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5-1-5
- 最後登錄
- 2022-11-8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3281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7428
- 相冊
- 1
- 日誌
- 11
   
狀態︰
離線
|
第十三卷 羿善射
浪得虛名慕古風,只抒讒佞不抒忠。青編凜凜誅夷羿,史冊煌煌載有窮。
此詩是後人追憶夏朝的夷羿,雖有善射之名,不能忠君為國,反拒絕太康,而立仲康,操弄國柄。至帝相時,被家臣寒促所殺,賦此以感歎其事。然夷羿取名因自恃善射,有慕於堯時偃羿,故亦取羿為名。夷羿善射不過尋常射法,怎如偃羿的神射?今日聊以借題發揮,試講偃羿之事,且聽我略說幾句綱領,便見其中的大概了。
興妖興浪,復興師的河伯神,全無料敵之算。奔東奔西,終奔月的嫦娥姊,兩次背夫逃竄。授弓授矢,兼授術的楚弧父,一味教人不良。射水射風,還射日的偃羿氏,三件逆天惡貫。
你道這偃羿氏是那一朝的人物,怎麼樣的出身?他生身唐堯之代,家世楚鄉,原是個庶民之族,幼年失了父母,自成自立,乾出掀天事業,封為有窮國君,楚弧父就是他的師父,嫦娥姊卻是他的妻室,河伯神便是他的對頭。說起始末根繇,卻也是樁極奇之事。這偃羿天資敏捷,凡事不學而知。七歲時便削竹為弓,捻麻為弦,拾蘆為箭,看見飛禽走獸,便要射他,雖然不中,卻也不遠。嗣後,看看射著,親鄰們都贊美他。有一鄰人向偃羿道:「看你心好學射,倒像有些夙緣的,只是無師傳授,難以精通,何不拜從明師求他指點,萬一能彀精通,也是一件隨身技藝,或者可與國家報效,立身揚名,封妻蔭子也不見得,卻強如在這裡胡謅亂扯。」偃羿道:「我的意思,也欲如是,但此處無有明師可從。」鄰人道:「此去不遠百里,乃楚國荊山地方,有一善射之師,名曰楚弧父。他的弓矢其實出神,不拘要射何物,百發百中,以此拜從他的甚多。你若真心學射,何不也去從他?」偃羿道:「原來有此高手,我明日自然要去從他學射的了。」偃羿自得此言,時刻在心,思量學射,不能忘懷,其年已是一十六歲,俄然歎道:光陰易過,山水難磨,日月迅速,韶年漸多,若再蹉跎幾年,只恐習學難成,卻不有誤一生之事?當即草草收拾了些粗服乾糧,拜別了親鄰眷族,徑往楚國荊山訪尋弧父去了。正是:
英雄舉事世難猜,弧父真傳豈異哉。知有鴻圖非驟立,須從絕俗大人才。
卻說偃羿別了親鄰,逢人問路,走了一日,剛走得六七十里程途。看看日暮途黑,欲待再往前行,諒來到荊山還有二三十里,不能即到,欲待不去,此間又無店舍借宿,難道到走回頭路不成?正在心裡躊躇,抬起頭來忽見一座廟宇,不覺心內歡喜道:不若就在這廟中權住一宵,明早趕行未為不可。即忙走到廟中一看,原來供奉的是軒轅皇帝聖像,隨即倒身禮拜已畢,向各處走了一轉。這廟中並無一人居住,只得取出乾糧充飢,又將隨身包裹做了枕頭,竟在神案下放心鼾睡。至三更天氣得一奇夢,夢見自家要上天去,無路可走,將身亂竄,忽有一人拿一乘高梯前來交與偃羿,偃羿登梯直上竟到天頂,心中十分歡喜。少頃醒覺,乃知是夢,只是解說不明,翻來覆去就再睡不著了。看看已到五更時分,遠遠的聽得鑼鼓鬧喧,偃羿吃驚道:天色未曙,怎有金鼓之聲?若不是皇家遣將出師,定是鄉民驅虎逐豹。沉吟了一會,只見一伙人持了燈火,先進廟來焚香點燭,那鑼鼓之聲還在後邊,方才曉得是鄉民到廟中來祭賽的緣故。偃羿也只作不知,只管睡著。少頃,眾人齊進廟中,擺列案桌,陳設祭品,看見神案之下睡著一人,被眾鄉民一把扯起道:「此人黑夜潛伏廟中,決是不良之輩,要偷盜我們祭器的,拿來綁縛了,不要放他去。」其中有一人相貌嚴肅與眾人不同,想像是個社長,走近前來道:「不要動手,待我來看。」眾人聽了他這兩句說話,輕輕的把偃羿放了。那人走近前來把偃羿看了一眼,偃羿也把那人看了一眼,兩邊各自吃了一驚。思想了好一會工夫,並不出半句言語。看他兩人的情景,像個會面過的,一個是起早出門,尚然昏昏沉沉,一個是受了驚嚇,猶在蒙懞懂懂,故此思量不著。忽見那人高叫道:「是了,是了。是我適才夢中送梯子與他的。」偃羿亦想著道:我方才亦曾夢見你來。那人道:「我夢見足下欲上天而無路可通,將身亂竄,我將長梯付汝,直登天頂,汝夢亦同此麼?」偃羿道:「一些也不差。」那人道:「足下少待,我等祭神畢了,再來講話。」偃羿應允了,立在一傍。眾人裝點香燭已齊,陳設禮幣已完,一齊鳴鑼擊鼓,獻花進帛,跪拜交錯,不多時禮數已周,各自分頭歸家去了。獨有那人來尋偃羿問道:「足下姓甚名誰?原何至此?」偃羿道:「小可姓偃名羿,家鄉不遠,因性好學射,特訪楚弧父而來。昨因天暮權在此廟中一宿,不期衝犯了眾位。」那人道:「原來如此。你要訪楚弧父,只我便是,今日可謂相見有緣。」偃羿聽說,慌忙下跪道:「弟子有心相從,有眼不識,望乞恕罪。」楚弧父雙手扶起道:「足下何出此言,既然遠來,且同歸寒舍。」偃羿應謝連聲,攜了包裹跟隨楚弧父,行不一二十里早至其家,偃羿放下行囊,就拜楚弧父為師。楚弧父也不推辭,竟受了他八拜之禮,隨喚眾弟子與偃羿相見,各各問姓通名,偃羿以師兄稱之。是日,弧父要往村中賽神處散福,不得工夫教他射箭。次日,挾了弓矢,喚了偃羿並眾弟子出去演射。到一曠野之處,只見預先已豎起一草靶在地,離靶百步射去,要射中靶上。先是楚弧父射起,真個箭箭不空,後來輪著諸弟子們射,也有十箭內中三四枝的,也有中一二矢的,也有全不中的,還有初學者,把手指臂膊面皮,都被箭鏃弓弦打破了的。果然射箭是個百丑圖,卻也不能殫述。如今輪該偃羿射了,是弧父道他是個初學的,便把些心法講傳與他,卻也不及細說,聊表幾句即知大意。他說道:
目對弦弦對鏃,鏃對靶為三齊。立腳不丁不八,存身不正不倚。
前手如托泰岱,後手如抱嬰兒。勿使弓強力弱,自能立致精微。
這偃羿原是杜撰射過幾時的,今日更得楚弧父的傳授,他卻心神默悟,開弓放箭,射了一回枝枝中靶,箭箭不虛。楚弧父與眾弟子各各稱異,向偃羿道:「你原來是會射的,為何又來習學?」偃羿道:「弟子實是不知,向日曾在家中以竹弓蘆箭頑耍,今日得夫子指教,不覺僥倖射中數矢,豈敢虛言。」楚弧父道:「子異日必有神射,高出於我也。」當下眾人又齊班輪射了一回,方才收拾回去。次日,楚弧父又教偃羿射飛禽走獸游魚之法,偃羿一一理會,也是百發百中。楚弧父甚是得意,不及一月之間,偃羿的手段與楚弧父便一般高強,不分個彼此了。一日,楚弧父對偃羿說道:「我因善射得名,從我於門下者實多,未有如爾之好學易精。今絕技已成,不必在此濡滯。我有寶弓一張,名曰桑弧,更有雕翎箭百枝,是我太公得之軒轅皇帝,用此可誅妖伏魔,故此我太公立軒轅之廟,逢時祭享以酬大恩。但我年紀已老,子嗣中無有可授其弓矢的。前日夢將高梯付汝登天,非為無故,此乃皇帝欲我贈汝弓箭,以成就你掀天功業。今即出贈望乞存留。」偃羿道:「弟子蒙夫子教導射法,一無相報。此弓矢既是夫子祖遺,弟子怎敢據受?況弟子囊中止備不腆,僅可奉償薪水,弓矢之價何從而有?」楚弧父道:「說那裡話,若是言價,就不必言贈了。」說罷將弓箭取出交付偃羿,偃羿接在手中細看一回,贊道:「果是好弓箭。」滿心歡喜,便把橐囊盛好,隨取修儀呈上。楚弧父堅執不受,偃羿只得依舊收藏。當晚有許多敘別情況。次早拜辭楚弧父並同學朋友,背了行囊,出門取道回家。有詩為證:
從師不憚遠擔簦,專志專心學已精。謾把神弓分手贈,直教萬世顯宏名。
偃羿在路行了半晌,早到軒轅廟前,因感前日得夢之事,進廟拜謝。只見一個老者坐在廊下啼哭,偃羿也不顧他,直待拜完了神聖,方才走至老者身傍問道:「老人家,有何事故坐在此處啼哭?」老者道:「不瞞官人說,老漢是桑林裡人氏,因聞堯天子聖德神聰,寬洪大度,村中之人皆坐享太平,無以為報,各備了些土產物件,前到蒲坂都下奉獻堯帝。往返路中已經一月,誰想家鄉間生出一件怪事,把我妻兒老小盡皆壞了。」說到其間又哭起來,偃羿道:「還是什麼緣故,且與我說知,何必恁般。」老者又拭了淚道:「那桑林裡生出一個精怪,其大無比,其形像豬,專要吃人。論他的食量又且極宏,一頓得十餘個人方才彀飽。故此一月之間連住居過往之人,約莫傷了千來個性命。老漢的山妻稚子也在數內,以此不敢回家,同伴數人各自走散。老漢意欲回到蒲坂尋些生意,又苦沒了盤纏,因此在這裡悲傷。」原來偃羿雖好習射,倒也是個慈心的人,一聞老者之言,就如己身之事一般,好不為這老者躊躕,便在囊中取出楚弧父不收的束脩,對老者道:「你老人家既無盤費,我有白金五兩在此,你可收用,前到蒲坂將用剩的就好作本,做些生理了。」說罷就遞與老者,老者道:「老漢與官人素不相識,怎麼好受許多銀子。」偃羿道:「我家不遠,爾在窮途,些須相贈,理之當然,何必推辭。」老者只得收了,連聲作謝,又問了偃羿的姓名家鄉,方才別去,各各取路而行。有詩為證:
驀路相逢落魄才,傾囊相贈果奇口。當初若不行方便,如入寶山空手回。
偃羿行不裡許程途,心中想道:「方才老者講的精怪已傷了千數人命,口這老者如此悲啼,其餘那些人家亦未必不如此景狀。況且日長歲久,不知這孽畜還要害多少人哩?楚弧父相傳我的弓矢既能誅妖伏魔,我何不前去射死了他。總射不死,也只多傷得我一命。若射死了,豈不與萬民除害?又想道:若是回家再往,只怕耽延誤事,此去桑林裡不過三四百里程途,身邊所餘碎銀尚好盤費,不若徑去為便。當即詢問土人往桑林裡的路徑,巴程前往。行了三四日,來到一個村莊,看見許多人簇擁看一個官長在那裡說話,偃羿上前打聽,乃是荊州牧姬鯀為因驅逐惡獸而來。此獸離此止三五里去路,名為封豕,出沒無常,官兵被妖氣相衝不能上前,屢被傷損。偃羿想道:我若當官說我善射,前去誅此封豕,又恐做事不成反招譏誚,不如徑去尋這孽畜,若能了當得他,再來報官亦未為遲。隨即又往前行,只見路旁有堆堆的白骨壘積如山,無非是這孽畜的遺愛。偃羿情知封豕只在遠近,慌忙取出桑弧把弓弦上了,便把橐囊放在路側,手挽強弓腰懸箭袋,趲行前面,只聽得一聲吼響,走出那個封豕惡獸,果然生得怕人。但見:
身長二丈,腰大念圍。直截鼻樑,如一段竹筒套嘴。咍孩耳朵,似兩握蒲扇兜肩。遍體突兀烏毛,堪為甲冑。滿口稜層利齒,賽過槍刀。不能作霧興雲,偏會揚氛吐氣。這個是八戒的始祖,須知是天上的室星。
原來此獸不比虎豹會跑會跳,卻是慢慢走的,只為他有一道妖氣相衝,先把人來迷惑,所以不能避他。偃羿此弓乃是奇珍異寶攢嵌,散出寶光,反把妖怪罩定。那封豕看見有人行走,已道是有點心來了。這偃羿拔出雕翎羽箭,架著桑弧寶弓,看清了封豕惡獸嗽的一聲響,那箭正中惡獸咽喉,翻身倒地,撲跌不休。偃羿猶恐不能即死,又要拔箭再射,那惡獸雖已四腳朝天,還在那裡掙命。偃羿見這弓矢,果然靈驗,十分歡喜,即忙回轉到村莊之上,同那地方上火悉將前事報知姬鯀,姬鯀猶自不信,偃羿道:「小人親手射死,怎敢說慌?」姬鯀即遣人往探,果然是真,才乘馬徑到其所,此獸已自斷氣。偃羿拔出羽箭,仍歸囊中,姬鯀見了大悅,命地方人將獸皮剝下,進與堯帝觀看,血肉之類任憑土人取用。吩咐已畢,乘馬返村,遂叫偃羿隨行,偃羿不敢違拗,仍於路側取了行李,跟姬鯀直到寓所。姬鯀向偃羿道:「此獸妖氣迷人,無敢近者,汝能射之真是莫大之功。明早可同我起身入蒲坂面聖,保封官職。」偃羿道:「小人聞有此獸,遠來效力救人,原不願受職。況離家日久,歸心甚急,不敢達隨入都。」姬鯀再三相勉,偃羿再四推辭,姬鯀也不好十分苦逼。到了次日,地方人將獸皮進與姬鯀,姬鯀取銀十兩相酬偃羿,各自分途起身。地方人感其恩德,送至十里之外方才回去。後人有詩一首以歎之曰:
聖世何如不降祥,卻令蒼赤罹奇殃。雕弓一試妖氛殄,方使斯人姓字香。
偃羿回家不過是重會親鄰,各人敘話別後之事,這也不必題他。且說姬鯀帶了僕從前往蒲坂,在路飢餐渴飲,夜住曉行,也非一個日子,方才得到。即將封豕害人,官軍不能近,被偃羿有如之事一一奏聞,將獸皮貢上。堯帝即問道:「偃羿射死此功勞,卿何不帶他入都受爵?」姬鯀又將偃羿固辭之事奏知,堯帝道:「偃羿誅此惡獸,可謂神射。目今徐州境內亦有水怪興妖,浸沒田禾,害人性命,不計其數,或者偃羿亦可誅此。朕明日即頒詔書遣使徵聘來朝,授以官爵,命他前往徐州除此水怪,卿家以為何如?」姬鯀道:「偃羿聞命自必赴都。水怪雖凶,難逃神射,陛下正宜如此。」堯帝命將金帛賞勞姬鯀,姬鯀辭謝出朝,自回荊州治事去了。次早,堯帝遣使頒詔,齎帛前去徵聘偃羿,一路無辭,早到楚地訪至偃羿家中。偃羿躬迎,相見禮畢,使臣便將堯帝之詔遞與偃羿,並述堯帝來意。偃羿道:「蒙聖主厚恩,自當報效,奈何這個題目來得甚難。」使臣道:「封豕既誅,已顯其長。水怪不過封豕之類,亦有何難?」偃羿道:「那封豕獸不過在山林岩谷之間,足跡可通,所以容易誅得。這水怪藏在水澤,不知蹤跡不見影響,教我那裡下手?」使臣聽了這番說話,沉思半晌,乃道:「雖則如此,帝命不可遽違。和你同到蒲坂,再作理會。」偃羿道:「若是到都,畢竟要承命誅妖,倘或不能誅他,如何覆命?此處往徐州不遠,莫若先去尋這水妖,除得除不得,然後進都面聖何如?」使臣道:「這也說得有理。」偃羿當留使臣在家款待安歇。次早向親鄰人等說知其故,拜別離家同使臣前往徐州。正是:
今夜雞聲茆店月,明朝人跡板橋霜。
你道那徐州境內是什麼水怪作炒?原來不是個怪物,就是黃河內的河伯神道。這河伯神住居水府管理河道,因新娶了河伯夫人是宓國之女,名為宓妃,小字嫦娥,嫌這水府官殿十分狹窄,河伯神想要廣建殿宇寬設苑囿,以便遊觀作樂。奈這河面不過一里之闊,怎得暢其所欲,故此施展神通,大興波濤,洗蕩堤岸。他只思量要廣闊河路以便建造,那知道汨沒了禾苗,淹溺了人命,以至朝野不安遣人誅戮。這日,河伯正與嫦娥在水府議建宮殿,忽見水卒來報導:「河涯之上有數人觀望,他身邊不知帶著什麼寶物光彩逼天,甚是可愛。」河伯道:「我與夫人前去看來。」嫦娥應允,即同河伯出了水府,縱步怒濤之上,果見河畔站著數人,寶光上燭於天。河伯道:「夫人在此,我去看來,果有甚寶吾當取之。」嫦娥道:「有此異寶,決非尋常之人,不可輕往,恐招非禍。」河伯依言,只得退回水府。你道那河堤上站的是什麼人?原來就是偃羿和使臣,主僕數人一到此地,覓了寓所,安頓行囊就來看個動靜。但見水鄉渺渺茫茫,那裡去尋個水怪?偃羿依依稀稀見水上立著二人,情知是怪,正欲彎弓而射,忽然又不見了,只得回寓。每日走到河上來看,並沒一些影響,或時見一股水擁將起來衝倒了數處堤,陷沒了幾個人,這分明是水怪之故。偃羿只得扳弓搭箭向水頭射去,那水覺得也退了幾分,但不知那怪物形像,怎麼除得,反自折了一枝羽箭。等待了十數日,覺得有些心灰意懶,正思入都覆命,不意從空掉下一段奇緣。你道此緣從何而來?且說宓妃嫦娥,自那日同河伯在水面上看見偃羿之後,暗自想道:觀那少年惟有弓矢隨身,並無他物,為何有寶光炎上?此人後來必證天府神仙。我如今身居水國,無過是個河神,不若改嫁那人做個天仙之妻,也得名列上清,煞強如在這水底度日。心裡雖然這等想,奈何無計脫身,若徑自潛奔那人,恐河伯知道前來追趕,反為不便,只得寧耐。這日適值河伯出遊到海,嫦娥乘隙改作民家打扮,離了水府行上堤岸,尋著偃羿寓所,嫦娥直入中堂,恰好偃羿與使臣在那裡商議進都之事,忽見一女子走將入來,果然生得齊整異常。但見:
日映朱顏,風飄素袖。春出拖柳葉,秋水醮明星。霧鬢雲鬟,簇擁一窩高髻。桃腮杏臉,生成萬種嬌容。弱體果盈盈,不長不短。織腰真怯怯,非瘦非肥。裙布荊釵,豈是尋常包裹。蘭姿蕙質,相宜雅淡梳妝。
偃羿一見只疑是天仙下降,慌忙立起身來問道:「小娘子那家宅眷,來此何干?」嫦娥道:「奴家離此十里之遙,姓宓,小字嫦娥,不幸被水神所侮。父母兄弟、田廬屋舍盡皆漂沒,止存奴家一身,沒處可容。官人怎生救得奴家,生死感戴。」偃羿道:「我們因誅水怪而來,到此數日,水怪全無蹤影,明日正欲回轉蒲坂,那有心情管你這等閒事。」嫦娥道:「原來官人要往蒲坂,奴家有親戚在彼,千萬帶挈同行則個。」偃羿道:「我生平極肯周濟人,但是男女同行,實為不宜。」使臣道:「小娘子莫怪,我倒有一議論在此。小娘子既無父母,偃官人未娶妻室,待我為媒,與你二人合為夫婦可好麼?」嫦娥道:「如此甚好,不知偃官人若何?」這偃羿雖是個忠厚人,家室之心未嘗沒有,見了他恁般標緻,已自動情,況嫦娥先遞認狀,難道他倒肯具退呈,只得順口應承道:「但憑天使作主。」嫦娥道:「姻事已成,須在連晚起身方好。」偃羿道:「這卻為何?」嫦娥道:「恐我家親鄰眷屬知些風聲,你我不便。」使臣道:「明日黎明就道,亦未為遲。」當晚偃羿與嫦娥成了夫婦之禮,說不盡千般軟款,萬種恩情,只因次早即要登程,此宵愈覺憐愛。卻正是:
歡娛最惱金雞唱,何事他偏盼五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