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此次朝堂的賑災詔令下的如此快,也和這些國子監的太學生有著不小的干係。
這麼多年來,但凡聖上某項決策要下達,除非是滿朝文武都能一致滿意,否則總要互相攻訐好多天後,相互妥協一番才能達成。但此次正在賑災的正是這些國子監的學子少爺們。這些人一下子在家拿米,一下子在家拿炭,一會兒讓下人們捐冬衣,一下子掏了老子娘的私房錢跑出去賑濟,惹得這些官員一肚子火,可這畢竟是善事,做都已經做了,如果不能善終,反倒惹人笑話。
老子家自家的家產,憑什麼替朝廷賑災!
於是乎,滿朝文武迅速結成統一戰線,架也不吵了,錢糧的事情也不提了,也不扯皮了,不告病了,紛紛集思廣益。
有那些國子監學子成功的案例在前頭,一群官員修修補補,立刻就擬了一個成熟的賑災方案出來。
楚睿先是不解為何滿朝文武突然一下子變了臉,恨不得催他立刻下令開倉賑災才好。待他向左右的心腹大臣一打探,原來是許多大臣家中後院起火,正等著他救火呢。
嘖嘖嘖,這麼多天,這些人的耳朵怕是被管家的媳婦給揪沒了吧。
楚睿又想氣又想笑,真想再涼他們幾天洩洩憤,讓他們也急一急。但他畢竟是理智之人,不拿百姓開玩笑,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批復了此事,宣佈張榜公告,令各部調撥物資,京兆府審核災情,戶部協助京兆府救災。
其實該救的已經救的差不多了,就連施醫贈藥都有人做了。
太醫院裡那位胡院使這幾天被人不停誇獎,連走路都帶風。
廢話,活兒都被休假的幹完了,上班的能不高興嗎?
東市最有名的酒樓醉霄樓裡,掌櫃的興奮的向東家匯報一樁大生意。
原來是信國公府包下了整座酒樓一天,要和這幾天一起賑災的太學生、軍士、京兆府差役們慶賀此事圓滿完結。
初六一開市就有這般好兆頭,這是今年要大發利市的節奏啊。
包酒樓這般張揚,倒不是李銳想出來的。而是顧卿想起以前在大學時,凡是系裡或學校組織了什麼活動,只要成功舉辦了的,事後總有慶功宴。這麼做既是答謝大家的辛苦,又是進一步加深鞏固同學間的關係。
她坐在後院,想要做個善事,結果沒費什麼事,此事就成了,甚至連李銘和李鈞都沒有派上什麼用場,顧卿心裡一方面覺得齊邵與李銳實在是了不起,一方面未免有些沒有大展拳腳的遺憾。
她私庫裡私房頗豐,又有不少商舖年年收的許多進項,心想不能多做什麼,索性讓李銳帶著辛苦了半天的學子與官差們一起包個場子,慶賀慶賀。
李銳正是愛鬧的年紀,聽家中祖母要給他銀子出去交際,抱著顧卿的脖子連喚了好幾聲「好奶奶親奶奶」,說是回頭帶那些國子監的朋友一起來給她磕頭。他那幫朋友對奶奶可有好感了!
李銳一番話,直聽得顧卿頭皮發麻。
我了個神啊,她已經能想像一屋子年輕的帥哥挨個給她下跪磕頭,嘴裡喊著「老夫人福如東海」、「老太君壽比南山」之類的話要壓歲錢的情形了。
「我……」顧卿吞了口口水。「此事還是回頭再說吧。」能不能一個個來啊!
「這些先不說,那家將們說的『長孫少爺怒打登徒子』的橋段是怎麼回事?」顧卿好奇地問了聲。她也是略微聽到了一些風聲,卻不知細節。
李銳的臉紅了紅,把頭扭到一邊。「……沒,沒什麼。奶奶你別問了。」
李銳這般害羞,倒惹得顧卿起了好奇之心。去年燈節拜她那一嗓子所賜,李銳那「辣手摧花」的名聲傳的老遠,如今他又來個「怒打登徒子」,這難道是要逆襲的節奏嗎?
「那城西有個姑娘在施粥的粥廠外面賣身葬父,後來有幾個流民不願意給人家葬父,卻要人家姑娘跟她。原本孫兒是不想管這事的,只是打打鬧鬧間不知那姑娘竟衝進了粥廠裡面。當時孫兒正在粥廠裡盯著家人們發粥,見那惡霸朝粥鍋倒去……」
顧卿聽得心中緊張,連忙追問:「然後呢然後呢?掉到粥鍋裡去了嗎?」
哎呀呀,這是災難片轉言情劇又轉動作片的節奏哇!
「……孫兒抬起一腳,一個沒留神,把那惡霸踹到另一邊的火塘裡去了。」李銳對天望了望。此事他真是對不住那惡霸。
「咦?死了沒有?」火塘好像很大啊。
「奶奶,我要是殺了人,還能站在這裡嘛!」李銳氣急敗壞地說。「當然是沒死!」
「哦。」沒死啊。虧她還緊張的要死。
「……不過以後怕是沒臉見人了。」李銳心情一陣煩躁。
都是女人惹的禍,沒事拋頭露面惹事做什麼!賣身就去青樓門口賣啊,在城西粥廠門口賣,不就是想要讓他們這些少爺能多看幾眼嘛!
「那姑娘漂亮嗎?」顧卿關心的問。「人家爹有被葬了嗎?」
賣身葬父哇,多狗血的橋段!
「不知道可漂亮,孫兒從頭到尾沒看那姑娘幾眼。不過是一普通村婦,又什麼好看的。」李銳對奶奶老是關心這些莫名其妙的事簡直無語。「那姑娘倒是對我感恩戴德,又是磕頭又是要報恩的跟我走。我說我家不缺丫頭伺候,便把她買了……」
顧卿瞪大了眼睛。「什麼,把她買了?你不缺丫頭伺候,缺什麼伺候?」
不會是缺暖床丫頭吧?
就知道跟著大孩子們混會學壞!
「祖母別急,孫兒又不傻,怎麼會帶個身份不明的人回來。就算不是壞人,這種拋頭露面,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到處招蜂引蝶的下人,我還不敢收。」李銳黑著臉解釋,「孫兒把她買了,送了那王油子為妾。」
「呃……是不是有些過分啊?」聽起來不像是什麼好名字。王油子,這這這……
「那王油子有城府有擔當,又是正經的京兆府差吏,混得好又仗義,家中父母雙亡,那女子又不用服侍公婆,王油子納了她不算委屈她。」
顧卿一聽似乎不是壞人,這才放了心。
「祖母不要覺得我做的莽撞。我要把她送王油子,那女子還不肯,我看必定不是個好的。我錢都付了,父親也答應讓下人幫她葬了,又有京兆府的司戶在場,當時就定了賣身契,轉手把她給了王油子。」
對於這個世界的人口買賣,以及對女人的輕視之心,顧卿已經無力再傷感。
她自己若不是穿成了邱老太君,還不知道要走到哪一步。
只盼那女子跟了王油子,能收起高攀之心,好好的和人家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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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王思柳家中。
「媽的,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跑!」王油子握著那張署名『李春花』的身契,咬牙切齒。「你身契在我手裡,跑到哪裡抓回來都是打死!」
「大哥,這下怎麼辦,是不是要通報信國公府的長孫少爺一聲?」
「通報個屁!老子自己沒本事沒把人看好,人家送的女人自己跑了,難道還找人去哭?」王油子臉色鐵青,要不是看那姑娘實在貌美,他也不會要這麼一個看起來就不好養活的女人。
「她是外面逃難來的流民,不知道我在西城地頭上的手段。找,仔細找!往哪兒跑,走去了哪兒,我通通都要知道!」
「不把她抓回來給賣了,她不知道我王油子……王大俠的手段!」
「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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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剛剛跑出城西的「李春華」長舒了一口氣。
連生還和她說信國公府很難進,他上次磕破了頭那老太太也沒留下他。她不信,以為換個弱女子能勾起那雛兒的憐惜,想不到信國公府不但難進,那小孩更是個不懂風情的愣小子。
自己那般往他身上貼,居然還被推開!
還把她轉手就給了那麼一個賊眉鼠眼的粗漢子!
天知道她聽到李銳說買她的時候有多高興!只要讓她進了府……
主子,奴家對不起你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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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你這是坑我啊!』
齜牙咧嘴在上藥的「惡霸」痛的眼淚都出來了,可眼淚一流到臉上的傷口上,倒引得更痛,如此不停循環,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好幾遍了。
明明說好了只是一場「強搶民女」的戲,最多不過被打一頓丟到京兆府裡,很快就會被撈出來,結果根本不跟說好的戲碼走。
先是被一腳踢得腸子都要從嘴裡吐出來不說,更是倒霉的整個臉都壓到了火塘裡!
那小子是吃什麼長大的,看起來年紀不大,怎麼力氣這般大!
他可是身高八尺的大漢!
媽的!這臉上傷成這樣,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啊!易容的功夫都省了!
還他的劍眉星目高鼻廣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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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銳得了奶奶的話,立刻拉著家中堂兄和齊邵去東市裡定了最好的那家酒樓,時間就在明日,從中午開始,包上整座酒樓一天。
聽說這酒樓唱曲的、演戲的、說書的都有,不怕這麼多不同圈子的人無聊,最多分好幾層宴客就是。
沒錯,他準備宴請所有參與了此事之人。
一時間,齊邵、李鈞和李銳寫帖子寫到手軟,接到帖子的人也都興奮莫名。
這是要徹夜狂歡的節奏啊!而且人家說了,這是「慶功宴」,不可不去!
去,當然去!
就連最煩交際的道士張玄,都接了帖子應承一定會去。
此事若是有官身的人來做,那就叫「奢靡揮霍」。可他和一群國子監的學子、以及那班屬官小吏們慶賀,就叫做「年少輕狂」、「性情中人。」
嘿嘿,反正御史大夫的兒子都在裡面,誰敢參他們府裡一本?
堂兄李鈞被李銳拉來,是因為這位大堂兄有著千杯不醉的本事,最適合擋酒。
只可憐李銘被丟在家裡,如同小貓撓心,眼淚汪汪。
嗚嗚嗚,我也有籌集那麼多冬衣的!什麼叫怕被人灌醉,最多我不喝酒就是了!
奶奶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