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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宛如晴空般的藍眸閃爍著明顯的釋然。她點點頭並微笑,漂亮的金色鬈發誘人地彈跳著。依時下的流行看來,藍安娜的身材著實有些過於渾圓,但這絕對沒有妨礙她擁有許多追求者。她才剛滿二十一歲,曾向莉雅透露她無疑必須在這一季中從眾多求婚者裡挑出一個來。由於她父親去世得不是時候,安娜在婚姻市場上的起步已晚。但當她終於在倫敦露面後,立即受到熱烈的歡迎。
「你對他的事知道多少,安娜?」莉雅悄聲問道。
「誰?史東華爵爺嗎?坦白說,不多。博庭說他在俱樂部頗受敬重。我相信他是最近才承襲這個頭銜的,前任伯爵是他的遠房親戚,伯父或什麼的。博庭提過他在約克夏有領地。」
「博庭還提過他別的事嗎?」
「讓我想想。根據博庭所說,他的家族香煙幾乎斷絕。當康路克一年前左右在半島受重傷時,這個家族差點就此自世上消失。」
莉雅感覺她的胃奇異地一緊。「他的跛腳就是這麼來的?」
「對,它顯然結束了他的軍旅生涯。不過如果沒發生那件事,當他繼承爵位時一樣得結束它。他的首要責任當然是他的頭銜及領地。」
「當然。」莉雅不想問下面這個問題,但仍忍不住。「怎麼發生的?」
「他的腿傷?我不清楚細節,博庭說爵爺從未談起它。但是我哥哥偉林在幾封家書裡曾提過伯爵的事,好像是在康路克受傷的那場戰役中,他強撐著騎馬領導他的手下攻取他們的目標後摔下,然後被留在戰場上等死。」
被留下來等死。莉雅感到一陣反胃。她撇開不舒服的感覺,提醒自己康路克不是那種該被同情的人。況且,她很懷疑他會歡迎它。當然啦,除非他能想法子利用它以遂其目的。
她突然懷疑稍早路克建議玩牌是否為了使自己不必忍受一連串的鄉間舞蹈。跛足很可能迫使他必須遠離舞池。
「你認為他如何,莉雅?我看到『完美的』龐小姐整晚盯著他瞧,還有其他好幾個小姐也是,更別提她們的媽媽們了。再也沒有什麼比得上一小塊『新鮮』的肉更能刺激人的胃口了,不是嗎?」安娜輕聲揶揄。
「多噁心的一幕。」但莉雅仍忍不住笑起來。「我懷疑康路克爵爺曉得自己被人家當成得獎的種馬一樣地評頭論足。」
「我不知道,但是到目前為止,你是唯一被他反過來欣賞的人。每個人都注意到他哄你進了牌室。」
「我想他追求的是金錢。」莉雅道。
「拜託,莉雅,你老是以為男人追求的是你的財富。在這件事上,你滿腦子只有這種蠢念頭。你不覺得你的仰慕者中可能有些人是真的對你有興趣,而不是看上你的錢嗎?」
「安娜,我已經將近二十五歲,我們都知道上流社會的男人不會向我這種『高齡』的人求婚,除非他們受到更實際的理由所驅使。我的財富正巧是個非常實際的理由。」
「你說得好像你已經沒人要了,這當然不是真的。」
「它當然是真的。而且,坦白說,我比較喜歡這種情形。」莉雅沈靜地說道。
安娜搖搖頭。「但,為什麼呢?」
「它使得一切單純多了。」莉雅含糊地解釋,下意識地掃視人群尋找康路克的棕影。她終於看到他站在通往安家花園的門口與女主人說話。她端詳他俯向天使般一身粉紅裝扮的安夫人,態度熟稔而親密。
「如果這能讓你覺得舒服些,博庭從不曾暗示過史東華爵爺是淘金者。」安娜說道。「而且剛好相反,謠傳說前任老伯爵是個怪人,固守著他的財富直到他駕鶴西歸,而現在它全屬於我們的新伯爵了。而且你也瞭解博庭,他若不贊同伯爵,絕不會邀請他同行。」
莉雅承認這倒是實話。藍博庭雖只比他妹妹大兩歲,卻相當認真看待他新近繼承的頭銜的責任。他極端保護他精力充沛、喜歡打情罵悄的小妹,也一直對莉雅很好。他絕不會讓她們當中任何一人予一個背景或名譽有可疑之處的人有可乘之機。或許安娜說得沒錯,莉雅想道,或許她對狡猾的淘金者這方面是有點過度操心了。
這時她想起康路克的眼睛。即使他不是淘金者,仍然比她見過的任何男人危險多了──甚至可能包括她的繼父在內。
這想法令莉雅倒抽口氣,隨即憤怒地驅走它。不,她突然激動地告訴自己,不論康路克可能有多危險,她絕不會把他與娶了她母親的那個殘暴男人相提並論。在內心深處,她深信這兩個男人絕不是同一類型。
「恭喜了,莉雅親愛的,看來你已經擄獲我們新伯爵的注意力。康路克是個有趣而特別的人,不是嗎?」
熟悉、沙啞的嗓音驚擾了莉雅的思緒,她轉向左邊,看到羅依莎就站在附近,遂勉強擠出個微笑。事實上,她不大喜歡這女人,但每次看見她卻都會興起一絲妒羨之感。
羅依莎總讓莉雅聯想到某種奇珍異寶。她三十出頭,一股濃烈的女性神秘氣質使男人像蜜蜂見了蜜一般為她所吸引。而她像貓一樣的優雅、光滑的黑髮及眼角微微上揚的眼眸,更平添了她的異國風情。她是今晚這房間裡其他違背時下穿著粉色或白色之潮流而做強烈色調打扮的女子之一──另一個人就是莉雅。在舞廳的燈火下,她吸引人目光的深翡翠綠色禮服耀眼地閃爍。
讓莉雅對依莎特別嫉妒的並非她出眾的容貌,而是她的年紀給予她的自由及身為寡婦的地位。羅夫人這種處境的女人比起莉雅來說,較不受制於上流社會的嚴密監審,甚至被容許偶爾從事謹慎的韻事。
莉雅從沒碰過一個她想與之來段韻事的男人,但她仍非常樂意擁有這樣的自由。
「晚安,羅夫人。」莉雅低頭看著這位矮她好幾寸的女人。「你認識伯爵嗎?」
依莎搖搖她精心整理過的頭。「很不幸,我們還沒被介紹認識。他才剛進入圈內不久,但我聽說他在俱樂部的牌桌已活躍了有一陣子。」
「我也聽說了。」安娜說。「博庭說這人是個頂尖的賭徒,非常冷靜。」
「真的?」依莎望向大廳另一頭仍與安夫人站在一起的伯爵。「他一點也稱不上英俊,不是嗎?可是他有種讓人非常好奇的特質。」
英俊?用這麼平淡的字眼來描述康路克,莉雅差點大笑出聲。不,他不英俊。他的臉孔強健有力,甚至可說是嚴峻;他的鼻樑筆直,下顎強硬,那對灰眼中有一種毫不留情的警覺。他的髮色有如無月的夜空,太陽穴處泛著幾抹銀光,但這些並不能使他儕身美男子之流。當人們看著伯爵康路克時,他們看到的是沈靜、自製的陽剛力量,而非一個時髦的紈褲子弟。
「你們必須承認,」安娜道。「他的確是個衣架子。」
「是的,」依莎輕聲道。「太美妙的衣架子。」
莉雅不喜歡依莎看著伯爵時的估量眼神,但不可否認的,伯爵確是少數不屈服於當前流行華服風尚的男人之一。他有力的肩膀、平坦的腰肢及強健的雙腿根本不需要襯墊或任何掩飾。
「或許他是個滿有意思的人呢。」依莎說。
「是的。」安娜輕快地附和道。
莉雅再看一眼安夫人身旁那高大、深色打扮的身影。「『有意思』可能不是適當的字眼。」正確的字眼是「危險」。
但莉雅忽然很樂意體驗這份危險。她賴以填滿漫漫長夜的社交應酬最近已漸漸不再足夠,她需要別的事物來幫她控制那無止無盡的噩夢。
史東華伯爵或許就是她一直在尋找的藥方。
「親愛的路克,你覺得她如何?她適合嗎?」安夫人仰視著史東華伯爵,漂亮而溫柔的眼中有著急切的神色。
「我想她滿適合的,潔絲。」路克啜一口手中的香檳,目光瞟過人群。
「我知道她是有點老。」
「我自己也有點老了。」他澀聲指出。
「胡說,三十四歲是一個男人成家的絕佳年齡。艾德娶我時就是三十三歲。」
「可不是嗎?」
安潔絲眼中立即充滿令人心痛的悔恨。「路克,我好抱歉。我實在太笨了,你必須知道我無意傷害你。」
「我死不了的。」路克終於在人群中看到莉雅。當她與一名矮胖、年老的男爵踏上舞池,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他的獵物高挑的身形上。莉雅顯然很喜歡跳舞,但她似乎把舞伴局限在非常年輕、不善社交或那些比她年長許多的男性上。她八成認定了這些男人是無害的。
他只遺憾自己不敢冒險邀她共舞,看她是否會像隨他進牌室一般隨他上舞池一定很有趣。但他不知她對他根本稱不上優雅的左腿有多大的容忍程度,而在這個節骨眼他不能冒任何險。
然而,他在她身上未曾感覺到一絲殘酷的本質。她絕對有脾氣,但他知道她不會侮辱或對他的微跛說些傷人的話。不過,如果他像在牌室時一樣激怒她,她很有可能狠狠踩他的腳趾。那景象令路克露出微笑。
「當然,她就那樣陪你進牌室是有點不成體統。」安大人說道。「話說回來,恐怕我們的韓小姐便是如此,老是徘徊在禮教尺度的邊緣。但是在丈夫的指導下,我相信她令人惋惜的性格是可以控制的。」
「這想法頗值得玩味。」
「而且她顯然對那種過於鮮艷的黃色有偏好。」安夫人又加了一句。
「韓小姐顯然有她自己的思想和意志。但我必須承認那種黃色穿在她身上看來很迷人,不是很多女人都能穿出這樣的效果。」
路克打量莉雅身著高腰禮服的高挑、纖細的黃色身形。它在擁擠的廳內宛如一道蜜色陽光,在一片典雅的素白及淺粉色中發散著濃濃的暖意。
在他看來,這件禮服唯一的毛病在於上衣領口剪裁太低,露出太多莉雅柔膩、高聳的胸脯。路克幾乎忍不住想去向某個貴婦借條披肩,牢牢裹住莉雅的上半身。這種衝動根本不像他的作風,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我恐怕她的古怪是小有名氣,而且毫無疑問是她姨媽縱容的結果。南可麗本身也是個不尋常的人物。」安夫人說道。
「我比較偏好不尋常的女士,聊起天來比較有趣,你不覺得嗎?無論如何,我想我勢必得忍受和我想娶進門的女人說一大堆話。這是不爭的事實。」
潔絲幽幽歎口氣。「實在不幸,但這一季沒有太多女繼承人可供選擇,簡直可以說是沒有。幸好還有龐小姐,你應該見見她再做決定,路克。我發誓她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女性,言行永遠是規規矩矩的。至於韓小姐,我恐怕她是有點任性。」
「別管那個龐小姐了,我相當滿意韓小姐。」
「要是她沒將近二十五歲就好了,龐小姐才十九歲。年輕點的女人比較會順從丈夫的決定,路克。」
「潔絲,相信我,韓小姐的年紀不是問題。」
「你確定?」安夫人不安地看看他。
「我寧可應付一個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年齡相當的女子,也不要和一個剛出校門的年輕姑娘打交道。事實上,我得說,韓小姐真的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你指的是這麼長久以來她始終保持單身?你大概說對了。她很清楚地表示過她無意將她的財產轉交到丈夫手中,除了最絕望的淘金客之外,每個人都放棄她了。」
路克的嘴角一斜。「這倒讓我省了些工夫。」
「別誤會我的話。她是個動人的女子,在某些方面也讓人耳目一新,就像她的姨媽一樣。莉雅自然有仰慕她的人,但他們似乎全被她定位為朋友。」
「換句話說,他們全都清楚他們的地位而且留在原地踏步。」
「如果他們越雷池一步,她就馬上甩掉他們。眾人皆知韓小姐大多數時候都親切和善,臉上總掛著微笑而且言談幽默,願意與較不吸引人的男士共舞。但她對纏著她獻慇勤的紳士非常堅決。」潔絲附帶說道。
他並不驚訝。除非韓小姐懂得如何將男人操縱於其股掌間,否則不會至今仍小姑獨處。在這場追求中,他勢必得非常兢兢業業了。
「我想她一定受過良好教育吧?」路克問道。
「有人會說她受太多教育了。我聽說南可麗夫人擔起教育她侄女的大多數責任,其結果是顯而易見的。要不是她姨媽的地位無可攻詰之處,無疑很久以前韓小姐便會遭到社交界冷落了。」
「韓小姐的父母呢?」
安夫人略一遲疑,繼而淡淡地說──「都過世了,說起來相當悲哀,但生死皆上天安排。」
「是啊。」
安夫人不確定地看他一眼,清清喉嚨。「嗯,她的父親在韓小姐年幼時便去世,母親很快便再嫁。八個多月前,韓凱琳在騎馬意外中喪生,跟著不到兩個月內,韓小姐的繼父衛森姆也相繼死亡。據我所知,他是不慎墜下樓梯摔斷頸子死的。」
「一連串奇特的悲劇,但這表示韓小姐不會有覺得必須深入調查我的財務狀況的父母。有關我伯父囤積財富的有利謠言可是禁不起嚴密追查的。」
潔絲不贊同地嗽起嘴。「我恐怕韓小姐不為她的繼父哀悼是不爭的事實,她曾表明她只為她的母親哀悼,即使後者也在守喪期滿後便恢復正常。」
「你讓我放心不少,潔絲。我最討厭的就是一個喜歡拿延長守喪期當娛樂的女人。生命可能是非常短暫的,把它浪費在哀悼再不能擁有的事物上簡直太可惜了,你不認為嗎?」
「但是人必須學著忍受降臨在我們身上的悲劇,就是這些事造就人的性格的。而且一個人也必須注意禮節規矩。」潔絲提醒道,一副有些受傷害的模樣。「不管怎麼說,南夫人是位有著良好社交關係的好女人,但她在某些方面確實有點古怪,恐怕也已經放任她的外甥女變野了。你想你能忍受韓小姐頗不尋常的舉止嗎?」
「我想我能把韓小姐應付得很好,潔絲。」路克再啜一口香檳,注意力仍在正與那位中年爵士共舞的莉雅身上。
她與他預期中的完全不同,路克想道,居然莫名所以地鬆了口氣。他早就準備好為他的姓氏、頭銜及許多如今由他負責的人民們克盡責任,卻沒料到能在過程中享受到樂趣。
絕對不是他所預期的。
其一,他沒想到會有這股近乎狂暴的肉體吸引力。潔絲曾告訴他韓莉雅「還過得去」,但這描述未免太過輕描淡寫。
她比他所得的印象高,比她週遭的大多數女人高得多。但路克是個高大的男人,很高興發現一個女人的頭恰恰能棲放在他的肩頭,而非只到他的胸膛一半高。
這並非他所預期的。
而她優雅的大步伐毫無女性慣有的矯揉造作。他發現她的舞也跳得很好,並不由自主感到一陣著惱。他知道在擔任她的舞伴一事上,他甚至無法與那名中年爵士匹敵。
路克看著莉雅的爵士在閃亮的燭光下輕鬆地帶領她飛舞,燈光在她豐厚、茶褐色的秀髮上映出金光。在路克看來,她身上那件禮服的剪裁太過簡單了些。但這種簡單、帶著藝術氣息的不經心風格確實襯托出她頸背細緻、誘人的線條,正適合她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這位小姐絕對知道怎麼裝扮自己。
不是他所預期的。
潔絲曾警告他雖然韓小姐的五官沒什麼可挑剔之處,但也不是出色的美女。自一段距離外觀察莉雅生動、活潑的臉龐,路克心想潔絲的話不無道理。但他也認為那對充滿挑戰、溫暖的金眸、自負卻又女性化的鼻樑及明燦的微笑搭配起來非常迷人。莉雅有一種令人著迷、生動而引人注目的氣質,它暗示著一股等著由適合的男人來釋放的潛藏熱情。
路克再望一眼正對她的舞伴綻開微笑的莉雅,決定他會非常樂意品嚐莉雅的嘴。很快地。
「路克,親愛的?」
路克不情願地將目光自他的女繼承人身上扯開。他的女繼承人,他想道,頗覺有趣地再次回味這個字眼。
「什麼事,潔絲?」他低頭詢問地望著這個他曾經愛過,卻因為沒有頭銜及財富而失去的美麗女子。
「她適合嗎,路克?真的適合?你知道,現在去見龐小姐還不算太遲。」
路克回想著潔絲如何屈服於其家族的決定,嫁給另一個男人以獲得頭銜與財富。當時他並不真的瞭解或原諒她。如今,已有頭銜卻仍欠缺他迫切需要的財富,路克終於瞭解四年前潔絲的處境。
現在他知道婚姻無關乎感情,而是一項責任。而責任正是路克非常瞭解的東西。
「如何,路克?」潔絲再次問道,美麗的雙眼滿盛嚴肅的關切。「你能委屈自己娶她嗎?為了史東華家族?」
「可以,」路克說道。「韓小姐非常適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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