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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無措]白粥情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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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51:00 |倒序瀏覽 | x 3
白粥情事 作者:林無措

內容簡介】:

她不知道愛情是不是真的只經得起風浪,經不起平凡。

她只知道和他在一起,再大的風浪都會變得平凡,

而那些原本就瑣碎的尋常的事,他說那才是愛情應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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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人民都知道年輕的俠醫聖手顏述醫術精湛起死回生卻風流多情。

京都人民也都知道聶丞相之女聶清越蕙質蘭心德藝雙馨卻相貌平平。

當然,八卦的京都人民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的。

例如:顏述大人很鬱悶,

他不過是意外救了個快到鬼門關的女子就被當朝丞相恩威並施地逼著成婚。

又例如:聶清越也很鬱悶,

她不過是拉了要撞車的小孩一把醒來就穿了並被據說是爹的丞相大叔指婚。

鬱悶歸鬱悶,婚還是要結的。

八卦歸八卦,日子還是要繼續的。

顏神醫說遇到心上人可以各自單飛,聶清越說得約法三章井水不犯河水。

於是乎,

細水長流雞飛狗跳,

柴米油鹽歲月靜好。

顏神醫忽然有日問她:「娘子,這三章約法好像沒有說不能相親相愛吧?」

「好像……是吧。」她歪頭看著顏神醫神采斐然的俊臉,瞇起眼想了半天: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日久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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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52:05
第 1 章

  一向淳樸憨厚的山裡人家林小棗今天準備打劫。

  劫誰呢?他蹲在高山小路邊埋伏了大半天。

  砍柴的樵夫背著一捆木柴用手臂邊抹著臉上的汗水邊晃悠悠地從林小棗面前走過。砍柴也不容易啊,林小棗想。他按了按手裡的刀,沒有動。

  穿著皺巴巴長衫的瘦弱書生拿著一張剛畫好的山水畫一邊欣賞一邊走過,背後用籐木編成的畫夾在長年累月的使用中被磨得發白破損。十年寒窗多苦啊,林小棗想。他換了腿繼續蹲。

  ……一個上午過去了。

  踏秋的一家三口從林小棗面前走過。上山頂老廟求神拜佛的農婦從林小棗面前走過。鍛煉身體每天登山的白髮老者從林小棗面前走過。

  再不打就來不及了,林小棗一咬牙,一躍而起,衝著下一個路人吼道:「打劫!把身上的錢全部交出來!」手裡有些銹蝕的鐮刀正正地對這那人的脖子。

  那男子明顯愣了愣,然後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慢慢尋出幾個銅板:「我今天只帶了這麼多,如何是好?」聲音輕淡從容帶著認真的懊惱笑意。

  林小棗也愣了,這人好配合。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起那個人。他讀書少,所學的形容詞有限,頓時只覺得那人容貌很特別。一襲青衫沒有多麼華貴穿在他身上卻偏偏樸素乾淨得不染一點世俗煙火,即使背著一個巨大的裝著許多花木草葉的竹簍也分外和諧。

  那人任他打量仍是瞇眼笑著提醒他:「那麼現下如何?」

  如、如何?林小棗低頭想,無意中瞥見了青衫青年腰間別著的半塊玉。通體瑩潤白皙,缺口處蔓著細細的紅色紋路,似是血滴到水裡氳開般自然綺麗。

  這個,應該很值錢吧。林小棗心一下動:「把這個給我就放你走!」說罷伸手去抓。快要觸到的時候手被迅速握住,青衫男子修長的手指扣在他手腕上看似隨意悠閒,林小棗暗地裡用勁兒卻半點也掙脫不開。

  「雖然我也不喜歡這玉,但是這個不能給你。」青衫男子仍是笑意淡淡。

  林小棗正開口想說點什麼,忽然青衫男子身形一動手腕一轉他就被拉到了原來埋伏的草叢中。「別出聲。」青衫男子掃了他一眼,原來的笑意隱去,沉靜下來的神情竟有一股莫名氣勢在。

  林小棗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見一隊人急急地走上山來,為首的領隊滿臉著急命令:「剛才那書生說下山時看見顏公子上來採藥了,四處去找,務必把顏公子尋來。」「是!」隨從領了命,四處分散開來腳步迅速而不慌亂。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待到那些人走遠了點後,林小棗背著大竹簍握著半塊佩玉追了上去。

  「你們是丞相府的人嗎?」林小棗眨眨眼睛,朗聲說:「我家公子臨時有事下山了,吩咐我遇到丞相府的人告知他們莫要白費力氣了。」

  領隊有點懷疑又有點疑惑地看著林小棗:「你家公子?」但瞧見林小棗手上那塊世間僅有的顏述隨身佩戴的胭脂雪玉和他背上裝了一堆草藥的大竹簍,心下已清楚了大概,又緊緊追問:「哪裡可以找到顏公子?」

  林小棗壯了壯膽,想起青衫男子的話:「想不打劫都能拿到錢的話就按我說的話去做。」便故意裝出一副趕時間的樣子,「公子會去的地方可多了我怎麼知道,我還趕著下山把草藥賣了呢。」說罷就要走開。

  「哎,小兄弟。」領隊急急地拉住林小棗掏出一把銀子塞到他手裡,「這藥丞相府買了,你就行個方便告訴我們哪些地方可以找到顏公子。」

  林小棗的心突突地跳得很快,這可是他第一次說謊啊。可是看見那人真的像青衫男子說的那樣給了他一大把錢,不由得又激動又慌張。他強壓下情緒,回憶這青衫男子報出的一串地名:「城南鶴缺山,城西古廟,醉夢樓,清風閣。公子可能會去這些地方。」

  領隊的眉毛狠狠地皺起,四個地點方向上可以說幾乎是南轅北轍:「你確定?」

  林小棗擺出一副我也沒辦法的樣子:「公子閒雲野鶴慣了,這些地方也只是可能而已。」

  領隊臉色不太好,但還是告了句謝便領著人匆匆離去了。

  那些人真的如青衫男子預料般連草藥都沒拿就走了。林小棗呆愣愣地看著手中的錢不敢置信,這些錢買的分明是青衫男子報的那幾個地點。

  「回魂了。」青衫男子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拿過他手中的玉珮在腰間細細別好,再接過竹簍背好。

  林小棗回過神來青衫男子悠哉悠哉地已經走遠了,背影從容安定。阿娘的病終於有救了,林小棗邊想著邊咧起嘴笑,握緊了手裡的錢加快了步伐朝山下走去。

  相比起山上各自達到目的兩人的輕鬆愉快,丞相府內氛圍則沉默得多。

  四五名御醫蹙緊眉頭在大廳低聲嚴肅地討論著,居於主位的聶安儒一臉隱隱的憂慮和不耐始終陰沉著。

  匆匆趕回的領事上前報告:「大人,已經派了所有可動人手去顏公子侍從所說的四個可能的地方找了。」

  聶安儒正要吩咐幾句又覺得有什麼不妥,思量了片刻反問:「顏公子的侍從?」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有顏公子的玉珮為證。」領事趕緊把過程詳細報告。

  聶安儒沉吟了一下,眉頭忽然緊緊地皺起:「這人素來落拓不羈,從來都是來去一人無拘無

  束,並沒有聽說有過侍從。」

  「是屬下過分草率了。」領事急忙跪下請示:「聶相,那幾個地方還找嗎?」

  「找!把那侍從的模樣畫下來,一併追尋!」聶安儒把茶杯重重地擱在桌上,拂袖離去一路走向內院的房間。

  精緻清貴的女子閨房內,一房間的熏香夾雜著藥味推門便朝著慍怒的聶暗儒撲面而來。面色蒼白唇色淺淡的女子仍閉眼呼吸微弱地昏迷著,床邊坐了一個滿面愁容的端莊中年婦人。

  聶安儒望著小女兒日漸瘦削憔悴的臉和夫人濕潤的眼眶,收斂了情緒,歎了口氣喃喃地開口:「清越會沒事的。那些御醫說她過不了十八,現在不還是活到了二十,夫人別憂慮過度壞了身子。」

  婦人望著女兒虛弱的病容茫然地點點頭。

  誰都沒有注意到被子底下那只柔弱無骨的手輕微的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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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52:21
第 2 章

  聶清越承認有那麼一秒鐘她純粹是一心求死的。

  當她看見那個小孩不顧紅燈地衝出馬路撿球的時候,冷靜淡漠如她明明是知道如果出手相救死的一定會是自己,但那一刻仍是沒有猶豫地衝上去把小孩拉開。六七歲的年紀乾淨得像是一張白紙,如果那孩子活下來,一定會有比她精彩快樂的人生。

  心念一動腳步已經邁開去了。

  作為一個重症病人,拋棄已被告知的六個月餘生的確有點可惜,但是那個孩子還有幾十年呢不是麼。況且那種循規蹈矩的□控的人生並不有趣。從一出生就被作為聶氏接班人培養,所學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地管理整個家族的事業,人生的每一步已經規劃好了,似乎有條不紊到能夠預見死的那天的樣子。

  車撞上來的時候痛得即刻休克了,或者她以為那一刻自己就是死了。

  然而長久或者說短暫的空洞黑暗之後,現下好像還是有點知覺的。只是,像是困在迷夢中不得掙脫。感覺到身邊有人,似乎還有淡淡的藥香。

  聶清越意識裡努力想要坐起來,手指微微挪動了一分,但是很快四肢的神經彷彿與大腦中斷了般,如何下達指令全身都不能移動分毫。

  床邊有清雅舒潤卻略微冷淡的男聲響起:「半月前我斷言聶小姐活不過三日,聶相仍是三番四次苦苦相求我回來再診。現下聶小姐一息尚存證明了鄙人醫術不精,聶相把一個毫不相干的孩子抓了起來並滿城發派那孩子的畫像以逼迫顏某回來,還真是好眼光好手段好個愛女心切。」字字譏諷說得風輕雲淡無波無瀾,絲毫沒有面對一國之相的恭敬畏懼。

  「顏公子,十多天前小女的確斷了氣息。」沉吟著的中年男子面對這樣的不敬依舊面不改色語氣懇切:「只是內人悲傷過度不肯下葬守了一夜,或是皇天矜憫,翌日清越竟一息尚存。留住那孩子是在迫不得已,還望顏公子能再次施以援手。醫者父母心,清越才雙十年華顏公子怎忍心她就此離去。聶某在此謝過。」說罷下擺一掀就要跪下去。

  青衫男子眼疾手快扶住了將要跪下的聶安儒,無驚無擾:「此等大禮就免了,顏某福薄。」轉而看向尚在昏迷中的聶清越,伸手把脈,思慮片刻後皺眉:「聶小姐雖有氣息但身體衰敗未改,顏某的方法只有三成生機。是救活了以後長期醫藥侍候還是避開可能立刻香消玉殞的危險,望聶相自行定奪。」

  一陣長久的沉默,聶安儒終是把心一橫點了頭。

  一直默默感知的聶清越心下已一片清明。狗血地穿了,就是為了再死一遍麼。她忽然想睜開眼看看那個對著聶相冷嘲熱諷的男子和那個為了自己女兒下跪的權臣老父。

  眼睛自然是睜不開的,因為聶清越感覺身體各處一陣輕微的刺痛就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

  真正醒來是在一個有郎朗明月的夜晚,涼風拂面。

  沒有想像中的華榻錦被,聶清越發現自己在一個草木扶疏的院子裡,倚著一塊溫潤細膩的巨大玉石,身上蓋著淡淡藥香瀰漫的披風。

  蟬鳴細弱,夜燈暖黃,月色如水空明投下竹柏疏影。來到異境的紛亂茫然頓被這月淡風輕的夜靜靜化解。燈下靜靜佇立著一年輕男子,一襲青衫,眉眼清朗舒雅,墨發只用粗布帶子隨意束起一些,顯得隨性慵懶。他目光始終平靜淺淡地看著她。

  見她醒了,便微微彎起唇,眸間一點清光流轉,薄薄的唇一開一合對她說了幾字。

  很多年以後,聶清越忘記了那夜的景色忘記了前世的困擾,卻依舊記得顏述那夜對她說的話。他聲如寒蕭清凜,又似落玉透澈,他似笑非笑,他說:「醒了就莫再睡去。」

  顏述或許只是機緣巧合無心之語又或許是真的看出了她求生意志不強,但那一刻所受到的觸動的確影響了她往後的全部生存態度。

  聶清越沒有出聲,只靜靜地看著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男子,浸潤在千百年前溫柔的時光中風姿卓然。

  聶清越在顏述臨時租的院子裡不言不語地過了五天才算是完全地接受了她穿成了迎墨國丞相之女,擁有了一個和她前生同名的人的截然不同的人生。

  而其中有一項事實整整佔了她大半的時間去接受

  ---那個時而溫雅時而疏狂的叫顏述的男子,是她即將成婚的夫君。而且據說,是她那個叫聶安儒的爹拿著快埋入土的陳年人情債對著顏述軟硬兼施地逼著的。

  這要讓人情何以堪。

  無奈地看著手中一對通體瑩潤白皙的玉珮,聶清越慢慢地按著邊緣延裂的紅紋拼接起來連成一個完整的圓。顏述告訴她這是她生母的遺物,當年他師傅欠了別人一筆帳,以半塊玉為記號留給了那人,承諾無論相隔多久只要有需要,拿著玉都可以尋他了一個願。師傅死了,債自然輪到徒弟去還了。只是沒想到,那人也去了,玉留在了聶安儒手裡。

  而聶安儒在得知聶清越跨過了鬼門關後思慮了片刻,就把玉拿出來逼了婚。女兒嫁給了顏述後虛弱的性命自然有了保障,起碼可平安度過餘生。

  至於聶安儒為何寧願摒棄名譽氣節使用小人手段,寧願拋棄尊嚴下跪相求換得顏述醫治也不願意一開始就拿玉珮出來,聶清越想她大概能猜到幾分。

  那一筆帳,是顏述師傅欠她生母的,大概是一筆剪不斷理還亂的情債。

  聶安儒愛聶清越的生母,也愛她這個女兒,是以捨棄,是以相求,是以逼迫。為了她深思熟慮步步退讓到這種地步,即使不是自己的父親,前生從來對親情感受甚少的聶清越也非常受觸動。

  恍惚出神間顏述已走到她身旁坐下,「你的病需要繼續醫治但許多藥材在他處,我計劃明天就出城。」他邊說邊慢慢地在桌上擺開幾碟小菜和一碗白粥,「是否同去?」

  眼前似水墨畫寫意舒暢的男子正以詢問的眼神看向她,午後陽光正好一室暖金流照。

  為何不去?要再好好活一遍,活一次充滿各種未知和可能的人生。

  聶清越忽然莞爾一笑,似日光明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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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52:35
第 3 章

  古代未經污染的山水風月都是清涼怡人的。可惜這個星明月朗的涼夜聶清越卻坐在滿目喜慶的房間一陣心累。

  當初出於方便靜養治療的需要,顏述施針後直接就把聶清越帶回了自己的院子住。人命關天聶安儒當下就點頭同意了。然而現在,兩人回去象徵性通告聶家一聲明天要出城尋藥治病,聶安儒大人的回復很丞相很直接:「可以,先把婚結了。」

  聶清越看著這個一身成熟儒雅風度的中年男人暗暗扼腕,再怎麼愛女心切終究是個封建社會統治下的男子,閨女名節果然是很重要的。她一試圖開口拒婚就被引經據典地教育了一頓,主題是論未嫁女子與未婚男子共住五天之後成婚的重要性與必要性。

  顏述只是一副配合良好請君隨意的樣子,於是聶相風風火火地動用寬廣人脈資源,當天晚上就把女兒嫁了。

  風流神醫竟結緣於有才無貌的丞相小姐,京都人民非常賞臉地表現了對此對新人的熱情祝福,當然還有八卦好奇。於是幾十張桌子幾百號人,顏公子笑得風輕雲淡心底暗潮湧起,一桌一桌酒敬過去千杯不停盞。

  另一邊紅燭帳暖,聶清越坐在新房裡進退兩難,喜帕一掀,筷子一起,決定先吃飯。

  沒有穿越後需要步步為營面對家族事業的壓力,聶清越沿襲了這個身體的大部分記憶。再者,明天她就要離開聶府和新相識,呃,或者說新嫁的夫君去遠行。這一無前憂無後患的狀況讓她很是滿意。

  有滋有味地吃了很久正準備擱下筷子時,房門便被推開了。顏述似乎喝了不少,目光清亮灼灼,一襲暗紋紅緞喜衣映得本來清俊的容顏有幾分慵懶妖嬈。一眾年輕的官員嬉笑著把他推進了新房,門便被重重地合上了。

  就這樣,一人酒足,一人飯飽,靜靜地對視了幾秒。顏述微微斂下眼去,原本迷離沉醉的神情忽然在睜開眼的瞬間消散去,恢復了以前的清醒疏朗。

  聶清越忽然有點窘迫和尷尬。畢竟關於婚事,兩人都非常默契地在告知和被告知之後沒有再作交流。顏述自然是師命難違,即使之前如何灑脫風流也別無選擇。聶清越在抗議無效後也並不打算明目張膽地拂逆聶安儒的面子。那個用心良苦的父親,她不忍也不想。

  默然了一會兒,顏述坐下拿起筷子吃起了飯,聶清越摸著杯沿喝起了酒。

  洞房花燭夜自然是沒有的。聶清越明顯感覺到顏述對她沒有男女之情,只是醫者對於病人的照顧和男子的基本禮儀風度罷了。換佐被威脅逼婚的人是她,恐怕早就對那人冷眼相向了。

  「夫人現下的身體狀況還不適宜喝太多。一杯暖身,兩杯就傷身了。」顏述悠閒嚥下口中的菜餚,舉止依舊文雅:「還是早些就寢休息吧。」

  ……那聲夫人真是自然妥帖到黯然銷魂,聶清越放下手中甘潤清醇的美酒,像做錯事的小孩那樣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嗯。」了一聲就溫吞吞地摸到床邊蓋著被子睡下了,連外衣也沒有脫。倒不是她擔心顏述對自己做什麼,只是有外人在的情況下寬衣睡去總是不踏實自在的。

  沒過多久就有一陣酒香混著藥香撲面而來。

  顏述來到床邊坐下,目光坦蕩磊落,言語平靜:「冒犯了。」說著便掀開了一邊被子把聶清越的手臂拉了出來,寬大的衣袖往上一捋露出瑩潤白膩的皓腕和半截玉臂。動作利落熟練地翻出銀針輕巧刺去。

  像是蚊子咬,聶清越暗想。她靜靜睜開眼,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顏述疏密適宜的長睫隨著眨眼的動作微微顫動,斂下眼施針的神情安靜而專注。

  「作為一個醫者的責任和作為一個丈夫的義務我都會盡,」他頓了頓,聲音平和溫潤神色堅定:「若你想要過回以前榮華富貴的生活我也可以給,甚至如果日後遇到心上之人也可自行離去。顏某會盡力滿足夫人的要求,只是除了情愛。」

  聶清越只愣愣地看著他深如潭淵的眸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沒有應承也沒有拒絕,聶清越靜靜看了他好一會兒,便緩緩合上眼轉頭睡去。

  顏述拔出針替她蓋好被子才轉身離去,走出內房直接坐在長椅上閉目。

  翌日顏述一睜開眼就看見聶清越站在他身前。一身荊釵布裙樸素得乾淨利落,一雙明亮的眼彎起笑意盈盈。她把手中的一套衣衫往他懷裡一送,笑道:「快換上吧,阿爹在內廳等著我們去請安和辭行。」神色溫柔到好似真的是他的妻一般。

  顏述微怔,也不避諱,只是走遠了幾步就當面換上了。聶清越自然是背過身去非禮勿視。

  「我不要以前榮華富貴的生活,」她清澈的聲音有些猶豫和羞怯,很快又被刻意壓下轉成堅定和坦然:「你可以繼續尋花問柳與從前的紅顏知己相聚,也可以繼續無拘無束閒雲野鶴,我只有一個請求。」

  顏述已經換好了走到她跟前低頭看她:「什麼?」

  聶清越抬眼對上他探究研判的目光一字一句回答:「我只要你愛我。」她看著他皺起的眉頭忽然像是惡作劇得逞般粲然一笑,帶著早知如此的自信明慧:「直到我踏出聶府的大門為止。」

  顏述墨般黑潤的眸底似乎有清光乍起,又一閃而過。他舒眉展顏慢慢地笑開去,一瞬間風清日朗。聶清越清楚地看見這次笑意直達了他的眼底。

  他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遞給她:「倒在床單上。」

  聶清越心下疑惑,照做之後看見那些清透無色的藥水浸落在錦褥上化成的鮮艷的紅,像血。聶清越當下兩頰蔓起兩道緋紅。

  這男子一早就為她預想好了麼,她甚至都沒有思慮到這一步。忽然肩旁被顏述輕輕地扳過來,他粗糙溫熱的指尖在聶清越細膩的頸脖和鎖骨處輕微地按了一下,冰涼滑膩的觸感瀰散開去,是藥膏。可以說是即刻,聶清越就從銅鏡中看見了那些可疑的痕跡。

  「你爹是隻老狐狸。想要他來人家安心,表面功夫不夠。」顏述溫柔地握起她柔若無骨的手,拉著微微呆滯的聶清越向屋外走去。

  聶安儒一大早就看見女兒一身荊釵布裙樸素得像平民之女心下就痛心不滿,但見兩人十指相扣,聶清越滿臉的不勝嬌羞,以及顏述的那番「裝飾」,又減去了大半思慮。

  離別總是不捨的。養母絮絮叨叨紅了眼眶,聶安儒也是連聲歎氣一路叮囑。再怎麼位高權重,尊貴榮華,終究還是天下一般父母心。

  聶清越想起前生那對不苟言笑,苛刻嚴厲的父母偶爾露出的溫情,一時間也百感交集。顏述只當她是第一次離家傷感不捨,只抬手溫柔地拭去了她眼角隱約的淚花,臉上的憐惜愛戀入木三分。看得聶家家長一陣欣慰,聶清越也險些失神暗歎妖孽。

  一出小戲完美落幕,聶清越最後看一眼熟悉又陌生的聶府和聶家人便轉身上了馬車。

  出了城就是平曠的郊野,掀起布簾看馬車外幾十里綿延的綠田山野,天高地闊,聶清越心情頓時大好。

  「為何不把我扔了繼續過自己的生活,戲也演了人還是要照顧是很虧的。」她轉頭看著顏述笑得心滿意足。顏述把目光從醫書上轉過來看她,口氣輕淡:「那時我和你的約,這是我和家師的約。」

  「意思是我還要繼續喊顏公子作夫君?」聶清越意味不明,嘖,跟錯了師傅真是虧大了,把自己終生大事也搭進去了。

  顏述雲淡風輕地回以一笑不痛不癢道:「夫人擔心這樣會阻斷來日姻緣的話,可以直呼顏某的名字……」

  「夫君,」話未說完聶清越已自然順暢地開了口,語氣親暱神情愉快地望向窗外:「要當我命裡良人的男子,必定不能在乎這些名節稱謂的。」

  明明是斜斜慵懶地靠著窗的樣子,顏述那瞬間卻只覺得這女子的目光清遠遼闊,看向的似乎遠不止那一方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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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53:00
第 4 章

  迎墨國第二繁華的城市---無荒。

  「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以上。甲方:聶清越乙方:顏述。」顏述拿著薄薄的一張紙玩味半晌。

  憑著行醫多年面對無數奇形怪狀病人及其表達所鍛煉的強大理解能力,顏述大致明白了聶清越的意思。

  只是,個別生僻的詞語暫且不提,語意似乎更適用於兩國和談也暫不追究,他新婚妻子可是名動天下琴棋書畫皆為一絕的才女啊,這手草書真是……淺表點可以說是不拘小節豪放肆意,深入點就是神符鬼畫驚世駭俗。

  而寫出一手豪放草書的那位,此時正瞇眼趴在客棧二樓舒服得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從二樓雕花木欄望下去,街上一片人來人往的熙熙攘攘,叫賣聲議價聲不絕於耳,市井的繁華喧囂此刻都自動朦朧成柔和的背景音催得聶清越昏昏欲睡。加上秋老虎過去後,晚秋的陽光明亮而不猛烈,懶洋洋地落在人身上正是秋眠的好天氣。

  「租的房間在四號,夫人困了便去休息罷。」顏述收起那張契約,慢慢喝著茶。

  「唔。」聶清越含糊地應了一聲,揉著困頓的眼推開雅間的門扉向外走去。

  樓上正好有個中年婦人帶著孩子下來。聶清越心裡默默念著房號盡量貼著右邊走以騰出空位,忽然感覺腰被什麼人撞了一下。聶清越低頭望去,是那個八九歲的孩子,似乎是下樓梯快跌倒時驚慌間手在她身上扶了一把。

  「臭丫頭,好好走路!」一旁的婦人低聲斥訴了一句便把那女孩往自己身邊拉。那孩子也不說話,一雙黑亮的眼只急急地盯著聶清越,似乎欲言又止。

  「不礙事。」聶清越擺擺手等著那孩子開口,那婦人卻一把扯起孩子的手連拉帶拽地急忙下了樓。聶清越心下有些疑惑,又困得不能自已,也三兩步上了樓倒頭便睡。

  一覺好眠安無夢。

  醒來時天色已稍稍昏暗,一樓的食客比白天少了許多,大半是夜裡住店的房客。聶清越神清氣爽地走下樓,一眼便從十多張桌子中辨認出顏述清逸出塵的身影。

  清湯小菜已經在桌上擺好,還冒著白白的熱氣似是掐准了她醒來的時間。

  聶清越自動自覺地坐下開吃,清淡而不寡澀,甚合胃口。

  「夫人一下午都在棧內休息?」顏述疑惑地發問,目光投向她,身體忽然湊近過去。

  「啊?嗯!」聶清越含著一口湯險些嗆到,只含糊不清地發出寫單音節邊點頭,好不容易嚥下去一雙明眸四處掃去:「夫君有沒有看見和我們住一層樓的那對母女?」

  顏述已退開身來,慢慢喝了口茶:「沒有。不過剛才進門的時候,掌櫃似乎有抱怨有對母女房租沒交夠就退房偷走了。」

  「這樣啊。」

  「可是遇見什麼奇怪的人了?」

  喝著湯點頭,片刻又搖頭。

  「我待會兒去城西荒山尋些草藥,夫人在棧內好好休息。」

  繼續搖頭。

  「夫人要同去?」

  用手帕抹著嘴,點頭。

  「……掌櫃說那座山鬧鬼鬧得厲害,你不怕?」

  「…… = = 」

  半個時辰後。

  天色暗了,荒山亮了。

  聶清越看著滿山幽幽亮起的微弱青光寒毛豎起,螢火蟲也不是這麼個亮法。顏述似乎見怪不怪,直接走向那些疑似鬼火的東西。

  「咦,是、是草。」聶清越看著在紙燈黃光下顏述手中形體修長的綠色植物,劍形尖端處還微弱地冒著星點綠光,難怪要旁晚才來採藥。

  「嗯,」顏述收起采好的藥草裝進布袋,把布袋和燈籠一併擱到聶清越手裡,「還有一味異色的大多長在山崖邊,你在樹下等等,我很快回來。」

  剛要走開衣袖便被聶清越緊緊抓住。

  「你害怕?」他低頭詢問,暖燈在眸間映出一點柔光,溫潤如玉。

  聶清越知道自己跟過去自然是不太安全又增添麻煩,顏述似乎也不是頭一回摸黑上山採藥,只好低低勸了句:「小心點。」

  顏述微微怔住,繼而點點頭,在她身邊灑上些許驅蟲趕蛇的藥粉就走開了。臨走前還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旁:「很快回來。」

  聶清越看著他的背影在夜色中漸漸隱去,提燈站了半晌。倒也不是膽子小的女生,蟑螂蜘蛛什麼的前世她見了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一個人在這熒熒綠光的荒野難免有點心慌。

  如果沒有幻聽的話,她好像已經第二次聽到草叢中有窸窸窣窣的微弱響聲。聶清越把燈籠伸得稍稍遠些望過去,心底一下子發涼。

  蟲蛇也罷了,草叢那站著的偏偏依稀是個人影。嗯,半大不小的黑影,看見光亮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朝她撲來。聶清越腳下沒動,神色不改,全身就像被一桶冷水倒頭潑下般四肢都在冰涼發寒。那「人」一路無聲跑來,一把抱住她的腰死死不放。

  半聲衝出口的驚呼堪堪噎了回去。

  有溫度的,那個抱著她的,的確是個活生生的孩子,而且,是中午在客棧差點撞到她身上的小丫頭。只是,這滿頭滿身的草屑和污垢是怎麼回事?

  小丫頭一雙黑亮的眼滿是驚恐和著急,嘴一張一合偏偏發不出半點聲音,拉著聶清越的手就要往山下跑去。

  啞巴麼?又不像。「迷路了?」聶清越拉住她定定站住,總不能不等顏述吧。「你母親呢?」話音剛落,就看見那婦人打著一盞燈一臉著急地朝她跑來:「你這丫頭,讓我一頓好找。」說罷就要把小丫頭拉過去。

  小丫頭的手仍是緊緊拉著聶清越的裙擺,拚命搖頭,豆大的眼淚就從眼眶裡冒出來。聶清越看著她那樣,皺眉環住:「怎麼讓一個孩子夜裡滿山跑?」

  婦人邊伸手摸摸那丫頭的臉頰邊解釋:「說來姑娘莫笑話了。下午她不聽話我打了她一頓,可能是打得有些狠了,這丫頭一害怕就自個兒躲上山來。」臉上表情又心痛又後悔。

  聶清越見她這樣,也不好說什麼,鬆了手。婦人見狀急忙把那女孩拉過來,小丫頭手緊緊拉著聶清越的衣角指節都發白了,力氣終究敵不過成年人掙扎了幾下便被婦人拉了回去,還一步三回頭地望著聶清越滿眼都是淚水。

  聶清越看著那盞漸漸有些遠了黃燈,再望望顏述離去的方向沒有半分動靜,認命地歎了口氣,把手中的燈吹滅了擺好,悄悄跟了過去。

  她素來不是什麼熱心腸的人,下午聽說她們退房了雖然於心不忍但錯過了便也不再過多思慮。現下又一次讓她遇上了,便不是可以選擇的問題了。和什麼善良正義都沒有關係,只是為了自己往後的心安。她是自私的人,想要自己一輩子食好眠安坦蕩磊落不懼神鬼。

  如果說中午的時候她瞌睡蟲上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刻意靠著樓梯邊離那丫頭有一段距離,而那丫頭快要跌倒的時候抓住的不是更信任也離得更近的母親而是她的話,那麼現下她應該比較清醒,一個小女孩再怎麼害怕也不會一個人跑到城西鬧鬼的荒山吧。而且那孩子的神情也不正常,啞巴怎麼會有那種試圖開口傳達什麼卻屢次失敗的急切和絕望。

  保持著安全的距離,陰暗的夜色正好給了聶清越很好的掩護。那婦人不時的罵咧聲不遠不近地傳來,「臭丫頭,這次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頓!」

  順著山腰密集的樹林越走越深,聶清越的把握也越發減弱。

  林子盡頭是一間廢棄的草屋,尚透著些昏暗病黃的燈。婦人把小丫頭推進去,關門前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四周。不一會兒,屋子裡便走出一個膀闊腰圓的大漢抱著刀守在門口。

  聶清越蹲在屋子旁的矮樹叢過了餵了很久的蚊子一直往來路望去,果然還是不行啊。她躡手躡腳地站起來,正尋思著能否從側面繞到屋子背後腳下一沒注意就踩到了枯枝。「吧嗒」一聲脆脆的在寂靜的山林裡還是分外明顯。

  那大漢已經粗著聲喝起來:「誰?!」邊快步朝聶清越走來。聶清越收起了那副後悔得想要自掛東南枝的表情,三兩下弄亂了頭髮和衣服,深吸了一口氣朝大漢奔過去,邊跑邊喊:「救、救命!有鬼啊~」其音之淒厲驚恐,繞樑三日而不絕。

  還不待那大漢反應過來,便率先抓住救命稻草般扯住那大漢的衣領,從手指抖到腳趾,還不忘拉著大漢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彷彿後面有什麼在追。

  那婦人聽到聲響從屋裡出來查看,聶清越看見她更是他鄉遇故知般激動得丟下大漢就衝過去,直抱著婦人斷斷續續:「大娘,救我!有、有鬼啊!」一臉梨花帶雨驚慌失措。

  那婦人看見聶清越這幅樣子先是疑惑後是瞭然,當下堆起寬慰的笑拍著她的背:「姑娘莫怕,來來來快進屋再說。」

  聶清越只懵懵懂懂地點頭,巴巴地抓著婦人的袖子不放跟著她進了屋。

  一目瞭然的簡陋單間,連床和桌子都沒有隔開。聶清越仍是驚疑不定地四處張望彷彿怕有什麼東西冒出來。「喝杯茶壓壓驚。」婦人笑著遞過一杯茶。

  找不到。聶清越心中歎氣一閉眼就把茶喝了大半,冰涼的液體味道甜膩粗糙,又灼得她的舌和喉嚨發熱。婦人微笑著定定地看著聶清越皺眉,然後昏昏沉沉地枕著手臂倒在了桌上。

  屋外的大漢進來察看情況:「十三娘,如何?」

  「拖到窖裡去,這丫頭怕是下山時碰著老五就撞了上來,一併拿去市裡賣了吧。」聲音冷冷的像是討論一般的貨物。

  「十三娘當初提議老五在夜裡扮鬼製造傳言嚇退些閒雜人,現下算是有意外收穫了。」大漢叨念了一句便一把拎起聶清越,走到床邊掀開床板,床板下赫赫是幽深寬大的洞口。

  那大漢捆好聶清越的兩手,直接拉著她手腕的繩結處把她往洞裡放,估摸著差不多到底的時候一鬆手,然後乾脆利落地把床板啪地又合上了。

  如果這位大漢再多個心眼掀開床板就會發現:發才昏得循規蹈矩的女子此刻正摔在鋪著稀疏稻草的石板上齜牙咧嘴,同時往地板上吐了一大口茶。

  如果這位大漢聽力好點的話,或許還能聽見這女子一邊往衣服上抹著嘴一邊嘀嘀咕咕:「 = = 技術含量啊技術含量,比熱可可混辣椒醬還難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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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53:16
第 5 章

  聶清越邊嘀咕著蜷縮在角落,還沒看清楚四周情況就感覺被一個軟軟的身子撲了上來。昏暗光線中,一雙水亮的眸子眨啊眨,又是驚喜又是擔憂地定定看著她。

  聶清越失笑,這丫頭是抱她抱成習慣了吧。「我沒事。」她用臉頰蹭蹭小丫頭的臉,小丫頭似乎很驚訝她能講出話,哭完後留著水光發著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聶清越看看捆得結實的雙手歎氣,這到手的嫩豆腐都吃不了。

  地窖不大,最左邊暗暗地燃著一盞燈。旁邊還有兩個比小丫頭大一點的女孩子,似乎是被困的時間要長許多,虛弱地睡在地上病懨懨地看了聶清越一眼又慢慢閉過眼去,也不知是睡了還是昏了。

  地窖的二氧化碳濃度應該很高,再這麼呆下去估計會出人命。聶清越回憶從自己走開至今,約摸有一個小時了。顏述,應該會尋來吧。一開始的篤定隨著時間過去也有些不確定了。那些藥即使吐出了大半,嚥下去的那點仍是令聶清越有些不舒服,畢竟這身子之前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藥罐子。

  胡思亂想過了好一會兒,角落傳來硬物摩擦的聲音,那堅硬的石壁居然移動了,從裡面生生走出一個人來。那男人三十多歲,皮膚病態的蒼白,眼神陰鷙,舉著火把把地窖照得通亮:「都給老子起來,誤了時辰抽你們一頓。」說罷兩腳踢去那兩個睡在地上的孩子身上。他看見聶清越一個成人似乎有點意外,眼睛瞄到她被捆住的雙手便也瞭然。

  聶清越和三個孩子按著指示向石壁後走,那男人舉著火把走在最後一邊催促她。通過身後火把隱約的光,聶清越現在才發現這個隧道是天然的,兩旁的石壁形體都未經雕琢改造,猙獰得有些恐怖。那間屋子和移動的石壁,恐怕是根據這個隧道才後期建造的。

  一路陰冷漫長,走了約摸有五分鐘,每拐一個彎聶清越的心便沉下一分。出口是荒草叢生的洞口,兩輛馬車早已在一旁等著。

  打算看天黑天黑趕路麼。聶清越皺眉,這裡應該是山腳,那些幽幽魅魅的青光不如山上密集。還沒看清楚環境便被那男人趕了上馬車。本來就不寬敞的馬車已經有了兩個約摸十五六歲的女子,現在她們四個再擠上去,其中的擁擠不適可想而知。小丫頭一直緊緊地靠著聶清越,又害怕又驚慌,然而馬車卻並沒有馬上前進。

  聶清越靠著車廂,閉目強迫自己鎮定下心神來。那人應該是在等叫十三娘的女人和那個大漢,也就是說還有時間。昏昏沉沉地瞇了一會兒,身上一痛就驚醒了。

  十三娘面色陰沉地一手提著燈一手拿著一捆發著幽光的藥草抽在她身上:「死丫頭,別以為一路留下標記就可以有人找來!幸好老娘從屋外繞路下來發現得早。」聶清越看著那些藥草,形狀依舊修長筆直,她一路散落在跟去的路上的那些。

  聶清越皺眉低頭,柔韌的草葉束成捆打在身上有些發痛,她自不覺往馬車角縮了縮。

  眼神陰鷙的男子走過來:「十三娘,時候不早了。」

  「死丫頭,再打什麼歪心思有你受!」十三娘終於一把扔下藥草轉身離去。

  前簾合上,車內陷入一片黑暗。聶清越看著車內散落的藥草發出細長微弱的光,三十五根,她若有所思。忽然一陣顛簸晃蕩伴著馬蹄聲襲來,馬車開始前進了。

  顏述那邊暫且不去想罷,果然還是太衝動了,聶清越緩緩閉上眼想要理清思緒。

  一夜在黑暗中過去了。

  果然是有比較才有差距,這馬車一夜顛簸晃得聶清越骨頭都散了。

  聶清越看著稍稍亮起些的清晨天色,試圖活動下筋骨,每每聽到自己骨頭啪嗒一下脆響越加懷念起顏述租的那輛看似樸素實際防震功能極好的馬車。眼是合了一夜但幾乎就沒有睡著過,幸好她不暈車,不然像同車那姑娘那樣吐得七葷八素可不是一個折騰可以形容的。

  車停下沒多久,人也跟著被趕下去,一車幾個姑娘孩子一下車全部都腳步虛浮站不穩險些跌倒。另外一個馬車上下來的也是些年輕貌美的丫頭和姑娘。十三娘直接用不知哪裡找來的布條抽過去,打在皮膚上不見傷痕卻痛得切膚。

  聶清越有意無意地擋在了小丫頭身上,心裡哀歎這何時是個頭啊。吃了一頓軟鞭子,被推搡著往裡走聶清越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間大院子的後門。就這樣一群人被關進了一間簡陋的屋子。

  環顧連一張桌椅都沒有的空屋,聶清越頓時覺得家徒四壁也不過如此。揀了個看起來比較乾淨的空位,聶清越和小丫頭靠在一起坐了下來。

  屋裡一共十六個人,都是些貌美的女子或女孩。各自都虛弱地靠著牆坐下,臉色悲慼。其中有一個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正站在中央,猶豫著似乎找不到空位。

  聶清越挪了挪身子,騰出些位置給她。樣子不眼熟,應該是另外一輛馬車上的。

  「多謝。」白衣美人明眸皓齒,彎唇笑笑,坐在聶清越身旁。

  聶清越聽著美人清艷低潤的聲音驚訝地眨眨眼:「你沒喝藥?」一屋的人裡似乎只有她和白衣美人能說話。

  美人微笑著搖搖頭,臉上雖有疲憊的神色但卻不像別的女子那樣一臉悲慼欲絕:「我叫舒頌,你呢?」

  聶清越有些哭笑不得,這算什麼啊,一副患難之中結新交的樣子,她眼珠轉轉,用綁著的雙手碰了碰美人手上的繩結以示握手:「我叫聶小越。」真名當然是不能給的,且不說別人相不相信她一國丞相之女會一身荊釵布裙被拐賣至此,萬一當真了她爹在朝為官樹敵在所難免,落入居心不明的人手上可就不止拐賣那麼簡單了。

  「月亮的月還是音樂的樂?」美人歪頭疑問,面如桃花,一雙剪水秋瞳眼波流轉,看得聶清越和小丫頭愣愣地。不論性別的話,顏述也算美人一枚但神色過於沉靜,雖然也經常笑但是清淡有禮點到即止,無形之間有一種疏離感的清凜。哪像眼前的美人沉魚落雁得顧盼生輝毫無收斂。

  「超越的越。」聶清越當下小貓一樣蹭了過去。她以前生性懶散對於交友甚是漠然,重獲新生遇到合眼緣的人自然不再拘束,況且這美人性格她很喜歡。

  「喏,那邊那個紫色衣服的是我表妹,叫舒晏。」舒大美人玉臂一伸,對著不遠處一個紫色的身影介紹道。留意到聶清越疑惑的眼神,歎口氣補充:「舒晏不愛說話,性格比較孤僻,還是和小越坐沒那麼悶。」

  聶清越點頭表示瞭解,悄悄打量過去,看見舒晏一身紫衣。舒晏似乎注意到聶清越的目光,原本低下的頭忽然抬起來望向她。聶清越連忙轉過臉去看小丫頭,舒晏的容貌倒沒有看清楚,只是她一看到那對雙寧靜黑潤的眼就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她低低靠著小丫頭喃喃:「丫頭啊丫頭,我說這屋子裡就只有你小聶姐姐最醜八怪了。小聶姐姐受挫折了。」話音剛落,就聽見舒大美人「撲哧」一聲笑開來,其音宛轉柔美,似環珮叮咚。

  聶清越淚目悲悲切切地望過去,舒美人樂不可支地用不太靈活的手掐了一把她的臉:「小越啊,你真可愛。」

  「吶,都說吧。當一個女子不美麗的時候,你就應該誇她可愛。」聶清越慘兮兮地回望小丫頭,看見小丫頭被逗得原本憂慮的眉眼稍稍舒展開去,彎唇笑笑。

  對今生這幅容貌聶清越還是非常有自信的,不過自信的是其平凡程度。前生即使沒有多麼驚艷好歹也算是校裡一朵小花,現下除了那雙眸子夠明亮清澈外,其餘四官著實平凡得毫無可圈點之處。總體看來的效果就是過目即忘的路人型。這也是她敢跟來的原因之一,劫色肯定輪不到她,賣去勾欄院頂多也是個打雜的。

  聶清越左邊靠著小丫頭,左邊連著舒大美人,雖說秀色可餐但也不能填肚子。無奈之下,兩眼一閉疲倦和困頓湧上來就睡去了。

  是被一陣食物的香味叫醒的。聶清越懵懂睜開眼,十三娘和大漢還有那個陰鷙男子都在,門口還有些沒見過的人在守著。「給老娘好好吃飯,吃完用地上盆子的水洗淨臉休息會兒養足精神。不聽話的飯也別吃了吃鞭子吧!」十三娘一邊警告一邊解開女子們手上的繩結,然後一份一份地派著飯菜唯獨漏過了聶清越。聶清越心下瞭然,繼續在角落裡裝死。

  「死丫頭,反正你這樣子也值不了多少錢,還是莫要浪費了我的飯錢。」十三娘對著角落的聶清越一聲冷笑,和其他人出了屋子。

  「不帶這樣鄙視人的啊。」聶清越歎了口氣打算繼續夢周公時兩個勺子的飯菜就湊到了跟前。她歪頭一看,是舒大美人和小丫頭。

  「小越,我吃不了那麼多。」舒大美人笑瞇瞇地看著她,小丫頭也在一旁點點頭。

  聶清越點頭,在小丫頭那扒了口飯,在舒大美人那吃了兩勺菜,一摸肚子:「我不喜歡吃青椒還有茄子。」便又到頭睡下去。

  旁邊兩人乾瞪著眼明知她的用心卻又不知怎麼勸。

  聶清越乾瞪著天花板懷念起顏述點的清湯小菜。這頓可是所謂最後的午餐誒,吃飽了精神了大概就要拿去賣了吧。眼前忽然一抹絳紫色出現,是舒晏。也不說話,只安安靜靜地坐在她身邊吃飯。聶清越躺著呆呆地望過去,只覺得美人就是美人,吃個飯也可以這麼好看。

  呃,美人似乎挑食,把青菜和肉片挑到一旁只吃白飯和茄子。青菜和肉片多無辜吶,聶清越在心中吶喊。眼看美人吃完喝了口湯,就要把托盤推開,聶清越不自覺就扯住了美人衣袖。紫衣美人平靜的眼神望向她,聶清越撓撓頭,「呃,手誤手誤。」

  美人點點頭,也不說話,學著她的樣子靠著牆角躺下閉眼休息,只是把要往外推的餐盆往聶清越的方向移了移。聶清越看著美人沉靜的睡顏心中一片溫暖同時不忘犯花癡,要起爪撲過去間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等會兒的賣身大會,她會不會變成全場最低價或者是買一送一的那種廢料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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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事實證明,聶清越的自知之明還是很靠譜的。

  十六個女孩子站在內院面對各路人馬豺狼虎豹的目光,秋風都落葉般開始柔柔弱弱地發顫。當然,聶清越不在此列。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人口販賣黑市現場,四周守衛嚴密,客人非富即貴。果然再怎麼清明的政治統治下還是會有黑暗腐敗的一面啊,聶清越一邊感歎著一邊安撫性地拍了拍小丫頭的肩旁以示安慰。

  買走妙齡女子的大多是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富商樣男人,而那些長相標緻初見苗頭的小姑娘們則大多被濃妝艷抹的媽媽樣老女人盯上。

  小丫頭似乎賣了個不錯的價錢,十三娘笑得合不攏嘴。聶清越狗腿地跑過去蹭到賣主跟前:「姐姐,順便帶上我吧,這小丫頭是我表妹。」那老鴇懷疑地看她一眼,見小丫頭緊緊摟著聶清越不放便也相信了,皺著眉:「你一個醜丫頭我買回勾欄院作甚。」

  聶清越被這樣直接的話秒了,當下怔了幾秒,立刻又換上滿面笑容:「我能跑腿洗衣做飯打雜!這丫頭脾氣倔,我不在身邊怕是要出事的。姐姐你行行好就帶上我吧。」聶清越似乎能看見自己可憐的雞皮疙瘩嘩啦啦地掉了一地。

  老鴇不耐煩地望向十三娘詢問價錢,十三娘揚眉冷笑最後一擊:「一文。」

  一瞬間聶清越似乎感覺內院安靜了幾分。

  聶清越笑容依舊,腦內了一個咆哮教標準姿勢:「您不能做虧本生意啊啊,這一路人力物力拐我過來好歹再添幾文錢吧?!」

  舒大美人原本站在一個富商身後一臉委委屈屈的不情願,在聽到「一文」兩個字後望著聶清越生無可戀死不足惜的表情,立刻配合地表現內傷狀。整個人從頭髮到腳趾都在顯示:「好想直接笑一個怎麼辦?良心和友情告訴我不能笑。」

  好吧,舒大美人都笑了,她也就認了。回頭看舒晏,站在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身旁,清透沉靜的雙眸對這聶清越眨了眨,週身似乎環繞了任你流雲落花去都不能驚擾半分的安然明淨。可,可是,為毛聶清越分明從美人眼角看到的隱晦的笑意。

  聶清越忽然覺得其實買一送一的廢料搭配也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

  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小丫頭看著自從上了轎子後一臉我欲隨風去的聶清越,輕輕地晃了晃她的手。「沒事。」聶清越摸了下小丫頭水嫩的臉頰心底哀嚎一片。比起丫頭她是人老珠黃其貌不揚,但一文錢那是半個肉包子的價格啊這讓人情何以堪,十三娘絕對實在報復她啊啊啊。

  聶清越掀起轎簾看著轎子走過了一棟幾層高的雕花大樓,樓前巨大的描金招牌寫著:「忘憂樓」。記憶中墨京最出名的勾欄院叫做醉夢樓,醉夢忘憂,莫不是一個老闆開的。還沒感歎完轎子一轉入了忘憂樓隔壁的巷子,看來是要從後門進的樣子。

  一進去還沒仔細看看環境一陣脂粉味撲面而來,各種甜膩的花果香熏得聶清越直皺眉,古人難道都不會鼻敏感。後院尚且如此,前院內堂豈不是能把人活活熏死。

  分配了房間和工作後,聶清越氣都沒喘幾下就被推去了洗衣服。用老鴇的話說就是:「你這樣子跑內堂是要倒胃口嚇跑客人的,留在內院洗衣服吧。」聶清越剛剛恢復起來的生命值又被砍到了最低點。

  她默默地搓著衣服,默默地壓下好奇心。傳說中千金一醉的溫柔鄉啊,明目張膽的服務性行業啊,食色時代果然是從遠古就開始了麼。聶清越蹲著洗了一下午的衣服,一站起來頭就發暈。這聶大小姐的芊芊素手一看就知道十指不沾陽春水,不過是洗個衣服就發皺脫皮了。

  聶清越靠在內院涼亭的柱子上休息,她生前家中要求素來嚴格,各種能力知識的傳授也不忘生活技能的培養,換做原裝的聶清越被拐了去,只怕連洗衣服也無能為力。

  ……無驚無險又到晚飯時。

  忘憂樓裡的人都是顏控。聶清越見微知著窺一斑知全貌地得出了這個結論。

  為啥同樣是粗使丫鬟,人家春花有雞肉有青菜有魚丸,她只有兩小塊蘿蔔乾?聶清越看著送飯大娘四十五度的斜眼,灰溜溜地走開了。人家春花不就是人比花嬌俏麼,好歹她也是一文錢買回來的廉價勞動力啊,不帶這樣的。

  聶清越捂著肚子,蓋著有點發霉的輩子感歎世態炎涼,是溜出去走走呢還是溜出去走走呢?聶清越坐言起行。

  外院燈火通明管篁絲竹聲不絕於耳,姑娘們花枝招展低聲笑語。聶清越看了一會兒有些悶,隱約瞧見老鴇似乎正從這邊走來,趕緊往內院跑。回房是來不及的了,躲哪?聶清越一聲歎氣躲到了涼亭背後的矮樹叢裡喂蚊子。

  剛蹲下去就發現裡面早躲了另一個人。聶清越嚇得一驚,藉著月色才看清是一個年輕男子,錦衣玉冠唇紅齒白。聶清越眨眨眼,這人也不像採花賊,莫非是那個花姑娘的情郎?那人也靜靜看著她不說話似乎在猜她的身份。

  待到老鴇走了,聶清越趕緊跳出來擺擺手:「小姐們的房間在那邊,您隨意啊。我趕著回去睡覺。」就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萬一老鴇去了下人房間檢查她可有一頓好受。

  第二天清晨,聶清越挪動著腰酸背痛的小身板走出了院子去收衣服。果然都是晝伏夜出的工作者啊,這大清早的連姑娘們的半根頭髮都看不見。

  有衣料摩擦的聲音,腰被吧嗒一下緊緊環住。聶清越不用低頭就已經想像得到腰前那顆黑漆漆的小腦袋了。

  服了藥的小丫頭休息了一宿就可以開口說話了,輕微的沙啞掩不住原有的脆嫩,休養多幾天肯定是出谷黃鸝般的好嗓子。聶清越坐在涼亭裡吃著小丫頭給她順出來的糕點,聽小丫頭又累又怕地絮絮叨叨報怨昨天下午一直在學站姿坐姿。

  「估計等會兒就輪到琴棋書畫了,」聶清越嘀嘀咕咕:「完全是一副要當未來頭牌養著的架勢。」

  「小聶姐姐。」小丫頭巴巴地望著她。「放心,這種日子還得過上好幾年,不過那麼快把你賣了的。」聶清越摸摸她的頭,幾年麼?這種日子沒幾個月這副身體肯定是吃不消的,得想個辦法帶著小丫頭名正言順地出去啊。

  老鴇尖細的聲音傳來:「醜丫頭你給我洗衣服去,坐在這裡偷懶皮癢了是吧。」說罷拉著小丫頭要往裡走:「等你若雲姐姐醒了,跟她學唱歌去。」小丫頭立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聶清越。

  聶清越掐了一把小臉:「去吧,認真學回來唱給小聶姐姐聽哈。」小丫頭點點頭,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老鴇走了。

  事實證明人在長時間重複同一樣枯燥的工作是會犯錯誤和暴走的,事實也證明環境是塑造人的。

  為了不再煩躁地面癱地把衣服當破布踩被早起的姑娘發現,聶清越一直在分散衝動自言自語地碎碎念:「這兩天衣服肯定比過去一年洗的都要多。體驗生活也不是這麼個體驗法啊,聶小越啊聶小越,為了你能夠吃上白菜雞腿,不能再這樣放任自流下去了知道不?」

  聶清越把濕答答的衣服搭在竹竿上,伸出細細的胳膊抓緊兩邊垂下的衣布絞著竹竿擰去,聽到了除了水滴聲以外的細碎聲響。她轉過頭,一個穿著月牙白袍子的青年正從她身旁路過,聶清越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修長挺拔的背影。

  對面廂房木門開著,立著一個未施脂粉的粉衣女子,明肌玉膚楚楚動人,眉目含情地望向向她走來的男子。

  咦咦,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幽會和JQ?這人的背影好像昨天夜裡在涼亭的那個男子。但見那粉衣女子欣喜地挽著青年的手臂進了屋,合上門前還有意無意地瞟了聶清越一眼。

  聶清越撓撓頭趕緊背過身去表示我什麼都沒看見,暗自感歎那女子的眼竟如此明慧剔透不似墮入紅塵的女子。

  日子在無盡的衣服和發霉的被子還有得不到的雞腿白菜中一江春水流啊流。

  每天吃飯時與丫頭聊天中才得知那個粉衣女子就是老鴇口中的若雲姑娘。小丫頭每天閒暇時給聶清越唱的小曲都是若雲一手譜曲一手填詞的。一個屋簷下,進出內院低頭不見抬頭見,若雲看見聶清越總是暖風柔月般地溫和笑笑,笑得聶清越心裡舒坦無比。

  應是蕙質蘭心的通透女子啊,聶清越聽著她創作的曲子,宛轉動人文采斐然,歌詞唱罷只覺齒頰生香沁人心脾,一曲奏罷只覺柔軟明淨悠遠綿長。奈何總是若有若無地透出一股淡淡的哀怨情愁,流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感慨更是流溢於字裡行間。

  聶清越想著那些曲子邊惋惜邊連續吃了七天的蘿蔔乾,掀桌衝動很強烈。她笑意盈盈地跑去跟廚房送飯大娘提意見,大娘把頭一點手一揚趕了人,第二天碗裡換成了細長細長油光滑亮的----豆腐乾。

  寧可居無竹,不可食無肉。偽文藝小青聶清越一合計叫小丫頭去尋了些筆墨紙硯。小丫頭每天都在受這些東西煎熬自然也方便,三兩下就趁著午飯時間帶著東西歡快溜出來了。

  聶清越握著不太順手的毛筆,行雲流水一揮而就:「幫我送去給你若雲姐姐。」小丫頭看著那兩張紙猶猶豫豫:「小聶姐姐,這樣真的成麼?」

  「誰知道,」聶清越打著呵欠伸懶腰,「為了你小聶姐姐的青菜雞腿飯,試一試吧。」

  結果是聶清越依然吃了三天的白飯豆腐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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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53:50
第 7 章

  就在聶清越差點把所有人都看成蘿蔔乾的時候,她的碗裡終於出現了青菜雞腿肉魚丸。

  聶清越眉開眼笑地捧著她的飯在涼亭裡吃得正歡,若雲姑娘就拉著小丫頭過來的。若雲似乎有些激動,看著聶清越的眼神清亮有種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期待:「小聶姑娘,這詞……」

  聶清越含著可愛的白菜一擺手,慢慢地咀嚼嚥下才無謂地開口:「你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李媽媽問你有什麼別的要求?她都會盡量滿足。」

  聶清越歪頭想了想,「那我說啦,那個,下人房裡的被子都發霉換一批成麼?」

  若雲眼神閃了閃,遲疑道:「只有這樣麼?」

  「暫時是這個。」聶清越一拍手繼續吃飯。

  當天,下人房的被子就換了一批新的,聶清越被老鴇安排住進了小丫頭的房間。「未來頭牌果然是未來頭牌,這房子住三個人都嫌空蕩。」聶清越一邊調戲歡喜抱住她蹭的小丫頭一邊搖頭晃腦感歎。閒聊間她才得知了一個事實,她之所以吃了三天的豆腐乾完全是因為若雲姑娘看不懂她那手笑傲蒼生的抽像狂草。藝術家果然都是孤獨的啊。

  「知我字者顏述也。」聶清越舒適地躺在高床暖枕上瞇著眼舒服得動都不想動。

  第二天晚飯過後若雲姑娘就抱著琵琶進來了:「曲子我譜好了,小越姑娘停停是否滿意?」說罷技法純熟地演奏起來。

  一曲完畢。聶清越也不評價:「若雲姑娘可否答應小聶一個請求?」

  「什麼?」

  「若有人問這首詞是誰寫的,若雲姑娘便說是自己作得罷了。」

  若雲一臉疑惑和不贊同:「小越姑娘這樣是為何?」

  聶清越心不在焉地撥了撥琵琶弦,聲調碎不成音:「若雲姑娘答應便是。」

  「那若有人問起,若雲便說是舊識故人寫的。」

  「也行。」聶清越抬眼看了看若雲堅持的樣子,倒也是個有原則的女子。

  真正的演出是在五天後的晚上。

  聶清越藉著想聽整體效果為由,在二樓蹭了個雅間。從欄前輕紗紫幔往外看,高朋滿座座無虛席。來了快一個月,總算是光明正大地進了一回勾欄院了。聶清越吃著乾果蜜餞,看內堂眾多風流公子名流富商。青樓薄倖名,古來多少正直之士所不齒,卻也偏偏是文人墨客的流連地。

  精緻雕欄的舞台層紗疊漫,若雲一襲紅衣側坐在其中影影綽綽。瀑布般的青絲悉數披下,映得人面如桃花,隨性而迷離。聶清越曾經提議她半挽髮卻料不到她如此隨性,更添了一份率直脫俗的明艷。

  撥弦一聲,堂內多數的燈在同一時間被熄去,只留台上微光柔弱,更映得整個舞台在黑暗中瑩白剔透,台中女子艷若紅霞。

  客人正低聲議論間,紅衣女子一雙白淨的玉手按在琵琶上轉軸撥弦,曲未成情已現。場內頓時安靜下來,台上忽而魚動湧出一群身著白衣的女子體態婀娜伴著音樂赤足而舞,身若輕蓮。紅衣女子低眉信手,歌聲緩緩而至落地而起,似珠落玉盤,又似流水柔潤:

  萬燈初上忘憂樓,

  千金一擲夜暖柔。

  嫣然淺笑,

  鶯歌燕舞化煩惱,

  尋常只道良宵一醉夢正好。

  琴音一轉,其聲漸下,歌聲已由盈盈柔緩轉向低迷惆悵。台中曼妙輕舞的女子忽然低眉斂首緩緩地四散開去似蝴蝶折翼般跌落在台上,白色的布裙紗衣鋪到木板上巧妙地並好恰似朵朵白蓮盛開:

  醉夢忘憂,

  怎知落盡喧囂,

  流光容易把人拋,

  隕了風華暗了朱顏莫相告。

  來者不拒,

  誰歎舊情難再,

  翠黛橫愁淚洗紅鉛,

  可憐萍水姻緣挽不住人心變遷,

  可恨一夜風雨落紅顏。

  滿場寂靜的思緒忽而隨著琴音一躍跳散開去,紅衣女子幽怨的歌聲在一段巧妙的過度後越漸放鬆疏朗起來,堂內逐漸三兩燃起些許蓮花青燈。靜止的舞姬緩緩躍動開去跳得華麗絢爛:

  香車寶馬醉夢遊,

  淺霞遠碧繞紅綢。

  把盞言笑,

  高歌盛舞醉歡好,

  尋常只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醉夢忘憂,

  何不散盡新愁,

  君既無心我便休,

  不聞誰唱天若有情天亦老。

  舞姬身形一動,白紗素衣揚起漫天舞去,身上已著珊瑚紅的錦緞舞得盛大奢華,台中女子的歌聲越加遼遠清曠,眼神清澈明亮:

  去者不留,

  素來夙願難遂過客良人姻緣碎,

  但求擬把疏狂今朝有酒今朝醉。

  任他明日愁來明日愁。

  去者不留,

  需知人生苦短莫待須臾滿惆悵,

  但求擬把疏狂今朝有酒今朝醉。

  任他明日愁來明日愁。

  曲罷琴消,歌止舞畢。琴者四弦一聲收起,裂錦之聲破空的同時堂內所有燈盞悉數亮起。饒是聶清越已經聽過了曲子也沒有想到若雲的嗓音和詞曲糅合得渾然天成到不見半節僵硬詞音。她在滿場的寂靜中走到圍欄前,隔壁雅間已率先傳出了掌聲。「好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在下先飲為重。」男子聲音不大卻清晰透徹地傳遍了內堂。

  四下賓客這才回過神來,當即爆發成震天的叫好聲和掌聲,然後便是喧嘩熱烈的杯盞相觸。聶清越微笑著退出雅間,拎了壺小酒摸了去涼亭。

  躺在沁涼的長石椅上,望著夜紫色天幕上多點有點誇張的繁星,果然是要在無污染的青空之下才能有所謂銀河的概念吶。

  回憶起這一個月的生活,她已經把忘憂樓的格局,人員守衛情況,出行時間等摸清楚了個大概,作為一個剛收進來的丫頭,要獲得外出的權利是很難的。再者忘憂樓只包三餐不給錢(或者只是對她而言 = = ),出了去也不容易真正逃生。聶清越一拍腦袋,「還得拐走人家未來頭牌,啊啊啊,不想了。」她抱頭亂晃一個斜眼就看到了涼亭裡竟然還立著另一個人。

  灰色錦袍的青年,五官算不上出眾但也算得上俊秀,眼神睿智平和,有點眼熟。是那日躲老鴇時見到的那個,此時不去和若雲姑娘幽會站在亭子裡幹嘛。聶清越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她莫不是當了十幾瓦的電燈泡賴在人家約會地點閃啊閃了半天?

  想到這裡聶清越趕緊起身:「呃,我去看看若雲姑娘怎麼這麼慢,您坐著等哈。」

  「無妨。」那人沉靜開口,自顧自坐下用涼亭常備的杯子倒起了聶清越帶來的酒,並擱了一杯到聶清越面前。

  聶清越也不便扭捏,反正是自己帶的酒,坐回去慢慢喝,忘憂樓的酒素來一醉解千愁。

  「詞是姑娘寫的?」青年淡淡的口氣倒不像疑問句。

  聶清越猜想或許是叫丫頭送詞去的時候正好他也在若雲房間,也就直接坦白:「嗯,偷了點古籍詩歌湊起來。」

  那人低低笑出聲,「這起承轉合先抑後揚也是偷的?雲兒可是喜歡得很。」

  聶清越的小鼻子問到了空氣中有八卦的味道,都雲兒了肯定有JQ,正猜想期間哀怨纏綿淒淒切切的愛情故事。

  青年淡雅溫潤的聲音傳來:「姑娘可是這樣想的?」

  「啊?」

  「來者不拒去者不留,君既無心我便休。」

  聶清越摸摸鼻子,「我想的只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那番論調都是給姑娘們逼出來的。」

  「怎說?」

  三兩杯下肚,聶清越也不再拘束,伏在桌面摸著杯沿回憶起來:「每日清早去姑娘房前收拾她們換下來的衣服拿去洗,隔三岔五總有那麼幾個姑娘偷偷躲在閨房裡哭得淒淒切切,有些喜歡半夜哭的更像鬧鬼似的擾得我不得安眠。這樣寫著實看得煩了抱怨和發洩的味道居多。」

  灰袍青年似是並沒料到她這番滑稽直白的解釋,怔了幾秒無奈地笑笑:「若那些文人墨客紅妝佳人知道了這樣的因由恐怕是要鬱悶上一陣子的。」

  聶清越眨眨眼,這詞的文采音韻和結構都很外行和拙劣,勝在比起這個時代晦澀模糊的情曲來得平實直白,把來者不拒去者不留的率性闊達放在素來委屈逢迎的風塵女子身上自然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新鮮感。只是這份新鮮怕也是維持不了多久的。

  她慢慢嗯了一聲,「能點醒一兩個姑娘倒算是意外收穫了。畢竟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例如?」

  「例如,我得不到春花的雞腿白菜肉魚丸,所以我就寫了這詞兒去換菜,其實……」聶清越撇撇嘴,「吃過之後好像味道也不怎樣。」直接舉了一個生動平實的例子便伏在冰涼的石桌上半瞇著眼。

  灰袍青年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看著她喝得兩頰緋紅醉眼迷離,喃喃開口似是自言自語:「天若有情天亦老。」

  「嗯,人若有情死的早。」聶清越半瞇著眼碎碎念想起前生網上看過的一個純惡搞。

  青年大抵是被她這煞風景的話噎住了,半天沒吭聲只溫吞吞地喝酒。

  涼夜寧靜,輕風正好。聶清越舒服得眼一閉就迷迷茫茫地睡著了,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隨後陪完酒客踏進內院的若雲。

  若雲靜靜看著亭內一男一女。男子神態悠專注作輕緩地把自己的袍子披在安然入睡的女子身上,完全沒有察覺到她到來的樣子。若雲看了多久,男子的眼神就一直在睡眼恬然的女子臉上停留多久。終是眼眶一熱,轉身而去。

  男子似一早有感覺,在若雲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就收回了停留在聶清越臉上的視線。人若有情死得早麼?男子望了眼若雲離去的單薄背影,眼神清明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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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所謂看破紅塵

  聶清越一覺醒來只覺頭痛欲裂。

  天灰濛濛的樣子像是凌晨四五點的那種要亮不亮。聶清越看了看四周靜得鬼影也不見半個歎了口氣,她在涼亭睡著了。呃,旁邊的灰袍青年也沒有醒,頭枕在手臂上。

  涼亭只點了一盞柔和的燈。光暈落在那張陌生的臉上,長長的睫毛並沒有像過往看過的小說寫的那樣在眼底投落下陰影。聶清越看著看著有點懊惱,一是她睫毛沒有人家長(喂),二是看來她不僅壞了人家的幽會,還當了一晚上閃啊閃的強力電燈泡。

  手臂好像僵了。聶清越臉部扭曲地活動著手臂,感受著千針齊刺的酥麻感。身上的袍子隨著動作掉落在地上,聶清越靜靜地撿起,袍子還留著自己的餘溫和一陣淺淡的藥味。

  「醒了?」青年輕緩的聲音有些模糊,惺忪黑潤的眼睜開尚帶著些霧氣,整個人好像完全放下了戒備和心防般有一瞬間的懵懂柔和。

  「嗯,謝謝。」聶清越還回他的袍子拍拍他的肩,「若雲姑娘怕是要惱了。」

  青年伸手揉了揉臉,聲音含含糊糊地透過來在清晨涼薄的空氣中:「我和雲兒,不是你想的那樣。」

  聶清越沒接話,「吃早餐麼?」昨夜的酒喝得胃好難受。

  青年似乎很驚訝:「你會做?」

  「等著。」聶清越頭也不回擺擺手,深深吸了口氣搖搖頭企圖趕走紛亂的思緒,光明正大地摸了進廚房。這個鐘點,除了老鼠和她,廚房大概沒有什麼別的生物了。

  為何這個時代沒有麵餅,往開水裡一扔就好了,多省事兒。聶清越在扣著的盤子裡找到塊發好的麵粉,似乎是昨晚留下的,便四處瞄去尋找現成的餡料。台上尚有些豬肉,白菜,青椒,香果,還有……聶清越樂不可支地笑笑。

  燒火煮水大鍋蒸。對著灶裡熊熊烈火,聶清越一邊扔著柴一邊嗆得直咳,灼熱的空氣烘得臉頰發燙。

  「要幫忙嗎?」青年不知什麼時候走進廚房接過她手中的柴薪,自然地蹲在了灶前。

  「不是說君子遠庖廚麼?」聶清越看著他熟練的扔柴扇風。

  青年笑笑坦白道:「那是有錢的君子。」

  聶清越點頭,忙於糾結那些奇形怪狀的餡料,不太美觀地包好了後青年那邊的水也煮好了。放到了架子上蓋上鍋,沒有表真的好麻煩,要不時查看熟了沒有。聶清越看著悠閒圍觀的青年小手一指:「沏茶去。」

  青年配合良好地點頭,去一旁櫃子裡尋茶葉。

  試了一個後聶清越又等了會兒,然後慢慢地一個個放到托盤的碟子上捧進了涼亭。青年早沏好了茶等在亭子裡。

  聶清越和青年用清茶漱了口,拎起還冒著熱氣的眉開眼笑地吃了起來。廚房大娘不知加了什麼,包子外皮鬆軟香甜,聶清越滿意地吃著不期然地看見青年微微皺起的眉頭。

  「很難吃嗎?」

  「……很特別。」青年躊躇了兩秒下了個中肯的評價。

  聶清越抓住他的手腕翻過來看剩下的那半邊,「還真的摸到蘿蔔乾了。」笑得十分無辜。

  「什麼意思?」

  「就是每個包子不同餡看運氣吃的意思。」聶清越兄弟狀地拍了拍他的肩旁,「這小蘿蔔乾啊爽脆香甜營養豐富,誒,就一個都給你吃了。」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無數經驗教訓告訴我們幸災樂禍是不對的,作為小小的警示,聶清越在下一個包子裡遭遇了味道比較與眾不同的青椒。青年吃著肉餡滿意地喝了口茶。

  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亭內一對飲食男女在茶香氤氳順利完成了他們的早餐。

  十來米外準備準備早飯的廚房大娘一聲中氣十足的獅吼:「見鬼,誰偷了老娘的麵粉?」

  有人偷麵粉麼?

  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各自轉頭走開。

  聶清越回到房間,小丫頭早不知道跑那個姑娘那兒學藝去了。

  不用洗衣服就是閒,桌上擺著些女紅針線剪刀彩紙,聶清越心下一動拿起剪刀靈活的轉折紙張,裁出了一個梳著雙鬟身形小巧的女孩,活脫脫一個小丫頭的模樣。然後是一圈清雅繁盛的玉蘭花繞著枝條漫展的綠柳。聶清越興致來了,回憶以前去北方參加體驗活動時候那個慈祥農村老人剪過年窗花順道交給她的各種圖案,悠哉悠哉地剪了一個上午。

  午飯過後便拿著疊剪紙去若雲房間尋小丫頭討她歡喜。

  「丫頭。」聶清越滿臉笑地推開房門卻看見桌子旁除了若雲還坐了一個眉目清秀的書生樣男子。她記得這個是朝廷翰林院的文官陳濤,一直鍾情於若雲三兩天便會來拜訪一次。

  兩人顯得聊得正投入見到聶清越推門而入明顯一愣。若雲還是禮貌地告訴她:「丫頭在紅煙房裡學品酒。」聶清越點點頭,道了句不好意思就關門退了出去,手裡的剪紙隨手就擱在了走廊。

  她細細地回憶,剛才推門而入時陳濤很清晰地帶著抱怨的口吻:「丞相已經告病一個月沒有上朝了,各黨相爭人心惟危。」

  生什麼病能曠工一個月?聶清越靠在院子裡的老樹下。那個風度翩翩沉穩健實的中年男人,實在想不出生起大病來會是什麼樣子。

  要開口回去麼,聶清越不自覺地咬著手指思索。眼前忽然出現了靈動討喜的剪紙小人,早上才與她共進早餐店的青年男子,眼角眉心都是溫文的微笑:「會填詞的手原來還會剪紙。」

  「還會蒸包子。」聶清越接過那些剪好的紙樣兒。

  「似乎悶悶不樂。」青年隨意地在她身旁坐下學她靠著蒼老虯結的老樹。

  聶清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衣裙邊的青草:「悶悶不樂倒算不上,後悔到有些。」

  「後悔什麼?」

  「遇人不淑。」聶清越直接轉身望著那張陌生的臉還有熟悉的眼,靠過身去呼吸近在咫尺,藥香就在鼻尖縈繞,她忽然伸出手指在他頰邊戳了一下。

  青年也不退讓:「非禮在下作甚。」

  「想看看人皮下是不是狼皮。」聶清越退開來,「自己易容跑過來和紅顏知己眉來眼去卻把新婚妻子扔在勾欄院住了一個月。」理所當然的語氣卻沒有一點醋意也沒有抱怨甚至因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說而顯得兒戲含糊。

  「互不干涉內政不是麼,夫人在忘憂樓活得倒是怡然自得。」像墨跡沁入紙張般,臉上的笑容徐徐暈染開去,聲線淡去了掩藏仍是平淡自然甚至帶點玩笑的口吻。

  聶清越自然知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對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為何她來到這裡不久後他就喬裝進來留在她身邊卻不早作接觸一定有他的理由。再者她習慣依靠自己的力量,若不是事情突然她定會一腳一步自己走出去而不是在今天貿貿然開口。

  「可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他轉過頭問她。

  「剛聽一個酒客說爹病了一個月沒有上朝。」聶清越談不上多擔心卻也算有點牽掛,沒有那個叫聶安儒的父親,這副身體或許未必能在她靈魂穿越到這個異地後清醒過來。聶清越抬頭看著那雙沉靜清澈的眼忽然染上些許著急的神色正想打趣兩句,嘴一張人卻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睜開眼時人已在一頂四平八穩的轎子中,顏述換回一襲樸素青衫神色淡淡。如果不是風掀起轎簾讓聶清越看見的簾外移動的街景,她定會以為自己只是在一間狹小的房子裡。

  「現在要去哪?」聶清越忽然覺得有些冷。

  「回暫住的院子。」顏述拿起一件秋袍披在她身上,「你一個月沒有施針了,看似無事實際不過外強中乾。」過了半晌又補充:」聶相那邊沒有你想的嚴重大可不必擔心。」

  「嗯。」聶清越點頭靠在轎子一側瞇著眼。

  「忘憂樓的情況有些複雜,所以……」他沉默了幾秒,緩緩開口。

  「轎子太硬借我靠會兒。」聶清越皺眉懶懶地靠在他身上像是熟識多年的老友,「互不干涉內政不是麼,夫君。」

  顏述低眼看她眼底的憊色收回了打算解釋的話:「嗯,祭秋將至,夫人也應該回來了。」

  「祭秋?」聶清越憑著模糊的回憶,祭秋算得上是迎墨國除了立新外最重要的傳統節日,通常在秋去冬至的時候到來。紀念秋天的豐收迎接瑞冬,是一家人團聚歡慶的日子性質和中秋差不多。倒是也有特別的習俗聶清越頭腦昏沉一下子回憶不起來。

  轎子停了。

  聶清越站在植滿綠竹的庭院裡四處打量,內院不算大,倒是外部活動空間很廣。竹林花木,蓮池假山,亭台迴廊,好似以前見過的私人醫院療養區。

  不過聶清越沒有想到院子裡還有其他人。顏述一向喜愛清靜,從聶府出來一路出行除了車伕外再也沒有其他隨從僕人。

  是朋友麼?那人高冠博帶,白色衣袂邊沿飾有精緻繁複的暗紋,一手懶散地托著白玉般的下頷,一手無心地撒下些魚飼撩撥池裡的紅色錦鯉。不辨雌雄的美,說是芙蓉如面柳如眉或許太過分,但清逸柔韌的氣韻卻不輸半分。聶清越生前看過太多形色妖嬈的男子,也只是略微意外,讓她在意的是這個美人好眼熟。

  那人見聶清越怔怔地望著他,當即眉開眼笑。一陣衣角翩躚人已定定地站在聶清越跟前調戲起她:「小越姑娘,好久不見。」中性的聲線清艷低潤,丹鳳眼角水光流轉。

  慢著。聶清越一驚拍下玩弄她頭髮的那爪子,「……舒、舒頌?」

  美人滿意地瞇起眼,不顧立在一旁的顏述,挽起聶清越的手臂就向內院走去:「來,我們別管那隻狐狸,進屋坐下喝茶慢慢說。」

  這一說便說到了天色昏暗。

  原來舒頌本是世家之子,因為私人恩怨一直在追查無荒城的黑市人口販賣,藉著本身相貌上的特點喬裝成女子設計了一個圈套令自己被拐。當日顏述找到十三娘他們時第一個找的是另一輛馬車,自然眼尖地發現了舒頌在內。舒頌要找的不是黑市販賣的團伙,而是背後一直操縱謀利的幕後力量,顏述若直接帶走聶清越會打草驚蛇擾亂了全盤計劃,只得一路隨行。

  本來在聶清越進了忘憂樓的第二天就打算帶她走,舒頌的追查偏偏扯出了忘憂樓有人一直在做人口黑市的情報販賣與消息傳遞。顏述與舒頌約定了一個月的期限,無論舒頌完成與否,限期一到都直接將聶清越帶走。

  舒頌毫無姿態地懶在長椅上說得氣憤又曖昧:「小越妹妹,你都不知道那只死狐狸剛開始肯給我半個月的時間。我軟磨硬泡了三天他才答應延期,還要親自喬裝混進忘憂樓。嘖,認識他十多年都從沒見他這麼緊張過誰。」

  聶清越但笑不語,如果兩人沒有在新婚講清楚以後的關係她或許會有點想入非非,但已經事先聲明好的情況下,聶清越很清楚,顏述擔心的只是她需要持續施針服藥的身體。知道之後心下只有微妙的感激和感慨。

  晚飯在舒頌無所不聊的隨性和聶清越顏述一個配合一個無視中完成了。舒頌一吃完便回房換了夜行衣溜了出去,案子沒有查完聶清越人又被帶走了忘憂樓裡的人定會有所戒備,看來這陣子有得他忙的。

  聶清越像看特技般看著舒頌矯健地在屋簷上跳躍三兩下閃進夜色不見的身影。

  「小丫頭那邊可能要過會兒再解決,我不想再增加舒頌的麻煩。」顏述走到窗戶旁陪她站著看窗外的月色。

  聶清越點點頭,一直學藝的生活倒也不算艱難,她似乎想起什麼笑得陰險又奸詐。經過了忘憂樓那壺酒和那頓早飯所培養的短暫友誼,以及剛才得知內情後那麼些些感動,她已經懶得像從前一樣端著聶家小姐的樣子和他相敬如賓。

  聶清越拍拍顏述的肩,「夫君,那個舒晏是誰呀?」一聲疑問詞餘音宛轉,寓意深厚引人遐想。

  掌下的肩膀不自然地動了動,顏述思索半晌笑著反問:「夫人不是應該問若雲是誰嗎?」清朗月色下某人眼裡的一絲閃爍還是給聶清越錚亮的眼捕捉到了。

  「小晏美人莫要轉移話題。」聶清越滿意地看到顏述從來只有溫雅淡笑或沉靜安然的臉上出現了微妙的尷尬,一時歡快得很。

  可惜這份歡快沒幾秒報應就到了。

  顏述從懷裡取了一個狀似香囊的小藥袋擱在她手裡:「隨身帶著以後出事了方便尋找。」

  聶清越一聽順口就得瑟起來,「嗯,要知道你夫人現在可是搶手詞人了,要換回來不容易啊。」

  「嗯,花了整整一文錢呢。」

  「…… = = 」

  「夫人怎麼不說話?」

  「……夫君,你覺得什麼是看破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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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8:54:25
第9章 中醫聖手缺什麼

  臨近入冬的天氣已經微冷。

  聶清越恢復了米蟲的生活倚在小假山旁看從顏述房內摸出來的醫書。並非她對此有興趣而是因為實在閒得發慌,顏述一大早就出了門暫住的院子又沒有別的藏書。

  應是遺傳多年的古籍,講得是中藥膳食,有許多字晦澀得難辨其意直接導致步驟做法模糊缺失,若不是顏述在書上推敲性的部分補注估計撐不了五分鐘聶清越就扔書了。穿越前聶清越活在點燈泡麵自來水的便利時代,電子產品日新月異一個不留神就被淘汰了,倒也沒覺得中國古文化有多麼博大精深。

  現在活在飛簷亭角紅妝白袖的千百年前,龍紋木雕石壇怒獅光是建築的飾紋就能令她心生感歎,何況還是奇異都無法一一言喻的中醫。珍貴如熊膽冬蟲夏草,尋常至食鹽蔥白大蒜,甚至連紫石英硼砂一些聶清越想都沒有想過得東西可入藥,相使相殺相惡陰陽調和得妙不可言。

  還沒有感歎完眼前白影忽動一張放大的妖顏就出現在眼前:「小越妹妹,你有沒空?」

  「唔?」這幾天不是晝伏夜出就是睡得日上三竿才爬起來覓食的動物竟然會午飯前出現?嘲笑沒有出口手就被無所顧忌地拉起往外走。

  出了門,早市已經開了許久,街上人來人往叫喊不斷。各種氣味顏色聲音混雜成金色陽光下有些疲憊和溫暖的早晨。穿越過大街,拐上長橋,眼前景色驟然開闊。不遠處便是四季常綠的芳草長堤,河中輕舟短桌靜靜地凝滯著似是還未睡醒。

  「來這裡幹嘛?」聶清越打量著河邊曲折縈迴的木質小樓,建構流暢樸實,透過長長的迴廊便可以清楚看到眼前水景。

  「拿書。」舒頌笑得幾分得意帶著她進了樓。竟然是一間臨河而建的的茶館,多半是年老的長者在悠閒得喝著茶低聲愉快地交談,一室都是茶香氤氳的閒情逸致。

  踏著樸素的木梯上了二樓,聶清越看見一個仙風道骨的長鬚老者睡在廊裡竹製的躺椅上,手中尚拿著一卷未合的書。聽到舒頌的動靜緩緩睜開眼來:「拿去罷,答應我的事要做好。」說著手一揚,舒頌已穩穩地接過了。

  聶清越一看,正是她剛才看的那本古籍的下半本。

  舒頌一拱手道了句謝拉著聶清越走了。

  聶清越很是無奈:「舒大美人你拿書就拿書拉著我來幹什麼?」

  舒頌白眼一翻,「順便挑賀禮。」

  「咦,你要送誰?」

  白眼已經變成了三十五度角:「不是我買,是你買。」

  「啥?」

  剛下了小樓就聽見一陣婦人的啼哭撕心裂肺。兩人同望過去幾米外只見一布衣婦人抱著一個臉色蒼白渾身是水的孩子悲慟大哭,那溺水的孩子緊閉著眼沒有半分反應。

  身旁一個褲腳尚滴著水赤著膀子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有點無措地安慰著那婦人,幾分悲憫惋惜的神色並不見太多悲傷,似乎是路過好心下水救人的行人。

  「在水裡還有呼吸的,剛救上來斷氣了。」見舒頌疾步走來把手指探到那孩子的鼻翼下,中年男子懊惱地喃喃:「我應該再早一點發現的。」

  「沒有氣息了。」舒頌惋惜地搖搖頭,忽而眼睛眼睛一閃就要走開:「送他去忘憂樓找阿述看看有沒有辦法。」身一動已被聶清越攔下:「幫我把人放平。」皺起眉來語氣急切而不容抗拒:「沒時間了,看清楚度氣的步驟。」

  舒頌猶豫了一秒立刻就照這她的話做了。

  上了不下三次的急救課再怎麼不聽也還是有印象的,聶清越有幾分感謝學校那冗長的課程來。確定了口腔內沒有異物後,聶清越解開了那孩子的上衣,一手按著他的前額,一手托起下頷令頭部後仰,然後捏緊鼻孔吸了口氣控制好力量度過去。胸廓的擴張算不上明顯但還是可以看見,聶清越抬起頭默念了一兩秒重複了一次。

  「等我停你就開始。」她用眼神示意舒頌過來,聲音因著急有些發顫,觸到那孩子皮膚的手指更是冰涼。聶清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找到記憶中的位置,兩掌相疊手指翹起用掌根部施力按壓。深度和力度都因對方是年幼的孩子而比一般常規有所略減。三十下的默數漫長又短暫。

  舒頌早默契地蹲下身扶好孩子的下頷,見聶清越停下來就開始吸了口氣低頭度過去,動作十分生疏卻毫不遲疑,連時間的間隔的掌握得不相上下。

  如此交替反覆,時間一分一秒流走。聶清越檢查了一次生命跡象,沒有起色。

  已經感覺額上沁出薄薄的汗水渾身涼意漸起,手下仍不肯停,不要死啊挺住。也只有死過一次才知道生命有多糟糕就有多美好,已經不能再冷眼看曾經鮮活的生命一點點流失生機了。

  在動作已經有點麻木了之後終於出現輕微的掙扎。「因為難以做到和心跳同步,所以一旦恢復呼吸最好中止徒手急救。」聶清越想起校醫的原話,微顫著把手探向頸動脈處。

  隱隱的,不強烈卻有力的搏動。

  高度精神緊繃在突然放鬆下來後,聶清越有種微弱的虛脫感,靠著河岸的老樹裝死。心底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明明應該興奮卻又有點微微的苦澀。

  ……

  一頓午飯吃得寡淡無味。

  「這些菜不合夫人胃口?」大清早就出了門的顏述一踏進屋門就看見聶清越桌前半天未動的飯碗,一旁的舒頌早吃得風捲雲殘興高采烈。

  「不是。」聶清越回過神來趕緊扒了口飯。

  「小越妹妹,人家剛才差點全家都給你磕頭了,什麼老酒點心禮盒送了一程又一程。」舒頌眨著漂亮的眼,「你自己不領情回絕了回來幹嘛苦著臉後悔。」

  聶清越歎氣乾脆地一巴掌拍過去:「吃貨,我才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因為什麼呀?」舒頌可憐巴巴地捂著腦袋,顏述也靜靜坐著倒茶似在等她的答案。

  聶清越看看顏述,又看看舒頌,欲言又止,一擺手:「誒,吃飯吃飯!」隨便吃了一半就回房往床上一躺了。

  ——「明天秋祭是阿述的生辰,二十三。」

  ——「什、什麼?」

  ——「……不是吧,= = 小越妹妹你是阿述的妻子誒都不知道,難得獨來獨往的阿述今年的秋祭和生辰都不是一個人過。」

  ——「……」

  ——「算了,那本書你拿去當禮物吧,阿述找了很久的。」

  聶清越煩惱地抱著枕頭翻了個身,幹嘛提前一天告訴她啊,讓她突然知道然後自然地道一句生日快樂不就完了嗎。偏偏和秋祭碰在一起啊,好像沒點表示就對不起人家一樣。拿走舒頌尋了那麼久的禮物冒充這種事她是做不出的。

  「祭秋將至,夫人也應該回來了。」想到當時顏述說這句話時淺淡溫和的語調,聶清越抱著頭欲哭無淚。難道真的要像舒頌打趣的那樣把自己做成中草藥往煲裡一跳麼?

  「夫人頭痛?」搭在額上的手被輕輕拉起來,顏述探究地看著她臉上糾結的神色。

  咦,竟然入神到連敲門聲也沒有聽到?

  聶清越搖搖頭:「不痛。」

  「嗯,」顏述慢慢取出銀針:「夫人轉過身去。」

  「喔。」聶清越配合的轉身趴睡在床上,頸部被溫熱的手指按著摸索至衣領邊緣,感覺腰帶一鬆。被脫了 = = 衣領處的衣布被往背後一拉,鬆散地褪下,露出一邊肩旁和背部的皮膚。軟軟的銀針被慢慢地捻進皮膚裡帶來蚊叮般的痛感。原來電視劇裡隔著衣服嗖嗖三兩下直接刺進去都是騙人的,聶清越懵了半晌得出這個結論。她把臉埋在枕頭上,露出一雙眼偷偷看顏述。床邊低頭的清雅男子神色坦然,認真專注。

  顏述見聶清越半天沒有說話,以為她在害羞,思索了片刻,慢慢道:「夫人若是介意,我明天尋個女醫來代勞如何?」

  「誒?沒關係我不介意。」正苦惱明日生辰的聶清越心不在焉,話一出口回過神來只覺得剛才的不介意有微妙的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連忙補充:「請別人來多浪費錢啊,還不如省下來咱兩好好過日子。」

  「唔,夫人說得是。」顏述點頭,嘴角牽起一抹曖昧不明的笑。聶清越回過味來,這麼□的話她怎麼說的這麼順溜,都怪一直想他的生日害的。

  再看顏述臉上欠抽的笑,聶清越有點惱了,也不管背後的針坐起身子抓著他的衣領直接問:「生辰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快招了。」清澈純淨的眼直逼那雙永遠寧靜淡然的眸子。

  那雙眸子閃爍了幾下,唇邊笑意漸濃,「夫人再不趴下去怕是要後悔的。」

  「又不是沒有穿過露背背心。」聶清越嘀嘀咕咕地趴回去,臉頰卻有點發燙。

  背後的刺痛感仍在繼續,粗糙溫熱的手指無意間的觸過有點癢。「夫人方才午飯是在苦惱這個問題?」他仍是言笑淡淡。

  「唔。」聶清越頭埋在枕頭上聲音悶悶的。

  「早上救人的方法。」

  「嗯?」

  「我想要早上救人的方法。」

  「舒頌告訴你的?」

  「當時我在茶館雅間,聽人說有人溺水後下了樓你早已經開始施救了。」

  「咦咦,舒頌說你在忘憂樓,我以為你和若雲在一起。」

  「夫人。」

  「嗯?」

  「這算不算是妻子對夫君行蹤的試探?」

  「……以後教了你我就算是你半個師傅了,這是師傅對徒兒名正言順的關心。」

  「嗯,現在有什麼感覺?」

  「賺到便宜了。」聶清越竊喜,三分鐘即會的心肺復甦法就解決了禮物問題。

  「我說這裡。」顏述哭笑不得地輕輕掐了她的背一下。

  「酸麻脹痛。」「嗯。」顏述動作利索地收了針替她把衣服拉好,「還是第一次被問這樣的問題。」「什麼?」聶清越翻過身來拉著被子歪頭看他,背後酸麻感似乎消了點。

  「生辰想要什麼。」他收拾好醫具神采奕奕地看向她,忽然伸手揉了揉聶清越的腦袋:「夫人早些休息吧。」

  直到顏述走出房間,聶清越仍是躺在床上茫茫然,半天把右手拳頭往左手掌心一敲:「肯定是和舒頌混多了,不然沒事笑得那麼妖孽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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