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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故人 二
白卿睜開眼時,已經入夜。
屋裡很安靜,屏風外亮著燈,將屏風上那株芍葯映得栩栩如生……
這是邱掌櫃的地方?也許吧,在芽城認識的人中似乎也只有他才有這財力。
不知道佟嫂她們娘倆怎麼樣了,撐起上身,後頸一陣躥疼,掀開被褥,這才發現身上穿得不是自己的衣服……
步出屏風後,隨意看了一眼屋裡的陳設,屋子不小,擺設也挺講究,屏風側的茶幾上還燃著舒睡香,看來是她低估了那位邱大掌櫃,也許他並不是她先前想得那樣。
輕輕拉開門扇,外面可就沒屋裡那般祥和了,南方的天際一片似火的紅,應該是漢北跟東周打起來了,雖然聽不見聲音,但那股子大戰的張力依然能傳到這兒,連帶院子裡一點蟲鳴都聽不見。
佟嫂她們在哪間屋子呢?
放眼望去,院子裡亮堂堂的,因為遊廊的簷下都吊著燈籠,邱掌櫃家會有如此大的院子?那他要娶她這樣的新寡可真是低就了。
跨出門檻,轉身想往左拐,可拐到一半,卻停在了原處,雙眸定在遊廊那搖曳的燈籠上,久久之後閉眼苦笑,真是他鄉遇故知啊,沒想到會這麼巧……
轉過身,正對著台階下那個一身戎裝的男人,他正側著身,只是臉轉過這邊,兩人相視——
很好,她沒有逃跑或者哭鬧,他也不會解釋或說明,就像從前一樣,兩人都很平靜。因為她知道逃跑或哭鬧沒用,他也清楚,解釋或說明不會讓過去變得更好。
太過理智的人,總會讓局面變得如此僵硬——
幸好一名匆匆而來的護衛打破了這莫名的寂靜,「夫人。」先向白卿低首,隨即再向李伯仲道:「公子,宋將軍差人來報,東周軍進了南歷,請您即刻過去觀戰。」
李伯仲握了握手腕上的綁帶,微微點頭。
他就那麼走了,一句話也沒留。
那名護衛到是鄭重地向白卿抱拳,行過禮後才緊緊跟上了李伯仲的步伐。
院子裡又恢復了平靜……
他想怎麼樣?又有什麼地方用得上她了?把她再放回羽翼下,是想氣誰,還是想跟什麼人過不去?
哼笑——
轉身跨上遊廊。
***
佟嫂母女倆就住在隔壁的院落裡,因為這地方太大,太豪華,害她們至今都戰戰兢兢的,何況城外還在打仗。
「佟嫂?」白卿推開門,卻見屋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等了好一會兒,佟嫂才從屏風後伸出頭來,見來人是白卿才如釋重負,「咳,你終於醒了。」拍拍胸脯,這才敢出來,身後跟著女兒敏敏。
敏敏跑到白卿身邊,想去勾她的手,卻被母親把一把打開,「這麼白的綢子,別給抹黑了。」
小丫頭聽話地縮回手。
白卿笑笑,伸手拉過小丫頭的手,「怎麼不吃飯?」桌上擺了一桌子的菜,都涼了,可她們似乎一筷子都沒動。
佟嫂尷尬地笑笑,「不是想等你一起嘛。」主要是菜色太好,加之那些漂亮的丫頭只是往桌子上端菜,也沒告訴她們能不能吃,萬一吃錯了,不是賠不起嘛。
「那——現在一起吃吧。」白卿自然瞭解她的顧忌。
「菜都涼了,奴婢們拿去熱一下。」門外的侍女見屋裡人要動筷子,趕緊進來撤菜。
「不用了,不用了,涼著正好下口。」佟嫂最怕給人添麻煩,再說這些丫頭穿得都這麼漂亮,哪像熱菜的吖!
侍女不知該怎麼辦,看看白卿,佟嫂的視線也跟著看過來,弄得白卿有些怪怪的,「不用熱了,去拿些熱水來就好。」她們母女倆還是一身泥土,要先洗洗才行。
「是。」兩名侍女停下動作退去了,其實她們老早就打來了熱水,可這大嬸死活就是不動。
見兩名侍女走得不見人影,佟嫂才安生地坐下。老天爺呀,這被人伺候可真要折壽吆,太累人了。
母女倆也是餓急了,見屋裡沒有外人,這就吃了起來。
白卿卻一點吃得心思也沒有,只是拿著筷子幫小丫頭挑菜。
佟嫂見她心事重重的,儘管心裡有成千上萬的疑問,可還是沒有問出口。
沒多會兒,那兩名侍女轉了回來,一個手上抱了兩身乾淨衣裳,一個手上端著瓷盅,她們後面是兩個青衣的下人,提了熱水放到門口便轉身去了。
「夫人,這是給您熬得湯水。」侍女打開瓷盅,想幫忙盛時,讓白卿擋了去。
「我自己來吧。」
侍女沒吱聲,只是放下湯勺,去門外抬熱水去了。
佟嫂見她們那小身板太單薄,趕緊上前想幫忙,侍女不敢讓她動手,於是兩邊相讓——
那邊相讓著,這邊,白卿給敏敏盛了一碗湯,小丫頭看看母親那邊,似乎擔心會挨罵,「姨喝不下這麼多,你幫姨多喝點。」
小丫頭抿嘴笑笑,喝湯去了。
屏風後那三個女人折騰了好半天,水調好了,才終於消停。
而這邊,一盅湯水也有半盅下去了,兩名侍女高高興興把碗碟收拾著出去了。
合上門後,佟嫂趴在門縫看了外面半天,這才轉進屏風裡,白卿這時正幫小丫頭洗澡。
水汽氤氳中,佟嫂搬了條軟凳坐到白卿身旁,一起幫女兒搓澡,「你不是什麼寡婦吧?」
白卿笑笑,沒說什麼。
「剛那兩個丫頭都叫你夫人來著。」
「不是夫人,只是妾。」說到「妾」字時,看了一眼佟嫂。
「妾……那也是有男人呀,你怎麼能說成是寡婦!」
「差不多吧。」她沒覺得有什麼差別,反正那男人也從來沒當她是什麼正派的女人,不過就是時事所需而已。
「那可差多了,人活著你就不能說他死了。」這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彆扭的丫頭,「夫妻吵架,吵歸吵,這兵荒馬亂的,你四處跑多危險,一跑還就大半年。我還說你怎麼對那個邱大掌櫃看都不看一眼,原來是龍肉吃慣了,凡間的雞鴨都懶得理了。」
這話終於是把白卿說笑了,見她笑了出來,佟嫂才放心繼續說,「哎吆,你男人一看就是家大業大的人,往人堆裡那麼一站,突突的,那些人全都安靜了,那邱掌櫃嚇得手直哆嗦,我當時還以為碰上馬匪了,可轉念一想啊,這馬匪的膽子是不是也忒大了點,當著官家的面就搶人,我當時眼睛壓根就沒看到他身邊那些人也都是穿盔帶甲的——」說到這兒,佟嫂自己也不禁笑了出來,「我這輩子頭一次走路有人給讓道,那麼多人,刷刷得就往邊上閃,我的腿肚子差點轉筋。」說罷呵呵笑了起來。
白卿把裹著布巾的敏敏抱到床上,回頭看,佟嫂還在笑,「佟嫂,屏風上有換洗的衣服,你洗完了穿那身吧。」說罷回頭給敏敏穿睡袍。
佟嫂脫光了衣服,坐進了浴桶,一邊搓澡一邊開口問道:「你那男人是當官的吧?」瞧那身盔甲,看樣子官還不小。
「算是吧。」無心地答應著,手上仍舊給敏敏擦著濕漉漉的頭髮。
「看這麼大的院子,官肯定不小,對了,他不是還有正夫人嘛,也住在這院子裡?」
「不,她們住西平,或許京城吧。」她從沒被列入她們那一列,除了亂墳崗那次。
「……那更好啊,上沒老,旁沒爭,你還有啥不滿的。」做人小的,最可憐就是跟大的住一起,受人欺壓,受人排擠,日子不好過,這分開住豈不更舒坦?
白卿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怎麼解釋,所以乾脆也就不多做解釋了,由著她說去吧,「佟嫂,今晚還讓敏敏跟我睡吧?」替小丫頭擦好頭髮,穿好鞋,一大一小,齊齊對著浴桶裡的佟嫂。
「帶她幹嗎?你趕緊回屋去吧。」人家夫妻間還得說話,帶個孩子算怎麼回事?
「沒事的,他不在。」
佟嫂歎氣,這白丫頭的脾氣就是古怪,肯定是又把男人給氣走了,唉,跟自己男人較什麼勁,改明兒她還得想法子勸勸她,多好的門第,這不自己作妖子嘛。
***
白卿把敏敏帶回自己屋,依舊像往常一樣,兩人睡在一張床上,不同的是床不再擠了,因為這床比佟家那張大不知道多少。
屋裡的舒睡香依舊燃著,小丫頭抵不過香料的熏然,早早睡了過去,白卿卻總也睡不著,躺在床上,兩眼望著屋頂的鏤刻發呆,怎麼會這麼巧遇上他,他又到底想幹什麼?她對他還有什麼用處?難道又要換夫人了,想讓她把那兩個趙氏女給氣死?
一直快近天亮,她才合上眼睡了過去,但很快又再次醒來。
接連三天都是如此,唯獨佟嫂勸說時她才能睡著。
第四天的清晨,天剛朦朦亮,她入睡不多久,就被一陣血腥味驚醒,睜開眼,敏敏還在身旁熟睡,香爐裡也依舊散著淡淡的清香,她緩緩坐起身,知道是他回來了,輕手輕腳地下床,生怕把敏敏驚醒。
跨出屏風,他正坐在門口的躺椅上,眼睛就那麼一直看著她,像是在笑——她能感覺到他回來了。
在隔他三步遠的地方,白卿停下。
她知道他贏了,因為他週身都帶著冤魂索命的血腥味,即使清洗了,還換了軟袍,可依舊掩飾不住那味道。
這人遲早要下地獄的!
他看得出她在詛咒自己,但是沒什麼可在乎的。
站起身,伸手,勾住她的腕子,將她帶進了懷裡,鼻子貼在她的頸側,深深吸一口氣——還是那種脂粉味,他曾經十分不喜歡的味道。
「別動,那女孩會被你嚇醒的。」在她的耳側低語。
「這次又需要我做什麼?」這麼親切粘膩,他又想她演哪一出?
「只要安靜就好。」他此刻就需要她做這些。
……
灰沉的天光漸漸變得明亮。
一白一黑兩個人影就鑲嵌在屏風上那朵芍葯花旁——
「姨?」敏敏半睜開雙眸,望著芍葯花旁的那對身影,迷糊地叫了一聲。
白卿用力推開他,他也不掙扎,只是看著她匆匆轉進屏風後,轉身又坐回了躺椅,望向門外大亮的天光……
他是贏了,但那是計劃之中的事,並不會讓他高興太多,他高興的是那些計劃之外的事,比如她。
她沒死,還活著。
而且,還是那個味道。
***
四天前,他站在城門上,聽著宋圖第三次重複敘述那個所謂的絕殺,不經意間,視線掠過一抹熟悉的身影,然後他就側倚在女兒牆上看著那抹身影,看著她趴在地上撿那些破罐子,看著她把女孩指到一邊,看著她推開那個踩在婦人身上的大漢,他第一次覺得宋圖並沒那麼磨嘰。
再然後,她倒在了地上,他也有七分確定了她就是她。
於是,他就那麼下去了,撥開她的頭髮,看到那顆紅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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