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官不聊生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牛語者]劍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1
發表於 2015-5-4 17:57:3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冤家

  “快來人─”、“有敵襲!”、“是青木宮。啊─”

  示警與呼喊,慘叫與厲嘯,一聲聲刺破沉寂的深夜,也打碎了荒野中這座廢棄古寺的荒涼與淒清。

  幾十年前的一場兵禍,古寺大部分的建築都已毀損,只剩下主殿、后殿和幾間廂房仍能聊避風雨。

  青木宮的俘虜,就全都被集中關押在后殿,裘一展率領二十余名銀衣衛負看管之責。

  實際上,來襲之敵未接近后殿就已經被發現。黑暗中不曉得是誰先叫了一嗓子,驚動了在古寺周邊守值的哨兵,也把黑夜從睡夢中驚醒。

  于是偷襲只能改作強攻,五十余名青木宮的部屬,在花千夜和木仙子的統率之下分作兩路,分別突襲正殿和后殿。

  而金牛宮的人馬也立刻作出反應,點起數十支火把照亮夜空,迅速收縮抵抗。

  鄧宣從一間廂房里,疾步走出,掠上正殿破落的屋頂,身后六風衛與爆蜂弩隊如影隨形,保護著這位新任金牛宮宮主的安全。

  他一現身,木仙子身劍合一化作一溜精光,已由上至下俯沖而至。

  閻九和紅三娘同時扣動機括,六支飛弩風馳電掣激射而出。

  木仙子清嘯穿空,左臂一振揮出無邊落木袖,罡風及處,大殿屋脊上數百片瓦礫驚爆而起,黑壓壓如一團蜜蝗沖天亂舞,聲勢駭人。

  六風衛分從左右閃身擋在鄧宣面前,高聲呼喝雙掌推出,將湧來的氣浪與瓦礫倒卷而出。

  “砰砰─”震耳欲聾的轟鳴,帶起滾滾火光硝煙,六支爆蜂弩炸裂開來,粉塵激蕩,狂飆四起。

  木仙子的身影從濃煙里冒了出來,玉腕顫動仙劍,幻化出朵朵青蓮罩向鄧宣。

  兩名風衛掣出銀槍,“叮叮”脆響擊中木仙子仙劍。

  光華消散,木仙子翻身騰起凌空飄浮,兩名風衛腳步踉蹌,退到鄧宣身側。

  另四名風衛亮出魔刃,正打算出手搶攻,將木仙子迫下屋脊,卻聽鄧宣一擺手道:“且慢,先讓我和她說幾句話。”

  木仙子冷笑道:“你我兩宮之間還有什么話好說?”

  鄧宣問道:“木仙子此來,是為救走花總管等人,還是為殺在下?”

  “本宮救人,也殺人!”木仙子冷冷道:“你有什么意見么?”

  “這可難了,”鄧宣搖搖頭,回答道:“鄧某既然敢押著貴宮的部眾下山,自是早有防備。很可能,最后木仙子能帶走的,只是屍體。”

  木仙子一震,森然道:“鄧宣,你敢威脅本宮?真是好膽識!”

  鄧宣微笑道:“可能木仙子尚未接到青木宮的報信,所以才發生了今晚的誤會。今天一早,鄧某已命人致書花宮主,希望握手言和,永結盟好。我此行的目的,也正是想親自拜訪花宮主,與他老人家面會斡旋,盡釋前嫌。”

  木仙子愣了愣,問道:“本宮如何能夠相信,你不是乘機前往青木宮興師問罪的?”

  鄧宣笑笑,一揮手道:“風不退,讓裘老放人!”身邊一名風衛揚聲高喝道:“宮主有令,將青木宮的俘虜盡速放了!”

  命令傳出,打斗聲漸歇。

  花千夜晃身從后殿趕到,飄落在木仙子身旁問道:“小妹,這是怎么回事?”

  木仙子說了,花千夜一皺眉道:“鄧宣,你我兩家的恩怨,恐怕沒那么容易就輕描淡寫的一筆抹光!”

  鄧宣從容道:“這一點在下明白,所以才要親自登門拜訪以示誠意。假如貴宮不依不饒,仍不解恨,大不了把鄧某的一條命也留在青木宮就是!”

  木仙子與花千夜對視一眼,花千夜道:“這事我們可做不了主。不過鄧宮主今晚所說的話,老夫會據實轉達敝宮宮主。”

  鄧宣拱手道:“多謝,兩人走好,在下恕不遠送。”話音方落,十六支爆蜂弩齊齊收起。

  木仙子遲疑了一下,頷首道:“好,咱們先行一步,你我青木宮再見!”

  一場預料中的血戰,居然這么收場,大大出乎了木仙子和花千夜的意料之外。但能救回花千重和被俘的青木宮部眾,也算不負此行。

  兩人惟恐夜長夢多,又或鄧宣另有詭計,率領部下匆匆離去。

  裘一展在暗中跟蹤了一程,才回來稟報道:“宮主,他們確是往青木宮去了,應該不會再節外生枝。”

  鄧宣道:“送走俘虜,總算是一個不錯的開始。但願此次青木宮之行能一帆風順。”

  裘一展贊嘆道:“宮主,你這一手玩得委實漂亮。等咱們到了青木宮,他們想翻臉也要有所顧忌。”

  鄧宣苦笑道:“真要翻臉,咱們這點人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但花千迭何嘗願意和我們拼個魚死網破?我這次去,就是給足他面子,讓他找個臺階下。”

  裘一展搖頭嘆道:“不得不佩服城舞的眼力。放在從前,哪怕敲碎老夫的腦袋,我都不敢相信你能挑起老宮主留下的這副重擔。可適才宮主談笑退兵,讓木仙子和花千夜氣焰盡消,全無脾氣,哪里還像是以前的鄧宣?

  “老夫真懷疑你是否已換了一個人。我金牛宮大難不死,中興有望啦!”

  聽著裘一展的感慨和贊嘆,鄧宣反而從眼眸里掠過一絲痛楚,無言。

  裘一展低低一嘆,望著鄧宣落寞的身影,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撫慰。然而手臂一動,卻突然想到,站在自己前面的這個少年,是掌握著金牛宮千人生死的魔宮之主,而不是他可以隨意打趣嬌寵的孩童。

  他只能徐徐地說道:“海闊天空,日后還不都是宮主的天下!”

  這時,一名值夜的銀衣衛快步走進前殿,向兩人躬身道:“宮主,裘護法,外面有一個年輕公子,正御風朝這兒飛來,不知是友是敵。”

  裘一展寂寥一笑,道:“離開龍首山,哪里還會有我們的朋友?”

  鄧宣沉聲道:“問明來意身分,一旦察覺問題,先拿下再說。”

  銀衣衛尚未應聲,來人速度好快已到了寺廟前,揚聲問道:“請問里面有人嗎?”

  鄧宣和裘一展齊齊一愣,幾乎異口同聲道:“花纖盈,她來作甚么?”

  花纖盈是來問路的。她在姚人北的安排下順利出城,而花千夜得著木仙子傳信已早一步撤離,讓她走得更加順利。

  可惜這位青木宮的小鮑主有些路癡,雖然姚人北詳細無比地對她解說了龍首山的方位和走法,可她飛著飛著還是沒了方向。

  待到發覺不妙的時候,俯瞰腳下百里荒郊,竟連一戶人家也找不到。

  正在她犯愁之際,忽然遠遠望到前方有燈火閃爍,依稀是座破敗的古寺。

  聰明如她者,只要稍稍轉一轉機靈的小腦瓜,就能立刻明白這里面不對勁的地方。她卻連這點腦筋都懶得去動。

  她堂堂青木宮的小鮑主,只想找個和尚問路,又何必要去多想呢?

  于是,她一面拍打緊閉的廟門,一面禮貌地大聲道:“請問一下,這里面有任何人在嗎?”

  有人,而且有很多人,但沒有一個是和尚,甚至連光著腦袋的都找不到。

  門開處,六風衛簇擁著鄧宣和裘一展走出,火把亮如白晝。

  兩雙目光在空中第二次碰撞,一雙是驚訝,一雙是疑惑。

  在短暫的沉寂之后,花纖盈“啊”地高聲驚呼,其威力竟不亞于裘一展的“金戈笑音”。

  鄧宣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叫嚇了一跳,半晌才緩過神問道:“妳喊什么?”

  花纖盈停下驚呼,吁吁嬌喘瞠目結舌道:“怎么會是你這個臭小子?”

  裘一展喝道:“放肆!小鮑主請自重,這是敝宮新任的鄧宮主!”

  花纖盈錯愕道:“鄧宮主?哈哈哈,金牛宮讓這臭小子當宮主,這該不是我聽錯了吧?”

  裘一展白眉一聳,卻被鄧宣攔住,問道:“花小姐一個人深夜至此,正想請問是有何貴干?”

  花纖盈似乎此刻才想到自己的處境不怎么好,她眸子轉動,一邊說一邊悄悄后退,與鄧宣等人拉開距離道:“我好像走錯門了。對不起,咱們后會有期!”

  一轉身就要御風逃逸,卻瞧見身后十多丈外,早已站定了數名金衣衛,卡死退路。

  裘一展微微冷笑道:“小鮑主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要走?”

  花纖盈一凜,道:“臭老頭,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裘一展不理她,向鄧宣傳音入秘道:“宮主,這丫頭來得蹊蹺。最好先將她擒下審問一番,查明緣由。”

  鄧宣沉吟點頭,道:“有勞裘老出手,不過莫要傷了她。”

  裘一展頷首表示明白,縱聲笑道:“沒什么意思,就是想請小鮑主進廟里作客。”身子一搖欺至花纖盈近前,探手抓她肩頭。

  花纖盈怒罵道:“臭老頭,把你的臭手縮回去!”拔出奼紫青煙,點向裘一展脈門。

  裘一展縮手驚疑道:“奼紫青煙?”側轉身形,一掌拍向花纖盈右腕,居然用上了焚金神掌。

  花纖盈奮力招架,嬌叱道:“臭老頭,你以大欺小還要不要臉?有本事你就在十招之內拿下本小姐,不然就算你輸,立刻馬上放我離開!”

  裘一展忌憚奼紫青煙中蘊藏的食心青絲盞,焚金神掌亦不敢硬撼。他只用掌力籠罩住花纖盈周身,迫得她左支右拙,好尋找破綻將短劍擊落。但這么一來,十招之內,毫發無傷地生擒花纖盈可就難了。

  裘一展嘿嘿笑道:“放妳走?老夫可做不了這個主。”掌勢加緊,罡風如注,壓得花纖盈胸口窒息,空有一肚子怪話偏偏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十個回合一過,花纖盈功力經驗上的劣勢顯露無遺,招式散亂不停后退。

  鄧宣道:“花小姐,鄧某並無惡意,不過是想請妳入寺一敘,何必緊張?”

  裘一展攻勢稍緩,才讓花纖盈有余力回應道:“敘就敘,這老頭干麻來張牙舞爪?本小姐沒有腳,不會自己走進寺里嗎?”

  鄧宣一笑,道:“我差點忘了,花小姐是長腳的。”向裘一展遞了個眼色。

  裘一展呵呵笑道:“還是小鮑主面子大,居然要鄧宮主親自出門來請!”縱身退到鄧宣身后,氣定神閑注視花纖盈。

  花纖盈大口喘氣,卻有一大半是故意誇張,好趁機拖延時間思忖對策。

  但前后左右好一番打量,顯然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在金牛宮高手的重重合圍之下,逃跑已不可能。她索性抬腳道:“臭小子前面引路,本小姐口渴了。”

  鄧宣抬手一引道:“花小姐,請進。”

  花纖盈胸脯一挺,眼眸一瞪,隨在鄧宣身后大搖大擺步入古寺。才走了幾步,她便蹙起眉頭指點道:“金牛宮窮到了連一家象樣點的客棧也住不起么?居然一堆人擠在這么一座破廟里,還好意思請本小姐進去作客。”

  裘一展不便為此發作,只得重重哼了聲。

  鄧宣畢竟年輕,當即針鋒相對道:“也難怪,花小姐貴為青木宮小鮑主,自幼看慣了金山銀海,當然看不慣這荒郊野外,銀子花不出去,受委屈了。”

  花纖盈挑著細細的眉毛正想反唇相譏,突然一股肉香撲鼻而來,“咕唧”咽下唾沫驚異道:“咦,你們在煮什么東西這么香?”

  鄧宣同樣不清楚,一名金衣衛道:“適才西面一堵圍墻在打斗中坍塌,沒想正砸到一窩野兔的巢穴上。大伙兒便捉了幾只來打打牙祭。”

  只見一群人圍在正殿角落中,架起了一個不知從何處弄來的大鍋,興高采烈地忙活不停。

  一名銀衣衛口銜牛耳尖刀,正在給一只釣在鐵鉤上的野兔剝皮。那兔子雖還活著,雙腿兀自不斷地撲騰掙扎,卻已是奄奄一息。

  花纖盈尚是第一次看到活剝兔皮,頓時愛護小動物的天性打敗了食欲,嗔怒道:“你們怎么可以如此對待小兔子?”

  鄧宣驚訝地望了望她,譏嘲道:“花小姐,妳不會是沒吃過兔肉吧?”

  “吃過又怎樣?”花纖盈似乎早已忘記自己俘虜的身分,大義凜然道:“可哪有像你們這樣把兔子活生生剝皮下鍋的?”

  熊五哈哈笑道:“難不成青木宮的人,是連皮帶毛一起吃的么?”

  花纖盈狠狠瞪他一眼,箭步上前,從一名銀衣衛手里奪過最后一只尚未剝皮開膛的野兔,說道:“不準你動牠1

  鄧宣道:“花小姐,這兒可不是青木宮,還輪不到妳大發公主脾氣。”

  花纖盈緊緊把兔子護在懷里,昂然道:“這里也不是金陽堡,同樣輪不到你這臭小子向本小姐發號施令!”

  鄧宣喝問道:“臭丫頭,妳放不放下牠?”

  “不放,殺了本小姐都不放!”花纖盈的聲音比鄧宣來得更響更兇。

  鄧宣臉色鐵青緊盯著花纖盈。

  花纖盈毫不畏懼,眸子一眨不眨回瞪鄧宣。

  兩人相隔數丈,就這么氣勢洶洶地對峙著,誰也不肯讓步,就為了一只本已奄奄一息的兔子。

  眾人面面相覷,心想這算哪門子事,也不知該如何勸解。

  紅三娘揣摩鄧宣心意,明白他並不想傷害花纖盈,當下含笑道:“花小姐,這只兔子早已受了重傷,就算咱們不殺牠,只怕牠也活不過今晚。”

  花纖盈低頭,發現懷中的兔子果然身上血肉模糊,似是被什么東西重重砸傷,一對前肢軟軟垂下,已然折了。她不由更生憐憫,說道:“我會治好牠1

  鄧宣越看這丫頭越來氣,嘿嘿一笑道:“好,等治好了牠的傷,咱們再下鍋煮了吃1

  汪八業已瞧出鄧宣是在和花纖盈斗氣,于是吐出口煙道:“宮主說得極是。豬要養肥了才有吃頭,這兔子嘛!也是一樣。”

  花纖盈當真惱了,大聲道:“你們敢!”

  見她一副較真模樣,連裘一展嘴角都有了笑意,氣氛頓時輕松了許多。

  鄧宣卻還是緊繃著臉道:“花小姐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有閑情替只野兔操心。鄧某佩服啊佩服─”

  “那又如何?”花纖盈忽然笑吟吟道:“總比有些沒心沒肺的家伙強出許多。”

  鄧宣道:“臭丫頭,妳在說誰沒心沒肺?”

  “這還用問么?”比起吵架的伶牙俐齒、思路清晰,鄧宣應該后悔自己早沒下過工夫。花纖盈道:“你不會拿面鏡子自己照照?”

  “妳,哼!”想到自己如今已是一宮之主,和一個小丫頭片子斗嘴吵架實在不成體統,鄧宣硬忍住不再還嘴。

  “哼!”花纖盈一報還一報,迅速地對鄧宣嗤之以鼻,一點虧都不肯吃。

  鄧宣回頭朝紅三娘吩咐道:“先把這臭丫頭看管住,回頭我再來收拾她!”氣沖沖往廂房去了。

  望著鄧宣的背影,眾人不覺搖搖頭。不明白面對木仙子、花千夜等青木宮魔頭從容冷靜的鄧宣,怎么會被一個小丫頭氣成了這樣。

  鄧宣也不清楚他為什么會生這么大氣。似乎他和花纖盈天生就不對路,幸虧自己沒娶她進門,否則真要倒足了八輩子的大楣。

  裘一展跟在鄧宣身后進了廂房,低聲道:“宮主,看樣子這丫頭是無意撞進來的。”

  “那你說,我要拿她如何?”鄧宣落坐,余怒未消道:“殺了她,還是放了她?”

  “不殺也不放,”裘一展眸中精光閃爍,徐徐道:“將她送回青木宮。”

  鄧宣慢慢冷靜下來,沉吟道:“唔,花纖盈定是不願回家,才在外頭四處亂跑。咱們把她送回青木宮,一則可做人質;二則賣個面子給花千迭,倒不失是條可行之策。”

  裘一展見鄧宣贊同自己的計劃,更進一步說道:“花纖盈天真浪漫,胸無城府,而青木宮上下都將她視若瑰寶。要是能重提昔日的婚約,將她─”

  鄧宣連連搖頭道:“裘老,這事今后提也不要和我提。我一聽這丫頭的名字就難受,娶她進門?除非是我瘋了!”

  裘一展微微一笑,頓了頓問道:“咱們如此安排,是否要告訴她?”

  “告訴她干什么?”鄧宣哼道:“她同意也得答應,不同意一樣要答應。”一轉念起身道:“罷了,我自己和她去說,不知道這丫頭又要鬧成什么樣?”

  回到正殿,就見花纖盈盤腿坐在一邊,正笨手笨腳地給兔子包扎,紅三娘守在側旁滿臉都是笑。

  花纖盈撕下自己的衣邊憐惜溫柔、小心翼翼地包裹起野兔的傷,小嘴里兀自念念有詞道:“寶寶乖,姐姐已給你敷過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

  裘一展低笑道:“這丫頭嘴巴是兇了點,心腸倒也不錯。”

  鄧宣一言不發,靜靜等花纖盈一層層把兔子腿包扎成一個大蘿卜才走上前去。

  花纖盈抬起頭看見他,神色立時又變了,兇巴巴道:“臭小子,你又想要來這里作甚么?”

  鄧宣掃了眼花纖盈從院里摘來的野菜,問道:“妳就打算給牠喂這?”

  花纖盈道:“怎么,莫非牠還能吃肉?”

  鄧宣道:“這些野菜的葉面上全是露水,牠吃了立刻馬上就會鬧肚子。不用天亮,就該伸腿瞪眼,一命嗚呼了。花小姐此舉,到底是想救牠,還是想害牠?”

  花纖盈臉一紅,繼而揚起俏臉道:“誰要你多嘴多舌,人家不曉得么?”

  鄧宣好心沒好報,把頭一扭低哼道:“不可理喻的臭丫頭。”

  花纖盈跳起來,鼻尖幾乎頂到鄧宣的下巴,怒道:“我不和你這臭小子一般見識,趕快讓開,本小姐要走啦!”

  鄧宣冷笑道:“對不住,妳哪兒也不準去,跟著我們乖乖回青木宮去。”

  花纖盈道:“姓鄧的,咱們可是說好,本小姐進來只是作客,你敢綁架我?”

  鄧宣道:“我什么時候說要綁架妳?我不過是送妳回家!”

  花纖盈眼圈紅紅,但立刻想到,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惡棍的面前掉眼淚,否則今后沒臉做人了,于是道:“我只是進來稍停片刻,憑什么要和你們走?”

  鄧宣不耐煩道:“我沒工夫和妳啰嗦。有本事妳就闖出去,不然便給我老老實實待這兒。”

  花纖盈咬牙切齒,恨不能將鄧宣啃上一口,終忍不住哽咽道:“你們金牛宮仗著人多欺負我,等我回家,我饒不了你!”

  鄧宣見她淚水滂沱原是不忍,轉念想到青木宮與自家的深仇大恨,這丫頭偏還口出狂言,終于硬起心道:“我就欺負妳了!”

  轉身怒沖沖離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2
發表於 2015-5-4 17:57: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血動巖

  一入血動巖,生死兩重天。

  這句話,不單針對那些在血動巖中,終年暗無天日,掙扎賣命的苦力;同樣也適用在這些即將踏入血動巖的青木宮守衛身上。

  除了少數重傷者,剛從鄧宣手中獲釋的三十余名青木宮部眾,便被花千迭的一句話,貶到了這座人間煉獄,從此很可能再無出頭之日。

  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金陽堡的地牢里,至少每天還能有小半個時辰的外出放風時間。

  被派遣到血動巖充當守衛的,通常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寄予厚望、有意磨礪的新貴;另一種,就是像他們這般變相的發配,作為懲戒。

  由此,他們心情之壓抑黯然可想而知。

  一路上,誰都不願開口,默默跟隨著前來接引他們的兩名血動巖四花統領,走過三道戒備森嚴的關卡,來到一堵石壁前。

  兩名四花統領先后伸出右手,在石壁上一個微微凹陷的手印里一按,石壁亮起一層銀光,徐徐中分,露出里頭一座方圓十余丈的空曠石洞。

  在石洞中央,有一座大型的傳輸法陣,高出地面三寸的法壇上,刻滿符印圖案,洞頂懸浮著數顆夜明珠,熠熠閃爍用以照明。

  “一個個站上去,不要亂。”一名個子稍高的四花統領漠然吩咐道。

  三十余人寂靜無聲,井然有序地踏上法壇。

  石壁合起,兩名四花統領站到傳輸法陣的中心,默念真言。

  須臾之后腳下射出一道光柱,籠罩住眾人,眼前白茫茫失去視覺,身子輕飄飄的猶如騰云駕霧。

  光華退去,眾人已置身在另一座封閉石窟中的傳輸法陣上。

  兩名四花統領又在石壁上一按,打開了又一條通道。

  “從這兒走出去,諸位就算真正進入到血動巖內部。”個頭稍高的四花統領站在通道前介紹道:“這里的規矩與地面稍有不同,環境也惡劣許多。大伙兒初來乍到,都需要小心留神,按令從事。”

  稍矮一點的四花統領道:“現在,大伙兒都跟我走,沿路禁止大聲喧嘩,更不要隨意走動。我領你們先去廖總管那兒報到。”

  眾人隨在他身后緩緩走出通道。

  雖然已做了交代,可一出通道,三十多人依舊禁不住發出此起彼伏的驚訝低呼。

  從泥濘濕潤的地底,不斷有狂風湧出,冒起一蓬蓬粉色的瘴氣,嗅入鼻子里微微發酸,刺激到雙目不由自主地滲出眼淚。

  猝不及防之下,眾人的身軀劇烈搖晃,幾乎要飄飛起來,紛紛氣沉丹田,定住雙腳,這才堪堪站住。

  在進入血動巖前,每個人都曾經服食過一顆黑色丹丸。眾人此刻才稍稍明白,想來是用以抵御這從地下冒出的濃密瘴氣。

  抬起頭,高空中霧蒙蒙一團,云卷嵐舞,看不到頂部。隱隱有一抹抹五顏六色的奇光異彩在閃動旋轉,像極了飄動的彩虹。

  回身再看,進來的通道已然關閉,背后是一座聳入云霧中的懸崖峭壁。但每一塊巖石都晶瑩剔透,閃耀著妖艷的七彩光輝,色彩斑斕煞是好看。

  前方瘴氣之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座規模龐大的花園,到處生長著地上難得一見的奇異花樹草木。只是這里沒有陽光,真不曉得它們是如何長成。

  一道道瘦弱的人影在迷霧里晃動,好像是在勞作。不少人背后都負著一個竹簍,小心翼翼地從花樹上,采摘著一種半透明的紅色彎月形葉片。

  但這種紅色葉片極為稀少,往往找遍整株花樹都未必能發現一枚。而且采摘時,須要戴上一種特殊的手套,稍有不慎葉片碎裂,汁液粘到肌膚上便會當場毒發身亡。

  一名胡須花白、衣角繡有五朵青花的老者出聲問道:“這些苦力不需看管么?”

  個頭稍高些的四花統領淡淡回答道:“他們每天都必須完成定額,才能換取袪除毒瘴的解藥。由不得他們不賣命干活。”

  老者追問道:“那咱們是否也要每日服食解藥?”

  那四花統領搖頭道:“我們的解藥可抵十天的效力,不需每日服用。”

  眾人恍然,暗道這鬼地方即使有外人偷偷潛入,沒有解藥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對于他們即將開始的新生活,心里又多了一絲凜懼。

  個頭稍矮的四花統領走在隊前,說道:“血動巖共分三層,我們站著的地方,是最上面的「血盞天」。這里最大的威脅就是毒瘴和不定時的狂風暴嵐。大伙兒平時盡力調勻減緩呼吸,切忌大口吸入毒瘴,否則就算服過解藥,也不免頭暈目眩。”

  眾人各有所思,聽了這話竟無一人回應。

  走出一段,驀然看見左前方有一株巨大的古木參天而起。濃密的葉冠遮云蔽天,方圓超逾數百丈。每一根黑色的樹枝遒勁怒張,都顯得粗壯無比,三五人也合抱不過。

  那黝黑的樹干遠遠望去更像一堵高墻,繞著走一圈怕不下千步。更教人難以置信的是,這株古木彷佛沒有根基,只有樹干直挺挺地插入地底。

  “這是千仞神木,沒有木太君的手諭,包括我們所有人在內,一旦接近神木十丈,立刻格殺勿論。”

  木太君便是三木七花中資歷最老的一位,亦是花千迭的姑母,血動巖的最高主管。

  一個黑衣中年人問道:“這樹沒有根么?”

  “當然有根,”四花統領回答道:“只不過它的根深埋在血動巖最底一層的「血奕天」之下,咱們在這兒根本看不到。”

  胡須花白的那老者驚嘆道:“好家伙,那它該有多高?”

  “不知道,”四花統領道:“僅從露出血奕天的樹干來看,已超過九百丈。”

  一眾人又爆發出一陣驚嘆。兩名四花統領似乎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催促道:“我們要加快速度了,不能讓廖總管久等。”

  眾人繞過千仞神木,折向東行約半里多地,前方又是一座高崖拔地而起。

  但與先前的那道峭壁不同,這座高崖斜斜向上坡度甚緩,被人工開鑿出七層平臺,以石階相連。

  每層平臺的石壁上,都錯落有致的分布著數量不等的巖洞,規模宏大,蔚為壯觀。

  眾人拾階而上,有膽大好事者趁兩名四花統領沒留神,偷偷摸了摸身旁的巖壁,道:“這石頭好生堅硬!”

  稍矮的四花統領冷冷回頭,說道:“這「血彩巖」堅逾金石,尋常鐵器根本開采不動。有誰想試一下自己的掌力火候,盡可往上轟一下。”

  他既這么說了,眾人反倒不好意思再試。徑自來到第六層平臺前,已有一名紫袍老者背負雙手在此等候。在他身后,尚有一排六七個衣角繡著四花、五花不等的青木宮高手,漠然肅立。

  兩名四花統領齊齊上前,躬身施禮道:“啟稟廖總管,新來的守衛已經帶到。”

  廖總管輕輕頷首,目光掃視眾人,緩緩說道:“歡迎諸位加入血動巖。老夫廖千鋒,忝居血盞天的總管。

  “從今天起,你們便是我的部屬。不管你們曾在青木宮擔當何種職司,也不管你們衣角上繡了幾朵青花,到了這兒就必須恪盡職守,用心辦差。

  “這里不是外面,出不得半點錯。所以丑話說在前面,誰要是自恃脖子硬挺,不遵號令胡作非為,我就將他活埋了作花料!”

  眾人鴉雀無聲,臉上的表情卻不盡相同。有凜然肅穆者,有不屑冷笑者,也有漫不經心左顧右盼的。

  廖千鋒盡收眼底,吩咐道:“宣讀花名冊,讓他們各自的統領帶回調教。”

  “是!”身后一人展開名冊,揚聲念道:“趙耀祖、沙耀光、劉狄、范耀一、白耀馳,以上五位加入「天字隊」,其中增補范耀一為天字隊副統領!”

  范耀一便是那花白胡須的老者,他與另外四人走出隊列應聲道:“是!”

  名單念完,眾人陸續被各隊的統領帶走。但還剩下七個人沒有著落。

  廖千鋒道:“你們七個去「血炎天」,歸莫總管統轄。”說罷轉身離開。

  連成收起名冊,微笑道:“諸位,再跟著我多走一程吧。”

  眾人默不作聲隨他下了平臺,又經一座傳輸法陣到了第二層的血炎天。

  這里的情景又和上面兩樣。

  腳下不再是泥濘潮濕的紅色黏土,而是一層濃稠翻滾的血紅色熔漿狀液體,猶如一片沼澤,許多地方都無法落腳。就算能夠下腳的地方,隔著一層鞋底竟是燙得怕人,只差沒把靴子燒起來。

  地表“咕嘟”“咕嘟”冒著透明的殷紅水泡,一個個直徑數尺,“砰”地炸裂,遠在幾丈外能仍感到強勁可怕的氣流。

  不時地,一道道幾十丈高的熔漿風柱從底下迸射沖霄,舞動呼嘯,跌宕游走,半晌不散。

  連成不停招呼眾人道:“小心,千萬別靠近這些「血炎飆」,一旦被吸入誰也救不了你們。”而彌漫在空氣里的濃霧也變成了暗紅色,稍稍吸進一口氣腦袋都暈上半天。

  這地方,恐怕只有傳說中的冥海堪可比擬,真不曉得更下一層的“血奕天”,會是怎樣的一副恐怖景象。

  八個人不約而同御風而行,小心閃避那些血炎飆和炸裂的水泡,速度比步行也快不了多少。每個人的衣衫都像從水里撈起般的濕透,額頭汗珠滴答下墜。幾個修為稍差些的,已開始微微喘氣。

  “叮當、叮當!”遠方模模糊糊地傳來金石撞擊的響聲。

  一名綠衣漢子側耳傾聽道:“連兄,這是什么聲音?”

  連成回答道:“前方在開采血炎晶,聽習慣了也就不會覺得刺耳了。”

  “血炎晶?”其中一個少婦模樣的女子詫異道:“原來是從這里開采出來的!”

  “你們看,前面就到了千仞神木!”連成指引說:“在這里,連枝葉都瞧不見,只能看到光禿禿的一根樹干。”

  果不出其然,二十余丈外一株即沒有樹冠,也沒有虬根的古木靜靜佇立。

  隔著濃霧,眾人都需功透雙目才能看清。

  走過千仞神木約莫百多丈,終于到了一座和血盞天類似的山崖前。

  連成道:“這里,原本也是一座血炎晶礦,不過七十多年前便已開采一空。如今的晶礦都集中在東西兩側,你們很快便會見到。”

  說著話,踏上頂層的平臺,在一座巖洞前站定恭聲道:“屬下連成,求見莫總管!”

  巖洞里有個蒼老沙啞的聲音慢條斯理道:“都進來說話罷!”

  那少婦聞言神色微微詫異,嘴唇囁嚅幾下卻忍住沒說話。

  眾人走進巖洞,里面裝潢奢華,金壁輝煌,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松軟地毯。

  一個白袍老者寬衣緩帶,神態冷峻坐在石廳中,身后侍立著兩名四花扈從。

  “舅舅!”少婦眼睛一亮,欣喜叫道:“真的是您?”

  白袍老者哈哈一笑,放下手里的卷宗,說道:“真兒,妳沒想到吧?”

  少婦搖頭道:“真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您老人家。可您不是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因走火入魔駕鶴西歸了么,怎么會在這兒,還當了什么血炎天的總管?”

  白袍老者道:“那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妳還真信了?”

  少婦羞赧報笑,垂首道:“為了這事,我還暗地里哭了好幾回。早曉得您還好端端的活著,我也不用白白那么傷心了。”

  隨少婦進來的另外六個人也齊齊單膝跪倒,紛紛道:“弟子拜見莫師叔!”、“小侄莫文衛給二叔請安了!”、“屬下周耀明向老堂主問好!”

  “都起來,”白袍老者一揮手道:“老夫將你們從廖總管手里要來,恨不恨我?”

  少婦輕笑道:“舅舅,您這說的是什么話。能再見到您,咱們不知有多高興呢!”

  “很快你們就高興不起來了,”白袍老者莫千慎笑意斂去,徐徐道:“在血炎天勞作的苦力,很少有人能活過三年。

  “而像我們這樣的守衛,四十年間業已死了三百六十七人。所以才要從上面補充新手,不斷培養。你們能熬過開頭的十年,后面的日子就會稍許習慣好過些。”

  七個人面面相覷,那個名叫莫文衛的年輕人問道:“二叔,這地方真有如此可怕?”

  “我保證,這里比你們今日看到的、想象到的,還要可怕三分。”莫千慎話鋒一轉道:“不過,你們都是老夫的子侄、弟子和老部下,我不會讓你們吃虧。這也是老夫特意從廖千鋒手里將你們七個人要過來的原因。”

  少婦甜笑道:“舅舅,還是您老人家厲害,只和廖總管打個招呼。他便把咱們幾個全都送過來了。”

  莫千慎得意一笑,道:“我和他雖然同列血動巖七花總管,但老夫執掌的血炎天比他的血盞天重要得多。在木太君面前,說話的分量自然不大一樣。”

  他頓了頓道:“你們幾個都分到「破字隊」當差吧,稍后讓連成領著去見破字隊的統領孟翰堯。真兒,妳留在老夫身邊做個血炎令史,就不必和那些臭男人混在一起了。”

  少婦問道:“舅舅,那個孟翰堯也是您早年收的弟子吧?”

  “就是他,”莫千慎笑道:“難得妳還記著。他如今已是老夫的五花統領,負責西礦區的守衛開采。今后你們有的是見面的機會。”

  閑聊幾句,連成帶著那六個人先行離開。

  莫千慎道:“真兒,妳就住在老夫隔壁的一間巖洞里吧,我已命人替妳收拾妥當。”

  少婦謝了,隨一名扈從出了莫千慎的洞府,一拐彎就到了她的新居。

  那扈從見莫千慎對她十分寵愛,因此表現得異常殷勤。主動推開石門,說道:“六師妹,今后妳就住這兒了。有什么事情,只管招呼愚兄。”

  少婦怔了怔,上下打量這個扈從困惑道:“你是哪位師兄,小妹怎么記不起來了?”

  扈從笑了笑道:“咱們有三十多年沒見,妳還能認出我才是怪事。我是韓耀謙。”

  少婦眼睛一亮,驚喜道:“你是韓師兄,小妹記起來了!這兒怎么到處都能碰到熟人,像是回到家里了一樣。”

  韓耀謙道:“在這兒任職當差稍有身分的,大都是莫總管昔日的親信。除了愚兄,像葛師弟、尹師兄他們也都在。”

  少婦嫣然笑道:“那日后還要請韓師兄對小妹多加關照了。”

  “那是自然,”韓耀謙一口應承道:“來,到里面瞧瞧,有沒有什么地方要動動的?”

  走入巖洞,只見里頭分作三個套間,似是一座小廳、一間臥室和一座書房。當然,書房的架子上空空蕩蕩,只橫七豎八躺著幾本發黃的書冊。桌椅倒還干凈,應是剛剛打掃過。

  韓耀謙道:“這些石府的門口,都裝有靈符遮擋外頭的毒瘴,不過在里面待的時間久了也會稍嫌氣悶。洗漱的熱水早晚會有苦力送來放在門外。等妳什么時候衣角繡上四朵青花了,便會有專門的僕役服侍。”

  少婦問道:“韓師兄,今天舅舅會不會再來叫我?小妹想休息一會兒。”

  “我會向莫總管稟明,妳只管歇著就是。”韓耀謙說著,倒了杯熱茶遞給少婦道:“六師妹,妳一路進來定是渴了,先喝杯水。”

  少婦接過杯盞時,韓耀謙的手有意無意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撫了一下。少婦不著痕跡地讓開,咯咯嬌笑道:“韓師兄,沒想到你也會占小妹的便宜。”

  韓耀謙滿臉通紅,尷尬道:“我是不當心的,妳可千萬別告訴莫總管。”

  少婦美目流波,又把韓耀謙的魂魄勾去一半,笑盈盈道:“那就要看你今后是不是老實聽話了。”

  在這里,哪怕是母豬都會被人當作寶貝。何況是一個風韻猶存、巧笑倩兮的少婦?

  韓耀謙胸口頓時不爭氣地怦怦跳將起來,期期艾艾道:“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六師妹吩咐一聲,愚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少婦淺笑道:“韓師兄,那妹子就先謝過啦。這里哪有洗澡的地方,我身上全是熱汗,臟都臟死了。”

  韓耀謙一搖頭道:“血動巖里水比黃金貴。雖然有一座澡堂,可依照職務級別不同,至少也要等十天才能洗一回。”

  少婦瞪著眼睛難以置信道:“十天洗一回,那不要難受死人了?”

  “忍著點吧,六師妹。”韓耀謙無可奈何地苦笑道:“習慣就好。”

  他可不敢說,像少婦這般三花的青木宮弟子,至少需要一個月才能輪上一次。只怕話到一半,這位六師妹就得當場昏了過去。

  又閑聊兩句,少婦下逐客令道:“韓師兄,小妹想休息一會兒,你請自便吧。”

  韓耀謙戀戀不舍從椅子上起身,道:“好,我先回去向莫總管復命了。”

  等他出了石府,少婦關上石門,走入內間的臥室,喃喃道:“這鬼地方,還真是名副其實的人間煉獄啊─”

  光華一閃,從她已經開始發黃的翠袖里鉆出一束身影,飄落在地竟是青丘姥姥。

  “很好,截至目前,一切都按我們的計劃順利進行。”青丘姥姥注視著少婦說道:“你表現得很不錯,沒去當戲子實在可惜。”

  “見鬼!”少婦突然爆出粗口道:“以后妳要是再敢讓我裝扮這種妖嬈風騷的女人,別怪我把空桑珠一腳跺爛塞進嘴里去!”

  原來,這個煙行媚視、風姿撩人的少婦,居然是林熠裝扮而成。難怪他會向青丘姥姥大發雷霆,怒聲抱怨。

  青丘姥姥一點也不理睬他的威脅,淡淡道:“我說過,裝扮成顏少真至少有三大好處。

  “第一,她是莫千慎的外甥女,有很大機會被安排到血炎天;第二,只有女人在這里才不容易暴露破綻。

  “想一想你要和幾十個男人一同洗澡,就會感激我的主意了;”第三,利用顏少真的身分,你可以輕易接近莫千慎等人,換是個男人,有那么輕巧么?”林熠恨恨道:“我也想和妳說三點。第一,但願我是隨侍在莫千慎的身前,而不是他老人家的身下。剛才瞧他那副色瞇瞇的模樣,幾乎想一口活吞了我;第二,和幾十個男人一起洗澡我倒無所謂,怕的是妳受不了。

  “最后一點,我怎么都覺得自己像只暴露在一群惡狼面前的羔羊,誰都想咬上一口。萬一不小心露餡,想哭都沒地方去哭。”

  青丘姥姥搖頭道:“不要抱怨了。你還是仔細想想,如何找到木太君,從她手里奪取到那卷《云篆天策》。只要東西到手,我們便可早一日離開這鬼地方了。”

  林熠大笑道:“原來妳也討厭這個地方。我還當妳在獵苑住久了,到哪兒都能習慣。不過,等我離開時,我保證血動巖將成為一個不復存在的地理名詞!”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3
發表於 2015-5-4 17:57: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和談

  整整六天,鄧宣仍沒見到花千迭。

  青木宮方面解釋說,花千迭不巧閉關入定,此時不便見客。但誰都明白這是敷衍推托之辭,事實上,或許是花千迭有些舉棋不定,還沒想要好如何招待那個自動送上門來的金牛宮。

  送回花纖盈,交還三十多名青木宮的俘虜,這兩個善意之舉,似乎還不足以立刻打動花千迭。

  但鄧宣並不著急,來青木宮之前,他就已經預料到這是一次艱難的征途。

  當然,情面上青木宮還不至于過分冷淡怠慢了鄧宣等人。

  每日花千放都會前來精舍小坐半天,又或引著鄧宣外出賞游,談笑風生之中,卻只字不提鄧宣的來意。

  這日下午,鄧宣和裘一展在精舍后的花園里擺開棋盤,悠然對弈。

  閻九等人圍在一邊觀戰,紛紛為鄧宣助威出招。

  可惜鄧宣的棋藝實在不怎樣,裘一展想輸都難。眼看第二盤也接近尾聲,鄧宣敗局已定時,一名金衣衛走近稟報道:“宮主,花纖盈來了,就在精舍外面。”

  鄧宣一愣,執子沉吟片刻疑惑道:“這臭丫頭突然跑來找我作甚么?”

  裘一展笑道:“興許是她也閑著無聊,想找宮主斗嘴消遣。”

  鄧宣哼了聲道:“我可不是她的出氣筒,不見,就說我正在打坐入定!”

  “且慢,”裘一展阻攔住正欲領命而去的金衣衛,勸解道:“宮主,左右無事,見見也好。”

  鄧宣不悅道:“你還想勸我娶她?”

  “那倒也不是,”裘一展道:“咱們來了六天,花千迭始終閉門不見意圖不明。總這么干耗下去不是辦法,不如在花纖盈身上想想法子。對付這丫頭可比對付花千迭好得多。”

  “你是說─”鄧宣沉思道:“讓我通過花纖盈來激花千迭出面?”

  裘一展頷首道:“宮主才智過人,一點就透。這丫頭來找宮主,花千迭豈能不知情?恐怕她的一舉一動,花千迭都能立刻知曉。這不是一條上佳的溝通渠道么?”

  鄧宣盯著眼前的殘局有些出神,過了半晌后,起身道:“好,那我就去會會這個丫頭!”

  他出了精舍,只見花纖盈獨自一人站在門外的柳樹下。看到鄧宣,她嬌笑道:“鄧宮主,不過是見本小姐一面,也不用梳妝打扮這么久吧?”

  鄧宣已經意識到,吵嘴斗口自己委實不是這個臭丫頭的對手。

  他冷冷道:“妳莫名其妙地找上門來,有什么事情?”

  “帶你去見那只兔子啊,”花纖盈道:“牠的傷勢已好轉許多,你不想瞧瞧?”

  “我瞧牠干什么?”鄧宣道:“全身都是藥味的兔子,就算現在已經很肥了,也沒人有興趣吃牠。”

  “我給牠起了一個新的名字,”花纖盈淺笑道:“叫做「阿宣」,和你正是哥倆兒呢。”

  鄧宣氣道:“好啊,等我回了金陽堡,也養頭母豬,就叫「纖盈」。”

  “拾人牙慧,算什么本事?”花纖盈一點也不生氣,笑嘻嘻道:“你去不去?”

  “不去!”鄧宣哼道:“我忙得很,沒空陪妳瞎胡鬧。”

  “這樣啊,”花纖盈露出失望之色道:“原本還有幾個人想會會你。可你既然躲在精舍不敢出去,那便算了。”

  鄧宣一愣,問道:“是誰想見我,妳說話最好不要拐彎抹角。”

  花纖盈鼻子里一哼道:“你跟了我去,不就知道了么?”

  鄧宣一點頭,道:“好,我去。不過,妳最好別騙我,不然可別怪我不客氣。”

  花纖盈滿不在乎地道:“兇巴巴嚇唬誰呀?這兒是青木宮,難不成本小姐還會怕你不客氣?”朝前走了幾步,見六風衛和爆蜂弩隊都跟了出來,蹙眉道:“我可是只請你一個人去作客,這些人跟著算什么?”

  閻九傳音入秘道:“宮主,這丫頭心眼多,恐怕沒安好心。”

  鄧宣搖頭回答道:“沒事。青木宮再不濟,也不會派這個丫頭來算計我。何況咱們身在虎穴,他們真想動手,我帶著你們一樣無濟于事。”朝著花纖盈頷首道:“我一個人跟妳去,前面帶路吧。”

  花纖盈笑臉如花,道:“不錯,這才有幾分男兒的樣子。來吧!”

  兩人一前一后離開精舍,朝東行出一炷香工夫,來到一座宏偉的府邸前。只是花纖盈繞開了正門,走的是一道側門。

  推門入內,是一座后花園。此刻春光明媚,園中奇花異草競相斗艷,奼紫嫣紅賞心悅目。

  鄧宣警惕地左顧右盼,問道:“花小姐,要見我的人在哪里?”

  “著什么急啊?”花纖盈輕快地在前引路,頭也不回道:“他們馬上就到。”

  走到一座涼亭前,鄧宣心頭警兆突生。

  數日前金陽堡一戰,他吸收了金裂寒畢生的真元。雖然未經轉化,實際能掌握的不到十之二三,但與以前已有云泥之別。

  而且身處險地,又飽經磨煉,早非當初那個渾渾噩噩的公子哥兒。

  察覺到異常,鄧宣不動聲色,暗自提氣將爆蜂弩扣到袖口。

  花纖盈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走進涼亭咯咯一笑道:“好啦,人帶來了,你們都出來吧!”

  話音一落,從涼亭周圍的花樹后,走出七八個與花纖盈年紀相仿的少男少女,圍了過來。

  鄧宣不禁有些困惑,注視花纖盈問道:“這是怎么回事,妳帶我來,就是為了見他們?”

  “怎么,看不起他們么?”花纖盈嬌哼道:“這些人可都是本小姐的鐵桿朋友,聽說閣下年紀輕輕,便坐上了金牛宮宮主的寶座,心里都實在佩服得很。所以才特地請鄧宮主前來指點一二。”

  太子黨!鄧宣暗叫糟糕。

  這些年輕人不問可知,必是青木宮豪門子弟,花纖盈的狐朋狗友。這丫頭定是怨恨自己將她強行送回青木宮,才想出這招,挑動眼前這幫好事的后生來整治自己。

  這反而不好辦了。倘若對方果真心懷殺機,他也盡可放手一搏,先用爆蜂弩射殺幾個。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對付這些少男少女,顯然不適合使用魔鬼弩。

  但自己盡避吸納了金裂寒的一身功力,暗中開始修煉金典梵章,畢竟運用起來依然有青澀之感。若眼前的這幫人全部一湧而上,他要怎樣才能既讓對方不吃虧,自己又還能E夠全身而退?

  忽然耳朵里聽到一縷極細的聲音道:“別擔心,讓他們一個個上來和你單打獨斗。”

  鄧宣詫異的目光四處搜索一番,卻一無所獲。

  那聲音又道:“我是金城舞的朋友,是他拜托我來幫你。這些蠢材平日無法無天,正好借鄧宮主之手讓他們學學乖。”

  這時花纖盈已不耐煩地大叫道:“喂,你是不是怕輸了面子上不好看,以為不說話就能躲過去么?別做夢了!”

  鄧宣一面在判斷那人話語的真偽,一面道:“說吧,是單打獨斗,還是你們想要一起上?”

  花纖盈哼道:“我的朋友都是青木宮年輕一代中的高手,欺負你,需要一起上么?咱們只推舉三個人和你過招,由本小姐當仲裁。”

  鄧宣心頭稍定,暗道:“看樣子,果然又是這丫頭的惡作劇了。哼,她是存心要我難看。我偏又上了她的鬼當!”當下點頭道:“好,不管你們誰來,鄧某無不奉陪到底!”

  “我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應聲而出,五官俊秀非凡,但眉宇之間煞氣濃重,一看就知道是個高傲自負、不可一世的家伙。

  花纖盈晃著腿坐在涼亭的欄桿上,介紹道:“這位是花千放花叔公的長孫,花百豐。他的燃木神爪已有七成火候,鄧宮主可要小心了!”

  鄧宣嘿然道:“青木宮有燃木神爪,我金牛宮也有點石成金指,多謝提醒。”

  花百豐走到鄧宣身前,抱拳一禮冷冷道:“鄧宮主,請賜教!”

  他說打就打,左臂一振,揮出長袖虛晃一招,右手燃木神爪罩住鄧宣頭頂快逾飛電地插落,隱隱帶著尖銳的“嗤嗤”破空聲。

  鄧宣右手運起焚金神掌蕩開飛袖,左手疾出雙指,以點石成金指戳向花百豐的虎口。

  他心無旁騖,不覺帶動蘊藏在丹田深處金裂寒灌輸的百年真元,注入雙臂直透指尖,頓時氣勢暴漲罡風雷動。

  “砰砰”掌袖相擊,花百豐身形一晃面露詫異,撤爪變招改,攻鄧宣的左肋。

  兩人你來我往,戰在一處,轉眼就是二十余個回合。

  花百豐的燃木神爪越使越快,幻化成一束束青色光芒圍繞籠罩鄧宣身周。

  鄧宣吃虧在自小不愛打架,此刻在招式變化和應敵經驗上遠遠不如花百豐,只能依靠渾厚的功力嚴防死守,逐漸落了下風。

  花纖盈見狀嗤笑道:“咦,奇怪,堂堂新任金牛宮宮主,居然只有這么點三腳貓的本事么?又或是不屑在花七哥面前顯山露水,有意隱藏真功夫?”

  鄧宣恨得牙根發癢,花百豐卻是全神貫注,受了花纖盈的激將,攻勢更疾,壓得鄧宣透不過氣。

  驀然,鄧宣耳畔又響起那人的聲音道:“下一招,他會抬起右手攻你面門。不要理睬,用焚金神掌拍他右肋!”

  那人的語速極快,待到說完,花百豐果然抬起右手抓向鄧宣的面門。

  鄧宣不假思索,把心一橫,運掌拍向花百豐右肋。

  花百豐大驚失色,努力擰身左移,右手自然落空。

  鄧宣一擊不中,暗叫可惜。

  那聲音飛速地又道:“踢右腰,攻背心!”

  鄧宣一怔,花百豐正側對著自己,如何能拍到他的背心?但依舊照方抓藥,飛起左腿點向花百豐的腰眼。

  花百豐“咦”了一聲,覺得對方的每次出手,都突然打在了自己最難受的地方,令他空負一身修為使不上半點勁。眼看鄧宣左腳飛踢而至,只好再次提氣飛轉身軀,朝左側飄移。

  如此一來,花百豐果真將后背亮給了鄧宣。但這機會稍縱即逝,若非有預先的判斷,待到察覺時已然失去了時機。鄧宣又驚又喜,毫不猶豫提掌拍出。

  “鄧宮主,高抬貴手!”那聲音提醒道:“花宮主正隱身一旁,何不乘機展示你與青木宮談和的誠意!”

  鄧宣一驚,不覺手上收了勁力,拍到花百豐身上猶如蜻蜓點水,適可而止。

  花百豐背心一麻,原以為不重傷吐血,也得飛跌三丈。沒料到鄧宣只是點到為止,自己毫發無傷地被推出三丈,落地站定逃過了一劫。

  他傲氣盡消,驚出一身冷汗,面露羞慚之色抱拳道:“多謝鄧宮主手下留情!”

  花纖盈等人驚訝得睜大眼睛,不明白為何局勢驟然急轉直下,花百豐兩招之間完敗給鄧宣,竟連招架還手的余地都沒有。

  鄧宣心中的震駭訝異比起他們來,卻要更甚。

  那人側身一旁,連花千迭都未必察覺,由此可見修為何等驚人。

  而且他對花百豐的招式套路了如指掌,輕描淡寫便道破了對手的破綻。

  顯然,應是青木宮的絕頂高手,這才能對本門絕技知根知底,有的放矢。

  可是那位冒牌舅舅金城舞,為何會在青木宮里也有朋友?

  日前金陽堡血戰中,他截殺青木宮伏兵,逼供花千重,揭露青木宮陰謀,一舉扭轉雙方勝負局勢。這人居然還願意聽從金城舞的意思襄助自己,實是匪夷所思。

  他定了定神,抱拳還禮道:“鄧某能勝得百豐兄半招,實屬僥幸。方才若有得罪之處,請百豐兄多多擔待。”

  花百豐點了點頭退下。花纖盈可不樂意了,跳下欄桿雙手一叉小蠻腰道:“臭小子,這回算你走運,贏了花七哥一招半式。

  還敢不敢再接下一陣?”鄧宣心中有底,朗聲笑道:“有何不敢,不知這一次你們誰上?”

  一名少女飄身而出,道:“小妹花纖慧,請鄧宮主賜教!”

  當下鄧宣耳中聽聞指點,干凈利落又連勝兩場。

  花纖盈的面色越發難看,捏著拳頭道:“丟死人了,連個臭小子都收拾不下。早知道,本小姐便親自出手了。”

  鄧宣心里有氣,冷冷道:“花小姐,妳若不服盡可再比第四場,鄧某接招就是!”

  花纖盈跳到鄧宣對面道:“臭小子,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算不得本小姐破壞剛才的約定。”

  正要擺開架式和鄧宣大戰一場,猛聽到身后有人低哼道:“盈兒,妳越來越不象話了。鄧宮主乃是咱們青木宮的貴客,妳豈能挑唆一干兄姐找人家的麻煩?”

  鄧宣精神振奮,曉得正主終于出場了。

  裘一展分析得的確沒錯,花纖盈的一舉一動逃不過花千迭的眼睛。況且她四處邀集兄姐,動靜非小,若非花千迭故意放她作為,青木宮一干掌事的長輩焉能沒人出面阻止。

  他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花叢后緩步出一名貌似中年的錦袍男子,氣度沉穩面含微笑,三綹長須飄在頜下。一雙鳳目精光暗蘊不怒自威,背后負著一把狹長仙劍,朱紅劍鞘格外醒目。

  花千迭,青木宮宮主,與金裂寒齊名百余年,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氣質;如果形容金裂寒“威猛”,花千迭就不愧“英武”

  二字。

  花纖盈“啊”了聲,道:“爺爺,人家只是想試試這小子的修為如何嘛,又不是真想揍他。否則有十條性命,也不夠咱們拾掇的。”

  花千迭笑道:“妳這個不知好歹的小丫頭,幸虧鄧宮主清楚你們的意圖不過是在惡作劇,不然妳告訴我,有誰能躲過他袖底暗藏的爆蜂弩?”

  鄧宣心神劇震,花千迭分明話中帶話,明里是在訓斥花纖盈,其實是在暗示自己莫要輕舉妄動。

  比起花千迭,自己確實還差得太遠,鄧宣禁不住心底生出氣餒。只覺得花千迭有意無意拂過自己面龐的那雙眼神,也隱藏著寒刃般的鋒芒,讓人不可對視。

  他正想側首避開那雙眼睛,驀地想道:“今日我站在這里,代表的可不是自己,整座金牛宮上下千人,還有仙逝的外公和爹娘都在看著我!無論如何,輸技不輸志,我不能被他三言兩語就給嚇趴下!”

  一想到金裂寒與自己的父母,鄧宣胸口憑添勇氣,對視著花千迭沉聲道:“晚輩鄧宣,見過花宮主。適才對小鮑主和諸位多有冒犯,請宮主寬宥!”

  花千迭目光一凝,停滯在鄧宣的臉上。

  鄧宣眨也不眨的靜靜對著他,兩人沉默了剎那,彼此心中都給對方重新評價。

  “難怪金牛宮人才濟濟,卻甘願奉鄧宮主為尊。”花千迭嘆道:“盈兒他們比起你來,委實差得太遠。鄧不為有子如斯,死也瞑目。”

  鄧宣心頭一慟,卻努力不把它表露到臉上,徐徐道:“花宮主謬贊,晚輩愧不敢當。敝宮近日連遭大變,人才凋零。鄧某年輕德薄,卻不得不忝居其位,勉為其難,卻讓諸位同道見笑了。”

  “不卑不亢,謙恭從容。”花千迭微笑道:“異日金牛宮不愁沒有中興之日。此處非你我談話之地,請鄧宮主移駕老夫的書齋一敘。”

  鄧宣輕輕一笑,絕口不提花千迭閉關修煉之事,略略躬身道:“花宮主請!”

  兩人走出后花園,鄧宣卻還聽到背后花纖盈傳音入秘道:“臭小子,這回是我爺爺救了你。下回可沒那么好運氣,你給本小姐等著!”

  鄧宣少年心性,暗暗惱怒道:“這丫頭當真不知好歹,還不依不饒糾纏本公子。哼,下回撞上,也不知誰給誰苦頭吃!”

  思忖間,和花千迭走過一座月亮門洞,進入一座僻靜的小院落。

  花千迭轉身含笑道:“老夫平日閑暇無事,便在此讀書養性,極少接待客人。但鄧宮主不遠千里蒞臨敝宮,老夫深感榮光,說不得也要破例,請你到書齋一坐。”

  鄧宣謝道:“花宮主客氣,晚輩受寵若驚。”

  花千迭打開書齋的朱門,呵呵一笑道:“你我年齡雖相差百歲,但身分等同,俱都是領袖一方的魔宮之主。鄧宮主也不必太過謙遜。”

  進了古色古香的書齋落坐,花千迭道:“這里藏書萬卷,有不少珍本孤本。若非老夫俗事纏身,難以解脫,著實想終日足不出戶在此讀書明性。”

  鄧宣道:“花宮主這般情懷氣度,實讓人欽佩。”

  花千迭哈哈一笑,擺手道:“客套話咱們都不用說了,直奔主題吧。鄧宮主,你此次前來青木宮,行前釋放敝宮部屬,又送回盈兒。

  如此一再表示善意,莫非真是忘了你我兩家前不久發生的糾葛?”

  鄧宣從容道:“鄧某若說忘了,宮主定然不信,更會以為我是虛偽小人。”

  “不錯,”花千迭一字一頓道:“在你心里,恐怕也在暗恨老夫當日,對令尊背信棄義,出爾反爾,是一個十足的卑鄙之徒吧!”

  鄧宣搖搖頭,道:“兩軍交鋒,無所不用其極。先父在世與貴宮簽訂盟約,歸根結底也是為了圖謀自身利益。雙方彼此利用,又豈能說得上誰對誰錯?原本花宮主棋高一招,騙過先父。可惜節外生枝,功敗垂成,心中怨憤鄧某亦能體味一二。”

  花千迭緩緩道:“那你還敢來?”

  鄧宣在花千迭目光的逼視下,鎮定地點了點頭,道:“是,我一定要來。”

  花千迭道:“你憑的是什么?金褐四雁么,還是金牛宮如今的??殘局?”

  鄧宣再次搖頭,回答道:“都不是。我敢來,是認定花宮主乃是一代豪雄,眼光氣魄絕非常人所能度之,更非等閑人物所能匹及!”

  花千迭哈哈笑道:“鄧宮主,你這是在給老夫灌迷魂湯。”

  鄧宣也笑道:“花宮主百毒不侵,晚輩區區一碗迷魂湯豈能灌倒?更何況,這是我的肺腑之言,也是我敢前來貴宮的最大籌碼!”

  花千迭微笑道:“你不害怕我就此殺了你,而后集結青木宮全力,掩襲金陽堡?”

  鄧宣道:“我怕。花宮主要殺我,只是舉手之勞。但晚輩相信,若是真這么做了,花千迭就不是花千迭,更不配高踞青木宮百年之久,聲望不墜!”

  “明明曉得你是在奉承老夫,可這話聽了還是十分受用。”花千迭道:“不錯,老夫非但不會殺了你讓天下人恥笑,而且正在考慮你我重締盟約的事情。但你是否曉得,有一件事情讓我不得不顧忌,這才一再延誤與鄧宮主的會面。”

  鄧宣靜坐不動,道:“晚輩可否知道,花宮主正在猶豫什么?”

  “令尊仙逝,他與敝宮締結的婚約也因金陽堡之變而成一紙空文。”花千迭悠然道:“倘若鄧宮主不來,你我兩家從此勢同水火,親家變仇家。可鄧宮主既然來了,而且你我都願捐棄前嫌,誠心合作,那么這事就不能不再次重提!”

  鄧宣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問道:“花宮主言下的意思是─”

  花千迭道:“只要鄧宮主同意迎娶盈兒,你我兩宮從此世代通好譬如一家。化敵為友只是小事,將來更可精誠合作,笑傲天下!”

  鄧宣徐徐問道:“倘若晚輩因為種種緣由,不能迎娶小鮑主呢?”

  花千迭坦然道:“那老夫不得不懷疑,鄧宮主此行的誠意究竟能有幾分。為了避免他日養虎為患,也只好趁貴宮迭遭巨變,元氣大傷之際聚全力殲之。

  “這個道理,鄧宮主不會不明白,換作是你也會一樣如此處理,對不對?”

  鄧宣沉默許久,回答道:“對,很對。我同樣也不願看到一個充滿仇視的危險敵人重新崛起。但,這事我需要考慮,請花宮主諒解。”

  花千迭微微笑道:“老夫的耐心素來很不錯,便請鄧宮主慢慢思量─”

  請繼續期待劍諜第二部續集下集預告:一切盡在掌握。擁有九間堂龐大資源鼎力襄助的林熠,順利取得了金牛宮的一卷《云篆天策》,馬不停蹄又將目光瞄準青木宮。

  這一回,他不僅要獲取另一卷《云篆天策》,更要摧毀暗藏在青木宮地下的另一座秘密基地─血動巖!

  而為了保存元氣,鄧宣委曲求全,踏上了前往青木宮和談的艱難征途。但花千迭開出的條件,卻正是他絕對不願答應的。

  林熠與鄧宣,將如何面對各自的問題,又是否會重逢一處撞擊出新的火花?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4
發表於 2015-5-4 17:58: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集 血奕射日 第一章 血炎晶  

    一千二百三十七人,妙手空空瞿稻的名字赫然在列,卻沒有丁淮安和朱武。

  林熠身為血炎令史,為總管莫千慎掌管血炎天的各種數據文件,好處之一就是想查什么都可以。

  他發現,血炎晶的開采量逐年增加,而近十年增長的勢頭尤為明顯。

  但奇怪的是,開采出的血炎晶,僅僅不到兩成被送往地上,而絕大部分卻是在供應血奕天。

  作為煉符鑄器的珍稀原料,一兩血炎晶的市價往往抵得上二十兩金子,這無疑是青木宮最主要的收入來源之一。

  另外,就是產自血盞天的草木香料、珍貴藥材和那種名叫“血盞花”的奇異葉片。

  但血奕天又是做什么的呢?翻遍所有卷宗,林熠沒有查到任何記載。

  來到血動巖已有三天,他逐漸適應這里的環境。

  每日整理文書的工作十分清閑,只是莫千慎若有若無飄忽的眼神和韓耀謙等人露骨的色狼模樣,不時令他渾身生出雞皮疙瘩。

  這日清晨,林熠從打坐中醒轉,青丘姥姥悠然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說道:“我找到你說的那兩人了,他們都在血奕天干活。那個丁淮安還是幾百個苦力的頭,看上去混得挺不錯。”

  “混得再不錯,也還是囚徒。”林熠淡淡道:“昨晚你去過血奕天了?”

  青丘姥姥點點頭,道:“你知道他們將大量的血炎晶運往血奕天,是作什么用嗎?”似乎曉得林熠無法猜中答案,她緊接著說道:“他們將血炎晶熔煉成液體,不停地灌溉給千仞神木,每天至少要用上一千斤。”

  “這么多?”林熠清楚血炎晶的全部產量,一天最多也不過一千一百斤左右,他實在想不出這其中到底隱藏著怎樣的一個秘密,令青木宮如此不惜血本、經年累月地培育千仞神木。

  “所謂的血奕天,其實就是冥海暴露在地下的極小一部分。”青丘姥姥的話讓林熠更震驚,她緩緩說道:“千仞神木的根基便深扎在冥海之中。但不知是何原因,我在血奕天逗留了三個多時辰,並不見任何魔物湧出。”

  “那些鬼東西,任何人見過一次,就絕不想再見第二次。”林熠苦笑道:“但青木宮這樣做,究竟想達到什么樣的目的呢?”

  “這不是我們該關心的問題。”青丘姥姥漠然道:“木太君確實在血奕天靜修。不過她的修為可能猶在花千迭之上,我沒有太接近她的石府,以免打草驚蛇。她很少露面,日常的事務都由血奕天的總管郭千疑處理。

  “還有,我發現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你想不想聽?”青丘姥姥忽然問道。

  “別賣關子了。”林熠笑道:“我若說不想聽,失望的怕會是你吧?”

  “你的那兩位朋友,正糾集了一批人打算越獄。”青丘姥姥道:“昨晚他們在密謀,卻不曉得姥姥我就隱藏在一邊,聽得清清楚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5
發表於 2015-5-4 17:59: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神木

  “轟隆隆—”一道道亮麗的幽藍光柱從腳下此起彼伏地迸射飛騰,旋即在高空散裂,夾雜著濃稠的液汁、灑濺如雨。

  對于冥海和魑魅漿,林熠都不陌生,但再次目睹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面,仍然感到一陣陣心驚。

  九死一生地離開公攬月的玄映地宮,他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這種鬼地方,卻沒有想到這么快便再次見到冥海。

  腳下沸騰的云淵,僅是冥海袒露在地表的一個小小泉眼。林熠不清楚類似的地方還有多少處,但無論是哪一處失控崩潰,塵世人間無疑將面臨一場亙古浩劫。

  即使是散仙,面對如此天地神威也禁不住色變心悸,何況是平民黎庶,蕓蕓眾生?惟有那株千仞神木,深深地將根基扎入冥海,傲然屹立不知歲月,宛如靜態海浪里的一根定海神針。

  “如果我們現在退走,還來得及。”青丘姥姥的聲音傳入耳中。

  “是不是你無法解開青木宮的靈符結界,所以才找句場面話趕緊收手?”林熠笑問道。輪值的血動巖護衛在千仞神木周圍來回巡視警戒,每隔三十丈都會有一塊巨大的石碑懸浮半空,上面寫著兩行醒目的金色大字:“擅近神木者,殺無赦!”

  青丘姥姥冷冷道:“閉上眼!”右手法印變幻如花,低聲念動真言秘咒。

  “呼—”林熠只感到一束亮白色刺目的光芒,猶如利劍幾乎刺穿他低垂的眼簾,直插入心底。

  他的身軀瞬間失去平衡,被一道奇異的力量高高拋起,不由自主地翻騰旋轉,好似一葉顛簸掙扎在浪峰上的小舟。

  “小心!”青丘姥姥的嗓音里竟含著微微的驚惶,左手緊緊抓住林熠的胳膊,低喝道:“快收秘虛袈裟!”

  她的話音還未落下,又一股洶湧地從腳下升起的螺旋狀罡風,像是一只從地底探出的大手,狠狠拽住林熠的身軀,似乎要將他一把拖入無底的深淵。

  林熠揚聲吐氣,收起秘虛袈裟,施展奇遁身法,身軀順著罡風旋動的方向疾轉,間不容發中脫出罡風,卻被又一股橫掃而至的狂流重重一撞,胸口如挨了記焚金神掌,氣血翻騰欲噴,急忙調息忍住。

  “嘩—”一蓬魑魅漿金雨如注,在林熠身前崩裂,點點幽藍色粘汁鋪天蓋地灑濺過來。青丘姥姥冷哼一聲,面色如霜飄身擋住林熠。

  魑魅漿濺射到她的靈魄上“嗤嗤”冒光,泛起一朵朵藍色光暈,一閃即逝。

  林熠這才稍稍得空觀察眼前景象。七丈外,千仞神木籠罩在一團絢麗彩光中,猶如披霞被云,巍峨聳立。四周一束束憑空生成的狂風激浪不斷肆虐,撥動云嵐。

  魑魅漿絡繹不絕地從地底噴出,如同喜慶日里萬千燃放的煙火。只是這煙火非但碰不得,連沾一下都會要命。

  更糟糕的是熾烈難當的團團熱流,彷佛要將衣衫和頭發也燃燒起來似的,體內的水分無情地蒸發,讓林熠迅速感覺到脫水的難受滋味。

  雖然穿著靴子凌空飄蕩,但腳下依舊似站在了滾燙的沙礫上。頭頂霧蒙蒙的高空,直如有一輪烈日正在瘋狂地釋放著一道道火辣辣的光與熱,欲將他毫不留情地搾干。

  林熠運轉太炎真氣,在肌膚表面形成一道保護,酷熱的感覺頓時消退些許。目光所及處,發現腳下波濤洶湧,一道道環形的云浪霧波向著千仞神木卷蕩而去,又在剎那之間被吞噬無蹤。

  “我們不能再靠近了,”青丘姥姥的語氣出奇凝重,說道:“沒料到,結界之內竟是這樣的情形。你阻止丁淮安他們來送死,無疑是對的。”

  “可惜他們未必會聽我的,”林熠苦笑道:“就算我把這里的景象告訴他們,這些人也難以甘心放棄他們籌謀已久的計劃。”

  “一個人想找死,大羅金仙也救不了。”青丘姥姥道:“何況,我們來血動巖,還有更重要的計劃要完成。”

  “什么計劃也比不得數百條人命重要。”林熠答道。

  “你想毀了千仞神木,好讓他們死心?”青丘姥姥目光一閃,冷笑道:“這么做,也許首先被毀的會是你我才對。”

  林熠剛要回答,又一股橫向掠出的狂風席卷而來,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青丘姥姥低罵道:“見鬼,這地方竟連靈魄閃遁也被禁錮!”一拽林熠,飄身飛閃,橫移出六丈。

  林熠驀然道:“不對!我們兩個怎么距離千仞神木越來越近了?”

  青丘姥姥目光一凝,果然發覺自己與千仞神木的距離被拉近到六丈之間,而他們分明沒有再向前跨出過一步!

  “快走,這地方有古怪!”青丘姥姥的話音,被一記震耳欲聾的巨響硬生生截斷,腳底突如其來的一股云柱將兩人狠狠拋起,連靈覺的應變都及不過它的速度。

  林熠倒吸一口冷氣。他已經明白,這里的空間竟會變異收縮!所以他們的確是飄立在原來的位置,可依然在不知不覺中被引向千仞神木。

  “唰唰唰!”心寧仙劍鏗然出鞘,連劈三劍斬斷舞蕩的罡風,身形稍稍恢復穩定。

  然而在千仞神木裸露冥海外的三丈處,陡然從深黑色的軀干里,亮起一個碩大的血紅字:“極”!

  閃念中,另外三個血紅光字自下而上迅速亮起,連接一處便是:“天地無極”!

  兩個人尚未有時間思索這四個字突然出現的含意,周身就被一蓬深紅色的光瀾籠罩包圍。狂風云浪頓滅,魑魅漿也失去了蹤影,耳中驟然變得萬籟俱寂。然而這種感覺,卻比剛才驚天動地的隆隆轟鳴來得更加可怕,更加譎異!

  兩人的視線失去憑依,無法判斷自己身在何處,但眼前的深紅光華卻漸漸像潮水一樣地向兩旁褪去,徐徐露出千仞神木聳入云天的龐大樹干。

  那四個字愈發清晰醒目,流動著光暈,色彩卻由深而淡,先是變藍,然后變綠,慢慢變黃—最后,天地一片白光,連那樹,那字,也齊齊消失。

  “喀喇喇—”一道亮黃色雷電拖曳著長長的弧光在上空炸響,四面八方湧出浩蕩濃重的金色霧光,緩緩向著兩人飄立的地方迫來。

  “這是什么鬼地方?”林熠喃喃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問青丘姥姥。

  青丘姥姥沒有回答,目不轉睛注視前方。湧動的金霧彷佛是皚皚白雪中灑散的陽光,一尺一尺地迫近。

  “極冥魔罡!”這四個字在她的心頭盤旋起伏,卻終究沒有說出。

  風起電裂,林熠心中的警兆越來越濃烈。他的神情反而淡極了,取出一枚翠綠色的寶珠,托在掌心輕輕地旋轉,笑道:“不曉得為什么,我突然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萬一我被這鬼霧吸噬了,你就拿著空桑珠設法突圍吧。別忘了,逢年過節替我燒些紙錢,我好買酒喝。”

  青丘姥姥神色復雜,靜靜默視空桑珠,眼眸里閃動著幽幽的光芒,卻沒有伸手去接。靜靜地回答道:“沒有用的,空桑珠已被“列御秘咒”封印,失去了轉世重生的功能。你死了,我的生命也將不再輪回。”

  林熠愣了愣,醒悟到龍頭之所以敢將空桑珠交到己手的真正緣由。

  他居然笑了,說道:“不用那么誇張吧,至少你還能多活一兩百年,說不定就能想出辦法來。”

  青丘姥姥深深凝視林熠的眼睛,問道:“你為什么不求我留下幫你?”

  “這是“極冥魔罡”,源自冥海魔氣的菁華凝鑄。”林熠從容道:“你的靈魄之體或許能抵抗住它,但我的肉軀卻肯定在劫難逃。既要一死,何苦再拉個朋友做墊背?”

  青丘姥姥的唇角浮現一縷不以為然的譏誚,低低道:“我沒有朋友,但你未必沒有生機。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量試一試?”

  林熠哈哈一笑道:“我這個人最不缺的就是膽子。你打算怎么做?”

  “敞開靈臺,毫無保留,讓我的靈魄與你元神合而為一,以“鍾靈空罩”替你守住肉軀不受侵蝕,抵抗魔氣的侵襲。”青丘姥姥道:“不過,我並不能保證你的元神能否頂住極冥魔罡的吞食。那只能看你的造化和仙心根基到底有多強了。”

  林熠想到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他問道:“那么,你是否可以透過我的意識,察看到我以前的所有記憶和思想?”

  青丘姥姥冷哼道:“你以為我很喜歡偷窺隱私么?如果我想出賣你,你早已死過不知道多少回了,何須等到今天?”

  林熠笑了笑道:“我相信你就是了,告訴我接下來應該怎么做?”

  青丘姥姥問道:“你真的相信我?假如我突入靈臺后,趁機吞噬你的元神,將你的肉軀據為己有,從此在這世上,“林熠”

  只是一具行屍走肉。對于這個問題,你怎么想?”

  “等我將來有空再考慮吧,”林熠道:“能和你這樣的絕世美女同體合元,如此機會除了笨蛋,又有誰會錯過?”

  青丘姥姥漠然道:“你若還不想死,就把眼睛和嘴巴一起閉上。抱元守一,松弛心神。”

  林熠雙目一閉,盤膝入定,手化印訣。青丘姥姥的身影幻化成一束青光,射入他的眉心,隱沒不見。

  靈臺一涼,似有一股清泉注入,瞬息凝聚成一汪秋潭輕輕波動,振蕩心神。緊接著心底“響起”青丘姥姥的聲音道:“很好,你的修為比我預想的境界要出色。現在,運轉太炎真氣將我的“青魄靈韻”吸納。”

  不等林熠轉念,元神像炸裂般地一痛,冰冷如霜凍般麻木。

  無數縷細小的青魄靈韻散發開來,迅速游走全身經脈,最后匯集在膻中穴,化作一股莫御的洪流,湧入林熠的丹田。

  直到此刻,林熠才第一次感受到,青丘姥姥無數輪回修煉凝鑄而成的實力,是何等的驚世駭俗。強大的青魄靈韻摧枯拉朽般席卷經脈,假如要置他于死地,實在是小手指頭輕輕一彈的事情。

  “砰!”青魄靈韻終于接觸到林熠凝起的太炎真氣。一冷一熱兩道仙魔真氣水火不容,將林熠的太炎真氣震得碎散崩裂。

  林熠受到感應,身軀劇震,急忙收斂真氣,穩住身形。

  “笨蛋!”青丘姥姥訓斥道:“蕭照痕沒有教過你無欲無敵的道理么?你心中存念,如何能將青魄靈韻吸納?”

  林熠顧不得還嘴,腦海里記憶起那日酒窖中參悟所得的無敵心境。

  他徹底放開懷抱,不去理會游走的太炎真氣,也不去想身外步步逼近的極冥魔罡,只有明月滄海,小溪花樹,漸漸靈臺雜意盡退,塵埃不染,一片空明。

  這時,他反而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外澎湃席卷的金色霧濤,無垠無涯的沉浮天地;感受到青丘姥姥的靈魄,正與自己的元神一點一滴的水乳交融,無分彼此。

  渙散開的太炎真氣進入先天化境,不需林熠絲毫的意念驅動,重新凝結,與青魄靈韻相互滲透磨合,逐漸形成一團溫熱的渦流。

  一股股經過合煉的真氣從丹田流出,流轉林熠的周身,瞬息注滿他的經脈。

  衣衫與肌膚上亮起一層青紅相間的光彩,像是一件透明的光甲,將林熠的身子籠罩起來。

  金霧轟然吞沒林熠的身形,卻遮擋不住身上熠熠的光亮。好像寒夜里高懸夜空的星辰,盡管微弱卻無比的頑強,一閃一閃宣示著自己的存在與不屈。

  火熱的罡流毫無間隙地撲卷林熠周身,他就像被人把頭和整個身子按入了狂暴的海水中,透不過一口氣。胸口郁悶難當,窒息的感覺恍若要爆裂出來。

  四周龐大的力量不停地積壓傾碾,把他當作了磨盤里跳動的豆子,要碾成汁,磨成漿,把骨頭也統統壓碎。

  好在青魄靈韻和太炎真氣結成的光甲,看似薄薄一層,卻堅不可破,將金霧完全阻擋在林熠身外。

  “我真是個苦命的孩子,”他在心里苦笑道:“這株鬼樹居然把吸納的冥海魔罡盡數傾瀉到我的身上,我招它惹它了?”

  “要怨就怨你太愛多管閑事,偏又運氣不好。”青丘姥姥幾乎同時就了解到林熠發自心底的想法,回答道:“誰讓你從不將我的警告當作一回事?”

  “這就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吧”?”林熠苦笑道。

  知道這小子又在拿一個“老”字消遣自己,青丘姥姥冷冷一笑道:“別以為我不曉得你話里藏的是什么意思。如今你只消轉一轉鬼念頭,我立刻就能知道。”

  她頓了頓,忽然疑惑道:“奇怪,你的靈臺深處怎么還有一團空間沒有敞開,我的靈魄無法破入半點?這怎么可能—”

  “嗤嗤嗤—”林熠耳中恍惚,驀然響起一記記銳耳的破空聲,打斷了青丘姥姥的思緒。

  宛若有成千上萬枚滾燙的無形鋼針穿透光甲,刺入林熠的體內,直插到靈臺的深處,讓他心搖神曳,近乎喪失了所有的意識。

  他腦海里一片空白蒼茫,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五臟六腑如同燒了起來,連血液都像煮沸的水在汩汩冒騰。

  “嘿!”林熠低哼,仰天噴出一口赤紅的血箭,灼熱稍減,恢復了些許清明。

  “不要慌,”青丘姥姥鎮定地說道:“這是蘊藏在極冥魔罡中的魔意,我的“鍾靈空罩”也無法抵擋,只能憑你的仙心抗衡。”

  明白了這點,林熠的心念稍稍一定。然而極冥魔罡撕裂開靈臺上一道道的口子,將魔意源源不絕地傾瀉而進,不斷擠迫著他的元神,寸寸蠶食占據。

  “見鬼!”林熠清楚這已是生死瞬間,被魔意吞噬的結局,比起讓極冥魔罡消融肉軀更加悲慘可怕。一旦元神被滅,想轉世為人再無可能。

  青丘姥姥不再說話,靈魄旋即築起一道堅固的堤壩,襄助他堅守住最后的陣地。

  可惜千仞神木凝煉的魔意何其強橫龐大,一浪高過一浪地突入林熠身軀,令他的神志在模糊與清醒之間苦苦掙扎。

  “你快走,”林熠的聲音斷斷續續,催促道:“活一個算一個!”

  “少說廢話!”青丘姥姥厲聲低喝道:“若要走,我早已走了,還守著你作什么?堅持住!”

  林熠無語,只得重樹信心,意念微凝,隱藏在發髻里的守心珠霍然覺醒,宛如張開血盆大口的魔獸,無畏地吸納吞食湧入他體內的無盡魔意。

  林熠壓力驟減,大松一口氣。

  青丘姥姥叱道:“守心珠,這寶貝早該用上了,你還藏著做什么?舍不得么?”

  但她很快就發現,守心珠煉化的速度遠遠跟不上體外魔意的湧入,心念更緊。

  林熠卻似乎全然忘記了這些,澄靜思緒晉升無明,腦海里浮現起破日七訣的真意。

  他默念鑄神訣,靈臺撤開一絲縫隙讓魔意滲入。青丘姥姥驚異之間,已察覺林熠的元神迅速包容那縷魔意,轉眼煉化于無形。

  “破日七訣!”青丘姥姥罕有地一笑:“這是天意—”

  林熠無暇去體會她心緒的波動,聚精會神地催動鑄神訣熔煉魔意。他不清楚,適用于大光明弓的破日七訣,是否也同樣能化解眼前的危機?

  事到臨頭,無論如何也要試上一試了。

  魔意咆哮,一波波撞擊林熠的靈臺。

  由于青丘姥姥強大靈魄的支撐,林熠的身心有如傲立在浪頂峰尖的礁石。一個浪頭打上去,吞沒了蹤影,卻又紋絲不動,待到魔意略退,便再次顯露崢嶸。

  不知是過了多久,林熠發髻中的守心珠陡然劇顫,發出脆鳴。青丘姥姥一凜,曉得是它蘊藏的魔意已臻至飽和,如果繼續吸納,便會珠碎人傷。

  林熠亦是暗暗叫糟,切斷了守心珠,體內魔意的壓力頃刻成倍增強。如同有一柄巨大有力的鼓錘,一記記重重地敲打在他的靈臺上。

  每一下都將他的元神震得晃動顫抖,神思恍惚,彷佛連抵御魔意的堤壩也開始出現絲絲裂縫。

  “天啊,怎么會這樣?”林熠咬牙噴出一口熱血,用劇烈的痛楚清醒幾將麻木的神經。他從不知道絕望是什么,但面對四周煌煌如海的金色濃霧,依舊禁不住泛起無力的感慨。

  正在此際,心靈最深處爆發出“轟”的劇震,似是有什么東西炸裂釋放出來。

  他的腦海來不及作出任何判斷,就被一股沒頂的魔意吞沒。

  依稀里,天地消隱蕩然不存,眼前只剩下一片漫無盡頭的漆黑虛空,甚至連與青丘姥姥的心靈聯系,也陡然終止。

  失去了身軀,也感覺不到元神,隱隱約約只是一抹意識在這虛空里飄蕩沉浮,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將向何方去。

  死寂中聽不見一點聲響。難道,自己真的死在這里了么,是魂魄還在不甘地游蕩?

  他飄浮著,飄浮著,漸漸周圍有了光,還有一絲風。

  他看到,有一個少女婀娜地俏立在云淵盡頭,秀發輕揚腰際,彷佛遙不可及,卻又像只要一伸手就能碰觸到。

  或許察覺到林熠的到來,少女徐徐回首,露出一張絕世無雙的面容,竟是若蝶。

  “你怎么會在這兒?”林熠呆住了。

  若蝶那熟悉而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的臉龐上,有一分憔悴,一抹幽怨,只是沉靜地回望著他。

  “你決定了?”她的櫻唇泛起一縷淡淡的哀怨微笑,輕輕地問道。

  “決定了什么?”林熠怔了怔,看見她柔弱的身軀佇立在云淵盡頭微微地晃動,似乎隨時都會墜落進腳下蒼茫的深淵里,忍不住又道:“你能不能往里走些?”

  若蝶搖搖頭,微笑道:“來生若能再見,記得告訴我你是誰—”衣衫輕漾,嬌好的身軀投入云海的懷抱,在林熠的視野里迅速地去遠。

  “不要—”林熠如遭五雷轟頂,脫口呼喊,耳邊回聲隆隆,那抹淡紫色卻消逝無影。

  他想縱出身,探出手,去拉住她的衣袂。然而失去本體的他,只能無助地望著她冉冉墜落,卻什么也做不了。

  “啊—”無助的悲哀湧起。雖然他拼命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噩夢,是幻象,可心淚如雨,哀慟如焚。

  一股濃烈的寒意陡然升起,埋沒了他的神志,只想毀滅眼前的一切,讓天地萬物都一同消失。

  云淵越來越近,肆虐地翻滾著波濤。

  林熠的心冰凍,靜靜凝望。

  猛然,他決絕地躍出,將自己也投身進茫茫云淵,彷是要追尋若蝶的印記,去追尋下一世的重聚。

  林熠的心底只響著那幽幽的聲音:“記得告訴我你是誰—”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6
發表於 2015-5-4 18:06:5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魔伏

  林熠靈志醒轉,周圍極冥魔罡激蕩狂舞;他反而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

  果然,剛才經歷的只是一個毫無來由的噩夢。此刻,終于可以回到現實。

  他的靈臺不知什么時候幻化成一片渺無盡際的滄海,深不見底。

  一股奇異的力量盤踞跌宕,就如是海水般填滿靈臺,卻又和他的元神涇渭分明,秋毫無犯。

  體外的魔意雖仍在一波波地湧入,可如同泥牛入海,甚至激不起一絲漣漪。

  青丘姥姥早已撤去了防御,靈魄收縮,像一顆彈丸載沉載浮。林熠不由得驚愕地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一件小事,”青丘姥姥回答道:“在你靈臺內部隱藏著一股被封印的力量,不僅抵擋住了魔意的侵蝕,而且還能不斷地吸收化解。

  但這股力量過于強大,我的靈魄無法透入,只能替你暫時解開封印冒險一搏,好在成功了。”

  “沒道理啊,難不成是有哪位過路神仙搭救?”林熠怔怔尋思,周身充滿奇異的冰涼,驀然驚竦地想道:“莫非,剛才我神志進入的,就是那股力量的核心?”

  一轉念,他迅速切斷了這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突然腦海里一亮,浮現出一座蠻荒森林。

  幽暗的光線里,有個衣衫破爛、面黃肌瘦的小女孩蹣跚行走在靜謐的灌木叢中,身上嬌嫩的肌膚被割出一道道的血漕。

  她大大的眼眸里滿是淚珠,卻強忍著不願哭出,目光倔強而孤獨。翕動的嘴唇緊緊閉起,露出一道剛硬的線條。

  小女孩的手里揮舞著一根樹枝,用力拔打著路邊的荊棘,赤裸的小腳高一步,矮一步,費力地跋涉前行著。

  在她的身后不遠,有一頭狀若刺猬的魔獸,擺動著笨拙肥大的屁股,亦步亦趨地跟著,嘴里不住發出“嗚嗚”的低嘯。

  “這是誰?”林熠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看到這副景象。那女孩的五官有些熟稔,偏又記不起到底在什么地方見到過。

  “混蛋,你在看什么?”青丘姥姥微怒的聲音響起,卻無法掩藏她心底的窘迫,低叱道:“快給我滾出來!”

  林熠旋即醒悟,原來自己無意之間,居然進入到了青丘姥姥幼年的記憶里。他收斂神思,微笑道:“這是你小時候的樣子么?挺狼狽的。”

  沉默片刻,青丘姥姥淡淡道:“如果你在六歲的時候,必須獨自穿越三百里的原始森林,隨時面對野獸和毒蛇的襲擊,還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尋食物和水源,就能理解了。”

  林熠驚訝道:“要讓一個六歲的女孩子獨立穿越三百里叢林,這也太殘忍了些。下這道命令的人,實在該打屁股。”

  “這是部落挑選聖女的考驗,只有活著通過叢林的人,才有資格進入下一關的選拔。”青丘姥姥道:“當年和我一同走入叢林的,有六十七名小女孩,最大的也不到十二歲。但最后能夠走出來的,只有十二個。幸好,我是其中之一。”

  “那頭魔獸,是上古傳說中的邪狳吧?”林熠問道。

  “它是我收養的第一頭魔獸,也是我小時候惟一的朋友。”青丘姥姥道:“雖然它不會說話,但它卻遠比任何人懂得忠誠與信義。”

  “后來呢,它怎么樣了?”林熠又問道。

  青丘姥姥的心緒產生了一縷波動,痛楚而充滿恨意,緩緩道:“你還想不想活著出去?把時間浪費在刨根問底、打聽別人的陳年往事上,是最愚蠢的行為。現在,利用破日七訣將極冥魔罡吸食煉化。等到你的身心足以抗衡周圍的環境,我們就可以設法脫困了。”

  林熠笑嘻嘻道:“不說也沒關系,回頭我不會再鉆進你的記憶里自己瞧么?”不等青丘姥姥發作,存思入定默念鑄神訣。

  青丘姥姥低低冷哼,靈魄亦靜默下來,晉入空明之境,吸取極冥魔罡補充急劇耗損的精氣。

  不知多久以后,林熠感受到體外魔意的威脅緩緩減小,但極冥魔罡依舊狂暴奔騰,籠罩四周,不斷發動起新一輪的沖擊。

  他心念一動,默運“融精訣”,丹田真氣流轉周身經脈匯入膻中穴,形成一枚無形無色的小小彈丸,如須彌芥子包藏天地。

  繼而小心翼翼地撤去胸口的“鍾靈空罩”,一股灼熱的極冥魔罡立時灌湧而入。

  太炎真氣陡生反應,宛如海綿一般將極冥魔罡吸入,在膻中穴游走數圈磨去其暴戾鋒芒后送入經脈,依照融精訣的運氣秘訣流動全身徐徐消融,最后納入丹田。

  如此一來,極冥魔罡竟成為林熠壯大真元,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天然源泉。

  林熠渾然忘記身外萬事,心無塵埃全意融入玄妙天地,感受著極冥魔罡海潮般湧來,又被熔煉結晶,與太炎真氣合而為一,源源不絕地流向丹田。

  由鑄神訣、煉元訣再到融精訣,林熠終于一步步完成了精氣神最初的築基,將自己的修為提升到了一個嶄新的層次。

  他的丹田煙繚云繞,鼓鼓蕩蕩,前所未有的充實感覺舒暢到極致,直想仰天長嘯一舒胸臆。

  青丘姥姥近水樓臺,受益無窮,心頭正在驚訝這小子的造化之奇。

  煉精化氣,煉氣化神,這本是仙家修煉的兩大階段。破日七訣卻獨辟蹊徑,由鑄神入手,而煉元,而融精,絕非一般人所能為之。

  破日七訣一路行來兇險萬分,危機四伏,林熠憑借種種機緣有驚無險一一渡過,個中玄機難以言喻。

  光陰荏苒,氣勢洶湧的極冥魔罡漸漸和林熠水乳交融,息息相應。他的身軀也隨之釋放出淡金色的光芒,彷佛神魔再世。

  “轟—”的一聲巨響,從他的身軀內爆裂而出。精氣神同時臻至滿盈巔峰,三流合一無分彼此,齊齊攀向煉神還虛的無上化境。

  一蓬蓬絢光自林熠的體內煥發蒸騰,沖散金霧。

  林熠心頭平淡如水,運轉“和光訣”,彷佛將自己的身心幻化作這縹緲虛空的一部分,極冥魔罡再不能對他產生絲毫的干擾。

  酷熱消失,體清心靜。身外煥放的絢光徐徐收斂,環繞在他的頭頂。一縷元神破竅升騰,悄然懸浮在肉軀上方。

  “和光同塵,原來這就是和光同塵。”青丘姥姥默默念道,毫無阻隔地感應著林熠體內驚心動魄的變化升華。恍恍然,依稀遙想到當年魔聖聶天全盛之景。

  “吭—”悠長的金石響鳴,元神歸還肉軀,林熠悠悠睜開雙眼,用一種全新的視野再次打量周圍的世界。

  不知什么時候,金霧已經消逝,面前又恢復了早先的景象。

  千仞神木默默佇立,像是一位飽經滄桑的老者注視著他的改變。樹干上的血紅篆字已然隱沒,奔騰激射的魑魅漿在體外三尺處如撞擊到一道透明的堅壁,飛彈散落。

  體內的太炎真氣浩蕩充盈,靈臺湧動著一股莫名的快意與興奮,彷佛有用不盡的精力,需要痛痛快快地發洩一番。

  然而他和青丘姥姥都沒有察覺,在千仞神木另一面的陰影之后,有道青色的身影靜靜佇立,默然注視著林熠,只有衣袖微微在動。

  “出去吧,”青丘姥姥淡淡地說道:“如果沒有算錯,我們待在里面已整整三天。”

  “三天?”林熠道:“我怎么覺得最多才過了幾個時辰?”

  青丘姥姥道:“我在想,青木宮也許已經發現了我們,那可有些麻煩。”

  林熠靜靜道:“我們是該馬上出去了。丁淮安他們預定的起事日子,可不是三天后么?說不定此刻外頭已經血流成河,殺翻了天。”

  兩人開啟結界,閃身出來。青丘姥姥低咦道:“奇怪,結界怎么有些異常波動?”

  但異常的何止是封印在千仞神木外的結界,整個血奕天已然鬧翻了天。

  一百多名越獄者,被血動巖護衛緊緊壓縮在千仞神木前的狹小區域里,展開了一場近乎是一面倒的殺伐屠戮。

  看情形,這些人千辛萬苦殺到千仞神木前,但被結界阻攔以至于功虧一簣,反遭圍攻。

  丁淮安渾身浴血,手握一柄不曉得從誰手上奪來的仙劍以一敵二,擋住了兩名青木宮五花管帶。

  朱武在丁淮安的身側,手中一對斧頭上下翻飛,口中一聲聲宏亮呼喝,卻也到了強弩之末。

  瞿稻率著一撥人,被三十多名血動巖護衛包圍在不到十丈的空間里,每一呼吸間就會有一個人倒下。老奉早已殺紅了眼睛,身形左突右闖,卻彷佛迎面撞上一堵堵銅墻鐵壁,又不得不頭破血流地退回來。

  一名皂袍中年人面冠如玉,靜靜佇立戰團周邊,身后侍立著五個四花護衛,正是血奕天的總管郭千疑。然而出了這么大的變故,身為血動巖最高主管的木太君卻始終未曾露面。

  血炎天總管莫千慎站在郭千疑旁邊,眉頭緊鎖神思不定。

  三日前顏少真離奇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而今血炎天、血奕天的苦力又突然造反,傷亡尚不論,僅是血炎晶的開采已大受影響。

  稍后木太君還不知會如何嚴懲他和郭千疑兩人的失職之罪,無論如何,總管寶座是沒得坐了。

  林熠沒有立即拔劍加入戰群。他靜默地飄立半空,環顧戰局。

  他心底無端升起一陣煩躁的感覺,隱隱感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妥,微微地皺了皺眉,卻想不出什么緣由。

  太炎真氣奔流得愈發激昂,像是即將脫韁的野馬,小小的肉軀似已禁錮不住它的渴望。靈臺內,那股神秘的魔意也在悄悄抬頭,每一滴鮮血都激起它的興奮,不安分地湧動著。

  “怦怦、怦怦、怦怦—”他可以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千軍萬馬中,這小小的心跳猶如鼓角金鳴,掀起一陣陣熱血沸騰,讓他的面頰染上一層殷紅。

  剎那之間,他依稀覺得自己好像是超脫在這場殺戮之外的另一種存在,冷眼旁觀著眼前的生與死,俯瞰到的鮮血幻化作一幅幅躁動的畫卷。

  似是蒼茫原野中,一個冷靜的獵手,漠然地注視著獸群的殘殺與征伐。

  血越來越熱,像是要煮沸了一樣;心卻越來越冷,宛如封凍了所有的情感。

  “嗷—”隱約聽到,內心深處那縷神秘的魔意如野獸般低吼,似是不甘蟄伏,似是飛揚覺醒,激越著靈臺深深的波動。

  三名血動巖護衛終于看到了林熠,口中厲嘯掩殺而上。這些人血戰了數個時辰,殺機大熾,也不管林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不由分說就縱身圍了過來。

  林熠修長的身軀紋風不動,望著三名撲襲過來的血動巖護衛,嘴角悄然逸出一絲微笑。

  意生形起,一束璇光斗姆梭銳嘯破空,“噗”地穿透當先一名護衛的胸膛,挾一溜殷紅血光回轉袖中。

  他鼓氣清嘯,竟將周圍喧囂的殺伐之音硬生生壓了下去。

  “呼—”腦后長發受真氣激蕩漫天飛揚,閃爍熠熠淡金光彩,抬手放出心寧仙劍,不假思索猛力劈出,以強凌弱斬向第二名血動巖護衛。

  那護衛為林熠石破天驚般的氣勢震懾,膽氣一寒忙不迭側身躲閃。

  但林熠這一劍看似隨心所欲,卻籠罩方圓數丈,劍氣如虹、光芒如電,哪里能避讓得過?

  護衛無可奈何之下拼命提起全身功力橫劍招架,一聲脆響,心寧仙劍如切腐竹,將他連人帶劍劈成兩半。絕強的罡風兀自不歇,把屍體震飛數丈,在空中由頭頂到腰腹緩緩分離,墜向冥海。

  “吭!”第三名護衛的仙劍刺在林熠背心,卻被青丘姥姥築起的鍾靈空罩擋住,滑向一側。

  林熠徐徐回首,眼中寒芒迸射,有若實質刺透他的靈臺。神志恍惚間,心寧仙劍風起云落,橫掠削去,一顆腦袋激飛上數丈高空。

  “噗!”屍體脖頸中一股熱血沖天噴出,在林熠面前“絲絲”輕響,被灼烈的罡風迅速蒸干。

  周圍的人都怔住了,無論是苦力還是護衛,不由自主放緩身形,瞧向林熠的眼神既敬且畏。

  “好冷的血—”林熠的心頭低低呻吟,不去看一雙雙投射來的目光,凌空御風直奔瞿稻等人受困的戰團。

  血冷,心更寒。

  心中只有一個“殺”字在咆哮。

  他宛如變了一個人,撞入戰團里每一劍揮落,都會有人應聲倒下。倒下就是死亡,一路血流滾滾,再無活口。

  瞿稻回過神來高呼道:“林兄弟,你終于來了!”

  林熠揮掌拍碎眼前最后一個護衛的內腑,道:“跟著我,殺出去!”

  瞿稻被他的眼睛一掃,情不自禁打了寒戰,暗暗詫異,卻笑應道:“好咧!”

  林熠看見瞿稻滿是褶皺的熟悉笑臉,靈臺微微一醒,思忖道:“我這是怎么了?”

  茫然四顧,腥風血雨。抬起手,心寧仙劍清澈如水,未曾留下一點鮮血的痕印。

  “林兄弟,林兄弟!”發現林熠站在一邊出神,瞿稻不明所以地叫道。

  林熠被他的呼喊拉回現實,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走!”猶如刮起一股狂風,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周身苦力越聚越多,匯成不可阻擋的洪流。

  “這人是誰?”明明相隔數十丈,郭千疑依舊能清楚感應到林熠身上散發出的濃烈殺氣,沉聲問道:“莫總管,你認得他么?”

  “從未見過。”莫千慎打量著林熠道:“但如果咱們再不出手擋住這家伙,手下的護衛會被他殺得一個不留。”

  “沒錯,咱們該出手了!”郭千疑道:“只是木太君為何還不現身?”

  兩人互視一眼,心意相通,齊齊振身而起。身后扈從聞風而動,扇形散開迎上林熠。

  林熠掃視攔阻住自己去路的郭千疑、莫千慎等人,停住身形。

  瞿稻叫道:“林兄弟,中間這兩個老家伙,便是血奕天和血炎天的兩大總管,郭千疑、莫千慎!”

  林熠道:“瞿兄,這兒交給我打發,你們去支援丁兄、朱兄。”

  瞿稻略一遲疑,高聲喝道:“兄弟們,跟我走!”率著一撥人馬向丁淮安等人靠攏。

  林熠的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冷冷道:“你們九個,一起上吧。”

  韓耀謙冷笑道:“口氣不小,讓韓某先稱稱你斤兩夠不夠!”與鐵耀翼一左一右掠身欺近,兩柄仙劍寒光爍爍挑向林熠。

  “叮—”的金石激響,林熠靜佇原地,體內太炎真氣似一頭奔騰的猛獸順著仙劍破入韓耀謙的體內。

  韓耀謙臉上立時慘白如金,悶哼噴血踉蹌而退。那柄仙劍已然崩裂數道細紋,成為廢鐵。

  鐵耀翼一劍乘勢刺到林熠肋下,卻被對方輕描淡寫的一式“順手牽羊”,將劍鋒用兩指牢牢捏住。

  “喀”的一聲,仙劍在林熠的兩指間斷成兩截。鐵耀翼正在運勁往里狠刺,冷不防手上一空,身軀不由自主朝前送去。

  他心叫不好,揮掌拍向林熠胸膛,擺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式,以盼能夠死中求活。

  林熠食指一彈,半截斷劍化作一束銀光,插入鐵耀翼的胸口。鐵耀翼身軀一震,掌勁立時消失大半,軟綿綿碰在林熠身上,被鍾靈空罩悉數化解。

  林熠心口的煩躁,隨著不斷揮劍殺戮而漸漸減弱,感覺靈臺平靜了不少。他凝目望向捂胸飄立的韓耀謙道:“你我有數日之緣,故此饒你一命,卻再沒有下一次!”

  韓耀謙敲破腦瓜,也記不起自己何時見過面前的這位瘟神,胸口劇烈起伏,他想出手,無奈膽氣盡喪,被林熠強絕的氣勢穩穩壓制,連手指都在顫抖。

  “好、好,好!”不知是驚怒,還是恐懼,郭千疑連吐三個“好”字。一聲比一聲低沉,一聲比一聲悠長。

  聽在別人耳朵里或許不覺得什么。但在林熠的面前,恍若是炸響了三聲鈞天之雷,迫得淒迷濃霧飛卷散盡。

  林熠靈臺內那虎踞龍盤的魔意,竟似被這三聲斷喝激怒,在郭千疑嗓音臻至滿盈時,驀地湧出一股氣勁,直上喉嚨。

  “好!”這一聲重逾萬鈞、森寒冰冷,從林熠的雙唇間石破天驚地迸射而出,好像是在為郭千疑的驚嘆加上最后的補充。

  “喀喇喇!”每個人心頭宛如奔雷滾過,郭千疑臉上血色盡失,身子狠狠震了一下。莫千慎急忙提氣定神,一掌貼在他的背心,輸入一道青木魔罡。

  林熠吐盡這個“好”字,胸口又覺舒暢些許,沉沉一笑道:“七個!”身劍合一,騰起一束銀色光簇,撞入前方七名青木宮高手組成的數組之中。

  血戰就此展開。

  林熠施展奇遁身法,不給郭千疑等人半點合圍猛攻的機會。他的身形快得就像一道光,本該是柔軟之極的心寧仙劍大開大闔,縱橫睥睨,每一劍都如岳沉海傾,將對手的身子劈得歪歪斜斜。

  郭千疑、莫千慎勉力死戰,不敢后退一步。他們如同卷入一灘湍流,無助地沉浮轉動,周圍彌漫起銀色的劍華,從四面八方帶著驚人的氣勢無孔不入壓迫過來。

  眾人不由得心中生出錯覺,彷佛遭受圍攻的不是林熠,而是他們。

  人數的優勢,此刻居然成為幾可忽略不計的因素。每個人都在追躡林熠的背影,不顧一切舍命狂攻,卻連他的一片衣袂也撈不到!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7
發表於 2015-5-4 18:07: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射日


  青衣銀發,擋住林熠這一劍的,是一位老得不能再老的婆婆。

  她佝僂著瘦小的身子,垂著劍劇烈喘息著,更像是個氣息奄奄的病人。

  她深深的皺紋像斧鑿刀削印刻在焦黃枯槁的臉龐,一對黯淡無光的眼睛緊緊瞇起,彎似半輪殘月。

  郭千疑、莫千慎的臉上透出喜色,好像只要這位老婆婆一出現,天大的事情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搞定。兩人雙雙退后躬身道:“老太君!”

  “老啦,真的不中用了。”木太君幾乎把眼淚也喘出來了,感慨著嘆道:“如今的天下,已是年輕人的天下。小伙子,你說是不是?”

  林熠從她的身上感應不出絲毫的殺氣與敵意,若非剛才輕描淡寫接下自己的一劍,又有誰會相信這個老態龍鐘、滿面慈和的婆婆,竟是掌管血動巖的最高首腦,輩分尤在青木宮宮主花千迭之上的木太君?

  “閣下終于現身了,”林熠徐徐道:“看來事情可以在這里一並解決了。”

  “你我之間會有什么事?”木太君微微笑道:“人老了,有時候記性也不好。”

  “《云篆天策》。”林熠一字一頓道:“我知道,它在你手里。”

  風驟緊,四周的殺伐聲彷佛一下消逝,靜得可以清晰地聽見風動衣袖的響聲。

  木太君臉上的笑意隱沒,久久后,方才問道:“不錯,老身手里的確有一卷《云篆天策》。但是,我為什么要把它交給你?”

  林熠的心底躁動更烈,努力壓抑住沖動回答道:“因為我需要。”

  “需要它的人太多了,”木太君又笑了起來,癟著嘴說道:“你憑什么資格認為自己有資格向我要它?”

  滿腔的殺意在沸騰喧囂,偏偏面對著木太君,他怎也生不起出劍的欲望。

  就像胸口壓了一個不斷劇烈鼓脹的氣囊,被木太君用水一樣的無形力量柔柔包裹著,尋找不到宣洩的出口。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心中響起青丘姥姥的聲音道:“想殺就殺吧,還用找什么理由?你早已不是昆吾山的那個林熠,從踏入無涯山莊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啊—”他的心底爆發出一聲吶喊,蘊藏著洶湧的憤恨與惆悵,宛如一頭負傷的野獸,深陷在獵人掘下的陷阱中不能自拔。

  “呼—”激蕩的殺氣終如決堤的洪水,不可抑制地狂湧而出。

  莫千慎、郭千疑等人猛升起不寒而栗的感覺,這年輕人的氣勢神威,為何如此驚人?

  “其實我知道答案,你想不想聽?”木太君平和的話音,如一枚小小的石子透入波濤翻滾的激流中,令林熠心神振蕩,殺氣一滯。

  “叮!”他的胸口響起輕微的脆鳴,執念玉泛出祥和的微光,溫暖了他冰涼的心頭,彷佛注入一股甘冽清泉,讓他突然清醒。

  “我到底怎么了?”他眼中的殺機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迷茫,盯著木太君沉聲道:“你說!”

  木太君卻輕輕搖了搖頭,回答道:“我現在還不能說。答案,其實在你心底,有一天你可以自己找到它。”

  “故弄玄虛!”林熠寒聲道:“我要殺了你!”

  “我就站在你面前,《云篆天策》也就在我身上。”木太君搖著她的白頭道:“如果,你還可以舉起劍,如果,你真能殺死我,就來吧!”

  “為什么不能?”林熠粗暴截斷木太君的話語,抬劍道:“我現在就殺你!”

  木太君沒有回答,飽經滄桑的臉上一片恬然,甚至沒有作出任何抵抗的準備,只帶著一縷高深莫測的笑意望著林熠。

  “鏗!”林熠闊步向前。

  盡管是云端霧空,但每個人耳朵里依稀都聽見他腳步踏在空中發出、宛如金石般的悶響。

  一步、兩步、三步。

  五丈、四丈、三丈。

  兩人的距離緩緩地縮小,一種凝固的壓迫感窒住所有人的心口。

  每個人的目光,聚焦在林熠和他的劍上,看他一步步漸漸逼近木太君。

  掌心滿是汗水。

  林熠的手開始顫抖,仙劍發出激越的龍吟,他的步伐愈發沉重。

  兩人近在咫尺,近得林熠能夠清楚看到木太君臉上每一條皺紋,還有她超脫生死、毫無閃避之意的笑容。

  林熠艱難地用雙手握住仙劍,他試圖保持住劍鋒的穩定,一寸寸將劍舉過頭頂,凝注著木太君沙啞低吼道:“你要就出手,要就躲開,你為什么不動?”

  “只要我動一動,你的劍就會毫不猶豫地落下。”木太君的眼睛瞇得更緊,跌宕的殺氣將她的銀發吹拂飛舞,她微笑道:“小伙子,你殺人必須先找到一個理由,對不對?”

  殺人的理由?

  林熠呆了一呆,神志隱約到了崩潰的邊緣,卻有一只無形的手不肯放棄,苦苦地拽住他,不再讓他縱身躍入無底的云淵。

  “殺人需要什么理由?出劍、殺人、結束,如此而已,很快!”他深吸一口氣,冷漠地回答道。

  木太君仰起頭,迎向心寧仙劍,說道:“我不相信。”

  莫千慎屏住呼吸,嘴唇翕動了一下,終究沒有出聲攔阻。他隱隱感到,木太君這么做,似是隱藏著莫大的玄機。只是,太過冒險。

  仙劍凝滯半空,定格在不到木太君頭頂一尺處。

  青丘姥姥聽了很久,想了更久。她清晰感受到林熠內心中痛苦的掙扎,終于,她低聲吟道:“東海月明,何日歸還?”

  林熠的身軀一震,手不由自主地一沉,險些將劍鋒斬落到木太君的頭頂,卻在最后一刻牢牢凝住。

  一串轟然巨響擊破了場內的沉寂,千仞神木驀地迸射出萬千道金色華光,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無數片殷紅色光斑被吞噬破滅,那是封印千仞神木的結界殘片。

  木太君面色陡然大變,揚聲喝道:“快退—”她的聲音迅速被這一串串巨響淹沒,人們的耳朵里再聽不見其它任何的聲音。

  眾人站立的地方,正是結界的周邊。幾乎來不及做出什么反應,身子已被漫天席卷的狂風金瀾狠狠拋飛而出。

  有幾個人連慘叫也不及發出,整個身軀已經砰然爆裂,碎成血煙。

  林熠的身軀也讓罡風帶出數十丈遠,宛如斷線的風箏無所憑依,腦海里電光石火地閃過一個念頭:“千仞神木爆發了!”

  天地一團渾濁,無論遠近敵我,近乎是同時被卷入了這場地下浩劫。修為略強的人尚能自保,但無一不是遍體鱗傷,眼前一團團血霧綻開,肢體橫飛。

  林熠挺身站定,看到千仞神木的樹基下噴射出濃烈的金色霧光,一束束魑魅漿和著血光狂風此起彼伏,宛如末日浩劫蒞臨。

  冥海煮沸了,云霧不斷上漲,蠶食擠壓著人們閃躲的空間。滿天都是流光異彩,風雷湧動,戾氣橫行,死亡從未如此貼近過。

  “這下不需要親自動手,血動巖也如你所願,徹底毀滅了。”青丘姥姥不知是否真的在恭喜林熠,可是,聽在耳是卻非常不舒服。

  林熠生出一股惱怒,聯想到青丘姥姥適才吟出“東海月明,何日歸還”的偈語,顯然已窺視到他與容若蝶之間的秘密,甚至獲悉更多。

  他從未如此強烈地想殺了一個人,嘿然道:“你的話太多了!”

  青丘姥姥立即覺察到林熠的殺意,陰沉道:“你想殺我?”

  “她是九間堂情報機構的首腦,她知曉自己太多的秘密,她的靈魄之體一旦吸食煉化,將終身受益無窮—”一瞬間,林熠腦海里掠過無數的念頭。

  靈臺內潛伏的那股神秘魔意,突然化作冰冷的鐵窗囚牢,竟讓青丘姥姥掙脫不去。第一次,她對這年輕人產生恐懼之意。

  “這小子,該死的家伙!”青丘姥姥喃喃冷聲自語。自己的生死,居然在他的一念之間。

  方才鼓勵林熠想殺就殺,居然是在作繭自縛?她冷靜下來,探尋到林熠心靈深處那一抹柔情,放棄了抵抗微笑道:“你殺了我,從此墜入萬劫不復的殺劫之淵,這一世便再也無緣東海!”

  林熠遽然冒出一身冷汗,“我怎么會想到要殺她?為何我的殺念竟如此不可控制?”林熠長呼一口氣,松弛緊繃的肌肉,澀聲道:“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人太多了。”青丘姥姥冷冷道:“不要奇怪,經歷極冥魔罡的修煉,你吸納了太多的魔氣,靈臺魔意也瀕臨失控。再受到血奕天殺戮的刺激,爆發只是遲早的事情。能夠克制到現在這樣的地步,已很不錯。”

  林熠若有所覺,轉身抬眼看到木太君正靜靜飄立在不遠處。

  “小伙子,血動巖馬上就要不復存在,你該走了。”她道。

  “我在等你。”林熠道。

  “我知道。”木太君笑了笑,掩飾不住眉宇的隱憂,說道:“你在等老身手中的那卷《云篆天策》。現在,我就把它送給你。”

  林熠被她突如其來的反常舉動弄愣了,半晌才問道:“送給我?”

  木太君道:“你不是需要它么?恰巧,我也十分贊同這一點。所以,它是你的了。”

  疑竇重重地接過那卷翠色的《云篆天策》,林熠道:“你說血動巖將不復存在,又是什么意思?”

  木太君悵然一笑道:“血炎晶補給不及,導致結界能量消退,千仞神木破繭而出。要毀滅的,又何止是區區一個血動巖?

  而今說什么也沒用了,你還是快走吧。”

  寥寥數語,林熠如同讓人從頭到腳潑了一身冷水,問道:“難道無法挽回?”

  木太君嘆道:“剛才老身耗盡真元護持住結界不滅,現在已回天乏力。”

  林熠抬起頭,遙望那株煥射煌煌金光的千仞神木,沙啞的嗓音道:“真是這樣么?”

  木太君點頭道:“別耽擱,等到血奕天的傳輸法陣被摧毀,想走也難。”

  林熠不答,突然舒展身形迎著茫茫光瀾彷佛飛向浪峰的鷗鳥,疾射而去。

  木太君大吃一驚,縱身追上,喝問道:“快停下,你要干什么?”

  林熠置若罔聞,心寧仙劍展開濃烈的霧光,將一串串魑魅漿激飛,沉聲回答道:“別管我!”

  木太君一怔,林熠的身影已然去遠。她喃喃低語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林熠凝住身形,千仞神木龐大的樹干只在前方十丈處,烈烈爍金,神威四射。

  金霧里,不斷有人肉軀爆裂,或是心神被奪,淒厲的慘呼聲混和著轟然的交響,像是末日的畫卷在視野里鋪展。

  狂動的風撲面吹來,林熠逆風傲立,目光專注緊盯著千仞神木上泛起的四個血紅篆字:“天地無極!”

  “姥姥,請再幫我一次。”林熠心頭沉靜地說道:“也許也是最后一次。”

  青丘姥姥沒有回應,他催動太炎真氣,丹田一股雄渾熱力流轉,揚手亮出耀眼的閃電,破日大光明弓赫然現身,倨傲而寂寞地長鳴。

  精氣神三流合一,飛速注入弓身,腦海中“射日訣”的要義一掠而過,會悟在心。

  青魄靈韻油然而生,如同伴飛在雄鷹身側的一羽鴻雁,齊齊催動起破日大光明弓沉睡已久的魔性。

  弓身兩端盤踞的魔獸活了過來,眼眸里閃爍暗紅色的光簇,竟一同發出穿越金石的激昂怒吼。

  潛伏的魔性醒轉,奔騰,呼應,一陣陣與林熠的身心激撞融合,像是兩座狹路相逢的浪峰,砰然迎頭撞到了一起。

  悠遠的鳴響里,一道亮紅色的光絲乍現,湧動在黝黑的弓弦之上。

  林熠的頭頂光霧繚繞,彷佛元神即將破竅而出。蒙蒙金光從他體內冉冉釋放,太炎真氣臻至頂峰,他的右手緩緩扣上弓弦。

  手,穩如盤石;靈臺,清如明鏡。所有積郁的殺機與暴戾,終于尋找到最佳的宣洩口,毫無保留地注入破日大光明弓內。

  而這把曠世魔弓,儼然化作一片大海,任百流爭雄,萬川匯入。

  弓弦越來越亮,紅色的波光一道道從兩端魔獸的體內發出,凝鑄在林熠的掌心手指,形成一顆小小的光丸,瞬息間膨脹壯大。

  林熠的臉上不見了躁動與森冷,靈臺中那股神秘的魔意,也隨之與破日大光明弓水乳交融,生生不息的循環往復,把他的心神推上澄靜無我的最高峰。

  一股股殷紅云柱從他腳底生成,激蕩盤旋在身體的四周,組成一堵牢不可破的壁壘,遮擋住狂風金霧,也遮擋住回望的路。

  “轟—”靈臺驟然迸發,腦海中變得一團空白,所有的真元在一霎間被盡數抽空,破日大光明弓奏響最絢麗的華彩。

  手指間的光丸急速伸展,幻化成一束火紅奪目的光箭,穩穩架在弓身與弓弦之間。

  “大道無情,我命在我不在天!”弓身上的真言一再閃現,飛揚霸氣與豪情。

  多年之前,也曾有另一個人這樣握住它,面對天下豪雄,以一支孤箭,洶湧豪情,睥睨半世!

  林熠在笑,似輕蔑天地的無情,似譏誚蒼生的卑微,修長的身軀屹立在千仞神木之前,竟是那樣不成比例的渺小脆弱。

  拉開弓弦,光箭隨之不斷地伸長,直至六尺三分。銳利閃耀的箭頭遙遙鎖定在那個殷紅的“無”字中央,迫不及待地咆哮躍動著。

  木太君呆呆佇立在遠處,目光里流露著復雜的神采,喃喃低語道:“破日大光明弓,我沒有看錯,真的沒有看錯—”

  更多的人則是在用一種驚駭的神情關注著林熠,這些在浩劫中垂死掙扎的求生者,已將一切的希望寄托在那束細長的光箭上。

  千仞神木似乎感應到毀滅者強大的威脅,一蓬蓬跌宕起伏的金瀾漫天席地呼嘯而來,將他的身影一次次吞沒。

  “咄!”伴隨著林熠石破天驚地鏗鏘長嘯,射日魔箭離弦而出。

  眾人眼前一片血光。

  震耳欲聾的轟鳴里,眾人心旌搖動,被一浪浪肆虐狂舞的罡風拋飛翻騰。每個人都思維都短暫的凝滯,彷佛時間到此驟然出現了一段難忘的空白,只知道天地在戰栗,虛空在怒號。

  千仞神木黝黑粗壯的樹干劇烈顫動,“喀喇喇”裂開一道又一道紋縫,從里面溢出金黃色的絢光。

  緊接著由那個殷紅的“無”字起始,“砰砰砰砰”爆發出源源不斷的轟鳴,刺進人們的耳膜,重重敲擊在心頭。

  金色光瀾里,巨大的神木向著兩端寸寸崩裂,迸射出一團亮至極點的光雨。于是人們的眼睛也產生了瞬間的失明,再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無助如暴風雨里零落的樹葉,載沉載浮,隨波逐流。

  驚濤拍岸,千雪如熾,而青丘姥姥的靈魄,也從他的體內震飛而起,飄舞跌宕。

  青丘姥姥的心頭,充滿一種羨慕與震撼,一縷念頭電閃而過:“這小子,他才二十歲!”

  林熠什么都沒看到。他的眼前一黑,身軀宛如一具空殼,栽下沸騰的冥海。那把緊握的破日大光明弓光焰退盡,徐徐收縮,深藏在他的掌心里。

  恍恍惚惚里,耳畔有風聲呼嘯。想睜開眼睛,才發覺眼皮沉重如鉛,心里空蕩蕩,只想著要睡過去??

  床前一燈如豆。

  林熠睜開眼睛,渾身骨節猶如散了架般的酸軟疼痛,五臟六腑湧起一陣陣火辣辣的痛楚,丹田空空如也,說不出的難受。

  他感到自己的手里似乎捏著一把涼冰冰的物事,略一凝神回憶起昏迷前的景象,才知道那是破日大光明弓。可惜,他竟沒有余力再將它收入袖口。

  但這又是在什么地方?林熠探手摸了摸身下柔軟的被褥,應該是一張軟榻才對。

  他想撐起身子打量四周,卻無意牽動胸口積郁的氣血翻湧,忍不住低低呻吟,咳出一縷淤黑的血絲,灑濺到錦被上。

  一張蒼老沉靜的臉龐,出現在林熠的視線中。

  木太君手執油燈照亮林熠的面容,淡淡道:“很好,你醒了。血奕天已化作一片廢墟,不能再住了。你便在此處靜心養傷,有我在,沒人敢動你。”

  林熠注視木太君,她的神色里察覺不到一絲惡意,緩緩問道:“為什么救我?”

  “你不明白么?”木太君回答道:“射毀了千仞神木,等于救了所有的人。如今你已是青木宮的恩主,也是老身府中的座上客。”

  林熠道:“你的話里究竟有幾分是真實的?我毀了血奕天,毀了千仞神木,卻反而成了貴宮的座上客,這似乎有些奇怪?”

  “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你並不了解千仞神木的真正秘密。”木太君道:“它本是用來封鎮冥海湧眼的上古神木,可惜經年累月吸食極冥魔罡,令其承受力早已達到了飽和。所以,我們才不得不用血炎晶築起結界,將千仞神木封印在狹小的空間里。

  “但這么做,其實相當于飲鴆止渴,血炎晶的消耗越來越大,即將面臨枯竭的窘境。屆時會發生的景象,你在六日前也已經親眼看到。”

  原來自己昏睡了這么久。林熠悄然察探體內的狀況,發現靈臺清平,那縷神秘魔意不知所蹤。而青丘姥姥竟也不在空桑珠中,不知是在何時離去。

  “現在千仞神木毀了,冥海湧眼又將如何?”林熠問道。

  木太君道:“千仞神木毀去的只是一部分,它深藏在冥海中的根基猶存。一段時期內,仍然能夠鎮住冥海,不令其噴發肆虐。”

  林熠問道:“你說的這段期限又是多久?”

  “我不知道,”木太君平靜道:“也許三年五載,也許十年八年,一切要看天意。”

  林熠搖了搖頭,道:“我那一箭到底是救了你們,還是闖下了更大的禍事?”

  木太君悠然道:“福禍無常,誰能說得清楚?不過,假如那一天果真降臨,毀滅的將遠遠不止一座青木宮。茫茫乾坤,盡為魚肉,可笑多少人還在為名為利你爭我奪,懵然不醒?”

  林熠一怔,問道:“此話怎講?”

  木太君悵然一笑,徐徐道:“冥海湧眼中含有一股詭異莫測的力量,能夠不斷吸食收縮周圍的空間,試想一下世界逐漸變成小小湧眼的景象??多么有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8
發表於 2015-5-4 18:07: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大禍

  林熠一點也不覺得木太君描述的景象有什么地方有趣。

  冥海魔物、湧眼吸噬,這兩種可怕的情景他都曾親身經歷過,心里禁不住發出一陣陣的寒意,手足冰冷,喃喃道:“我闖大禍了。”

  木太君搖頭道:“不必內疚。事實上,你只不過是在兩種浩劫的形式上,選中了其中的一條。千仞神木不毀,它的力量也足以吞食天地,而且速度上或許更快。”

  她忽然感慨一笑,悠悠道:“說來老身也要謝謝你。你別誤會,這不是嘲諷。這么多年,為了封印千仞神木,我和數百部屬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驅動成千上百的苦力開采血炎晶,卻還要背負罵名。

  “如今,這一切終于隨著千仞神木的毀滅而得到解脫,我也終于可以卸下身上的擔子。”

  林熠心情愈發沉重,澀聲道:“對不起,我真沒想到會是這樣。”

  “我又沒怪你。”木太君微笑道:“曾經有人告訴過我,千仞神木一旦毀損,能夠拯救這個世界的,就只剩下最后一個辦法。

  可惜,那個人由于種種原因,放棄了努力。現在,小伙子,去收齊六卷《云篆天策》吧。這是我僅能告訴你的。”

  林熠心弦劇顫,緩緩問道:“《云篆天策》?”

  木太君道:“你暫時先別想這個,而是要把傷勢養好。”

  林熠感到強烈的口干舌燥,沉默片刻問道:“我能喝點酒么?”

  木太君愣了愣,道:“當然可以,但不能喝得太多,否則于傷勢不利。”

  林熠苦笑道:“放心,我也曾答應過一位朋友,每天絕不喝過一斤。”

  木太君揚聲向屋外的侍從吩咐了一聲,不久便有一名使女端上了一壺酒。

  木太君道:“這是敝宮用“鳳儀花”果實釀制的花露酒,味道淡雅,應當不會刺激你的傷勢。等你復原了,想怎么喝都不打緊。如今,還需節制一些。”

  林熠吃力地握起酒壺,顫顫巍巍往嘴里灌了一口,精神稍振,問道:“我還要在這里待多久?”

  木太君道:“你的經脈受到劇烈振蕩沖擊,五臟六腑都險些移位,調養起來絕非三五日之功。更重要的是,你的真元幾乎耗盡,需要一段時間修養恢復,否則,恐怕連御風飛行都辦不到。”

  林熠頹然嘆道:“我真是苦命,怎么每回都鬧得頭破血流,險死還生?”

  木太君淡淡道:“比起葬身血奕天的人,你我都已是很幸運了。”

  念及血奕天的慘狀,林熠更加黯然,問道:“血奕天的傷亡情況是多少?”

  “還好,”木太君道:“加上鎮壓越獄時傷亡的人,全部傷亡大約在四百上下。”

  四百多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突然消逝了,林熠悶灌了一口酒,道:“那些苦力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血動巖已經不再需要這些人了,”木太君回答道:“我已下令全部釋放。不過還有包括丁淮安在內的一百多人不願離開,滯留在血盞天,說要見你一面。”

  林熠咧嘴苦笑道:“真沒料想到,這次的青木宮之行居然會是這么一個結果。”

  木太君道:“你休息一會兒。等傷勢穩定后,我會安排丁淮安他們來探望你。”說罷起身走出屋子,留下林熠一個人怔怔出神。

  他細細回想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事情,一幕幕情景在眼前回放。一想到當時殺意大熾,甚至魔意滅頂除去青丘姥姥,心里陡然不寒而栗。

  天可憐見,最后一線靈性不泯,否則錯恨難返,再回首時又豈止是百年身?

  取出一枚九生九死丹,他和酒吞服了,漸漸身上多了一份暖意。丹田里也開始有了輕微的動靜,一絲絲微弱的真氣緩緩生成,注入經脈流轉。

  “你早已不是昆吾山的那個林熠,從踏入無涯山莊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青丘姥姥的話語驀然在他的耳畔響起。

  林熠的心漸漸收緊,喃喃道:“這些日子,我都干了些什么?我還是以前的那個林熠么?我還能找回自己么?”

  恍惚里,東海突然變得那樣的遙不可及,歸去的道路隱沒在茫茫的霧色中。昏黃的燈光下,他竟是如此的寂寥孤獨。

  “這時,要是有青丘姥姥在身邊來上幾句譏笑也好啊。”他惆悵的一嘆,仰起頭把剩余的酒全部灌入嘴里。

  咽喉一嗆,林熠劇烈地咳嗽起來,胸口起伏著,就像他此刻激蕩的心緒。

  “哈,讓本小姐瞧瞧,那位箭射千仞神木的家伙究竟長什么模樣?”門外響起一聲銀鈴般的笑語,花纖盈大咧咧推開虛掩的石門,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林熠會心而笑,心中悒郁的陰霾被她燦爛的笑容驅散許多,卻故意皺眉道:“哪里來的不懂事小妞,門也不敲就沖了進來?”

  花纖盈站在床前,雙手背在身后噘起紅潤的櫻唇道:“你就是林熠?我看也稀松平常,怎么老太君把你吹得像神仙似的,不過是個有氣無力的癆病鬼罷了。”

  這就是小公主與人初次見面的客套話啊。林熠心中微笑,低哼道:“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

  “花纖盈,”她嬌俏一哼道:“青木宮就是本小姐的家,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來的。”

  林熠忍住臉上的笑,驚訝道:“哦,原來是青木宮的小公主,那就難怪了。”

  “難怪什么?”花纖盈困惑問道,趁著燈火,林熠蒼白而英俊的面龐,朦朦朧朧地映入她的眼簾。

  她忽然覺得,其實這個癆病鬼長得倒也不算太難看。當然,比起楚凌宇的氣宇軒昂,似乎還稍差一點。

  “沒什么,還是不說的好。”林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搖搖頭回答說。

  “哼,你想說什么?”花纖盈道:“本小姐刁蠻任性,到處橫沖直撞,沒有教養?那我勸你還是別說了,這些話我早聽膩了。”

  林熠笑笑,沒有說話。

  花纖盈眼光一掃,看見枕邊橫倒的酒壺,說道:“受了這么重的傷還要喝酒,不要命的家伙。”

  林熠道:“這酒里有木太君特意泡制的十幾味活血補氣,舒筋潤肺的珍稀草藥,我若不喝才是傻瓜。”他發現花纖盈一聲不吭,正盯著自己的臉張望,不禁笑道:“你在看什么,我的臉上長花了么?”

  “奇怪,”花纖盈道:“我突然一下怎么覺得你很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林熠哈哈笑道:“或許是咱們上輩子有緣,不然你我初次見面,怎會覺得我眼熟呢?”這話一出口,他心里生出一陣懊悔,暗道:“我跟她胡說這些作什么?”

  果然花纖盈臉上微微紅了紅,露出羞怒神情。

  林熠恨不得撕了自己的這張嘴,苦笑道:“開個玩笑,你也不必當真吧。就當我剛才什么也沒說好了。”

  “林大哥,和你商量件事情好不好?”花纖盈撥弄著小手指,說道:“你的那把破日大光明弓,能不能借給本小??妹瞧瞧?”

  林熠莞爾道:“本小妹?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么古怪拗口的稱呼。不知這位本小妹又是何方神聖?”

  花纖盈羞惱跺腳:“不給看就不給看,很希罕么?偏來抓人家的口誤。”

  林熠輕笑道:“借你看看當然沒問題,不過有一個問題請小公主先回答在下。”

  花纖盈一怔,問道:“什么問題?你可別提些刁鉆古怪的事兒來故意為難本小姐。”

  林熠搖頭道:“這個問題一點也不刁鉆。我想知道,你心中有沒有喜歡的人?”

  花纖盈的臉唰一下紅了,嬌哼道:“你這算什么狗屁問題?”

  “因為在下聽說,令祖父有意將小公主下嫁金牛宮的鄧宣。”林熠道:“可你寧可離家出走也不願從命,有這件事么?”

  花纖盈的面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翻著眼睛道:“你們別老是跟我提他好不好?”

  林熠詫異道:“小公主很討厭他?”

  花纖盈回答道:“他本來是天底下最讓人討厭的混蛋,不過現在這天字第一號混蛋的名頭,本小姐很想再轉送給你。”

  那日,花纖盈邀集一群太子黨,滿心想讓鄧宣出個大丑、灰頭土臉而羞于面對自己;鄧宣卻連勝三場大出風頭,反倒是她被花千迭狠狠訓斥了一頓。

  更讓她受不了的是,幾個小姐妹居然被鄧宣的器宇折服,不單背叛了攻守同盟,反而對這臭小子大加贊賞。說起他時兩眼放光,似恨不能代替自己嫁給這家伙。

  姐妹如此,花百豐等人更是如此。那些青木宮的小少爺們閑暇無事時,便整天泡在鄧宣的精舍里高談闊論,切磋技藝,自己想攔都攔不了。

  最可恨的,花百豐竟還一本正經地對她說:“小妹,我覺得鄧宣很不錯。年少有為,一表人才,又是金牛宮的宮主。你嫁給他,不是很好么?”

  天啊,這叫什么話呀,還讓不讓人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花纖盈一連數日吃飯睡覺包括做夢,無時無刻不是在想如何才能滅滅那臭小子的威風,讓他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這事談何容易。連眾死黨都給那小子俘虜了過去,自己勢單人孤,簡直有心無力。

  她這日正在苦思冥想算計鄧宣的法子,沒料到這位春風得意的金牛宮新任宮主,居然主動找上門來。

  花纖盈一得到下人稟報,立刻沖出門去,只見鄧宣獨自一人在門前的空地上踱步,一副神氣活現的模樣。她亮嗓子咳了聲,待鄧宣望來,才繃著臉道:“你來干么?”

  鄧宣道:“當然是有話要找你說,最好找一個僻靜些的地方。”

  花纖盈哼道:“偷偷摸摸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就在這兒說!”

  鄧宣不知為何,今日的涵養極好,笑了笑傳音入秘道:“你想不想知道前天花宮主和我究竟都聊了些什么?”

  花纖盈沉思片刻快步走下石階道:“跟我來。要是敢欺騙本小姐,待會兒有你好看的。”

  兩人一前一后離開花府,走了約莫一炷香工夫,到了座祠堂前。

  花纖盈在一株老槐樹下停住腳步,道:“這是青木宮供奉歷代先祖的祠堂,平日不會有人來。只有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僕打掃照料。你有什么話趕緊說,本小姐很忙的,沒空陪你瞎扯。若是想向我求婚,那就免開尊口。”

  鄧宣道:“花小姐,你要搞明白一件事。不是本公子想娶你,而是令祖父花千迭要以此為條件,才能答應兩宮議和結盟。”

  “我爺爺是個老糊塗!”花纖盈一聽就炸了,嗔怒道:“他當我是典當行里押來押去的破衣服么?不成,我這就找他去!”

  說罷轉身便走。

  “花小姐,等一等!”鄧宣從后追上,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說道:“我可不是來挑撥你和花宮主吵架鬧事的。”

  花纖盈掙脫不開,不禁又羞又氣,小臉通紅地叫道:“放開我,你敢非禮本小姐?我可要叫人啦!”

  鄧宣隔著衣服接觸到花纖盈柔若無骨的藕臂,不由心神微蕩。急忙松手收斂雜念,勸說道:“你這么做只會把事情搞得更糟。如果鬧一下令祖父就能收回成命,還用等到今天么?”

  花纖盈稍稍冷靜了一些,怒聲道:“好,那本小姐最多再出去多玩些時間!”

  “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鄧宣道:“何況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鑒,你想再逃出青木宮,恐怕也沒那么容易。”

  花纖盈忿忿道:“臭小子,別以為有了我爺爺的尚方寶劍,本小姐就嫁定你了!”

  “我知道,你看不上本公子。”鄧宣道:“其實彼此彼此,本公子也不想娶頭母老虎回家。咱們在這一點上,也算是志同道合。”

  “有誰和你志同道合來著?”盡管花纖盈打定主意絕不給這個臭小子當老婆,然而聽鄧宣這么說,少女的自尊心依然承受不了,暗生惱怒。她腦筋一轉,忽然叫道:“好啊,你剛才還罵本小姐是母老虎,你這臭猴子!”

  鄧宣道:“我是臭是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歡的人是楚凌宇,而我也並不願意娶你。咱們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花纖盈一怔,道:“誰說本小姐喜歡楚凌宇,胡說八道什么?”

  “鄧某有沒有胡說八道,花小姐心里最清楚。”鄧宣說道:“只要不是瞎子,任何人都能瞧出端倪來。想來花宮主也正為這事頭疼吧。”

  花纖盈沉默許久,雙手輕輕弄動衣角,目光落到遠處正在清掃落葉的老僕身上,問道:“你既然也不願娶本小姐,那為什么不直接拒絕我爺爺?”

  “問題明擺著,”鄧宣回答道:“假如我那么做了,青木宮、金牛宮之間勢必劍拔弩張,一觸即發。我此行議和的目的,立時成為泡影。”

  “好啊,”花纖盈藐視著鄧宣說道:“你堂堂一個大男人,明明不想娶,卻不敢直接說不。反想拿我來做擋箭牌,真是年少有為,老謀深算。”

  鄧宣臉上閃過一縷怒色,耐著性子道:“我曉得你看本公子不順眼,但也不必用如此刻毒的話來嘲笑挖苦。”

  “難道不是,我有說錯什么?”花纖盈冷笑道:“我本只是有點討厭你而已。可如今看來,你實在是個沒有擔當、膽小如鼠、卑鄙無恥的自私鬼。”

  她原以為鄧宣會暴怒發作,打架是難免的了,誰知等了半晌,不見他有動靜,不免驚異地向他望去。

  鄧宣一動不動佇立在身后。正午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在地上映射出一個個閃耀的光斑。他的臉色蒼白,緊緊咬牙木然注視祠堂。

  眼睛里,有一抹痛苦,有一抹憤怒。風吹動,衣袖瑟瑟抖動,腳尖在泥地上碾出一個深深的凹坑。

  “我卑鄙、我沒擔當,你說的都沒錯。”鄧宣語氣平靜道:“從前,我也像你一樣無憂無慮,不知什么是恨,什么是愁。突然間全都變了,我爺爺、我爹娘還有許許多多的親友長輩,一個接一個從我面前倒下,我莫名其妙的成了金牛宮宮主。”

  他悒郁地笑了笑,眼圈已紅了,說道:“很多人都羨慕我,包括我自己也曾意氣風發。可如今才明白,這對我到底意味著什么。大變之后,金牛宮元氣損傷過半,與貴宮結下血海之仇。只要我稍稍走錯一步,兩宮之間就會血流成河。

  “烈火宮、天石宮、穹海宮無不在虎視眈眈,正道的那群偽君子也在觀望,隨時要乘火打劫。金牛宮上下千多人的命運,壓在我的肩上。你如果是我,又會怎樣?”

  花纖盈凝視鄧宣少年青春的面龐,心里湧起一股歉疚。他也只有十六歲,卻已經擔負起重重的枷鎖,承受著如履薄冰的險境與壓力。

  胸中的怒氣不知不覺化解,取而代之的是同情與感慨,輕輕道:“對不起。”

  鄧宣搖搖頭,道:“沒什么,怪我自己,本不該再來找你。”

  他將積郁的憤懣一吐而盡,心頭輕松舒暢了許多。只是微微有些詫異,這些話自己憋在心里那么多日,為什么會一古腦地吐露給這個一直與自己對立、牙尖嘴利的丫頭?

  或許,剛才真是被她的冷嘲熱諷給激怒了吧?

  又或許,自己真的不願意被人誤解、討厭。

  “有沒有什么事,”花纖盈猶豫了一下,問道:“是我—可以幫你的?”

  “不用了,”鄧宣長長吐了口氣,回答道:“我會再找花宮主談一次。你說得有道理,鄧某身為七尺男兒,不該把事情推到你的頭上。”

  “我那只是氣話,你別在意。”花纖盈不安地咬了咬櫻唇,低聲安慰道:“你還不知道吧,其實你還是很不錯的,很多小姐妹都在私下里誇你呢。”

  鄧宣蕭索地一笑,道:“在下告辭了。今天你我的談話,希望不要告訴別人。”

  “我明白,”花纖盈鄭重其事點頭道:“這是你和我兩人之間的秘密。”

  “多謝了,”鄧宣轉過身,再看了掃地老僕一眼,朝來時的路走去。

  “鄧宣!”花纖盈驀地在他身后叫道。

  鄧宣回頭,問道:“你還有什么事么?”

  花纖盈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輕聲問道:“你真的不需要我幫你做些什么嗎?”

  鄧宣微笑道:“只要小公主以后不再罵我是臭猴子,我便心滿意足了。”

  他邁著輕松的步伐離去,很快就找到了花千迭。

  還是上次談話的那一間書齋,花千迭坐在同樣的一張椅子里,先是默默打量鄧宣片刻,然后悠然問道:“聽說,你剛才去找過盈兒?”

  “是,”對于花千迭能夠如此迅速準確地得到消息,鄧宣毫無驚詫,回答道:“我還被她狠狠地教訓了一回。”

  “這丫頭,”花千迭無奈笑笑,說道:“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是自己討罵去的,”鄧宣誠懇道:“但她的話,卻也讓我明白了一件事。”

  “是什么樣的事,老夫是否有幸可以聽聽?”花千迭問道。

  鄧宣回答道:“有一句老話叫做“強拗的瓜不甜”。我們都過于考慮權衡自己的得失利益,卻沒有注意到她的感受。而我,也不應該違心的拿一個少女的終身幸福,去作為交易的籌碼。這么做,連我都會鄙視自己。”

  “她的感受?”花千迭含笑問道:“你指的應該是楚凌宇吧?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況且盈兒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偶爾心動也算不得什么。三兩個月后,老夫敢打賭,這丫頭定然會將楚凌宇的影子拋到了腦后。”

  “這不關楚凌宇的事,”鄧宣道:“首先我就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所以,花宮主,很抱歉得令你失望了。花纖盈是好女孩兒,可惜我和她沒有緣分。”

  花千迭神色不動,輕輕道:“緣分,什么是緣分?相識是緣,相知是緣,相守更是緣。甚至能夠成為一生的對手,亦是莫大的緣。我想知道,如果有朝一日盈兒不再反對這門親事,也全然忘卻了楚凌宇,你還會拒絕么?”

  鄧宣沉思著,搖頭道:“我不知道。但宮主說的,也僅只是一種假設而已。”

  花千迭似作出了一個決定,拊掌道:“好,你我不妨再以三年為期。如果三年之內,盈兒不再反對這門親事,而你于心底也可接受她成為妻子,那么我們再來履行這個約定。倘若事過三秋依然故我,那只當老夫從未提過此事。”

  鄧宣驚愕地望向花千迭,沒有料到他會突然變得這般慷慨大度,通情達理。

  花千迭笑道:“你不必看我,更不必懷疑老夫的誠意。實話告訴你,要是你十分爽快地答應了這門婚事,三五年內老夫必定要設法將金陽堡斬草除根,絕除后患。

  “但我現在了解到,你真的和你父親不同,更像你外公多些。我欣賞你的真誠,更看好你的未來,也有把握讓盈兒慢慢喜歡上你。”

  鄧宣緩緩問道:“可是你又怎能保證,我會喜歡上花纖盈,屆時不再拒絕你?”

  花千迭好整以暇道:“你我都不願雙方鬧得魚死網破,玉石俱焚,那我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再過幾天,就是盈兒十六歲的生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多留幾日。這個小邀請,鄧宮主不會拒絕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9
發表於 2015-5-4 18:07: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結義

  花纖盈走后,屋里又變得靜寂。燈火昏黃,林熠修長的身影,在地毯上拖曳成更長的一道黑影。

  酒空了,心倦了,不知此刻的血盞天外,已到了什么時辰。

  忽然,在他的床前多了道黑色的影子,一陣風吹過,油燈閃了閃,爆出劈啪的火星。

  林熠倚靠在枕上,微合的眼睛徐徐睜開,看著那道黑色的身影什么也沒說。

  原來,來的不是她,他的心里微微感到一絲失落。

  她,又是去了哪里?

  黑影靜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說道:“你的傷勢比我預想的情況要好很多。”

  “在你的預想中,我如今恐怕只比死人多口氣吧?”林熠笑笑,說道:“沒想到你會親自來探望我,真是讓人有點受寵若驚。”

  “我給你帶來了一壇藥酒,”虛浮的影子輕輕顫動了一下,憑空冒出一個酒壇穩穩落在桌上。黑影接著說道:“老南聽說了你的事,很想見你。等傷勢好轉了,就回無涯山莊一趟。到時候,我再為你設宴慶賀。”

  林熠緊盯著桌上的酒,說道:“這是用酒中仙泡制的吧?真想立刻嘗一口。可惜我答應過青丘姥姥,一天的酒量不能超過一斤。還是省著點喝吧。”

  龍頭的影子很飄忽,問道:“她為什么要給你下這個規矩?”

  林熠審視龍頭的影子,眨眨眼笑道:“是我作為請她幫忙的交換條件主動提出來的,有什么不妥么?”

  龍頭搖搖頭,並未回答,說道:“記著將這壇酒喝了,你至少可以提前十天復原。”

  林熠笑道:“多謝關照。對于美酒,我本就是來者不拒的。你千里迢迢趕來看我,不會只為親手送上一壇藥酒表示慰問之情吧?”

  龍頭道:“木太君方才和你談了很久,她是否告訴了你千仞神木的秘密?”

  林熠臉上的表情更加輕松,回答道:“她只說了些血動巖目前的情況,叮囑我好好休養。至于千仞神木的事情,當然也談到了。”

  “短短月余,你便取得了兩卷《云篆天策》,效果之佳出乎老夫的意料之外。”龍頭道:“看來我沒找錯人,我們的合作必定前景光明。”

  林熠道:“其實你早已鋪好了路,我不過是按部就班完成而已。”

  龍頭道:“並不像你說的那么輕松。聽說,那個黎仙子就險些認出你,被老巒先一步處置了。這件事,你怎么看?”

  林熠淡淡道:“這是我和老巒之間私下的一筆帳。你放心,我不會因私廢公。”

  龍頭沒動,彷佛是在探測林熠的內心,良久沉聲說道:“你現在的修為尚遠不及當年的魔聖聶天。破日大光明弓未傷人,先傷己,日后最好不要再動用。等無涯山莊事了,我會再撥給你一隊獸營武士。有了他們,我看天下再有幾人能夠輕易傷得了你?”

  林熠隱隱感到,回無涯山莊並非表面那樣簡單。他問道:“獸營武士是什么?”

  龍頭道:“到時你就明白了。你先把傷養好,我會派人通知你何時回無涯山莊。”

  話說到這里,林熠知道龍頭打算離開了。他頓了一頓,問道:“什么時候你可以告訴我,究竟是誰殺害了先師,嫁禍于我?”

  龍頭的影子里,銳利的目光一閃,像道雷電刺入林熠的眼眸,令他靈臺陡地一震。

  龍頭冷冷問道:“是誰告訴你,我知道殺害令師的真兇?”

  林熠心頭一沉,醒悟到自己無意間犯了一個絕大的錯誤。他飛快轉動念頭,徐徐回答道:“記得你說過,會幫助我查出真兇。如果你的手里沒有一點線索,不是在騙我,就是在敷衍我。”

  龍頭的“面色”漸漸柔和,回答道:“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不會食言。所以,你無需擔心,等到時機成熟自然會讓你如願以償。”

  林熠微微點頭,道:“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但願你不是在騙我。”

  影子消失了,林熠長長呼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背后的衣衫已被冷汗濕透。盞茶不到的時間,他消耗的心力簡直抵得上再拉動一次破日大光明弓。

  但也並非全無收獲,至少已印證了三件事。

  林熠費力地探身,從桌上搬起酒壇,不料手上無力,酒壇一松向地上墜去。

  從側旁驀然亮起一道光,有人輕輕伸手托住壇底,冷冷道:“酒有那么好喝么?”

  光影一閃,青丘姥姥飄然站到床前。林熠心中一喜,笑嘻嘻道:“我一個人閑著無聊,不喝酒又能干什么?”

  青丘姥姥將酒壇擺回桌上,林熠問道:“你去了哪里?我還以為你不願回來了呢。”

  青丘姥姥漠然道:“空桑珠在你的手上,還擔心我會跑了么?”

  林熠伸了個懶腰,說道:“奇怪,你的聲音明明冷冷冰冰特別難聽,可我現在聽起來,怎么覺得特別的舒服?”

  青丘姥姥毫不領情道:“看來,你的確是閑得發慌,一個勁沒話找話說。”

  林熠不以為忤,笑呵呵道:“你剛才有沒有遇見龍頭?我無意提起一天只能喝一斤酒的事,他似乎聽了有點不高興。”

  青丘姥姥寒芒一閃,沉聲問道:“你都跟他說了些什么?”

  林熠咕噥道:“今天怎么了,人人都拿我當犯人審問?放心吧,我又不是傻瓜。我只告訴他,這約定是由我主動提出的,與你無關。”

  青丘姥姥面色陰晴不定,半晌不語。

  林熠詫異道:“莫非,這里面真有什么文章?”

  青丘姥姥一字字道:“藕荷給你的每壇酒里,都摻入了刺激魔心的“天梵膏”。長期服食,修煉破日七訣固然事半功倍,但你的仙家根基卻會在不知不覺里慢慢消退。那日血奕天的情形,已是極好的證明。”

  “藕荷?”林熠心底湧起一陣寒意,澀聲道:“她知道真相么?”

  “她只是奉命行事,並不清楚摻入酒里的究竟是什么。”青丘姥姥回答說:“假如她敢向你透露半點,立即就會消失。所以,你也不必怪她。”

  林熠抬頭笑道:“我千小心,萬留意,終究還是著了道。你早就知道這件事,又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告訴我?”

  “不錯,我很早就知道。因為天梵膏本就是我親手配制的。你現在已臻至射日訣的境界,魔意日盛,今后也不再需要天梵膏補助。”

  青丘姥姥道:“當然,你可以放開量盡情痛飲了。”

  林熠沉默許久,也再提不起喝酒的心情,轉開話題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獸營武士?他們是群什么樣的人?”

  青丘姥姥冷冷道:“嚴格說來,他們已不能算人。這些人原本都是正魔兩道的高手,經過二十余年的長期改造,逐漸和魔獸同化,並衍生出許多魔獸獨有的特性。他們仍能夠聽得懂人語,也可以回答簡單的問題,可身上更多的卻是獸性。”

  林熠冷然道:“這就是你在獵苑多年苦心研究的成果之一吧?”

  青丘姥姥道:“你替天行道的心又熱起來了么?是不是在后悔那天沒殺了我?”

  林熠冷靜下來,回答道:“如果我那天殺了你,才會真的后悔。無論如何,你我都是曾經同生共死的朋友。何況我清楚,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青丘姥姥冷笑道:“你以為你很了解我?你以為我聽了這些話后,會很感動么?”

  林熠搖頭道:“恰恰相反。我覺得我越來越不了解每一個人。包括龍頭、藕荷、老巒,當然也包括你在內。我也沒指望感動你,只是自己心里有些難受和郁悶。”

  青丘姥姥淡淡道:“你彈指之間連破金陽堡、血動巖,正該誇耀得意的時候,又難受郁悶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林熠悵然說道:“或許等知道的那一天,就已經晚了。”

  他靜靜注視燈火的躍動,忽然覺得自己的命運也便如它一般的在默默燃燒,卻能被任何一陣微風身不由己地吹拂向未知的方向。

  哪天燈火熄滅了,曾經的燦爛和光亮也將一起隨風寂滅。還會有誰,能夠記得起那盞燈、那點光?

  “你的傷—”他輕輕說道:“怎樣了?這些天過得還好吧?”

  青丘姥姥答道:“這些日子我都在血奕天修煉療傷,只是沒人知道罷了。”

  “血奕天?”林熠一怔道:“那里不是已經完全成為一片廢墟了么?”

  “毀的是千仞神木,但極冥魔罡仍在。”青丘姥姥道:“你忘了那日我們進入千仞神木結界后的情景了么?”

  林熠眼睛亮了起來,說道:“我懂了,你在借用極冥魔罡補充精元。而我也可以照葫蘆畫瓢,吸食煉化極冥魔罡。這樣真元生成的速度,何止是一兩倍的增加?”

  青丘姥姥淡淡一抹笑意浮起,道:“孺子可教,總算還不是太笨。”

  傍晚時分,丁淮安、朱武、瞿稻和老奉來了。幾人都換上了光鮮的新衣,看上去精神煥發,身上的頹廢骯臟一掃而空。

  寒暄幾句,眾人說起那日血奕天中的浩劫景象,都是不勝唏噓。

  丁淮安嘆道:“這幾天每回我瞧見頭頂上的太陽,心里總有一種兩世為人的感覺。真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活著走出血動巖了。”

  瞿稻笑道:“說起來不怕你們笑話,我一閉上眼就不停地做噩夢,看到自己又在洞里挖晶石,看到老俞臨死那雙睜得滾圓的眼睛盯著我瞧,每次都嚇得我一身冷汗,立馬醒來。等過了老半天緩過神來,他奶奶的,身上的衣衫全讓冷汗濕透,連手腳都是冰冷冰冷的。”

  朱武哈哈笑道:“格老子的,難怪我每晚都聽見你這家伙突然一嗓子震得滿屋響,敢情是在做噩夢。”

  老奉壓低嗓音問道:“林兄弟,青木宮的人沒有為難你吧?我們都很擔心。”

  朱武哼道:“老奉也太多慮了,林兄弟救的不光是咱們,一樣也保住了他們青木宮。那群王八羔子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呢,又怎會為難林兄弟?”

  老奉搖搖頭,神色凝重道:“我說的不是這個。那天血奕天中,林兄弟用來射斷千仞神木的玉石長弓,只怕就是破日大光明弓吧?這事傳出,日后林兄弟的麻煩可就要不斷了。”

  瞿稻嘿然道:“老奉說的不錯,青木宮壓根不是什么好鳥,難保不會對破日大光明弓動心。林兄弟,你修為未復,這些日子可要多加留神。”

  丁淮安沉聲道:“干脆,咱們明天就護送林兄弟離開,免得被他們暗中下手害了。”

  幾人古道熱腸,林熠心下感動;但他已另有打算,並不急于離開血動巖,當下說道:“幾位的好意小弟心領,不過我有些事還沒辦完,仍需在青木宮逗留一陣。至于老奉的提醒,小弟也定會注意。”

  他沒有告訴丁淮安等人,其實自己身邊隱匿著不知道已曾轉世幾十次的青丘姥姥。

  有她在,再加上諸般仙寶魔器,青木宮想打破日大光明弓的主意可也不容易。

  朱武想也不想就道:“林兄弟,既然你暫時還不能離開。咱們便索性都留下來寸步不離地跟著你,我們一百多號兄弟,青木宮再想吞下去也得磕掉幾顆門牙。”

  老奉道:“有一件事情林兄弟可能還不清楚。咱們這群人在血動巖待得太久,終日飽受毒瘴侵襲,又不停地賣命干活不得休息,每個人的真元都耗損劇烈,修為只剩下以前的五六成,不然,區區幾個血動巖四花統領,還不放在我老奉的眼里。”

  林熠本也有些納悶,這些人都曾是叱咤一時的豪雄,為何一衰至此,原來這里面還另有一層緣由。他微笑道:“我不會有事的。幾位大哥離家那么多年,也該回去看看了,不必再陪小弟滯留在此。”

  “家?”丁淮安慘然一笑,回答道:“丁某的家早已毀在青木宮手里,哪里還回得去?留下的百多兄弟,大多也是像我這般無家可歸,出了血動巖也不曉得下一步該往哪里去。”

  瞿稻眼珠一轉,說道:“林兄弟,今后咱們這群兄弟索性跟著你一起打天下吧。我不會看錯,你年紀雖輕卻絕非池中之物。”

  林熠訕笑道:“你們可能都不知道,如今小弟身上背的是弒師罵名,有家難回。”

  幾人悄悄對覷,最后還是由丁淮安問道:“林兄弟,這事能和我們說說么?”

  林熠也不隱瞞,簡略敘述了玄干真人遇害的疑案,而后道:“你們跟著我,便立刻成了助紂為虐、庇護弒師叛逆的幫兇,又是何苦?”

  丁淮安沉吟道:“林兄弟,我和神霄派的幾位長老早年都十分熟稔。回頭便上一次神霄宮,求費師兄他們前往昆吾替你說情鳴冤,或許能成。”

  林熠搖搖頭道:“丁大哥,不必替小弟白費氣力了。假如這事說得清楚,我也不會流落到今日的田地。不過,殺人兇手一定跑不了,早晚有一天我會抓出他來!”

  朱武道:“既是這樣,林兄弟你就更得有人幫忙了。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除非你是嫌棄我老朱修為低劣,頭腦太笨,要不我就跟定你了!”

  瞿稻笑呵呵道:“林兄弟,你可別小看咱們這幫苦哈哈的兄弟。就說老奉吧,他原本是天宗嫡傳弟子,因為犯事才被逐出師門。一怒之下改修魔功,等過段日子修為盡復,青木宮的三木七花也未必是他對手。”

  林熠大是驚訝,老奉落寞一笑道:“那么多年前的老事了,小瞿你還把它翻出來作什么?林兄弟,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瞿稻說道:“好啊,那咱們幾個干脆在林兄弟床前對天盟誓,金蘭結拜。往后同生共死,絕不相負如何?”

  丁淮安拊掌贊道:“好主意!林兄弟,你看呢?”

  林熠本就是喜歡結交朋友的人,聞言笑道:“這事瞿兄不說,小弟也正想著呢!”

  于是五個人在林熠床前並肩跪倒,盟誓結拜。

  相互報了生辰年月,老奉居長,丁淮安次之,瞿稻第三,朱武第四,林熠剛滿二十歲,自然敬陪末座。

  但令林熠沒有料到的是,那四位新結拜的兄長互視一眼,不約而同再向他躬身拜倒道:“林大哥!”

  林熠大吃一驚,說道:“奉大哥,你們這是干什么!明明我是最小的老么啊!”

  老奉含笑道:“咱們幾個來前就商量好了,今后惟大哥馬首是瞻。”

  瞿稻笑嘻嘻接著道:“再說,金蘭結拜不一定非得用年紀排定大小。你在血奕天里前后救過咱們兩回,說啥也該是老大!”

  丁淮安道:“不錯,你不肯當這大哥,咱們幾個又有誰敢排在你前頭?”

  朱武憨憨笑道:“我倒是想過把大哥的癮,可又怕小瞿半夜里把老子的褲衩偷得半點不剩。林大哥,兄弟給你問安了!”

  林熠道:“敢情你們是早就算計了這手,只把我蒙在鼓里。我這大哥,可也當得太莫名其妙了。”

  四人起身,瞿稻說道:“林大哥,這一下你可不能再扔下咱們幾個兄弟不管了吧?”

  林熠嘆道:“一失足就成千古恨,我還有什么好說的?”說著自己也笑了起來。

  眾人笑過之后,林熠沉思道:“青木宮不宜久留,如果幾位大哥的確沒有合適的去處,小弟倒有個地方可供參考。”

  朱武爽直道:“大哥只管說,水里火里咱們兄弟也都跟著去。”

  林熠微微一笑,道:“不曉得大伙兒是否聽說過空幽谷?那里原本山明水秀,可惜去年被一場大火化為灰燼。如今小弟的三師兄羅禹和玉茗仙子正在重建。你們不妨先到那里落腳休養,最多三個月小弟便會來找諸位會合。”

  他詳細介紹了空幽谷的位置,又道:“羅師兄豪爽磊落,我三嫂也是性情中人。幾位大哥去了,他們必定歡喜。”

  這幾個人在血動巖幽閉多年,對羅禹和玉茗仙子的名字都十分陌生。但林熠這么說了,他們自也毫無異議。

  丁淮安道:“大哥,有一件事我想先請示你。外頭跟著咱們留下的,還有一百多位兄弟,能不能帶上他們一起去空幽谷?”

  林熠笑道:“當然可以,空幽谷缺的就是重建人手。不過如果他們另有志向,也不可強求。就是去了,假如哪一天想離開,也不要阻攔。”

  老奉道:“明白。我們今晚就啟程,這個鬼地方老子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

  瞿稻道:“林大哥,要不要留下幾個人貼身保護你?我總有點不放心青木宮。”

  林熠笑著搖頭道:“不必了。真要有事,在我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里,他們就可下手了。你們只管前往空幽谷,三個月內我會到。”

  丁淮安頷首道:“好,就這么說定了,咱們也不打擾大哥休息。三個月內,咱們空幽谷不見不散。萬一大哥有事,咱們便聯絡正魔兩道的朋友把青木宮給拆了!”

  四人告辭離去,青丘姥姥這才道:“恭喜你又收了一群小兄弟。”

  林熠笑笑,道:“走,咱們也該去血奕天靜修療傷了。”

  他歇息半日,真氣恢復了少許,已能下床行走。與守在屋外的侍女交代了一聲,通過傳輸法陣回到血奕天。

  此刻的血奕天空空蕩蕩,物是人非。金蒙蒙的光瀾彌漫激蕩,那株曾經巍峨佇立的千仞神木已化為烏有。

  林熠心頭不勝感慨,嘆息道:“丁二哥說他走出血奕天,深感再世為人的滋味,我又何嘗不是一樣?”

  青丘姥姥幻化出鍾靈空罩護持林熠周身,漠然道:“你們這點感觸算什么。真正要品嘗到再世為人的滋味,你們還差得太遠。”

  林熠啞然一笑道:“我差點忘了,說起再世為人,你實在是此中的宗師人物。”

  他收拾情懷,盤膝入定默念鑄神訣,漸漸進入去念存思之境。

  極冥魔罡在周圍起伏洶湧,宛如海浪般包容拱衛著他的身軀,無休無止地向他提供冥海精氣。

  過了半個多時辰,林熠隱隱感到胸口氣喘心跳,靈臺也出現振蕩。他曉得這是自己重傷之后真元消耗殆盡,難以長時間靜坐煉化極冥魔罡。而守心珠吸收的魔意也臨近飽和,需要小憩片刻才能繼續修煉。

  他收功睜眼,默默體察丹田狀況。從極冥魔罡補充而入的太炎真氣冉冉流轉,溫涼寫意,悄然游走經脈之間,已然初見成效。

  青丘姥姥附身林熠靈臺,感應到他的蘇醒,也收了心訣說道:“我們出去透會兒氣再回來,這里的極冥魔罡過濃,對你身體不利。”

  兩人轉向傳輸法陣,未到近前青丘姥姥驀地低咦道:“不好,我們被人暗算了!”

  林熠一愣,定睛再看也不禁凜然吃驚。

  傳輸法陣的法壇不知何時竟被人毀去,而這是通向血盞天的惟一通道。

  青木宮真的要對自己下手么?還是暗中另有他人在謀害自己?林熠腦筋急轉,尋找對策。

  青丘姥姥冷笑道:“可惜他也太小看我了,最多六個時辰我就能把傳輸法陣重新修復。想困死我們,那是癡人說夢。”

  林熠苦笑道:“可我能否再在這里堅持六個時辰,卻是個問題。而且,我猜他是故意沒有把法壇盡數毀去,因為他仍有需要。”

  青丘姥姥冷哼道:“你放心,我有法子讓你撐過六個時辰,甚至更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0
發表於 2015-5-4 18:08:3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祠堂

  又過了半個時辰,林熠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臉頰卻泛起病態的殷紅。額頭上滿是冷汗,身軀劇烈顫抖,苦苦支撐。

  一道灰色的身影從濃烈的霧光中悄然逼近,危險的氣息被漫天肆虐的極冥魔罡淹沒,那雙灰綠色的眼緊緊盯著他,就像一頭饑餓兇獸盯著獵物的目光,猙獰而冷靜。

  “呼—”一束狂風在林熠的面前卷起,他的身軀宛如落葉般被吹起,無助地旋轉飄零,他禁不住低哼一聲,從火辣辣的胸膛里嗆出一口深紅的血。

  狂風乍分,像是被一把鋒利巨大的天斧從上至下劈成兩截。

  洶湧澎湃的濃霧里殺氣冰寒,那道灰色的身影如同幽靈破繭而出,探出一只碧光閃閃的尖爪,閃電般向林熠的頭顱狠狠插去。

  銳利的尖嘯聲里,五根枯槁纖長的手指在空中拉出五縷冗長的熒光,像刀鋒一樣猙獰地嘶吼。

  林熠的眼睛驀然睜開,對著灰影嘴角綻現一絲笑意,輕輕道:“等很久了—”

  他的頭頂光華一閃,青丘姥姥的靈魄幻化作一團絢光,包裹起灰衣人的燃木神爪。

  “喀喇喇”脆響中,灰衣人發出淒厲的尖叫聲,五根手指已被青魄靈韻盡數震碎。

  青丘姥姥亦低低悶哼,迅速收回林熠體內。

  灰衣人疾退,飄浮在半空中寬大的衣衫獵獵飛舞,宛若一只灰色的蝙蝠。她蒼老枯干的臉上,灰綠的眼珠惡狠狠盯著林熠,卻掩飾不住訝異與驚慌。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離開?”灰衣人沙啞的喉嚨緩緩問道,語聲微顯得僵硬生澀。

  “閣下毀去傳輸法陣,將我困在血奕天,不就是想奪取破日大光明弓?”林熠臉龐上浮起一縷數說不盡的譏誚,回答道:“沒有到手之前,你又怎會自動離開?”

  灰衣人爆出嘎嘎難聞的笑音,陰冷道:“你很聰明。剛才傷我的是什么東西?”

  “她不是東西。”林熠微笑說道,心底卻聽到青丘姥姥很不悅地冷哼,“倒是閣下鬼鬼祟祟暗算林某,又是什么東西?”

  灰衣人一聲不吭,突然從背后抽出一柄碧綠色仙劍,轉身射向林熠。

  林熠不慌不忙,翻手取出爆蜂弩對準灰衣人胸前一連三發。灰衣人初見此物,不以為然冷冷一笑,揮出落木無邊袖想將三支弩箭震飛。

  “砰砰砰”轟鳴,灰衣人的左袖炸裂,露出血淋淋的枯瘦臂膀。巨大的沖擊力令她的身形不進反退,飄蕩向斜上方。

  林熠緊接著又是三支爆蜂弩射出,灰衣人雙手俱負重傷,哪里還敢再接,一聲淒厲長嘯,身軀朝著身后濃濃金霧里遁去。

  片刻之后,遠處隱隱傳來幾聲沉悶的轟響,也不曉得三支爆蜂弩是否射中了灰衣人。林熠暗叫一聲可惜。

  若非真元損耗得太過強烈,他或可祭起錦云絲帶將對方擒下。而青丘姥姥為護持林熠,也不敢輕易離身追去,只好任她逃逸。

  “這個人,應該不是青木宮指派來的。”青丘姥姥徐徐道:“但她一定是青木宮的人,而且隱藏得很深。否則以此修為,足以和三木七花並列齊名。”

  林熠點點頭,明白如果灰衣人是受花千迭或者木太君指使,大可不必冒險逗留在血奕天,只要盡毀法壇,三五日后就可來替自己收屍。

  他說道:“我還要在血奕天靜修數月,她吃了這么大的虧,必定不願善罷罷休。只要不死,今后還有機會撞上她。”

  青丘姥姥道:“她身負重傷隱入金霧,一時半刻是不會再來了。你依照我方才傳授的“青冥滅寂訣”封閉全身氣息血行,進入假死狀態,六個時辰內,我便能修復傳輸法陣。剩下的事等到出去以后再說。”

  五個多時辰后青丘姥姥修復了傳輸法陣喚醒林熠,兩人出了血奕天。林熠剛回暫居的石室,就見木太君已在屋里等他。

  “聽說你去血奕天修煉療傷了,”木太君似乎並不驚訝,打量著林熠的氣血面色問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人瞧上去有些憔悴?”

  林熠苦笑道:“何止是有些憔悴,我險些就被人困死在血奕天里出不來。”

  木太君眼中精光閃動,沉聲道:“是誰那么大的膽子,敢違抗老身命令暗算你?”

  林熠回答道:“我從沒見過這個人。”

  他將血奕天遇險的經歷說了,木太君沉住氣聽完,又問道:“你記不記得那個人的模樣?可否詳細地描繪一下?”

  林熠想了想,將自己對灰衣人的印象描繪了一遍,問道:“老太君,你認識她么?”

  木太君面色陰沉,臉上的皺褶似乎更深了,徐徐道:“我不能確定是不是她。林公子請先安心靜養,此事老身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林熠道:“這事我也不急,反正她也沒從我身上占什么便宜。老太君一早來找我,應是有什么事吧?”

  木太君笑了笑,緊繃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些,回答道:“今天是盈兒的十六歲生日。花宮主晚上設下了家宴,老身是特意來請林公子赴宴的。”

  林熠道:“好,今晚在下一定出席,多謝老太君和花宮主的盛情。”話鋒一轉問道:“對了,丁淮安他們是否已經走了?”

  木太君道:“他們昨晚便已離開青木宮,臨行時還警告老身不可難為林公子,否則翌日新仇舊恨必定回報。”

  林熠道:“丁二哥他們也是牽掛在下,言詞中才多有冒犯,老太君莫要介意。”

  “他們受苦這么多年,沒砸了青木宮老身已經心滿意足,怎會計較區區言詞?”木太君極力掩飾著心事,起身道:“林公子,老身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青丘姥姥待木太君匆匆離去,才說道:“她一定是急著清理門戶去了。”

  林熠搖頭道:“這段時間,那人早該遠走高飛或隱匿起來,木太君未必能夠找到。我只是不想以后每天修煉療傷時,總有人在暗處潛伏伺機下手,才告訴她遇襲之事,也並不指望木太君能抓出那灰衣人來。”

  “林熠,你醒了沒有?”門外又響起花纖盈清脆的聲音,不等回答,推門闖了進來,驚異道:“咦,你的面色好難看,又跟誰打了架?”

  林熠不欲向她透露,微微笑道:“沒事,昨晚修煉累了點,歇一會兒就好。”

  花纖盈道:“今天是我十六歲的生日,晚上爺爺設下家宴替我慶祝,你來不來?”

  林熠道:“剛才老太君已來邀請過在下,小公主的十六歲壽誕,我無論如何也是要捧場的。”

  “太好了,”花纖盈歡呼道:“到時你一定要坐在我身邊,把鄧宣那小子隔得遠遠的。”

  “就是花宮主要你嫁的那位鄧宣?”林熠笑問道:“為何每回聽你提起他,都好像氣得可以?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花纖盈愣愣,說道:“其實我現在也並不討厭他了。只不過,一想到爺爺要我嫁給他,心里就覺得不舒服。”

  “坐下來陪我聊聊吧,”林熠溫言道:“看得出,你現在的確有些苦惱。”

  花纖盈猶豫了片刻,在林熠身前坐下,回答道:“林大哥,你說我該怎么辦?”

  “你願意相信我?”林熠道:“畢竟咱們昨天才算真正認識。”

  “可是,我總覺得你和我前些日子認識的一位朋友有點像。”花纖盈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個青衣人,笑道:“不過,他有些傻乎乎的,連話也不怎么會說。林大哥,要是你—你心里偷偷喜歡上了一個人,而你的爹娘卻逼你去娶另外一個姑娘,你會怎么做?”

  “原來小公主心里另有喜歡的人,難怪看鄧宣不上。”林熠微笑道:“不曉得那位被小公主悄悄喜歡上的幸運兒是誰?”

  花纖盈的俏臉紅了起來,沉默半晌才低聲道:“我在外面的那段時間里,楚凌宇一直在保護我,不過,他好像沒把我喜歡他當成一件幸運的事情,反而老是想躲開我。林大哥聽說過他么?”

  “當然聽說過,”林熠頷首道:“不過他是不夜島的少島主,小公主又怎會結識他?”

  花纖盈眼眸里幻生光彩,輕輕道:“是上天安排我認識了他—”

  接下來,在林熠“循循善誘”的引導下,花纖盈緩緩說出了她與楚凌宇相識的經過,最后輕咬貝齒鼓足勇氣問道:“林大哥,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林熠搖頭道:“不,我認為你很勇敢,很了不起。”

  花纖盈臉上煥發神采,驚喜道:“真的,你是這么想的?不是在騙我開心吧?”

  林熠道:“一個人敢愛敢恨不難,難的是能夠將這份感情化成執著,久久珍藏保留。但是,我還是得說,楚凌宇並不適合你。”

  花纖盈的笑容立即消失,沉下臉怒道:“我還當你和別人不同,才跟你說了這么多心事。早知道你也是這么想,我什么都不告訴你了。

  不就是因為楚大哥是正道名門子弟,我出身在青木宮么?”

  “問題不在這里,”林熠搖頭道:“你不覺得楚凌宇對待你的態度,更像一個在包容寵愛妹子的兄長么?而你對他了解多少?

  是否知道他的志向是什么?他的喜惡,他的內心,你又體會到了多少?”

  花纖盈呆了呆,猛力搖頭叫道:“我不管這些,我只管喜歡他,這就足夠了!”

  “這遠遠不夠啊,我的好妹子!”林熠不知不覺里將自己“升格”成了花纖盈的兄長,語重心長道:“感情是需要兩個人一起經營的,就像你和鄧宣,任何的勉強都會適得其反。何況,你真的喜歡楚凌宇么?我寧可把你的這種感覺叫做“仰慕”和“好奇”。”

  “我不聽,我不聽!”花纖盈塞起耳朵大叫道:“你們都壞透了,就是不想我和楚大哥在一起。是不是老太君托你來勸我的?

  我才不要聽呢!”

  林熠含笑道:“如果你覺得我說的話沒有道理,為什么反應如此激烈?這說明,其實你潛意識里已經贊同了我的說法,只是感情上難以接受而已。”

  “才不是呢!”花纖盈從椅子上跳起來,頭也不回的沖出屋子道:“我不理你了!”

  林熠悠然望著她遠去,青丘姥姥冷冷道:“有經驗的人說起這些事來,果然不一樣。從你托姚人北繪制了假圖,將花纖盈誘到鄧宣夜宿的舊廟開始,心里便一直在轉動這些壞水吧?”

  “怎么會是壞水呢?”林熠輕笑道:“你不覺得她和鄧宣很般配么?”

  青丘姥姥問道:“你這么煞費苦心地撮合他們,究竟是什么企圖?”

  “鄧宣的心里有太多的陰影了,我很擔心他會性情大變走入歧途。”林熠徐徐收起笑意,回答道:“而花纖盈的天真爛漫,正是他心中渴望的那一縷燦爛陽光。如果他們能夠走到一起,金牛宮和青木宮之間的仇恨也能慢慢被稀釋,鄧宣更會重新獲得真正的快樂。”

  “也許你是在自作多情,”青丘姥姥道:“他們兩個人相互厭惡、針鋒相對,花纖盈暗戀著楚凌宇,鄧宣念念不忘小檀,你認為自己能有多大的把握?”

  “不知哪位哲人說過,男女之間的愛慕,往往都是從彼此厭惡爭吵開始。”林熠悠悠道:“要不要我們打個賭,他們將來一定會走到一起。”

  青丘姥姥道:“你好像很喜歡打賭?可惜我沒興趣奉陪,而且我也厭惡閣下的自作聰明,自以為是,莫非你認為有一天我也會愛上你?”

  林熠一口氣嗆在嗓子眼里半天出不來,滿臉苦笑道:“我敗給你了,大姐!”

  且說木太君離開血動巖,回返上方的青木宮,先命人封鎖了血奕天內外的傳輸法陣,而后獨自一人緩緩出門,直往祠堂行去。

  這時天色大亮,祠堂四周卻依舊靜謐冷清,不見人蹤。她忽然停住腳步,仰起頭望向祠堂外的那株老槐樹。

  多少年的風雨,這株比自己更加蒼老的古木依然枝繁葉茂,郁郁蔥蔥,見證著青木宮一代代的興衰榮辱。

  一陣清風吹過,樹下積滿一夜的落葉沙沙輕響。極遠處,是敦促早課的晨鐘在響。

  有生之年,她竟又能回到這座祠堂,景物依舊,一如百年前的光景。似風將沙礫吹入,她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一步步走向祠堂敞開的大門,依稀聞到里面飄來熟悉而又闊別多年的香燭氣息。那一對門楹仍在,墨跡卻已顯得滄桑落寞,寫的還是:“一代興亡觀氣數,千古江山伴廟貌”。

  木太君凝目良久,終于再次邁步踏上石階,走進了祠堂。晨曦沒有改變這里幽暗的空間,靜謐的火燭默默燃燒,一排排的祖先靈位默立在那里。

  每一塊靈位,都記載著一代的風流,一世的輝煌。

  那個又聾又啞的老僕蹣跚走來,將一炷點燃的檀香交在木太君的手中,然后又老態龍鐘拖著孑然的背影,坐回到祠堂門口。

  木太君在蒲團上虔誠跪下,對著祖先靈位輕聲默念,再將檀香插入香爐中,俯身叩首。老僕倚靠在椅背上雙手抱懷閉目假寐,也並不上前打擾。

  木太君跪立半晌,才緩緩起身,回過頭望向老僕道:“門外的落葉積了一地,也該掃掃了。”

  老僕無動于衷地繼續打著瞌睡,似乎是在告訴木太君一個真理,聾子是聽不到旁人說話的。

  木太君卻彷佛是忘記了這點,接著道:“剛才你遞香給我的時候,為什么把手縮在袖口里不肯露出來?”

  老僕霍然抬頭,死灰色的眼眸緊緊凝鑄在木太君的臉上,射出犀利陰冷的光。

  木太君嘆口氣道:“我知道,你聽得到,也說得出,不必再裝了。”

  老僕站起身,慢慢關上了祠堂的門,揚手祭出一張靈符,才回身道:“你果然懷疑到我了。這么多年,你始終對我不放心。”

  “果真是你!”木太君沉聲道:“很好,你居然還敢留在這里等我登門,這才是我沒有想到的事情。”

  “你想不到的事太多了,又何止是這一件?”老僕冷冷的說道。

  “你用靈符封印住祠堂,莫非是想和我做個了斷?”木太君蔑然道:“一百多年前你不是我的對手,到今天你更加不是!”

  “那一仗是我敗了,”老僕的話音里蘊含著怨毒,語氣卻異常的平靜道:“從此我就成了看守祖先祠堂的僕婦。為了有朝一日能報仇,我不惜關閉六識,自封口耳,修煉“枯木神功”。但剛才見到你時,我才明白,我的確依然不是你的對手。這一百多年,你深居血動巖,進境之快竟猶在我之上。”

  木太君冷笑道:“那你還憑什么來跟我斗?”

  “你知道我為什么在這里等你么?”老僕靜靜地回答道:“這里是供奉青木宮歷代先人的祖先祠堂。我要憑的,就是列祖列先留下的祖宗家法!”

  木太君陡然變色,但很快恢復了鎮定,說道:“你不是敝宮的執法長老,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提祖宗家法?沒有違背祖訓之舉,你又憑什么懲戒我?”

  “說得好,”老僕竟是譏嘲一笑,道:“你守護血動巖不力,導致千仞神木被毀、釀成大禍,卻又包庇毀木之人尚不自省。

  這算什么?”

  木太君不以為然道:“即便如此,老身的罪過也輪不到你來過問。”

  “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老僕探出滿是傷痕的右手,從懷里摸索出一塊青色的銅牌,舉在面前冷冷道:“你看清楚了,這是什么?”

  “青木羅天令!”木太君的臉上血色盡失,顫聲道:“它怎么會在你的手里?”

  “這個你管不著,”老僕嘿嘿笑道:“身為青木宮資歷最老的護法長老,你該明白青木羅天令意味著什么?”

  木太君澀聲道:“青木羅天,如見祖先;執令為尊,百死無怨!”

  老僕寒聲道:“既然知道祖訓,你見了青木羅天令為何還不下跪?”

  木太君一震,死死凝視那方閃著冷光的銅牌,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瞳孔收縮成針一般。

  “你敢抗令?跪下!”老僕一聲斷喝。

  木太君不甘地翕動嘴唇道:“弟子花自鱈叩見列祖列宗,謹受令主教誨。”

  老僕面對著木太君的目光不由自主一凜,旋即沉聲道:“花自鱈,你守護血動巖不利,庇護兇犯林熠,冒犯青木令主,該當何罪?”

  木太君竭力壓制心中的憤怒與不甘,忍氣吞聲道:“弟子知罪,請令主責罰。”

  “當啷!”一把深紫色熠熠晶瑩的五稜金錐被拋在了木太君的身前,一尺三分的紫金錐體內凹,形成了五道狹長的血漕。

  老僕木然道:“花自鱈,你自己了斷吧!”

  木太君注視著紫金錐,緩緩道:“你要我自盡?”

  “自盡?”老僕嘎嘎沙啞笑道:“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對于敝宮的“喋血洗孽之刑”,你該不會陌生吧?”

  木太君面部的皮膚微微一顫,冷聲道:“花自鴦,你不要太過分。這里除了你我再無他人,我若抗令將你格殺,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也是,這里沒有別人,我又用靈符封了祠堂,再大的動靜外面的人也聽不見。你殺了我,的確不會有人知道。”花自鴦好似勝算在握,不緊不慢道:“但是,別忘了你我站的地方,是供奉列祖列先的祠堂。你這么做,便是當著歷代先人的面抗令,這叫欺師滅祖!”

  木太君的臉瞬間慘白,目光艱難地掠過一排排祖先靈牌,恍惚中有一股肅穆威嚴的壓迫力,無形地從四面八方向她湧來。

  地暗天黑,青木羅天令在她眼前不斷放大,讓她窒息、暈眩。

  花自鴦暗暗松了口氣,知道自己已摧毀了木太君反抗之念,用愈發冰冷的聲音厲喝道:“花自鱈,你敢抗令!”

  “我—不敢—”木太君嘴唇顫抖著,眼里失去了光彩,似乎突然憔悴蒼老了數十年,沙啞的嗓音顫動著道:“弟子領命!”

  她再望一眼靈牌,依稀看到背后隱藏著每一張先祖的臉,正向她發出冷酷的獰笑。她感到自己被一種可怕的黑暗完全籠罩,失去力氣,失去了思想,低頭地從地上拾起那把紫金錐。

  “花自鱈,你也有今天!”花自鴦終于情不自禁地縱聲長笑,只是那聲音聽來更讓人不寒而栗,甚至覺得像是厲鬼的嗚咽淒嚎,“這一天,我等了一百多年,也盼了一百多年!我在此忍辱偷生,就是要看你今日的下場!你還猶豫什么!早死早投胎,聶天還在陰曹地府等著你—”

  聶天!木太君的眼睛像煙火一樣亮了一下,卻又迅即熄滅。

  她木然地舉起紫金錐,凝視花自鴦淒厲忘形的扭曲笑臉,將恨與仇凝聚在這深深的一瞥之中,平靜地說道:“你殺我,也不會是贏家;我死了,你也得意不了多久!”

  說罷,她閉上雙眼,咬牙將鋒利的紫金錐向自己的左眼戳去!

  血噴流而出。

  很濃。

  比血更濃的,是恨。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11:1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