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相見話新年
北地的雪,是越下越大,到了年前幾日,街上的積雪更是如堆雲積絮,人掃都掃不過來。
我的藥房里常年燒著爐子,倒是暖和,一邊磨藥一邊就想到草原上的牧民和牛羊,這大雪冰封的天,他們該怎麼過冬。
後來還是孫先生含蓄地提醒我,我的真二哥謝昭瑛的忌日快到了。不用猜,肯定是蕭暄背後授意的。他不肯見我,我沒臉見他,兩方拉扯著一根繩子死撐著,一直這麼熬了幾個月,終于出現一點轉機。
連雲香都說︰“咱們好久都沒見到王爺了,我都快忘記了他長啥樣了。”
我說︰“人家也許把咱們的長相給忘了呢。那什麼英惠縣主,那什麼劉家馬家的小姐,剛剛賽鮮花。我們算個什麼啊!”
雲香抽了抽鼻子,說︰“好酸啊。”
“有嗎?”我立刻檢查爐子上的幾個藥罐,“都好好的啊。”
雲香做了個鬼臉︰“我是說小姐你的醋勁!”
我眼放凶光︰“你看來真是皮癢了。閑得慌就去幫著柳小姐他們給士兵縫棉襖吧。”
雲香忙叫︰“才不要!那柳小姐名堂多得很,其他的小姐勾心斗角,手藝又笨,所以活最後還不是丫鬟老媽子做了,卻掛在她們頭上。算來算去,還是幫你熬藥的好。”
我滿意。
其實城里關于蕭暄和那位柳明珠小姐的閑言碎語可不少。自打冬日夜宴後,柳小姐“偶”染風寒——穿那幾片布站在雪地里她沒得肺炎死掉已證明她小強般的身體素質了——病了,自然不能千里迢迢頂風迎雪地回她老家赤水城,蕭暄便盡地主之誼留她在家養病。
可這病就此養到了家,不肯離去了。一下聽說偏頭痛,一下又是夜咳,今天手腳酸軟乏力,明天就是脾胃不振消化不良。我聽給她看病的孫先生抱怨,樂不可支。這可都是言情女主角最常犯的富貴病,柳小姐雖然是古代人,可是卻早就摸清了韓劇的精髓,真是一代世外高人。
我同孫先生說,她的病最好治不過。孫先生附耳過來。我說︰“取王爺關心三分,疼惜四錢,噓寒半兩,問暖一片,用柔情水五碗,小火熬成一碗服下。包管藥到病除立刻生龍活虎,而且此藥不但治病還兼美容延年益壽功效。唯一不好就是一旦藥停容易嚴重反彈。王爺好生斟酌啦。”
孫先生回去後如實說了,蕭暄卻是顯然吝嗇施藥,于是柳小姐的這疼那疼的毛病依舊沒完沒了。這病美人總是更惹人憐愛,于是她在坊間的名聲大振,竟有小詩寫她抱病站在雪地里對著一株枯萎的海棠花垂淚。
我聽了只罵神經病。得了感冒不老老實實在炕上被窩里躺著反而跑到冰天雪地里對月流淚對花泣血,四十五度明媚憂傷。她娘的幾百年才生得出這麼一個怪物。她才該穿越時空去同青春傷痕文學派的寫手們結拜。
連雲香都不說我吃醋了,她很同意我的意見︰“這柳縣主的腦子小時候是不是被馬踢過啊。",
我們姐妹倆惡毒地挖苦了柳明珠一番,又被自己的幽默逗樂,哈哈大笑。
車夫把車停了下來,敲了敲門道︰“小姐,已經到了。”
我掀起簾子看。外面一片白茫茫,車夫能在這樣的環境里找到路把我們送到謝昭瑛的墳前,實在是相當不容易。
雲香打著傘,我們倆互相攙扶著往山坡上走去,蕭暄派給我的侍衛則走在我們身後一丈遠處。皚皚白雪里,只有稀疏的冬松和我們幾個身影。
溪水已經結了冰,覆蓋著白雪,不留神還看不到。謝昭瑛的小墳包更是徹底地和這片白雪山路融為了一體。
我和雲香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我說︰“找個地方拜祭一下好了。他在天有靈會知道的——雖然我覺得他早該投胎去了。”
于是在一處背風雪的地方放好香爐,擺上果盤,點上了香。
我問雲香︰“你想念家人嗎?”
雲香有點落寞的笑︰“我娘早死了,爹爹娶了後娘,就把我送到謝家幫工。我一年才回一次家,爹爹對我愛理不理,後娘和小弟弟假裝不認識我。每到那時候,我還寧願回謝家。至少廚房大娘和小姐妹對我很好。”她停了一下,又加一句,“小姐你對我最好了。”
我笑著摸摸她的頭發︰“你再過幾天也就滿十五歲了吧。到時候我要給你辦個隆重的及笈禮,並認你做我妹妹。”
雲香緊緊拉住我的袖子︰“嗚……小姐……”
“得啦!”我爽朗一笑,“直接叫我一聲姐吧。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雲香抹著眼淚猛點頭︰“姐……”。
回去後我就把這件事托孫先生轉達給了蕭暄,蕭王爺當天就給我回復,同意並十分贊成我的決定,雲香及笈禮他來舉辦,然後又派來一個叫阿喬的丫鬟伺候新的謝小姐。
雲香伺候別人十多年,如今要被人伺候,非常適應不過來。她見過大世面,還不至于手足無措,只是以往的活都被阿喬做了,她無所事事心里就開始發慌,顯然是個空閑不住的人。
我本來打算叫她來我的制藥坊里幫忙,可是她卻告訴我說,別院那位深藏不露的老廚師很早就賞識她做家常菜的手藝,打算傾囊相授,她便正式拜師。
我沒辦法,只好放她去學烹飪,改去培養品蘭接我的班。
自那日起,我們的伙食就有了明顯的改變。精致開胃的餐前小點,到豐盛可口的主菜,再到甜美的點心和濃香的羹湯,頓頓不同,日日有別,半個月不重復。這樣吃了不到一個月,我整個人都胖了一圈。好在謝昭華這身體底子瘦弱,有充足的肥胖空間。
雲香由丫鬟升級為主人後,我的貼身丫鬟換了一個叫桐兒的十五歲丫頭。她和阿喬原來都是燕王府的青衣小僕。燕王府的奴僕分紫赭青藍三個等級,各房各院的管事穿紫,大丫鬟穿赭,小丫鬟小廝穿青,粗活穿藍,侍衛有自己的制服。這兩個小丫頭也不知道是誰選出來的,機靈活潑又能干,我非常喜歡。那阿喬也是個喜歡八卦的人,同雲香倒是有許多共同話題聊。
除夕夜,合家歡樂過大年。蕭暄那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大概同柳明珠小姐有安排。也不知道柳小姐會不會做出對滿天煙花落淚感嘆美好時光易逝這類破壞風景的舉動。不過也許蕭暄就吃她那套呢?秦翡華不是也挺容易自憐自哀的,他就很喜歡啊。
我則和雲香還有覺明一起過,因為天冷,我提議吃火鍋,雲香便熬了一夜的骨頭湯,準備了一桌子好菜。
覺明因為品蘭隨著孫先生回老家過年一事,有點悶悶不樂,桐兒便唱小曲給他聽。小色狼見到漂亮姐姐全心 取悅
他,立刻把煩惱和品蘭丟到八千里外,拉著姐姐們的手玩耍起來。
都是女人和孩子,飯吃得很隨和。火鍋湯汁濃香滾滾,羊肉鮮美可口,蘑菇多汁,冬筍新鮮清脆。這一頓真是吃得眾人滿面冒油欲罷不能。
酒足飯飽後,幾個女人拾起了老話題,開始八卦。
先是說柳小姐最近得了什麼胃疼的毛病,天天捂著肚子,顰眉苦相,大概是這個時代第一位效顰的東施。這個縣主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花樣層出絕不重復,居然還在西遙城里掀起一陣流行風,仕女們愛化什麼顰眉妝,把臉塗成死人白,畫上八字眉。
說完了柳小姐,又說到京城里的太子同老婆們的生活。似乎太子蕭櫟的齊人之福,並不如外人想象的那麼好享。太子妃秦翡華對丈夫不冷不淡就像一碗忘了放鹽的面條,謝昭珂小姐則是冷若冰霜孤傲疏離如同一塊滑手的寒冰。蕭櫟摸不到謝昭珂,又對秦翡華下不了手。看得到吃不到,那才是天下最大的痛苦。
我想起去年在謝家過的那個大年夜,一大家子坐在一張桌子前,謝太傅難得表情和善,大嫂難得不尖酸刻薄,而謝昭珂還是未出閣閨秀,謝家的金枝玉葉。記得那日我親自下廚做了一道西湖醋魚,謝昭珂吃了很喜歡,誇獎我道︰“四妹這手好廚藝,不知道將來被哪個走運的小子享受到。”轉眼經年而去,我隱姓埋名隨著蕭暄遠走他鄉,而尊貴的謝昭坷也做了別人的妾。
唉,雖然大家都覺得給太子做妾已是天大的恩寵,可是我知道以謝昭坷的心高氣傲,怎麼會服氣?她雖然後來算計我,可她畢竟也是個命運不能自主的可憐女子。生得那麼美,避世都避不了。我比起她,命好多了。
而那時候的蕭暄呢?他那時候還叫謝昭瑛,一直同大哥和謝太傅喝酒。謝夫人寵愛地看著他,又鼓勵白雁兒小姐給他夾菜。蕭暄聽了謝昭珂的話,便逗我道︰“四妹想嫁怎麼樣的人啊?你哥哥我幫你留意好了。”又說,“不過你這糊塗又急躁的毛病得改改,不然誰敢要你……”
“……都是第五個了,以後誰還敢嫁給他呀!”
我聽到一個尾巴,回過神來,轉向旁邊八卦的雲香她們︰“你們在說誰啊?”
雲香她們停下來看向我︰“還能說誰,當然是離國的新皇帝。他前陣子死了一個皇後。”
我失笑︰“皇帝的妃子幾十上百,死了皇後就再立一個唄。”
阿喬忙說︰“大小姐你不知道,他們皇帝之前就那一個老婆。”
什麼皇帝做到只有一個老婆,那他做皇帝干什麼?
桐兒說︰“這離國不同咱們,他們那出過好幾任女皇帝,女人也可以出來做生意做官的。所以他們男人的老婆沒咱們這麼多,只娶一個的也不少。”
我聽了駭笑,當初看書不認真,只知道離國有女帝,卻並不知道他們的女權主義居然已經發展到這麼先進的地步了。
我聽她們說下去。原來離國這位上任不到一年的新皇帝當初還是太子的時候,有一妃一妾。兩個老婆的娘家公在朝堂恰好對立,平日最愛在早朝上互相吐口水。黨爭有其好處,鬧得太凶當權者管不住就不好了,于是當時的女皇想著借共事一夫的機會緩解一下兩家的矛盾。沒想到兩家人卻就是那麼不識趣,兩個老婆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過不去。大老婆擺架子小老婆不賣帳,今天你尋我個錯明天我找你一點麻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每月一次哭著回娘家。太子實在受不了,又不能把老婆像不稱心的貨物一樣退回去,干脆尋了差使到外地公干去了。
他還不算笨,臨走時怕老婆們又有恃無恐直接上演六國大封相,便把已經懷孕的小老婆送到別院去修養。沒想到太子妃狂妒之下公然挑戰本國憲法,居然買通人下藥打掉了側妃肚子里的孩子,側妃沒了孩子發了瘋,沖去把一刀把太子妃刺死隨後自刎。舉國嘩然,兩家岳丈引罪辭官,這倒省去了女皇費勁心機削弱他們的勢力。
太子在外地得知消息,大概是松了一口氣,又暗自慶幸吧。女皇對兒子有愧,又精心挑選了一個書香人家的女子做太子妃。這次只有一個老婆,家庭沒有矛盾,新娘子性情十足溫柔又身輕如絮隨時可以隨風奔月。可是這位飽讀詩書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才女太子妃同一位林姓文學女青年一樣,都是傾國傾城貌,多愁多病身。嫁給太子後不生孩子只生病,病癥從頭頂到腳底心一處不缺,柳明珠小姐大概都是拾她的牙慧。這位二任太子妃就這樣病歪歪一年多,熬不住了駕鶴西去了,回了她的天堂。
不知道太子殿下這次有沒有再松一口氣,不過我想不論哪個時代哪個階層的男人,連死三個老婆都不是什麼好事。聽說女皇請來大師給兒子批命,結果是太子大哥的命硬如金剛石,普天之下還沒有哪個女人能配得上他的。
女皇不信愛兒要孤獨終身,又從大臣家中尋找了一位據說也是命硬的女兒,只是這次不敢立為正妃,只是納妾。這位白虎女倒是沒生病,可是人家本來就有心上人,出嫁後還和情郎藕斷絲連,給太子戴了頂香飄十里的綠帽子。皇長孫出生後沒多久,私會情郎東窗事發,因為擔心連累家人,兩人雙雙殉情,做了梁山伯與祝英台。太子抱著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兒子,真是哭笑不得。
這下女皇終于死心,不再勉強兒子娶老婆,天要打雷兒子要獨身,隨他去吧。
沒多久女皇龍馭上賓,太子即位。一國不能無君,一宮不能無主,群臣上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皇上封個皇後主持中宮。新皇帝被他們煩得要死,決定最後試一把,慎重地把王太宰閨女娶了進來。
王皇後身體健康,感情史清白,皇帝只有她一個老婆她也無從吃醋。連皇帝這下都想,這次應該不會有問題了吧。可是天總是不從人願,上帝就喜歡同他做對。上個月離國京都下了大雪,王皇後午睡後突然興起要去御花園看雪,結果走到一半,沒留神踩到一塊滑冰,撲通一聲跌進了水池里。王皇後被救起來後就發高燒,藥石無醫,應該是轉成了肺炎,在沒有盤尼西林的這個時代,幾天後就辭世了。
皇帝對著妻子的遺體長坐一夜,次日出來,面對跪著的大臣奴僕堅定慎重宣布,既已有太子,此生便不再立後,再有敢議此事者,自己打包回老家去吧。大臣們嚇得猛磕頭之際,也明白了他們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並不如想象中那麼隨和吧。
故事到此告一個段落。我聽完直笑,又覺得替那位皇帝悲哀。不論有沒有感情,看著生命里五個女人死去,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生命的消逝,親人的離去,這個陌生的年輕帝王獨自坐在高高的威嚴的皇座里時,大概覺得很孤單吧——
我們東拉西扯到很晚,覺明本來嚷著要守歲,結果熬不住先睡著了。雲香她們便抱他回房去。
我嫌房里悶,拉開門獨自出去走走。
入夜下過雪,在院子里不薄不厚地鋪了一層,我提著裙子踩在上面,留下一串腳印。樹枝上掛著幾盞喜慶的紅燈籠,這時在風里搖曳,火光微弱。遠處的爆竹聲此起彼伏,大有愈演愈烈之勢,時不時還有絢麗煙花在天空綻放,將夜色烘托得艷麗嫵媚。
整個世界都沉浸著午夜狂歡即將到來歡娛興奮里,卻更加襯托出我們這個小院子的冷清寂寥。我站在清雪之中,感覺孤單寂寞猶如寒冷滲入身體里,不禁打了解個寒戰。
到底是人在他鄉啊。
“怎麼愁眉苦臉的?”一個熟悉的聲音驀地響起,嚇了我一跳。
我轉過身去。不遠的院門處,蕭暄正含笑而立。
夜色很暗,雪光幽幽,他的笑容是真是幻,很不真切。
蕭暄慢慢走過來,看住我,也不說話。我們倆互瞪了好久,我終于先開口,說︰“恭喜發財呀。”
蕭暄噗地笑出來,很是無奈地說︰“應該恭喜你發財才是。”
我揚眉︰“怎麼?王爺莫非是給小女送紅包來的?”
蕭暄真的從懷里摸出一個紅包遞了過來︰“喏,拿著吧。”
我見錢眼開,果真笑眯眯地接了過來,滿嘴沒聲價說吉利話︰“二哥新年身體健康心想事成吉祥如意百事可樂……”
蕭暄突然說︰“我們大概三個月零八天沒見了吧?”
我一愣︰“是嗎?這麼久了?”
我這麼悠閑的人天天數日子倒情有可原,他一個日理萬機的王爺記這些日子做什麼?
“三個月零八天,剛好九十九,你有這工夫若折上九十九只紙鶴,很多願望都可以實現了。”
蕭暄笑著問︰“比如說呢?”
我不假思索︰“比如柳小姐的頭痛少風早日痊愈啊。”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得想咬舌頭,因為我看到蕭暄臉上展開一種得意欣喜自滿自足的笑容,就像獵人看到獵物自己跳進了陷阱里。
他很高興︰“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不來王府走動的。”
我干巴巴地回答︰“是啊。病人在的地方穢氣重,我大好青年干嗎平白去招惹一身病。倒是王爺你自己要小心,有些病是要過身的,您可肩負著光復東齊的大業,在這之前可千萬別倒下了。”
蕭暄越是聽我這麼刻薄,卻越是高興,又走近了幾步︰“我干嗎怕染病,她養她的病,我忙我的事,我又不見她。”
我心里一陣莫名歡喜,急忙克制住,嘴巴有自己的意識,張張合合︰“哦是嗎?王爺這個主人當得真不稱職,人家姑娘獨自病在異鄉,正是孤單空虛時,你怎麼能視而不見,不去安慰幾分呢?”
蕭暄盯住我冷冷笑︰“說得有道理呢。你突然這麼懂事,看來你家宋先生把你教得很好嘛。”
我一口濁氣湧了上來,回他一個嬌艷的笑︰“是啊,子敬哥教我的事可多了。”
雖然光線昏暗,我還是看到蕭暄的眼楮變得更加深邃,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讓我不禁打了一個哆嗦,小小後退一步。
好在蕭暄那道千年寒冰似的眼神一閃而逝,他無奈苦笑︰“我們倆這是怎麼了?好不容易在一起說說話,三句過後就劍拔弩張的。”
我哼哼︰“這能怪我嗎?話題可是你先挑起的。你以為我想這大年夜的談論這喪氣的事?”
蕭暄露出壞笑︰“你給柳小姐開的方子我看了,代價太高我負擔不起,你還有其他什麼靈丹妙藥?”
我亦賊笑,搖頭晃腦︰“怎麼?終于忍受不了要送客了?人家也是一個嬌滴滴的美人還主動送上門呢。你這年紀身邊總沒女人也不好,從醫學的角度來說,我建議你還是要適當地舒解一下……”
蕭暄已一把抓住我猛地拉到他跟前,慣性讓我一下撞到他身上,身體接觸連同他的鼻息一起撲面而來。我的心髒立刻罷工,渾身僵硬如一塊木頭。
他要干啥?結果蕭暄卻笑了。氣息撲到我的面上,似乎帶著電流,讓我臉上一麻,腦子昏成一團糨糊。
昏暗之中,笑得奸計得逞一般狡猾得意,扣在我腰上的手也松了一些,改成圈住我。
我回過神來,亦眯著眼笑,突然伸指在他手臂麻穴上狠狠一點,蕭暄一震松了手,我立刻脫身而出。
“你……?”蕭暄又驚又氣,“宋子敬還真教你不少東西!”
我得意地笑︰“我可是他的高徒!”
其實點穴 我只學了皮毛,手勁不足,效果普通。這次若不是蕭暄疏忽在前,放水在後,我哪里能那麼容易脫身?
蕭暄無奈地搖搖頭︰“罷了,說正事吧。過完年抽個時間來一趟,不論你用什麼方法,只要能把柳明珠打發回她的赤水城,我什麼條件都答應你。”
我很三八地笑︰“不論用什麼方法?那何需我出馬,你直接把她打包送上馬車即可。”
蕭暄給我一記白眼︰“那女人猶如牛皮糖,踫一下就甩不脫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說︰“你可想清楚了,娶了她,你可就得到了整個赤水那一片地區了呢。得了老婆又得兵,多劃算的買賣。”
“買賣?”蕭暄冷笑,“我可不賣身。”
我本想說很多時候由不得你不賣,可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真是,大年夜呢,冬去春來的好日子,多說點好聽的話才是。
“我去看她就是。”我說,“有你配合,送走她不難,我扮次黑臉就是。不過……你來就是為這事?”
蕭暄笑笑,聲音輕柔溫和︰“我其實是想來看看你。”
我只覺得左胸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硬著頭皮說︰“我,你又不是沒見過我。”
蕭暄站定了笑看我︰“小說,你變了。”
我不由問︰“變怎麼了?”
蕭暄仔細打量我,然後很慎重正經地說︰“你胖了!”
“啊?”我張大嘴詫異地發問。就那瞬間,鑼鼓聲響,鞭炮聲轟然大作,這萬炮齊發的轟鳴聲浪剎那間就把我們兩個淹沒住。滿天盛開了繽紛艷麗的花火,激昂的喜樂傳遍西遙城的大街小巷。
也許東齊的其他地方正在經歷寒冷饑餓,也許有人在這一刻死于暴政或貧困。可是在這里,這座繁華的城里,安居樂業的人們享受著難得的和平和快樂。
我微笑著望著滿天花火,呼吸著淡淡硝煙味。偶然間轉頭看到蕭暄,他正注視著我,微笑間眸子里光芒轉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