

  「莉雅?快點!你姨媽說你還沒換上旅行裝。」當他踏入溫室找她時,足音在室內迴響。他迅速打量一下四周,不耐地皺著眉頭與莉雅相視。

  莉雅冷冷地看著路克認出在他妻子的懷裡哭得肝腸寸斷的人。

  「安夫人前來祝福我們,爵爺。在這種情況下,她這種做法不是很體貼嗎?我知道你與她的交情久遠而深厚,而她在助你尋得一名女繼承人的事上幫了很大的忙。看來有關你伯父積聚大筆財富的謠言相當成功。現在,容我失陪,讓你們倆私下好好話別一番。我絕無意打擾。」

  恍然大悟浮現在路克眼中,他一動未動。「天殺的該死,莉雅。」他輕聲道。

  她肅然一笑。「正是我的心情寫照。」

  她掙脫潔絲繞過她並朝門口走去。來到路克擋住她去路之處,她一言不發地抬頭看著他。

  「我們待會兒再談。」他咬牙說道。

  「好像沒什麼可說的了。請你讓開,爵爺?」

  他不情願地讓路,眼中閃著挫折的怒氣。「別用太多時間換衣服,莉雅。我們要盡快上路,路途很漫長的。」

  她根本沒費事回答,全副心力都放在阻止自己拿仙人掌砸他的頭的衝動上。

  等回到臥室,憤怒與心痛已讓她激動得發抖。她走進房間,看到興奮的小蘭正手忙腳亂地收拾最後幾件東西。

  「噢,您來了,夫人,我就快收拾好了。亞伯說最後一批行李已經裝上馬車,馬匹也準備好了。您得趕快著裝,我聽說爵爺剛才到了,而且急著想動身上路。」

  「別急,小蘭,今天我哪兒也不去了。請你離開讓我靜一靜,直到我差你上來。」

  小蘭驚愕地張大嘴。「您在說什麼,夫人?爵爺才嚴厲指示我們別耽擱,如果他知道我們在樓上拖拖拉拉的,一定會很生氣。」

  「請你離開,小蘭。」

  小蘭咬咬嘴唇。她很少見到她的女主人心情這麼壞,而且她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只得選擇暫時告退。「來杯茶會有幫助嗎,夫人?如果你不舒服,我相信爵爺不會介意等你喝杯茶。」

  「我不要茶,只要一個人靜靜。」

  「老天,這事一定會惹來大麻煩。」小蘭邊嘀咕邊走向門口。「男人們在等著動身時一向不喜歡拖拉,尤其是那些習慣指揮士兵的人。這種人習慣別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莉雅看著她喃喃自語的女僕關上房門後,走向窗口。安潔絲高雅的馬車在下方的街道上等待,她看到路克護送他的前任情人步下階梯並助她登上車。他命令車伕啟程,然後轉身表情陰沈地大步拾階回大宅。

  稍後,她一點也不驚訝聽到倉皇的腳步聲在她房門外的走廊響起及不可避免的敲門聲。

  「爵爺想與您談談,夫人。」小蘭模糊的聲音自緊閉的門外傳來。「他說事情非常緊急。」

  莉雅穿過房間並打開門。「告訴爵爺我不舒服。」

  「噢,夫人,求你別叫我這麼告訴他。他現在脾氣不大好,真的。」

  「管他的脾氣去死!」莉雅對著小蘭震驚的臉甩上門,然後走回到窗邊的位置,無動於衷地看著她最後的行李被裝上可麗堅持借給新婚夫婦的旅行馬車上。

  接下來的敲門聲可以預見是可麗姨媽。「親愛的,莉雅,趕快開門。現在又在鬧什麼了?你的丈夫希望按時出發,前任軍人對不必要的拖延可不是很寬容的。」

  莉雅歎口氣,再次前去打開門。「告訴我丈夫他隨時可以離開,告訴他既然我不陪他去,他也不必等我了。」

  可麗嚴峻地看著她。「原來是這麼回事。」她走進房間並隨手關上門。「我就知道安夫人今天早上的拜訪事有蹊蹺,她到底說了什麼讓你這麼心煩的話?」

  「你知道路克曾向她求過婚嗎?」

  「不知道,但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大不了。路克已經三十四歲,你不是他第一個求婚的女人是理所當然的。你煩惱的就是這個嗎?得了吧,莉雅,以你的智慧為這種小事大驚小怪實在說不過去。無論他們倆之間發生過什麼,都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可麗道。

  「她不能接受他的求婚是因為他當時既無頭銜也沒足夠的財力來匹配她或她的家族。」

  「噢,這是她的問題了,不是嗎?路克現在有頭銜了。我不明白為何這件事這麼影響你,莉雅。」

  「路克繼承了頭銜,」莉雅冷冷地說道。「但顯然沒連帶繼承到財產。潔絲說他於是決定為了他該死的頭銜必須娶個女繼承人,因此要求他親愛的朋友安夫人安排他認識合適的女性。你想猜猜是哪個女人雀屏中選嗎?」

  可麗以她獨有的方式揚揚雙眉。「我寧可猜是哪個女人心甘情願為自己鋪了張床,現在卻抱怨自己必須睡在上面。假如她有我所以為的一半理智,她會留意讓自己和她丈夫安穩舒適地享受那張床。」

  莉雅眨眨眼,全然未料及如此缺乏支持的反應。她雙臂交抱在胸前,注視她的姨媽。「你看來好像不怎麼驚訝。」

  「原諒我。昨晚我已經不得不應付發現你在那家客棧的震撼。以我這把年紀,一次一個震撼夠多了。」

  莉雅感覺自己惱羞成怒。她轉開視線。「當然,我為它感到遺憾。我向你保證,我比你剛發現我們時更遺憾。」

  可麗的表情軟化下來。「莉雅親愛的,恐怕你根本不必這麼難過。聽到你說路克不是你所以為的正人君子並不讓我驚訝。今天早上我們在客棧等候你更衣下樓時,路克便已告訴了我。」

  「他告訴你他是為了我的錢而娶我?」

  「他告訴我是他要求與你認識的,也不諱言──迫切需要一名女繼承人。但他說他之所以想娶你是因為他變得相當喜歡你,認為你在各方面都可以成為他稱職的妻子。」

  「喜歡我。多仁慈啊!」莉雅道。

  「莉雅,我乾脆坦白說了。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勢必會和康路克牽扯不清了。當你們倆共處一室時,空氣中簡直就像有電流在辟啪作響。但我相當喜歡他,因此決定如果你打算為一個男人冒一切危險,對象是他倒也無妨。」

  「真高興能得到你的贊同,姨媽。」

  「沒必要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是你讓自己陷入這種情境的。」

  莉雅低頭看著地毯的花樣,然後抬頭迎視她姨媽同情卻堅持的眼神。「和往常一樣,你說得對。現在我必須決定如何走下去。」

  可麗姨媽的口氣趨緩。「你首先必須做的是換上你的旅行裝。路克堅持今天下午上路,而我得說我認為他的想法沒錯。你們倆愈快離城愈好。」

  「我無意和康路克到任何地方去。」

  「莉雅,你愈來愈不可理喻了。除了跟他走之外,你別無選擇。」

  在可麗繼續說下去之前,門上傳來絕望的扣門聲。「原諒我,夫人,但爵爺叫我告訴您倘若再不下樓,他就得被迫上來抓您下去了。」

  路克說得出做得到,這一點莉雅不會自欺,拖延這不可避免的場面並無意義。她走過她姨媽身邊,一手握上門把,然後轉頭看著可麗。「我真是嫁了個最迷人、最慇勤的丈夫,不是嗎?一個新娘還能再要求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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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24:16 |只看該作者
  【10】

  他在書房裡等她,站在可以俯視他曾於午夜等候著她的花園的窗邊。莉雅走進房內,聽到房門在她身後被輕聲關上。屋裡一陣肅穆的沈默,彷彿每個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似的。

  包括她的貼身女僕和雷斯朋在內,她注意到所有僕人的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的。路克成為她的丈夫不過幾個小時,技術上來說只是她姨媽家的一名客人,但他顯然已樹立起他的權威形象。沒人想冒險觸怒他,只有莉雅敢挺身以對。

  「你找我嗎,爵爺?」她問道,以冰冷的禮貌做為防衛。

  他看著她走到房間中央並停步,表情是僵硬的自制。「你還沒換上旅行裝。」

  面對他並告訴他她的決定所需要的勇氣超過她所預期的。「基於一個非常好的理由,我決定不加入你了。祝你旅途愉快,爵爺。」她旋身舉步走向門口。

  「如果你現在走出去,莉雅,我保證你會悔不當初。」

  這溫和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口氣令她停下來轉身面對他。「對不起,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很多。但時間緊迫,我希望在馬車上而不是在你姨媽的書房裡談。現在,我只能說我很抱歉安夫人的情緒化崩潰,我向你保證我不知道她會有這種反應。」

  「是的,她選的真不是時候,不是嗎?你本來計畫什麼時候才親自告訴我事實?」

  「你要我告訴你什麼事實?我曾經向潔絲求婚的事?那是陳年往事了,莉雅,根本沒必要介意。」

  「天殺的你,」她嘶聲道。「你很清楚我想知道什麼事實。你處心積慮和我建立起關係,因為我是個女繼承人。你有膽否認嗎?」

  路克迎著她冰冷的視線。「不,如果你記得的話,你早料到這個可能性了。我還清楚記得你警告過我。但你仍然想要我所能提供給你的,不是嗎?你玩了場冒險的遊戲而且輸了它,但那是你自己選擇要玩的。你不是曾告訴過我沒有任何冒險不帶有危險的嗎?」

  「你一定得像這樣把我的愚蠢甩回我臉上嗎?」

  「有何不可?你不是早已料到我會做出這種事嗎?我只是個為自己弄到個女繼承人的狼心狗肺的淘金者。」

  她感覺自己彷彿被人在小腹揍了一拳。「而現在你指望我毫無異議地接受這份羞辱?」

  他幾個大步穿過房間,攫住她的上臂,雙眼如火中燒。「我指望你表現出一點對我的信任,該死的。過去幾星期裡,你一直相當樂意把你的安全和名譽交付我。現在你成了我的妻子,我希望它至少維持原狀。」

  「信任你?在你對我做出這種事之後?」

  「我做了什麼事這麼邪惡不堪?昨夜我並未設計讓我們倆被人發現。我早說過整個計畫非常危險,但你就是不計任何代價想擁有你的『知識探索』之夜,記得吧?」

  「你竟敢嘲笑我,路克。」

  「我不是在嘲笑你,而是在提醒你你是如何為了滿足讓我與你做愛的慾望而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對昨夜所發生的事渴望的程度不亞於我。見鬼了,你甚至告訴我你愛我。」

  莉雅搖搖頭,眼眶濕潤。「我說我『想』我愛你。顯然我是搞錯了。」

  「你給我『詩璀璃夏芮姬奈』的畫,然後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我。我相信你是真的愛我。當你姨媽來敲門時,我的第一直覺反應是保護你。你希望我怎麼做?拒絕娶你嗎?」

  「拜託彆扭曲我的話。你看到了你一直在等待的機會並把握住它,別費事否認這一點了。」

  「我不會否認我想娶你的事實。要不是我確定我們遲早會成婚,昨夜就不會拿你我的名譽冒險了。你姨媽發現我們且加速了整件事的進行,但這結果其實是不可避免的。」

  「根本沒什麼不可避免的事。」她怒道。

  「莉雅,講點道理。你一定明白我們不能再繼續那樣下去,昨晚之前事情便已經夠緊張的了。人們已開始議論紛紛,而你根本無意遏止謠言。為滿足你午夜冒險的衝動,我們承受著巨大的風險。我們的事遲早會被發現,而一旦它發生,我們倆都只有一條路可走。你懷孕的可能性也不能忽視,你有沒有想過這一點?」

  「你怎能在整件事開始之前不把所有真相告訴我?」她可以聽到自己的語氣愈來愈接近一個盛怒的愚婦歇斯底里的尖叫,狂亂地努力想控制住自己。

  「坦白說,我對它隻字不提是因為我矢志得到你,而且我怕假如我說太多有關我的財務狀況的事,你根本不會給我任何機會。你是那麼信誓旦旦著絕不結婚,那麼提防淘金者,使得我除了以你唯一允許的方式追求你之外別無選擇。你絕不知道過去幾星期對我而言有多艱辛,你至少該表現出一點體諒。」

  她簡直不敢相信。「體諒?你現在竟敢企圖要我同情你?」

  「有何不可?你總是和善對人,甚至包括安夫人。當她在溫室裡伏在你的肩頭哭泣時,我看到你試著安慰她的樣子。」路克猝地放開她,抬手一扒他的頭髮。「我為何不該為自己爭得一點體諒?畢竟我是你的丈夫,天知道這角色絕不容易扮演。」

  「而你打算拿什麼回報我?」

  他深吸口氣。「我會盡天殺的力做你的好丈夫,這一點我向你保證。」

  「你如何界定你所謂的好丈夫?」她揉揉適才被他的手指緊握得留下紅印的上臂。「顯然不包括提供財務支助。在這樁婚姻裡,我才是出錢的人──根據你的前任愛人所言。你的確給了我一個頭銜,這點我承認,但我從來不是很在乎頭銜這玩意兒。」

  路克的嘴一抿。「我也給了你你要的冒險刺激。」

  「你指的是你用來騙我的冒險。」

  「莉雅,聽我說……」

  「有件事我必須知道,路克。既然你已經成功地結了婚,是否打算和安大人來一段地下戀情?」

  「老天,才不。此刻的你顯然對我的正直評價不高,但如果你真如你所以為的瞭解潔絲,你會明白它根本不可能。」

  莉雅聞言一畏。「原諒我,當然如此。安夫人是所有道德規範的典範,她絕不會考慮和你發生姦情。」

  「對。」

  「她是這麼高貴的可人兒。四年前當她接受安爵土的求婚而非你的時,顯然沒有半點掙扎便決定聽從她的責任而非她的心。」

  「她做她不得不做的事。」路克不耐地說道。

  「你對此事的諒解態度真令人感動。」莉雅道。

  「四年是段很長的時間。」路克聳肩說道。「坦白告訴你,我很慶幸自己沒娶成潔絲。最近我發現我和她的結合會是個錯誤。」

  莉雅斜睨他一眼。「為何這麼說?她似乎與你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顯然是那種盡責的妻子,而且正如我們剛才所說,她是婦德的典範。」

  「收起你的爪子,莉雅。」路克的嘴角微揚。「問題是我發現她相當沈悶,最近我才瞭解自己比較偏愛那種富冒險精神類型的女人。經過昨夜,我得說我也偏愛比較熱情的。」

  「真的?」莉雅抬起下巴。「我想這是經驗之談嘍?你曾經有機會拿安夫人的床上表現和我的來比較?」

  路克的微笑咧為一個邪惡的笑。「別傻了,莉雅。即使想像力豐富如你,你能想像潔絲和我或別的男人到客棧私會的情景嗎?我向你保證,她的一絲不苟和規矩端莊四年來如一日。她絕不會為了個男人或我們昨夜在客棧共享的那種『知識探索』而拿她的名譽冒險。」

  莉雅歎口氣。「不像我。」

  「對,不像你,一點也不像。事實上,我從沒認識過像你這樣的女人。你很與眾不同,莉雅,我想這就是我有時不知該如何應付你的原因。但是我保證,我打算全力以赴。現在,我們已經在這段無意義的談話上浪費了太多時間,你快上樓去換衣服。」他看看鐘。「給你十五分鐘。」

  「我再說最後一次,爵爺,我不會和你到任何地方去。」

  他毫無預警地以他特別的步伐跨過兩人間的距離,莉雅嚇得跳起來。他用手攫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正視他。等她真的這麼做時不禁渾身一僵,但見毫不掩飾的強烈意志在他眼中閃動。

  莉雅突然明白為何那些軍人願意跟隨路克衝鋒陷陣,而這屋子裡的每個人又為何這般戒慎恐懼了。

  「莉雅,」他說道。「我想你還不明白我對在十五分鐘後動身的事有多認真,而這無疑是我的錯。到目前為止,我一直縱容你的任性,為了取悅你而不顧我比你高明的判斷力,於是你顯然以為自己能不理會我的命令。我可以向你保證,它絕不是這麼回事。」

  「我不接受你或任何人的命令。」

  「你不明白,莉雅。不論好壞,你已經有個丈夫了,而他打算在──」他停頓並看一眼時鐘。「十三分鐘後離開倫敦。如果在他準備上路時你還沒換好旅行裝,不管你到時身上穿著什麼,他會親自把你塞進馬車。這麼說清不清楚,夫人?」

  莉雅倒抽口氣,明白他會說到做到。「看來你手中握著根皮鞭(註:意謂控制權在握)」她以毫不留情的口吻慢條斯理地說道。「而就像絕大多數的男人,你毫不遲疑就使用了它。」

  「你放心,我絕不拿鞭子對付你。莉雅,這一點你很清楚。別再試驗我的耐心了,你只剩下十二分鐘不到的時間。」

  莉雅轉身飛奔而去。

  這趟深入約克夏鄉野的旅程是莉雅這輩子經歷過最漫長的一段。一路上,她沒見到她的丈夫幾眼。路克選擇騎他的種馬喬治與馬車隨行,而不願應付莉雅的脾氣。夜裡,她和小蘭同住一間客棧房間,而路克和他的僕人另住一間。用餐時則是客套冷淡的應對。

  等他們抵達史東華領地時,莉雅的心情仍未獲任何改善,而她懷疑路克也沒有,即使他似乎挺滿足於不理會她的情況──只要她別給他添麻煩。

  環繞她新家四周的土地給她的第一印象並不能鼓舞人。不必用她深厚的園藝及植物學識涵養也看得出今夏作物的慘況。她所見的一切都瀰漫著蕭條的氣氛,從農家傾頹的屋舍到原野間零星點綴的細瘦牲畜。

  村裡店家櫥窗內稀疏的物品更強調了有如一朵烏雲般籠罩這區域的經濟蕭條。莉雅蹙著眉看到幾個在泥巴裡玩耍的孩子。他們的衣著破爛得就像倫敦街頭的流浪兒。

  「這簡直罪大惡極,」她對小蘭說道。「竟然任這片土地自生自滅。」

  「看來爵爺可有得忙了。」小蘭小心地說,很清楚她的女主人這會兒對伯爵的感覺。「如果他能使這地方重新恢復生機,他的聲名將四處遠播。而我相信他做得到。」

  「是啊,他當然能。」莉雅沈聲同意道。而這麼做需要用我的錢,她暗暗加上一句。這是她第一次開始明瞭路克繼承史東華時所面對的責任之艱鉅。住在這片產業上的每個人都得仰賴主掌著經濟的貴族領導及其財力。莉雅很清楚本地佃農及村莊的財富與未來和史東華密切相關。

  如果是她得扛起拯救這片土地的責任,她是否能堅持不為錢而結婚?她暗忖道。大概不能。正如安夫人──上帝詛咒她──所言,人們做他們必須做的事。

  然而這項認知並未能使莉雅對路克產生一點同情。她或許能瞭解他必須娶個女繼承人的苦衷,但她絕不能原諒他選上她並將她騙入這樁婚姻。如果他願意,他當然能在社交界中找到一個願意犧牲的淑女,一定有人肯拿一筆財富交換一個有地產的頭銜的。

  「那房子真迷人,對不對,夫人?」小蘭道,急切地把頭探出車窗一睹剛進入眼廉的史東華巨宅。「可惜的是它的土地和花園那麼糟糕,一點也不像南夫人的鄉間別墅。」

  雖然她已發誓要對路克家的一切保持輕鄙的冷漠態度,但莉雅發現自己仍傾身一看。

  她的女僕說得對。史東華宅是幢壯觀的府邸。這座石造莊園看來威風凜凜且比例完美,寬闊的前階下是一個圓石子地庭院及一條寬廣的彎曲車道,圓形車道間點綴著一個大型噴水池。但池內滿是石子而非清水,噴泉也毫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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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座大宅有著和村莊及四周的田園一樣的蕭條與絕望的氣氛。馬車停下時,莉雅不安地瞪著她的新家。它與她所熟悉的奢華、舒適、造園優雅的世界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路克將他的坐騎交給一名馬伕,然後上前護送莉雅登上台階進屋。

  「你可以看得出來,」他沈靜地說道。「這裡可說是百廢待興。」

  「這說法真是一針見血,爵爺。」她覺得有點頭暈。

  「我希望我們倆共同負起這個責任,莉雅。我們現在在同一條船上。從現在起它就是你我的家,未來將是我們的孩子的家。」

  她聞言一驚,又想起安潔絲的話。如果你不能對路克產生任何感情,想想這對他有多不好受。畢竟,他得從你身上得到一名繼承人。

  莉雅連忙藏起她的思緒,但她知道路克已看到她那一閃而過的怒容,因為他的臉色一沈。「我會介紹你和僕人們認識,雖然現在的人數並不多。僕役長名字叫做柯裡克,是我從在倫敦的僕人中選來的,管家是施太太,從村裡雇來的。」

  長途跋涉令她筋疲力盡,史東華領地的景象令她沮喪,而她又驕傲得不願對路克的暗示性求和作任何讓步的回應。莉雅拎起裙擺登上通往她新臥室的階梯。

  當晚的晚餐並未有什麼獨到之處。柯裡克為品質不良的酒及缺少服侍的僕人而道歉。食物雖在質與量上均有限,但週遭的環境之糟甚至較有過之而無不及。地毯已被踐踏得不成形,傢俱斑駁且污穢,銀器全變了色,頭頂上的吊燈顯然也已多年未清理。

  但真正令莉雅心煩的是餐桌旁凝滯的沈默。她不是能安於長時間沈默的人,如今要她扮演這角色幾乎已到她能力的極限。而路克一派無視於她的模樣則激惱了她。

  「爵爺,」喝一大口酒壯膽後,她終於開口。「你打算從哪裡開始用我的錢?或許是花園?還是佃農的農莊?抑或你想先重新裝潢這房子?它絕對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路克輕晃他的酒杯,打量她一眼。「你想從哪裡開始,莉雅?」

  「為何問我的意見?拯救史東華是你的計畫,不是我的。」她冷冷一笑。「現在你得到我的錢了,我相信你會想到許多用它的方法。我繼父在花我母親的錢買馬和玩女人上就毫無問題。」

  「這倒讓我想到,夫人,你從一開始便由於生命中缺少適當的挑戰而注定陷身於兩難的情境。」

  她怒視他。「這話什麼意思?」

  「你是個充滿智慧與精力,並湊巧得以不費吹灰之力擁有大筆財富的女人。你用那筆錢來買你的獨立及贊助你的社交生活,卻沒用它做任何特別有意義的事。」

  這話刺痛了她。「我對慈善活動一直很慷慨。」

  「而它並未佔去你多少時間或需要你投入多少心力。除此之外,你既沒丈夫也沒家庭來耗費你旺盛的精力。除了對植物、繪畫及偶爾舉行的科學性演說的興趣之外,你想不出其他嚴肅的事來佔用你的時間與能力。你唯一的活動是社交生活,於是你開始覺得無聊,尋求冒險刺激。結果,我親愛的,就是它把你扯進麻煩。」

  莉雅大發雷霆。「我沒有厭倦社交生活,爵爺,我向你保證。」

  「沒有?我認為就是無聊才讓你對午夜冒險突發奇想的。」

  她的臉一白。「這不是真的。你對我為何想要半夜冒險的原因一無所知,如果你能放棄做這麼愚蠢的聯想,我將感激不盡。」

  他意味深長地搖搖頭。「不,我相信我的邏輯推論沒錯。你一開始會被我吸引,是因為我願意給你你想要的冒險刺激。假如你不喜歡為你的錢出嫁的想法,你以為在我知道我對你的首要吸引力是由於我能提供你某些短暫刺激時心中做何感受?你非常樂意利用我滿足你的目的,不是嗎?」

  「這不是真的。」她想也不想地反駁道。

  「不是?你是在承認你對我的感情超出利用我滿足你的冒險慾望嗎?」

  莉雅對他橫眉豎眼。「對──我是說,不對。該死,路克,你故意扭曲我的話。」

  「無論如何,現在你人在這裡了,夫人,而一切都不能重來。你很清楚這些風險,而且選擇一試。甜心,遊戲的首要規則是──學習如何在成為輸家時不哭哭啼啼地付出代價。既然你玩了,就得認帳。」路克道。

  「我沒有哭哭啼啼,我是氣死了。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區別的。」

  路克向後一靠並交疊起雙臂。「你只是不大高興,莉雅,如此而已。由於我沒碰過這種心情下的你,我承認自己很好奇它會持續多久。我本來希望等我們抵達這裡時你的氣就消了,但看來我想錯了。」

  「對,你錯了。」她氣得發抖,他的指控中的不公平教她無法忍受。「簡直大錯特錯。」

  「你應該感謝我才對,莉雅。我提供了你一條避開未來會引你陷入這種情境的災難之路。我很高興自己可以交予你一個能善用你的時間和金錢並讓你擁有些成就感的任務。」路克看著她。「幫我重建史東華及它的土地。」

  「你稱它『我的錢』真是好心。」

  「莉雅,我要你成為這地方的一份子,我要你與我共享它。我承認沒有你的遺產我什麼也不能做,但我不想沒徵詢你的意見就用你的錢。我很希望你能參與每個細節,你有個聰明的腦袋和豐富的學識──感謝你所受的教養方式──你可以對史東華發生極大的影響力。我所要求的只是你與我並肩工作,而不是一個人在那兒生悶氣。」

  「你所說的事非常刺激,」她以動聽的口吻說道。「如果你這麼希望我參與每一個決定,那麼或許你願意考慮給我一張書面的婚姻契約?上面寫明你保證在沒有我的同意下不會動用一分我的錢?」

  他的嘴角懊悔地一彎。「我不是傻瓜,夫人。在你目前的心境下要我起草這麼份契約,我若真這麼做就是個大白疑。或許在你決定準備當我忠實、誠摯的妻子時,我們再討論此事。」

  「哈!你絕不會給我這種契約的,我們倆都心知肚明。」

  「即使我真這麼做,它在法律上也沒什麼效力,莉雅。我們是夫妻,這關係永遠會給我某些特定的權力。」

  「這就是這種事的原則。」

  路克一笑。「該死的對極了。假如我現在給你一份這種契約,你會用它來報復這樁婚姻。承認吧,莉雅。你並不習慣被人智取,現在滿腦子裡只有報復。」

  「它至少有個無法否認的好處──消耗我的時間相精力,不是嗎?」她冷冷一笑,站起身。「現在,容我告退,爵爺。恐怕我還沒自憐夠,我想回我的房間再哭一會兒。」

  裡克手忙腳亂地打開門,她衝出餐廳。

  路克透過沈重的眼皮看著妻子旋風般地離去,然後示意僕役長取來他從倫敦帶回來的那瓶葡萄酒。幾天漫長的騎騁令他的腿疼痛不堪。

  有好一會兒,路克輕啜他的酒並思忖著該做哪件事──是勒死安潔絲還是好好打莉雅一頓屁股。

  就整體而言,後者是個有趣得多的選擇。現在的他情願付一大筆錢,只求能再一窺她曲線誘人的臀部。

  路克在絕對的獨處中,一面從容不迫地飲酒,一面整理他的思緒。酒精不只有助於減輕他大腿上的刺痛,也略微緩和他不滿的欲求。自從在客棧幽會的那個火熱又甜蜜的夜晚之後,那些將他一向有如鋼鐵般的自制力逼向極限的回憶便一直折磨著他。

  他不相信莉雅絲毫不受同樣的回憶困擾。當時她是那麼有反應、那麼美麗、樂意且信任。天殺的,他想道,她甚至告訴他她想她愛上他了。他可以肯定她從未對別的男人說過這種話。

  他也知道她從未將自己給過別人。看著她享受性愛的啟蒙,是他所知最教人亢奮的經驗。

  「詩璀璃夏芮姬奈」那幅畫已懸掛在樓上他房間梳妝台邊的牆上,每天早晨他都能見到它。路克指示將它裝進第一批送來的私人行李中。他思忖莉雅是否知道這個小禮物對他具有多大的意義。

  大概不知道。此刻她心裡只想到她受傷的自尊。

  自己如此深深為它感動的事實嚇到了他。或許是因為它是自他母親去世以來,女人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他拒絕把四年前安潔絲送給他的一綹放在項練小盒中的黑髮算在內。

  在她淚眼婆娑地拒絕他的求婚並解釋她的責任時,她將之塞入他掌中,而他於一場戰役的前夕,把那個小盒扔進一條壕溝。

  路克飲盡最後一口葡萄酒,盯著空瓶沈思,然後想到那張等著他的空床。

  如果情勢不是這樣突然逆轉,今晚他會是在倫敦的宅子裡準備攀爬某座花園的牆,而他魯莽、熱情的午夜冒險夥伴會急切地等著今夜之旅。

  但事情改變了。如今他娶了這個小麻煩精,而他得想個法子應付她。他拒絕下半輩子和一個生悶氣的妻子共同生活,更肯定自己絕不要夜夜獨守空床。

  莉雅是那麼天殺的樂意對別人發揮她的善心,路克惱怒地想道並站起身來,為何就不能分一點給她的丈夫?她當然明瞭他那麼做是逼不得已的。

  他這種地位的男人除了娶個女繼承人之外別無選擇。以莉雅的歲數之長應該瞭解婚姻的現實性。無論如何,事情已成定局,莉雅除了好風度地接受它別無他法。她的鬧脾氣一定得停止,他不能繼續忍受這情形。

  他也不能長久忍受一張寂寞的床。現在他是個已婚男子,它給予他某些權利與特權。

  意志益發篤定的路克大步邁出餐廳,登上樓梯間。今晚他要再次嘗試與莉雅談談,如果她仍拒絕聽他的話,他發誓要想別的法子消弭她的脾氣。

  他的侍從歐姆仍在主臥室裡忙著整理行李。路克進房時,他訝異地抬頭。

  「晚安,爵爺。您今晚想早點就寢是嗎?」

  「坦白說,是的。告訴裡克讓所有僕人休息去。這趟旅程夠累人的了。」

  歐姆點點頭。「您的腿還需要什麼服務嗎?通常您在馬鞍上待久一點都會惹得它復發。」

  「我才剛喝過一瓶酒,應該可以應付它。」

  「好吧,爵爺。」歐姆動作簡潔地移動。「小蘭告訴我夫人也已經就寢。如果這意味著某個跡象,看來我們的作息時間會和在城裡時不大一樣。」

  「無妨。比起城裡的忙碌,我比較喜歡鄉間生活。」路克心不在焉地揉揉他的傷腿。他一點也不懷念爬牆那檔子事,更不會想念無止無盡地擔心著在他的夥伴興沖沖參觀賭場、妓院時保護其身份與安全的任務。

  幾分鐘後,歐姆告退。路克一直等到聽見他的侍從下樓的聲音,這才端起一盞蠟燭走向相連的門。莉雅的房內沒有半點聲響。她大概已經上床,或許已睡著了。

  他悄悄打開門,告訴自己他有權進入妻子的臥室。門把輕易地在他手中轉動,他不禁思忖莉雅是否曾想鎖上它。稍早他為預防萬一,已將鑰匙收起來。

  除了窗口瀉入的銀白月光,她的臥室籠罩在黑暗中。他注意到莉雅顯然喜歡睡覺時任窗廉大開。一個相當不尋常的癖好。

  藉著燭火與月光之助,路克可以看到他妻子安睡在被褥下的苗條身形。他的小腹一緊。

  不幸的是燭光亦揭露出褪色的廉幕、骯髒的地毯及房內破舊的傢俱。路克感覺到一股可能是難堪的劇痛,他給莉雅的新家絕對構不上她的標準。

  他走向床鋪,思忖著如何宣佈自己的出現及告訴她他來行使他的為人夫權利。

  上樓途中,他編了一套頗長的關於妻子的責任與丈夫的權利的講詞,但現在想來它一點也不具說服力。要是她再也不要他了,他該怎麼做?他茫然想道。

  就在這教人心寒的念頭浮上時,燭光落在棲於她乳間金黃色、溫暖的琥珀上。

  她仍戴著那條項練。

  釋然奔流過路克全身。我畢竟不是全盤皆輸,他喜不自勝地想道。

  正當這項認知像火焰般燒過他的血管時,莉雅不安地蠕動一下。她的睫毛飛快眨動,然後,她忽然睜開雙眼直視著他,口中發出尖叫。

  「老天,不,不!別靠近我!」

  路克震愕地瞪著莉雅倏地坐起,伸出手彷彿想推開他。他錯了,她無法忍受他上她的床。他的五臟六腑頓時一絞。

  「莉雅,看在上帝的分上……」

  「刀子。老天慈悲,那把刀!」她驚恐地瞪著蠟燭。「不,拜託,不!」

  路克終於明白她仍未完全清醒。顯然他在她作噩夢時吵醒了她,而她仍困在殘餘的夢境中。

  他迅速前進,把蠟燭放到最近的桌上後雙手拉住莉雅的肩。她張嘴再次尖叫,兩眼膠著於只有她才看得見的影像。

  路克搖她。「莉雅,你醒醒。」

  當她眼中未出現任何反應時,他採取了當一個軍人喪失理智陷入歇斯底里時他必須做的反應。他抽回一隻手,冷靜計算一下後,相當有力地甩莉雅一耳光。

  這方法打醒了她。她驚呼一聲,困惑地眨眨眼,最後終於看到他的臉。

  「路克,」她喘息。「感謝上蒼,是你。」她如釋重負地經喊一聲,投入他的懷抱。她緊抓著他,彷彿他是被派來拯救她脫離地獄的天使。

  走廊傳來倉皇的腳步聲,莉雅的房間跟著響起焦急的敲擊。「夫人?是我,小蘭。出了什麼事嗎?」

  路克不情願地放開莉雅。她抗議地輕聲啜泣,他以一個碰觸安撫她。

  「噓,親愛的,我得讓你的女僕知道你沒事。我馬上回來。」

  「我正要下樓準備就寢,突然聽到夫人尖叫。」小蘭仰視他,她手中的燭光透露她眼中淡淡的狐疑。「有什麼事嗎?」

  「她很好,小蘭。是我的錯,我在她作噩夢時吵醒了她。」

  「噢,我也是這麼猜的。」小蘭眼中的指控意味曳去。「可憐的夫人。過去幾個月來,她一直有作噩夢的毛病。我想這是她本季如此熱中倫敦夜生活的原因之一,它可以讓她忙到天亮。現在看來她又會受那些噩夢的折磨了,如果我們依鄉村的生活作息。或許我應該睡在她附近的房間。」

  「你不必擔心她,小蘭。她現在有丈夫了,記得吧?我會好好照顧她,我比你還接近她。」

  小蘭的臉一紅,連忙點頭。「是的,爵爺。那麼,我告退了。」她行個禮,迅速穿過走廊。

  路克關上門,轉身走回床鋪。莉雅置身陰影中看著他,雙臂抱住她屈起的膝蓋。

  「抱歉,莉雅。我不是有意如此嚇醒你。」路克道。

  「你偷溜進我房裡做什麼?」她厲聲問道。

  他歎口氣,知道脆弱的幾分鐘已過。「我知道這對你而言是個震撼,莉雅,但你現在是有丈夫的人,而丈夫們有權隨時進入妻子的房間。」他坐到床側,不理會她充滿敵意的眼神。「你的女僕說你最近常受噩夢困擾。你想有沒有什麼特殊原因?」

  「沒有。」

  「我這麼問,是因為我偶爾也會作噩夢。」他柔聲說。

  「我想每個人都是如此。」

  「是的,但我總是作某個特定的夢。你呢?」

  她略一遲疑。「也是。」大概是為了想轉移談話的焦點,她跟著馬上問:「你都夢到什麼,爵爺?」

  「夢到置身一片滿是死人和垂死的人的曠野,而我被困在一匹死馬下。」路克深吸口氣,看著搖曳的燭火。「有些人得拖上好久才死。每次我作這個夢,都得聽他們哀嚎,我自己則備受煎熬地想著是否我也會死,想著是否會有人在戰後過來打劫死人,在發現我時乾脆一刀劃開我的喉嚨一了百了。」

  她發出的細微驚喘與碰觸一下他的睡袍衣袖的手指將他的目光帶回她的臉龐。

  「好可怕。」莉雅低語。「老天,路克,你的夢甚至比我的還糟。」

  「你都夢到什麼,莉雅?」

  她緊握住被單,垂下目光。「在我的夢裡,我總是站在一座樓梯頂。一個……一個男人正逼近我,一手抓著根蠟燭,一手握著把匕首。」

  路克等她繼續說下去,意識到內容不只如此,她說到「一個男人」時的遲疑讓他覺得她認得噩夢中的主角。但她顯然不打算多加描述這個夢,而他則不願因刺探更多細節而破壞他們新生的親密。

  事實上,路克想道,今晚他比他們做愛的那一夜更親近她。他如果夠聰明,應該別逼得太緊、太快。

  戰略,他提醒自己。就長程來看,一個男人運用戰略總是比運用武力獲得更多進展。

  他壓下一聲呻吟並站起身。「你現在沒事了吧?」

  她連忙點頭,並未迎視他的目光。「謝謝你,我會沒事的。」

  「那麼,晚安。需要我時叫我一聲,莉雅。」

  強迫自己退回他的房間是路克最近所做過最困難的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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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25:09 |只看該作者
  【11】

  翌日下午,莉雅帶著她的素描本溜往附近的森林,以暫時擺脫她與路克間曾經相敬如賓、如今相敬如「冰」的緊張氣氛。

  她步行好一會兒,最後在一座山丘的幾棵樹木下找到一處頗舒適的地點,從那兒她可以坐著眺望這貧困農業區的單調景致。她看到需要補綴的房舍、需要整修的凹凸小徑及幾乎空無一物的農田。她知道路克此刻正在那些田地之中,今天下午他的計畫是與他的管事外出視察一番。

  有太多的事必須做,莉雅不得不面對這事實。不論人們可能怎麼說她的丈夫,至少他顯然打算把她的錢花在正當用途上。目前尚無證據顯示他會將之揮霍在美酒、女人等尋歡作樂上。

  但路克並非一個輕浮的男人,儘管他是個高明賭徒的名聲遠播。

  這些不舒服、紊亂的思緒令她蹙起眉頭。她勉強自己將注意力轉向週遭的植物上。憑著受過訓練的眼睛,她發現幾種熟悉的品種。但她接著看到一叢相當不尋常的蕈菇,儘管心緒紊亂,她的興趣仍馬上被挑起。於是她攤開素描冊。

  這就是她需要的,她想道,她想要素描與繪畫能帶給她的短暫寧靜。

  莉雅花了很長的時間來描摹這些美麗的蕈菇,沈浸在工作之中。時間過得很快,新婚帶給她的壓力褪去──至少是暫時的。

  等她畫完那些蕈菇,她繼續畫下幾片優雅地墜落在附近的枯葉。完成了葉子,她發現一株頗有趣的馬勃菌。畫馬勃菌一向是一個挑戰,因為很難在不犧牲細部的情況下捕捉到它彷彿就將隨風而去的特質。植物畫是一項結合藝術與科學的愉快工作,莉雅熱愛它。

  兩小時後,她終於合上素描冊,向背後的樹幹一靠,發現自己覺得舒暢多了,比較冷靜與沈穩。下午的陽光感覺真好,原野與田地看來也不再那麼蕭條。史東華仍有希望,她驟然想道,路克將能拯救這片土地。如果世上有任何人辦得到,此人非路克莫屈。

  用她的錢,當然。

  但即使這念頭也不似原先那麼惱人了。一個想法不知不覺爬比她心頭。或許路克昨天晚餐時說的話有點道理,她以前曾用她的錢做過什麼真正有意義的事嗎?

  話說回來,那是「她的」錢。莉雅蹙著眉站起身,拍去外出服上的樹葉。她得牢牢記住自己是這情況下的無辜犧牲者。

  三天後,莉雅第一次進村一遊。她本想騎馬前往──探索她新家園的較佳方式,但路克馬上否絕了它。

  「我絕不讓新任史東華伯爵夫人第一次公開露面是騎在馬背上。在這情況下,一定程度的禮節是必須的,夫人。若沒一名女僕及男僕陪你同乘馬車前往,你就別去了。」他說道。

  既然她與路克間的關係充其量只能稱為處於「不穩定的平衡」狀態,莉雅決定別為此與他爭辯。

  在行動方面,她發現自己很快變得與屋裡其他人一樣謹慎。她學到如果自己別動不動挑釁她的丈夫,她或其他僕人的日子會輕鬆得多。

  想到自己可能正對他略微屈服便令她不快。但事實是,要她一天二十四小時時時提防他實在有點困難。她早已習慣與路克在一起的快樂時光,而非與他敵對。

  維持一些和平的假象對所有人都絕對有些好處,她勉為其難地承認這一點。不可否認的,由於她最近的謹言慎行,路克的反應是不再讓每個人飽受他惡劣得嚇人的冰冷脾氣。這男人身上有種絕對的權威,而它在路克選擇運用它時馬上會讓人注意到。

  莉雅認為他的領導能力與權威部分是他軍旅生涯下的產物,但她也懷疑它大部分是出於天生。他是個天生的領導人。

  而一個天生的領導人的自負無疑是自骨子裡孕育的。沒有這種自負及領導特質相輔,路克不可能有機會拯救史東華及它所屬的土地。

  莉雅思索這討人厭的念頭,馬車於這時在通往村莊的差勁路面上一個顛簸。

  她必須承認自己早在結婚前便已偶爾一窺路克性格中的強硬本質。事實上,它大概是他吸引她的部分原因。但是當時她根本鮮少被迫直接面對它。畢竟,路克一直處心積慮地追求她,自然會將他性格中較令人不舒服的特質掩藏起來。

  「您不可能真的想在這種枯燥的地方逛街,夫人。」當馬車進入村裡的大街時,小蘭說道。「它和龐德街或牛津街差太多了,不是嗎?」

  「對,但我們不是來採購晚宴禮服。我的目的是四處看看,或許還見見那些和史東華家做些日常買賣往來的人。這裡是我們的新家,小蘭,我們必須與鄰居打聲招呼。」

  「如果您這麼說的話,夫人。」小蘭的神情看來並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莉雅微微一笑,決定使此行落實在更實際的基礎上。「你已經見過史東華的狀況。大宅的現況只能用可怕來形容,可悲極了。爵爺和他的農人正忙著,無法顧及家務的運作。而身為一個軍人,我懷疑即使他嘗試也不會知道該如何著手。」

  「我想您說得很有道理。管理史東華這樣規模的宅院是淑女的上作。對不起,夫人。」

  「不幸的很,恐怕你說得對,小蘭。看來我正是那個必須扛起這個責任的淑女。只要我們必須住在此地,不妨使它變得適合人居住些。而如果我們要花錢使它舒適些,應該盡可能在這個村子裡消費。這些人的經濟狀況仰賴著史東華家。」

  這邏輯令小蘭的臉一亮。「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夫人。」

  當史東華家的馬車不招搖地駛過凹凸的街道時,人們走出商店及破舊的小酒館觀望。莉雅微笑並揮揮手。

  有一、兩個人遲疑地揮手回應,但多數人對新任史東華女主人的興致缺缺真是相當令人沮喪。莉雅思忖他們的冷淡是針對她個人,仰或只是當地對史東華家族普遍的心態延伸。想想上任伯爵對他們的長期忽視,她不怪這些村民對未來的悲觀。

  可憐的人們,她咬咬下唇想道。他們受了許多苦,而錢在這地方可以發揮甚大的功用。

  馬車駛入村莊,莉雅瞧見一家小乾貨鋪。「我想這是開始採購的最佳地點。」

  小蘭雖緊閉著嘴,但她對這地方的看法已表露無遺。

  莉雅好笑地看著她的女僕高人一等的樣子,在男僕的協助下步下馬車。

  春陽暖烘烘地灑在她身上,強調了她深琥珀色的洋裝,在她蜜金色的秀髮上閃耀。她所戴黃色小帽上的琥珀色羽毛迎風搖曳,頸間的琥珀項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街上的每個人一時都看呆了。

  這時,一個原來一直躲在母親裙後的小女孩突然興高采烈地笑著跑上街,直直衝向莉雅。

  「琥珀夫人!琥珀夫人!」孩子赤腳奔上前高興地呼喊著。「漂亮的琥珀夫人,你回來了!奶奶總是說你會回來,她說你的頭髮顏色混合金色和蜂蜜色,還會穿著金色衣服!」

  「嘿!」小蘭上前阻止孩子,聲色俱厲。「不可以把泥巴弄到夫人身上,聽到沒?噓,小鬼,回你媽媽身邊去。」

  女孩不理會她,靈活地閃躲她的阻撓並用髒兮兮的手指去抓莉雅的黃裙。

  「嗨,」莉雅親切地微笑。「你叫什麼名字?」

  「霍璐西。」孩子驕傲地說道,讚歎地仰望著莉雅。「那是我媽媽,那邊是我的姊姊。」

  璐西指稱是她母親的女人正疾步向前,歷盡滄桑的臉上滿是驚恐的表情。她不可能比莉雅大上五歲,看來卻至少老上二十歲。

  「真對不起,夫人,她只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不知道見到貴族時的規矩。她沒什麼機會見到他們──我是說,貴族。」

  「沒關係,她沒做什麼。」

  「沒做什麼?」女人的表情是純然的迷惑。「她弄髒了您的衣服,夫人。」為怕莉雅沒注意到,她指指那件高級琥珀色洋裝上的黑指印。

  莉雅根本沒低頭去瞧那些污漬。「我感激她溫暖的歡迎。璐西是除了我們的管家施太太之外,我有機會認識的第一個村人。說到這裡,不知你的長女或她的朋友是否想在我們的廚房裡找個工作?我們迫切需要一些人手,真難以想像宅裡只有那麼幾個人是怎麼辦事的。」

  「工作?」女人驚愕的臉上一片茫然。「在大宅裡工作,夫人?噢,我們會無比感激。我丈夫已經好久沒工作,這一帶大部分的人都是。」

  「該表示感激的是史東華爵士和我,我向你保證。」莉雅環視開始群集在馬車邊的臉孔。「事實上,我們會需要許多人手。如果有人想在花園、馬廄或廚房謀得一職,請明早到大宅去,馬上就會被僱用。現在,容我失陪,我想在你們可愛的村子裡買點東西。」

  當莉雅舉步前進而小蘭緊跟在後時,人群神奇地向兩旁散開。她踏進小店時,耳邊仍然聽到璐西嚷嚷著「琥珀夫人」。

  兩小時後,莉雅踱進史東華大宅的大廳。「你知不知道爵爺現在在哪裡,裡克?我得立即見到他。」

  「我相信他正與沙先生在書房裡,夫人。爵爺吩咐在他和他的新任管事會談時不能受到打擾。」

  「我相信他會為我破例。他和沙先生在一起正好,非常方便。」莉雅微笑地脫下她的高級小山羊皮手套,一邊迅速走向緊閉的書房門口。

  裡克跳到門前。「對不起,夫人,爵爺特別交代過。」

  「別擔心,裡克,我來應付他。」

  「還是不行,夫人。我為爵爺服務已經好幾個月,可以很自豪地說已經熟習他的喜好。我向您保證,他特別喜歡別人服從他的話。」

  莉雅肅然一笑。「相信我,我比大多數人都瞭解康路克的硬脾氣。拜託你好心點把門打開,裡克,發生任何事都由我負全責。」

  裡克露出懷疑的神情,但又不願忤逆女主人的話,只能表情凝重地把門打開。

  「謝謝,裡克。」莉雅走進房內,褪下另一隻手套。她看到路克蹙著眉抬起頭,但當他一看清來人是誰時,不悅的表情轉為驚訝。

  「午安,夫人。」路克禮貌地站起身。「我以為你進村裡去了。」

  「我是去了。如你所見,現在我回來了。我能同時見到你與你的管事真是幸運。」她對坐在書桌前那名長相嚴肅的年輕人微笑,後者趕緊放下他手中的分類帳冊站起身來朝她深深一鞠躬。

  「幸會,夫人。」

  路克有點小心翼翼地看向莉雅。「我能為你做什麼,親愛的?」

  「我只是想告訴你幾件小事。我剛在村子裡宣佈我們需要僱用人手,感興趣的人──我猜會有一大群──明早會來報到。我會和裡克、施太太商量這屋子需要的幫手確切的人數。既然我知道你處理佃農的問題已經夠忙了,花園人手的事也由我負責。」

  「我知道了。」路克說道。

  「除此之外,我得告訴你我剛在村子裡採購了許多用品,大部分的東西明早商人們就會送到。請你安排讓他們即刻收到付款。他們很顯然無法依一般慣例等到我們方便時再付款。」

  「還有嗎,夫人?」路克澀聲問道。

  「有,我在村裡碰到了教區牧師的妻子翁太太,已經邀請她及她丈夫明天下午來家裡喝茶。我們將討論村裡需要的各種慈善活動。請你將此事排進你的時間表,以便你能加入我們。」

  路克嚴肅地點頭以對。「我會查查看我到時是否有空。還有別的事嗎?」

  「有。我們真的得對進村子的那條路想個法子,它讓人很不舒服。」

  路克點點頭。「我會把它列入需要整修的項目裡。」

  「一定要這麼做,爵爺。我想暫時就這幾件事了。」莉雅朝看得目瞪口呆的沙先生一笑,然後轉身走向房門。來到門邊時,她回頭看看路克。「還有件事,爵爺。」

  「不知怎的,我不覺得驚訝。」路克道。「請說,我洗耳恭聽。」

  「有關『琥珀夫人』這名稱是怎麼回事?」

  路克的目光飛地落到她身上戴的項練。「你從哪裡聽到的?」

  「村裡有個孩子叫我這古怪的名字。我在想你知不知道它,這顯然是本地的某個傳說。」

  路克看看沙德偉。「晚一點我再告訴你我所知道的有限內容。」

  莉雅聳聳肩說道:「如你所願,爵爺。」她步出書房,裡克連忙把門再關好,無比關切地看著她。

  「別怕,裡克。」莉雅道,不害臊地為自己在書房小小突襲的成功而露齒一笑。「爵爺是有一口利牙,但要讓他咬人還需要比他妻子小小的打擾更嚴重的事。」

  「我會記住的,夫人。」

  書房裡,路克再度坐下,伸手取下一本老舊的帳冊。他知道沙德偉正無比好奇地盯著他。

  「如你所見,我妻子對這片土地的事有極高的興致。」路克道。

  「是的,爵爺。她對本地事務的興趣似乎很濃厚。」

  路克得意地一笑。「史東華夫人是個充滿精力與熱誠的女性,她一直很需要一件有趣的挑戰來吸引她的全副注意力。」

  「她決定在我們可憐的村裡購物真是件善舉。我無法想像一個像她這種品味超卓的淑女,會在本地商店找到她真正想要的東西。」

  「我相信她這麼做與提升本地經濟能力有關。」路克思索道。「我很感激她,拯救史東華需要我們倆同心協力。我說過,我們面臨的是一個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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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25:16 |只看該作者
  沙德偉看看疊在桌上的那堆分類帳與帳冊。「我無意冒犯,爵爺,但拯救這片土地的挑戰無異於攻下一整個軍團。」他以一種年輕人對一個曾赴戰場的前輩會有的英雄崇拜眼神注視他的僱主。「當然啦,您有過處理軍事的經驗,爵爺。」

  「這話只說給你聽,沙德偉,我認為使這片土地重新恢復生產力的挑戰比戰爭那種事更有意思。」

  沙德偉顯然不覺得世上有什麼事比戰爭更刺激,但仍聰明地選擇閉嘴,攤開眼前那本帳冊。

  當夜稍晚,路克往他的椅背一靠,長腿朝火爐前一伸,縱容自己沈浸在看著妻子斟餐後茶的男性愉悅中。

  斟茶是件小事,但它似乎象徵著極大的意義。他沒笨到認為莉雅已向這無法避免的命運屈服,但他視這舉動為朝此方向邁進的一步。

  他突然發現自己與大多數男人一樣,對那些將一幢房子變為一個家的小處並未多加留意。至少直到最近討了老婆之後,他才發現那些生活中美好的瑣事並非平空而生。

  過去三天裡,他一直處於一種武裝停戰的情勢下,一種與公然交戰只有一寸之遙的停戰。屋裡總有忙不完的事,像提供餐點、清理臥室盆罐等瑣事;裡克愈來愈氣喪,施太太則因工作量過重而威脅著辭職不幹。

  但是莉雅去過村子一趟後,事情開始有了轉變。路克意識到自己渴求著一絲絲家庭和樂的蜜汁,而莉雅倒茶給他喝則是其中最寶貴的一滴,也是他自道出婚誓以來嘗到的第一滴。

  「關於琥珀夫人的傳說,爵爺,」莉雅遞給他茶杯時說道。「如果你願意,我想現在聽聽它的詳細內容。」

  「我得說我並不清楚全部細節,」路克攪攪他的茶,試著思索延長這場談話的方法。莉雅最近已養成早早上床的習慣。「我的伯父只在他死前約略提過一下。那和他給我的琥珀項練有關。」他蹙眉,有些後悔自己把她的注意力引到她頸項上的琥珀。莉雅似乎渾然不覺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佩戴著它。「我問過他整個故事,但你一定知道我伯父是個壞脾氣的人,再加上我見到他時他已奄奄一息,沒什麼心情娛樂我或任何人。」

  「他告訴了你什麼?」

  「只說那項練已在家族裡傳了好幾代,顯然原屬第一任史東華爵士。我伯父說我可以找村民詢問更多內情,於是我請教了施太太。你是知道的,在那個老混球死時,她是唯一僅存的僕人。他早已辭退了其他人。」

  「繼續。施太太怎麼說?」

  路克看著她,見到她美眸中好奇的光芒。「你認織施太太,一定知道她不是多話型的人,但她告訴我那個在村民間傳誦的有關第一任史東華爵士及他的夫人的古老故事。那男人因他上戰場時所穿盔甲的顏色而被封為『琥珀騎士』。」

  「原來他也是個戰士。」莉雅盯著火焰喃喃道。

  「獲封史東華這樣規模土地的人大多數是戰士。」路克乾澀地指出。

  「他們稱他的妻子為『琥珀夫人』?」

  路克點點頭。「根據傳說,爵士與夫人鶼鰈情深,終身奉獻給這片土地及其上的人民。在他們治理下,史東華繁榮茁壯,接下來好幾代婚姻幸福的爵士追隨前人的步伐,於是這裡呈現欣欣向榮的氣象。人們開始傳說這片產業及週遭土地的福祉和住在大宅裡的爵士與夫人的幸福程度密切相關。」

  「把這整個地區的福祉繫於一件如此不穩定的事。」莉雅皺起眉頭。

  「這只是個迷信,莉雅。」

  「我知道,可是──」

  路克立即打斷她的話。「根據施太太所言,後來村裡便傅說史東華伯爵必須為愛而結婚,否則這片土地將受苦受難。擁有這麼豐渥的產業,歷任伯爵根本不必屈於交易婚姻,他們全因愛情而結婚。」

  「當然。我想,必須為錢結婚的問題是直到這一代才出現的?」

  路克繼續說下去,急於想避開他感覺到正在前方等著他的流沙。「總而言之,直到三代以前,史東華伯爵愛上一名年輕女子,而女子似乎已將她的心給了別人。」路克略一停頓。「不只她的心,顯然她把所有一切都給了那個人。當她的家族知道她懷了他人的孩子,立即逼她與伯爵成婚。孩子一文不名的父親在發現她已嫁給史東華之後便遠赴美洲。」

  「可憐的女孩,被逼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真是可悲。但我想她的家人絕不會放棄讓自己女兒成為伯爵夫人的大好機會。」莉雅話中帶有一抹悲痛。

  「大概吧。」路克同意道。「在你同情那名年輕小姐時,也該分一些給我那位發現自己被一名新婚夜裡並非處女的女人給綁住的先祖。」

  莉雅的眼神甚至變得更冷。「那又如何?如果你記得的話,我結婚時也不是個處女。」

  「這根本是兩回事,因為我就是婚前唯一和你睡過的那個男人。況且,」路克又加一句,覺得自己如履薄冰。「我們根本還沒有過『新婚夜』,所以你的論點並不恰當。」

  「你知道,路克,我不明白為何你的祖先、你或任何男人有權要求他的妻子是處女。你們男人從沒想過在新婚夜之前保持童身。」

  「事關男人想確保妻子所生的孩子是自己的骨肉。」

  莉雅聳聳肩。「姨媽告訴過我由於男人們如此自大地堅持此事,女人們也發明出許多方法來偽裝貞潔。即使你能確定妻子在結婚時是處子,仍不能肯定她生的孩子是不是某個男僕的傑作,對不對?」

  「莉雅……」

  「在我看來,爵爺,一個男人想肯定孩子是他骨肉的唯一方法只有真的信任妻子,在她告訴他孩子是他的之時,知道他能相信她。」

  「我信任你,莉雅。」路克柔聲說道。

  「噢,誠如你所說,此事與咱們不相干,不是嗎?」

  「是啊。」他喃喃道。「莉雅,我們可以繼續那個傳說嗎?」

  她眨眨眼,忙著重拾起茶壺。「是的,當然。請你繼續說,爵爺。」

  路克喝口茶,暗忖自己見鬼的怎麼會讓話題扯得那麼遠。「那伯爵雖有所懷疑,但沒有證據,而且既然他深愛著他的新婚妻子,他決定相信他希望相信的。他們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嬰兒出世,那是個死嬰。夫人悲慟得失去理智,將一切全部招供,把她的不幸怪罪在丈夫頭上──因為他使她不能嫁給她的真愛──並宣稱自己痛苦得只想一死。後來這願望很快便成真了。」

  莉雅連忙看向他,琥珀色眼中滿是狐疑。「怎麼回事?」

  「拜託別用這種眼光看我。他並沒有殺了她,那女人只是沒從生產中復原。施太太說,傳說她是一心一意想死,最後高燒讓她如願以償。」

  「多麼悲劇性的一個故事。伯爵怎麼辦?」

  「他對所有的女人變得憤世嫉俗,但家族中又有生育繼承人的壓力,於是他終於再婚──只是這次不是基於愛。對伯爵而言,它只是個必須做的決定,而他與第二任妻子的婚姻算不上幸福。事實上,在繼承人誕生後,伯爵及他的妻子簡直形同陌路,而且顯然兩人都沒待在史東華。」

  「於是這片土地從此開始衰敗?」

  路克點頭。「對,根據傳說、舊帳冊和記錄看來是如此。出於好奇心,我今天瀏覽了好幾冊書。我得說,這片產業的衰敗真的能逐漸追溯回三代前那樁災難性的婚姻。」

  「真的?」

  「嗯。下一任伯爵──我伯父的父親──不單是個冷漠、陰沈的人,還是個浪蕩子加差勁的賭徒。史東華家的伯爵把多數時間花在牌桌上而非其土地的傳統便是由他開始。最後他也結了婚,但並非出於愛。等我伯父一出世,他父親與母親便分道揚鑣了。」路克道。

  「而這片土地則繼續衰敗。他們如此輕忽管理的事務,這結果一點也不讓人驚訝。你伯父呢?」

  「康麥特甚至不曾為了頭銜或任何因素而結婚,更別提愛了。他致力於揮霍家族僅餘的財產,等搾乾了這片產業,就隱居鄉間咒罵他的悲慘命運。」

  「這就是為何村民們生活如此困苦的原因。」莉雅再次若有所思地凝視火焰。「有意思。」

  路克打量她的側面,思忖如果他把她拉到他腿上並吻她,她會有什麼反應?她會像過去無數次那般為他融化,抑或用手指頭抓他的眼睛並用唇槍舌劍刺得他傷痕纍纍?有件事是可以肯定的,當他終於使她重歸他的懷抱,絕對會是一趟真正的冒險刺激。

  「最有意思的是霍家的孩子叫你『琥珀夫人』這件事。」路克沈靜地說道。

  「為什麼?顯然她是聽過這故事,而當她看到我穿著那種特別的黃色衣裳,很快就作出她童稚的結論。」

  路克看著火光在莉雅黃褐色秀髮上映出的琥珀色金光。「我不覺得她做了錯誤的結論。你知道,你身上有種教人聯想到琥珀的特質,比如你的眼睛、髮色、衣服的顏色。」

  她怒視他。「看在老天的分上,路克,別說這麼蠢的話。」

  他遞出茶杯,要求再斟些茶。「不能怪那孩子希望相信你就是『琥珀夫人』,我還沒把最後一部分的傳說告訴你。」

  她為他的杯子斟入茶,小心地看他一眼。「故事如何結尾?」

  「它說有一天『琥珀騎士』及他的夫人會回到大宅裡,他們的愛將使史東華的土地再次欣欣向榮。」

  「多麼完美的結局啊。」莉雅不屑地說道。「但倘若這一帶的命運端賴它的伯爵及夫人是否因愛而結合,那麼顯然這兒的人想逆轉他們的命運得再等下一個機會了。最新任的史東華是為錢而結婚,而非愛情。」

  「該死,莉雅……」

  她已經站起身。「恕我失陪,爵爺,我累了,現在就向你道晚安。」

  路克起身,再次低咒。他一直等到門在她身後關上才放下他的茶杯,然後無比小心地邁過房間去取白蘭地酒瓶。

  他緩緩地按摩著作痛的腿,這將是漫長的一夜。

  三小時後,路克清醒地躺在床上傾聽隔壁房間的細微聲響,思忖自己繼續這般自我克制是否是個傻子。或許這場等待比賽終究不是那麼聰明的戰略。

  他聽到隔壁房傳來另一個聲響,聽來像莉雅剛爬下床。她顯然還沒睡著。或許她在害怕睡得太早又會作噩夢。

  再也沒有其他事物比他倆在一起時的激情更能逐退噩夢了,路克告訴自己。身為一個關心的丈夫,他欠她自己能提供的安慰與保證,即使他必須強迫她接受。

  他毅然拉開被褥,伸手取過他的睡袍。事情到此為止。無論如何,他們得建立一個正常的婚姻關係,他的極力自製已很清楚地顯示出對她的冥頑不靈無效。

  換句話說,他懊悔地想道,她根本不渴求他的做愛。

  當他抬手要敲兩人之間相連的門時,聽到她的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他悄聲扭動門把,踏入他妻子無人的房間。

  憤怒與驚慌拉住他,她當然不會笨到選半夜逃跑的。跟著他想起莉雅非常習慣在半夜裡四處亂跑,怎麼做甚至還是他教她的。

  路克放下他的蠟燭,匆匆套上長褲、靴子及襯衫。幾分鐘後,他已快步穿過走廊。直覺告訴他她會從廚房門出去,這是如果他想溜出房子時會選的路徑。他加快腳步追趕她。

  又過了幾分鐘,他鑽出房子,幾乎一眼就看到莉雅。她正靜立在多年未獲照顧、雜亂無章的廚房花園裡。她穿著她那件琥珀色連帽的長斗篷抵擋寒意,整個人沐浴在月光下。那些他與她在她姨媽家花園約會的午夜回憶席捲過他,使他渾身充滿一種強烈得幾乎是痛苦的飢渴。

  這是他的妻子,而他想要她。

  路克徐徐步入陰影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但她感覺到他的出現,轉向他。他抽口氣。

  「我很懷念那些在花園裡的午夜約會。」他柔聲說。

  「你答應陪我從事午夜冒險真是非常聰明的追求方式,不是嗎?除了這一點,我不會向別的誘惑屈服了。」

  她語氣中的苦澀令他的胃一緊。「今晚你打算自己去尋找刺激嗎,莉雅?我懷疑村裡有任何賭場、妓院或擠滿年輕貴族和歌劇舞星的客棧。」他走向她,直到距她只剩一小段距離。

  「我只是想散散步。」她平靜地說。

  「願意讓我陪你嗎?」

  「我有什麼選擇嗎?」

  「沒有。」好像他會准她一個人在夜裡四處亂晃似的,路克想道。「你原來想到哪兒去?」

  「不知道,我還沒想過。」

  他飛快思索,試著回憶過去幾天他騎馬四處視察時見過的地方。「離此地不遠處有一間無人的小屋,我想過去它是屬於獵場看守人的。我們何不散步到那兒再走回來?」

  「好吧。」她陷入沈默。

  「今晚很美,不是嗎?」

  「我覺得挺冷的。」她冷淡地說道。

  「是啊。」路克邊說邊動腦筋。他想起小屋外堆著一些舊柴火,昨天他去視察時沒找人把那裡打掃一番真是太糟了。他的腳下一個躓踣,強壓下一句呻吟。

  「你怎麼了?」莉雅蹙眉問道。

  「沒什麼。今晚我的腿有點作怪。」他試著使自己聽起來冷靜又勇敢。

  「你也真是的,路克,我以為你早該學會在它發作時別出來吹風。」

  「你說得對極了,夫人。但你似乎偏好夜裡四處閒蕩,我只好捨命陪君子。」

  「你應該追求一個不喜歡這種運動的女繼承人。」她對他說。「『完美的』龐小姐會非常適合你。」

  「你這麼認為?我承認她是在安潔絲的名單上,但不知怎麼回事,我對她就是提不起勁。娶龐小姐為妻的想法讓我覺得有點無聊。誠如你和安娜所言,她太像安夫人了。」

  莉雅往斗篷兜帽裡縮得更深,聲音幾不可辨。「這一點你說對了。如果你認為經過這些年安夫人變得有點沈悶,你真該見見龐小姐。別誤會我的意思。她的人非常好,但她才十九歲,而且曾親口告訴我她相信她可能會獻身神職。」

  「原來如此,我們根本一點也不適合。我不能想像帶她去賭場的情景,也想像不出她拿根枴杖敲妓院保鑣的樣子。」

  「話說回來,她大概也不會給你添任何麻煩。我相信她會是一個非常稱職的妻子。說到職責……」

  他歎口氣。「怎麼?」

  「安夫人提醒過我必須盡我的責任,給你一位繼承人。」

  「我不會介意掐死安夫人。」

  「她只是想幫點忙。畢竟,你確實要求她協助你找女繼承人。」

  「你不必提醒這一點。」

  「路克?」莉雅羞澀地問道。

  「嗯?」

  「安夫人指出如果我認為盡到我的責任是件難事,我應該想想你必須在床上假裝對我有某種程度的感情其實有多麼困難。」

  「天殺的見鬼到家了!」路克倏地停步,拉她轉身面對他,兩眼不信地瞪著她。「別告訴我在經過我們於客棧共度的那一夜之後,你還相信她的話?」

  她堅定地面對他,雙眼在斗篷帽影下閃亮。「我從我母親及姨媽身上得知男人們在需要時偽裝肉體方面的反應似乎沒什麼大問題。」

  「這伎倆不是只有男人才辦得到。」路克道,繼而粗率地繼續道:「有些人會說我有好理由懷疑你那一夜的感情深度。」

  怒氣躍入她眼中。「你竟敢懷疑我那一晚的感情?就我所記得,當時我已向你完全坦誠我的感情深度。」

  他聳聳肩。「如果你的感覺有你所暗示的那麼深,我懷疑事後你怎能如此迅速地埋葬起它們。」

  「我立即埋葬它們是因為我覺得自己被人惡意地利用了,該死的你,我除了壓抑我愚蠢的情感之外別無選擇。每當我想起那受詛咒的一夜我的所做所為,就感覺到滿懷羞辱。」

  「我得說你把你的感情壓抑得太成功了,絕對沒人猜出你對我曾有除了嫌惡之外的感受。」

  「噢,這是真──」當他的腳一絆而他的身子一縮時,她打住自己的話。「又怎麼啦?」她不耐地問。

  「我說過,我的腿今晚想教我難受。」

  「路克,有時你實在沒什麼常識。」她扶住他的手臂。「我想我們該在你來個大跌跤之前回屋裡去。」

  「我不認為我能撐那麼遠,小屋近多了。如果我能在裡面休息一會兒,我想我會沒事的。」

  「好吧。」她惱火地喃喃道。「喏,你最好讓我扶著你。」

  「謝謝,莉雅,你實在非常好心。」路克將大半的重量倚在她身上,讓自己被攙進獵場管理人小屋內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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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5-4-11 10:25:49 |只看該作者
  【12】

  戰略。

  路克坐到小屋的地板上,一手棲放在屈起的膝上,酸痛的另一隻腳向前直伸,愉快地注視莉雅忙著生火。她拒絕讓他抱柴火進來,只是堅持他休息。

  「這小地方滿舒服的,不是嗎?」生起的火點亮小屋的內部,她四下張望一下問道。「看來像不久前有人住過似的。煙囪很乾淨,地板也沒預期中那麼塵土密佈。」

  「如果說某個被驅逐的佃農在我們回此地之前一直寄居於此,我也不會太驚訝。我伯父對放逐有特別偏好。」

  「真下流的人。」

  「請記住我是系出這家族稍微不同的一支。」他指出。

  她並未報以一笑,反而很認真地看待它。「我們當然不必為家族裡其他成員的行為負責。喏,讓我幫你揉揉腿。」

  路克並未反對,他腦海裡儘是她第一次揉他刺痛的腿時那些火熱的畫面。「謝謝,我感激不盡。」

  她把斗篷疊放在地上,雙膝跪於其上。她雙眼定視著他的腿,開始輕柔地按摩。她的手一碰上他,路克立即呻吟一聲。

  「我弄痛你了?」

  「沒有,感覺好極了。」他閉上眼,頭向後靠著牆。「你完全想像不到的。」

  「那一定很可怕。」

  路克睜眼打量他的妻子。「什麼事一定很可怕?」

  「你受傷的那一天。」

  「我承認那不是我人生中的高潮。高一點,拜託。對,就是那裡,謝謝。」她的手距他的鼠蹊只有幾寸,他心忖她怎會絲毫不覺他長褲下急劇脹大的凸起。「這火好舒服。」

  「路克?」然後是片刻沈重的停頓。

  路克看到莉雅臉上專注的神情。「什麼事?」

  「你非常愛她嗎?」

  他再次閉上眼,努力想跟上她的思緒。「誰?」

  「當然是安夫人。」

  「噢,她啊。這個嘛,當時我一定認為自己很愛她,否則怎麼會要她嫁給我?」

  「可不是嗎?」莉雅喃喃道。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真難以相信我那時竟那麼白疑。」

  「她仍愛著你。」

  「她愛為一場流星般的愛情受折磨的念頭和作為責任下的犧牲者的感覺遠超過她愛任何男人的程度。我一點也不羨慕安爵士。」安艾德的床一定很冷,路克想道。

  「原諒我,爵爺,」莉雅嘲諷道。「對一個男人而言,那是非常其有真知灼見的一句話。」

  他睜開一隻眼。「你認為只有女人才具有真知灼見?」

  「呃,不,但是……」

  他閉上眼。「我們男性同胞也能從錯誤中學習,並在過程中得到許多人生智慧的。」

  「是嗎?」

  路克猛抽口氣。「啊,莉雅,你的手勁能不能輕些?或許你的手能再向上移動一點?」

  「像這樣?」她的指頭再往上滑高幾寸。

  路克不敢開口,她的碰觸親密得他恐怕再不久就要失去自制。

  「路克,你沒事吧?」莉雅聽來真的有點擔心了。

  「經過客棧那一夜,你該知道你的碰觸對我會造成什麼影響,甜心。」

  她的手在他大腿上暫停下來。「你要我停止嗎?」她遲疑地問道。

  「不,永遠別停,男人可以在這種折磨下快活地死去。」

  「路克,你是想要我……勾引你嗎?」

  他睜眼並直視著她。「我願意出賣靈魂好讓你勾引我。」

  他的直言無諱令她眨眨眼,接著她的眼中充滿了渴望。「我不認為它需要這麼高的代價,爵爺。」

  他輕觸她的臉龐,然後手指順著琥珀頸練滑下。「謝天謝地你在知識探索的事上總是如此坦白。」

  「噢,路克。」她發出一聲輕呼投入他的懷抱,雙臂環住他的腰際。「我經常想到那一夜,那幾個小時裡我是那麼快樂。」

  「是你的驕傲阻礙你再次體驗那種快樂。」他愛撫她的手臂,享受她貼著他胸膛的重量。「你的驕傲值得犧牲我們之間的和諧嗎?我們終身都得在一起,莉雅。你打算讓我們倆每夜在地獄裡度過嗎?」

  她的頭仍埋在他的肩上,如此她便不必看著他。「你這麼說讓它聽來真的很蠢,可不是嗎?姨媽說我已經鋪好我的床,就必須睡在上面。她說要不要讓這張床盡量舒適的決定全在我。」

  「我很欣賞你姨媽的想法,但我可不想要一個慷慨赴義的殉難者在我床上。如果你記得,上次我才驚險地逃過這個命運一次。」路克道。

  她埋在他肩上發出緊張的輕笑,肩膀輕顫著。「是的,我記得。好吧,路克,我會把履行為人妻責任看作符合邏輯與常識的事,而不是義務。如你所說,沒必要讓我們倆在地獄裡煎熬。」

  「作我永遠的邏輯才女,別作個虔誠的殉難者。」路克抬起她的下巴並吻她。「至少在這個才女說服自己向激情屈服時,她不必假裝不喜歡它。」他的嘴在她唇上緩緩移動。

  莉雅似乎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暗自再次整理她的邏輯以確定這是解決她自己所製造的問題的正確方式。跟著她發出一聲喘息,回應以路克一向著迷的甜蜜熱情。

  她的雙手緊抱住他的背,雙唇為他開啟。路克任他的舌長驅直入她口中,期待自己很快能以同樣方式進入她體內。她將自己壓向他,他可以感覺到她衣服下的胸脯,他渾身不耐地悸動著。

  「甜心,我等我們的新婚夜等了好久。」他扯開他的嘴,伸手去取她原來跪坐著的那件琥珀色斗篷,用一手熟練地攤開它,讓它暫充能使她躺臥其上的毛毯。

  「會弄髒的。」她自然地發出抗議,但話中沒有真正的熱忱。

  「你還有其他的。」他摸索著她的衣物,一部分的他為自己的急切及伴隨而來的陌生的笨拙而心驚膽跳,另一部分的他則在等待的折磨幾乎結束的此刻失去了控制。

  第一次時,他全力克制自己直到他確定她與他一樣急切。他是那麼專注於別傷到她或嚇到她,那麼專注地取悅她。但這次他只能想到再次佔有她,他必須再次得到她屬於他的保證。

  這次他無法克制自己。

  他的急切令莉雅露出驚愕的神情,但在他將她放倒在斗篷上時順從地仰躺下。他放棄與她的衣物掙扎,直接將她的裙子翻至腰間。他飛快抬頭打量一下她是否為這缺乏體貼的舉動而覺得被冒犯了。當他看到她閃亮的微笑及她眼中反映的火焰,他開始解自己的衣物。

  「該死!」

  「怎麼了?」她輕聲問道。

  「沒什麼,只是我自己的笨手笨腳。」他終於成功地解開他的長褲,決定他無法花時間除去全部衣物和靴子。他的需要在他全身上下怒吼著。

  接著他便以白熱化的熱情覆上她。他的手撫上她的大腿,而她為他敞開它們。他移進她的腿間,在將自己貼向她的軟玉溫香時感覺她火熱的濕濡。他將她一邊的乳頭納入口中,在無比小心地輕咬她時,驅入她緊繃火熱的通道。

  她叫出聲並緊攀住他。他穩定地推得更深,可以感覺一開始她的身體的抗拒,提醒自己這一切對她而言仍非常陌生。

  「抬起你自己,甜心,為我張開。」他一手下滑罩住她豐盈的臀部,促她拱起身好讓他能更深入她的溫暖。

  「路克。」

  「我弄痛你了嗎?」他的聲音連自己聽起來都粗嘎不已。

  「不,只是這感覺實在難以形容。噢,路克。」

  「我知道,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他徐徐將自己徹底沈入,感覺到她的大腿輕顫地環住他,知道她自願如此開放地交給自己令他幾乎當場崩潰。「用你的腿鎖住我的腰。就是這樣,對。」

  一聲輕歎,她像第一夜那樣把自己給了他。她攀著他,低喚他的名字,哀求他他所允諾的解放。

  情慾的燦爛光點竄流過他的感官,路克意識到火堆的熱度、莉雅誘人的芬芳及柔嫩的雙腿緊勾住他的絲滑力量。

  他睜開眼,看到她的美目緊閉。她正急促喘息著,頸項後仰於他的一臂上。她正置身激情的掌握中,而這景象更加刺激了他的感覺。他完全沈迷其中,徐徐且從容地在她體內移動,讓她每次在他撤至她狹窄通道的出口時將他拉回。

  「路克。」

  「好。」他再次緩緩進入她,在她火熱的溫暖中徜徉。他在流汗,身體直奔向最後的解放。跟著他感覺到莉雅體內突然的緊繃,知道她正逼進高潮。

  他移動放在她臀上的手,一隻手指親匿地滑至兩人身體緊密相連之處。

  莉雅睜開眼睛,張開雙唇發出一聲驚愕、純然女性的尖叫。

  「路克?老天。路克!」

  然後她開始在他四周輕輕抽搐起來,將他甚至更吸入她的深處。在他的解放席捲他時,路克聽到自己勝利的吼聲充滿整個狹小的房間。

  好幾分鐘後他才想動,但也只是翻身側躺並擁著莉雅緊貼住他。爐火仍燃燒著,在四壁投下美麗躍動的光影。路克感覺到他妻子的腿懶懶地貼著他的滑動,允許自己被他安擁著。

  「你得承認婚姻自有它的好處,夫人,至少這次我們不必擔心被人發現及身敗名裂。」路克大大打個呵欠,感覺一股單純的滿足。「但你想下次我們改在你或我的舒服的床上進行如何?客棧的那張床墊凹凸不平,而這地板又該死的硬。」

  「我們正在從事一項歷險。你不認為用我們自己的床有點太平凡了嗎,爵爺?」

  「這就是我娶個酷嗜冒險刺激的女人的下場,她只想在不尋常的地點和新鮮的環境下做愛。」路克寵溺地揉揉她的松發。「別怕,夫人,你的丈夫會盡全力讓你在自己的床上得到充分的娛樂。」

  「聽來要費你不少的工夫。」她說道。

  「相信我,設計和你在你舒適的臥室裡做些有趣的事絕對比在半夜追蹤你、懷疑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容易多了。」

  她並未回答,只是相當愜意地蠕動一下。她不曾試圖掙脫他,只持緒沈默了一會兒。路克開始擔心起來。

  「路克?」

  「什麼事,甜心?」

  「你發誓你沒設計讓我姨媽在客棧發現我們那件事?」

  怒氣在他體內竄起,驅走了大部分的滿足。他以一肘撐起自己,皺眉俯視著她。「天殺的,莉雅,我設計勾引你不是為了羞辱你,你怎能認為我會故意做出這種事?」

  「你自己說過你決心娶個女繼承人。」

  「我是決心娶『你』,」他粗聲糾正道。「不是任何一個女繼承人。況且坦白說,親愛的,我根本不必訴諸安排你姨媽在那種情境下抓到我們那麼極端的手段。」

  她的眉毛馬上皺成一團。「這話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憑自己的力量已經就要成功誘使你嫁給我,不需任何人的協助。以我們當時進展的速度,你答應嫁給我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噢,你這個自大的野獸。」她試著推開他坐起身。

  路克咧嘴一笑,抬起一腳壓住她光裸的大腿。他重新翻回她身上,將她的雙手拉至她的頭頂兩側固定住。「這是事實,而且你也知道的,甜心,承認吧。承認除非我們結婚,你不可能一直維持這麼一樁韻事。它終究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怒視著他,徒然地掙扎著。「絕對有可能,它只需要周密的計畫。」

  「我向你保證,說到計謀和戰略,我非常、非常內行,而且即使是我也不能長久保證你的安全。該死,我甚至無法想像我們長期在客棧裡幽會。而你每次想做愛時就溜出舞會、搭輛出租馬車到一家客棧也是不可能的事。勢必遲早會有人注意到。」

  「我會非常謹慎。」莉雅堅持。

  「是嗎?那麼當社交季結束時,我們怎麼辦?到時可沒多少宴會能讓你偷溜而不被人注意了。」

  她困擾地咬咬下唇。「我會想出辦法。」

  「才怪,吾愛。我們從一開始就注定有麻煩。」

  「而你早就知道這一點。」

  「我當然知道。你絕對不是白疑,很快就會恢復理智並明白這一點。我相信到那時你會開始認真考慮嫁給我。」他從容一笑。「坦白說,基於你對『知識探索』的胃口,我不相信我得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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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5-4-11 10:26:05 |只看該作者
  她渾身一僵。「你對我那麼有把握,因此申請了一張特別許可證隨身攜帶。」

  「我只是未雨綢繆。我們那時是在玩火吶,吾愛。」

  莉雅閉眼不看他自得的笑。「而我被燙到了。」

  「那火焰有那麼糟嗎?」他柔聲問道,雙唇輕刷過她的。他的身體立即起了反應,他發出呻吟。

  「過去這幾天,我對這情況想了很久。」她說道,表情非常嚴肅。「如果這世界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我絕不會選擇婚姻。」

  她對此事的執著開始激惱他,他皺起眉頭。「如果這世界不是現在這樣子,我就不必被迫選擇一個女繼承人。」

  「說得對。路克,我剛才說過,我對這事想了很多。我們已經做了榮譽感要求我們做的事,如今不得不做一筆交易。這有點類似買賣協議。我已經決定用這種觀點來看待我們的婚姻,把我們倆當作已在同一企業作下投資的兩個合夥人。」

  路克蹙眉。「我不怎麼喜歡這種交易的說法。」

  她煩躁地搖搖頭。「盡力吧。重點是,我們所投資的是共同的未來。只要我們能想到一個和諧相處的方法,我相信我們的生活可以稱得上差強人意。」

  「差強人意。」他重述道,認真考慮打她一頓屁股。「這就是你幾分鐘前在我懷裡顫抖時的感覺嗎?」

  她臉上的紅暈絕不只是溫暖的爐火所致。「你真是的,路克,一個紳士絕不會問這麼親匿的問題。」

  「你怎麼知道?你從沒和其他紳士處於這種情境之下。」

  「我可以猜想得到。」她回嘴。「此外,這也不是重點。」

  「那麼重點是什麼?你指的是把我們的婚姻想成一種合夥關係?一項投資?一項合夥人碰巧睡在一起的商業協議?」他燃燒般的視線迎上她的。

  「事情不就是如此嗎?這難道不是你想要的?」

  「天殺的,不是,它絕不是我想要的。」

  「原來如此。或許你是不喜歡我做一個地位相等的夥伴的想法?或許你只想要我的錢,寧可我完全不插手此事──除了給你一個繼承人以外。」

  「莉雅,莉雅,冷靜下來。你扭曲了我的話,而且錯得離譜。」

  「我只是想做每個人說我必須做的事。我打算找出一個解決此事的合理方法。我以為你會很高興我終於能如此理智面對一切。」

  路克極力壓抑他的憤怒。「我不要什麼合夥人,我要一個妻子。」

  「除了我偶爾以妻子的身份和你同床之外,這之間有啥差別?」

  「絕不只是『偶爾』,而它的差別在於你愛我,夫人。你自己親口說的。」

  她瞪大雙眼。「我沒有。」

  「你有。我們在客棧幽會那一夜,我聽到你這麼說。」

  「我只說我『想』我愛上你了,而它自然也被這些已發生的事給改變了。」

  「見鬼。」他的手指緊握住她的手腕。「莉雅,別再提起什麼買賣協議的鬼話,我們是夫妻。」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關係不只是一個交易?」

  「當然。」

  她瞇起眼。「那麼你是在告訴我你愛上我了嗎,爵爺?」

  「如果我說是,你也不會相信。」他放開她,坐起身整理他的衣服。

  「誰知道呢?你何不試試?」

  他注視她,看不懂她眼中的神色。但她是在向他挑戰,這一點他可以肯定。「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莉雅?」

  「每個新娘都想聽到的。」她淡淡地說道。「一段永誌不渝的愛情占星言和永遠忠貞的承諾。但我不大可能如願以償,對不對?」

  「該死的見鬼了。」他站起身,感覺到腳下那片詭譎的沙地。女人是雄辯專家,眼前這位便很清楚如何充分利用他對她說過的話來反擊。他已能充分證明她能如何有技巧地牽著他的鼻子走,光是那些攀爬南夫人家花園圍牆的可怕回憶便足以令他的腿傷再次發作。「你這樣逗我是很危險的,夫人。」

  「這是不是表示你不能給我我想要的?」

  「以你現在的心情,我不敢冒險,莉雅,更別提你這麼做背後的目的。我相信你在想法子操縱我。倘若我給你愛的宣言和永遠忠貞的承諾,你會在每次我拒絕縱容你的衝動念頭時把它甩回我臉上。你會說我對你的愛全是花言巧語。」

  「這表示你並不愛我嘍?」

  「這表示我一開始在倫敦時那麼縱容你是一項天殺的錯誤,你已經存著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支配我的念頭。」他咬牙道。

  「我明白了。」她徐徐站起身,專心整理她的衣服。

  路克盯著她苗條的嬌軀,硬生生剋制住自己。幾分鐘前他們還共享著一份他從未體驗的激情,現在這脆弱的關係似乎又被幾句話給粉碎了。他想破頭也不明白事情怎會到這步田地。

  「莉雅,別這樣。」他拉她回他的懷抱。他認為自己聽到一個抽氣聲,立即覺得不知所措起來。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你不是黃毛丫頭了,該死。」

  她略一猶豫,然後不情願地點點頭,臉埋在他的襯衫中。「你說得對,我表現得就像一個剛出學校而無法面對現實世界的愚蠢女孩。」她抽身,以全新的堅決眼神仰視著他。「我剛才說過,路克,我相信只要我們同意理智行事,這樁婚姻一定行得通。我發誓我會全力以赴的。」

  他凝視仍閃著淚光的那對眼睛,不知該說什麼。他知道自己想聽到她第一夜所說的那句甜蜜、羞怯的愛語,但也意識到現在不是做這要求的好時機。

  「莉雅?」

  「什麼事,爵爺?」

  「謝謝你下定決心好好經營這場婚姻。」他聽到自己輕柔地說道。「我很感激。」

  「不客氣,爵爺。」

  她客氣得令人難以忍受的語氣讓他的心一沈,但仍擠出個安撫的微笑。當看到那塊在火光下發出微光的琥珀項練時,路克微微放鬆了些。

  一切都會順利的,他想道。時機成熟時,她會再次找到那句話。「別硬要分析你自己的感覺,莉雅,或是我的。」他輕碰項練並露出微笑。「時間會釐清它們的。我們回家吧。」

  她立即點頭同意,後退好讓他抖抖斗篷。它如今已沾滿塵土,但沒什麼損害。他為她披上它,心想即使她在女人中算高,和他相較之下仍顯得嬌小。他再次察覺到一股保護她的狂猛需要。

  「路克,」在他熄滅爐火時,她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你沒安排我們在客棧被逮個正著,那會是誰呢?」

  他聳聳肩。「誰知道。」

  「或許是安夫人?出於她熱心協助你覓得女繼承人的心意?」

  他咧嘴一笑,重新出現在她聲音中的膽識令他寬心不少。「有可能吧,我猜。這有什麼關係嗎?事情已成定局。」他執起她的手,領她步向門口。

  「你說得對。」她徐徐道。「事情已成定局。但是我在城裡時還碰上一、兩件奇怪的事,加上這個有人一直在暗中窺伺我們的神秘事件,教我很難不去想。」

  「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我的想像而已。」

  路克的心一凜,在小屋外猛地拉住她。「莉雅,你到底在說什麼?發生了什麼怪事?」

  「真是的,路克,我相信它真的沒什麼。」

  「我要你回答我,夫人。」

  「你知道,路克,當你用這種口氣說話時,會讓周圍的人有種趕緊躲起來的強烈衝動。你是在軍隊裡學會它的嗎?」

  他強迫自己耐心些。「夠了,莉雅。告訴我是什麼事讓你覺得可能有人在窺伺我們。現在就告訴我,老婆,否則我們就一直站在這兒。」

  「這倒讓我想到,在我們的『知識探索』的兩次經驗裡,事後你都沒表現什麼情感。第一次可以歸咎於我姨媽的出現,但這次可沒藉口了。是所有的男人都這樣嗎?」

  「你就是忍不住要激我是嗎?有一天你會玩得過火。回答我,否則我們可能會發現就是今天。」

  莉雅一聳肩。「好吧,但它真的沒什麼意義。不過是我在城裡發現了兩樣不屬於我的東西,它們全都標有一個『W』字母。一個是被遺忘在溫室門把上的領巾,我是在我們去賭場那一夜發現它的。」

  「就是你差點被馬車輾過的那一夜。」路克皺眉。「另一個東西呢?」

  『一個鼻煙盒,我在我的畫具箱裡發現它。』

  「而沒有人出面認領它們?」

  「沒有。」她搖頭,舉步朝大宅的方向走去。

  他跟在她身側,試著思考這一切。「什麼時候發現鼻煙盒的?」

  她咕噥一句他沒聽懂的話。

  他不耐地餚她的側面一眼。「你說什麼?」

  「我說,我是在我們最後一次於姨媽家花園見過那命運注定的一面後那天早晨發現的。你可能記得那一夜,爵爺,那晚我要求你安排我們,呃……」

  「噢,那天晚上。命運注定,這是真的。」他在腦中反覆思索她的話,尋找一個道理。「這真奇怪。」

  「為什麼這麼說?」

  「那天晚上我在回馬車的路上被一個劫匪襲擊。」他概略解釋一番。「當時我想過那男人也許是故意在那裡等我,但後來又認為不可能而沒理會它。」

  莉雅旋身,兩眼震驚地圓睜。「你被人襲擊了?一個劫匪?你為何沒告訴我?看在老天的分上,路克,你應該對我說點什麼的。」

  「比方說什麼?」她的關切令他心喜,又覺得頗安慰。

  「別嘻皮笑臉的,這是非常嚴肅的事。你可能因而受傷。他有沒有搶走你的錢或表?」

  「沒有。」

  「當然沒有。」她立即附和。「你的反應快得他跟不上。」

  「我真是受寵若驚,但我恐怕事實是我很幸運。」他再挽起她的手,領她走回大宅。「劫匪無功而返,除非把我的外套受損算在內。但這實在是相當有意思的巧合。」

  「什麼?你怎能說自己被人襲擊沒什麼?在我看來它很有可能造成非常可怕的後果的。」

  「是的,但這巧合中有意思的部分在於我們倆在千鈞一髮逃過一劫後,你發現標有『W』字母的物品。」

  她驚愕得出現少有的沈默,路克幾乎可以聽到她的心思在飛快運轉著。「你想這些巧合是怎麼回事?」

  「坦白說,我不知道。或許根本沒什麼大不了。但我承認我想過那名劫匪可能是艾理查雇來的。」

  「艾理查?噢,對了,他。因為他的輸牌之恥?你想他會只因為輸你錢而做出這種報復行為嗎?」

  路克回想他最後一次與艾理查的齟齬。「我和他除了那一場牌局還有其他的宿怨。但即使是他設下這種圈套,也不能解釋你在溫室裡發現東西的事。」

  她蹙眉。「對,它也不能和那樁馬車意外扯在一起。但我猜想如果那也是一件刻意安排的襲擊,我們一開始把我當成受害目標可能想錯了方向。」

  「你認為我才是目標?」他驚訝於她的想法,仔細思索了一番。「我不知道,但不無可能。事情發生時我們站的位置相距不很遠。」

  「又是艾理查所為?」

  路克思索著。馬車意外發生當夜,他與姓艾的尚未為莉雅的名節發生爭執,但牌局那件事確已發生,艾理查可能已經開始意識到自己在俱樂部的名聲每下愈況。當然,他們之間還有件發生在過去且將永遠橫亙於兩人間的舊怨。

  「有可能。」路克終於說道。

  「但這些事怎麼可能和我發現絲巾與鼻煙盒的事扯上關係?」

  「你認識任何姓氏字首是『W』的人嗎?」

  「不!我是說,是的,當然有,有好幾個。可是我說過,他們沒有人掉東西。」

  她開始滔滔不絕,告訴他那些姓衛的人的事及她姨媽如何對他們提起失物的事,但路克並沒在聽。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莉雅一開始回答那個問題時的怪異口氣。不久之前他才聽過一次那種猶豫的口吻,彷彿她不想太深入那個問題似的。他思索片刻,想起是哪一回。他在她描述她的噩夢那一夜聽到過它。

  「……她也問過衛伯利爵士,他收集許多精緻的鼻煙壺。還有衛金斯爵士,他常戴領巾。然後我們詢問衛特森,但全無結果。」

  「莉雅。」

  「可是呢,沒有人能肯定衛特森爵士的記性。他很有可能遺失了那兩件東西而不記得了,他的心思老放在更重要的事上,諸如氣象學之類的,你知道。他為測量降雨量而製造了非常了不起的儀器。」

  「莉雅。」

  「我說過,我姨媽認識的人有一大票,我們很可遺漏了一些人。」

  「莉雅,親愛的,拜託你休息一下。我想問你一個特別的問題,如果你能給我一個直接的答覆,我會很感激你。」他停下來,逼使她也停下腳步。然後他拉她轉過身,雙手握住她的肩頭。

  「什麼事,路克?」

  「莉雅,你是否認識你不喜歡的姓衛的人?某個讓你害怕或你覺得不能信任他的人?某個或許讓你覺得非常焦慮的人?」

  「沒有。」她立即答道。

  他對這明顯的謊話淡淡一笑。「再換個答案,甜心。別怕告訴我真話,我是你午夜冒險的夥伴,記得嗎?你可以把不能對別人說的話告訴我。」

  「路克,拜託,別這樣逼我。」

  他拉她靠近他,把她的臉龐靠向他的胸膛。「告訴我,莉雅。」

  她的肩頭一僵,身軀仍是頑強不屈。「你不明白。」

  「試試看。」

  「路克,他『死』了。」

  路克挨著她的秀髮一皺眉,聽到那簡短陳述中的狂亂絕望。他飛快思索一遍在他開始追求他的女繼承人之前安潔絲提供給他的資料,沒幾秒鐘便浮現出一個名字:衛森姆。「我們,有可能──」他柔聲問道。「是在說你的繼父嗎?」

  她猛一抬頭,明顯地想控制好自己。「我說過這是不可能的。他已經死了,埋到地下了。」

  「但你不怎麼喜歡他,對不對?」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我恨他對我母親所做的一切及他只要有機會就想對我做的事。我母親送我去和姨媽同住以拯救我免遭那個色魔染指,但她救不了自己。最後,他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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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5-4-11 10:32:56 |只看該作者
  【13】

  「你認為是你繼父殺了你母親?」

  路克的口氣聽來冷靜得出奇,莉雅想道,彷彿他是在問她是否想在晚餐前喝杯雪莉酒似的。他說話時,一臂搭上她的肩頭,兩人繼續走回大屋。

  「對,我是這麼想,但我從沒對姨媽以外的人說過這麼多。」莉雅感覺到肩上的重量,覺得出奇地放心。他是這麼的強壯,這念頭閃過她的腦海,而且如此撫慰人。

  她不知道為何路克攬著她能有這種效果,但也暫時不去多想。她太忙著警告自己小心接下來說的話,她已經衝口說出遠超過她原本打算透露的了。

  「你姨媽怎麼說?」

  莉雅拉緊她的斗篷。「她說很有可能。她很清楚他那種人──一個沒半點良心、無情的酒鬼。她指出如果是他謀殺了我母親,衛森姆為何等了這麼多年才下手是件耐人尋味的事。他為何不在剛娶我母親過門且掌握住她的財產後就立即解決此事呢?」

  「可能頭幾年沒什麼殺她的理由。」路克沉思道,彷彿在腦海裡解著一道令人好奇的謎題一般。「畢竟,正如你所說,他確實已掌握了她的錢,又何必冒險因謀殺罪而問吊?」

  莉雅歎口氣。「姨媽也這麼想。我母親不只送我來與姨媽同住,她還經常來拜訪我們數周,有時甚至一待幾個月。在明白自己嫁了什麼樣的男人後,她盡可能遠離他。每次他喝醉時就訴諸暴力。」

  「換句話說,除了把她的錢拱手交給他,她還被迫不出現在他面前。那麼他為何在多年後還要殺害她?」路克問道。

  「或許他只是厭倦了她。」莉雅的聲音緊繃。「或許有一天他對她格外氣憤,因而失手殺了她。他的脾氣非常嚇人,當他發怒時,便會完全失去自制,簡直就像個瘋子。」和路克一點也不同,她想道,後者總是自我克制──即使在生氣時。

  「我記得你母親是死於一樁騎馬意外中。」

  「對,在他的鄉間別墅附近。那個週末,她去那兒找她的朋友。在那之前,她一如往常一般與姨媽和我同住了好幾星期,但衛森姆命令她回去幾天盡她為人妻的責任。我母親非常美麗迷人;事實上,她是個完美的女主人,衛森姆經常利用她來向他的朋友們誇耀。」莉雅解釋道。

  「騎馬意外聽來是樁預謀,不像是盛怒之下會發生的意外。」

  莉雅一聳肩。「或許你說得對,我只知道他確實殺了她。」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他親口這麼告訴我的,她狂亂地想道。他在跌落樓梯底──撲向他的死亡時──這麼告訴我。

  但她不能告訴路克她為何如此肯定地繼父的罪行。路克太精明;一旦他得知一點訊息,便會刺探得更深,而她已知道自己有個壞習慣──只要在他懷裡就會變得太信任他、太脆弱。

  除此之外,她沈鬱地提醒自己,儘管路克在某些方面非常與眾不同,他仍然很可能無法忍受及諒解他娶了個殺人兇手的消息。

  「我當然沒真正的證據,」莉雅小心翼翼地說道。「但在心裡我相信這是他的傑作。」

  對這說法他沒多加刺探。「騎馬意外時有所聞,莉雅。」

  「我母親是個絕佳的騎者。」莉雅希望這話題會到此為止,但路克仍窮追不捨。

  「你有沒有與衛森姆對質?」

  這實在太接近危險的領域了。「他知道我沒有證據,當面嘲笑過我。」

  路克放在她肩上的手一緊。「後來你怎麼做?」

  「我什麼也不能做。兩個月後他死了,姨媽和我認為這是天理報應。」

  「我記得他的屍體是在樓梯底下被發現的?」

  她迅速抬眼一瞥。「你從哪兒聽來的?」

  路克的嘴角諷刺地一勾。「安潔絲。」

  「你的確從安夫人那兒打聽到許多事。」

  「我們別再挑起這方面的爭執了。你繼父真的是那樣死的?」

  「對。」莉雅小心地挑選用字。「當晚他顯然醉得非常厲害,這對他而言並非不尋常。一個不穩,他就從樓梯頂摔下。這就是整件事的結束。」

  「不盡然。」

  她心頭一驚。「這話什麼意思?」

  「我指的是你仍為看到標有他姓氏的領巾和鼻煙盒而緊張不安。怎麼回事,莉雅?你是不是開始懷疑世上是否真的有鬼魂這種東西?你認為衛森姆回來糾纏你了?」

  「別這麼說!」她立即控制住自己。「我當然不相信鬼魂之說,困擾我的是那條領巾和鼻煙盒似乎都被遺留在最可能由我發現的地方。」

  「發現領巾的地方的確頗有意思,不是嗎?它意味著有人知道你會經由溫室門回主屋去。」

  「正是。路克,現在回想起來,不禁教人懷疑是否有人一直在暗中監視著我們。這個人的監視顯然嚴密得看到我那一夜離開舞會、搭上你所租來的馬車。」莉雅做下此結論。

  「並且跟蹤我們到客棧?有可能。」

  「有可能是安潔絲。」

  路克的語氣一揚。「我無法想像安夫人在半夜裡爬牆的情景。」

  「你說得有道理。那麼這意味領巾和鼻煙盒是另一個人放的。除非……」

  「除非什麼?」

  莉雅被一個念頭嚇住了。「你想她是不是雇了名包爾街的偵探來跟蹤我們?」

  「親愛的,你是最清楚這麼做到底容不容易的了。」

  這句話後是片刻尖銳的沈默。莉雅這時想到自己到底是否曾理智思考過。當時她只知聽從她的心行事,卻忘了她可以雇個偵探來打聽一些這名神秘的史東華爵士的消息。

  「我想過你會過多久才採取這個行動。」

  她皺眉,害怕他已經讀穿她的心思。「什麼行動?」

  他露出邪惡的笑,牙齒一閃。「雇名偵探來調查我,它是我想盡快結束這場追求的原因之一。」

  「你真是非常卑鄙,康路克。」

  「我也非常滿意我們的婚姻,夫人。」他在廚房門外暫停,用他的嘴輕刷過她的,雙眼閃亮。「撇開我使你置身客棧那一夜的尷尬情境,我不能說我為事情如此發展感到非常遺憾。思及當時所冒的風險,我們倒是挺輕鬆就脫身了。」

  「我想不出還有比那更糟的脫身方法了。」

  「那麼你真的是缺乏想像力,夫人。我常常徹底不眠想著我們的午夜冒險總有出紕漏的一天。」他抬起她的下巴。「你和我在一起真的這麼不快樂嗎,莉雅?」

  她想罵他在她愛著他的同時竟不愛她,她想指控他操縱她投入這樁婚姻。在她的感情威脅著撕裂她時,他卻似乎在完全的自製之下。她渴望讓他頓悟他的無比罪惡,讓他哀求她的原諒並宣告他永誌不渝的愛與忠貞。

  總而言之,莉雅明白,她想為自己處於這種情境而報復。但她也實際地知道她可能無法如願以償。

  但她已學到教訓了,莉雅暗自發誓,她將把這些秘密埋在心底,正如她已學得埋藏其他更陰暗的秘密。如果康路克滿意他的婚姻,她也會努力使自己滿意。但她不會給他多於他一開始設下陷阱捕捉的──一個被迫接受自己是因為她的錢而被人娶進門的女繼承人。

  「我想,」莉雅謹慎地說。「就丈夫們而言,你大概不算太糟。」

  「這麼卑微的讚美真令我心碎。」他輕聲抱怨。「你當然說得出更好聽的吧?」

  她舔舔下唇,抬頭仰視他。月光下,他的身形迫人、龐大而有力地俯臨著她。他臉上堅毅的線條刻劃著清晰的銀光與深沈的陰影,雙眼中閃動的情慾令她才熄滅的火苗再度復燃。她應該怕他才對,她告訴自已。但有他陪著她時,她卻總是覺得不可思議的安全。這該死的男人。

  她的直覺是抬起雙臂勾住他並坦承她的愛,但她的自我保護意識與驕傲硬生生截斷了這無益的舉動。她絕不再讓自己像客棧那一夜時那樣毫無保留地交給路克。

  「爵爺,我相信我已經向你解釋過我會盡全力做好我的職責。」

  路克惋惜地搖搖頭,親吻她的鼻尖。「如此驕傲,如此堅決不多讓一步。你怎能如此殘酷,莉雅?」

  「我不認為我願意接受現實稱得上殘酷。你還想要求我什麼?」

  「一切。」

  「聽起來好像要我完全地降服,爵爺。」

  「或許我是。」

  「關於這一點,我發誓你得等到這世界准許女人公開穿著長褲亮相。」她犀利地還嘴。「換句話說,永遠別想。」

  「或許不必那麼久,但我們以後再談這件事。目前我很滿意我們今晚的進展了。」他牽起她的手,領她回到黑暗岑寂的大宅內。

  牧師及他的妻子很緊張,顯然並不習慣在史東華宅邸內用下午茶。莉雅心想若要她放膽一猜,她會說他們從未被以任何理由邀請至宅內,更別提是諮商本地慈善需要的事了。想到這兒她就生氣,它是前任伯爵根本不管居住此地及附近人民死活的另一證據。

  「我們無法告訴您我們有多高興見到您與您美麗的妻子回到這座大宅內,史東華爵士。」臉色紅潤、體格結實、年約五十開外的翁牧師非常嚴肅地說道。

  「是的,我們竭誠地歡迎您們。」翁夫人──一個長相甜美的嬌小女人──僵直地坐在她丈夫旁微顫地說道。她小手中的杯子在她輕啜一小口茶時發著抖,還不時偷瞄一下會客室,彷彿她仍不能相信自己正置身大宅內。

  「謝謝,」莉雅和藹地說道,對這名不自在的女人微笑。「你能在如此倉促的通知下安排前來實在太好了。」

  「不算什麼,不算什麼。」女人急語道,幾乎潑灑了她的茶。「我們非常感激您們對本地事務的熱心。」

  牧師勇敢地以男人對男人的眼神迎視他主人的視線。「希望您不介意我如此說,爵爺,但您家族的土地已被荒廢太久。如今我很高興聽說您已在村裡推行一些改善計畫。」

  「很高興你喜歡它,翁牧師,我很同意你對這片土地及鄰近鄉間的看法。」路克放下茶杯的力道教莉雅強忍住一個笑。她丈夫把他的不耐掩飾得很好,但她知道他寧可避開這個社交場合。

  當天早上他曾明白對她說他是個大忙人,沒工夫和牧師喝茶。莉雅告訴他別想逃過這一關。最後是她贏了──大出當時一、兩名正在廳裡聽到這段激辯的僕人意料之外。人們將愈來愈注意到新任史東華伯爵有寵溺他的新娘的強烈傾向。

  「有太多事得做,」翁牧師道。「這一帶的情況已愈來愈緊急了。」

  「您的夫人已給本地人民留下深刻的印象。」翁夫人羞怯地說。「當我今早送一件小外套去給霍貝慈的女兒時,她相當驕傲地對我說她不再需要任何救濟。她女兒在這裡的廚房謀得一份工作,她這麼說,而她的丈夫也將開始在馬廄工作。她是如此高興,夫人,您簡直想像不到。這名可憐的女人過了好一段苦日子,其他許多人也是。」

  「我們很感激有這麼多自願幫忙的人手,要重整這個地方需要許多幫手才行。」莉雅說道,每個字都出於肺腑。把這間會客室弄得像現在這樣差強人意的舒適已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她當天早上黎明即起,指揮新任用的家僕們將它整理乾淨。

  「我不介意告訴您,爵爺,由於那個盜獵者的鬼故事,您們可以有個不錯的起頭。」牧師低笑出聲,然後看到他妻子拋給他一個驚恐的眼神時打住。他連忙端起他的茶杯,清清喉嚨。「對不起。」

  但路克不容此事就這麼過去。「什麼鬼故事和盜獵者,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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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33:04 |只看該作者
  牧師起初的不安如今顯而易見,顯然他覺得自己已說得太多。他輕咳一聲。「爵爺,我恐怕本地有些人在森林裡從事盜獵的行為──尤其在時機非常艱難時。上帝知道在森林裡仍殘留著上任伯爵設下的陷阱時,此事的代價有時是一條人命或終身殘廢。」

  「你不必擔心,牧師。我在軍隊待過,有時也不得不掙扎著求生存,我向你保證,對於一點盜獵我可以睜只眼、閉只眼。我已經安排摧毀那些尚未被獵人們觸及的陷阱。」

  牧師的笑容宛如撥雲見日。「我非常高興聽到您這麼說。您一定很清楚,您伯父對此抱持著完全不同的態度。」

  「說說這個特別的盜獵者的鬼故事。」路克冷靜地催促。

  牧師飛快與妻子交換一個眼神,然後重重歎口氣。「是的。呃,這個有意思的故事是我今早不小心聽到的。您知道鄉下人是怎麼閒扯的,似乎是昨晚某個大膽的獵人抄捷徑回家,瞧見了琥珀騎士和他的夫人。您當然已經聽說這個傳說了?」

  「聽過。」

  莉雅熱烈地傾身向前。「有人看見琥珀騎士和他的夫人出現在這一帶?」

  牧師夫人緊張地一笑。「就在史東華的土地上。至少根據今早故事的描述,騎士與他的夫人被人瞧見在午夜過後步行穿過史東華的花園回家。這不是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嗎?」

  「真有意思。」真相在她腦海中逐漸清明時,莉雅說道。她想像自己與路克如何在子夜被一個震驚的盜獵人撞見,而她那件琥珀色斗篷又如何在風中翻騰。「你說他們步行穿過花園回家?」她感覺到路克在向她使眼色,但選擇不理會他。這事簡直太有趣了。「你想他們在半夜裡四處閒蕩做什麼?」

  路克清清喉嚨。「你能再為我斟杯茶嗎,親愛的?我覺得自己滿渴的。」

  「當然可以。」莉雅用眼神嘲笑他,盡責地為他斟茶。他回以她嚴厲的瞪視,激發她惡作劇的念頭。「你剛才說什麼,翁夫人?」

  「什麼?關於他們可能在午夜時閒蕩做什麼?噢,老天。」這個好女人露出怯怯的笑。「,他們是鬼魂,您知道。我想這是他們唯一可以出來的時刻。根據傳說,這對神仙眷侶非常喜愛午夜約會,他們似乎有午夜馳騁並於黎明前返家的習慣。」

  牧師清清喉嚨。「鬼故事說夠了,親愛的。你會讓史東華爵士及夫人以為我們只知道傳播村民的閒聊。」

  「一點也不,」莉雅宣佈。「我覺得它非常有趣,你不覺得嗎,爵爺?」

  「我覺得它全是無稽之談。」路克自制地說道。

  「您一定得諒解,」牧師夫人急道。「村民們聽到這故事都興奮極了。他們希望相信它,因為他們想相信這裡的情況真的有轉機了。根據傳說,史東華只有在琥珀騎士及其夫人回來的情況下才會再度繁榮起來。我懇求您別剝奪他們這一點小小的希望,爵爺。」

  「是啊,」莉雅對她的丈夫甜甜一笑。「求您,別作掃興的人,爵爺。」

  牧師及他的妻子震愕地瞪著莉雅。路克又再對他的妻子投去一個警告的眼色,啜飲他的茶。

  牧師顯然發覺自己與妻子意外捲進了一段夫妻間無傷大雅的玩笑中,他的臉變得更紅,鼓起勇氣來改變個話題。「與其談論一對無害的鬼魂,倒不如說說那個過去幾個月來騷擾這一帶的馬路強盜。」

  「馬路強盜?」莉雅的注意力馬上被新的談話方向所吸引。「什麼馬路強盜?你被搶過嗎,牧師?」

  「沒有,就我所知沒有村民被搶過。我敢說,他們沒有人值得那傢伙花工夫。但是聽說有好幾輛經過的馬車被攔下。恐怕這名匪徒有點蠢;第一次馬車伕掏出把手槍,把大盜嚇得落荒而逃。第二次,車內的人以幾枚銅板和一隻毫無價值的戒指就把他打發了。」

  「馬路強盜通常在他們從事勾當的地方有落腳的巢穴,」路克若有所思地說道。「你想這人有沒有可能是本地居民?」

  牧師的頭搖得未免太快,看來更加的不安。「我敢說不是,大概只是某個過客。如果這傢伙現在已經放棄這一帶,我一點也不會驚訝。幹他這一行的不停轉移陣地應該才是明智之舉。」滿意於自己已充分解釋了此「社會問題」,牧師的話題轉向個較安全的一面。「噯,我無意冒昧,但不知爵爺您是否考慮過您想種植何種作物?我在這裡已住了許多年,對什麼作物適合這裡的土壤有點概念。」

  翁夫人立即警戒起來。「真是的,親愛的,我相信爵爺若需要建議,他會開口的。」

  「當然,當然。」牧師的臉轉為暗紅色。「抱歉。園藝是我的興趣之一,我喜歡想像自己是專攻這方面的學者。」

  路克猛抬起頭。「真的,先生?」

  牧師再次輕咳幾聲,但這次看來對自己多了幾分自信。「我很榮幸告訴您『植物學進展』期刊上曾登載過一、兩篇我的文章。現在我正在撰寫一本關於花卉栽種的書。」

  「你對蕎麥有多少瞭解?」路克單刀直入問道,所有不耐的跡像一掃而空。

  「很好的動物糧草,很適合您貧瘠的土壤,但我比較偏好燕麥、小麥和玉米──在可能的土壤上種植。」

  「我聽說在小麥短缺時有人食用蕎麥。」

  「只有那些歐陸上的人。我懷疑會有英國人想吃它,除非他已經飢不擇食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最近我對拿石灰來代替糞肥的說法頗感興趣。」路克道。「你的看法如何?」

  「我對這方面做了點研究,」牧師滿懷熱忱地說道。「在我妻子的玫瑰花叢上拿石灰做實驗,還有泥煤、磨碎的骨頭及魚,留下一份詳細的記錄。您想聽聽結果嗎?」

  「當然。」路克站起身。「我們何不到書房去?我有幾張產業的地圖可以邊談邊參考。」他這才轉向莉雅。「我們失陪一下沒關係吧,親愛的?」

  「當然。」

  「跟我來,牧師,我有好幾個問題請教你。現在,關於糞肥,我得承認它其有取得方便的好處。」

  「對。當它短缺時,可以派人從倫敦送來。倫敦有好幾千匹馬,您是知道的,糞肥還得經過特別的處理。您是否讀過戴漢夫的『農業化學之組成』?」

  「沒有。」路克道。「但我手上有一本馬蕭著的『約克夏的鄉村經濟』。馬蕭非常欣賞石灰的使用。」

  「它的確有它的優點。如果您想要,我可借您那本戴氏著的書。此人對肥料這方面採取一種非常富科學性的研究途徑,我相信您會發現它很有意思。」

  「感激不盡。」路克道。

  兩個男人熱烈交談地走出房間。

  莉雅看著她的客人。「再來點茶,翁夫人?」

  「謝謝您,夫人。」她抱歉地看她的女主人一眼。「請原諒我丈夫。我恐怕他對園藝及農業的研究有點走火入魔了。」

  莉雅一笑。「相信我,他碰到旗鼓相當的人了。我丈夫對此的興趣最近也變得很熱中,你應該已經注意到。」

  翁夫人鬆了口氣,發出輕快的低笑聲。「是的。想想看,竟然在會客室裡討論糞肥的事。但這就是鄉間生活。」

  「這和在我姨媽位於倫敦的家裡時沒什麼兩樣。我姨媽對探索新知的事非常感興趣,而我恐怕也追隨了她的腳步。我相當喜歡這種討論。」

  牧師夫人熱忱地綻放笑容。「或許您與爵士會想參加我們本地的『新奇事物研究學會』的會議。我們每週一下午在我家聚會。相當多的人出席。」這名善良女士突然臉紅,開始結結巴巴。「當然,您可能不會對我們的聚會有多大興趣。您曾居住在城裡,我相信您的研究進展絕對遠超過我們。」

  「別客氣,參加你們的會議聽來是個不錯的主意。我期待著它。」

  翁夫人的笑立即燦爛重現。「您真好,我等不及告訴我的朋友們了。」

  「你說你種玫瑰,翁夫人?」

  翁夫人又一笑,羞澀地說:「恐怕這是我的熱愛。」

  「我很樂意與你討論一些重建史東華花園的計畫。我無法忍受沒有個像樣的花園,而路克又太忙著農作問題。你願意陪我視察一下花園嗎?」

  「這是我的榮幸。」

  「好極了。我們可以順便討論這一帶非常迫切的慈善救濟需要。事實上,比起花園,我更急著想開始這個計畫。」

  牧師夫人的笑容帶著真誠的贊同。「村民們如此相信他們的琥珀夫人回來了的原因讓人不難理解。」

  莉雅大笑。「你指的是我偏好某種色系的衣著,我猜。我向你保證那純粹是巧合。」她略帶嘲諷地低頭笑看她黃白相間的洋裝。

  翁夫人一愣,然後為她的女主人以為她說出這麼涉及私人評論的話而難為情。「噢,不,夫人,我指的不是您美麗的衣裳,但我承認這顏色穿在您身上非常顯目且營造出一種琥珀的效果。不,我指的是傳說,它說騎士的妻子為人非常慈善且溫柔。」

  莉雅皺皺鼻子,露齒一笑。「那麼它說的肯定不是我。我絕不是女性的典範人物,這一點問我丈夫就知道了。」

  一星期後,莉雅坐在她的梳妝台前,而小蘭才剛為她鋪好床。當她把睡袍遞給莉雅時,路克與她的房間之間的門在草率的一聲輕敲後被推開。路克帶著一種莉雅已習以為常的威嚴氣勢步入。她從鏡子裡瞪著他,然後對她的女僕點點頭。後者朝路克彎身行禮。

  「你可以下去了,小蘭。謝謝你。」

  「是的,夫人。需要我派人送茶上來嗎?」

  莉雅迎視鏡中路克的眼神,搖搖頭。「不,謝了,小蘭。今晚我不需要茶。」

  「好吧,夫人,晚安。爵爺,晚安。」她迅速退出門外。

  路克等到女僕關上門,這才慵懶而略帶威脅地舉步邁至莉雅正後方。他傾身向前,雙手放到她的梳妝台上,將她困在其間,雙眼則繼續與她在鏡中相視。

  莉雅忍不住一股興奮的期待。這男人對她有絕對的影響力,而她已得知自己對他的肉體方面也有無比的控制力量。她思忖他們之間是否永遠是如此。

  「我看到那封今天寄到的信,寄信人是你姨媽。」路克低頭親吻她的頸背。「南夫人信上說什麼?」

  「她說看來我們已毫髮無損地撐過那樁醜聞。」莉雅惋惜地一笑,回想她姨媽信中的內容。「這得感謝安潔絲,她把我們的倉促成婚描繪為本季超級的羅曼史。」

  「老好人潔絲。」路克的舌溜過她敏感的耳廓。

  莉雅一顫。「我發誓,路克,我不喜歡欠那女人人情。」

  「我也是,但身為一名軍人,我老早就學會接受任何可以得到的援助。」

  「顯然是如此,否則我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

  「夠機靈。你就是忍不住這麼說,對吧?」

  「很難。」莉雅坦承。光是他的眼神與親近便已令她的血液開始加熱。她突然想到即使明天有人一揮魔杖撤銷這場婚姻,她永遠也不能真正逃脫他身邊。

  「你姨媽還寫了什麼嗎?」

  莉雅見到他眼中的光芒一閃,知道它與他正在她身上施展的誘惑無關。「你是指她是否發現其他標示『W』字的事物?答案是沒有。她也尚未找到任何表示遺失了領巾或鼻煙盒的人。」

  「她是否有提到艾理查?」

  「沒有。」

  「算了。告訴我,莉雅,你怎麼給你姨媽回信?」路克問道。

  「我告訴她關於我對花園所做的計畫,並邀請她方便時盡快來拜訪。我也提到你和牧師如何發現你們在農作技術、園藝及糞肥上的共同興趣。就這些了,我想。噢,對了,我還請她差人送來一些植物插枝和種子。」

  「什麼?沒有提到你如何高貴地接受你不幸的命運及誓言作個稱職妻子的事嗎?」他親吻她的頸項。「沒說到你已認清你的女性榮譽感要求你向你的丈夫屈服之事實──即使婚姻在這種情況下相當討人厭?」他輕嚙她的耳垂。「沒有提到你如何勇敢地忍受你在婚姻床上的責任?」他再吻她的肩膀曲線。「沒有你如何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及這對你是多大的一個教訓之類的傷感短語?」

  她猛地站起來並轉身,毫不客氣地戳他的肋骨。「康路克,你是個卑鄙、可惡的丈夫,活該下地獄去爛掉!」

  「我的腿,我的腿。立刻住手,夫人,否則你會毀了我的下半生。」路克往床的方向後退,笑聲在房內迴響。

  「和你的腿下地獄去!」她繼續她的攻擊,逼近他,直到他跌臥床上。跟著她跳到他身上,勝利地跨騎在他身上。路克投降地舉起雙手。

  「我求饒,夫人。你還要繼續攻擊一個已經躺下的無助的人嗎?」

  「你或許是躺下了,但你可不無助,康路克。你還能用你的嘴。而在我看來,就是它讓你今晚惹上這個麻煩。你就是忍不住用最可惡的方式嘲弄我,對不對?」

  他的微笑慵懶且充滿承諾。「請允許我把我的嘴用來做更好的用途,夫人。」

  他抬起手勾住她的後腦勺,然後將她的臉壓向他的,用他的嘴攫獲她的唇。

  莉雅一聲輕歎,任自己向她丈夫懷抱的神奇魔力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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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34:26 |只看該作者
  【14】

  路克知道他才剛開始編織起的和諧之網在下個星期一早上被撕得粉碎全只能怪自己。

  他早該料到它的到來,他告訴自己,早該有所準備。他──總是以自己的謀略、計畫能力自豪的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將住。而他沒有任何藉口可自圓其說。

  但他妻子的時機算得有如一個對敵人充分瞭解的野戰元帥一樣准。

  她輕巧地步入書房,手中揮著她姨媽最新寄來的信,那時路克正在瀏覽一份她最近三年來所做的投資的詳細簡報。

  「你在這兒,路克,我一直在找你。不,不必起來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打算以我的名義簽一張面額相當大的匯票,以便支付一項我計畫很快付諸實行的投資。我想你會想在計畫你這個月的支出時把它列入考慮。」

  路克坐下並抬頭看她,心思仍未自剛得知莉雅的投資習性時所受的震撼中恢復。她站在大書桌另一邊明燦地對他微笑著,穿著一件陽光色洋裝的她看來與往常一樣優雅與生氣蓬勃。

  「你需要多大的金額?想做哪一種投資?」他語氣謹慎地問。

  「噢,我想幾千鎊應該夠我做這項特殊的投資。」

  「幾千鎊?」

  「或許要一萬或一萬五千。」她瞧瞧手中的信。「姨媽說我們將投資一些蘭開夏的新煤礦場。」

  「一萬或一萬五千英鎊?為了蘭開夏的一個煤礦開採計畫?」路克無比震愕。「你不可能想做這麼愚蠢的事,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當他瞧見她美麗眼眸中的戰火,路克才知道自己剛犯下一個嚴重的策略性錯誤。

  「我們的投資代理人貝先生最近極力推薦這個計畫。」莉雅道。「姨媽說她『自己』打算投資。」

  「你姨媽可以任意做她想做的事,但我不能讓你把這麼一大筆錢投入蘭開夏的一個煤礦坑。投資煤礦可以讓一個人很快被吞去一筆財產。」

  「我是有筆財產,路克,記得吧?」她的語氣有點過於甜蜜。「而你為此才娶我的。」

  路克試著從這片泥沼中脫身。「你的遺產是很龐大,親愛的,但並非用之不竭。以你的智慧應該明白這一點。你沒有足夠的錢拿一萬到一萬五千鎊去冒險。這樣龐大的數目應該用來購買土地,而非用來在地上挖昂貴的洞。」

  「但我在倫敦已經擁有一些為我帶來不少收入的地產。還有,」她對他挑戰地一笑。「我現在還和你共同擁有約克夏這一大片土地。我不想再要更多的地方。」

  路克的視線回到帳目簡表,以非常實際的語氣說道:「那麼你可以把錢放在拯救史東華所需要的開銷上。」

  「你已經夠忙著把我大筆的鈔票花在這些計畫上了。這項煤礦方案是我自己想要的個人投資。」

  「莉雅,相信我這一回。煤礦場是冒險的投資,尤其在它們由別人經營的情況下。如果你對礦業真的很感興趣,我們可以考慮雇個工程師來探勘史東華。約克夏有煤也有其他礦產,或許在這片產業上就有值得開採的物資。我不能讓你把錢丟進一個我們無法管理控制的計畫裡。」

  莉雅大步走到書桌前,把信丟到桌上。「你是要禁止我自由花用我的錢的權利嗎?」

  路克祈禱上帝的指引,但未獲任何啟示。他得獨力應付這個棘手的問題,而他已知道無論怎麼做都將大禍臨頭。

  他試著小心選擇自己接下來的用詞。「你嫁給我時帶著一大筆財產,而它為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孫子及他們的子孫,必須被嚴加保護。身為你的丈夫,指導你的投資是我的責任。」

  「我就知道,」莉雅陰沈地說道。「我想事情總是這樣開始的。丈夫先是告訴妻子她無力管理她自己的事、必須讓他來為她處理。從此之後他完全大權在握,她的錢如何花用就毫無她說話的餘地了。」

  這激怒了他。路克不耐地指指攤放在桌上的帳本。「坦白說,親愛的,我不確定是否該讓你完全處理自己的決定,你似乎有在財務方面冒大風險的傾向。你曾經不只一次地陷入財務危機中。」

  「但我總是熬過來了。」她反駁道。「如果你看到我目前的收入帳目,就能明白了。」

  「是的,這得歸功於你在城裡的地產。你明白嗎,莉雅?最值得信賴的投資是土地,就是它們保障了你的財產。你沒權利冒險投資股票、航運和遠方的礦場計畫。」

  「沒權利冒險?這話出自你口中實在可笑。在娶我之前,你所有的收入全來自冒險。還有什麼比戰場和牌桌更冒險的?」

  她的話中有幾分道理只徒然更激惱他。「該死,莉雅,我無法選擇如何賺我的錢,我只是做我必須做的事。但情況已經改變;我們倆都有責任管理史東華,並且盡可能明智地處理你所帶來的錢。你那些拿銀子冒大險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她上前一步,雙手撐在桌上,眼中燃著怒火。「你乾脆明白說出來好了,康路克。我要我們倆親耳聽到你說出來。」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明白說出來。」

  「明明白白告訴我你禁止我依我的自由意志花用我的錢。讓我們倆打開天窗說亮話。」

  他的怒氣也足以與她匹敵。「你是故意給我設下一個陷阱,莉雅。你要我在說出那些給予你完全自由及會將我貶至和娶你母親那個男人一樣的暴君丈夫的話之間做選擇。你以為你能這麼容易操縱我嗎?」

  「我沒有想操縱你。而且正好相反,是你想操縱我。」莉雅的口氣在他嚴厲的目光下仍毫不撼動。

  「我是想保護你免受魯莽個性之害。」

  「魯莽?你說我魯莽?你?一個先是從軍、後又靠賭錢為生的人?哈!這只是個藉口,你自己清楚得很。你想完全控制我的錢,並且告訴我不再允許我有自己花用它的權利。接下來是什麼?強迫我安於每一季只有一小筆零用津貼?連買衣服、顏料、書和偶爾買匹馬都得經過你批准才能動用我的收入?」

  就這麼多了。他的脾氣爆發。「有何不可?如果你想扮演一個一點也不考慮經濟情況、揮金如土的輕浮女人,我除了這樣對待你之外別無他法。但我們都知道聰明如你絕不會只為了氣我而真的那麼做。」

  「你在禁止我自由使用我的錢嗎?」

  「我在禁止你冒險拿一大筆錢投資一項除了你姨媽投資代理人的推薦外,你對它一無所知的計畫。」

  「貝先生的推薦已讓我賺進許多錢。」

  「但也損失過一些。我看過你的帳目了,貝先生並非鐵口直斷。」路克道,草率翻弄著莉雅的交易帳冊。

  「當一個人從事某些重大冒險時,難免有一些損失。」

  「有許多比你富有的人就因為你這種心態而導致傾家蕩產。」

  「說出來吧,該死的你。說出那句話,路克。當著我的面告訴我我再也沒有權利控制我的財產。」

  路克放棄試圖挽救這情境。「莉雅,我以為我已經清楚表示過,選擇縱容你一些瘋狂的念頭,並不意味我會允許你任意操縱我。總有一天你會學乖的。」

  「說出來,路克。」她的眼神繼續無畏地向他挑釁,微笑是刻意的嘲諷。

  路克非常輕聲地咒罵一聲。「好吧,夫人,你既然這麼執意把這件事扯開,我就給你你想要的:一個敵人。你被禁止投資這個煤礦場計畫,我會指示你的銀行你將在每一季收到一筆零用金。除非我親自批准,否則就這麼多了。」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顯然被他的復仇內容給嚇住了。「我不敢相信,你不可能是真心的。禁止我投資煤礦計畫是一回事,但完全禁止我用我的錢則是……教人難以相信。」

  路克往椅背一靠,興致缺缺地看著她。她看來是真的被嚇到了,這顯然不是她開始這場衝突戰時所預期的結果。

  「我能瞭解你的驚訝。」他溫和地說。「我知道幾分鐘前你走進來時,相當自信能勝利地走出去。以你的聰明才智,若沒把握能贏是不會發動這場攻擊的。但你低估了我,親愛的,假如你再不放棄發動這些衝突戰,我恐怕你會全軍覆沒。一個好的戰爭指揮官絕不會犯下低估敵人的錯誤。」

  「你說得好像我們是在戰場上。」

  路克俐落地點點頭。「恐怕這正是你營造出來的情境。」

  「而我還以為你應該會是個差強人意的丈夫!」她旋身朝門口疾步而去,沒給他機會搶到她前頭。她拉開門。

  「你以為你要上哪兒去,莉雅?」

  「出去。」她的笑容足以使他的皮膚剝落。

  「莉雅,如果你以為你能負氣出走,然後想個鬼點子洩憤,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別擔心,爵爺,你對我的去處將無從挑剔。我要去牧師家參加一場聚會。我敢打賭即使是這個全新的保守、自以為是的你,也找不出藉口反對我今天下午出席這場聚會。」

  「什麼樣的學會舉辦的?」

  「一個致力於研究新奇事物的社團。」她高高在上地答道。

  「或許我能撥出時間陪你去。」他小心翼翼地開口。

  「老天,路克,這根本不可能。我相信你實在忙得沒空陪我去。有這麼多有意義、重要的事等著你決定。」她走出門,反手刻意地甩上它。

  震動使得燈為之顫動,路克不禁一縮。他靜坐片刻,繼而徐徐起身走去為自己倒杯白蘭地。

  他立在窗前飲他的酒,鬱鬱地告訴自己這將是場漫長的戰役。原先以為困難的部分待他讓她嫁給他後便會結束,不過是在欺騙自己。如今看來,真正艱鉅的顯然是在結婚之後。

  好上帝!他是否真的在新承擔的責任之下變得有點自以為是了?他自問。

  莉雅在抵達牧師舒適的家時仍氣得七竅生煙。但她在被領入一間滿是本地仕紳淑女的宜人廳室時,仍擠出了一個迷人的笑。他們的歡迎溫暖得令她的鬱悶心情很快便褪去。

  「歡迎參加我們的小聚會,史東華夫人。我們最近正致力於為痛風與風濕症的患者找出一種改善的藥方。」翁夫人在介紹過眾人後解釋道。她對一張擺滿小玻璃杯的桌子揮揮手,每個杯中盛著一種液體。「我們的重點擺在藥用植物及藥草上。比方說,這位艾弗瑞爵士相當有希望因發現一種增加英格蘭的鴉片嬰粟產量的方法而獲得『人文學會』獎。事實上,他已經培育出一種品質極佳的產品。」

  「多令人興奮啊!」莉雅說。「您一定對自己相當自豪,艾爵士。」

  艾弗瑞爵士謙虛地臉紅。

  「還有那邊的宋爾賓醫師則一直在從事結合酒精及諸如甘草根、大黃、甘菊等其他成分、以各種劑量及煎熬方式的實驗。」

  這次輪到宋爾賓醫師驕傲地臉紅。

  「有趣極了。」莉雅喃喃道,檢視著那些瓶瓶罐罐。「我姨媽與我參加過許多這方面的藥性演說。你到目前為止有許多發現嗎?」

  「如您所知,」宋爾賓醫師幾乎掩不住他的熱中。「酒精與鴉片酊的結合對解痛相當有效,但有使得服用者昏昏欲睡的毛病。它對某些疾病而言無礙,但對諸如痛風、風濕症或──呃──女性病痛及某些慢性病卻不然。必須找出個方法來解除這些疼痛但不致引起睡意。」

  「你想調製出一種能讓患者繼續其日常作息的藥劑,」莉雅明瞭地一點頭。「非常重要的研究,的確。」

  「我家一帶的農人及勞工經由他們自己錯誤的嘗試,已在此方面獲得相當的成就,」角落一名圓胖的紳士發言。「他們發現一些極佳的解藥。」

  「問題在於,」另一人說。「缺乏標準化與分析。每個家庭當然都有它自己的藥方並世代相傳,結果成了家傳秘方而非科學性理則與研究。比方說,每個主婦都有她特製的咳嗽糖漿,但全都不盡相同。」

  「顯然這問題有許多方面有待研究。」莉雅發言。

  「對。」宋醫師走向桌子。「解決此問題只有一個科學性的方法。我們必須進行實驗並詳細記錄。這裡的每一杯皆盛有一種特製的藥方,今天我們的目標是看看它們是否能立即緩和疼痛但不致引起睡意。」

  「關於實地解痛呢?」莉雅興趣濃厚地問。「你怎麼診斷?我現在連個輕微的頭痛症狀都沒有。」

  「我們等到實驗的第二階段才能進行。」牧師做此妥協。「恐怕我們很難在同一時刻找到五至十個正好痛風或頭疼發作的人。」

  「說到這兒,」翁太太適時說道。「我今天下午有點風濕痛。」

  「而我的痛風毛病一直折騰著我。」另一名成員自願道。

  「我已經牙疼了一整天。」一名年長的紳士宣佈。

  「我想我也有頭痛的症狀。」愛莉夫人亦自告奮勇。

  牧師聞言喜不自勝,宋醫師與艾爵士亦同。

  「好極了,好極了,我們今天或許能完成實驗的兩個階段。」艾弗瑞爵士既不好意思又滿懷希望地看著莉雅。「我發現您對這種事頗有興趣,史東華夫人。你願意加入我們的測試抑或在一旁觀察?」

  「老天,參加實驗一向比旁觀有趣多了。我很樂意協助你們測試藥劑。它一定非常具有啟發性。」

  這話對艾爵士大大受用,還有房內其他人也是。宋醫師步上前再次主持大局。「現在,我會把這本筆記本放在桌上,在我們一杯接一杯測試時,每個人都得清楚、簡潔地記下我們的感覺。我建議我們先從純白蘭地開始並記錄,然後再嘗試各種通寧水混合劑。」

  「是的,當然。」牧師讚歎。「我們必須能夠區辨純酒與摻雜其他成分的酒之間的不同。你真是聰明,宋醫師。」

  莉雅想到一件事,蹙起了眉頭。「我們當中一個人在整個實驗過程中只測試純酒如何?如此一來,測試各式混合劑的反應可以準確比較只試純劑的反應。」

  立即有幾個人點頭贊同。

  「好主意,夫人。」艾爵士道。「您顯然對科學研究技術相當精通。」

  「我多少有些經驗。」莉雅謙虛地承認。「既然這是我的主意,而我今天下午又沒什麼生理上的不適,我自願擔任只試純酒的人。」

  「您真是太幫忙了,史東華夫人,真的。」宋醫師說道。「我們開始吧。」他親切地遞給莉雅一杯白蘭地。

  當天下午路克自佃農那兒返家時,為眼前歡迎他的景象嚇一大跳。兩名表情非常擔心的男僕及小蘭正攙扶著看來隨時要倒下的莉雅登上前門階梯。路克把韁繩朝馬伕一扔,疾步上前去。

  「我的天,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你病了嗎,莉雅?」他無比關切地看著她。

  「噢,嗨,路克。」她對他露出個快樂的笑臉,腳下差點失去平衡。「你今天扮演謹慎、保守的自大狂,還愉快嗎?我整個下午都用來做一件更有意義的事。我參加了一個小小的……」她打個嗝。「實驗。」

  一股白蘭地酒香飄過路克的鼻端。當他明白怎麼回事時,他怒視向憂心忡忡的女僕。「夫人由我來照顧。」他以鋼鐵般強硬的語氣宣佈。

  「是的,爵爺,我會請廚子為夫人準備一些好茶。」

  「不必麻煩了。」路克攬住莉雅的腰,隆隆低聲道。

  他擁著她經過眼神關切的僕役長、另兩名男僕及好幾個女僕,最後把她送到樓上的房間。她優雅地仰臥在床上,又笑了起來並拿作夢般的目光瞧著他。

  「路克,親愛的,你得學著別老一副凶巴巴的樣子。你知道,你有瞪人的壞習慣。」

  「你見鬼的到底喝了什麼?」

  她皺眉。「讓我想想。大部分是白蘭地,我想。我解釋過那個實驗沒?」

  「還沒,但我們可以稍後再談。」

  「噢,老天,這意味著另一頓訓話嗎?」

  「恐怕是如此,莉雅。」路克陰沈地說。「我可以忍受你許多事,親愛的,但我絕不准你在下午時喝得醉醺醺的回家。這是最後一次。」

  「我想你得等會兒再數落我,路克。我現在不大舒服。」莉雅背過身,胡亂摸索著床下的臉盆。

  路克歎口氣,扶著她的頭。她說得對,那場訓話有得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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