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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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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愛曼達.奎克]惡魔的降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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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34:54 |只看該作者
  結果,那場訓話一直延遲至翌日早晨。莉雅故意晚起以逃避它,並宣稱她要在自己房內喝茶。但九點剛過不久,一名女僕前來傳話說路克要求他的妻子於十點鐘時到他的書房一談。

  莉雅飛快思索著托稱仍未自那個科學實驗中恢復,以迴避這件討厭的事的可能性,但她個性中實際的一面於此時介入。

  長痛不如短痛,她告訴自己,徐徐爬下床。一陣隱隱的頭痛襲來,她皺起雙眉。至少她的胃不再翻騰了。她的女僕帶著茶出現時,莉雅喝下一整壺,覺得舒服多了。

  她自衣櫃選了那件最醒目的黃白搭配的洋裝,著穿之小心謹慎彷彿她將外出做正式的拜訪,然後才不情願地下樓去。

  她步入書房時,路克自桌後起身,目光梭巡她的臉龐。

  「請坐,莉雅。我得承認你看來頗為神清氣爽,恭喜你了。我知道有不少男人在經過你昨天下午那場實驗之類的事後,情況比你糟多了。」

  「科學進步需要付出相當的代價。」莉雅坐下,神氣十足地說道。「我很驕傲自己對人類福祉做了點貢獻。」

  「對人類福祉做了貢獻?」路克的嘴一扭。「你是這麼稱呼它的?你在大白天裡喝得爛醉回家,現在卻告訴我全是為了探索知識?」

  「為了探索知識,我做過更冒險的事。」莉雅若有所指地回答。「光看我嫁給了一個甚至不讓我自由使用我的錢的男人就知道了。這全是因為我受了另一種實驗所致。」

  他的嘴抿成一條冷硬的線。「別想藉那些老掉牙的指控來轉移我的注意力。現在要談的是你昨天的行為,你到底在牧師家做了什麼?」

  「品嚐藥劑以便記錄它們各種不同的效應。」莉雅告訴他,不馴地抬高下巴。看他敢不敢挑剔這些單純的科學研究,她憤憤地想道。

  「而這些藥劑全以白蘭地為主?」

  「不,當然不是。有些藥草中溶有麥酒,也有些混合雪莉及紅葡萄酒。我們並不確定哪些酒和那些藥草混合最好,你瞧。」

  「老天。你喝了多少杯?」

  莉雅揉揉太陽穴,頭愈來愈疼了。「我記不得了,但我相信宋醫師的實驗本上有詳細的記載。」

  「牧師及他的妻子也有份?」

  「呃,事實上,翁夫人沒多久就開始打盹,」莉雅懷柔道。「至少牧師則喝了一大劑某種藥酒,跑到角落去面壁思過。」

  「我不敢問你喝了什麼藥酒。」

  莉雅的臉一亮。「噢,我只喝了純酒,路克。我的反應是其他混合劑效應的診斷標準。這是實驗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路克低咒,然後陷入沈默。房內大鐘的滴答聲變得非常響亮,莉雅開始坐立不安。

  「恐怕我得再對你下另一道命令,夫人。」路克終於道。

  「我就怕這樣。」她想反擊,但她的頭正疼得厲害,提不起一點勁來。她只想回床躺下。

  路克沒理會她沈鬱的表情,但在解釋他的新命令時聲音溫柔得令人驚訝。「從今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你加入任何科學實驗。這麼說夠清楚嗎?」

  「你說的話一向非常清楚,爵爺。」莉雅起身,頭抬得高高的。「婚姻對女人而言真是件相當無趣的事,不是嗎?不能冒險、不能探索新知、不能自由使用一個人的錢。我懷疑女人如何這樣過一輩子而不被悶死了。」

  她走出書房。

  當晚,路克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亮。自從一小時前一件相當笨重的東西被拖到他們相鄰的門前後,莉雅的房內再無任何聲響傳來。

  當時他有點氣惱地傾聽她在房內建築她的防禦工事,不喜歡她在沒有幫手的情況下推重物。她至少該請個僕人幫她做這項工作。但她無疑是不好意思讓別人加入這小小的挑戰之舉。

  從另一方面來看,此舉背後像徵的精神倒是個好跡象,他告訴自己。她顯然已比今天早上好多了。事情正逐漸恢復正常。

  正常。如果有莉雅的生活可以用這個字眼來形容的話。

  路克掀開被單,自床上起身。

  他心中戰略專家的那部分知道最近這幾次衝突其實是無可避免的。有些戰役是必然的,而當它們被挑起時,一個男人所能做的只有應戰。

  莉雅仍未完全接受這樁婚姻。她是個獨立、任性的女人,已被放縱太久。她的智慧、溫柔本能和不危及其姨媽在社交界地位的希望制約著她的行為──直到他的出現。

  但現在路克知道她視他為阻礙她的人,一個威脅她的獨立性的人。她掙扎在對他的感情與被困在婚姻裡的憤怒之間。

  路克想起那些在倫敦與她打交道的男人,不禁呻吟一聲。她習慣把他們定位,習慣作主控情勢的人。

  但他感覺到──即使她沒有──她一開始為他所吸引的原因之一,便是她無法肯定能否控制他。她是個強悍的女人,需要一個甚至比她更強悍的男人。

  她找到了他,忍不住想測試他。

  他很遺憾兩人的戰爭正面開打。但路克知道現在戰旗既已揚起,他不能屈服而任莉雅隨心所欲,否則未來將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們倆的人生已徹底改變了,他必須讓她瞭解這一點。現在他們有未來的後代得顧及,不再只是他們自己。像史東華這樣的產業該為後代子孫留守住;它是未來的一項投資,不光是目前而已。

  那些子孫將流著莉雅及他的血液,路克告訴自己,這片土地的利害關係她也一樣有份。他們倆都不能再繼續婚前自己所耽溺的莽撞行徑。

  好上帝,他聽來真的開始有點自以為是了。

  他們倆都知道,下一代的康家人可能即將臨世。莉雅懷著他的孩子而圓滾的景象給他一股無比的滿足感。

  路克再次皺眉,想到她如何把一件重物推到門前。他不能讓她做這種事──不能在她如今可能已懷孕時。她屬於他,不論她喜不喜歡,他要照顧她。

  但首先他得先想出突破她的防禦的方法。路克想到南夫人花園裡的仙人掌,微笑起來。然後他走到衣櫃前,取出一件襯衫及一條長褲。

  他一出現在她窗外的窗台,莉雅便看到他──一個背襯著銀色夜晚的黑暗、危險、陽剛的身形。它並非噩夢中的影像,而是路克。她突然明白自己一直在等著他。

  他當然不會讓擋在門前的梳妝台之類的小東西阻止他。她坐起身,抱著雙膝,看著黑暗的身形打開她的窗並躍入她房內。他全身穿戴整齊。

  「啊,原來是梳妝台。」路克冷靜地說道,看看相連的門。「你實在不該這樣搬動重物,親愛的。下次要找個人幫忙。」

  「會有下次嗎?」她輕聲問道,意識到懸在兩人之間的挑戰氣氛。

  「或許有。」他走到她的床腳。「恐怕我們注定要偶爾起點爭執,甜心。思及你莽撞的個性和我的沈悶、單調,它是無可避免的。」

  「沈悶和單調不是我現在會用來形容你的字眼,路克,我想『自大、跋扈和頑固』更適合你。」

  「還有自以為是?」

  「我不想這麼說,但──是的,『自以為是』也開始很適合你了。」

  他一手握住床柱,遺憾地一笑。「知道你沒把我想得太壞,真讓人鬆口氣。」

  她豎起身上的刺。「路克,如果你以為你能像這樣半夜溜進來、要求行使你作丈夫的權利,那你就錯了。要是你試圖爬上這張床,我會尖叫到這幢房子塌陷。」

  「我很懷疑,你不會想在僕人面前羞辱我或你自己的。然而,假如你以為我會蠢到在這種情況下應付你的脾氣,那你就看錯我了,夫人。話說回來,我已經警告過你你有低估我的習慣。」

  她小心地打量他。「你想做什麼?」

  他轉開視線,回頭望向飛舞在夜風中的窗廉。「夜色在呼喚,夫人,而你一直是回應它的人。你曾經在午夜騎馬嗎?」

  她瞪視他。「你是認真的嗎?」

  「從沒這麼認真。」

  「你要在這時候帶我去騎馬?」

  「對。」

  「這是個詭計,對不對?你想軟化我,讓我忘記對你的專橫的怒氣。」

  「對。」

  「你甚至不否認?」

  他聳聳肩。「何必呢?這是事實。」

  「那麼我該拒絕你的提議。」

  他邪惡的笑在黑暗中一閃。「問題不是你應不應該,而是你能嗎?」

  他太瞭解她了,她發現到,思索地咬咬下唇。跟他去並不意味投降,她只是利用這大好機會探險一番。午夜馳騁,聽起來棒極了。此外,她的頭疼雖然已在幾小時前消失,但她一直無法入睡。

  「如果我答應跟你去,你會誤會我的意思。」

  「我會嗎?」

  她沈鬱地點點頭。「你會以為我已經原諒你最近對我的所做所為。」

  「我還沒笨到認為你會如此輕易原諒我。」

  「很好,因為我不會。」

  「我知道。」他嚴肅地說道。

  「你不會把它看作某種投降。」

  「你把你的意思表示得夠清楚了。」路克向她保證。

  莉雅又遲疑了一秒鐘,然後跳下床奔到衣櫃前找出那條她在倫敦從事午夜歷險時穿的長褲。

  「轉過去。」她在脫下睡袍時對他命令道。

  「為什麼?我已經見過你未著寸縷好幾次了。」他倚向床柱,雙臂交疊在胸前。「況且我一直很想看你是怎麼穿上一條男人的長褲的。」

  她怒視他,接著抱著她的衣服走向更衣屏風。「你根本不是紳士,路克。」她宣稱,走到屏風後開始套上那條長褲。

  「紳士會讓你無聊死,承認吧,莉雅。」

  「我什麼也不承認。」

  十分鐘後,莉雅頸上繫著條琥珀色絲巾,襯衫與長褲外罩件連帽斗篷,手中拿著一副馬勒站在馬廄外,看著路克迅速為她的牝馬及睡眼惺忪的喬治上鞍。

  「我只希望我不會活著後悔自己這麼做。」路克道,扶她上馬。

  「現在後悔太遲了。」她拾起她的韁繩,享受著少有的跨騎樂趣。「我最喜歡你拋開你較佳判斷力的時候了,路克。我們上路吧。」

  「騎慢點,」他躍上他的馬。「現在是半夜,莉雅。小心前方,保持在小徑上。」

  「但我想騎馬穿過森林。」她抗議。

  「我不能肯定所有的陷阱都已經清除了,」他告訴她。「所以我們要保持在小路上。」

  她興奮得不想再爭辯,光是在月光下騎馬便足夠刺激了。她將馬轉向主要道路,喬治輕快地步在她的牝馬旁。

  他們的馬慢步至植列在通往史東華宅邸路徑兩旁的樹影下,有好幾分鐘兩人只是沈默。最後路克說話了。

  「我對牧師說過再多種點樹的計畫,橡樹或榆樹。木材對我們的孩子或孫子會是一項極佳的投資。」

  「路克,今晚我不想談任何投資的事。」莉雅相當堅決地說。

  「那麼關於未來呢?你想不想談它?」

  她的手緊握住韁繩。「不怎麼想。」

  他的口氣放緩。「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可能正懷著我的孩子?」

  「我不願想這件事。」

  「那麼你覺得它很駭人了?我很驚訝,莉雅,我相信你不是膽小鬼。」

  「你帶我出來就為了談你的繼承人嗎,爵爺?如果是這樣,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他沈默片刻。「你真的恨我恨得甚至不想生我的孩子?」

  「我不恨你!」她爆發,覺得受到逼迫。「這不是重點。」

  「真高興聽到你這麼說。」

  莉雅歎口氣。「我只是今晚或任何一晚不想談你的繼承人的事,直到我們解決了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這件事。」

  「唯一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是你的驕傲及你害怕失去你的獨立。如果你知道不是只有你不再自由,會不會讓你覺得好受些?」

  她斜睨他一眼。「你指的是你,爵爺?」

  「對。」

  「在我看來,你似乎夠自由的了。」

  「看看你周圍,莉雅。從繼承史東華那天起,我失去了我以前享有的自由。終我一生,我都將被這片土地及對我們子孫的責任給綁住。」

  「而你是個永遠會履行責任的人,不論遭遇什麼事。」她盯著牝馬兩耳間前方的路,思索著自己的話。

  「我盡力,莉雅,即使那些責任並不合你的意。但我希望你記住,雖然我們可能發生爭執,我所做的一切是因為我真的認為它對我們的未來是最好的。我一點也不想與你作對。」他微笑。「相信我,我很不願把時間和精力花在和你作戰上。我比較喜歡盡可能寵你。」

  她忿忿不平。「寵我?你認為你寵我嗎?你對你自己的行為言過其實了,爵爺。」

  他指指午夜時分的週遭。「看看你四周,親愛的。你認識的男人當中還有誰會在這時候勉強自己離開溫暖的被窩,只為了取悅你?」

  她感覺自己嘴角一勾。夜裡這時候與路克外出總讓她有股幸福感,也使她再無法召來她固守了一整天的怒火了。「嗯,關於這一點,爵爺,我是不確定我認識的男人中還有誰會這麼對我。我一直沒機會做個調查,你瞧。或許如果我開口問,會發現一、兩位別的紳士願意以這種微不足道的方式來驕寵我。」

  「要是我逮到你做這種調查,我會讓你一個星期沒辦法安穩地騎馬。」

  她的好心情立即消失。「你真寵我啊,爵爺。」

  「我是有限度的,夫人,恐怕你得學習忍受它們。」

  「我有張梳妝台可以每晚推到我的門前。」莉雅警告。

  路克自信地微笑。「從我的窗戶通向你的窗戶那道窗欞寬得足夠提供一條安全通道,即使是無月的夜晚。但我警告你,夫人,我不能保證等我到達你窗口時還有驕寵你的心情。」

  「但是你仍會蒞臨我的窗口?」

  「你最好相信我會,甜心,如同每天的日出一樣肯定。」

  莉雅冒險再瞄他一眼,看到他那對映著月光的眼眸正注視著她,渾身為他加諸在她身上的那股無法抗拒的力量而躁熱。他想要她,而他毫不加以掩飾。它使她意識到自己的力量,也令她因

興奮而暈眩。

  這時,她的馬輕聲噴氣。

  「路克,我……」

  「噓。」他勒住他的馬並伸手過來,玩笑調情已轉為絕對的警戒。

  她本能地壓低音量。「什麼事?」

  「似乎我們不再是獨處的了。」他說道。「快,進林子裡去。」

  她並未爭論,順從地尾隨他的種馬進入路旁的樹林。他們靜立在樹蔭屏障下,凝視月光明照的道路。

  「我們在躲誰?」她非常悄聲地問道。

  「我還不確定,但我想不出還有誰會在午夜時出現在這條路上。」

  「那名強盜。」莉雅突然喘不過氣來。「他終究還沒離開這一帶。路克,多刺激啊,我這輩子從沒見過真正的馬路盜賊。」

  「這一點你應該慶幸,夫人。我猜你現在可能會見到一個的罪過只能怪我自己。」

  莉雅聽到遠處傳來馬蹄聲。不一會兒,一個騎著一匹體形笨重的犁田馬的黑色身影出現在轉彎處。強盜穿著件看來襤褸不堪的黑外套,下半部臉上圍著條領巾。

  他沿路騎來時,莉雅看到他不耐地踢著馬圓滾的體側,急促的聲音清楚地傳來。

  「快一點,你這匹一無是處的畜牲。你以為我們時間很多是不?馬車隨時要到了。動啊,該死的肥馬!」

  那匹馬繼續慢吞吞地前進,直到騎者促它藏匿進道路另一邊的林子裡。

  莉雅發現自己與路克被困在路的這一頭。他們無法上路,直到這名大盜──或天知道什麼人──選擇離去。她想自己聽到路克發出非常輕聲的低咒。但是在她能問他打算如何脫身前,轆轆的馬車聲劃破岑寂。

  看來他們將目睹這名大盜的最近一次行動了。

  幾秒鐘後,那輛由一組和車身看來一樣老邁的馬匹拖引的馬車繞過轉彎,以穩定的速度向前駛來。

  大盜策馬出樹林,來到路的正中央,掏出一把大手槍。

  「給我停下!」他大聲喊道。「留下買路財!」

  車伕先是一愣,然後立即拉韁制止原地小跑步的馬。

  「嘿,」車伕不安地喊道。「怎麼回事?」

  「你聽到我的話了,老兄。告訴你的乘客留下買路財,否則你們的下場會很難看。」

  路克歎氣。「我們不能讓這種蠢事在這裡發生。乖乖待在原地,莉雅。在我叫你之前別出這片林子,明白嗎?」

  她知道他打算上前制止搶案。「我可以幫你。」

  「不行。別離開這地方。這是命令,莉雅。」

  未待她回答,他自口袋取出一把手槍,策馬上前出現在那名「大盜」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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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35:17 |只看該作者
  【15】

  「夠了。在有人受傷之前把你的槍給我,先生。」

  路克的聲音冷靜得出奇,且具有他鮮少使用卻一向有效的權威。它是那種會讓人聞言立即遵從的語氣。就連莉雅也被震懾住了。

  馬背上的大盜轉身。「搞什麼鬼……該死,你是誰?這馬車是我的,你去找別輛。我不打算和你這種人分贓。」

  「你誤會了,先生。我不要馬車,我不是幹你這行的。把槍給我。」

  「你是誰?」大盜的聲音發起抖來。「你到底是誰,先生?你不可能是他們口中的那個鬼魂,不可能。」

  「手槍,請把它給我。」路克的口氣才又加重些,那把槍便立即落入他伸出的手中。「這才聰明。現在讓我們瞧瞧乘客。」

  就在此時,車伕無疑是以為突然又冒出另一名劫匪,嚇得趁機跳下駕駛座,倉皇逃向樹叢。

  車上的乘客顯然發現車伕正棄車而逃,跟著車廂內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這聲淒厲叫聲嚇到了馬匹,它們向前一躍,韁繩胡亂飛跳。

  「天殺的!」馬車衝過路克身邊時,他伸手欲拉住其中一匹馬,卻失了手。

  大盜見他的機會來了,雙腳猛踢他的笨馬。馬兒驚跳,朝著與馬車相反的方向跑去。

  馬車敞開的窗口又傳來尖叫。莉雅看到路克掉轉馬頭去追馬車,決定別再浪費時間。馬車現在距她較近,而那名大盜顯然就要逃脫了。

  她策馬奔上大路。「我來看著它,路克。你別讓他跑了。」她的牝馬追上馬車的老馬,她伸出手握住韁繩。那匹牲畜立即慢下速度,彷彿很高興自己又重回人類的控制之下。

  「看在老天的分上,小心點!」路克叫道,但馬車很顯然已安全地停下,於是他又掉轉馬頭方向,前去追那匹發出笨重蹄聲的黎田馬。

  莉雅輕拍馬兒汗濕的頸子,回頭剛好看到那匹農用馬根本不是路克的種馬的對手。那名大盜一點機會也沒有。

  她抓著馬車韁繩,拉起斗篷帽子戴好,如此一來她的臉便可藏在陰影下。「沒事了,」她對那名失蹤的車伕喊道。「你現在可以出來了,危險已過。請你出來照顧你的馬,老兄。」

  一名戴頭巾、嬌小、年邁的婦人把頭探出車窗。「老天,你是女人,對不對?這世界是怎麼搞的,竟然讓女人穿著長褲在半夜裡四處亂跑?你真該為自己感到羞恥,女人。」

  莉雅一笑。「是的,夫人。」她以她最端莊的語氣說道。「我丈夫的看法與您差不多。」

  「拜託,你丈夫現在在哪裡?」

  莉雅朝路上正領著垂頭喪氣的大盜回轉馬車的路克點點頭。「他在那兒,夫人。他替您逮到你的大盜了。」

  「老天,我才不要他。」女人縮回車廂內,對她那位看來已歇斯底里發作的伴護說話。「瑪莎,別再發出那種可怕的聲音,把車伕約翰叫回來。我想他逃進林子裡了。這年頭真是連僕人都不可靠。」

  「我在這兒,夫人。」車伕喊道,連忙自樹叢中現身。「我只是在等機會逮住那個癟三。」他狐疑地看看莉雅,她把韁繩給他。「你確定你不是想打劫?」

  「不是。」

  「看在老天的分上,她看來像個劫匪嗎?」老婦人再把頭探出窗外,怒視接過馬匹控制權的車伕。「她是個穿著男人長褲的女人,而且絕對該為自己感到羞恥。想想看,一個出身良好的淑女竟在半夜裡騎著馬亂跑。要是她的丈夫還有理智的話,真該修理她一頓。」

  路克正好領著他的俘虜過來,聽到最後這句評語。「我答應您,夫人,我會把您的建議列入考慮。」

  女人的注意力馬上轉到他身上。「我看,你就是她的丈夫了?你到底在做什麼?讓她這樣子四處亂跑?」

  路克微笑。「我在試著跟好她。我向您保證,這並不容易。您和您的同伴還好吧?」

  「挺好的,非常謝謝你。我們正從朋友那兒趕路回家──一個我再也不會犯的錯誤。你打算怎麼處置這人?」她朝頹喪的大盜點點頭,後者臉上仍覆著那條領巾。

  「噢,關於這一點,」路克若有所思地開口。「我想我該把他交給有關當局發落。」

  大盜發出一陣抗議的嘀咕。

  「對,對,有關當局,」女人迅速道。「就這麼做。還有,等你料理好此事,我建議你對你妻子做點什麼。一個女人半夜裡穿著長褲亂跑,總有一天會出事的,我可以告訴你。現在鬧夠了,我們回家吧,約翰。」

  「是的,夫人。」車伕躍上駕駛座,拾起韁繩。馬車笨重地前進,很快在下一個彎道消失。

  莉雅端詳那名大盜,猜都不必猜那匹馬八成來自附近的農莊。「一個專業的馬路強盜當然會拿錢投資一匹腳程較快的馬吧。你是誰,老兄?你是附近的人嗎?」

  大盜又發出一陣嘀咕,並狂亂地看路克一眼,彷彿在尋求他的協助似的。

  「回答這位女士。」路克溫聲命令。

  年輕人不情願地抬手扯下他的領巾。莉雅心痛地發現他最多不可能超過十五歲。他先是看路克,然後以驚駭的神情看向莉雅。「我叫做比利。」

  「什麼比利?」路克耐心地追問。

  「辛比利。」

  「噢,比利,我恐怕你的麻煩大了。」路克說,把他的手槍放回口袋裡。「史東華伯爵不同意馬路強盜在這一帶活動。」

  「你想我會管他同不同意嗎?」比利衝口而出。「要不是上任伯爵把我媽、我和我妹妹趕出我們家,我也不會在這裡做個該死的盜匪。爸爸高燒病死後,我能怎麼做?我們現在住在我姑媽家,既沒有足夠的空間,也沒有食物。我該眼睜睜看著所有女性親人餓死嗎?門都沒有。於是我用爸留給我的槍做我必須做的事。這就是全部經過。」

  路克無語地看著他許久。「你說得有道理,比利。換作是我,我大概也會這麼做。」

  比利不解地看他一眼。「你看來像是上流人士,你確定你也會走上這條路?」

  「如你所說,比利,男人做他必須做的事。但儘管如此,我聽說這一帶的情況已經有轉變了。現在有一名新的伯爵在管理史東華。」

  「他不會比上一個好到哪裡去,你看著吧。那一家子都差不多,只會搾乾像我這樣的人的最後一滴血。我媽說大宅裡的新主人和以前的完全不同,我也聽說那兩個鬼魂出現的事,但我一個也不相信。」

  「是嗎?」路克的馬仰起頭,他心不在焉地拍拍喬治的頸項。「你一開始時也把我當成鬼,不是嗎?」

  比利不高興地看他一眼。「那是你嚇了我一跳,如此而已。根本沒有鬼這種東西。」但他正盯著莉雅脖子上那條琥珀色領巾,稍早它在馬車內的燈光下清晰可見。

  「我相信你是對的,比利,但這些都是題外話。現在,我們有個問題還沒解決。」

  比利用手背揩揩他的鼻子。「什麼問題?」

  「噯,當然是如何處置你。」

  「你何不乾脆用你那把手槍一槍射死我算了?」

  「這當然是選擇之一,而且對一名劫匪的下場而言可謂很常見。你認為呢,夫人?」路克看看莉雅。

  「我認為,」莉雅溫柔地說道。「比利明天早上應該到史東華伯爵的馬廄報到,告訴馬伕領班他已被僱用了。至於現在,我想他應該回家去,讓他母親安心。她一定非常地擔心他。」

  比利猛抬起頭。「你憑什麼認為我可以在大宅裡得到一份工作?」

  「放心吧,比利,」路克冷靜地說。「那裡會有個工作等著你,比你現在這個有前途多了。它是沒有當馬路強盜刺激,但我們已在男人做他必須做的事上有所共識。你有女性親人要照顧,你幹不來可能在這星期或下星期會害你喪命的這個職業的。」

  男孩狐疑地看著路克。「你們是在和我開什麼玩笑嗎?」

  莉雅在帽子下一笑。「不是玩笑,比利。回家去見你母親,早上找馬伕領班報到。薪水可能沒你在這條路上賺的那麼多,但至少很穩定。這正是你的家人所需要的。你有什麼好不放心?如果事情不對,你還是能回來幹老本行。」

  比利打量她許久,試圖看清她覆在斗篷帽下的臉。終於,他敬畏地搖搖頭。「是你們,對不對?你們是那兩個鬼魂,琥珀騎士和他的夫人。看看你系的那條領巾。原來他們說的全是真的。你們終於回來,還在半夜裡騎馬兜風。」

  「回家去,比利。我想我們今晚已經夠刺激了。」路克道。

  「遵命,先生,你不必告訴我第二次。我並不習慣和鬼交談。」比利拉拉他的韁繩並一踢他的坐騎離去,速度以那匹馬而言算得上在逃命了。

  莉雅看著男孩消失在彎道上,拉下她的斗篷帽並放聲大笑。「我得承認,爵爺,每次和你出來作午夜冒險都玩得很愉快。」

  路克咒罵一聲。「沒一刻沈悶,是不是?」

  「對。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我們可以聽從馬車上那位女士的建議,帶你回家,為你在半夜穿著條男人長褲四處閒蕩而狠狠修理你一頓。但它大概沒什麼用。」

  「一點用也沒有。」莉雅高興地附和道。「況且,今晚之行一開始是你的主意,所以揍我實在不公平。」

  「啊,但你不認為我是個公平的人,不是嗎?你認為我專制、跋扈而且相當粗魯,更別提自以為是了。」

  她垂下眼瞼。「路克,我……」

  「算了,莉雅。已超過我們預定返家的時間,你今晚也得到你的冒險刺激了。」

  他掉轉喬治的頭,往他們稍早來時的方向騎去,莉雅別無選擇只有跟上。

  半小時後,她已安然回到自己的床上──一個人。但她仍無法入睡。

  她側轉過身,一手搥打枕頭,試著將路克的話逐出她的腦海。你認為我專制、跋扈而且相當粗魯……

  他確實是如此啊,她第一百次告訴自己。經過當天稍早他們的那場衝突,她當然不需要更多的證明。她早知道他遲早會露出真面目,在結婚並控制了妻子的錢之後做出其他所謂「紳士」們會做的事。

  但她也知道她認識的人當中,其他所謂的紳士會把可憐的比利交給當局並且不會皺一下眉頭地看著那個年輕人被吊死,否則就是當場射殺了那男孩,並以英雄自居。

  然而,從她發現他們面對的是一名本地男孩的那一刻起,她就沒對路克將如何處理此事產生任何懷疑。她早知道他既不會射殺他,也不會將他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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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35:24 |只看該作者
  事實上,她的丈夫一點也不像她認識的大部分紳士,這一點她打從一開始便知道。而她便是因此而扯進目前的情境的。

  可是,它並不表示路克有時候會不那麼自大、獨裁而且跋扈。

  她又翻向另一邊,盯著連接兩人房間的那扇門。梳妝台仍在那兒。路克送她到房門後便直接回他的房間去了。

  莉雅一直期待著他會在歷險歸來後與她上床,事實是他並未來叨擾她。

  她思忖自己把門堵上是否做得太過分了。或許這一招對他的驕傲打擊太大。他畢竟是她的丈夫,確實有權利要求她。

  她也不能否認身為他的妻子,她有她的義務。

  在這樁婚姻裡,他們應該是夥伴──正如他們是共度今晚冒險的夥伴一樣。

  而且她此刻想與他在一起。

  莉雅放棄嘗試入睡而鑽出被褥外。她走向擋在門前的梳妝台,睡衣在她的足踝上輕拂。她傾聽隔壁房間是否有暗示路克也睡不著的聲響,但什麼也沒聽到。

  她衝動地想悄悄打開那扇門,瞧瞧他是否熟睡了。但梳妝台是個討厭的障礙。她可以把它推開,但這麼做勢必驚動路克。

  她看看窗口,露出微笑。假如史東華伯爵可以從窗台出入,她也可以。

  莉雅走到窗前並打開它,往下一望。這兒距地面似乎非常遠,而通向路克窗口的窗台也沒她原以為的那麼寬。但他即使一腳行動不便仍成功地穿越了。

  莉雅深吸口氣跨上窗台,冷冽的夜風撲向她單薄的衣衫,她打個哆嗦。

  緊抓著冰冷的石壁,她徐徐移向一扇窗戶,它不像她想像中那般容易。此事教她認清自己沒有應付高度的本事,每次她向下望時就覺得頭暈。

  來到半途,莉雅完全停下動作,她知道自己無法再前進。路克把走窗台一事說得像在公園散步一樣輕鬆。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敗。

  就在她試著依原路撤退時,她發現連她的手也不管用了。回去並不比前進容易。

  這實在太可笑了。她的動彈不得把她嚇得魂不附體。寒意使她發抖,莉雅僵硬地背倚著石壁,閉上雙眼試著思考。她絕對無法整晚站在這兒。睜開眼,她發現路克的窗戶是開著的。

  「路克?路克,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並未有立即的回應傳來,她的心一沈。必須扯開喉嚨呼叫,直到某個僕人聽到她的念頭實在羞辱得教她不願去想。

  「路克!」她叫,這次更大聲些。「路克,你在裡面?天殺的,康路克,這都是你的錯。你給我醒來想個法子。」

  「該死到家了。」路克道,突然出現在窗前。「我早該猜到你會做出這種事。你到底以為你在做什麼。」

  解脫的感受流過她全身。「我只是出來散散步,」她囁嚅道。「結果我似乎有點懼高症。」

  「別動。我會過去接你。」

  「我哪兒也不去。」她看著他跨出一隻光裸的腳上窗台,跟著整個身子出現。「老天,你光著身子,爵爺。」

  「抱歉它冒犯了你。你寧可我回去先穿上衣服?」

  「不!不,想都別想。先把我弄下這可怕的地方再去做別的事。」

  「遵命,我的夫人,很高興我能幫上一點忙。壓低你的聲音,老婆大人,否則僕人們到了早上真的有東西可聊了。」

  當他堅定的手指圈住她的手腕,她稍微放鬆了些。「剛才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放心,我不是因為喜歡走窗台才選這條路,而是因為你把那張該死的梳妝台擋在門前。記得吧?我想這表示它仍在原位,因此你才會出現在這裡?」

  「恐怕真的是如此。」她跟著他滿懷感激地來到他窗口,然後她便安然站在他房裡。她鬆了口氣,搓搓雙手。「非常感謝你,路克。我不介意告訴你,剛才在外面我真的有點緊張。」

  「而我介意告訴你,看到你在那裡讓我有點害怕。」他的雙手緊握住她的肩膀。「我當然很感動你這麼想上我的床,但下次你想加入我時,試試敲那扇門。」

  她對他皺起眉頭。「你假設得太多了,爵爺。」

  「是嗎?你在告訴我你爬上窗台是因為你無聊得除了在窗戶間散步想不出別的事來做嗎?」

  太糟了,她無法否認她是想到他房裡來。「別嘲笑我,路克,這已經夠丟人的了。」

  他的微笑慵懶且充滿性暗示。「承認你喜歡我們在床上的事有什麼好丟人的,甜心?」

  「不是這樣。只是我已經氣了你一整天,現在你無疑以為我來是因為我想和你做愛。」

  「這難道不是你來這兒的原因嗎?」

  「是,但它並不表示我對其他事已改變主意,而你勢必會這麼想。甚至於你可能會以為只要帶我出去午夜歷險一番,便能乖乖讓我對你言聽計從。事實上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他輕聲大笑。「你不必為此事不好意思,莉雅。但如果這能讓你覺得沒那麼羞辱,我答應你不會把你的出現當成你已原諒我。這樣行嗎?明天我們可以回到你今天畫下的戰區,如果這是你真正想要的。」

  「路克,你真是不可救藥。你很清楚到了早上我們之間的情況便完全不同了。我怎可能在今晚你與我做愛後,明天又繼續和你冷戰?」

  「我不知道。」他說,抱起她並把她放到他床上。「你怎能這麼做?」

  他在她身邊躺下,她抬眼注視他。「或許我才應該是那個到你的馬廄應徵工作的人,而非辛比利。這樣一來,我就能追加你打算給我的零用津貼了。」

  他吻她的喉嚨。「你冒生命危險爬上那該死的窗台是為了繼續我們的爭執,還是要我與你做愛呢?」

  莉雅放鬆身軀,雙臂繞上他的頸項。「我來是為了讓你能克盡你身為丈夫的責任並與我做愛。」

  「我也這麼想。」他的手覆上她的胸脯,雙唇攫住她的。

  不知過了多久,莉雅在大床上睡意惺忪地動動身子。她睜開眼,看到路克站在窗前,一腳正跨上窗台。「你要上哪兒去?」

  「去把那張梳妝台推回原位。你希望你的女僕知道你覺得今晚必須阻止你丈夫進入你房間嗎?」

  「不,當然不。但你要小心點,路克。」

  「我馬上回來。」

  他消失在夜色中。幾分鐘後,莉雅聽到沈重的梳妝台被推回原位。相通的門被打開,路克踱回他的房間,拍拍兩手上的灰塵。莉雅對他橫眉豎眼。

  「現在又怎麼了?」他溜回被單下。

  「我不明白你怎能如此隨意地光著身子走來走去。」

  「誰會看到?當然,除了你之外。」他咧嘴一笑,一腳跨上她的雙腿。「而你和我一樣渾身一絲不掛。」

  「算了。」她略一停頓。「路克,我有話告訴你。」

  「什麼事,甜心?」

  莉雅端詳路克片刻,斟酌她的用字。「關於我們的爭執。」

  「哪一個?」

  「有關我的錢那一個。」

  「不能等到用早餐時嗎?我累壞了。先是半夜裡騎馬亂逛、把老婆從窗台上拯救下來,然後又推開重死人的傢俱,對我這把年紀的男人來說這實在是很沈重的工作量。」

  「這很重要,路克。」

  「好吧,你說,然後我們倆可以睡一會兒。」

  「我只是想說抱歉,為了我在與你爭執金錢一事時對你所說大部分的難聽的話。」莉雅非常嚴肅地說道。

  「『大部分』的難聽的話?不是全部?」

  「不,不是,因為我不覺得那全是錯的。可是,我實在不該暗示你就像那些控制老婆的錢的丈夫一樣。事實上,你和我認識的其他男人相當不同。」

  他輕觸棲在她乳間的那塊琥珀。「而你,夫人,和我認識的其他女人也相當不同。既然你已經為『大部分』難聽的話道過歉,我想我至少能收回只給你一定津貼的威脅。」

  「噢,我也是這麼想。說真的,路克,你可能不知道你說出那醜陋的威脅時,口氣有多麼自大。」

  他大笑著拉她貼上他的胸膛。「我認為你不知道在你設計要我對你言聽計從時,你的口氣又有多自大。」

  「我才沒做這種事。」

  「你沒有嗎?」他的拇指輕撫她的頰骨。「你不停地在試我,莉雅,不停地刺激我,好看看我會讓你走多遠才勒住韁繩。而當我來到我的極限並拒絕縱容你時,你就以指控我是個只追求妻子的財富、不值得信賴、跋扈的男人來報復。」

  她發現他是非常認真的。「路克,這不是真的。」

  「我認為是真的,甜心。坦白說,我不全怪你。你有好理由在將你的信任交予我之前保持謹慎的態度,但我真的不喜歡你想操縱我的事。」

  她的身子一僵。「你就是這樣看待我的行為嗎?你認為我企圖支配你?」

  「我認為這是你證明自己並未任由我擺佈,而且你能控制我以及你所處的情境的方式。在你它是相當自然的反應,但它確實在我們之間製造了些事端。」

  「在我看來,是你打從一開始便試著操縱及控制我。」莉雅平靜地說道。「你甚至在我們第一夜於姨媽家花園內交談時就這麼做了,當時你說我將無法抗拒你,因為你會給我別的男人不曾給我的事物。」

  「我是這麼說過。」

  「所以,你不為它向我道歉嗎?」

  「那沒什麼意義,不是嗎?我不覺得需要道歉。」他促她的嘴貼上他的。「為了得到你,我會不擇手段。」

  莉雅感到一股寒意。路克早決意不計任何代價娶到一名女繼承人,這件事從未涉及愛──至少他那一方面是如此。他從一開始便相當無情。她必須隨時提醒自己這個事實,尤其當她躺在他懷裡時。在現在這樣的時刻,要假裝他們之間一切平遂而他並未圖謀她的降服是那麼容易。

  「羅依莎有一次告訴我,對一個女人而言,軟弱的男人比強硬的男人有用多了,因為他們容易被控制。」莉雅貼著他的唇說道。

  「看著我,甜心,我完全在你的掌握之下,是你邪惡肉慾下無助的奴隸。一個男人還能比這更有用嗎?」

  「我得承認。提到我們婚姻中的這個領域,你可是一點也不吝嗇。」莉雅分開她的嘴並探出她的舌舔舔他堅定的嘴。

  路克呻吟起來,打算證明他有多樂意在他們婚姻中的這個領域服侍他老婆。

  莉雅在黎明後不久再次醒來,意識到路克正在睡夢中不安地蠕動著。她把手放到他腿上那道猙獰的疤上,開始按摩他緊張的肌肉。他幾乎是立即放鬆下來,繼續平穩的酣眠。

  她清醒地躺在他身旁思考片刻,想到自從抵達此地的第一夜後便不再為噩夢所困擾,但那股隱約嚙人的不安感並未完全消失。莉雅無法完全擺脫那種某件邪惡、可怕的事正逐漸逼近她的感覺。

  她窩近路克堅實溫暖的身軀,他的手臂立即環住她。她伸出手心不在焉地撫弄她喉頭那塊琥珀。這些天來她經常這麼做。不一會兒,她鬆弛下來並墜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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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5-4-11 10:35:59 |只看該作者
  【16】

  「您不會相信的,夫人,但他們說昨晚又有人看見鬼魂了。真讓人毛骨悚然,對不對?只是這裡似乎沒有人介意這兩個鬼魂出沒。但我猜鄉下人就是這樣,古里古怪的。」小蘭扣好莉雅黃色印花洋裝上衣的扣子,伸手去取銀梳。

  莉雅自鏡中看著她的女僕。「你說的是琥珀騎士和他的夫人嗎,小蘭?」

  「是的,夫人。廚房裹的人這麼說。」

  「他們說是在哪兒見到的?」莉雅謹慎地問道,此時相連的門被打開,路克走進她房間。看到他已著裝整齊教她鬆了口氣,但她更高興見到他的腿痛今天似乎並未眷顧他。

  「早安,爵爺。」小蘭飛快一行禮,繼續忙著把莉雅的鬈髮梳理成流行的隨意樣式。

  「早安。」路克輕鬆地說道,目光與莉雅在鏡中相對,露出滿足的慵懶笑容。「說完你的故事,小蘭。鬼魂是在哪裡被人見到的?」

  小蘭的雙眼一亮。「他們在路上騎馬被人瞧見。您們能想像嗎?兩個自重的鬼魂在半夜裡騎馬做什麼,我請問?一定是什麼人編出來的。」

  「我同意。」路克道,仍與莉雅在鏡中相視的眼眸一閃。「我無法想像為何一對聰明的鬼魂會在那種時刻騎馬外出。是誰看到的?」

  「呃,我不大清楚,爵爺。我是從廚房一個女孩口中聽來的,而她則從馬廄一名新來的小斯口中得知。他今早才開始在這兒工作,不知他是打哪裡聽來的。」小蘭道。

  「大概是某個人胡編的。」莉雅說。「可以了,小蘭,謝謝。」

  「是的,夫人。」小蘭再次行禮,離開房間。

  女僕關上門,路克咧嘴一笑。「我打賭是辛比利把昨晚的事稍加整理了一番。」

  「一定是。」莉雅大笑。「這就快成個大笑話了,對不對,路克?」

  「恐怕當有人終於明白所謂的鬼魂只是現任史東華伯爵和他淘氣的伯爵夫人時,就沒那麼好笑了。但我們等問題發生時再面對它。你準備好下樓用早餐了嗎?」

  「好了。事實上,我發現今早我的胃口大開。」

  「我想不出原因。」路克喃喃道,為她打開房門。

  莉雅走上前,勾住他的臂彎。「再沒有什麼比小小的運動更能刺激胃口的了,不是嗎?你今天有什麼計畫,爵爺?」

  「我要和牧師碰面討論幾個我一直在研究的新灌溉系統。你的計畫呢,親愛的?」

  他們步下階梯,她恬靜地一笑。「噢,我本來打算花整個早上的時間看看一些我可能需要面洽的放款人所提供的利率,以免我哪一天發現自己被人限制只能動用少許的津貼。」

  「省省你的力氣吧,夫人。當我准許你去找放款人的那一天,就是我真的放棄奮戰並豎起白旗的日子。」

  「很有趣的想法。但我就是無法想像你會在任何事上承認失敗,路克。」

  「你真是愈來愈瞭解我了,莉雅。」

  那三封信送達時,他們正好用畢早餐。莉雅認得其中兩封她姨媽及藍安娜的封緘。她先拆開安娜的信。

  我最親愛的莉雅:

  你真是引起了場大本動。現在每個人都興高采烈地談著「本年度超級羅曼史」。海夫人的女兒甚至熱中得建議拜倫寫一、兩首詩來慶賀此事。當然,聽說這消息讓連凱珞氣得七竅生煙,大家都知道她最不高興竟然有人比她更羅曼蒂克。

  就算如此,其他的話題與你的婚姻一事比較之下全相形失色。快回來吧,莉雅,我保證你將被視作一名從古典浪漫小說中走出來的愛之女神。我得說,生活中少了你真是相當無聊。最近唯一教我興奮的事只有我已成功說服博庭正式拒絕巴子爵的求婚。他顯得鬱鬱寡歡(我是指巴爵士,不是博庭),但也露出振作起來打其他人主意的跡象。

               你的摯友 安娜

  「可憐的巴亭恩,」路克道。「栽在女人的手上。」

  「的確可憐。」莉雅高興地同意。接著她拆開她姨媽的信,飛快瀏覽過內容後發出驚叫。「老天,倒楣到家了。」

  路克從和信一起送到的報紙前抬起頭。「什麼事不對了?」

  「每件事都不對。這實在太可怕了,災難一件。」

  路克摺起報紙,把它放到他的盤子邊。「你姨媽出了什麼事嗎?她病了?」

  「不,不,不是這種事。災難降臨到我身上了。噢,路克,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如何擺脫這可怕的情況?這簡直教人難以忍受。」

  「或許我可以幫上忙,如果你願意多說一點關於這場教人難以忍受的可怕災難的內容。」

  莉雅抬頭,眉頭皺成一團。「這不好笑,路克。姨媽信中說安潔絲前去拜訪她,建議如果你我在本次社交季結束前在倫敦露次面會比較好。信上還說安夫人非常好心表示願意出面為我們辦接風宴。」

  路克露出深思的神情,然後聳聳肩。「或許她說得對,它可能不是什麼壞主意。它會加強人們對我們是對愛侶的印象。」

  莉雅聞言驚駭。「路克,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建議為我們辦宴會的不是別人,是安潔絲。」

  「還有誰比她更適合?我們都知道,她在社交界的地位是無人出其右的。」

  莉雅憤怒地瞪著他。「你昏頭了嗎?你真的以為我會讓安潔絲幫忙我們這件事嗎?門都沒有!我不要再欠這女人一次人情。」

  路克那頭一陣沈默。「再次?」他終於重複道。「你是在暗示她介紹我們認識時就欠她一次人情嗎?」

  「你竟敢嘲笑我,路克。我一點也沒有心情被嘲笑。這太可怕了。我該怎麼對姨媽說?我們要怎麼擺脫這件事?」

  「我的建議是,」他邊說邊站起身。「什麼也不做。你姨媽說得對,在這個社交季結束前,我們在像安潔絲這種女主人主持的舞會裡露個臉是明智之舉。對社交界而言,那等於在你的婚姻上貼上一個『贊同』的緘封。」

  莉雅無法相信她的耳朵。「別想!我絕對反對。對這件事,不論你或我姨媽都不能讓我改變我的心意。我早受夠了安潔絲和她的『慷慨』、『好心的協助』。我不介意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女人。如果去倫敦意味著必須參加一場她為我們主辦的舞會,別想我會去。」

  路克走向她,傾身在她頭頂一吻。「親愛的,你反應過度了。由潔絲為我們辦宴會的主意在我看來挺合理的。」

  「它是我這輩子聽過最不合理的一件事。」

  「等你有機會冷靜下來,我們再討論此事。現在,我得走了,牧師一會兒就要到了。」

  「我不會動搖的,路克,我警告你。」莉雅瞪視著他走出餐廳的背影。等她氣生完,伸手去取最後一封信。她好奇地打量它,但未能認出上面的筆跡和封緘。

  她不耐地拆開它,一張剪報及一張短箋掉出信封。簍上沒有署名,內容非常簡短。

  夫人:基於你封知識探索的興趣,隨信附上的東西應該會勾起你極大的好奇。看來,死人並非永遠不會活過來。

  信末只簽了一個字母「W」。

  懼意逐漸浮上,莉雅拾起剪報,讀出它的題目:「論利用電流使死者重生一事之研究」。

  文章內容詳述一具棺材最近被發現為人撬開且其中的屍體不見蹤影。據測此事應是一幫負責供應醫學院屍體的盜屍人所為。然而,有些人揣測有群特定的實驗者已為他們的電流實驗而購買了此具屍體。有關當局正密切注意中。

  自她有記憶以來的生平第一次,莉雅覺得自己快暈倒了。她朝僕人一點頭示意再來些咖啡,然後木然地看著他為她斟入她的杯中。那黑色的液體似乎以慢動作落入杯內。

  莉雅非常小心地端起精緻的瓷杯並一口嚥下大部分的咖啡,因為她不大信任自己手指的穩定性。暈眩的感覺逝去。

  等認為自己不致腳軟時,莉雅起身拿起信封與信,上樓回她的房間。

  路克大步穿過大廳並進入書房時,意識到自己的心情好極了。他滿意地環視四下。

  史東華與他繼承時比起來已是個完全不同的地方了。在重新磨光後,高級的木製品再次閃著光澤;褪色的廉幕經過整理或替換;老舊的地毯在清理後重現它們細緻、美麗的圖案;窗戶則在晨光下閃閃發亮。

  屋裡如今人手已足,日常家務也已妥善建立了制度。僕人們驕傲地穿著他們的新制服,餐桌上供應的食物新鮮且調理精緻。

  經由書房窗口,路克可以看到園丁們在莉雅的指導下展現出來的進步。她命人興建的小型溫室即將完成,好幾盆不尋常的植物也在由倫敦送來的路上。

  路克知道這屋子內與四周的進展是莉雅投入時間與精力的直接成果,光是她的錢不可能完成將史東華轉變為一個家的奇跡。這項偉業需要藉助女人的手。

  她為這樁婚姻帶來的東西遠比她的遺產更有價值,路克知道。她帶來了她天生的熱忱、才智與慷慨的天性。家僕及佃農們崇拜她,村民們為她光顧他們的店家而自豪,並且帳單總是立即獲得償付的事實也未被人忽略。村裡的貨流品質已有顯著的改進。

  他真是做了明智的選擇,路克告訴自己,透過窗口端詳外面的花園。他娶到一個人人夢寐以求的妻子──白天裡是聰明的淑女,夜裡則是個熱情奔放的女人。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但事實上他仍感覺到一種奇特的不滿足感。最近他發現自己還想從莉雅身上得到其他東西,他發現他渴望她從結婚那天起便對他保留起的甜蜜愛語,他還想要她完全的信任。

  他大概配不上她的愛或她的信任,但他最近明白若不得到它們他就無法安歇。他不喜歡她以公事化的方式看待她的命運。上帝明鑒,這樁婚姻對她絕不只是另一項財務投資,他不會讓她繼續存有這種想法。

  他抬頭一看他日前將之帶下樓並放在書桌上的「詩璀璃夏芮姬奈」。每一次他看著它,都會想起莉雅將它送給他的那天晚上的神情。

  我想我愛上你了,路克。

  當路克調整著畫像以便坐在書桌另一頭位子上的人也能清楚瞧見它時,書房的門打開,翁牧師被請入內。他對男主人一笑,揮揮一本雜誌。「最新一期的『農業回顧』,」他宣佈。「我認為您或許想一讀。」

  「我很想看,謝謝你,先生。請坐。」

  「老天,等夫人整理好這片花園,這些窗口外絕對會是一幅迷人的景象。」牧師坐入一張桃花心木椅,遠眺屋外進行中的工作。「您的妻子是個好女人,爵爺,如果您不介意我這麼說。一個男人找不到比她更好的賢內助了。」

  「剛才我也正在想同一件事。」

  「您當然知道村民們開始喚她為他們的琥珀夫人了?」

  路克咧嘴一笑。「只要佃農們別開始稱我為他們的琥珀騎士,那倒無所謂。我可不要他們認為他們的地主是個鬼,到時他們可能會想把租賦拖欠到死後再付。」

  「放心,」牧師一聲低笑。「他們認為您是真實且牢固的,絕不會是個鬼魂。您是天生的領導者,伯爵,我相信您自己也很清楚。而領導正是這片土地及人民長久以來所需要的。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

  牧師瞭然地拱起雙眉。「村子裡傅說昨晚琥珀騎士及夫人又出現了。」

  「真的?」

  「似乎是村裡某個年輕人說瞧見了他們。我個人很懷疑那男孩半夜裡外出做什麼,但我相信我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很顯然他與騎士及夫人的碰面改變了他靠打劫討生活的念頭,改而選擇在您的馬廄內工作。」

  「雖然沒那麼刺激,但安全多了。」

  「的確。」牧師微笑。「那年輕人基本上是個好男孩,負有照顧母親與妹妹的責任。我很高興騎士並未視當場將男孩射殺或送他問吊為他的職責。」

  路克聳聳肩。「或許騎士已見過太多年輕人無謂地死去,我想即使是一個鬼也能想通這麼簡單的事的。言歸正傳,牧師,我得問你那本有關園藝的書進展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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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36:06 |只看該作者
  牧師瞭然地看著他半晌,然後眨眨眼並親切一笑。「謝謝您的關心,我正進行到栽植玫瑰的章節。」他看看桌上擺設的那幅畫。「這實在把『詩璀璃夏芮姬奈』畫得太傳神了,簡直栩栩如生,太棒了。我能請問您是從哪兒得到它的嗎?」

  「這是件禮物。」

  「真的?您知道,我仍在找人為我的書負責插畫。」

  「是的,我相信你提過你想找一名對植物學亦有所涉獵的水彩畫家。」

  牧師繼續審視莉雅的畫。「畫這幅畫的人太高明了,您不會剛好認識這位藝術家吧?」

  「事實上,」路克技巧地說。「我認識。」

  「太好了,太好了,有沒有可能您安排我與他接觸?」

  「這位藝術家是名女子。是的,我想我可以安排你與她談談。」

  「感激不盡。」牧師高興地說道。

  「這是我的榮幸,」路克道。「我會安排你們見面。現在,我想請教你對為森林邊的農地設置一個灌溉系統的看法。」路克攤開一張地圖,指指其上一片土地。

  「當然。您得設法提高那一帶的生產力,不是嗎?我們看看您現有的打算。」牧師傾身研究地圖,再一次抬頭。「我無意催您,伯爵,但您知道我多快能和您口中那位水彩畫家碰面嗎?」

  「很快,」路克保證。「非常快。」

  兩小時後,路克送他的客人出門,然後帶著他的寶貝畫上樓。他對自己相當滿意,更正確的字眼可能是「沾沾自喜」。他來到樓梯頂,舉步穿過走廊回他房間。

  為一個財產比丈夫還多的妻子選個適當的禮物並非世上最輕鬆的事,一個男人用老婆的錢買條鑽石項練送她實在說不過去。

  路克小心翼翼地把畫掛回去,後退一步欣賞自己的成果,然後走向相連的門。當房內並未傳來回應他的輕敲的聲音,他皺起眉頭再試一次。他確定裡克剛才說過莉雅在她的房裡。

  「莉雅?」

  當隔壁房仍未有人回應,他轉動門把,開門看個清楚,卻一眼便瞧見她坐在窗邊,身前那張玫瑰木寫字檯上放著早餐時送到的那三封信。他走進房時,她轉過頭,露出虛弱的一笑。

  「對不起,路克,我覺得不大舒服,上來休息一下。」

  他體內竄起一種怪異的緊張感,和他在戰場上開第一槍之前的感覺沒什麼兩樣。「你早餐時還相當生龍活虎的。」

  「那是在我拆信之前。」

  他放鬆了些。「這表示你還在為不得不接受潔絲的邀請而不快?」

  「安潔絲不再有什麼大不了的了。」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在她對面坐下,長腿向前一伸,一手隨意地按揉他的大腿。「怎麼回事,莉雅?我見識過你各種心情,但從未見你這樣。我發誓,夫人,你這麼變化無常讓我追得好辛苦。」

  「我以前從未碰過這種事,我承認我不知該怎麼做。可是一定得對它做點什麼,否則我遲早會發瘋。」

  「你是真的覺得不舒服嗎?」他,咧一笑。「或許你只是懷孕了,夫人。你有沒有想過?」

  「坦白說,路克,懷孕也比這件事簡單。」

  她還是沒懷了他的孩子,失望貫穿他體內。「很遺憾聽到你這麼說。或許你最好告訴我是什麼事困擾著你,親愛的。」

  她低頭看看小桌上的信件。當她再次抬起頭時,琥珀色眼中的緊張是驚人的。

  「路克,你認為用整流器有沒有可能使死人復活?」

  「使死人復活?胡說八道。恐怕你最近是扮鬼扮得太多了,莉雅,我從沒聽說過這種實驗成功的可信例子。」

  「但我們並不知道所有的實驗結果如何,不是嗎?近來,全英格蘭的人都在玩電流實驗。」

  路克滿臉懷疑。「我相信如果有成功的實驗,它早就在期刊和報紙上發表了。」

  「或許不會,如果有人付錢要實驗者對結果三緘其口的話。」

  他開始明白她有多害怕,一股冰冷的怒氣襲向他。他沒再多問,伸手取過她桌上的信紙,立即將安娜及南夫人的信扔在一邊。看一眼那張剪報,便足以讓他明白內容是有關失蹤的屍體及使死者復活的努力。

  「有意思。但我沒看到裡面涉及任何成功的實例。你從哪裡找來的?」他指指剪報。

  「有人寄來給我,裝在我早餐時收到的第三封信裹。還有這個。」莉雅遞給他一張短箋。

  路克飛快瀏覽它,強迫自己克制住怒氣。「夫人:基於你對知識探索的興趣,隨信附上的東西應該會勾起你極大的好奇。看來,死人並非永遠不會活過來。W。」他把信摔到桌上。「天殺的王八蛋!」

  「路克,是他,又是那個姓W的,留下領巾和鼻煙盒的人。」莉雅掙扎著保持印我克制。

  路克認得震驚與恐懼的徵兆。他努力使他的聲音保持冷靜,就像以前在開戰前夕應付勇敢但驚恐的年輕軍官時一樣。「冷靜下來,莉雅。這事已經太過分了。我會採取行動找出幕後的人,制止這件事。」

  她漂亮的嘴輕顫著。「我知道幕後的人是誰──衛森姆,他殺了我母親。他回來了,路克。他從地獄回來,他會殺了我或逼死我,用同樣的──」她打住話,把臉埋入手中。「噢,我的天。噢,上帝。」

  路克起身拉她偎入他懷中,她渾身發抖地縮在他的臂彎裡。他的手雖溫柔地輕撫她纖細的背,但他的怒氣卻冰冷得足以冷凍他的骨髓。

  戰慄終於停止肆虐莉雅的嬌軀。她徐徐掙脫他的掌握,到她的梳妝台去找條手帕。

  「你一定認為我是個沒大腦的傻瓜,竟然相信死人復活這種事。」她低語道,背對著他拭眼淚。

  「我認為,」路克道。「你被嚇壞了,而這正是某人設計這一切的目的。」他自鏡中打量她的臉龐。「誰會做這種事,莉雅?」

  「我說過,衛森姆。」

  「不,親愛的,不是衛森姆,他已經死了。你被那封信上的簽名嚇到以至於不能邏輯地思考。」

  「一定是他。」她旋身。「你不明白嗎,路克?他沒死。不是他那一夜沒真的死在樓梯底下,就是他讓人用電流刺激復活了。無論如何,他已回來找我算帳。衛森姆是唯一有理由做出這種可怕報復行動的人。」

  路克端詳她。「這倒有意思。他為何會想報復你?」

  莉雅眼中籠上一層無盡的哀傷。「路克,我不能告訴你,否則你會憎惡我到無法忍受我出現在你眼前的地步。」

  抑鬱如他,仍感到自己嘴角勾出個笑。「這麼嚴重的結果?你一定得將整件事說給我聽,否則我會好奇得斷了氣。」

  「這不是玩笑,路克,你不知道我做過什麼。」

  他步向她,拉她緊繃的身子向後靠向他的胸膛。「我保證你告訴我的任何事都不可能讓我無法忍受你的存在。我懷疑你所坦白的話和我在戰場上見到的人間地獄比較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把一切都告訴我,甜心。」

  「好吧,路克,」她的語氣充滿悲劇性。「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我永遠不會這麼說。」

  「我殺了他。」她僵立在他懷裡,顯然在等著面對他的震驚與嫌惡。「我殺了衛森姆。」

  「嗯──」路克低語。「我也這麼猜想過。」

  她猛轉頭瞪視他。「真的?但你為何會這麼想?我隱瞞這個秘密好幾個月了,即使我姨媽也不知道我做了什麼。」

  「你的言行中沒什麼跡象,只是有一些簡單的事讓我有點好奇。」

  「什麼簡單的事,看在老天的分上?」

  「噢,衛森姆在你母親死後不久也跟著死於非命的時機太巧合了,還有你深信是他殺了你母親卻苦無證據使他受到制裁。除了這兩點之外,我對你的個性已有相當瞭解。我得承認雖然還稱不上徹底瞭解,但也足夠推測到你絕不會讓殺害你母親的人逍遙法外。」

  房內一陣懾人的沈默,接著莉雅以非常小的聲音說:「你聽來一點也不難過,爵爺。」

  路克思索她的話。「唯一讓我難過的是想到你為解決此事所冒的險。」

  她歎口氣。「我不是真的要殺死他,你知道,我只是要他招供而已。但我承認知道他死了時我一點也不遺憾。事實上,我從沒那麼安心過。」

  「我不喜歡問這麼可怕的問題,但是你真的目睹他喪命了嗎?」

  莉雅把臉埋入路克的胸前。「噢,是的,我目睹了,而且幾乎在過程中喪命。」

  「老天!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你確定你真的想聽?」

  「我向你保證如果必要,就是一天一夜我也要聽。」他扶她坐到她的椅上,然後在她對面坐下。「說吧,莉雅,告訴我一切經過。」

  她擰著腿上那條手帕,但仍無畏地迎視他的目光。「你一定知道我繼父酗酒,有時會變得很暴力。他的習慣並非秘密,而我決定利用他的弱點。」

  「計謀。」路克贊同道。

  她皺眉。「是的。噢,我實在想不出其他法子了。在我母親送我去和姨媽同住之前,我在家裡住過幾年,因此我很熟悉它。那是幢大而古老的宅子,有許多秘密通道和藏有秘密入口的長廊。我利用這一點來扮鬼嚇我繼父。」

  「你扮鬼嚇他?」

  她抽抽鼻子。「對。」

  「不可思議。」

  「真是的,路克,我想你不該一副這麼入迷的樣子。想到它應該讓你覺得想數落幾句。」

  「就說我覺得它在智謀的使用上頗有意思好了。況且,它有什麼不對?當然不比使死人復活還可笑。請繼續,甜心。」

  「我安排在鄰近一個朋友家住了一個星期。每個人都知道我對我繼父很感冒,這些人又是我母親生前的朋友,因此他們很同情我。那星期裡,我幾次半夜溜出朋友家,步行穿過樹林到繼父家。我穿著我母親的結婚禮服,開始騷擾衛森姆。」

  「你希望他在醉眼朦朧的情況下以為自己看到死去妻子的鬼魂?」

  莉雅點頭。「起先他以為他在作噩夢,後來開始對我說話。那感覺好怪異,路克。他命令我走開,別去煩他,後來又告訴我他從沒想過要結婚,但他需要錢而我為何不能瞭解這一點。他哀求我別再騷擾他。終於,有天晚上,他完全爆發,拿著一把刀追我,說要再次殺死我,而且這次絕對會把事情一勞永逸解決掉。」

  路克閉眼,努力不去想她有多接近死亡。「他就是在這時發生跌樓的意外?」

  「對。當時我奔過走廊,開始下樓。他就在我後面,手中高舉著刀,尖叫著要如何殺了我。結果他在第三個階梯一個不穩,一直摔到階梯底。」

  「僕人們,」路克說道。「他們在哪裡?」

  「屋裡只有一對老夫婦住在很遠的後廂房。他們習慣早早休息且盡量別妨礙他們的主人,當晚可能聽到的尖叫絕不是第一次,他們早學會了只管好自己的事。」

  「原來如此。你有沒有去檢查你繼父是否真的死了?」

  「沒有,我嚇得奪門而逃。或許他根本沒跌死。」她看看剪報。「路克,我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你想他有沒有可能安排了那場喪禮,然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有可能。」

  莉雅咬咬下唇。「如果他仍活著,這幾個月裡他都在做什麼?」

  「或許是東躲西藏?等著看你是否會去向有關當局報告他的罪行?」

  「他死了,我知道他死了。我殺死了他。」她說。

  「你沒有殺他,莉雅,你用一個非常高明的手法逼得他招供。而在這過程中,你幾乎讓自己喪命──就是這麼回事。」路克堅定地說。「至於他到底死了沒,仍有待調查。這篇剪報和信顯示此事有些疑點有待澄清。」

  「比如說是誰寄這些東西給我。」

  「對,」路克同意。「它是我認為我們應該盡速找到答案的問題之一。另外,還有你幾乎被馬車撞上而我在你發現鼻煙盒的前一天晚上被人襲擊的事。」

  「路克,這實在讓我暈頭轉向。我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必須得到答案。」

  「我再同意不過。我說過,有好幾個問題必須盡快找到答案,最好是從城裡開始,因為它是從那裡發生的。」他微笑。「現在,除了參加安夫人的舞會之外,我們有絕佳的理由得上倫敦了,不是嗎?」

  莉雅虛弱地對他笑笑。「路克,你真是不可救藥。即使在這種時候,你仍不忘設法讓我照你的意思行事。」

  「智謀,我親愛的,我素以此著稱。現在,即使這無疑不適合現在的氣氛,但我有個小驚喜要給你。記得那幅「詩璀璃夏芮姬奈」嗎?」

  「當然。它怎麼了?」

  路克對她輕鬆一笑。「牧師那本有關園藝的著作需要好幾幅類似題材的水彩畫。」

  莉雅震驚的神情實在太讓人滿意了,路克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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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37:07 |只看該作者
  【17】

  路克冷靜地接受了她嚇人的告白,彷彿她不過是告訴他廚子準備了什麼晚餐一樣。否則她期望他如何呢?幾天後,當她與安娜和可麗姨媽置身倫敦一家流行女裝店時,她仍在問自己這個問題。

  她是否真的假設過──即使只是一秒鐘──他會做出一般的丈夫對如此駭人的消息會有的反應?

  如果她對路克稱得上有任何瞭解,那就是他絕不是一般的丈夫。儘管他偶爾有些自大、獨裁、固執和──是的,在某些事上有點古板,他卻從未手忙腳亂過。

  而且他向來照顧著屬於他的東西,這點從他對他的土地及人民的奉獻便可獲得證明。

  可是,她仍沒料到他會有這麼沈著、實際的反應。他冷靜地接受她相當不堪的過去一事仍讓她有點敬畏。當然啦,她面對的是一個曾帶她到過賭場及妓院的男人,莉雅提醒自己,一個帶她午夜馳騁的男人。

  「這塊絲綢不是很迷人嗎,親愛的?還是你喜歡的顏色呢。」可麗姨媽指指一疋琥珀色布疋。「它會是件非常好看的晚禮服。」

  「噢,是的,正適合穿去安潔絲的舞會。」安娜宣稱。「你的出場必須能讓人驚艷,而且你姨媽說得對,這顏色正適合你。」

  「非常漂亮。」莉雅伸手去觸摸那美麗的布料。

  「你覺得這塊布如何,莉雅?」可麗姨媽詢問她。

  「很不錯。」莉雅勉強自己多專注於手邊的事,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它那深黃的顏色。

  「但不適合安夫人的舞會。」安娜堅持道。

  「或許可以做成一件鑲水色邊的外出服?」莉雅建議,不願放棄這塊細緻的布。

  女裁縫師──一名有著濃濃法文腔的嬌小女子──猛點頭。「那會迷人極了,夫人。」

  「好吧,這疋絲綢做套晚禮服,而這塊黃色棉布做件外出服。」莉雅果斷地說道。「至於晚禮服,我要最新流行的款式,你明白嗎?」

  「它必須要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安娜發表意見。「或許類似這種款式的樣子。」她指指一個她剛才注意到的打版圖。

  「很迷人,夫人。」女裁縫師保證。

  可麗姨媽低頭看看安娜指的圖,皺起眉頭。圖上是一個女人穿著露出大半胸脯的禮服。「你認為路克會喜歡它嗎,莉雅親愛的?你知道他昨晚用餐時是怎麼說的,他清楚表示不要你穿太低胸的衣服。」

  「路克就喜歡說這種話,」莉雅解釋道。「但他對流行其實沒什麼瞭解。這件禮服正適合安夫人的舞會,而且安娜說得沒錯,它必須盡可能戲劇化。」

  「好吧,我讓你自己向路克解釋。」可麗道。「畢竟,他是你的丈夫。」

  安娜咯咯笑。「我相信莉雅現在一定已經把她的爵爺塑造成不會給妻子找任何麻煩的那種可愛丈夫了。」

  莉雅靜靜一笑,決定沒必要承認路克身上還有一些稜角得先磨平才能被塑造成一個絕對可愛的丈夫。「他會滿意這件禮服。」

  「我發誓,莉雅,你是我們所有女性的先驅。」安娜以崇拜的口氣說。

  可麗姨媽揚揚雙眉。「或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例子。好啦,咱們該走了,今天有好幾處地方要去。」

  莉跟隨她姨媽及安娜步上龐德街,這個高級購物區如同往常一樣擁擠,到處是時髦的馬車、打扮入時的仕女和花俏的貴族子弟。

  可麗姨媽的馬車在人行道邊等著。當她們朝它走去時,另一輛馬車在它後方停住,馬伕躍下來扶助他的乘客。

  羅依莎步下車,深綠色洋裝益發襯出她的美眸,她光滑烏黑的秀髮上時髦地斜戴著一頂小羽毛帽。

  「早安,南夫人,見到你真好。」

  「依莎。」可麗有禮地頷首。

  「還有我們喜氣洋洋的新娘子。」依莎轉向莉雅,露出她神秘的微笑。「你嫁給史東華爵士時可真引起一場大騷動。相當浪漫,我承認,但不知你父母對這麼倉促的婚禮會怎麼說。」

  「既然他們已不在人世,那就沒什麼區別了,不是嗎?」

  「或許你說得對。我聽說你和你丈夫回城來,而安夫人要為你們辦場舞會,是嗎?」

  「是的,」莉雅道。「我希望你這一向安好,羅夫人。」她擠出個笑臉。

  「我很好,謝謝。」

  「你的朋友艾理查呢?他最近還好吧?」

  依莎的笑略嫌勉強。「我最近沒怎麼見著艾理查,相信他應該不錯。告訴我,莉雅,今晚我會在馮家舞會上見到你嗎?」

  回答的人是可麗。「我們考慮去一會兒,但不能久留。莉雅與史東華爵爺在城裡只停留幾天,而他們收到了太多邀請。你知道的,根本沒法子接受全部的邀請。」

  「我可以想像。」依莎說。「連安夫人都說這是本季的超級婚禮,當然會有許多女主人競相邀請這對新人為她們的舞會增色。再見了,相信今晚我們會再碰面。如果不,那麼或許在安家的宴會上見。」

  莉雅看著依莎走進女裝店,然後跟著她姨媽及安娜上馬車。「真是!這女人實在討人厭。我不能挑剔她哪兒,但就是不喜歡她。」

  「誰?羅依莎?我瞭解你的意思。那女人身上有種教人恨得牙癢癢的特質。」安娜附和。

  「男人們可不會。」可麗語氣乾澀地說道。

  莉雅扮個鬼臉,在馬車駛離人行道旁時回頭一望女裝店。「她和艾理查之間的發展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他不是她的第一個情夫,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可麗道。「依莎身旁總有一、兩個男人在追她。」

  安娜若有所思地瘦眉。「現在想想,這一陣子都不見艾理查的蹤影,既沒和羅依莎在一起,也沒看到他與其他人一起出現。」

  「真的?」莉雅簡直等不及告訴路克此事了。

  結果她一直等到當天晚上下樓時,才有機會與她的丈夫一談。為了她成為已婚婦人在城裡的第一次露面,她刻意精心裝扮了一番。黃色及奶油色搭配的禮服優雅地下垂至她的足踝,而且除了那條琥珀項練及發上一把龜甲梳之外,她沒戴任何珠寶首飾。

  路克正站在房裡等著她,穿著體面的黑白搭配的禮服,黑髮在吊燈光圈中閃耀。莉雅站在第三階上俯視他,思忖是否有一天他會像她愛他一般地愛她。或許她最多只能希望他的疼惜、情誼及他對每個自覺負有責任的人所採取的保護心態。

  倘若這些是她所能從他身上得到的,她也沒什麼好抱怨的,莉雅告訴自己。能從丈夫身上得到這些已比大多數女人幸運了──尤其是一個丈夫是為了她的錢才娶她的女人而言。

  當她踏下最後兩階,路克慇勤地彎身親吻她的手。「你看來美極了,夫人。我發現自己是今晚最幸運的男人之一。」

  她微笑。「我覺得我也滿幸運的,爵爺。」

  「我們可以動身到眾人面前去做秀一番了嗎?」他乾澀地問道,領她走出門。

  「很像這麼回事,對不對?我寧可和你在月光下騎馬,路克。」

  「我個人比較期待一個在一連串熱鬧舞會中被人又擠又踩的平靜加上無聊的夜晚,它聽起來比你每次在午夜後把我拖出去會碰上的事來得輕鬆多了。」

  他扶她上馬車時,莉雅斥責地白他一眼。「真是的,路克,你抱怨的樣子會讓人以為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們的午夜冒險。現在,言歸正傳,我一整天一直等著對你說有關艾理查的事。」

  「他怎麼了?」路克問道,坐到她對面。

  「今天我在龐德街碰到羅依莎,她清楚表示已沒再和他見面。事實上,根據姨媽及安娜所言,他已不在上流社交圈出現。」

  「或許他在牌桌上又輸了幾回。」路克不慍不火地猜測道。

  「路克,你暗示過一、兩次他可能涉及那件馬車意外或街角襲擊。你有沒有想過他是否可能是寄剪報和那封信給我的人?」

  「我想過。」路克注視車窗外的街道。「我毫不懷疑我若發生不測他鐵定會拍手叫好,但我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要騷擾你。除非他在為日後的勒索鋪路。」

  「可是到目前為止都沒收到他要求錢的消息。」莉雅道。

  「我知道。正如我所說,這沒道理──至少目前還沒有。但我打算對艾理查展開調查。」

  「我們要雇一名偵探嗎?」莉雅問道,為眼前的事興奮起來。「上次我雇來調查巴爵士的那一個厲害極了。」

  路克與她對視。「如果能避免,我寧可別雇偵探。」

  「為什麼?」

  「因為真這麼做,我得冒險提及一些有關你繼父死的疑點,而它可能導致有關你的疑問。」

  「噢,」莉雅靠回椅背。「對,我懂。你非常聰明,路克,總是顧慮周全。」

  「我盡力而為。」

  「你打算如何調查艾理查?」莉雅問。

  「從到俱樂部打聽點消息著手。像艾理查這種賭客,一定有人知道他的什麼事。」

  「好主意。」

  「真高興你贊同。因為這表示你將必須在我們今晚露過幾次臉後直接回家睡覺去。」

  「什麼?」她的眼神一黯。「你不是說真的。」

  「恐怕是真的,夫人。我不可能使你混進我的俱樂部,這一點我們都知道。而既然我不要你在沒有我陪同下四處亂跑,剩下的選擇只有要你乖乖待在家裡的床上。」

  「當你在外面收集資料時?」莉雅生氣了。「這不公平,路克。」

  「這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而是你的安全問題。不能再讓失控的馬車、劫匪或留下「W」字母物品的鬼魂有可乘之機。」

  「可是,路克,我會有姨媽或安娜的陪伴。我不會是一個人。」莉雅堅持。

  「還不夠好,莉雅。你不能指望你姨媽或安娜提防一輛失控馬車或一名歹徒,尤其在她們根本不知道該留意這些事時。不,我要知道當我在俱樂部時,你正安全地待在家裡。」

  莉雅的脾氣升起,但也意識到他的堅決。「你不能把我隔絕在這場調查之外,我不准你這麼做。我們同意回倫敦的首要原因是追查此事。這是我的事。」

  「我不是不讓你參與,只是想確定我無法陪在你身邊時知道你的所在。危險就在倫敦,莉雅,所有事都在這裡發生。因此當我們在城裡時,我要你完全遵照我的指示做,否則我只得把你禁足了。」路克道,語氣與字句一樣不容辯駁。

  莉雅怒髮衝冠。「路克,我得告訴你,即使你在某些方面還稱得上一個差強人意的丈夫,但我一點也不喜歡你擺出高級軍官的態度並對我下命令的時候。我不受你指揮,我是你的搭檔,記得嗎?」

  「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妻子,而身為你的丈夫我就有責任。如果我偶爾出現的命令冒犯了你,很抱歉。我恐怕舊習慣有時是很難破除的。」

  莉雅惡狠狠地看他一眼。「別把它怪罪到你以前的職業上。這不過是藉口,爵爺,你清楚得很。」

  「那麼,坦白說,莉雅,應付你有時除了直接的命令外別無他法,今晚就是一個例子。現在,別再一副你想勒死我的表情,試著作出一個可愛新娘的樣子。我想我們已經到了馮家。」

  「路克,我警告你,我不會容忍你像對待一個笨小孩一樣的對待我。」

  「我不敢妄想。」馬車停下,他望望窗外。「看來今晚我們為馮夫人吸引來可觀的人潮,她無疑會非常感激我們。準備好了,親愛的?」

  「該死,路克,你這麼對待我會有報應的。」她瞪他,後者跨下馬車並伸手攙扶她。「別以為因為你能隨興誘惑我,就意味著我變成了一個意志力薄弱、豆腐腦、任你隨意命令的女人。」

  他的手握緊她的小手,眼中突然充滿笑意。「我相信我沒聽清楚,你願意重複一次那段話嗎,夫人?」

  「你聽到了。噢,看,是安娜和博庭。」她擠出了燦爛的笑。「我等不及和他們聊聊了。」莉雅疾步向前,拖著路克一起穿過馮家大門台階附近聚集的人群。

  他老婆總是挑最要命的時間說要命的話。在俱樂部門前步下馬車時,路克惋惜地對自己一笑。她坦承他有能力隨時誘惑她一事令他只想直接帶她回家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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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他卻不得不陪她進入馮家的舞會,被迫把時間花在擋駕許多莉雅昔日的仰慕者上。他們每個人都覺得必須為她嫁作他人婦的事表示深切的悔恨,而莉雅則樂在其中並肆無忌憚地打情罵俏,令路克決心回家後展開報復。

  至於採取何種形式的報復則有待他好好思索一番。但在此同時,還有別的事亟需他的關注。

  路克走進俱樂部時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莫弗迪。這名年輕人歡迎地微笑。

  「恭喜,路克,祝你們百年好合。你是個幸運的男人。你的夫人是個迷人的女子。」

  「謝謝你,弗迪。」路克為自己倒了杯紅葡萄酒。

  「你是來玩幾手牌的嗎?」莫弗迪問道。

  「恐怕我已經金盆洗手了。現在我是個已婚男人,不能再花整晚的時間玩牌。」

  莫弗迪低笑。「我想史東華夫人會有意見,對不對?」

  「我的妻子很少有沒有意見的時候。」路克同意道。「有什麼有趣的消息嗎?」

  「對了,你這幾個星期都待在鄉間,不是嗎?既然你在和艾理查發生齟齬後不久就出城去,或許你會有興趣知道這陣子很少在俱樂部見到他。事實上,他已被這家俱樂部列為拒絕往來的對象。」

  「我無法想像艾理查會放棄賭博。」

  「噢,我想他沒有。聽說他現在在比較不高尚的地方繼續他的把戲。有人說在你救過我的那家賭場見過他。『綠豬』,噁心的地方,可是頗適合他,你覺得呢?」

  「我相信那地方對他而言有如家一般舒服。」路克附和。

  兩小時後,路克走進「綠豬」。自他帶莉雅來這裡那一夜以來,它沒什麼改變,仍是那個他選來讓莉雅明白她絕對不會想常來光顧的嘈雜、悶熱的場所。然而他的目的並未得逞,路克在心裡暗笑,當晚莉雅玩得可開心了。

  艾理查正和幾個衣著高尚而且顯然醉得差不多的年輕人坐在一張牌桌前。路克從一名經過的女侍手中接過一杯麥酒,走向那桌賭客。

  「男士們,」他冷靜地說道。「不知你們是否能讓我和艾理查私下說幾句話。」

  其中一名年輕人抬頭怒視他。「聽好,我們玩得正進入狀況,你無權這樣打岔。」

  但另一名年輕人已站起身,眼中出現認出路克的神情。「請便,康路克,你慢慢談。我相信我們能等一下再繼續這場牌局。或許到時候我們的手氣會好轉。」

  路克看看他並淡淡一笑。「你們的手氣要好轉的唯一方法是找別人玩。只要你們和艾理查玩牌,就只有繼續輸的份。」

  「誰說的?不到一小時前我贏了好幾百鎊。」第一個年輕人宣稱。

  「哦?現在你輸了多少?」

  那人瞪著路克。「不關你的事。」

  「我同意。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對你的損失沒有什麼興趣。現在,可否請你們迴避一下?」

  「走吧,漢利。」第二個年輕人道,拉他的朋友離開牌桌。「你不會想和康路克起爭執的。聽我的話,我有個朋友在加裡波利半島上在他手下服役過。他說康路克很清楚如何照顧自己。」

  艾理查看著兩個年輕人消失,然後轉頭面對路克。「我很不高興你在我的羔羊被剝光皮之前把它們嚇跑,康路克。你自己好狗運娶到了金礦並不意味我們其他人不必繼續討生活。」

  「我相信你會在黎明前找到其他的收入來源,你一直很擅長掏光那些大意的人口袋中所有的東西。告訴我,艾理查,詐騙那些喝得太多的愚蠢年輕人是否比洗劫那些已死或垂死的年輕人來得有趣?」

  艾理查洗著手中那副牌。「原來你那天真的看到我了。我常猜想這個問題。當時我真該把握機會劃開你的喉嚨,確定你真的死了才對。」

  「你為何沒這麼做?」

  艾理查聳聳肩。「老實說,我不認為你腿上那個洞能讓你活到日落。誰想得到你竟辦到了,康路克?你的運氣似乎好得出奇。」

  「最近似乎有人想改變我的運氣。我決定和你談談,看你是否可能知道有誰會想這麼做。」

  艾理查微笑,半垂的眼瞼後目光一閃。「或許是某個曾輸你一大筆的人?」

  「這名單上包括你。」

  「的確。」

  路克一頓。「你是想逼我殺你嗎,艾理查?」

  「放心,我不打算讓你找我單挑。你怎麼會覺得你的運氣改變了?在我看來,你最近混得很不錯。」

  「發生過一、兩件事,沒必要詳述它們。如果你真的對它們一無所知,那麼說得愈少愈好。可是如果你確實知道什麼,那麼你可能想結束它們。」

  「我為何要在乎你的死活?我一向討厭你,康路克。」

  「讓我這麼說吧,要是再有任何讓我覺得煩人的事發生的話,我會來找你,我們可以更深入談談此事。或許在克萊瑞平原上?黎明時如何?」

  艾理查的手停下。「如果我沒參與這些事,那麼就太不公平了。」

  「是的,但生命中鮮少有公平的事,不是嗎?我正是在看著你穿梭在死者和傷者之間奪取你可以在他們口袋中的一切東西時發現這一點的。」

  路克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牌桌。

  莉雅聽到相連的門在身後被人打開時,正穿著睡袍站在窗前。她轉身,看到路克已換上睡袍。

  「你回來了!感謝上蒼,我一直好擔心。」她赤腳奔向他,投入他懷裡。

  這衝擊令路克的傷腿微一躓踣,但他很快恢復了平衡,雙臂緊抱住她。「如果這是我能得到的歡迎,我得多讓你擔心擔心。」

  「別逗我了。」她自他的肩膀抬起頭,嚴肅地皺著眉。「你去哪裡了?你做了些什麼?有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消息?」

  路克攫住她的下巴。「一次一個問題,甜心。我這一夜可不好受。」

  「噢,我也是。我得告訴你,路克,我不准你再次在你出去打聽消息時命令我待在家裡。坐著乾等讓人簡直就要發瘋。現在,你到底做了什麼?找到艾理查沒有?」

  他放開她,坐入一張椅中。「我找到他了,但是看不出他是否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的確有給我添麻煩的動機。」

  她連忙在他對面坐下。「因為你對使他在俱樂部之間不受歡迎一事多少有點責任。」

  路克揉揉他的腿。「其實,事實還要再追溯到更久以前。」

  她專注地打量他。「追溯到何時,路克?」

  「回到我的腿上出現這該死的洞那一天。艾理查當時在場。」

  「你是說他也參戰了?」

  「不盡然。」路克道。「就說他選擇在一個安全距離外旁觀戰爭好了。」

  莉雅終於明白。「他臨陣脫逃?」

  「戰場上常有這種事發生。姓艾的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誰知道呢?如果有更多人能理智得不堅守他們的立場,並朝對方開火直到沒有一個人站著,我們可能就不會有那麼多戰爭了。」

  莉雅無比震驚。「路克,你不怪他的懦弱?」

  「不。臨陣脫逃或許不是值得尊崇的行為──」

  「我絕對同意。」

  「但我能瞭解,」他淡淡地看她一眼。「並原諒它。恐懼並不容易應付,戰爭更不是解決問題的聰明辦法。如果我在軍中任職沒學到別的,至少學到了這一點。一個男人選擇逃離戰場的想法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它甚至是挺合乎邏輯。」

  莉雅自剛開始的震驚中恢復,對這說法略加深思一番。「你說的不無道理,但千萬別讓你俱樂部的朋友們聽到你這番話。」

  他微笑。「我不是傻子。這話我只說給你聽,莉雅,你是我唯一能暢所欲言的人。」

  她對他一笑,感覺一股甜蜜的暖流湧上心頭。「這是你對我說過最好聽的話。我很高興你這麼覺得,路克,因為我對你也有同樣的感覺。我甚至把我沒對姨媽說過的話都告訴你了。」

  「我很高興。」他簡單地說道。

  莉雅溫暖地笑著。「可是無論你對臨陣脫逃一事作何看法,我知道你絕不會做出這種懦弱的事。艾理查毫無疑問也知道。這就是他如此憎恨你的原因嗎?他知道你看到他逃跑?」

  「這是部分原因,另一部分是因為我看到他在戰後所做的事。他穿梭在戰場上,打劫死者的財物。」

  莉雅瞪視他。「好上帝,我真不敢相信。」跟著另一個念頭震撼了她。「他知道你躺在那裡嗎?他有沒有看到你?」

  「有。」

  「而他沒設法救你?」

  「他假設我反正撐不了多久,而且他忙著撿珠寶、手錶和其他紀念品。」路克解釋道。

  莉雅跳起身,憤怒地在房裡走來走去。她這輩子從未如此義憤填膺。「下次見到他,我發誓要射死他。他竟然如此下流?他怎能做出這麼卑劣的事?把你那樣丟下!這實在罪無可恕!」

  「我同意你說他那一天的確下流無比。直到今天他仍然沒發展出多少榮譽心。」路克沈鬱地說。

  「絕對沒有。我懷疑羅依莎是否發現了他玩牌作弊的習慣,或許這就是她甩掉他的原因。她喜歡軟弱的男人,但她可能仍想和那種軟弱劃清界線。」

  「可能吧。」

  莉雅轉身踱回來。「那麼你真的相信是艾理查在背後搞鬼了?他因為你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格外仇視你?」

  「有可能。我就是感覺他知道的比他今晚願意透露的還多。我警告他倘若再有任何事發生,我就唯他是問,但──」

  她謹慎地看向他。「但你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他該為我們所發生的事負責?」

  「我覺得事情絕不僅止於此。」

  「因為我是某些事件的目標?」

  「很有可能艾理查選你作目標是因為他知道它會激惱我。」路克道。

  莉雅在床緣坐下。「這實在太讓人沮喪了。這和你出去打探消息前比起來等於沒有進展。」

  「是還有待觀察。如果不再有事情發生,我就能認定我警告對人了。」

  「說得對,」她皺眉思考這問題。「但如果事情仍繼續發生,我們也得考慮我繼父尚在人世的可能。」

  「不管此事的結果如何,我個人覺得今晚在另一件事上大有斬獲。」路克順口說道。

  她好奇地看著他。「什麼事?」

  「我指的是你承認我有隨時誘惑你的能力。」

  「噢,那個啊。」她感覺兩頰火熱。

  路克起身並走向她。「對,那個。對你或許是件小事,親愛的,但對我可重要極了。你瞧,它給了我極大的希望。再過不久,你就會邁出最後一步,向我承認你愛我。」

  她站起來,避開他。「你或許不該把我在我們下馬車時說的話看得太認真,路克。我那時很氣你,說話沒經過考慮。」

  他微笑。「你打算現在收回你的話?你不可能否認它,我不准。」

  她呻吟著再後退一步。「你又要根據那句話做諸多假設了。你會把它視作降服的一種形式,我知道你會。」

  「降服有那麼糟嗎,莉雅?」

  「簡直讓人無法忍受。」她再後退一步,發現自己背倚著牆。她睜大眼看著他朝她走來。

  路克的眼睛閃亮,結束兩人間的距離。他非常從容不迫地困住她,雙掌撐在她頭部兩側的牆上,他的嘴距她的只有幾寸。

  「無法忍受,嗯?好吧,夫人,我們何不稱它為邁向協議停戰而非降服的一步呢?」

  她屏住氣。「要讓它成為邁向協議停戰的一步,我們倆都得放棄相當的堅持,爵爺。你得承認我對你也有相同的力量。」

  「是啊,我會,不是嗎?」

  她的舌舔舔嘴角。「你是在承認我也能隨時誘惑你嗎?」

  「夫人,你光是走進會客室或為我倒杯茶都能誘惑我。每次我看著我的『詩璀璃夏芮姬奈』,我就被誘惑了。」

  「噢。」接著她徐徐微笑起來。「這是不是你另一個計謀,路克?」

  他並未以言語回答她,反而用他的嘴覆上她的,火熱、興奮而醉人。莉雅雙手環上他的頸項,陶醉在他的熱度與力量中。

  他一手自她身側滑向她的大腿,把那件單薄的睡衣撩到她腰際。

  「路克?」

  「張開你的腿,甜心。」

  她輕聲呻吟並微微顫抖地照他的話做。

  他的手滑入她的腿間。

  「路克!」

  「是的,甜心,就這樣,這就是我要的。稱它妥協或降服都行,這並不重要。」

  當他的舌滑入她口中而一根手指亦同時滑入她的濕熱時,她緊攀住他。他開始以同步的韻律使他的舌與手指一同進出她。莉雅心想她的腿就要撐不住了。

  她僅餘的自制力恰恰足夠她摸索他的睡袍開口。她發現他已因亢奮而堅硬、沈重。她的手指輕柔地圈住他。

  「噢,上帝,莉雅。」

  他拉她回到床鋪仰躺下來,接著他覆上她,親吻她的乳房、絲綢般的小腹及柔潤的大腿。毫無預警地,他的吻變得甚至更親密。莉雅驚喘著感覺他的嘴覆上她最秘密的部位,先是震驚,繼而讚歎。

  「路克,這太過分了,你不可能想……」她的手指輕蜷在他的黑髮間,渾身無法忍受地緊繃。「路克!」

  當她感覺他抬起身,深長而強猛地衝入她體內時,她仍在自己炙人的高潮中。莉雅的牙齒咬入他光裸的肩膀。當他嘶啞、狂喜的呼吼在她耳邊響起時,她緊抓著他,彷彿永遠不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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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5-4-11 10:37:40 |只看該作者
  【18】

  「我得說你和路克真的順利通過考驗了。」可麗拿高澆花器去澆一棵懸在懸樑下的晚櫻科植物。「昨晚你們在馮家舞會上大出風頭,顯然你們甚至不需要安潔絲的公開贊同,社交界已認定你們是最受歡迎的一對。希望社交季能在你做出什麼毀了目前的地位之前趕快結束。」

  「希望如此。」莉雅一笑。「我相信路克的想法與你相同。你跟他一定得聚聚,交換你們對我的行為的心得。」

  「我們毫無疑問有許多可以聊的,不是嗎?」可麗微笑。「我告訴過他有你在身邊,日子很少會覺得無聊。」

  「哦,在我看來,設法免去那樁醜聞的人不是路克和我,姨媽,而是你。當然,再加上安潔絲的一點協助。」她遺憾而忠實地加上後面那句,審視畫架上那幅畫了一半的仙人掌。仙人掌滿難畫的,每一根小刺都是個挑戰。

  可麗繼續移向下一盆植物,但以關切的眼神梭巡著莉雅的臉龐。「路克剛帶你前往約克夏時,我非常擔心。安潔絲在你們結婚當天出現而惹了那麼大的麻煩,幾乎教我想勒死她。」

  「我自己也想過這麼做,路克也是。」

  「我不驚訝。我相信就算她沒介入,他仍然能辦得到。整個情況就快陷入一場災難,但我告訴自己在你認識的人當中只有一個人能處理這一團混亂,而你正是與他在一起。等我收到你的第一封信要求為他的花園送些植物過去,我知道最糟的已經過去了。」可麗解釋道。

  「我們的確達成了某種共識,路克和我。」

  可麗猛抬起頭,眼中充滿笑意。「某種共識?你是這麼稱呼它的嗎?你真該見見你與他在一起時你的樣子,親愛的,你簡直在發光。我相信你已不再擔心你會追隨你母親悲慘的腳步了。」

  莉雅小心地用一抹藍色混合黃色以調出她需要的綠。「路克不是衛森姆。」

  「老天,當然不是,就如你不像你母親是一樣的道理。親愛的凱琳,願她的靈魂安息。她真的愛你的父親,你知道。如果他還活著,一切都將完全不同,她也不會輕易為衛森姆的魅力所惑。但她在你父親死後是那麼渴望愛,以至於立即陷入姓衛的營造出的幻象中。」

  「愛就像電一樣,是危險的東西。我認為和一個男人間保持穩固的合夥人關係比較好。我就是這樣和路克相處的,你知道,而且我們正日益進步。」

  可麗嚇了一跳。「我沒聽錯吧?你和康路克之間是生意上的聯姻?」

  「考慮我們結婚時的情況,這是較合邏輯的方法。不可否認的,康路克的確是一項絕佳的投資,它是片好土地。」

  「我明白了。」可麗看來很迷惑。「多有意思啊。」

  「這項協議在大部分時候很管用,但路克在無法用理智和邏輯時,有向我下命令的可惡習慣。」

  「莉雅,親愛的,這真的很有趣。路克同意這種合夥人的說法嗎?」

  「就整體來說,是的。但我在某些方面正遭遇到一點抗拒。」

  可麗睜大眼睛。「我可以想像。哪方面?」

  「他仍非常想要相信我愛他,從不放棄任何機會哄我承認。」

  可麗「砰」的一聲放下澆水器,瞪著她的外甥女。「你不愛他嗎?莉雅,我從一開始就假定是你的心在主宰著方向。否則,我絕不會堅持──」

  「我當然愛他,否則那一夜絕不會和他去客棧。但我不要承認,讓他稱心如意。」莉雅道。

  「為什麼?」

  莉雅自畫板前抬起頭。「因為他根本不愛我。」

  「好上帝,莉雅,你確定嗎?他似乎超乎尋常地喜歡你。」

  「他是喜歡我,這是我們的婚姻行得通的原因之一。但他覺得不能愛上我,他認為倘若他真的愛上我,我會利用這一點爬到他頭上。他認為我是個潑婦之流的,你知道,太獨立也太任性,得寸就會進尺。」

  「或許他只是對你沒把握,在知道你愛他之前不能坦承他的愛。」可麗猜測道。

  「他為何對我沒把握?他已經和我結婚了。」

  「這有什麼區別嗎?我們的朋友中的已婚女性有多少人是全心全意愛著她們的丈夫的?你也知道,不少人還有暗中進行的戀情。至於安潔絲那種女人,雖絕不會放縱自己於婚外情,卻獻身於女性責任,而非女性情愛。對方因責任感而結婚一定會讓男人渾身冷汗。」

  「怎麼會?路克娶我就是出於責任感,而他顯然沒半點良心不安。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挽救史東華,而不是為他自己找到真愛。」莉雅在紙上使勁刷動畫筆,立即又為必須點上一長抹綠色而暫停。

  「一個男人為了責任而被迫結婚,並不意味著他沒有希望被愛的人性。你們結婚那天早上,路克告訴我他真心希望事情是以另一種不同的方式進展。他知道因為客棧那件事,他再也沒有機會適當地完成他的追求。」

  「他完成了,用一張特別許可證,如果你記得的話。」另一條綠點在紙上成形。

  「我的想法是他只是太清楚他沒機會贏得你的愛。你並非完全出於自由意志嫁給他,他也知道。後來,當你發現他一開始追求你是因為你是個女繼承人,他的立場就更薄弱了。因此如果你沒讓他知道你的愛,他怎麼可能對你有把握?」

  被逼急了的莉雅抬起頭來。「你到底站在哪一邊,姨媽?」

  可麗歎口氣。「我不站在哪一邊,我只希望見到你快樂,莉雅。」

  「你認為我只需完全向我丈夫降服就會快樂?」

  「降服?多怪異的字眼。」

  「這是他用的字眼,」莉雅道。「後來他又用『協議停戰』這比較委婉的說法。」

  「真的?我想這是因為他在軍中待了太久,後來又投入賭博。你知道,軍人和賭徒有些類似的用語。他們滿腦子策略的術語、贏和輸。對他們而言,很少有中庸的思想。」

  「對,我也發現了這一點。」

  「另一方面,女人在思考上就能有較多的彈性。」可麗繼續。

  「在應付男人時,它無疑是個弱點,使他們理直氣壯地縱容他們的欠缺彈性。不,我嫁給了一個以軍人方式思考的男人;我若不能使他戒除這個習慣,就是使他滿足於我們已建立的合夥人關係。我唯一不肯做的是冒著失去一切的危險,給他他想要的降服。」

  可麗思索她的話良久。「到底你冒的是什麼危險?」

  「比方說,我的自尊。」

  「它真的如此重要?」

  「當然。」

  「噢,他畢竟是你的丈夫,親愛的。你就照你認為最好的方式去做吧。」

  慶幸這話題的結束,莉雅連忙換上個新的。「或許你今天想去購物?我想買一些園藝栽種方面的書帶回約克夏。」

  「我很高興。是為了你們在史東華的書房收藏的嗎?」

  「有些會收進書房,但其餘是要送給當地的牧師及他的妻子當禮物,他們一直很幫忙。牧師正在寫一本關於園藝的書。」莉雅略一猶豫,又加上一句:「由我負責插圖。」

  可麗迸出燦爛一笑。「莉雅,這真是太好了!你漂亮的植物畫就要出版成書了,我真是高興。這事是怎麼促成的?」

  「路克安排的。」莉雅輕聲坦承道。

  可麗的目光變利。「他怎麼辦到的?」

  莉雅的臉一紅。「他把一幅我的畫展示給牧師看,他立即要求見這名藝術家看看她是否有意為他的書畫插畫。路克發誓他並未先告訴牧師這名畫家是誰來影響他的決定,直到翁牧師愛上那幅畫。牧師似乎真的很高興由我來負責插畫。我得承認,它讓我非常興奮。」

  可麗傾身欣賞莉雅的畫,思索起來。「我想路克已找到一個給他的女繼承人自己買不到的禮物的方法。」

  高雅大方的琥珀黃絲禮服光彩奪目,莉雅很滿意它的效果。它的裙身窄而優雅地下垂至她的足踝,高腰剪裁上是小而藝術的上衣,展現出大片雪白肌膚並強調了她胸脯的美好曲線。她的舞鞋繡著金線,和她長而高貴的手套搭配得宜。

  那條琥珀項練一枝獨秀地環在她的頸上。再往鏡子打量最後一眼,莉雅決定她已準備好赴安潔絲的宴會。她拿起她的鍍金扇子。

  「我要那件鑲有金緞的連帽黑斗篷,小蘭。」

  「您今晚看來美極了,夫人。」小蘭小心翼翼地把長斗篷披上女主人的肩時驚歎道。「爵爺一定會為您感到非常驕傲。」她調整帽子,那圈金緞在莉雅的咽喉上形成一環高雅的領子。「美極了。」

  「謝謝,小蘭,我得走了,爵爺正在廳裡等著。別等我回來,倘若回家後需要你的幫忙,我會叫醒你。」

  「是的,夫人。」

  路克正不耐地在階梯底下踱步。見到披著黑絲絨的莉雅時,他倏地止步,注視她徐徐步下樓,眼中閃著貪婪的讚賞。

  「準備好迎戰了,嗯?」他執起她的手臂說道。

  「就說我不希望安潔絲可憐我好了。」

  他笑起來,裡克打開門。「她比較可能可憐我。」

  「噢,真的嗎?為什麼呢,爵爺?」

  路克握著莉雅的手一緊。「她會知道我八成無力抗拒我的琥珀夫人,也一定會擔心你在這場婚姻裡已經居於主導地位。」

  他協助她登上馬車。莉雅斜睨他一眼。「你真的無力抗拒我?」

  「你以為呢?」他坐到她身邊。

  「我認為你又在嘲諷我了。」

  他握住她的手,慇勤地親吻她戴著手套的指尖。「夫人,我向你保證,我發現你讓我完全無法抗拒。」

  「我會把它牢記在心。」

  鄰近安家大宅附近的街道停滿了馬車,無數衣著入時的人等在前階上。但路克與莉雅身為貴賓,很快便被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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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發表於 2015-4-11 10:37:49 |只看該作者
  當莉雅在寬敞、燈光通明的玄關遞出她的斗篷時,那件琥珀色禮服散發出眩目的光輝。路克看一眼他妻子優雅展現的頸項、肩膀及緊身上衣烘托出來的胸脯,咬緊了牙關。

  「難怪你在我們抵達之前一直包著那件斗篷。」他低咆道。「這教會我以後要帶你到任何地方前,得先仔細檢查一次你的服裝。」

  「相信我,路克,這件禮服是最流行的。」

  「它比酒館女侍的衣服還暴露,簡直就要穿不住了。要是我在我們離家前看到它,我會要你上樓去換下來。」

  「太遲了。」她喜孜孜地告訴他。「別再皺著眉頭了。就快輪到我們進場,你當然不希望安夫人和她的客人認為我們在吵架吧。」

  「暫時算你贏,夫人,但是你請放心,我們以後會再繼續這場討論。」他攙著她登上階頂,然後慢步入熠熠生輝擁擠的舞廳。

  當史東華伯爵及夫人的名字被宣佈後,廳內一片鴉雀無聲。在路克與莉雅來到梯底與男主人和女主人打招呼時,歡迎聲此起彼落,酒杯舉起致意。

  安夫人對路克微笑,眼神中帶有一抹渴望。不苟言笑、活躍於政壇的安艾德爵士俯下他漸禿的頭親吻莉雅的手。

  「你們以這場舞會榮耀我們實在太體貼了。」莉雅盡量勉強自己誠懇地說道。

  「你看來很迷人,親愛的。」潔絲對莉雅道。「這件禮服教人屏息,對一個新娘來說非常與眾不同。話說回來,你一直是個很有創意的人,不是嗎?」

  「我盡力。」莉雅鄭重說道。「畢竟,我不想讓我的丈夫覺得無趣。」

  路克警告地看她一眼,微笑中充滿迫人的魅力。「自從認識你以來,我所經歷的絕不是無趣,親愛的。」

  安夫人匆匆一笑。「就我所知,那值得紀念的一幕就是在這個舞廳裡發生的,對不對?」

  「多虧了安夫人介紹我們認識。」莉雅禮貌地說道。

  「我聽說了。」安爵士伸出手臂。「你是否願意給我這個榮幸,與我跳第一支舞,夫人?」

  「樂意之至。」

  當爵士領著她前往舞池,莉雅回頭一瞥,看見一群人朝路克圍上去。他的目光在人群上方與她交會,對她淡淡一笑。它充滿佔有慾、渴慕及承諾──一個情人的微笑。

  它令她渾身一暖。莉雅轉頭將注意力放到安爵士身上,後者已經開始高談闊論著政治。

  路克整晚注意著他的琥珀夫人,但沒什麼機會與她說句話。這樣也好,他告訴自己,要是他真的靠近她,大概無法避免再提起那件禮服的事。而既然傷害已造成,再繼續這場爭執也沒有意義了。

  做丈夫的必須知道哪些仗值得打,而且他體內身為軍事戰略家的部分也忍不住要同情莉雅今晚想在安潔絲面前顯顯威風的需要。

  話雖如此,他看到莉雅又被邀上舞池時,又發誓未來要多留意她的服裝。

  「你的妻子今晚在我的男客人間引起一陣旋風。」安潔絲突然出現在他身邊說道。「我很高興她玩得開心。」

  「她是該好好玩一下。」

  「是的。今晚要她來赴會一定不容易吧。」

  路克對這意外的洞察力挑起一道眉。「是不容易。」

  「我知道她和你結婚那天所發生的事一定讓她很難過,而我在你們前往約克夏那天的造訪更是幫了倒忙。我好抱歉,路克。我一直想為此道歉。我唯一的理由是當時我實在很想知道你和她在一起是否會快樂。」潔絲無力地說道。

  「算了,潔絲,已經都過去了。」

  「是的,你說得對,只是我知道你那天很生我的氣,而我想知道你是否已原諒我。」

  「我說過,事情已經過去,你也不必擔心了。莉雅和我已達成某種共識,我們都很滿意這場婚姻。」

  潔絲點點頭。「我也這麼想過。她畢竟是個聰明的女人,有時或許相當離經叛道,但也是有榮譽感而且正直的,否則我不會把她介紹給你。我相信當一切塵埃落定,她將學會接受她的命運並克盡她的職責,就像你一樣。」

  路克發現自己開始在咬緊牙關。他伸手取過一杯香檳,仰頭喝了一大口。「告訴我,潔絲,你的婚姻還愉快嗎?」

  「艾德是個差強人意的丈夫,一個女人對婚姻的期望也就那麼多了。知道我是他的好妻子讓我很滿足,一個人做他必須做的事。」

  差強人意的丈夫。莉雅也曾這樣說過他一、兩次,路克想道,突然覺得有點氣憤。他在她眼中就只是這樣嗎?一個差強人意的丈夫?

  「失陪一下,潔絲,我看到彭貝利站在窗邊,我一直想請教他幾個問題。」

  「當然。」

  路克逃離女主人身邊,但知道自己無法逃開她的話。安潔絲或許惱人,但她的話並非全無道理。莉雅的確是個有榮譽感而正直的女性,但路克不願承認安潔絲說莉雅之所以接受這樁婚姻是因為它是合理的作法是對的。他不要只是個差強人意的丈夫。

  他就是無法相信當莉雅在他懷抱裡顫抖、嬌吟時,只是在履行她為人妻的義務。她喜歡他,他告訴自己。他更幾乎可以肯定只要她停止豎起屏障保護她的驕傲,便能再次學會愛他。就是她該死的女性驕傲阻礙了她最後的降服。

  彭貝利爵士看到路克走向他,露出了誠摯歡迎的微笑。「再見到你真好,康路克。我得說你的新娘今晚真是光芒四射。約克夏那兒如何?」

  「很好,謝謝你,但我很懷念學會每週的聚會。想請教你目前方興未艾的電流實驗問題,你有沒有聽說什麼這方面有趣的發展?」

  彭爵士的臉一笑。「葛瑞修上星期發生了件意外,一場嚴重的電擊。本來以為他大概撐不過去了,但他現在復原得不錯。」

  「真教人鬆了口氣。他在進行什麼研究?」

  「他打算發明一個較小、較精密的電力貯存系統。希望他不會在完成這項發明前把老命給送掉了。」

  「最近我試到一篇關於便死人復活的論文。」路克隨意說道。

  「對,對,我也看到了。挺有意思的,但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任何復活的屍體出來走動。」彭貝利兀自呵呵笑。

  「你不認為這類實驗會有成果?」

  「誰能肯定呢?但我個人是相當懷疑。」

  「是的,」路克道。「我也是。這意味著我們必須在活人身上找答案。」

  「什麼?」

  「沒什麼,先生,只是自言自語而已。請恕我失陪。我想我該試著開條路到我妻子那兒。」

  「祝你好運。今晚真是人山人海,不是嗎?情況看來還會更嚴重,每一分鐘都還有人到。它大概會是本季最熱門的一場舞會了。南夫人在那裡,她今晚看來真迷人,對不對?我想我也該試著擠過去和她聊聊。」

  路克禮貌地點點頭,開始穿入人群。他的進展並不順利,因為幾乎他經過的每個人都堅持耽擱他一點時間向他道賀。

  就在他好不容易來到廳中央時,一名穿制服的男僕擋住他的去路,手上捧著一個放有一封信的小銀盤。

  「一個男人出現在門前,要求我們把這東西交給您。」僕人恭敬地說道。「抱歉耽誤了點時間。我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找到您。」

  路克皺著眉拿起信,點頭向侍者表示謝意。他在銀盤上放了幾個硬幣,侍者隨即消失在賓客間。

  我有你應該會感興趣的消息,事關那些特定事件。非常緊急。在外面街角的一輛黑色馬車中等你。

  路克把信揉成一團,看向大廳另一頭正與一群人說笑的莉雅。他再次朝她走去,這次在逢人道賀時並未禮貌地停下。

  「不知我是否能借用我的妻子一、兩分鐘。」他穿過圍著莉雅的那一小群人一邊說道。這是句命令而非請求,每個人聞言後都退一步。

  莉雅詫異地抬起頭,然後瞭然地對人群中的女性微笑。「男人婚後的改變真大,對不對?」她略表歉意地說。「為何他們婚前總是那麼通融而有禮,婚後卻那麼可怕的專制?」

  路克握著她的手,領她步開一小段距離,意識到他身後的笑聲。「我只佔用你一分鐘,夫人,然後你可以回去繼續發表你對丈夫們的看法。」

  「路克,看在老天的分上,我只是在說笑罷了。怎麼了?有什麼事不對嗎?」

  「不知道,我剛收到這個。」他把信拿給她看。

  她瞪大眼讀完它。「是艾理查?」

  「一定是他。他八成沒有邀請卡,所以不能進來和我談。我要出去看他在搞什麼鬼,先來告訴你我會離開一會兒。我不希望你引得別人注意到我的離去,不知道它會花我多久時間。」

  莉雅四下打量一番。「我想大概不會有人注意到你的離去。你知道,我相信我們倆都能溜出去。這裡人這麼多,鐵定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任何找尋我們的人只會假定我們在房間另一頭或陽台上、牌室,甚至在花園裡。」

  「莉雅……」

  她的表情因期待而發亮。「是的,我相信我們倆都能溜開。你先走,我會散步到花園裡,再翻過牆,到轉角處和你會合。」

  「你瘋了嗎?」即使早該料到她會有這種念頭,他仍是相當震愕。「我絕對不准你這麼做。你要乖乖待在這裡,莉雅,這是命令。無論發生任何狀況,你都不能離開這個舞廳,甚至連到花園透透氣都不行。你聽到了嗎?」

  「聽得很清楚,爵爺。我向你保證,你說得一清二楚。老實說,路克,有時你真喜歡在我很感興趣的事上掃我的興。」

  「原諒我,親愛的,但你有時就是會冒出一些我從沒聽過的白疑念頭。現在,回去找你的朋友,我會盡快回來。」

  「你一回來,我就要聽到完整的報告。」

  「是的,夫人。」

  她一手按上他的手臂,兩眼突然變得非常專注。「路克,答應我你會小心。」

  「我相信這事沒什麼危險,」他溫柔地說道。「但我答應你。」接著他對著她低胸的禮服皺皺眉頭。「今晚唯一的危險是你可能會得個重感冒。」

  她露齒一笑。「我會試著藉跳舞來取暖。上路吧,路克,快點回來。」

  他想在她嘴上徹底地一吻,但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這麼公開表露情感會引人非議,根本想都不能想──只除了他似乎無法停止去想。

  「莉雅?」

  「嗯?」

  「你仍然覺得我只是個差強人意的丈夫嗎?」

  「相當差強人意,爵爺。」她高興地說道。

  他轉身穿過人群朝落地窗走去。他從容不迫地行動著,不想引來任何注意。當他覺得如果出去透透氣不會讓人覺得有異時,他採取了行動。

  並且繼續前進。

  安家花園的牆並不比南夫人家的難爬。路克找到磚塊間的幾個縫隙,抓住一把常春籐,三兩下便登上牆頭並安全地在另一側落下。

  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條幾乎完全漆黑的窄巷裡。它臭得很──倫敦所有的小巷似乎都是如此──但除此之外沒什麼大問題。他繞到大宅的前方,經過一群在玩骰子的車伕和馬伕。

  他在一組駿馬的陰影下停步,掃視那一排馬車。靠近轉角與其他馬車有一點距離之處,停著一輛沒有任何標幟的黑色小型馬車。車伕坐在駕駛座上,顯然正在等人。

  路克繞過停在他與那輛黑色馬車間的另外兩部車。

  「你是不是在等人?」

  「我根本沒看到您從屋子裡出來。」車伕的口氣帶著欽佩。「車裡有人想和您說句話。」

  路克瞄一眼陰暗的馬車廂,看到一個男人坐在角落裡。他想到自己臨時不得不離開舞會,沒能去取回他的外套。當然他合身的晚禮服裡不可能藏把手槍,真可惜。

  「晚安,艾理查。在等我,我猜?」

  「我有個我想你可能會感興趣的消息,康路克。進來一會兒吧?」

  路克考慮一下,決定冒個險得到一些答案。他打開車門,有點笨拙地登上馬車。他是刻意強調他左腳的不便。

  見到艾理查自外套掏出一把手槍一點也不令他驚訝。

  「我想,每次那隻腳妨礙了你時,你都會想起你差點喪命那一天吧,康路克?」

  「我真的希望在你扣扳機之前至少幫個忙,解釋一下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路克道,坐到那男人對面並按摩他的大腿。

  「你可以放心,康路克,我再過一會兒才會拉扳機。我的合夥人表示在我享受這份榮耀前還有些計畫必須實行。」

  「你的合夥人名字可能是衛森姆嗎?」

  「衛森姆?多有趣的想法。」艾理查敲敲車頂,馬車開始前進。然後他看著路克,爆出一陣大笑。「想想看,和一個死人搭檔。真是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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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10:38:28 |只看該作者
  【19】

  莉雅剛和彭爵士步出舞池,便收到一封盛在銀盤上的信。「抱歉。」她對她的舞伴一笑,拆開那封信。

  「當然。我想,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吧?」

  莉雅瀏覽著簡短的內容,暗自希望彭貝利不會注意到她手套下的手指正在發抖。

  如果你珍惜你丈夫的性命和榮譽,就立刻出來。一輛馬車在轉角等你,上面有你會需要的衣服。抵達目的地時,車伕會給你指示。記住,時間是寶貴的。

  「不,」莉雅道,非常燦爛地對爵士一笑。「沒什麼事。只是一個朋友告訴我她要到花園去透透氣,邀請我加入她。我想她覺得派人送字條給我比讓她在人群中找我容易多了。你不介意我失陪一下吧?」

  「當然不。」彭貝利優雅地彎身親吻她的手。「好好玩,安夫人的花園相當大。再一次恭賀你,康路克是個好男人。」

  「可不是嗎?」

  莉雅謹慎地自一名男僕手中接過她的斗篷,解釋說她打算到花園走走,發現屋外挺涼的,然後從容不迫地朝一扇落地窗走去。

  不一會兒,她已深入安潔絲精心修整過的花園陰暗處。好幾排樹籬和精心設計過的各種形狀的樹叢把她與舞廳的落地窗隔開來。安潔絲的花園就像她本人一樣,莉雅發現,美麗、完美、高不可攀。

  爬牆花費了她一點工夫。她不得不把禮服撩到大腿際以完成這個動作,心想路克若看到她露出這麼多腿會怎麼說。這念頭讓她眼淚盈眶,她立即拂去它們。等她見到艾理查,一定要給他好看──如果路克還沒做的話。

  巷裡的惡臭令莉雅皺皺鼻頭。她穿上斗篷,把帽子拉上,然後疾步走向轉角。

  一部租用馬車正等著。一個顯然已半醉的車伕以嘲諷的尊敬碰碰帽子。「我想你就是我在等的『淑女』了。」

  明白他大概以為他正要帶她去會她的秘密愛人,莉雅什麼也沒說,迅速進入馬車。她尚未就座馬車已突地啟動,她差點摔倒。

  她伸手想穩住自己,卻摸到了一個袋子,立即明白裡面放著的是某人要她穿上的衣服。

  她自袋中拉出長褲、襯衫及靴子,腹中一陣作嘔的翻攪。這不是巧合。不論送信的人是誰,他一定知道她在夜裡穿著男裝的習慣。如果這人知道這樁秘密,可能也知道別的。

  一個鬼魂會知道這些事,她想道,或是一個像她在衛森姆家追蹤那男人一樣追蹤著她的人。她打個哆嗦。

  但現在她不能想這件事,她告訴自己,飛快換上男人的服裝。的確,她不能想它,唯一重要的是救路克。

  馬車於「綠豬」外停下時,她的胃再次一陣翻騰。選擇這個地方也不是巧合,那個人知道一切。

  她雙手發抖地在男性服裝外再套上斗篷並拉上帽子,然後迅速捲好她的禮服及其他衣物塞進袋子裡。

  「樓上第三個房間。」在她跨下馬車時,車伕說道。「我相信你會玩得很愉快。你們上流社會的人經常是如此,不像我們這些必須工作生活的人。」他甚至沒再看她一眼,只是再喝一口他的酒便揚長而去。

  莉雅看著馬車駛出視線外,這才脫下斗篷並戴上一頂附在袋中的高頂帽。她深吸口氣並挺直身子,勇敢地走進那家賭場的前門。

  這次的感覺完全不同,她緊張地想道,知道這是路克在她身邊才使一切看來像個大冒險。壁爐的火光映出「綠豬」粗鄙的客人們的身形,使他們看來像來自九泉之下的惡魔。嘶啞、酒醉的笑聲令人非常不安,她有種火爆場面隨時就要爆發的感覺。當她走向樓梯時,一名女侍步向她。

  「你不是想一個人上樓吧,先生?你會需要個女伴,我現在剛好有空。」

  莉雅狂亂地思索回答。「謝謝你,但上面已經有人等著我。」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嗯?」女侍眨眨眼。「我剛才看到你的『朋友』上去,而我不是會批評這種事的人。況且,那人已經付錢租了房間。祝你好運。但如果你決定還是寧可要個女人,就喊白蒂一聲,好嗎?」

  莉雅不解地看著她。「好,謝謝。我會這麼做。」

  白蒂爆笑。「你們這些比流人士總是這麼容易辨別,就連在這種地方還不忘記禮貌。」她回到人群中,嘴上仍低笑著。

  莉雅不快地爬上樓,一手仍抓著放有她衣物的袋子,斗篷掛在手臂上。

  來到樓梯頂,她發現自己置身於一條黑暗的走廊上。當她經過兩扇門並在第三道門前停下時,可以聽到那些房間傳出的淫猥笑聲與呻吟。

  她在目標前遲疑一下,然後好奇地敲敲第三扇門。它立即打開。

  羅依莎站在門口,穿著男人衣服的她比穿女性禮服的她看來甚至更具風情。

  「羅夫人,真是令人驚訝!」莉雅努力保持冷靜──幾乎可說事不關己──的口氣。路克在面對意外情況時總是如此。至少她不是在和衛森姆復活的屍體打交道,莉雅告訴自己。「我丈夫在哪裡?」

  羅依莎以一種可怕的滿足神態微笑著,露出她手中那把槍。「你不進來嗎,史東華夫人?我一直在等著你。」

  由於一開始的震驚已過,莉雅告訴自己必須保持鎮定。如果她歇斯底里起來,對路克不會有助益。「艾理查和你同黨嗎?」她問道,踏入房間。「我不認為這整件事全是出自你一個人的手。你習於利用你的男性朋友,對不對?」

  「你真是精明。」依莎後退,兩眼火熱。「話說回來,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女孩,不是嗎?有點太聰明了。現在你將為它付出代價。」

  莉雅仍抓著衣袋與斗篷,走向壁爐並倚向它。「你不是想告訴我這一切全是因為你不大喜歡我吧,夫人?我到底對你做過什麼?」

  「你殺了他,就是這件事。」依莎嘶啞地說道。「你殺了衛森姆,毀了一切。」

  莉雅一僵。「或許你能好心地告訴我我毀了什麼?」

  「我原先全計畫好了,你這個愚蠢的婊子。衛森姆打算在殺了你母親之後娶我,我花了好幾個月才逼得他有足夠的勇氣謀殺凱琳。好幾個月!」

  莉雅幾乎癱在爐架上。「你教唆他謀殺我母親?」

  「你以為他會自已這麼做嗎?若沒人逼他,他沒這個膽。他不認為有必要,總是說他反正已經把她的錢弄到手了,她活著或死了又有啥關係。但我沒能沾到手,於是我告訴森姆除非除掉她,否則他不能得到我,而他非常想要我,莉雅。最後他策畫了那樁騎馬意外。」

  「我就知道是謀殺,甚至在他招供之前就知道。」

  「是的,你馬上就猜到了,不是嗎?不到兩個月後,他的行為開始變得古怪,老說他見到你母親的鬼魂。我怕他會喪失神智,在他能娶我之前就把自己弄進瘋人院。於是我決定親自去看看他的宅子裡夜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莉雅緊抓住袋子。「他拿刀追我那一夜你也在場,是不是?」

  「你以為那把刀是誰給他的?我告訴他他必須再次殺了凱琳,而這回她會乖乖待在地獄。他在發酒瘋,凱琳回來糾纏他的想法使他照我的話做。」

  莉雅的脈搏加速,半因怒氣,半因恐懼。「我的丈夫在哪裡?他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全部都算好了,莉雅。他會到的,別怕。艾理查正帶他過來。」

  「原來艾理查也有份。」

  依莎握緊手槍大笑。「噢,是的,以這種特別方式了結此事就是艾理查的主意。他和康路克有筆舊帳要算。我同意只要能讓你死,照他的方式來也行。」

  「你那麼喜歡我那個酒鬼繼父,以至於要為他復仇?你對男人的品味真是嚇壞我了,羅夫人。可是話說回來,我猜我不該這麼驚訝的。畢竟,你姘上了艾理查而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是嗎?或許你是喜歡和你一樣下流的男人?」

  「我告訴過你我喜歡可以任我操縱的軟弱男人。它使得一切容易多了,你瞧。衛森姆曾完全在我的掌握中,艾理查現在也是。」

  「你是怎麼挑上艾理查當你的幫手的?」

  「我聽說他和康路克間有點心結。於是當康路克開始追求你,我便決定一個像艾理查那樣不喜歡他的人對我很有用。」

  「現在殺我有點太遲了。」莉雅指出。「我丈夫現在有合法控制我的權力。即使他死了,遺產也會交給我們其他的親人,包括我姨媽。你連一文錢也拿不到。」

  依莎眼中閃過憤怒的光芒。「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導致可憐又愚蠢的森姆墜樓的那一夜,便剝奪了我掌握你財產的機會。你毀了我所有的計畫,現在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你為什麼等這麼久才復仇?為何在衛森姆死後到歐陸去?」

  「因為我怕你會發現我牽涉在內。你是那麼該死的聰明,我不能冒任何險。我無從得知你知道多少或森姆在他企圖殺你那一夜說了多少。他死的那天晚上我就跑了,因為我怕你會把整件事拼湊起來。但你從來沒有。」

  「沒錯。但在過去幾個月裡,我有種某件事尚未結束的奇怪感覺。」那些噩夢是在她認識羅依莎不久後才開始的,莉雅心悸地發現。

  「我不喜歡歐陸的生活。」依莎冷冷地繼續說。「噢,剛開始它挺適合我的,但在我和一名年輕的義大利伯爵牽扯上後,麻煩開始出現。因為他的母親,你知道,她怕她的寶貝兒子會娶我,而她不能忍受家族財產落入我手中的想法。她想辦法把我踢出較高級的社交圈,毀了我所有的機會。真讓人不快。」

  「於是你決定回英格蘭。」

  「我在這兒才有最好的機會找到另一筆財富。記住我的話,我會很快找到另一個衛森姆。我第一任丈夫留給我的錢已經用罄,我發現自己需要更多的錢。在歐陸時,我透過朋友繼續得知你的消息。好幾個月後,我知道自己安全了,於是回到倫敦。」

  「並且決定要我為毀了你的一切而付出代價?」

  「正是。但我要除掉你也是為了斬草除根,你隨時有可能會把整件事湊在一起。既然我在英國必須無後顧之憂,就不能冒險讓你發現我和你母親的死有關。」

  「是你把領巾和鼻煙盒放在你知道我會發現的地方。」莉雅道。

  依莎看看她的長褲和靴子,怪異地一笑。「你不是唯一知道享受男性打扮的自由的人。順便一提,我欠你這個人情。你想會不會有一天女人也能在公開場合自由穿著長褲呢?」

  莉雅不搭理這個問題。「你在夜裡跟蹤我?」

  「噢,是的。我跟蹤了你好幾星期,得知你的習性並訂好我的計畫。當你認識康路克後,一切變得更容易了。你開始冒那麼多險。」

  「對。」甚至比路克以為的更危險,莉雅想道。「那天晚上幾乎在這家酒館外輾倒我的人是誰?」

  「艾理查。我告訴過他只是要嚇嚇你,我想那笨蛋八成在過程中發現除去康路克的機會。事後我對他非常生氣。」

  「還有那名襲擊我丈夫的人?」

  「艾理查為我僱用的。你本來應該再次被嚇到的,或許還被那把刀劃一下,但就這麼多。誰知事情出了差錯,當晚你們並未照以往的方式行事。康路克照舊到花園去接你,但你並未和他一起回馬車。那人還是攻擊了他,認為自己必須賺點錢。」依莎說道。

  莉雅想起那一夜是她要路克到花園去,因為她想告訴他她要與他開始一段韻事。當晚她並未計畫出去歷險,因此沒和他一道回馬車。

  「為何用裝神弄鬼的伎倆,依莎?為何大費周章用領巾、鼻煙盒和使死人復活的論文?」

  依莎的眼一亮。「當然是來自你的靈感。你不欣賞這反諷嗎?我要你被嚇得心神不寧卻無人可投訴。畢竟,有誰會相信衛森姆爬出墳墓來殺你呢?我的原始計畫是要嚇得你以為自己瘋了。如果你進了瘋人院,一切就簡單多了。想想看,你下半輩子都被練在一面牆上等死。一個神智清楚的女人被困在一個瘋子的世界裡,它將是最大快人心的結局。對我而言也是比較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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