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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絞刑架下的祈禱]老身聊發少年狂[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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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36:51
第58章 送子娘娘

    顧卿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覺到有人叫她。

    她第一反應是——媽蛋,我又中風暈厥了?

    然後她就察覺到了不對。因為這聲音明顯沒有那麼驚慌失措,就是喊醒一個熟睡的人應該有的那種語氣。

    顧卿睜開了眼。「什麼事?」她揉了揉眼睛,因為睡一半被弄醒,她的眼睛非常難受。好在她沒有傳說中的起床氣,只是有一些睏倦而已。

    香雲這丫頭非常有分寸,不是有什麼急事,是不會來找她的。

    「太夫人,銳少爺和張府舅老爺來了。銳少爺陪著舅老爺在花廳等著,銳少爺……看起來有些……。」香雲頓了下,終是沒有把「不太好」給說出去。現在還在過年中,這些話都不應該講。

    顧卿一下子就清醒了。什麼叫看起來有些……

    欲言又止什麼的最煩人了!

    她坐起身,「給我穿衣。」

    這信國公府裡,每一個院子都和普通人家都是一樣的,有臥房、有浴房、有廳、有庭院、有下人房和角房。只不過每個園子裡的主次分佈不同,格局也不大一樣罷了。

    持雲院的廳有兩個,一個是全封起來的小廳,專門接待客人的,還有一個,是半敞開的花廳,大部分是家裡人用。

    這個大冷天,又是晚上,李小胖帶著客人跑到花廳裡去做什麼?

    李銳覺得自己現在需要的是冷靜,他在房間裡越等就越覺得焦躁,所以才和舅舅告罪了一聲,帶著舅舅來了花廳。

    張寧知道這時候他需要的是放鬆,便沒有多言,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時是冬天,花廳外已經沒有了花,但花廳的四周依舊佈置了無數琉璃燈盞,將那些葉子和花壇照的流光溢彩,宛如神仙府邸。

    李銳看著這花廳一隅,心裡是說不出的諷刺。

    這國公府這般富貴,一旦得到它,又有誰能輕易放手呢。

    「銳兒!」顧卿頭戴昭君套,身穿花狐裘,內著狐絨毛衣,手裡揣著暖爐,被丫頭婆子簇擁著,從花廳的另一頭過來。

    夜晚地面結冰,雖然到處都細細撒過了細土,可要是沒注意,老太太摔了一跤,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拿著風燈的下人們把燈舉的底些,香雲和煙雲在一旁警醒著,隨時能伸出手去救,唯恐老太太有個閃失。

    那就不是「過節」,是「過劫」了。

    聽見奶奶的叫喚,李銳覺得自己的內心奇異的得到了平靜。

    是了,嬸母雖然想要下咒害他,可是那也恰恰證明了嬸母已經沒有辦法把手伸到他身邊來了。若不是沒辦法下其他的殺手,這「用咒殺人」的無稽法子,她是不會用出來的。

    而嬸母沒有辦法對他再下手,是因為現在府裡地位最高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都在護著他。就連她的兒子,他的堂弟李銘,都站在他的身邊。只是一個嬸母而已,他有什麼可怕的呢。

    「張大人。」顧卿對這個「美髯」的帥大叔很有好感,對他微微頷了頷首。她那便宜兒子長得太普通了啦!

    「問太夫人安。」張寧對顧卿行了個晚輩禮。「晚輩深夜來訪,實在是有失禮數。不過此番前來,確實有要事。」張寧知道此事不撕破了,方氏會一直不依不饒下去,遂也不避開下人,直接躬身道:「請老太太做主,有人想害我外甥。」

    所有人的眼睛都齊刷刷的往李銳身上望去。

    「你怎麼了?」顧卿看著李銳,一陣心驚。是她的信被人看了,還是事情已經洩露了出去,現在有人先來除了李銳這顆「棋子」了?「有刺客?還是下了毒?」

    「有人得了李銳的八字,用了巫蠱。」張寧臉色鐵青地道,「正是早上的神婆,叫做柳女的那個。」

    「五穀?哦……明白了,是巫蠱。」顧卿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因為這個詞兒離她的世界實在太遙遠了。

    但是漢武帝時期的那場巫蠱之亂實在太有名了,有名到後世無數人都知道了「巫蠱」大約是什麼玩意兒,中學課本裡也有提到過,所以她稍微還有些瞭解的。

    「你是說,有人拿個小人用針戳戳,打打小人頭,就想殺了銳兒?」顧卿不可思議地說:「是誰這麼蠢?」

    老太太,巫蠱不是戳小人好嘛。

    聽著老太太好似渾然不在意的口氣,眾人都無力去腹誹了。

    「太夫人,正是有人在用壓勝之術害人。這巫蠱的危害不在於是不是能殺人,而是貼上誰的生辰八字,就可以構陷誰。誰都知道要想以咒術殺人,不可能那麼容易,可是萬一成功了呢?萬一對人有影響呢?誰都不會冒這個險。」張寧給邱老太君分析著利害。「而且一個人只要用過巫蠱,這之前之後出現的不好的事,所有人都會認為就是那個人用咒術害的人,這才是巫蠱的可怕之處。」

    「本朝對巫蠱厭勝之術雖然沒有過去那麼嚴苛,但是按《大楚律》,若是發現已經害了人的,灌滾油剝皮;沒有成功但情節惡劣的,指使者腰斬,下蠱者負石沉淵。」

    如果此事告到了官府,無論怎麼判,信國公府都算是名聲掃地了。所以張寧剛才說要把柳女送去官府,柳女才會露出了「逃過一劫」的笑容。因為若是被送去官府,信國公府是絕對是不會用「巫蠱」這樣的名義的,最多是刺謀主家之類,杖三十流配千里。

    顧卿沒想到這個荒誕無稽的迷信行為居然定的刑罰這麼重。還是說這個世界和她以前呆的現代不一樣,這些巫婆都是「專業」的,真的能害人?一想到這個,顧卿不得不慎重起來。

    「你要我做什麼?」他們連夜來這裡,絕對不會光是來「告狀」這樣的。

    「剛剛那神婆已經招了,她把那害人的假偶放在了她住的屋子,正在屋內的神龕之中。晚輩是外男,不能進錦繡院,李銳年已十四,夜間闖入錦繡院內,與信國公府的名聲有礙;還請老太太做主,帶人去那錦繡院,把假偶找出來。」張寧又對著顧卿長揖:「只是方氏害我外甥,此事決不能善了,太夫人,信國公不在府裡,還望太夫人你能主持大局,嚴懲那主使之人!」

    「……我知道了。」顧卿點了點頭。她知道張寧說的是哪個。方氏找來的神婆,方氏屋子裡的假偶,又供了主謀,不是方氏還能是誰?「來人,備轎。」

#########################

     東園裡,燈火通明。

    方氏雖然不能去老太太府裡守歲,但作為一府的主母,自然是不能早早就歇下的。此時她正和劉嬤嬤漫不經心地下著雙陸,討論著柳女的問題。

    「李銳年紀越大,心越發野了。劉嬤嬤早上看見他那眼神了沒有?活像會吃人似得。」方氏有些後怕的拍了拍胸口。

    所謂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有些人一旦橫起來連命都不要了,賠在這種人身上,真是不值當。只盼他多對那府外那些硬石頭橫一橫,摔的粉身碎骨才好。

    劉嬤嬤比方氏還害怕。這神婆道尼之事是她牽的頭,找來這神婆也是她來回方府多次才敲定的人選,更是以她的名義力薦進的府。若真追究下來,夫人最多是個「識人不清」,可她作為牽線搭橋之人,怕是要晚節不保,給攆出去了。

    「依奴婢看,此事既然已經這樣了,夫人不如暫時忍下,等老爺回府,再做商議。夫人心急子嗣之事,找了個神婆回來做做法驅驅邪,這也不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這京城裡的達官貴人不還常去找那位靈台郎看風水嗎?怎麼找欽天監就使得,找神婆不不行了。」劉嬤嬤一番話,是說給方氏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正是如此,還是等老爺回來,看李銳還能如何蠻橫!」方氏暗恨地說:「我看那李銳就是得了什麼迷魂藥,給從上到下都餵了,現在才敢這麼耍威風。就連銘兒都直說他好,真是氣死我也!」

    「夫人,夫人,老太太的轎子來了!還帶了許多健婦和丫頭婆子!」守著門的婆子跑了過來,「二門的閂到底下不下?」

    這個守門的婆子也是方氏陪嫁過來的,她看老太太除了丫頭下人,還帶了銳少爺和幾個健婦,嚇的要死,本來應該下門閂迎接邱老太君的,卻什麼都不敢做,連忙叫那些下人不要隨便動,飛速跑過來給夫人報信。

    方氏一個內眷,到了深夜就要把錦繡院的院門門閂插起來的。除非府裡遭了強人,不然賊人輕易闖不進來。

    別說東園前面裡那麼多家將家丁和下人,就算是這錦繡院內,也有許多搏擊之術不亞於男人的健婦。

    這些婦人是老國公為了邱老太君母子的安全而訓練出來的。

    原本軍營裡就有健婦營,負責軍隊裡的後勤差事和粗活,沒男人可用的時候,也要上場打仗,拿的是和男人一樣的軍餉。

    後來大楚立國,健婦營解散,這些健婦大部分成了女家將一類的世僕,專門保護女眷的安全,以及訓練新的女武士,在京城的達官貴人家很受歡迎。但是像李老國公這樣專門給每個女眷都留了一群的,倒是很少見。

    「老太太這個點不應該睡下了麼?早上才昏厥的。」方氏疑惑地站起身,丟下雙陸的棋子,「難不成園子裡進賊了,老太太在抓賊?」

    「今天東園裡沒有任何異動啊。再說了夫人,今天是年三十,咱們府上又是國公府,哪個蟊賊會傻到來內城的信國公府裡偷東西啊!」

    嫌死的不夠快嗎?

    「那夫人,二門的門閂究竟還下不下?」

    「那是我們府裡的老太君,你是吃了豹子膽了敢把太夫人關在門外?」方氏柳眉緊蹙,「我出去看看。讓趙嬸子她們出來,若是有什麼事,記得出手。事了了,重重有賞。」

    別是老太太又被李銳那小子吹了什麼風,找她麻煩來了。要不然就是今天她想作法驅掉老太君身上的妖邪,那妖邪知道了,晚上回復了元氣,過來報復了。不管是哪一種,她也不是吃素的!

    話說顧卿帶著一堆丫頭婆子等人到了東園,一路上都通行無阻,到了錦繡院的二門外時,才被攔住了。

    那管著二門的兩個婆子嚇得直抖,可是一口咬定有另一個婆子去和夫人報去了,沒回來之前,不敢開門。

    這倒把顧卿給氣笑了。

    「這是我自己的府上,還有我進不去的門?你們是把我當賊了,還是當盜了?」顧卿受不得風,只把轎門開了一點,她對著外面的健婦說道:「娘子們聽著,這些刁奴不把門開開,你們就撞開,後面守著的人直接打一頓捆了扔出去。今天是年三十,關門閉戶,連自家人都不能進去,難不成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成?」

    這話說的極重,堵著門不開的婆子們把那跑走的婆子祖宗八輩都給罵了一遍,要不是看她是夫人的心腹,怕吃了掛落,誰會擋著老太太啊。那可是氣上來連老國公都打的主兒!

    李銳冷著臉看著顧卿叫門,擔心嬸母是想要毀滅證物,直接對著門後說道:「奶奶仁慈,至多把你們打一頓。可你們家的兒子孫子,就等著小爺的手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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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37:11
    這些看門的都是老家人,不然也不敢放在這麼重要的位置上。說到兒孫的前程安危,才是她們最關心的事。

    李銳這話一說,馬上就有一個婆子軟倒在地,另一個一咬牙,開始搖動門閂。

    這二門的門閂極重,平日裡都是拿搖臂搖上的,這婆子一個人弄,竟是半天都沒有把門閂吊上去。

    「林婆子,你不怕夫人追究?」

    「我怕個屁!」林婆子往地上啐了一口,「這府裡要變天了,小心被天給壓死!」

    林婆子死了心要開門閂,那另外一個婆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幫著一起搖。

    過了片刻,先是門閂嘎啦兩聲聲響,而後門軸一轉,吱呀一聲門給打開了。

    兩個婆子把門敞大開,恭恭敬敬地跪在門邊,不敢說一句話。

    顧卿也不耐煩在這兩個婆子身上多費口舌,指揮著眾人就繼續往院子裡走。

    院子裡,得了門婆子來報的方氏也帶著丫頭和健婦們往外迎顧卿,走到一半的時候就看到了來勢洶洶的顧卿等人,倒吸了一口氣。

    這架勢不像是抓賊的,倒像是「抓奸」的!

    「娘,你身子不好,怎麼不在持雲院裡歇著,大半夜跑到媳婦園子裡來了!」方氏擺出一副委屈地表情:「別又病了,倒說是媳婦的不是!」

    『不帶這樣噁心人的!』顧卿真是被這方氏的臉皮給征服了。無奈她也沒做過什麼婆婆,更是擺不出婆婆的款兒,只好想了想,憋出了一句瓊瑤劇裡惡婆婆常用的台詞。「我要有病,也是給你氣出來的毛病!」話一說完,她自己囧倒,乾脆連廢話都不說了。「你那請來的神婆住哪兒?」

    「那神婆不是給你們帶到刑房去了嗎?怎麼,跑了?」方氏心中一喜,難道老太太深夜裡帶著人出來是抓那跑掉的婆子的?阿彌陀佛,趕緊跑遠遠的,千萬不要被抓住了!

    「跑倒沒跑,不過倒是有一樁事情要解決。」顧卿看著方氏身後一個小丫頭臉熟,想起來是張寧送進來的丫頭之一,因擅長擺弄花草,後來被方氏要去了房裡。「你,那神婆住哪兒,給我帶路。」

    這丫頭本來就是張寧派來伺候外甥的,結果陰錯陽差進了錦繡院,心裡卻一直想去長孫少爺身邊,一看到顧卿還認得她,連忙喜出望外地走出了方氏的身後,就在前面引路。

    顧卿也不下轎子,就叫所有人跟著那丫頭。

    「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就知道外面找的丫頭下人靠不住!」方氏一咬牙,「走,我們也跟著去看看,看能不能抓出個活人來!」

    「嬸母。」李銳現在又不怎麼相信那巫蠱是方氏下的了,這表情太鎮靜了,他這嬸母沒有這般的城府。「侄兒勸你還是不要跟著去比較好。」不跟著去的話,好歹還能保住顏面。

    李銳越是這麼說,方氏越是覺得其中有詐,她瞟了眼侄子,「你的人倫綱常都不知道是不是吃到狗肚子裡去了,早上逼迫嬸母,晚上闖進嬸母住的院子。我真後悔小時候對你那麼好,早知道就……」

    早知道就什麼,她終是沒有說出來。大概是覺得現在逞這些口舌之利半點用都沒有,瞪了他這侄子一眼,扭頭就走。

    李銳心中一片蒼涼。就算知道嬸母對他的全都是虛情假意,可是由她口中直接說了出來,他還是覺得一陣難受。畢竟她也那麼溫柔慈愛的養過他五六年。

    這個國公夫人的位子,就真的能讓人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那丫頭帶著一干人穿過持雲院的南邊,直接往靠近西邊的地方去。繞過兩個亭廊後,一處偏僻的小院出現在她們面前。

    小院的院門緊閉,那丫頭敲了敲門,立刻有一個粗使丫頭開了門,待看到浩浩蕩蕩來了這麼多人,她嚇得連忙跪了下去,頭都不敢抬。

    今天是年三十,凡是有燈的地方全部都要點起來,這座小院也不例外。這粗使丫頭是專門為這神婆洗涮灑掃的,因伺候的好,那神婆還說等出府的時候求了夫人收她為徒,她在老家有良田百畝,全是靠「神術」賺來的。她一聽十分心動,已經私下裡喊了她師父。

    聽說早上這裡面住的神姑被銳少爺給綁走了,她一天心都揪著,就怕她犯了什麼事,把自己也當成同謀抓起來。早知道就一口咬死自己是府裡賣斷了身契的下人,不應承她就好了。

    顧卿見到了地方,這才下了轎子。她走進院子,四面看了一眼,回頭冷冷地說:「你待這神婆倒是好,這院子比李鈞的院子還要寬敞些。」

    若不是她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情,怕是派過來伺候的也不只這一個灑掃的粗使丫頭。

    方氏沒敢吱聲。那神婆當時說要偏僻點的院子,她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她就把這處偏院給了她。這偏院的配置是給府裡的姨娘造的,只不過她家老爺沒有姨娘,就一直空著。

    整理出來,自然是比李鈞那客院要舒服的多。

    李銳跟在顧卿身後,一間間的找那有神龕的房間。主臥裡乾乾淨淨,沒見到什麼神龕,倒是在西面的小屋裡發現了一個神龕,裡面供著一個送子娘娘。

    神龕下放著三個蒲團,擺的卻不整齊,像是有誰跪在蒲團上打過架似得。

    見顧卿要伸手去拿那送子娘娘,方氏急了,連忙讓屋外自己的人去擋。

    結果那些婆子健婦還沒動,老太太帶來的人就直接把她們掀翻在地了。顧卿身邊跟著的都是什麼人?方氏身邊的僕婦都是後訓練的,哪裡是她們的對手!

    方氏看著顧卿冷著臉往神龕去,心裡急了。

    她往家裡說要找神婆的時候,用的是「為了子嗣」的借口,家裡找的自然是擅長求子的神婆,只是她問過後,這神婆驅邪也很厲害,可以讓九天玄女座下的十四主星上身,這才有種「啊我撿到寶了居然是多面手」這樣的感覺,甚至還給她專門配了院子。

    這神龕就是那柳女為了給她求子而設的,裡面有她去送子娘娘的廟裡求來的神靈,每日做法,待供奉滿七七四十九天,就會請到天上的星宿下凡托胎進入她腹中。

    現在才二十多天,她自然是不准任何人把她的「福子」給攪黃了。

    「娘要幹什麼?這是送子娘娘,娘這般不恭敬,是會遭神譴的!」方氏張開雙臂,擋在老太君的身前。

    顧卿看著這一貫表現出知書達理一面的方氏,居然像是個鄉野無知婦人一般說著這般可笑的話,不由地吐了個槽。「你讓開吧。我這把年紀了送子娘娘還老眷顧著,那才是遭了神譴呢。」

    老太君話一說完,屋外許多下人沒忍住,「噗嗤噗嗤」聲不絕。

    李銳一扶額,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奶奶的「童言無忌」又開始了。人說老人老了以後和孩子一樣,所以說「老小孩」、「老小孩」,真是一點都不假。

    方氏聽了顧卿的話,表情一呆。

    老太太在說什麼葷話?

    說不定真是狐仙附了身了!

    顧卿見方氏表情呆傻,可憐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和後面的健婦說:「把你們夫人拉到一邊去。要想給我添孫子,不拜我兒子,拜這送子娘娘,真是癡傻呆絕,我都不好罵了。」

    老太太話一說,立刻有兩個婦人把方氏像是包圍一般夾住,轄著就往旁邊走。

    方氏又氣又怒又驚,忍不住叫嚷了起來:「你們做什麼!管家的是我,當家人是老爺,你們是不想在府中呆了嗎?」

    那兩個婦人扭頭看顧卿。

    顧卿輕飄飄地擺了擺手,「沒事,你們拉開吧。今天之後這府裡管家的還是不是她,就得我說了算了。」

    顧卿這話一說,四下皆驚。方氏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沒厥過去。

    這這這這是要休妻?還是老太太要取回管家的權利?

    她不就找了個神婆進來,供了個神像,驅了個邪嗎?驅邪的事兒還沒有成。

    這老太太身上的祟物要報復,要把她滅了?

    方氏的眼睛裡射出仇恨地眼神來。李銳看不過去,叫兩個丫頭擋在方氏面前,不要讓奶奶看到方氏的表情,免得又生氣發火,犯了病。

    顧卿其實已經看到方氏的表情了,只不過她無所謂的很。若是眼睛能殺人,那後世還發展槍炮幹嘛,全都練眼神去了,經濟又環保。

    被瞪兩下,又不會少塊肉。

    顧卿伸手從神龕上拿起那尊送子娘娘,輕輕晃了晃。

    果然是中空的,裡面有東西。

    「把門關起來。」顧卿又讓所有的下人和丫頭們出去,屋裡只留方氏、李銳和自己。

    「娘,你要幹什麼?」方氏驚恐地瞪大眼睛。

    他們不會要在這裡害了她吧!

    有許多人家的主母就是無緣無故「暴斃」的!

    顧卿看了看神像,上下無縫,也不像是有機關的樣子。天天拿出來做法,怎麼也得有個放進去的地方。她注意力放在神像身上,聽到方氏的話,心不在焉地說:「這是為你好。我要開了門,那才叫『幹什麼』呢。」

    方氏咬著牙,捏住了拳頭,她身上沒有什麼防身的東西,若老太太和李銳真要害她,她就和老太太拼了,看誰先能饒過誰。

    顧卿掃了一眼方氏,就知道方氏在想什麼。被群毆的時候抓住一個打到死嘛。

    只是她身邊還跟著便宜孫子,李銳現在等閒幾個壯漢不能近身,方氏就是想要害她,也要看看小胖願不願意讓她動手了。更何況方氏那慫樣,看起來也不像是個能成事的人。

    她看了下送子娘娘,不在身上,那……她轉過神像,把底部朝上。

    果然,底部沒有胎底,像是後世的存錢罐那樣敞著口,只是用一個木頭底子封上的。她從頭上拔下一根釵子,從底子邊一撬,那送子娘娘的裙子就敞開了。

    顧卿倒過來一敲,從裡面滑出來個一個小偶人。

    這小偶人頭髮、眼睛、眉毛、五官身軀俱全,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種電視劇上常見的粗製濫造之物。

    小偶人做的精細,樣子也很可愛,可是身上卻貼了兩道符紙,用銀針紮在偶人的前心和後心裡。前面貼的是出生時辰,後面是八字。符紙上明顯是鮮血,已經呈現血液該有的褐紅色,整個小人偶上都是孔洞,也不知道到是什麼個咒人法子。

    方氏見從送子娘娘裡出來這麼個東西,哪裡還能不知,連忙大叫:「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顧卿也想點點頭。她覺得這方氏這麼蠢,怕是真不是她做的。

    她要有這個心機手段,藏得這般密不透風而且還能面不改色的喊冤,李小胖早就死的連渣滓都不剩了。

    問題是,現在就算不是方氏做的,也沒有人任何人能證明了。

    巫婆她找回來的,巫婆院子她分的,送子娘娘她請的,人家巫婆也供了是她做的。最主要的是,生辰八字這種東西,非家裡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生辰八字這種東西是可以分析一個人未來運勢的命盤,有些人會拿它害人,所以生辰八字一般都不會給外人知道。生辰八字裡最重要的是時辰,孩子一生下來,大人就會把生辰八字給寫在紙上放進盒子裡鎖起來,這就是「命書」。

    從此以後,不再提孩子生下來的時辰。無論是窮人家還是皇家,都是如此。

    只有在成婚之前,會把雙方裝著八字的盒子拿去合一合。

    所以說,就算是神婆構陷,若沒有自家人告知李銳的八字,那神婆除非真能通神,不然去哪兒都找不到李銳的八字。

    李銳父母已亡,而顧卿,你問他李茂的八字她都不知道,別說李銳的了。李茂在外公差,而方氏手裡,則有著兩個孩子的「命書」匣子。

    顧卿一臉憐憫地看著方氏,手裡拿著那個小偶人。

    李銳一臉麻木,看著那個貼著自己生辰八字,全身小洞的假偶。

    方氏的眼睛越長越大,氣也越穿越粗,最後淒厲地尖叫了起來:「我沒有!你這妖孽想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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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37:43
第59章 顧卿的決定

    李銳被方氏的尖叫嚇了一跳,差點沒捂上耳朵。

    她在現代聽過別人吵架,一般人逼急了都是說「你狗X的」、「你娘X」什麼的,她聽到方氏大叫「你這妖孽!」,不知道為什麼瞬間出戲,啼笑皆非地看著方氏。

    「妖孽?你說的是老身嗎?」顧卿把「老身」兩個字咬的重了些。

    「難道不是嗎?」方氏哆嗦著看著顧卿。「你突然識文斷字,突然插手李銳的事,突然做出來射玦,突然背什麼《三國演義》,那個就連老爺都沒聽過……」

    方氏話已出口,索性全部兜開來講。他們這般用巫蠱之事構陷她,左右不過是個死。

    「你哪怕不是妖孽,是個神仙,我也要把你給驅走!」

    對她說的這些事,顧卿半點心虛都沒有。別說她不是妖孽,就算是妖孽,她如此護著信國公府,就算是李老國公再世,也不會拿她怎麼樣。

    「我還沒聽說三十歲就進入更年期的。」顧卿歎了口氣,「方婉,你這是病,得治。」

    「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我轉變是為了什麼。你覺得其他人要一直依著你,順著你,才不是妖孽,不是態度大變。」

    「可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就變的人。」

    「你意欲捧殺銳兒,這事我以前不知道,後來知道了,自然不會不管。你覺得你是信國公府的夫人,可以為所欲為,卻不想想你這夫人之位是如何得來的。兩條人命啊!你背著這樣的債得來的一品誥命,難道不該感恩,然後更加向善嗎?」

    「你覺得我插手養育李銳的事是妖孽行為,那我問你,你圖謀你的侄兒之時,竟一點愧疚都沒有嗎?」顧卿看著方氏難看地臉色,接著喝道:「你說我突然插手銳兒的事?那我再問你,你在擎蒼院的金瘡藥裡混上同色的銅屑是為了什麼?但凡破口,一旦染上穢物,極易感染,如果是入土銅器上的銅屑,更是沒辦法救了!」

    這裡是沒有抗生素缺乏醫療器械的古代,一旦得了破傷風,李銳還有命嗎?

    「若不是我發現及時,李銳一條命都沒了!」

    「你當世人都是傻子,你最聰明是不是!你覺得李銳要是死了,所有人都只能感慨是意外,是李蒙一家子命不好,小孩子站不住是正常的,是也不是?」

    「我問你,李銳為什麼會高燒?如果有人彈劾李茂鞭死侄子,你以為你們這個國公的爵位還保得住?」

    方氏已經只能張大了口哈氣了。

    顧卿一肚子火,她自己在現代的大好日子沒得過,跑到這世界來撿一爛攤子。這信國公府沒倒,都虧她穿過來了,不然老太太被孫子頂撞死,侄子被叔叔鞭死,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皇帝還能忍得住,那也真是把全世界都當傻子。她若不插手,這世上哪裡還有「信國公府」這麼個玩意兒!

    「奶奶,不用再說了。」李銳怕顧卿氣急了引發中風,忙拉了拉顧卿的袖角。「有些人,你說再多,也聽不進去的。他們只聽得見自己想聽的東西。」

    這世上,人笨點不怕,沒有見識也不怕,怕就又蠢又自以為是。

    「現在問題是,該怎麼處置這些東西。」李銳看了看顧卿手中的人偶。那上面插著自己的生辰八字,心口釘著銀針,他看到了,卻連一點憤怒和恐懼都沒有。又看了一眼憤慨的方氏,「還有嬸母。奶奶,叔父現在不在家,該怎麼辦?」

    顧卿在心中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懲治這婦人。她在現代時最多和人拌拌嘴,哪裡見過這樣的人,經歷過這樣的事!

    這裡可不是未來的那個法治社會。就算是法治社會,那些貪官污吏不也經常是逃出生天嗎?她把她送官?那明顯不成。可讓她殺了方氏,或者把她找個什麼地方關押起來,又和她的價值觀違背。

    其實從穿過來開始,顧卿就一直覺得自己不是他們家的婆婆、媽媽、奶奶,只不過是搶了人家的身子。這大概是因為她穿過來的是一個老太婆,從來沒有過的兒子、孫子的緣故。他們每次喚她,就會更加清楚地提醒她一次,自己不是本人的事實。

    如果對人家好,還算是補償,可要是用這個身份來作威作福,她實在是做不到。

    她也不想為了這個破人髒了手!

    偏李茂不在,現在又是過年,年節裡親戚都要走動,攤上這麼個事兒,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到。這個是小呆的嫡母,身上又有國夫人的誥命,年節裡還有好幾場大朝會要進宮,可若「報病」,但凡三品以上在京的誥命生病有孕,太醫院都要過來請脈的。

    這下就連「被生病」都不行。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拿這方氏怎麼辦,顧卿一咬牙。

    媽蛋!反正皇帝皇后要用他們府上,這破事讓那自說自話的夫妻倆煩去。宮裡那位才是宅鬥宮鬥的高手,等明兒一早,她就帶著東西拿著宮牌進宮去!她心裡有了主意,人也就從容地多了。

    「方氏,你是銘兒的嫡母,我是看在銘兒的面子上,才把下人婆子都清出去,跟你說個明白。這巫蠱之事,是你做的也好,不是你做的也好,都少不了你的關係。若不是你立身不正,讓那個巫婆進了府,也就沒有這麼多事。」

    顧卿的話讓方氏燃起了希望。

    老太太的意思是,瞞著不追究她了?她就知道,現在府裡還需要她管家,她的孩子年紀又那麼小,老太太怎麼可能要懲治她,果然是雷聲大雨點小。等老爺回來了,保準連雨聲都沒有了!

    「只是……」顧卿的話讓方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所犯的事情,實在是駭人聽聞。樁樁件件,讓人心寒。明日一早,老身會進宮去見皇后,我雖是你的婆婆,但你是誥命之身,此事該如何處置,還要看皇后娘娘如何發落。」內命婦名義上都是皇后管理,「一國之母」可不是嘴裡喊喊的。

    為什麼張靜自殺,「烈婦」的封賞和匾額等都是從後宮裡出的,正是如此。

    方氏心中原以為這次會是「私了」,結果顧卿這話一說,她簡直就是「膽喪心驚」。

    皇后娘娘不知為什麼一直不喜歡她,看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就知道。

    這事要抖進宮裡,若賜她三尺白綾還好,要不是想殺了她,那她肯定落得比死還要可怕的下場。

    宮闈是什麼樣的地方,這皇后娘娘可不是自己婆婆那般好講話的人。

    她的身子晃了晃,一下子軟倒在地。

    顧卿把紮著李銳生辰八字的小娃娃塞進袖子裡。這個是證物,還要留著的。

    這都叫什麼事嘛!八字咒人要有用,還弄什麼刺客刺駕,找十來個巫婆一起詛咒,楚氏一家子都沒了!

    她心中雖覺得實在無稽,可是這裡的人信它,她也沒有法子。再一看李銳,小伙子兩眼赤紅,怕是心中又憤怒又難過,只好像往常那樣順了順他的背。

    「別難過,也別生氣,你還有奶奶呢。」

    李銳咬了咬唇,突然走到軟到在地的方氏面前,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頭。

    「嬸母,你雖對我虛心假意,可我這六七年卻是真心實意地愛戴你。你養育我長大,讓我無憂無慮,渾渾噩噩的過了這麼多年,我心中感激。這三個頭,是我還你當年的恩情。」

    「銘弟弟對我很好,你一直想要害我,他卻半點也不知。想來你也知道這件事並不好。此事我不會告訴銘弟,從此以後,我也依然會視他如親弟。但從今天起,我便不再當你是我的嬸母了。」

    「你說奶奶是妖孽,我覺得你才是不知道哪裡跑來的妖孽。」李銳望著方氏又紅又白地臉,像是看穿她的身體對著其他東西在說話那樣地說道:「妖孽啊,你把我那溫柔可親賢良淑德的嬸母給害了。」

    這個名為「貪心不足」的妖孽,活生生地吞噬了嬸母的一切優點,讓她成為了一個惡毒愚蠢的婦人。

    顧卿等李銳磕完頭,站起身,這才轉身打開了門。她打開門一看,外面一堆驚疑不定地下人們都在看著自己。想來是剛才方氏那淒厲的一聲,讓這些下人們心中一片茫然吧。

    顧卿望了望天。因為這段時間都在天陰的原因,雲層很厚,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月亮和星星了。她到了這裡,最滿意的就是在晴朗的夜晚一抬頭,就能看見璀璨的星河,雖然現代沒有古代的自然環境好,能看到那麼多星星,可無論是過去和未來,這些星星都是一樣的。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覺得來到古代也不是那麼倒霉。可現在,她真有點想家了。

    「方氏剛剛在屋裡突發惡疾,我心中實在心憂。她得了惡疾,怕是會傳染,今夜就不要挪動了,就讓她在這個院子裡歇吧。」顧卿睜著眼睛說著瞎話。

    「武娘子們今晚看守好這個院落,閒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顧卿看著那群健婦,接著又說,「今夜要辛苦你們一夜,裡面的人一個都不准出去,外面的人也不准進來。明日過後,賞你們三倍的月錢。」

    健婦們一聽是要軟禁裡面的方氏,心中雖有些不安,但還是應承了下來。她們原本就和兵丁沒有兩樣,服從已經是天性。

    顧卿看著這些更加害怕的下人們,盡力露出一個安撫地笑容來。「你們都放寬心,我明日一早就拿著牌子進宮親自去請太醫,若沒什麼事,你們明天就可以出來了。若真是惡疾,治好就是。」

    無論明天皇后怎麼處置方氏,這些下人都不會有性命之憂,她封鎖院落,只不過擔心人多口雜,把這事傳了出去。尤其是李小呆,他母親這樣,她真是一點都不想讓他知道。

    這外面呆著的人,大部分人都是持雲院的僕人,其中還包括她的心腹丫頭香雲和煙雲。帶她們來,原本是怕方氏抵抗,好有個幫手,誰料方氏院裡的都不願拚命,一拉就拉開了,她倒錯誤的估計了方氏這方的戰鬥力。

    她讓下人們都在門外守候,就是怕聽到什麼不該聽的東西,結果方氏那一嗓子,實在是有些麻煩。

    香雲知道一點情況,連忙表態,會在這裡好好待著,也會看顧著其他的下人。煙雲雖然有些害怕,但她一直服侍顧卿,知道顧卿不是那種會滅口的殘暴主子,更何況也沒聽到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便也點了點頭。

    只是有一些方氏身邊的丫頭,年紀不大,又經不得事,當初就哭哭啼啼了起來。

    顧卿被她們哭的心情也不好了,只好板著臉快步上了轎子,不再去聽那些嗚咽之聲。

    今天是過年啊!這方氏造的孽!

    顧卿坐進了轎子裡,把袖子中的假偶拿了出來。她把銀針和寫著生辰八字的符紙拔下,又把那小娃娃頭上的頭髮給揪了下來,放在一方帕子裡包好。這雖然是明日要給皇后看的證物,可是這人偶一身被戳出來的洞,心口上又紮著針,實在是覺得太刺眼了。

    「太夫人,現在去哪兒?」抬轎子的婆子也害怕的很,這一夜先是來勢洶洶,又是打又是鬧的,回來時卻沒有多少人。

    那麼多婆子健婦丫頭一起來的錦繡院,現在就剩四五個人一起出來了。除了太夫人和銳少爺,剩下的都是管家娘子,下人倒是一個不見。

    「去方氏的院子裡。」顧卿淡淡地說。

    去把那劉嬤嬤給捆了。

    每個耳根子軟的笨蛋身邊都有一個豬隊友。這劉嬤嬤蹦躂的太厲害了,該殺豬了。

    顧卿從偏院裡出來,乘著轎子去了錦繡院裡。她把所有丫頭下人全部叫到院子裡來,說了方氏身子突然不舒服,不能挪動,今夜就在偏院裡宿下的事情。又喚方氏的幾個心腹丫鬟速去偏院伺候。

    四繡是看著老太太帶了一大堆人來的,現在人都沒了,想來這「不舒服」不是一點點的「不舒服」,自然是不願意去。

    可是李銳身後還帶著三個管家娘子。這三個管家娘子可不是什麼一般的婆子,要是攆人出去發賣,或者是升等降等、核算獎懲發放俸祿,都是她們負責的,所以四繡心裡再怎麼不甘願,也只好去了。

    至於去了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就看怎麼處置方氏了。

    四繡一走,顧卿就命錦繡院裡其他的下人把劉嬤嬤叫了出來。

    這劉嬤嬤倒也聰明,知道大約是神婆的事情不好,一見到顧卿就叩頭連說自己被神婆騙了,才做下力薦她入府的事情。

    顧卿今天一夜就折騰這些事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無論那劉嬤嬤怎麼哭訴,還是叫下人把她捆了,也丟到刑房裡去。

    等顧卿乾淨利落的把後院全部處理完了,回到持雲院,都已經二更天了。

    至於李銳,這一晚更是過得那叫一個「驚心動魄」。

    老太太出了偏院就去處理錦繡院的事情,李銳卻沒有再跟,而是拎著小燈,獨自一人回西園去。

    在那裡,李銘和李鈞還等著他,他若不回去,兩人肯定要為他擔心。尤其是李銘,說不定還要多想。

    李銳提著燈,從寬敞的園子穿過。

    呼呼嗚嗚嗚!吹過他頭頂的冬風,踩踏摧折著園子裡那些凋零的枯枝。偶有樹枝被風掃動的「嘩啦」聲,聽起來也愈發的淒涼。

    雖然四處都有燈,可李銳依然感受到了那種無邊無際的、向他壓來的黑暗。

    他向四周望去,更遠的地方,黑漆漆的景色像一張大口,隨時準備著吞噬一切的東西。

    李銳突然後悔了。他不該拒絕那些下人們想要陪他回西園的好意的。

    夜晚、且是單獨一人的環境裡,總是會讓人胡思亂想。李銳心緒混亂,簡直是像夢遊一般往西園裡走著。最後一截路,他甚至是跑著回來的。

    看守著西園入口的下人們看見李銳提著風燈,一個人跑得氣喘吁吁回來,都十分吃驚,一個個湧上來接燈的接燈,找暖爐的找暖爐,這才讓李銳的恍惚稍微清醒了點。

    等李銳走進「雲中小築」的時候,裡面處處燈火,老遠的地方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的歡聲笑語。雲中小築二樓的小廳裡,吆喝聲,叫好聲,還有李銘那牙齒漏著風地「撒一下!」的聲音,讓李銳彷彿頓時從險惡的地獄裡回到了溫暖的人間。他咳嗽了一聲。

    「哥哥!你回來了!你去了好久!」李銘立刻驚喜的丟下牌,散步兩步地衝到了門口。

    「銳弟。」李鈞也站起身,衝著門口的李銳微笑。

    「啊。我回來了。」李銳笑著抱住了像是彈弓一樣彈過來的弟弟。

    照射進眼睛裡的亮光,吹拂著臉龐的暖風,真是讓人感覺溫暖。

    李銳回來之前,他們正在玩「三國殺」。

    李銘和李鈞自是不知道東園北園的那些風波,他們要守歲,當然要找些玩意兒來熬夜。李銘好不容易教會了李鈞「三國殺」,李鈞剛剛學會也正新鮮,便叫了好幾個書僮小廝一起來玩八人局。

    他們玩了一局又一局,直到李銳都已經從陌生玩到可以當著內奸的身份手刃主公的時候,李銳也沒有回來。

    現在李銳終於回來了,兩人自然是把提起來的心放進了胸腔。

    「哥哥,你剛才去哪兒了!」李銘嘴巴撅的高高的。

    「我舅舅來了,擔心奶奶的身體,多聊了一會兒。」李銳撒了個謊。事實上,老太太帶人去東園的時候,他舅舅就已經離開了。

    兩個孩子瞭然地點了點頭。

    『唔,哥哥∕弟弟的舅舅一定很擔心哥哥,才聊了這麼久。』

    他們讓李銳陪他們玩三國殺,李銳心裡正好也堵得慌,根本不可能睡著覺,就和他們一起守歲。只是李銳心裡有事,對著李銘的笑臉還是心裡又愧疚又難受,根本就沒有按原本的水平發揮,倒是讓李銘殺了許多次。

    李銘見哥哥被自己各種打臉,得意極了,恨不得記下「XX年除夕,滅哥哥趙雲一次,張飛一次,諸葛亮一次」等等這樣的話。

    以前他很少贏的。哥哥一定是睏了,所以才魂不守舍的!所以說,年紀大的人就是精神差啊!

    三人和雲中小築裡其他人一直玩到了天亮,這才各自回房沉沉睡下。

    而此時,顧卿正站在她的那輛朱漆馬車邊,帶著柳女的口供和害人的假偶,佩著宮牌,準備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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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影帝太醫

    顧卿到了這個世界,想的很明白,那就是福可以享,苦也可以吃,氣堅決不受。她既然穿成了老太君,得了這麼個身子,雖然有種種壞處,可是也有一點好,就是若不願意受氣的話,也沒有多少人可以給她氣受。

    她穿來之初,心裡的口頭禪都是「讓我死了吧∕大不了就是死」這樣的話,可見她有多麼不甘,生活質量有多差。

    可自從她和兩個孫子混熟了,又見到一家子破爛事,那死意也變成了「死之前至少要讓兩個孩子好好的」,還有「反正都是死,至少要死得有價值」這樣的想法。

    府裡出了方氏這麼個奇葩,她實在想不出什麼懲治她。一個懲治不好,李銘和李銳就要離心,她努力了那麼久,就差沒有變身成幼兒園老太婆了,除了去找皇后,她還不知道能找誰。

    最起碼,皇后和皇帝想要用他們府上,是絕對不會讓他們府上在能用之前倒掉的。

    而兄弟一旦真的離心,李銳就會徹底倒到世族那邊去,好好的無間道就會變成送人頭了。

    顧卿想的很明白,所以才一大早就進宮去。她甚至把皇后娘娘那番「下次來,輕車簡從」的話當成真的,就算她是客套,她也把它當成真的了。她本來也不耐煩穿那身大命婦的衣服,就穿的比家中整齊點,裹著一身大毛斗篷就進了宮。

    皇后接到女官來報,說顧卿求見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她以為這位邱老太君興師問罪來了。這種事別人是做不出來,她卻是做得出來的。可是再一想,老太君就是要問罪,也不會初一進來,她說的都是實情,只是略微有些嚴重,就算和皇帝手書的不符,她也不應該知道。

    更何況這位老夫人昨天還病過,抱病來宮裡,一定是府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時間,她的腦子裡全是後宮常見的那些事情。

    饒是如此,邱老太君讓她屏退左右,拿出那個娃娃的時候,她還是嚇得倒退了一步。

    居然是巫蠱!

    若說世間女子爭鬥的最激烈的地方,那一定是後宮。後宮爭鬥之可怕,已經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可即使是後宮女子,有一樣東西也是絕對不敢碰的。

    那就是巫蠱。

    若民間玩弄巫蠱害人不過是沉塘扒皮的話,那宮中一旦發現這個,往往都是族誅的下場。

    「你說,這是方氏找來的神婆所做?」皇后連碰那個娃娃都不敢,她只是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接著問,「上面是誰的生辰八字?」

    顧卿的臉上出現了悲慼之色。「是臣婦的大孫兒。」

    皇后瞭然的點了點頭。

    顧卿把那神婆的口供遞給皇后,然後便不再言語了。

    皇后看完口供,越來越心驚。楚巫的行蹤極為詭秘,她也只是幼年時,曾聽奶嬤嬤當做床頭故事聽過一二。這方氏的娘家為了找到楚巫,還真是不遺餘力。

    明明女兒已經是國公夫人了,他們圖謀信國公府的子嗣,就不怕信國公府報復嗎?

    「老夫人想怎麼處置?」老夫人這次前來,不會讓她下旨來休了她吧?她是不會下這個旨的。

    巫蠱之事不可明說,李茂又不在家中,她若下了這個旨,就有逼迫命婦之嫌。身為一國之母,要開了干預朝臣後院的先例,以後就會有無數的人來求她再開二例、三例、四例。她不能給其他人留下這個把柄。

    「正是找皇后娘娘商議,臣婦也不知道該如何辦。臣婦既不想傷了兩個孫兒們之間的感情,又想能夠妥善處置此事,所以才進宮求援。」顧卿輕飄飄的把皮球踢了回來,又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張搖光。「臣婦見識少,膽子又小。還是請皇后娘娘拿個主意吧!」

    娘娘,快給個辦法吧。

    皇后看著邱老太君那像是看著救世主一般的表情,突然開始相信皇帝的話了。這位老太君,真的是宅心仁厚,心思單純,連後宅陰私都不知道怎麼處置的婦人。

    是老國公和李蒙保護的太好,這位老太君才能五十多歲,還保留著未嫁女才有的純真吧。想到這裡,皇后對邱老太君的語氣也柔和起來了。

    「老夫人,你要想讓兩個孫子間不傷和氣,那就更不能什麼事都瞞著你的小孫子。他今年十歲,應該瞭解是非了,許多事要及早講明白,才不會傷感情。」

    「很多人以為瞞著世上那些不好的事情,不讓孩子知道,才是保護他,殊不知等日久天長以後,再撕開這道傷疤,只會更疼。」

    皇后有些羨慕信國公府裡教育孩子的方式,但他們現在已經不是白身之時,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把事情藏起來,以後只會讓有心之人利用,到時候添油加醋一說,事情就會朝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尤其這方氏這般做,已經決定了她下場不會太好。母親不太好的下場,大了後兄長又漸漸出色,還能像現在這般感情,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顧卿聽了皇后的話,不敢置信地說:「娘娘的意思,是要臣婦把方氏做的一切都告訴銘兒,讓他知曉?」

    「正是如此。」皇后點了點頭。「其實這才是對方氏最好的懲罰。」她頓了頓,「……母子離心。」

    就如她的大皇兒,當她發現世族開始對她的兒子下手,潛移默化地灌輸某些東西之時,她就狠下心撕開了那層痂皮。她與他說了世族的危害,這些人的盤算,以及她在兩者之間選擇丈夫和兒子的決心。

    她教他如何裝溫和,裝耳根子軟,在世族中虛與委蛇,在勳貴裡左右逢源。

    這世道就是如此,你不一早驚醒,你就會被人當做傻子玩弄。

    皇后和邱老太君說話一向明快,她直言了隱瞞後的各種壞處,甚至把未來可能發生的事都分析給邱老太君聽。

    顧卿聽完後若有所思。她在想,若真的對李銘揭露了方氏的真面目,李小呆這個愛鑽牛角尖的小傢伙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若真要說,又要以何種方法去說。這真是件悲傷的事情。

    「若說懲治方氏,反倒是最簡單的。後院婦人的地位與影響力都繫於兒子和丈夫之身,若男人們不再信任敬愛她們,她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只能佔在那個位子上,過著煎熬一般的日子。」皇后抿了抿唇。「這也是我建如是庵的原因。好歹在庵堂裡,還有人說說話,如果要願意,也可以出門走走。可要真被關在後院之中,青燈古佛,不過是哭熬歲月罷了。」

    達官顯貴的下堂妻還可以進「如是庵」,後宮裡的女子一旦失勢……

    「老夫人,你若真不知該如何處置方氏,我便讓一個太醫跟你回去。」

    「你要想等信國公回來再處置方氏,我就讓太醫『報孕』。這一胎凶險,為了讓方氏養胎,必須靜養休息。管家的差事老夫人拿回去,受些累,多找些下人幫著,也就是了。」

    就信國公府那簡單的人口,也沒什麼事情要管,無非就是發發月錢,收收租子。

    「到時候是小產凶險,還是小產後虧了身子,要移到莊子上去靜養,就看你們的選擇如何。」

    「若老夫人不想等兒子回來處置,我就讓太醫『報病』。」

    「方氏得了會傳染的烈病,必須盡快隔離。是要送進莊子裡靜養,還是在家中靜養,就看老太太你的想法了。到時候是暴斃而亡,還是拖上幾年才死,端看信國公府的決定。」皇后說起這些話來,一點不忍之意都沒有。

    這方氏再留著,只是個禍害。若是她,她就讓她「病死」了。

    這這這這……這是傳說中的「送到莊子上各種死」嗎?

    顧卿張大了嘴。她也知道這些法子,以前各種小說裡都見過。可是她來找皇后,就是以為皇后娘娘能給她什麼更好、更兩全的法子。結果她一說,又是這些東西。甚至連「太醫」都給她預備好了,真是又貼心又妥當,顯然不是一拍腦門想出來的。還是說一招鮮,吃遍天?

    顧卿想了想,躬身請求道:「臣婦想好了,請太醫『報孕』吧。」

    殺人,暴斃什麼的,她做不出來。這方氏殺人未遂,而且兩次都非常好運,不能大白於天下,實在讓她心中憋悶不已。可李銘需要嫡母的份位,李銳本性良善,現在看起來有些冷傲,但其實心腸很軟,若是方氏因他而死,這孩子怕是要背一輩子的包袱。

    『報孕』,然後讓李茂來選擇,才是最好的做法。一個女人,尤其是方氏這樣的女人,失去了身份地位之後,又和丈夫兒子離心,才是比死還要可怕的懲罰。

    「老夫人寬厚。」皇后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選擇,方氏這下半輩子都廢了。

    「那我這就宣太醫來坤元殿,陪老太君回府。」

    大約一個時辰後,顧卿帶著那位吳太醫從坤元殿走了出來。這位吳太醫應該是皇后的人,對皇后極為尊敬,聽到皇后的吩咐,也沒有任何疑問,非常乾脆的就起身準備跟顧卿去信國公府。

    顧卿再一次認識到了一個人若是擁有權力,究竟可以做多少事情。

    在後宮中,有一個心腹是太醫,應該能起很多作用吧?這太醫皇后一點都不在乎讓她知道,說不定這只是放在明面上的心腹,暗地裡能動用的肯定更多。

    坐上那個位子,過這樣的日子,真的比鄉野村婦更快活嗎?

    顧卿看著偌大的皇宮,慶幸自己只是穿成一個老太君。

    顧卿帶著太醫回了府,在一堆下人婆子的翹首盼望中進了偏院。

    方氏到底得了什麼「惡疾」,可能間接影響到他們將來的前程,方氏的那些下人們更是害怕,老太太可能還會顧及一下自己的親信,他們這些人可不一定能看見主子眼裡!

    方氏見顧卿帶著太醫前來,居然諷刺地一笑:「娘還真是做戲做全套,連太醫都請來了。」

    顧卿懶得理她,她也就打打嘴炮了。這方氏明顯已經是破罐子破摔,好日子都不想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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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的一個漂亮婦人,也不知道讓她多羨慕,至少這幅皮囊看起來既溫柔又大方,可她人怎麼就能內心這麼陰暗這麼偏執呢?

    吳太醫像是沒聽見方氏的話一般,方氏身邊的四繡也低著頭裝作什麼都聽不見。

    吳太醫走到方氏面前,拱了拱手,「夫人請伸右手。」

    「我若不伸呢?」方氏瞟了那太醫一眼,她就仗著他不能拿她怎麼樣。

    吳太醫心裡冷笑一聲,這是拿他個五品的醫官抖她一品夫人的架子?宮裡裡哪個嬪妃總管的,也不敢對太醫如此狂妄。他大概知道這位太夫人和皇后娘娘為什麼要她「生病」了。想到這兒,吳太醫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我知道了,夫人是得了會傳染的烈性病。夫人心慈,不忍心讓我們這些太醫也染上,故不願讓我們號脈。我先謝過夫人。」

    吳太醫這話一說,方氏面如死灰。她再怎麼無知,也知道「烈病」是什麼意思。那代表她可能會死。就算不死,也有可能要離開這個府邸,以後再也回不來了。方氏滿心不甘地伸出了右手。

    吳太醫拿一塊帕子蓋住方氏的右手手腕,然後搭指診脈。也不知是什麼脈那麼難診,吳太醫閉著眼睛摸了半天,還讓方氏換了左手的脈,再診了一遍,這才有了些眉目的樣子。

    『裝模作樣!』方氏看著吳太醫那像模像樣的表情,不由地心中腹誹。

    『這太醫人才啊!』顧卿看著吳太醫的表情,在心裡給他點了個贊。

    這情形任是什麼人見了,都覺得他真的是在認真診脈。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吳太醫收回了手,歎了一口氣。

    方氏已經對自己能活不報什麼希望了。

    若想要說是小病,需要靜養,何必要號這麼久?

    「夫人並不是得了什麼『惡疾』。」吳太醫按照皇后吩咐的說道,「而是有了身孕。」

    有許多丫頭婆子在身邊,顧卿不得不做出「啊,原來如此」這種恍然大悟的表情。

    方氏冷笑了一聲。

    裝,讓你們再裝。她葵水上個月才來,雖然只有兩三天,但是確實是見了紅。現在說她有身孕,無非就是想奪她管家的權,把她軟禁起來罷了。不過既然沒有殺了她,她就還有再起的機會。老爺和她這麼多年夫妻情分,等銘兒大了也要操持婚事。他們報她「有孕」,看來就是皇后不想殺她。

    上面那位不想殺她,這老太太再乾著急也沒用。

    「只是夫人你這陣子操勞過度,已隱隱有滑胎的跡象。加上情緒大起大落,這腹中胎兒不大好。為了你腹中的孩子,夫人還是靜養比較好。」吳太醫憐憫地看了一眼方氏。他說的話都是真的,她腹中孩子已有兩個多月。這婦人大概是年底事多,又沒休息好,所以胎息極弱,也有滑胎之象。只不過她年輕,平時又養尊處優,這般弱的胎息居然也帶住了。不過再這麼輕忽下去,這孩子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問題。

    方氏身邊的四繡也是又驚又疑地互相望了一眼。上個月方氏的葵水是她們伺候的,那時候正在忙莊子上的賬目,方氏每天都算到深夜,又來了葵水,腹痛了一夜。

    這太醫為何要說謊?

    難不成夫人真的做了什麼不可告人之事,要被奪了管家的權利?

    顧卿聽了吳太醫的話,在內心裡給他豎了個大拇指。若不是她早早就知道真相,還真以為方氏懷了身孕。

    方纔她看著這太醫微微蹙起的眉,那側頭不停診脈的懷疑姿態,還有那略有吃驚的驚訝表情,顧卿心裡不由的讚歎:——「這貨要在現代,絕壁是影帝!」

    這吳太醫演技這般棒,想來是皇后娘娘身邊常去忽悠人的慣犯,每天苦對著銅鏡練表情的那種。這等奇人,也就皇后娘娘這種人能夠發掘了。

    這太醫如此敬業,顧卿也不準備掉鏈子。她擺出一副驚喜的表情,握著方氏的手說道:「這麼多年,我總算又盼到一個孫輩了!你放心,你胎氣不穩不能勞累,我這老婆子只好出山給你管著家。你就只管養安心胎就好。」說完又望向四繡,「好好伺候你們家夫人,閒雜人等就不要進錦繡院了。這段時間也不准任何人用任何事來煩你們主子,等胎坐穩了再說。一切以孩子為重!」

    四繡聽見老太太這番話,將信將疑的心變成了徹底不信。

    果然是太夫人要收了夫人的權,進宮找皇后娘娘撐的腰。

    四繡眼裡都是苦澀。她們現在已經十六七歲了,正是可以配人定親的年紀,攤上這麼件事兒,好年華都要蹉跎,等夫人失了勢,她們也沒有什麼好人家可以配了。

    可心中萬般無奈,也只能福下身去,口中稱「是」。

    顧卿和吳太醫做完了戲,便一刻也不想在偏院裡多呆。

    她走出門外,對著一院子昨晚被看在這裡的下人笑道:「皇后娘娘仁愛,派了宮裡的太醫來診,你們夫人不是得了惡疾,而是有了身孕。只是胎象不穩,所以屢有不對,情緒也不太好。這是喜事,昨天在這兒伺候夫人的下人們一律賞銀五兩,算是我給你們壓壓驚。」

    五兩已經是一個一等丫頭兩個月的分例,這裡面許多下人並不是一等的下人,所以聽到老太太一賞就是五兩,各個都喜出望外,覺得昨晚雖然擔驚受怕,但也值了。就當是替府裡守了歲了!

    「昨日裡我身體不適,夫人也受了累,倒讓你們沒有過好年。等會去前廳,大夥兒都來拿『壓歲錢』。雖然來得晚了點,總比沒有好。」顧卿心裡挺過意不去的,因為主子不好,一府裡這個年都過的亂七八糟的。今年的金錁子銀錁子早就打好,但是都沒有發出去。她反正窮的就剩錢了,不如發發錢,讓下人安安心。順便也昭示下從今天起,管家的事她也接手了。

    想到這個,她就一腦殼包。去年年底她幫著方氏理過一些事情,那賬本上一大堆壹貳三肆伍簡直能把人逼昏過去。她又不是在銀行工作的,以前每天看的都是阿拉伯數字,現在來一堆繁體字,什麼玖佰捌這樣的數字,她還要在心裡換成阿拉伯數字,都快瘋了。

    下人們可不管邱老太君到底在煩惱什麼,原以為今年歲錢泡湯了,結果邱老太君說等會兒就發,而且看這意思,發的還不少,各個都喜出望外。

    那些個老婆子臉上都笑出了朵菊花來。

    顧卿見大家高興,心裡也輕鬆了點。果然施比受更讓人滿足。

    她吩咐了幾個武娘子「陪著」方氏回錦繡院,從今天起錦繡院只許出不許進,又讓院子裡的下人們都去其他院裡傳話,告知等會她在前廳發歲錢的消息。

    等全部吩咐完了,顧卿才不好意思地對身邊的吳太醫笑了笑,送吳太醫出府。

    吳太醫等這麼久,不是想看顧卿如何管家的。他見四周下人都沒注意的,對顧卿悄悄道:「邱老太君,借一步說話。」

    顧卿一頭霧水的跟著吳太醫走到一邊,卻聽吳太醫說:「老太君,剛才我的診斷之言,並非是托詞。貴府的國公夫人,真的是懷孕了。而且已經懷了兩個月,胎息很弱。」

    顧卿張大了嘴。啥?不是騙人的,不是演技好?她給他點了那麼多讚,給了那麼多好評,概因他本色出演?

    「說實話,我原本不想和老太君說出事實真相的。你我都知道皇后娘娘派我來是做什麼。她有了身孕,這孩子不一定能留得住,將來位置也尷尬。」

    「可是我雖見慣了陰私,像這般巧的,還是第一次見。若不是我來診脈,這方氏怕真的不知道肚子裡有孩子,這孩子也保不住了。」

    「信國公府一向行善積德,人丁卻如此單薄,此事只能說是上天注定,要讓這孩子留下性命的。可是現在這情況,就算我給她開了安胎的藥劑,怕她也不敢吃。這孩子能不能活,還看老夫人你的意思了。」吳太醫歎了口氣。他越在宮裡呆的久,就越相信命和報應這件事。

    那方氏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好婦,可孩子總是無辜的。只盼信國公府看在人丁單薄之上,能保住這個孩子吧。

    顧卿一聽吳太醫這話,就知道他想要表達什麼。他擔心皇后和自己不想要這個孩子,他一番話,怕是要給自己惹事。顧卿沉吟了一會兒,跟吳太醫說道:「吳太醫,勞您覆命的時候,將這情況說與皇后娘娘聽,再傳一句老身的意思,『我想留下這個孩子』。」

    邱老太君此話一說,吳太醫也舒了口氣。「我一定替老夫人把話帶到。」

    「這方氏脈象有多差,還請太醫你給老身說一說。那保胎的藥方子,也請您開來。」顧卿心裡煩悶,又沒有人可以商量,「至於這藥,我會法子讓我媳婦吃下。」

    「我觀國公夫人的胎相,像是已經滑過一次,卻勉強保住了。也是她身體很好,這孩子也強健的緣故。只是年底事忙,她連續操勞,看起來也沒有好好吃飯,加之徹夜憂思,又驚又怒,心神耗費極大,這孩子的胎息也就越來越弱。」

    「如果現在靜養,安神定氣,在膳食上多多補充,也能養回來。」吳太醫苦笑一聲,「只是現在這種情況,讓她不要多思多想,怕是沒什麼可能了。」

    聽見吳太醫的話,顧卿點了點頭。最大的問題是方氏會擔心的日夜煎熬,倒耽誤了孩子。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她讓那方氏知道,為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也不能逼迫的她太緊。只是此事如此之巧,倒讓她滿心後怕。

    若昨日方氏的孩子有個萬一,她就是殺害這小孩的劊子手之一,這一輩子都要不安。

    顧卿一邊請了吳太醫去偏廳寫方子,一邊派人去府裡的藥房抓藥。

    事情進展到這種地步,顧卿已經沒法控制了,她決定要讓兩個孫子知道。

    那方氏能不能成功喝藥,還得落在李銘身上。

    而此時,熬了一夜守歲的李銘正在西園雲中小築裡呼呼大睡,同樣守歲的李鈞也在小院裡睡得人事不知。

    李銳卻只睡了不到三個時辰就醒了過來。他心裡有事,睡不安穩,準備去持雲院一趟,看看奶奶有沒有從宮中回來。

    他正在用著飯,擎雷和擎霜卻帶來一人進來。再定睛一看,正是那刑房裡看守神婆和劉嬤嬤的家人。他神色驚慌,一看到李銳就噗通一下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個響頭。

    「銳少爺,小的昨晚內急,出去方便了一下,等小的回去,那劉嬤嬤和神婆都死了!」

    這一句驚得李銳丟下了筷子,站起身來,一臉的錯愕。「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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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週而復始

    吳太醫出了信國公府,長歎了一口氣。他是不知道這信國公夫人犯了什麼事,要讓邱老太君親自進宮求皇后出手,可這方氏一懷孕,然後原本非常簡單的情況變得複雜起來了。

    為母則剛,他見過了太多做了母親以後,為了孩子而玉石同焚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邱老太君讓他轉告皇后「留下孩子」的時候,他還是鬆了口氣。

    他只做了他該做的,該怎麼決定,那是老太君和皇后該考慮的事。

    若他此番不說,以後這婦人出了什麼事,一屍兩命,怕他就要被皇后娘娘丟出來,向信國公府抵罪了。

    吳太醫回了宮,見了皇后,將方氏的情況與皇后說明,又說了邱老太君的意思。

    皇后聽了,有些納悶地說:「你說,邱老太君要孩子?」

    這方氏,果斷不能讓她善終,這個時候生孩子,這孩子生下來也是累贅,要了做什麼?李茂以後若是要停妻再娶,或是納了其他妾室,這孩子豈不是比現在的李銳還要尷尬?

    就算邱老太君一心想要留下這個孩子,親自撫養他,又能護幾年呢?總不能護一輩子吧。

    吳太醫跪在地上回話,「是。事情太巧了,巧得都讓臣以為是故意的。但臣看信國公府人的表情,像是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懷了孕。老太君大概是覺得信國公府人丁太單薄了,所以想要保下這個孩子。」

    皇后估計著也是這個原因,方氏若是仗著自己肚子裡有孩子才行巫蠱之事,老太太把她關在偏院裡的時候她就該讓讓出來了。不過邱老太君這麼做一點也不奇怪。一個家族裡人丁淡薄到一定程度,連有個庶子都能當寶貝,更別說還是正兒八經的從兒媳婦肚子裡爬出來的。

    皇后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些都是小事,不妨礙大局。

    這世上不是還有件事叫「留子去母」嗎。

    顧卿自覺做了一件正確的事,總算放下了心裡的包袱。

    她是專門救孩子的醫生,不是古代精通各種宅鬥,視人命為草芥的貴族之女。方氏犯了不該犯的錯,是要接受懲罰,可是那肚子裡的孩子畢竟是李銳和李銘的弟弟,她一不是孩子的親生奶奶,自己也不過是鳩佔鵲巢;二也不能代替孩子的父母做決定,更沒有權利要求除了他。

    原本是想要方氏以「小產」的名義消失在人前的,現下卻不能那麼快發作了。

    只是這方氏又懷了身孕,怕是想要藉著肚子裡的孩子作怪,為了防止再生事端,錦繡院還是隔離開來,讓方氏離群索居比較好。

    等她生完孩子,就依皇后所說,將她遠遠地打發到莊子上去,或者說傷了根本,就關在偏院裡一輩子不要出來,這樣李銘的前程既不用耽誤,也不用讓李銳心裡背什麼包袱。

    殺人未遂判個終身監禁的無期徒刑,就算是現代,也不算輕了。

    顧卿心思簡單,並沒有想太多。在她看來,一個家庭能夠和睦當然最好,若不能和睦,他們就不要和那個老搗亂的人一起玩兒就是了。現在搗亂的人在皇后那留了案底,兩個孩子也都好好的,她繼續做她的老太君,除了以後要管家,真是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她心中舒爽,便吩咐四雲把那些打好的金錁子銀錁子,以及本來準備好要發給下人的荷包都送去前廳。

    她這一年一度的「散財婆婆」,又要來也!

    這廂裡,顧卿準備帶著一堆下人去高高興興的發銀子,李銳的心中卻如墜冰窟一般。

    他跟著刑房的下人一起來了刑房,進了小牢房,果然看見那劉嬤嬤和神婆死在了一起。

    刑房小,本來就只按男女分開,這二人都是女人,便被管著刑房的下人關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原本兩個人都是被捆著的,這劉嬤嬤居然鬆開了繩索,活活掐死了那神婆,然後自己也碰壁死了。她死的這般堅決,實在讓人覺得蹊蹺。

    那下人說自己內急就出去了一刻鐘,回來就是這樣了。府裡的私刑原本就不常用,下人犯了錯最多抽一頓鞭子,要不然就直接扭去送官。這刑房以前都是關著犯了事要去送官的家人,刑房的下人管理的也很粗疏。

    誰料就這麼一大意,就出事了。

    這一出事,讓李銳彷彿吃了個大蒼蠅。他覺得自己的府裡像是有著無數的大窟窿,什麼人都可以把手伸進來。

    劉嬤嬤是嬸母身邊的心腹,嫁入府裡的時候,方府為女兒挑選的陪嫁嬤嬤,在府裡呆了十幾年,就連他的身邊,都有一個她的侄孫在做書僮,她在府裡的影響可見一般。

    此人對嬸母忠心耿耿,人又謹慎,能力才幹都不弱,以前他在錦繡院裡時,見了她也還尊稱聲「劉嬤嬤」。雖然巫蠱之事都是她在推波助瀾,甚至神婆也是她帶進府的,但罪不至死,如今她掐死神婆,又撞壁而亡,很難不讓人想到是受了嬸母的指使。

    無論這事情是不是嬸母幹的,這神婆一死,都已經坐定了事實了。

    他從錦繡院回來,對嬸母要用壓勝之術害他的事情產生了懷疑。嬸母那般樣子,不像是會一步步算計,刻意得了他的頭髮和八字來害他的樣子。

    他本想第二天再細細問過,看看這背後是不是另有主使之人,可現在神婆和劉嬤嬤都死了,除了那口供和紮著生辰八字的人偶,竟已是死無對證。

    這形式一下子逆轉直下,讓李銳也感到頭痛起來。

    此事若不是嬸母幹的,那就是有人居心叵測,聽說嬸母在找神婆,將這神婆安排進了府裡。怕是無論有沒有給奶奶驅邪的事情,這巫蠱之事都是要揭發出來的。

    事情牽扯到巫蠱,要麼是最後攀咬到嬸母身上,讓他對嬸母和叔父產生猜忌;要麼是沒有掩蓋住,有人檢舉揭發,或者就是安排此事之人揭發,全府上下都要受責罰;無論這事他們有沒有被發現,他們府裡都會因此而元氣大傷。這一石二鳥之計,實在是太過惡毒。

    現在就不知道這劉嬤嬤到底是別人的死士,還是這神婆說了什麼把劉嬤嬤嚇成這般樣子。無論是怎麼回事,這後面的勢力都不小,而且心眼毒辣,一定要讓他們信國公府不好過。

    一想到不知道在何處,有毒蛇一般的勢力在一直盯著國公府,想要一個個把他們拉下水,李銳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看著牆壁上的鮮血,和眼睛舌頭都伸出來了的神婆,轉身離了刑房。

    「給我備馬,我要出府。」

    他要去找舅舅。

##########################

     西園裡。

    三十那晚李銘和兩個哥哥熬了一夜守歲,直到天亮才睡下,小孩子不比大人,經不住熬,所以李銳早就出了府,李鈞也被顧卿叫去發銀子去了,只有李銘在雲中小築裡一覺睡到了晌午時分才醒過來。

    等他一醒來,肚子裡咕咕咕咕直叫。他早上只喝了一碗雞絲粥就睡了,這一覺睡到了中午的飯點,自然是餓的不行。等他爬起來,丫頭和小廝們連忙進來服侍,飯菜廚房上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李銘一醒就起來吃。

    待李銘吃飽了飯,換了一套從裡到外全紅的新衣裳,蹬上他最喜歡的小朝靴,踢踢踏踏的跑到擎蒼院去,卻撲了個空。

    咦?哥哥不在嗎?一定是去哪兒玩又不帶他!

    李銘撅著小嘴,不高興地去偏院找李鈞。

    唔,昨天玩的不過癮,他去找堂兄再「殺一下」!

    「什麼?大堂兄也不在嗎?」李銘簡直都要哭出來了。

    「我們家少爺去前面幫太夫人發賞錢去了。」李老五帶著滿臉笑容看著這個信國公府的小少爺。

    喲,長得真俊,比他們家嫡少爺還俊!要哭的樣子也很可愛!

    說起來,那長孫少爺長得也很俊,就是有些胖,而且也沒什麼表情,看起來不如這小少爺有趣哩。這大戶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哇!

    「原來是去發賞錢了。」李銘點了點頭。往日裡都是大年三十和初一各發一次賞錢,他奶奶和他爹娘一邊發一次的。今年爹爹不在,奶奶發的多,所以男僕那邊叫大堂兄去發了吧。

    嗚嗚嗚,哥哥去哪兒了呢,連發錢都不在家裡!

    「這位老人家,以前沒見過你,你是和大堂兄一起來的嗎?」李銘好奇地看著這位一臉褶子的老爺爺,住在大堂兄的院子裡,應該是荊南老家那邊的人。

    「是哇,我……老奴是荊南老家那邊的二管家,負責壓著年節的賀禮來京城的。大雪封了路回不去了,就留在京城過年了。」李老五笑瞇瞇地回答李銘的話。他家也有個小孫子,今年已經七歲了,他看所有的小孩子都有趣。

    李銘被他笑瞇瞇地看得不自在,決定還是去前面找祖母和大堂兄去。他剛準備走,看見老人家那張滿臉風霜的臉,還有微微馱著的背,再想著他為府裡送年禮,連回家過年都不行了,便把自己佩著的大荷包扯了下來,給李老五遞了個過去。

    「老人家給府裡送禮回不了家,我們府裡讓你受累了。這個留給你家小輩頑吧。」李銘嘻嘻地笑著,轉身就跑了。

    「好漂亮的荷包。這麼漂亮的荷包不留著給婆娘,給小孩子玩,兩天就扯掉了哩。」李老五莫名其妙地看著手上精緻的荷包,這種東西肯定是要留著給家裡的老婆子啦。

    留給小孫子,老婆子臉又要陰幾天,說他偏兒媳婦什麼的。就是……

    「怎麼這麼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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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39:36
    李老五扯開荷包的口,一看裡面的東西,嚇得趕緊捏緊了那荷包的開口處。

    裡面躺著小筆,小如意和幾個小梅花、小元寶造型的金錁子,看起來有五六個,每一個都有一兩多重。此時一兩金十兩銀,這幾個小金錁子,加一起頂他家五年的嚼用了。

    這小娃娃,怎麼出手這麼隨便喲!

    李老五深深地為這敗家小子歎了口氣。

    李銘撒著丫子往前院跑,果然一路上見了不少往前院走的下人。

    這些下人一個個都喜笑顏開,滿面紅光的,見了他,各個行禮行的特別快,還有人擔心他一個人跑會摔到,要抱他或背他去前院的。

    開玩笑,今年一過,他虛歲都十歲了!哪裡還要人抱來抱去!

    李銘擺擺手,謝過他們的好意,接著往前跑。

    只是可憐了他的幾個小廝,追的上氣不接下氣,就怕摔了那個小祖宗。

    李銘像陣小旋風一般衝進了前院,老遠就看見左邊廳堂外站著一大堆男僕,右邊廳堂外站著一大堆女僕,都排著隊,四個四個一進去,給奶奶磕頭。

    從廳裡出來的下人們手中都抓著東西,笑的嘴巴都合不攏。

    這些下人辛苦一年,就是為了年底有個好收益,攢個嫁妝或準備娶個媳婦。

    前面的男僕不容易見到後面的丫頭,趁過年的時候多瞟幾眼丫頭們,相準了喜歡的,等辦好了差事向主子求的也是有的。

    丫頭們也差不多。

    這導致廳堂外沒成婚的下人等的一點都不急,紛紛讓想要快點拿錢快點走的到前面去。有些丫頭看著那些俊俏的小子又不好意思說,便悄悄記下了相貌,準備回頭再打聽。

    李銘見這些平時穿得就很講究的丫頭們近日裡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忍不住納悶地多看了兩眼,一一受了下人們的禮,這才快步走進廳內。

    廳堂裡,顧卿發錢發得合不攏嘴,李鈞卻發得卻有些神情恍惚,都是靠孫嬤嬤和大丫頭香雲支撐著,替他分銀子,遞到他手上。

    李鈞長這麼大,沒見過這麼多銀子。金錁子銀錁子堆成幾個大盤子放在桌上,按照不同的等級給的都不同,但至少也有兩個銀錁子。

    他家過年時發的都是銅錢,就算是他,過年也只有幾貫錢做壓歲錢。結果今兒一大清早,堂祖母就把他叫來幫忙,先抓了一大把金錁子給他,叫他拿去玩……

    他,他他他他,他快嚇死了好嗎!

    雖然做的很像是玩物,可是看這金錁子的成色,都是成色很足的赤金,一個頂上十幾兩銀子,這一把金錁子……

    他覺得他娶媳婦的錢有著落了。

    堂叔不在家,大堂弟早上跟堂祖母打了招呼,去了他舅舅家。李銘還在睡覺,堂祖母不忍心叫醒他,就拉了他這個壯丁來給男僕發銀子。

    他不知道下人的等級,全靠香雲姑娘和孫嬤嬤把銀子分好,讓他遞下去。

    原本都很好,問題就出在香雲姑娘給銀子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他的手指。

    然後他就覺得渾身開始癢了。根據他的經驗,自己的大腿和手臂應該是開始起疹子了。

    他原本被這麼多銀子震撼到,發錢就發的有些魂不守舍,這下子意識到身後站得是個妙齡女子,就更是神魂不守了,只想趕緊讓這個丫頭走遠點。

    他這一注意,頓時就覺得站在他身後的香雲身上很香,就連耳朵都燙了起來。

    可是此女是堂祖母的貼身丫頭,現在他又在幫府裡的忙,無緣無故叫人家走開,有這麼多人在廳裡,實在太落人家姑娘面子。所以他只能忍著全身的瘙癢,繼續強裝著鎮定發著錢。

    李銘一溜煙跑進屋子,先衝到祖母面前跪下,給顧卿磕了個頭,然後才直起身子,笑嘻嘻地說了一大溜的吉祥話。他話一說完,連忙伸出手去:「奶奶新年好!」

    顧卿被李銘逗得合不攏嘴,轉手從裝著金錁子的那盤子裡抓了一把,遞給李銘:「你這小子,嘴巴漏風還能把吉祥話說的這麼溜,看樣子想著奶奶的壓歲錢想了不少時候了。昨天早上才給了你幾個玩,你那個紫色的荷包呢?」

    李銘漫不經心的說了聲「送人了」,然後接過那六七個金錁子,塞進袖袋裡。

    「正好,你哥哥去舅舅家了,你去幫你堂兄發一個。」顧卿指了指右邊下首位置坐著的李鈞。

    李銘呃笑嘻嘻地湊到李鈞身邊:「大堂兄新年好!」然後伸出手來找李鈞要銀子。

    這倒把李鈞鬧了個大紅臉,他不知道公府裡同輩也要發壓歲錢,所以身上沒準備什麼銀錢,便要去摸身上顧卿剛剛給的金錁子。

    李銘見李鈞當了真,連忙抓住李鈞的手。

    「大堂兄別當真,弟弟和你玩笑呢。咦?」李銘抓著李鈞的手腕一看,「大堂兄,你手腕上怎麼全是紅包?」

    他這一嚷嚷,一屋子下人都看了過來。顧卿趕快站起身,走過去看看李鈞的情況。

    李鈞不好意思的從李銘手中抽回胳膊,羞蘞地說:「老毛病了,不礙事的。」

    他這麼一說,顧卿突然想起了他的「隱疾」,再一看他身後的香雲,哪裡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她看了一下,確實是蕁麻疹一類的疹子,不是什麼大問題,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把香雲叫了過來。她見著李鈞那感恩戴德的表情,心裡樂不可支。

    噗!趕緊把香雲拉走,不然等下連臉上都有疹子,真是全府都知道這「恐女症」了。

    「正好,你大堂兄不舒服,你替他發。鈞兒,你人不舒服,去後面休息一下吧。」顧卿指了指後院,「等會兒再來替你堂弟。」

    李鈞見老太太明白了,連忙高興地行了禮,出了院子。他這一身包,總算可以好好抓抓了。

    李銘掃了一圈屋子裡,沒見到他娘,苦著一張小臉問奶奶:「我娘還沒好嗎?」

    顧卿心裡一悶,卻還要裝著正常的樣子來。「你娘還沒好,你也別去吵她休息。今夜裡你別回雲中小築去,到奶奶院子裡來。奶奶有個故事,要講給你聽。」

    「咦?難道是三國後續?」李小呆興奮地說:「哥哥也去聽嗎?」

    顧卿頓了頓,還是搖了搖頭。「不,奶奶就講給你一個人聽。」

    這麼悲傷的故事,就不要再對李銳複述一遍了。

    且別說李銘內心多麼興奮,多麼期待,顧卿內心又有多麼煎熬,多麼上下不定,這一祖一孫心裡各有心事,卻還是按住心裡的各種情感,給下人們發完了銀子。

    顧卿發完了銀子,借口自己起了早,要回屋休息。其實卻是沒辦法面對李小呆那麼興奮的表情。

    她準備回持雲院裡盤算盤算,想想該怎麼和李小呆說方氏這件事。

    真是太苦逼了。這方氏造的孽喲!

    李銘見顧卿回了持雲院,下人們也散了個乾淨,頓覺無聊,跑後面去找李鈞玩了。

    這其中李鈞如何脫衣撓癢被李銘撞見,李小呆怎麼可憐堂兄給他撓癢,李鈞如何被李小呆撓的體無完膚,也就略過不提。

    這一夜,注定無數人不能好好安眠。

    第一個不能好好睡覺的,就是錦繡院的方氏。

    話說偏院裡,方氏被幾個健婦「保護」著回了錦繡院。院子裡的下人僕婦們原本都很高興,她們已經接到了方氏「懷孕」的消息,想著府裡人口這麼少,夫人總算又要添丁了,各個都喜氣洋洋的。

    只有四繡知道方氏上個月葵水才來過,如此這般撒謊,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情,所以臉色非常難看,對今日可以多領不少銀子也高興不起來。

    那些健婦一入錦繡院,就把了錦繡院的兩道門。原本在門上的婆子和丫頭們,全部被趕進了院子裡,門上的門閂也放了下來。

    錦繡院自己有廚房,至多接收點食材,從今天起,她們就要謹遵老夫人的吩咐,「保護」方氏安胎了。

    這一下,就算錦繡院的下人再怎麼遲鈍,也察覺出味兒不對了。

    方氏從偏院裡出來起,就已經整個人失去了精氣神。

    要讓一個女人死,怎麼死最容易?

    當然就是「難產而亡」了。

    她娘家雖然人口也很單純,但她小時候經常去姨媽家,她有一個庶表哥,就是一生下來母親就難產去了的。那姨娘在家裡還算比較得寵的,死的都無聲無息,更別說她此番犯的事涉及到巫蠱,她以前暗害李銳的事情老太太也知道了……

    她想賭老爺會為了她求情,可這兩件事都算是老爺最忌諱的事情,她的丈夫會不會還像以前那樣護著她,她自己心裡也沒有底。

    這一夜她又驚又怕,只要一合眼,就看見無數婆子下人拿著東西要悶死她。她甚至還夢到了自己的靈堂,她的兒子李銘在下面跪著,嚎啕大哭。她婆婆假仁假義地說著「我的好兒媳,怎麼就難產死了呢!」他的丈夫面上傷心,一轉身又娶了一個年輕美貌的妻子,那女人對李銘不好,又打又罵,還給他娶了個又醜又凶悍的妻子。

    方氏一夜裡驚醒無數次,頭臉和身上都是虛汗,簡直像死過了無數回。

    四繡拿著汗巾和乾淨的衣服要來給她換,她一下子看那毛巾像是白綾,一下子看那汗巾像是悶人死的凶器,驚叫著不要四繡靠近。

    四繡苦口婆心地勸了許久,方氏只顧大叫呵斥她們走開,她們再忠心,被方氏嚇了一天兩夜也累的不行了,堅持了一會兒,見方氏像是那種魘著了的人,微微有些?症,也不敢再勸,聽著方氏的話退了下去。

    只餘方氏瞪大了眼睛,盯著床頭上瓜蔓綿延的帳子,在床上一直坐到了天亮。

    而此時此刻,顧卿抱著泣不成聲的李銘,不知該如何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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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40:28
第62章 一夜無眠

    持雲院的臥房裡,顧卿抱著泣不成聲的李銘,不知道該如何開解。

    這般年紀,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也許讓他哭出來,才是最好的開解方法吧。

    李銘趴在顧卿的膝蓋上,對奶奶所說的事卻一點兒反駁的想法都沒有。他母親前後對哥哥態度轉變如此之大,他早就有點奇怪,現在奶奶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他從小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來。

    他從小就羨慕哥哥,他的爹娘對他極其嚴格,甚至到了嚴苛的地步,可是他們對哥哥卻非常疼愛,疼愛到讓人嫉妒的地步。

    一件事,往往哥哥可以做,他就不可以做。他做錯了事就要挨手板,哥哥做錯了事,娘卻會說是別人不對。小時候,還發生過他做錯了事,結果說是哥哥做的,這事就不追究了的事情。

    他嫉妒自己的堂兄嫉妒了四五年,為了讓爹娘看到他,他努力讀書,努力學習禮儀,成為一個人人都稱讚的孩子,可他無論怎麼努力,爹娘也還是會對哥哥比對自己好,而且總覺得自己做出的努力都是理所當然的。

    他是父母的嫡長子,原本可以不這麼上進的。他也可以像哥哥過的那樣快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不做什麼就不做什麼。

    有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肯定是撿來的,或者像家裡那位嫁出去的姑姑一樣,是其他人托孤的孩子。也許哥哥才是真正的李家人,而他不是。

    可是他小心查證,種種事實證明了這絕對不是事實。他院子裡有不少從他生下來之前就服侍的老人,每個都對他生下來的情況很清楚,外祖父和外祖母也疼他疼的就像眼睛珠子。

    那只有一個解釋,他太討人厭了,討人厭到父母都情願喜歡侄子,也不看嫡子的地步。

    所以他願意住進外祖父家,和表弟表妹相處,舅舅舅媽都對他很好,外祖父更是對他疼愛有加,他漸漸地都不願意回家了。

    而現在,奶奶告訴他,他小時候那麼多的不平衡,不痛快,都是因為爹娘要「捧殺」哥哥,把他慣成一個不學無術,無法無天的胖子。

    他父母從小對他嚴厲,是害怕他也跟著哥哥學歪了!!

    他無法接受!他怎麼能接受!

    這麼多年來,他吃穿用度不如哥哥,爹娘對哥哥的關心也讓他心中難免傷心,可他依然只是嫉妒,卻不從來沒有怨恨過誰,就是因為爹娘這樣做雖然對自己很殘忍,可是卻對得起爺爺奶奶,對得起死去的大伯大嬸,更對的起從小父母雙亡的哥哥。

    他的父母雖然對他不好,卻是值得讓人尊敬的好人。

    他哥哥雖然看不上他,覺得他是奶孩子,但卻對他很好。有時候他淘氣做錯了事,哥哥也會替他背黑鍋。

    有這些就足夠了。

    他總會長大,長大到父母都發現他已經如此優秀的地步。長大到他的爹娘和兄長都可以依靠他。他兄長不愛讀書,也不思上進,他以後可以讓他不開府出去,也可以養著他。

    他們家就他們兩個兄弟,他不照顧他,他照顧誰?

    可現在,即使他長大了,又該如何面對父母,如何面對兄長?

    她娘……她娘原不是這樣的人啊!

    顧卿抱著李小呆,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若不是她聽從了皇后娘娘的建議,將一切攤開來給李銘看,她是準備瞞著這個孩子一輩子的。現在他這般傷心,已經讓她內疚極了。

    當初她用講故事的方式給李銳揭開事實真相,是想救他,讓他成才,讓他警醒起來。那時候她只有成就感,只有一種「啊啊哈哈哈你看看你要是沒有我該怎麼辦」這樣的得意之情。李銳不是李銘,他渾渾噩噩,一下子驚醒,雖然也有傷心,卻更多的是頓悟後,看天地如此遼闊的心境。

    而如今,她又一次用講故事的方式揭開了事實真相,卻沒有半點得意,只有一種親手將李小呆推到了險惡的大人世界去的負罪感。他確實遲早要直面這一幕的,可她總想這個時刻來的晚一點。再晚一點。

    無論是方氏要「捧殺」李銳,還是方氏在李銳的金瘡藥裡混入銅屑,甚至連方氏把她當做妖邪,找回來一個神婆驅邪,以及後來在神婆的房間裡發現了紮著李銳生辰八字的假偶,樁樁件件,別說是李銘了,怕是李茂來聽了,相信也只有對著她痛哭流涕的份。

    若李銘在過去父母的偏心裡徹底對父母失望也還好,問題是李家的第三代不知道為什麼長得這麼正,李銳刻意教壞多年沒學壞,李銘被這般區別對待,居然還是對父母滿腔孺慕尊敬,對兄長友愛關心。

    顧卿沒有經歷過這些,所以沒有任何資格假惺惺地讓李銘不要哭。她只能提供她那廉價的安慰和同情,不能替李銘去悲傷憤怒。

    「子不言母之過。你娘做了錯事,可我們每次都及時發現,才沒讓你娘的手上沾滿鮮血。你娘還沒有殺過人,這也是萬幸。」顧卿摸著李銘的小腦袋。「和你說這件事,就是讓你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人犯錯不可怕,如你父親,若說這『捧殺』的事情他沒有參與,那肯定是騙人的……」

    李銘羞愧的把頭埋了下去。

    顧卿覺得自己腿上一熱,全是李銘的眼淚,不由得摸了摸他的頭。

    「是你爺爺奶奶沒有教育好你爹,沒有讓他瞭解做人的道理。」顧卿嘴裡的爺爺奶奶指的是李老國公和邱老太君。李茂的心性有如此大的問題,如此自卑如此自私,一定是李老國公和邱老太君當年沒有早點發現,及時糾正的原因。

    李蒙太優秀了,讓他們都覺得李茂只要本性不壞,在哥哥的照拂下,未來總不會過得太差。卻沒有想到過他上有光環加身的哥哥,下有病弱家裡人人關愛的弟弟,夾在中間的他,會有什麼樣的心理。

    人都不是一下子能變壞的,李茂的問題,作為父母,要負起很大的責任。

    「但你父親後來及時收手了。我不知道他是在哪裡得到了警醒,可這世上只要有人想要悔改,想要補償,總比一條道走到黑好。你娘便是如此。銘兒,奶奶從來沒有見過像你娘這樣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卻自己將好日子作成這樣的人。」

    「這就像有些人先是為了一件事吵架,吵到後來,已經記不得自己吵什麼了,只知道要吵贏,要壓倒別人。對於你娘這樣的性格,勸是沒有用的,罵也是沒有用的。她甚至不覺得自己錯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遠離所有人,既不傷害別人,也不傷害自己。」

    「奶奶,你要讓爹將娘休了嗎?」李小呆一臉鼻涕眼淚地抬起頭,驚慌失措的問顧卿。

    顧卿搖了搖頭。「我既不代表官府,也不是皇帝,我不想審判任何人。我不是受害人,也沒有資格說要拿你母親怎樣。你哥哥想要原諒你娘,可你娘卻一直都想害你哥哥。奶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切只有爹回來再說。奶奶並不是逼你大義滅親,我們家也沒有那麼狠的手段。你不必擔心那麼多事情,只需做好你自己就行。」

    「可是……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辦法面對兄長了。」他還曾經嫉妒過哥哥,還嘲笑哥哥以前那麼胖,他有什麼資格啊!

    「李銘,你要記住一件事。你心地仁善,孝順父母長輩,對兄長恭敬友愛,你一點錯都沒有。你對的起任何人。」顧卿要讓李銘明白這個事實,只有明白這個,他以後才能好好的生活。「你母親並不是真的一心為了你才這麼做的,她是為了自己的野心和佔有慾。她將你、你父親和公府都當成了她的東西,不允許別人染指,也不允許自己的東西有絲毫改變。」

    「所以當你爹和你都不站在她的身邊時,她才會有深深的背叛感,以至於獨自鋌而走險。可是作為不知情的你,本身是沒有錯的,並沒有人問過你,你要不要這麼做。」

    「你曾想過讓你兄長消失嗎?」

    李銘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呃……」這下顧卿傻眼了。心靈雞湯灌一半,罐子打翻了。「什麼時候?」

    「同一件事哥哥做就被稱讚,我做挨罵的時候。」李銘抹了抹眼淚,帶著一臉委屈地說。

    顧卿又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了一聲方氏。她從來就沒有這樣討厭過一個人。一碗水端不平就算了,你倒是做得不要太明顯啊,這真是自我中心到了一定的境界,真把所有人都當佈景板了。

    「那不算。可是這種遷怒也是不好的。你要偏激慣了,容易變成你母親那樣的人。」顧卿趕緊跳過這一段。「你只要做到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了。你是你,你娘是你娘,你不是任何人。這話很難說服人,因為人並不是只有一個身份的,我們每個人都是由不同的身份組成的。」

    「但你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誰,在做什麼,剝去所有的身份,你到底想要什麼。」

    「這一點,你兄長就很好。要論心裡難受,他比你要難受的多。可是他對你依然很好,對你爹也很尊敬。對你娘只能說漠視,也談不上仇恨。」

    「你看看你兄長怎麼對你,你就知道該如何去做了。」

    李銘的眼淚還是不停地往下掉,可是那種悲傷的神情已經淡了許多。

    顧卿見李銘還能聽得進她說的話,心裡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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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40:57
    他這個年紀,是剛剛在建立價值觀和世界觀的時候,父親和男性長輩對塑造這一切起的作用很大,而母親則是漸漸在剝離他的生活重心。若此時能讓他豎立正確的價值觀,他就很難長成一個歪的人,反之亦然。

    等李茂回家了,她要和李茂好好談談關於兩個孩子的問題。無論李茂以前做錯過什麼,他都必須知道他做錯的事,究竟造成了多大的危害。

    李銘趴在顧卿的膝蓋上,絮絮叨叨地和奶奶說著自己的擔心和憂慮,還有那些後悔和害怕,顧卿聽著他各種古怪的問題,一點點的勸導他。

    不管怎麼說,李銘願意和她說出心理的事,總是一個好的現象。

    兩人這一說,就說到了深夜。顧卿感覺自己坐的膝蓋和屁股都已經麻木了,李銘也是又困又累,顧卿便讓他宿在持雲院裡,就在她臥房的外間睡。

    無奈李銘今夜情緒波動太大,一邊是慈愛的奶奶,一邊是自己的親母,李銘相信奶奶說說的話,也被奶奶聞言安慰了一夜,可是自己的母親就算做錯了事,總歸還是他母親,小傢伙的心裡像是有刀子在一陣亂割,怎麼也無法睡過去。

    顧卿晚上起來了幾次,發現李銘也沒睡著,便乾脆讓李銘去她床上和她一起睡。

    她按摩著李銘的頭皮,隨意撿了一段三國來說,在她的輕聲細語裡,李銘終是慢慢地睡去了。

    顧卿放下已經有些酸痛的手,盯著小呆的睡顏,在黑暗中深深歎了一口氣。

    至於一早出門的李銳,在舅舅家呆到深夜才回來。

    倒不是他和舅舅聊到這麼晚,而是白天都在舅舅家裡做了其他的事情,到晚上才和舅舅商議到正事。

    他的舅母對他太熱情,他一登門,就被舅母抓住各種噓寒問暖,問了一大堆問題。她舅母生自將門,生性嫉惡如仇,自從知道他的嬸嬸不是個好的,生怕他在府裡被嬸母「吃了」,言辭之中頗有打抱不平之意,而且幾次三番提到了讓他學習她的劍術防身,倒讓張寧哭笑不得地打了好多次的岔。

    趙倩學的是一門叫做「越女劍」的劍法,並不是岳丈家的軍中技擊之術。若是李銳真學了,以後懂劍的人看見了,怕是要把他這個外甥笑話死。

    李銳過年來了張府,他的表姐表弟等人自然要出來相見。

    大表姐張媛及笄之後就定了人家,正是吳中江氏的族長之子。這位江家的族長並沒有出仕,表姐定的那位嫡子也不是家中長子。那位未來的表姐夫家裡雖然清貴,卻不顯赫。只是這個族長的姻親卻是晉國公府,這一聯姻,舅家倒是和兩邊國公府裡都有了關係。

    因為表姐已經訂了親,所以出來略微見了見就回了後院,倒是幾個表弟湧上來,拉他胳膊的拉他胳膊,拉他腿的拉他腿,非要他陪他們玩。

    他在家裡帶慣了弟弟,但是他的弟弟李銘卻沒有這麼稚嫩。尤其是才三歲的小表弟,長得胖嘟嘟的,說話還咬手指,最是可愛。

    他喜歡那小表弟,將他丟到空中拋了幾次,直逗得他又叫又笑,「哥哥哥哥」叫個不停,最後還是舅母表示她的心臟實在受不了了,李銳才不好意思的放下他來。

    其他小朋友們等了半天,本以為也會被這個高壯的大表哥往天上丟一丟,結果娘親一冷下臉,紛紛表現出了他們對遠離這項危險運動的覺悟。

    倒讓李銳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張寧知道李銳這陣子壓力太大,他年紀小,整日裡多思,怕是對心神有損耗,便有意讓幾個孩子圍著李銳撒嬌賣好,讓他放鬆放鬆。

    事情既已發生,再多說無益,找出解決的辦法固然重要,更多的是要讓自己擁有一顆平常心,方不會被別人牽著走,自亂了陣腳。

    話說李銳帶著滿腔的恐懼與憤怒之意來到舅舅家,原是想與舅舅商議那神婆與劉嬤嬤自殺之事,可是張寧笑著說不慌正事,他難得來張府一趟,還是和表自家弟弟妹妹多接觸接觸才好。

    於是幾個弟弟妹妹一圍繞,他那些話倒是說不出來了。

    舅母並不知道信國公府裡發生的事,見李銳愣了一下也就不堅持,還以為沒有什麼大事。張寧以為外甥是來和他說清早邱老太君入宮後如何處置方氏的,此事已經塵埃落地,他也只能一旁指點,並無意深入。

    李銳在張府裡用過了午飯,又陪著弟弟妹妹們玩了一下午,直玩的都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了,舅舅才把他叫去了書房。

    因為白天裡已經散過了心,李銳說起此事的時候比較平靜。張寧一聽並不是邱老太君回府後的事情,事實上李銳出門之時,邱老太君還沒有從宮裡回來,而外甥說的另有其事,心中不免有些吃驚。

    他聽著外甥說起刑房裡的事情,漸漸陷入了深思。他的想法和外甥差不多,只是有些疑問心中有惑。

    張寧撫著鬍鬚,心中有些欣喜。這孩子總算是歷練出來了。

    「依你之言,你覺得劉嬤嬤是那幕後之人的棋子?」張寧輕輕敲著書桌的桌面,「若劉嬤嬤真是早有壞心,一直就放在你嬸母身邊的,那你嬸母喪心病狂至此也就說的過去了。任是她有一副好心腸,也經不起有人日夜攛掇。何況你那嬸嬸也不是個有見識有決斷的。」

    張寧想了想,又說:「若劉嬤嬤是步棋,只怕你那府裡有問題的人更多。捆的好好的繩子為什麼鬆開了?是捆的人故意沒捆住,還是那刑房的下人偷偷鬆掉的?劉嬤嬤已經藏了這麼多年,那神婆既然已經什麼都招了,為什麼還要把她掐死?」

    「這其中太多疑團,無法解釋清楚。而你嬸母被你奶奶關了起來,對你們滿心怨懟,肯定是不會說出劉嬤嬤的來歷的。這劉嬤嬤在你府裡這麼多年,你們卻沒有覺得她有一絲不妥當,可以說極為謹慎,這麼好的一顆棋子,此時發難,實在匪夷所思。」

    「劉嬤嬤還有個侄孫,應該是留給我弟弟用的,但兩年前不知道為何來了我的身邊。我無意間聽見他們的對話,便對那個書僮不喜,一直晾在那裡,沒有重用過。」李銳想了想,「他們大概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那孩子是她的侄孫。」

    「但凡作為死士的探子,是不會把自己在意之人送進死地的。」張寧搖了搖頭,「此事變得更加奇怪了。那神婆死之前可有留下什麼線索?」

    李銳臉色不好。「外甥並沒有仔細檢查。」事實上,他看到那兩個人死狀可怖的樣子,根本就沒有勇氣去翻看屍體。他幾乎是看到兩個死者的第一時間就備馬出府了。

    「糊塗!」張寧的聲音稍微重了點。「這兩人死的如此蹊蹺,你應該多多查驗一番才是。那劉嬤嬤指甲中有沒有皮膚,那神婆脖子上的淤青大小和劉嬤嬤的手掌形狀可相似,到底是勒死還是掐死;你說劉嬤嬤是碰壁而亡,那她表情是平靜,還是驚恐……」

    張寧每說一分,李銳的臉色就更白一點。「外甥……外甥不是仵作……看到那兩人的屍體就已經慌了神……」李銳實在沒臉接著說下去。他聽了刑房下人的回報,已經先入為主的當那兩個人是那般死的了。

    「罷了,你也是孩子。怎能要求太多,是我要求太高了。」張寧見到李銳的表情,哪裡還有不知道他也害怕的。是他對李銳的期待太高,以為他經歷了那麼多事,應該已經長成了,卻不想邱老太君將他保護得太好,氣度和膽量有了,可是手段卻還差點。對待死亡這件事,也不能像他們這些大人那樣視作尋常。

    事已至此,再多說也無益。張寧看著一臉懊惱的侄子,想了想,說道:「劉嬤嬤既已死,此事要查,就只能去找你嬸母的娘家。你嬸母日日坐在家中,這神婆既然是你嬸母娘家找到的,自然和方家離不了干係。是誰推薦的這個神婆,是誰牽的線搭的橋,是誰讓你嬸母娘家找到了這個人,又是在哪裡找到的,總會有蛛絲馬跡落下。」

    「只是對方如此環環緊扣,計謀又陰險毒辣,應該是對信國公府恨之入骨之人,這樣的人並不多,李老國公當年沒有和誰結過仇怨,你爹那些也都是戰場上的計謀,直接結仇的幾乎是沒有。但我和你父你爺爺比較不是朝夕相處,其中有些干係,也許並不瞭解。你可以回去問問你奶奶,家中可有什麼棘手的仇人……」

    「那方氏的兩個弟弟,已經被我耍弄得服服帖帖,回頭我去嚇嚇他們,讓他們去查清楚方氏這神婆是從哪裡來的。你就從你府裡的仇人之中慢慢抽絲剝繭,看看能不能找到元兇。」

    「敵暗我明,這很不容易。你以後出門不要孤身一人,家人多帶些。你祖母身邊也該多差些人保護。那神婆說是只想驅邪,若是當時沒有驅邪,而是趁機刺殺老太君呢?你那堂哥攔得很及時,你真該多謝謝他。」

    李銳聽了舅舅的分析,心裡也是一陣後怕。當時他去請御醫,家中就嬸母和兩個兄弟,若發生了什麼事,確實是措手不及。

    這幕後之人看起來不像是要圖謀什麼,倒是想把全府上下毀得乾乾淨淨。這樣的手段反而最乾脆最厲害,而且讓人防不勝防。一想到這個,他都有些坐不住了。

    李銳和舅舅商議了一夜,連晚飯都是在書房吃的,兩人分析了半天,也只能是分析。張寧見李銳兩眼都有些紅,知道他已經好兩天沒好好睡過覺了,連忙趕他回家休息。

    他家中有待嫁的女兒,倒是連留外甥宿在這裡都不合適了。

    今夜方氏無法好好入眠,李銘和李銳兩兄弟也是如此,顧卿一直照顧著李銘,倒睡得比兩個孩子還差些。

    可是他們再難受,不過是心裡難受,比不得李鈞淒慘。

    他早上發錢,無意間碰到了香雲丫頭的手,以至於隱疾突發,全身癢得實在不行。多虧了顧卿看出了情況,讓他到後面去休息。

    名義上是休息,其實就是讓他找個沒人的地方撓撓癢,免得當眾出醜。

    他問過公府的家人,找了一間不常用的屋子,這才鬆開棉襖,好好地抓了抓。他這毛病雖然來的又快又烈,可是若不去管它,那些紅疹最多一天兩天的也就慢慢消了。

    他正撓著身上的紅疹,誰料門被突然推開,他那小堂弟笑嘻嘻地進來了。

    後來,他這堂弟出於好意,幫他撓身後的紅疹,他心中十分感激。可是李銘的手也太重了點,等他撓完,整個後背都火辣辣的疼。他身上不好,還要做出沒事的樣子,省的李銘擔心內疚。

    他那小堂弟自覺做了一件好事,心滿意足的走了,只留他齜牙咧嘴地回了西園。

    這下是不癢了,變成又癢又疼!

    這一晚上,他一躺下背後就火辣辣的疼,趴著吧,他又實在是睡不著。翻來覆去了許多回,終於爬起來喚人,讓老僕幫他看看背後如何。

    結果李老五掌燈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

    背後不像是抓痕,倒像是鞭子抽過的一般。有些地方還紅腫了起來,往外滲著東西。

    這位小少爺莫非指甲有毒?

    李老五捂著自己胸口的荷包,頓時覺得胸前也癢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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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7 23:41:43
第63章 黑雲壓城

    無論信國公府中有多少人徹夜不眠,日子總還是要過的。

    自顧卿和李銘說明了事實的真相以後,李銘雖然傷心難過,也經常走神,卻沒有像顧卿擔心的那樣和李銳疏遠。只是,李銘偶爾會用那種「哥哥我對不起你我全家對不起你」的表情注視著李銳,倒是讓李銳不自在極了。

    李鈞背後有傷,卻不願意麻煩到府中的大人,所以每天夜裡都要齜牙咧嘴一番才能睡著。好在他年輕,傷口好得快,沒多久終於結了痂,只是背後卻留下了幾道像是女人指甲抓過一般的痕跡。

    李鈞對此毫不在意,大丈夫身上有幾條疤痕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實在不值一哂。他連眉頭都沒有皺過,可李老五卻覺得不太好,這疤痕看起來太過曖昧。

    ……他怕李鈞以後的媳婦兒會誤會。

    李老五提了幾次,也勸說孫少爺找點除疤的藥膏抹抹,結果弄了半天李鈞也沒明白究竟會誤會什麼。

    李老五一個老男人,不好意思和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孩子說這些閨房之事,見李鈞對女人的事情真的是「七竅通了六竅」,也就懶得再提了。

    錦繡院裡,方氏每晚都做噩夢,只有白天才能安眠。李銘聽了祖母的話,去勸母親好好吃藥,可去了幾次,他娘都在休息,吩咐了無事不要打擾,他只能帶著遺憾而回。

    不知怎麼的,沒見到母親,他反倒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娘親,他還沒有想好,現在不用去面對,對他只是解脫。

    只是,對於母親肚子裡的孩子,李銘還是非常期待的。家中人丁稀少,他和哥哥經常羨慕別人家弟弟妹妹拉出去一大排,自己家卻連過年壓歲的金錁子都發不完。

    若母親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爹一定會高興吧。說不定……

    李銘不抱什麼希望的想著。

########################

     持雲院裡。

    李銳告訴了顧卿那神婆和劉嬤嬤都已經死了的事情,但他不想多說細節,怕嚇到了祖母,所以只是略微提了提,沒有詳細說兩個人的死狀。

    昨日他聽了舅舅的話,一回府就先去了刑房。

    他忍住內心的恐懼仔細檢查了屍體,發現那神婆確實是被劉嬤嬤掐死的,因為劉嬤嬤的指甲裡有皮屑,柳女的脖子上也有指甲和手指的痕跡。

    但是劉嬤嬤的表情也確實非常異常。那神情很是驚恐,不像是碰壁而亡之人會有的那種決絕神態,倒像是發現了什麼極可怕的事情那樣的表情。

    若用一個簡單的說法,那就是「活似見了鬼」。

    對此,顧卿自然是很吃驚。

    好好的兩個人就這麼沒了,而且還是劉嬤嬤掐死的神婆,怎麼想怎麼可疑。

    人是她要綁的,也是她讓人關起來等李茂回來再處置的,她實在想不到有誰能神機妙算到她準備怎麼做都能猜到,安排這個劉嬤嬤進刑房殺人滅口。而且,滅的什麼口?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這一套看起來很像是懸疑類小說裡常出現的情節。而她在現代最不耐煩看的就是各種懸疑小說,看過最複雜的也就是名偵探柯南那個級別。

    顧卿覺得自己的腦袋對於推理這種事情也不怎麼靈光,也不想費腦筋思索什麼,所以直接問了李銳他舅舅家是怎麼說的。

    李銳便把張寧的分析告訴了顧卿,順便提出了心裡的疑問。

    「奶奶,咱們家有什麼仇人嗎?」李銳抱著一絲希望問著顧卿,若說對他爺爺和爹的過去最瞭解的,一定是他的祖母了。

    『我怎麼知道!』顧卿的心在滴血。『我又不是正版的邱老太君!』

    顧卿使勁翻看老太太的記憶,卻大吃了一驚。她發現真要說是和信國公府裡有仇的,不要太多……

    「你爺爺殺的胡將不計其數,還杖斃過違抗軍令的兵士,建國之初,曾帶兵鎮壓過先皇的兄弟,那位靖江王的謀反……」顧卿使勁回想。

    「你爹當年用『絕戶計』,拋了許多屍體進城,那些屍體都是得了瘟疫死的人,最後城中除了抵抗的胡人,也有不少百姓得了瘟疫,後來有沒有治好的……」

    「……還有你娘。當年管著軍中文書的時候,曾經揭露過貪污軍餉,空拿人頭的好幾位將領,聽說這些將領下場也都很慘……」

    顧卿越說越沒有了脾氣。這一家子到底是幹什麼的啊!老國公不是帶兵打仗的嗎?李蒙不是軍師文臣嗎?怎麼這張靜以前還男扮女裝在先皇身邊做過文書官啊!

    這麼扒指一算,他家好像到處都結過仇(⊙o⊙)哇!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夠用了。

    這一家子似乎把言情小說裡常有的男主角和各種套路都配齊了。怎麼看都覺得邱老太君是全家最普通最正常的一個人。至少沒結仇。

    李銳也是聽得頭疼不已。

    「啊,這麼一說,還真是……」李銳搖了搖頭。「奶奶,就沒有什麼特別記憶猶新的事嗎?有沒有恨到想要咱們全府上下雞犬不留的那種人?」

    「你還真敢講。我剛才說的,無論是哪一個,都想讓我們全府上下不好過吧。」顧卿覺得自己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還雞犬不留,嚇人吶!

    「我回頭再仔細想想。有想起來什麼,再和你說。」等回頭躺床上無聊,仔細翻翻老太太的記憶找找看吧。

    一時讓她想,她哪裡想的起來,又不是原裝進口的。

    李銳只好無奈的點點頭。好在現在是冬天,刑房裡的屍體還能擺一擺。他倒是想找個仵作驗驗屍,可是這件事太過麻煩,方家又是大理寺卿,驗屍什麼的很難不讓他們知道。他和舅舅還想細細探查劉嬤嬤身後的那條線。

    「要不然,我再進宮去找皇后娘娘?」顧卿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的說著。「讓聖上給你想辦法得了?」反正事情都已經到這樣了,要不然還是找外援吧。顧卿徹底把皇后和皇帝當成任務NPC一樣的人物了。一旦任務卡住了,就想去試試看能不能讓情節繼續。只是不知道皇帝和皇后要知道顧卿是這樣將他們不當「外人」的,會有什麼表情。

    「奶奶幾次三番入宮,怕是有些不妥。」初一剛去過,現在又去。有心人就更會拿這個當文章了。

    「此事少不得還要麻煩舅舅。可惜兩位先生十五過後才會回來,不然也好有個商量之人。」李銳還是非常信任兩位師父的,此事若兩位先生在此,應該會給些更好的建議吧。

    「是啊,花嬤嬤去了京郊養病,我心也甚憂啊……」顧卿真想跟李銳握握手。她實在是太理解李銳的心情了。自從她少了花嬤嬤,感覺自己就像連路都不會走了。尤其從她開始宣佈要管家那天起,那些開始源源不斷地進出持雲院的管家娘子和各房的主管們,每天報著這個月要添多少進項要多多少開支之類……

    她真想死。

    這沒有滋味的年過到了大年初四,冰雹終於來了。

    下冰雹那天,京城裡陰了七八天的黑雲終於散了一些,甚至還有了些陽光,氣溫也突然有些回暖。

    下人們紛紛都在拜拜,都說是灶王爺今天回凡間,有天兵開道,誅邪退散。

    不管怎麼說,陰沉了許多天的黑雲不再壓著京城的天了,總是好事。

    初四一早要迎灶神,李銳帶著李銘在灶上祭祀,將灶神像重新貼起來,李鈞幫著提了灶神兩邊桃符上的詩句。

    他們一家老小從今天開始,不能再盡情宴飲了。

    呃,說到宴飲,信國公府今年過的,算是最「節制」的一個年。往年就算是守孝,也沒有這樣主子不在家,夫人養胎不出,老夫人身體不適的。

    而顧卿此時正在持雲院的前廳裡聽管家娘子匯報每日的日常。

    馬上要換春衣了,那娘子像是說是順口溜一般說著要用多少布,裁多少衣,針線房裡病了幾個針線娘子,進了幾個針線娘子云云,直聽的她暈乎乎的。

    顧卿忍不住在心裡做著劇烈的思想鬥爭,到底自己是說不舒服好呢,還是內急出去一會兒好呢?

    就在她已經坐立不安的時候,外面的天色突然黑了起來。

    剛剛還有日光,卻一下子天昏地暗。猛烈的狂風不知道從哪兒吹過來的,刮得窗子登登登作響。

    外面的下人也被嚇到了,奔走著在喊「要下雨了!要下雨了!」,然後開始檢查著持雲院裡各處的窗戶,四處都是指揮關門關窗的聲音。

    顧卿心裡大叫了一聲「不好」。

    她是知道欽天監預測了京中可能有雹災的消息的。這時候也不忙說這些針頭線腦的事情了,她連忙叫管事娘子先出去傳令,讓所有下人丫頭趕緊全部到有屋頂的地方去,關好門窗,尤其不要站在樹下。

    冰雹之時通常還帶著雷電,劈死人不是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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