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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十四郎]千香百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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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1: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慄烈谷 一

  黎非又是一陣好笑,偏頭打量他半晌,忽見他束髮的帶子鬆了半截,幾綹不聽話的頭髮落在耳下,仔細一看倒有點滑稽。

  她撥了撥他的頭髮:“頭髮鬆了,快重綁。”

  他頭髮還有點濕,想必從丹穴中出來時肯定蓬頭垢面,洗乾淨了才出來見她。是不是太著急?頭髮都沒綁好,出來沒一會兒全鬆了,想到一向鎮定自若的雷修遠手忙腳亂綁頭髮的樣子,她越想越覺有趣,忍不住哈哈笑起來。

  雷修遠沒有說話,他找了塊青石坐下,抬手輕輕扯下束髮的帶子,滿頭烏髮立時為山風吹得搖曳不止。

  “我不會。”他聲音淡得像一陣風。

  又來了,這彆扭的小鬼,想讓她幫忙不能直說嗎?三年過去,還是老樣子。

  黎非搖著頭,用手輕輕按住他被風吹散的長髮,從袖子裡取出木梳,慢慢地將它們理順撫平,他的頭髮漆黑卻柔軟,摸上去像貓毛一樣,明明是個脾氣古怪的人,頭髮卻生得那麼溫順。

  午時烈日的陽光灑滿桃林間,遠處隱隱有弟子們說笑嬉鬧的聲音,除此外,只有幽幽風聲。山崖上不知開著什麼花,斑斕一片,甜蜜的香氣充斥胸臆,叫人心曠神怡。

  黎非一面替他束髮,一面道:“好香啊,那是什麼花?”

  他停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我只能聞到別的香氣。”周圍只有她身上淡幽的異香,鋪滿整個天地。

  別的香氣?黎非愣了一瞬,終於反應過來他是指自己身上的味道。自脫皮後,她身上的香氣也越來越明顯,被很多人說過了,可突然被雷修遠提起,想到他也在聞著這股香氣,她就特別緊張特別不知所措,差點把他頭髮束歪。

  來之前她明明有一肚子話想跟他說的,三年中他沒能參與到的一切趣事,每發生一樁,她就想著以後一定要說給他聽,可現在腦子裡忽然變成漿糊一片,連帶著手腳好像都稀爛的,他的頭髮怎麼都束不好,急得背上一片汗。

  不知過了多久,雷修遠忽然輕聲問:“你確定去慄烈谷嗎?”

  黎非差點激動得哭了,可算被他提醒起自己想說的一堆事了!她連連點頭:“是啊,你呢?”

  他輕輕“嗯”了一聲:“那我也去。”

  她有些訝異:“你不用去嗎?”

  雷修遠淡道:“突破第二道瓶頸,去不去都無所謂了。”

  這是在炫耀自己是個天才麼?黎非又好氣又好笑:“那你還要去,你以為是玩?”

  “去慄烈谷,和我組隊。”他忽然笑了笑,“看看你這幾年修行得怎麼樣。”

  “組隊是什麼意思?”

  他停了一下:“你什麼都不知道,還說要去慄烈谷?”

  這能怪她麼?師父閉關去了,師姐根本沒去過慄烈谷,誰來告訴她?

  原來,和沙翠塢一樣,慄烈谷也不在無月廷門派內,中土極其遼闊,一個仙家門派再大,也不過九牛一毫,總有無數遍地妖物或凶獸的凶險之地適合給弟子們修行,又不可能把它們搬到門派裡,故而這些地方大多被加持了封印,一來防止凡人誤闖,二來也為了圈住凶地中的各種妖物凶獸,不叫它們到處亂跑。

  這些凶險之地有些為中土各仙家共有,時常一起派弟子在裡面合併修行,有些是只為單獨某個門派所有,慄烈谷便是無月廷獨有的修行之地,距離無月廷千里之外,是給突破了第一道瓶頸的優秀年輕弟子做試煉的地方,想要開啟慄烈谷的封印,至少要二十名弟子。

  對能去慄烈谷的二十名弟子來說,這一趟修行並不輕鬆,甚至可能結果十分殘酷,曾經去過慄烈谷的各位師兄師姐幾乎沒有不在裡面受傷的,更甚者傷重致數十年不能繼續修行也是有的。

  慄烈谷極為廣闊,凶獸妖物極多,二十名弟子往往要組隊行動,至於二十人怎麼分配,組多少隊,都由弟子們自己決定,這也是考驗他們的觀察籌劃能力,其後各組在谷中獵殺妖物凶獸,考驗的又是配合與領導能力。

  黎非聽了半天,愕然道:“這和上回書院的那個測試是不是有點像?”

  她還記著那次四人組的第一個測試,她受了重傷,差點被迫脫殼,當時他們遭遇的是凶獸虎蛟。

  “類似,但分組權不再是先生決定,而要靠自己。而且,慄烈谷的凶獸妖物並不會有人事先重傷它們削弱能力。”

  就因為如此,去慄烈谷在弟子們心中是又想去又不敢去的試煉。能去的都是年輕一代弟子中的翹楚,被選上意味著被人承認了能力,可去一趟就是九死一生,萬一遇到不合作的隊友,哭都來不及。

  黎非終於順利把雷修遠的頭髮束好,一面笑:“修遠,你要跟我組隊,不怕我拖後腿麼?”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抬手摸了摸束好的頭髮,忽道:“綁得不好,重來。”

  “重來你個大頭鬼!”

  黎非翻他個白眼,坐在他身邊,遠方雲海蒼茫,山峰隱現,時隔三年,又與他一起眺望這片景色。

  “你在丹穴修行的時候,紀桐周和葉燁他們都跟自己的師父去別的地方修行了。還有啊,歌林前幾天說抓了只蜈蚣精當坐騎,下回見面,要不要一起騎上面看看?對了對了,我師姐……”

  她嘰裡呱啦將這些年他沒能一起經歷的事情都告訴他,整個午時的半山腰,只有她清如風的聲音在徜徉。

  很快,去慄烈谷的二十名弟子被確定下來,依舊是堯光峰的弟子最多,共有五人,三天後卯時,被選中的二十名弟子集中在距離無月廷正門最近的文古峰正殿中,等候長老們將他們送往慄烈谷。

  此次同去的二十人中,女弟子有五名,在歷屆算多的了,來的弟子大多是十五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再怎麼刻苦專心的修行,天性中的東西卻不可泯滅,哪個不對異性有好感?更何況五個女弟子個個容貌姣好。

  其實有了靈根,時常還引靈氣入體,為靈氣淬煉的修行者很少有容貌不端正的,特別是女孩子,個個嬝娜如三月細柳,十五名男弟子雖然因為試煉而緊張,但大多數心裡還是更因有女弟子相伴而高興。

  不過,高興歸高興,放低身段去迎合就是另一回事了,這裡的二十名弟子都是年輕翹楚之輩,平日裡都是別人來問候奉承自己,大部分都矜持高傲,結果直到離開無月廷,都沒一個人去聒噪五個女弟子,黎非難得享受了一次清淨。

  出了無月廷,一路往南飛,以他們現在的騰雲速度,很快就可到慄烈谷。

  這是黎非來到無月廷五年後第一次出來,沒有濃稠靈氣的壓迫,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了,腳下的白雲無比的輕,像是全然不需要花費心思操控一樣,無數山川河流瞬息掠過,以前在書院的御劍比起來,簡直慢得像牛車。

  她四處張望尋找雷修遠的身影,冷不丁發現他周圍居然圍著一群弟子,有男有女,居然說說笑笑還很開心!他居然能和陌生人說笑!而且裡面還有女孩子!

  他以前可是絲毫不討喜,不要說男弟子,連女弟子都特別不喜歡跟他親近,只因他身上總有那種“靠近我的都是蠢貨”的感覺,說話也不中聽,除了自己還有葉燁他們還跟他能說得來,書院其他弟子一般都是對他又恨又有些畏懼的。

  這三年在丹穴中發生了什麼?莫不是天天跟胡嘉平待在一起,被熏陶得改了性子?變得和氣點是好事,但胡嘉平有沒有教他什麼奇怪的東西?總覺得他身邊兩個姑娘笑得特別豪爽,他在講笑話麼?

  黎非一肚子好奇,忍不住便要湊過去聽聽,忽聽旁邊一個男子開口道:“這位師妹,能冒昧問一下你的靈根屬性嗎?”

  她急忙轉頭,便見身邊站著幾個面生的男弟子,想必都不是堯光峰的,為首那男弟子大約十八九歲,儀表堂堂,舉止穩重大方,很有葉燁的風範。見她似是疑惑,那男弟子笑道:“慄烈谷遼闊且危機四伏,一個人只怕難以跋涉,故而冒昧想問一下師妹的靈根屬性,方便到時候組隊。在下應元愷,東陽真人門下,靈根主水副土。”

  翹楚弟子畢竟不同,絶不會像堯光峰那些人一樣語無倫次,應元愷面對她時神情自若,舉止大方,讓人很有好感,黎非也含笑道:“我叫姜黎非,沖夷真人門下,靈根也是主水副土,只怕無法與應師兄組隊了。”

  幾個男弟子難免要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但並無人糾纏,很快便離開另詢他人。看起來,弟子們都明白慄烈谷試煉需要組隊完成,而組隊是需要先認識的,趁著詢問靈根屬性,也算相識之道,應元愷數人問過黎非,轉而又飛向另一邊一位女弟子。

  不過此刻被詢問的女弟子很明顯沒有黎非好說話,女修行者的冷若冰霜被她發揮得淋漓盡致,正眼也不看他們一下,轉身就避了過去,真正是傲若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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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慄烈谷 二

  眼看應元愷數人神情尷尬,黎非也有些好笑,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弟子幾眼,她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容姿清婉,幽若清蘭,是個極美又極冷傲的女孩子。

  黎非情不自禁又多看幾眼,忽然兩位長老開始朝下降落,慄烈谷居然這麼快就到了。

  這裡和青丘虎口崖的狹道有點像,兩旁都是高聳的懸崖山壁,然而狹道中卻氤氳似有黑霧盤旋,那正是無月廷的封印術。

  山壁下還有一座光禿禿的石碑,上面沒有字,好像長年累月為人摩挲,石碑顯得十分光滑。

  東陽真人道:“進谷前,每個人先把名牌掛好。”

  弟子們急忙從懷中取出名牌,這東西是石頭做的,雖然小巧但也沉甸甸,掛腰上十分礙事,動不動就砸在腰上肚子上,還特別疼,平常根本沒人會真掛起來,都是放懷裡。

  “你們二十人都觸摸過石碑,封印便會開啟。谷中已被架設靈氣源,五日後黃昏,每人最少獵殺兩隻妖物或凶獸,取獠牙為證,在靈氣源集合出谷。獵殺不到兩隻的,三個月膳食補貼減半。”

  二十名弟子沒人說話,也沒人驚訝,拿膳食補貼做懲罰是仙家門派一貫的手段,入門到現在他們早就習慣了。

  白浮真人的大嗓門驟然響起:“不但三個月膳食補貼減半,獵不到兩隻的,統統給我去雲海下思過樓面壁三天!”

  眾人頓時紛紛震撼,去雲海下思過樓面壁簡直是丟人丟大了去了,除了那些缺錢到極致的,否則哪個弟子願意沒事跑雲海下?更何況還是去思過樓,那是普通弟子才會被罰去的地方,雲海上的弟子要是進去了,以後在師門都沒法抬頭做人。

  一時間弟子們紛紛生出緊迫感,先前還有些蠢蠢欲動的獵艷閒心一下子煙消雲散。

  石碑被二十名弟子觸摸過後,籠罩狹道的黑霧頃刻間裂開一道縫,內裡磅礡的妖氣立時撲面而來,弟子們都禁不住有些動容。

  “各自小心……別指望自己一個人就能完成試煉!”

  東陽真人到底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下,話音剛落,眾弟子只覺一股極強的吸力將自己的身體吸向那道裂縫中,緊跟著眼前一花,再定睛時,已在慄烈谷內。

  眼前是一道狹長幽深的懸崖間道,越往前飛越開闊,飛到盡頭處豁然開朗,腳下是大片濃綠起伏的森林,倘若仔細觀察,可見天邊有隱隱數道光之線,互相連接著,最後落入森林深處,想必那就是收集獠牙後可以出去的靈氣源。

  黎非正觀察地形,雷修遠忽然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拍:“愣什麼?過來。”

  他領她停在石崖邊,黎非大是愕然:“修遠?你不會打算就我們兩人組隊吧?”

  雷修遠道:“也可以,但費力些,還是需要五行配合。方才我大致瞭解了他們的靈根屬性,你在這裡等一下。”

  黎非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又飛回去,大致瞭解?他剛才跟人有說有笑,原來也是去瞭解人家的靈根屬性了?

  雷修遠飛向一個女弟子,不知和她說了什麼,她點點頭,跟著他一路往自己這邊飛來了。

  見到黎非,那女弟子也有些訝異,緊跟著卻爽朗一笑,道:“蘇菀,廣微真人門下,單一火屬靈根,姜師妹,久違了。”

  黎非有點驚訝:“你認得我?”

  蘇菀但笑不語,靜靜立在她身邊,黎非細細打量一番,她大約有十七八歲,細腰長腿,髮髻斜斜綰在耳邊,又漂亮又利索,堪稱真正的英姿颯爽。她也是廣微真人門下?那跟雷修遠算是同門了,一個女孩子有如此霸道的單一火屬靈根,黎非情不自禁開始想像她盡情釋放仙法的帥氣模樣了。

  似是察覺到黎非的目光,蘇菀又是友好一笑:“姜師妹的靈根屬性是?”

  “我是主水副土。”

  蘇菀點點頭,又不說話了。

  黎非本想和她多說幾句,她自來了無月廷日夜辛勤修行,連個同齡的朋友都沒空結交,蘇菀言語簡潔,舉止灑脫,讓她很有好感,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蘇菀好像不太願意和自己說話似的,她本來就不是能言善道長袖善舞之人,索性也算了。

  過了一會兒,雷修遠又領著一個男弟子飛來了,那人本來因為被雷修遠選中組隊就有些興奮,此刻又見隊中黎非也在,甚至還有個漂亮女弟子,頓時綳不住喜色,暗暗高興。

  “雷修遠。”雷修遠一句廢話也沒有,簡單明了地介紹了自己。

  蘇菀也跟著道:“蘇菀。”

  最後為雷修遠帶來的男弟子年約十八九,看上去甚是活潑,他笑道:“我叫鄧溪光,白浮真人門下,主木副火靈根。”

  黎非剛開口:“我是……”話還沒說完,鄧溪光就興緻勃勃地插嘴道:“我知道你!姜師妹,你是沖夷真人門下吧?”

  又來了,怎麼個個都認識她?堯光峰的人知道她也算了,她可不記得自己和其他長老的弟子們有過接觸。

  鄧溪光得意洋洋地笑道:“既然都是來慄烈谷試煉的,來之前我小小瞭解了一下來的人。不過姜師妹,沖夷長老把你的事保密得太好,我幾乎什麼都沒查到。倒是其他人我都問到了,你們看,那個特漂亮的女弟子——”

  他指向那幽若清蘭般美貌又冷傲的姑娘:“她是……”

  還沒說完,雷修遠就打斷了他,淡道:“其他人與我們無關。五行搭配你們都知道,不用多說。我與蘇菀主攻,鄧溪光負責牽制,黎非輔助。如遇到特殊情況的凶獸妖物,先不要攻擊,我與蘇菀試著纏鬥一番,將攻擊套路摸透後再佈置戰術。”

  他們都是千錘百煉過的弟子,這番安排十分合理,自然無人有異議,鄧溪光還有點滔滔不絶的意猶未盡,見黎非一揮手給眾人上了障眼法,團團雲霧籠罩身周遮蔽了身形,他讚道:“好漂亮的手法啊姜師妹。”

  黎非裝作沒聽見,這麼低劣的搭話手段,還不如剛才那個應元愷詢問靈根屬性來得自然。

  這次來慄烈谷,每個人要獵兩隻妖物或凶獸才算完成試煉,他們一組四人,就是八隻。

  四人一路飛掠過茫茫林海,林中妖氣團聚處時常可見看上去甚年幼弱小的妖物凶獸,然而無論怎麼攻擊,也無法傷到它們。

  蘇菀不由沉吟:“這是不是表示,它們不在被狩獵的範圍?”

  黎非想了想:“是不是這些年幼的妖物凶獸是被保護起來,留給以後的弟子?”

  慄烈谷雖然遼闊,但無論有多少妖物凶獸也不夠弟子們時常來狩獵,將年幼無力的保護起來,也是一種手段。

  鄧溪光道:“一定是這樣,姜師妹果然聰明!”

  這人一路過來就沒個消停的時候,她說一句,他必然要讚一句,黎非厭煩地看了他一眼,索性再不說話了。

  雷修遠閉目凝神,放出水行仙法四處試探,過了許久,他才道:“我方才搜尋了一下附近的妖氣,四面八方都有碩大的妖氣團,不過往東那一團妖氣極為強橫,我們暫時不要硬碰硬。”

  多嘴的鄧溪光又開始驚訝:“怎麼是你試探妖氣?這種事應該交給姜師妹啊!”

  黎非皺眉冷道:“我不會,你有意見?”

  鄧溪光再沒眼色也終於發覺到自己不太討人喜歡,當下摸摸鼻子不再說話。

  “我們這個隊是剛剛組好,正好趁這個機會看看各自的修為與反應。先往西飛,我感應到那裡的妖氣適中,適合練手。”

  雷修遠掉轉雲頭,率先往西飛去。

  越過茫茫樹海,前方忽然出現一道狹長大坑,將樹林橫貫兩邊。黎非飛近探頭張望,只見鴻溝中皆為滾滾黑水,懷中琉璃鏡開始微微震顫,她雖然感覺不到妖氣,但從琉璃鏡的震顫來看,這裡妖氣極重。

  其餘三人神情不再輕鬆,黎非立即開始上防禦,鄧溪光一揮手,霎時間無數巨木自坑中軋軋而起,下一刻雷修遠的金箭雨也紛紛墜落,如今金箭雨已不再是單純的纖細金光,粗長而暗淡,竟像是一根根沉重的矛,一時間鴻溝中嘶吼聲驚天動地,四人急忙四處散開,但見一排排巨木為橫掃斷裂,轉瞬間,一隻巨大的蛇妖自溝底狂竄而出,尾部在空中發齣劇烈的聲響,看起來無比醜惡猙獰。

  蘇菀“嘿”了一聲,這姑娘見到這麼大的蛇妖居然興奮得兩眼放光,黎非怕她因為衝動先出手,急忙加了一層霧幻在諸人身上,弟子們的身影頓時被隱蔽在霧氣後,似煙霧般飄渺不可捉摸。

  “捆住它。”

  雷修遠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鄧溪光二話不說射出無數小葉片,誰知那蛇妖動作出乎意料地靈敏,在半空身體忽地蜷縮,再一扭,輕輕鬆鬆地躲過那些葉片。它似是畏懼黎非,不敢面對她,倏地掉轉首尾,響亮的尾巴朝她對面的雲霧捲去。

  鄧溪光一擊不中,正在懊惱大叫,冷不防耳後風動,那劇烈的響聲劃破蔽身的霧氣,他反應極快,一個縱身躍到高空,忽聽三人驚呼,身後腥風滾滾,他只來得及回了下頭,見蛇妖張開血盆大口,一口便要吞下他。

  他身體四周忽然多出數道赭色光牆,黎非凝神施法,一瞬間加注了十道防禦,緊跟著綠光在掌心吞吐,十幾枚小葉片悄無聲息地射出,那蛇妖立即翻身躲開,冷不丁身側又射來無數小葉片——方才那是詐攻!

  蛇妖再也避不開,一瞬間無數粗大的藤蔓將它纏了個結結實實,這是比藤纏高級多的藤舞法,韌性十足

的藤蔓們緊絞甩舞著蛇妖巨大的身軀,雷修遠與蘇菀反應極快,當即無數道粗大的暗淡金光與數條火龍呼嘯而出,蛇妖被無數太阿術化作的利刃貫穿,火龍們嘶吼著吞噬了它的身軀,不過眨眼工夫就只剩焦黑骨架跌落在地上。

  這一連串動作可謂電光火石迅極快極,蛇妖死了,鄧溪光才堪堪落地,他臉色慘白,張口結舌,半個字也說不出。

  蘇菀朝黎非望去,忽然,她又是爽朗一笑,面上滿是欽佩,道:“世間傳聞果然大多是胡說八道,百聞不如一見!姜師妹,好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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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1: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獵妖

  她的前倨後恭讓黎非更疑惑了,不過蘇菀面上欽佩的神色絶不是作偽,黎非笑了笑:“師姐過獎了……我能問問什麼傳聞嗎?”

  難不成堯光峰那邊流傳了什麼對她不利的謡言?所以蘇菀剛開始才連話都不想跟自己說?好奇怪,在堯光峰,她除了雷修遠和胡嘉平,其他人幾乎沒怎麼接觸,能有什麼謡言?

  蘇菀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搖頭道:“人言可畏,姜師妹傾城之色,難免容易招惹是非,先前誤信謡言,對師妹頗多無禮,還請不要見怪。”

  ……估計那些謡言也不會是什麼好聽的東西,黎非厭惡地皺起眉頭,她對快人快語直爽乾脆的蘇菀很有好感,當即又笑道:“師姐,就叫我的名字吧。”

  蘇菀眉梢一揚,痛快地答應:“好啊,黎非,你也別叫我師姐了,咱們差不多大,都直呼名字吧。”

  兩個女孩互視一笑,頓時好感倍增,不過現在實在不是聊天的時候,兩人撤雲落地,便見雷修遠從燒焦的蛇妖身上取下一枚獠牙,這根牙比他們的胳膊還長,好在沒被火龍燒焦。

  蘇菀見鄧溪光失魂落魄的模樣,笑道:“這顆獠牙不如給鄧師兄吧,他受驚不小。”

  鄧溪光登時羞愧滿面,他本以為兩個女弟子必然弱不禁風,畢竟修行者中女子出眾的十分稀少,誰知一個攻擊力極其強悍,一個五行仙法恰好用在點子上,還救了自己一命,他先前略顯狂妄的心態此刻終於盡數消失了。

  “姜師妹……”他抱拳向黎非行禮,“救命之恩不言謝,我欠你一份恩情。”

  他言語出於真誠,比先前那個油嘴滑舌的鄧溪光要討喜多了,黎非微微一笑:“鄧師兄客氣了,我湊巧而已,論木行仙法的高深,我比不上……”

  一語未了,雷修遠忽然急道:“當心!”

  黎非下意識地抬手,罩了一層銅牆術在四人身周,一晃眼,只覺一道柔軟巨大的黑影急竄而出,竟好似又是一條蛇尾,尾部卻帶了一條巨大的骨鈎,寒光閃閃,比刀還鋒利。

  蛇尾一甩,骨鈎快若閃電地鈎向四人,所幸被銅牆術擋下了這一擊,“砰”一聲巨響,銅牆術在一鈎之下頃刻間裂成了碎片,四人也早已騰雲疾飛而起,便見那道鴻溝中忽地黑水翻滾噴射,好似沸騰一般,其內接二連三竄出數頭巨大猙獰的妖物,粗粗一看,足有十幾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鄧溪光腿都軟了,在小白雲上晃晃悠悠,臉色煞白,靈氣忽地運轉不周,他腳下的白雲一下便散開,尖叫著往下摔落,雷修遠驟然化作一道金光,一把將他接住,開口道:“先撤。”

  四人當機立斷轉身便逃,此時哪裡還敢吝嗇全身靈氣,小白雲飛得跟離弦的箭一般,眨眼便飛出數十里外,回頭再看看,那些妖物似乎並沒有追上來的打算,四人都鬆了口氣,降落雲頭。

  “下次還是別靠近那邊了。”蘇菀心有餘悸,一兩隻妖物也算了,十幾隻他們就是長了三頭六臂也沒法一起對付,她見鄧溪光還在小臉煞白渾身發抖,不由皺起眉頭:“鄧師兄,你行不行啊?”

  鄧溪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確實太看輕這趟慄烈谷之行了,本以為自己在白浮真人門下年輕弟子中名列前三,隊中又有雷修遠這種天才,獵妖肯定手到擒來,誰知這裡竟真的半點也疏忽不得,他連番被隊友救助,竟成了個拖後腿的。

  這一趟既不是獵艷,也不是遊玩,慄烈谷之行是實實在在的試煉,一絲疏忽都有可能導致全軍覆沒。

  他一直被雷修遠拽著,此刻終於回過神,拱手垂頭低聲道:“……給你們添麻煩了,抱歉,下次再不會。”

  這裡三人都算他的師弟師妹,做師兄的要是被晚輩嫌棄無能驅逐出隊,以後他也沒臉見人了。

  蘇菀本來還想責備他幾句,見他這樣誠懇低頭認錯,倒也說不出什麼了,她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四人重新飛起,雷修遠繼續放出水行仙法一路探查,飛了不過一炷香,他忽地又停下,凝神良久,最後落在地上,過了好半天才眉頭微皺道:“前面好像有兩道妖氣靠在一處,探不真切。”

  黎非笑了笑:“我來看,交給我。”

  她伸手入懷,取出一枚晶瑩玲瓏的琉璃鏡,其上清靈之力極為磅礡浩瀚,一望便知是極厲害的法寶,鄧溪光和蘇菀眼睛頓時亮了。

  蘇菀驚道:“黎非,這是你的法寶?”

  年輕弟子就能煉製法寶了?這玩意不是只有成了親傳弟子才能煉製成功麼?

  黎非默然點頭:“是師父給我護身的。”

  沖夷真人會把這麼厲害的法寶送給她,想必一定是十分疼愛這個弟子了,蘇菀羨慕道:“沖夷長老對你真好,我說怎麼一進慄烈谷瘴氣妖氣紛紛迴避呢,原來是這法寶的功效。”

  黎非笑了笑,心中暖意漸生,她不過一介小小孤女,可遇到的總是溫暖的人心,師父問過她修行的執著是什麼,她或許到現在還模模糊糊,但為了這些給她溫暖的人,她也一定要努力修行出一個結果,這就是她目前的執著吧?

  她閉目凝神,將靈氣灌注琉璃鏡上,然後舉著它四面轉了一圈,忽地面朝一個方向停了下來,手中琉璃鏡震顫不休,她低聲道:“在那邊,三里外,等等,讓你們看——”

  片刻後,巴掌大小的琉璃鏡面忽然現出妖物的輪廓,卻是一隻巨大的虎妖,足下踏火,背上的毛足有數尺長,肋下更生了兩隻肉翅,周身黑氣繚繞,十分猙獰凶煞。

  它頭頂樹叢中還端坐一尊頭上長角的雕似的怪物,雙目如血,目光淒厲。

  蘇菀微微變色:“這是凶獸蠱雕,虎妖與它在一處?”

  鄧溪光看了一陣,低聲道:“雷師弟,這兩隻交給我牽制好麼?”

  他本來就該在隊中負責牽制,作用十分重要,然而方才表現一塌糊塗,自己回想都覺丟人,此時要是再不做點什麼貢獻,他都要羞憤致死了。

  雷修遠思忖片刻,道:“木行仙法鐵木林,鄧師兄可擅長此法?”

  鄧溪光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頷首。

  四人站在一處,將黎非護在最中間,雷修遠低頭道:“黎非,等下伺機先將虎妖凍住,能做到麼?”

  她揚眉:“當然可以,我的修行你不是看到了嗎?怎麼樣啊?”

  雷修遠低頭見她滿臉期待讚許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

  “還不錯。”

  “喂,什麼叫還不錯?”黎非有點不滿意,“很厲害就說很厲害,不厲害就說不厲害,還不錯聽起來像敷衍一樣。”

  雷修遠在她腦袋上按了按:“等閒了給你長篇大論。”

  黎非乾笑兩聲,一抬手在眾人身周加注三道銅牆術,同一時間將隱匿法撤去,隱匿法本來用以隱藏他們的身形與靈氣,好教妖物們發覺不了他們的蹤跡,此時一撤去,前方妖物立即發覺了這裡的靈氣波動,霎時間妖氣大震,狂風席捲而來。

  四人立即騰雲飛起,鄧溪光早已凝神結印,忽地喝了聲:“長!”

  只見方圓數十丈平地拔起無數枯木,將四人團團籠罩,枯木的樹枝尖利猶如刀刃,堅硬好似鋼鐵,密密麻麻,趁著狂風而來的虎妖與蠱雕冷不防一頭紮進鐵木林中,行動大為受阻,掙扎間枯木紛紛折斷,然而斷裂處轉瞬間再度重新長出枯枝,分叉延伸,越是折斷,枝椏反倒越發繁密,如同一座牢籠,將兩隻妖困在其內進不得出不得。

  黎非此時也已施法完畢,寸寸冰雨淅淅瀝瀝地落下,將虎妖的四隻腳爪凍在枯枝上無法動彈,而枝椏上也紛紛鑽出藤蔓,眨眼便將蠱雕捆了個結結實實。

  雷修遠化作金光一道,繞著虎妖龐大的身軀輕盈而冷冽地一划而過,轉瞬間人又落在白雲上,蘇菀哈哈一笑,讚了聲好,在她身前三尺處,熾熱火蓮在緩緩盤旋,這個仙法似是很讓她吃力,面上滿是汗水。

  指尖一彈,火蓮輕輕飄向蠱雕,萬道火舌吞吐,它龐大的身軀上盛開出一朵雄雄燃燒的火蓮,連嘶吼都來不及就被燒成了灰,只留下半隻腦袋摔落在地。

  鄧溪光見那隻虎妖還被凍在枝椏間,不由愕然,然而下一刻一蓬血雨驟然爆開,虎妖的身體竟不知何時被切成了無數片,同樣也只剩一顆腦袋掉在地上,血盆大口還長著,獠牙滿嘴。

  沒有人落地查看,太阿術落下,將獨角與獠牙切斷,剩下的被蘇菀一把火全燒成了灰。四人端著戰利品飛了一段,直到遠離各種妖氣,這才落在林中。

  “鄧師兄,這次多虧了你。”直率的蘇菀毫不猶豫地稱讚,並不因自己之前責備他而感到尷尬,鄧溪光方才的作為確實值得讚歎。

  鄧溪光赧然一笑,他總算放正心態,找回自己的正常水準,丟掉的臉面也終於被他自己掙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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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異民墓

  眼看將近午時,方才連著數場激戰讓他們都有些疲憊,黎非再度放出隱匿法,將四人的靈氣波動盡數藏匿,找了個空地坐下休憩。蘇菀取出自己的水囊與乾糧,挑了塊大肉乾遞給黎非,笑道:“你生得太瘦了,多吃點肉。”

  黎非搖搖手:“我自小不吃葷。”

  不吃葷?蘇菀大口吃肉大口喝水,極是豪邁,一面吃一面說:“怪不得總覺得你有種不食煙火的味道,人生在世,連肉都不吃,還有什麼樂趣。”

  這話倒把其他三人都說笑了,鄧溪光笑道:“蘇師妹,吃肉也算人生樂趣?”

  蘇菀齜牙一笑:“自然,我還沒吃過妖怪的肉,這次機會難得,回頭獵一隻來慢火細烤,看滋味如何。妖物能吃人,難道我們不能反過來吃它們麼?”

  這姑娘真是……真是口味獨特,鄧溪光頓生畏懼仰望之心,半點想要勾搭的興趣都沒了。

  蘇菀忽又道:“鄧師兄,這會兒閒了你怎麼不說話了?方才你不是說對這次來慄烈谷的弟子們都做過調查了麼?說來聽聽。”

  黎非頓時有了興緻,連雷修遠都來了點興趣,轉頭盯著他。

  鄧溪光見有了聽眾,不由眉飛色舞:“那就接著方才沒說完的說,那個特漂亮的女弟子,是清樂長老門下,叫樂采苓,聽說是被清樂長老親自帶入無月廷,資質特別好。清樂長老有一個獨門絶技,以樂律載動仙法,十分厲害,她就是被清樂長老選中繼承這個獨門仙法的弟子,將來若是成仙,便是要繼承清樂真人紫兮峰長老一職了。”

  黎非奇道:“樂律載動仙法?是不是跟星正館的天音言靈有點像啊?”

  鄧溪光老毛病再度發作,讚了一聲:“姜師妹好博學,連星正館天音言靈都知道!不過清樂長老這門絶技比起天音言靈還差了些,言靈有束縛對方意志的能力,樂律卻只能殺人,你想想,你好好地聽著曲子,聽著聽著就死了,不是很厲害麼?”

  聽著聽著就死了?!黎非和蘇菀立即對這個樂律仙法起了敬畏之心。

  雷修遠忽然開口道:“修習這種仙法,必有巨大代價要付出,況且真要到殺人於無形,並沒那麼容易吧。”

  鄧溪光搖搖頭:“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個中修行秘密,我可打聽不到。不過這個樂師妹為人很冷傲,清樂長老門下多是女弟子,自然平時閒了有許多男弟子會去那邊閒逛,聽說樂師妹讓無數人碰壁,至今沒有開口跟男弟子說過一個字。”

  一個字都不說,確實厲害了,黎非暗暗欽佩,她要不要也學學人家呢?一個字都不說,大概就不會有什麼讓人討厭的謡言了吧?

  “還有誰?快都說說!”蘇菀儼然當做聽故事了,興緻勃勃。

  鄧溪光樂得滔滔不絶:“多著呢!還有那個鼻子高高的女弟子,叫……”

  他嘰裡呱啦說了一串,講的全是女弟子,蘇菀不禁失笑:“鄧師兄,你是把來的女弟子都瞭解了一遍吧?”

  鄧溪光摸了摸鼻子,毫不臉紅:“這是自然,我沒事瞭解男人做什麼?”

  為了表示天下男人都一樣,他還特地朝雷修遠使個眼色:兄弟,你說是不是?

  雷修遠未置可否,鄧溪光又繼續眉飛色舞地大講特講:“對了,還有幾個新晉的師妹也都不錯,不過要說女弟子最多的,還是清樂長老,她門下有幾個師姐真是天香國色……”

  一個中午都在鄧溪光的美人經裡絮叨完了,最後他還是大著膽子熱情地望向黎非,讚道:“不過依我看,這些美人師妹師姐裡,沒一個真比得上姜師妹,師妹,你……”

  雷修遠起身撣了撣灰,毫不留情打斷了他的熱情:“廢話以後再說,繼續獵妖,今日爭取多獵幾隻。”

  眾人迅速將乾糧水囊收好,鄧溪光意猶未盡地湊近黎非還想說,雷修遠一手按在她腦袋上,硬是把她推到前面去,他回頭瞥了一眼鄧溪光:“鄧師兄,你下巴上粘著乾糧碎屑。”

  有碎屑?!鄧溪光心碎地摀住臉,他丟人丟大了!

  蘇菀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正說笑間,漸漸只覺周圍白色的霧氣開始瀰漫,四人立即停下說笑,黎非眼明手快先上了銅牆術,四處打量一番,輕道:“有異常麼?”

  雷修遠凝神放出水行仙法試探,片刻後搖頭:“沒有妖氣,但也不是尋常霧氣。”

  他抬頭望向天空,烈日當頭,煌煌其輝,根本不是會起霧的天氣,這片霧氣來得十分突然,而且有越來越濃的趨勢,不一會兒已經五步之外再也看不清東西。四人立即緊緊湊在一處,隱匿法猶在,應當不至於被妖物凶獸發覺,但四周原本有鳥啼流水之聲,這片霧氣籠罩後,周圍頓時陷入死寂,四人的呼吸聲便顯得尤為粗重。

  霧氣越來越濃,漸漸地,竟將日光都遮蔽了去,四下里暗如黑夜,忽然,不遠處星星點點亮起兩串燈火,灼灼跳躍,一路迤邐延伸,不見盡頭。

  鄧溪光眯眼看了半晌,低聲道:“剛才那邊有坡子嗎?”

  眾人望去,果然見那兩串燈火迤邐伸展,斜斜向上,原本林中空地處,竟忽然多出一個坡子。

  蘇菀上前一步,這膽大的姑娘對突如其來的異狀不但不害怕,反而又興奮得兩眼放光,壓低聲音道:“咱們過去看看吧!

  鄧溪光連連擺手,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慄烈谷遍地妖物凶獸,根本沒人居住,怎麼會有燈火?何況這個坡子,這片燈火,都是為霧氣忽然帶來的,誰知道那裡藏了什麼恐怖的東西?萬一是什麼千年老妖,他們幾個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蘇菀急道:“在這裡乾等著有什麼用?遲早要去看看的!”

  雷修遠四處看了看,這片霧氣似乎無邊無際,將樹林都吞噬了,他沉吟道:“去看看,四個人一起走,別離太遠。黎非,隱匿法一定要一直保持。”

  說罷,他忽然握住了黎非的手,低聲道:“跟上,別迷路了。”

  鄧溪光見狀,不免心癢癢,居然忘了害怕,朝蘇菀笑了笑,清清嗓子:“蘇師妹,牽著我的手你不會迷路……”

  話沒說完蘇菀早已一馬當先走在了最前,把他整個人丟在了腦後。

  四人一路無聲無息走到坡前,果然見兩排細細的石燭台順著坡子往上延伸,坡頂影影幢幢,似有樓宇建築,四周半點妖氣也感覺不到,也沒有一點聲音,安靜無比。

  這時誰也不敢騰雲,只怕靈氣波動破了隱匿法,一路沿著坡子慢慢上去,坡頂果然是一棟樓宇,看著倒像是殿堂廟宇一般,只是沒有匾額,殿內亦是空空如也,殿前兩尊巨大的銅牛,栩栩如生,然而頭頂只有獨角,雙眼內幽藍的火焰簇簇跳躍,想必牛身內被灌了油。

  “這裡有字。”蘇菀指著銅牛身側的石碑,上面密密麻麻被刻了滿滿的字,然而誰也認不得上面寫著什麼,誰也沒見過這種字。

  走到石碑背後,上面疏疏落落只刻了幾個字,這回倒是能認得了,蘇菀一個字一個字念:“海、外、千、洲、萬、島、異、民、墓……什麼意思啊?”

  這問題沒人能回答,再去大殿內看,裡面空蕩蕩地,然而地上殘留著無數痕跡,像是曾經擺放過大小不一的箱子。

  雷修遠看了一陣,低聲道:“這裡曾經擺的全是棺材吧?異民墓,殿裡以前是擺著海外千洲萬島異民的屍體?”

  鄧溪光茫然道:“海外千洲萬島異民是什麼東西?”

  雷修遠偏頭想了許久:“是傳說中的海外人?我看這裡沒有妖氣,反倒有一股清靈之力,想必是無月廷的仙人們曾經封印墓地的地方,現在裡面的異民墓大概已經被搬走,封印還在,或許因為年代久遠,封印鬆動,不小心讓我們進來了。”

  眾人聽他分析竟大有道理,頓時沒方才那麼緊張了,鄧溪光見殿前兩隻巨大的銅牛十分逼真,忍不住伸手拍拍,笑道:“這兩隻牛做得真好,是看守墓地的神獸麼?”

  話音剛落,只覺兩股滔天妖氣驟然迸發而出,他大吃一驚,正無措間,只聽頭頂銅牛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吼聲,一低頭,鋭利的獨角朝他狠狠撞來。

  黎非眼明手快,瞬間加注了數道銅牆術在他身前,只聽數聲巨響,銅牆術在這一撞之下竟然全部碎裂,鄧溪光為牛頭撞得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倒飛出去,竟不知飛了多遠。三人不由大驚失色,但見方才還凝立不動的銅牛像是活了一般,眼中幽藍的火焰此刻變得血紅,周身上下黑氣繚繞,十分兇殘。

  黎非射出無數葉片,巨大的藤蔓鑽地而出,將兩隻獨角牛捆住,雷修遠急道:“蘇菀,去救鄧溪光!”

  她答應一聲,騰雲消失在霧氣中。

  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嘶吼,那兩頭銅牛竟輕而易舉地掙脫了韌性十足的藤蔓,四隻血紅的眼睛牢牢定在黎非身上。

  她的冷汗頓時涔涔而下,急忙駕雲而起,腳下的小白雲帶著她疾電般竄出去,誰知身後嘶吼聲不絶,她回頭,便見那兩隻銅牛踏著黑氣窮追不捨——不是吧,追這麼快?!

  雷修遠忽然飛至她身邊,將她攔腰一抱,低聲道:“抓緊。”

  他的身體驟然化作一道金光,眨眼便已在數十里之外,幾個起伏,便將兩隻古怪的銅牛甩得再也看不見,周身霧氣也忽然消失,似是已經出了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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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朱厭 一

  連續縱馳出不知多少里,黎非只覺耳邊風聲尖鋭,周身景緻快若流水而逝,雷修遠終於慢了下來,他胸膛劇烈起伏,似是累極,正要找個空地停下,忽聽四周怪叫之聲頓起,但見十幾尾生著翅膀的長蛇盤旋四周,尖信吞吐,偶爾發出幾聲怪叫,看上去十分猙獰。

  黎非急忙便要下來,這些是凶獸鳴蛇,動作輕盈迅捷,還有毒,必須要放銅牆術。

  忽見雷修遠攤開右手,掌心金光吞吐,一柄光澤暗淡造型古樸的劍自掌心緩緩凝聚——太阿術造出的劍?

  下一刻耳邊風聲再度尖鋭起來……不,不是風聲,而是這柄劍發出的猶如竹哨般的尖利的聲響,霎時間劍身光華大盛,璀璨不可逼視,疾射而出,寶劍犀利無匹,鳴蛇的身體稍稍為擦中一下便立即碎裂開。

  黎非忽然想起師父說過,金行仙法的極致,便是無須煉製神兵利器,僅以太阿術便能造出無數媲美神兵利器的寶劍,雷修遠竟已能初窺門徑了?雖然只有一柄劍,然而大戰八方,神勇無敵,那鋭利的竹哨般的響聲叫她想起當年在青丘,龍靜元君的那柄寶劍,神兵利器似乎都會發出這種呼嘯聲,彷彿有生命一樣。

  那柄劍流暢自若地飛舞一圈,忽又飛回來,繞著兩人上下左右盤旋,最後化作一道金光消逝在面前,方才包圍四周的鳴蛇們寸寸斷裂,破碎的身體紛紛墜落,下了好一場黑色血雨。

  雷修遠緩緩落地,忽然將黎非放開,自懷中取出一枚傳信火彈。這是長老配給他們的傳信火彈,一人三枚,方便落單後呼救傳信。

  傳信火彈被拋出,“嗖”一聲,蒼藍的火焰沖飛上天,久久凝聚不散。

  雷修遠長長吐出一口氣,慢慢坐在地上,臉色蒼白,低聲道:“暫且別擔心,以鄧溪光二人的功力,不至於出人命。我須得休息片刻。”

  “沒事吧?”黎非蹲在他身邊,試探了一下奇經八脈,好在沒受內傷,只是靈氣消耗過多。

  他總是這麼愛逞能,紀桐周比起他只是嘴上不服輸,他卻是什麼都不說,直接做給人看,不曉得這兩種哪個更不討喜些。

  黎非抬手上了一層隱匿法,又輕輕握住他的手腕,往裡面緩緩灌輸木行靈氣,用以滋生催發他的靈氣。過了片刻,只覺他的視線似乎一直膠著在自己身上,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怎麼了?”

  雷修遠忽然笑起來,低聲道:“你的修行,還不錯。”

  又是還不錯?黎非搖頭:“敷衍。”

  “真的要聽長篇大論?”

  “……不要,你省省吧。”從他嘴裡肯定說不出什麼好聽話。

  他果然不再說話了,可視線一直定在她身上,黎非被看得忽然緊張起來,他在用什麼眼神看她?為什麼要看她?如果她現在抬頭,會看到怎樣的一片目光?

  她突如其來有一種期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鼓足勇氣抬眼跟他對視,他卻又把目光移開了。

  ……真是個討厭的人。

  黎非說不出這會兒心裡是什麼滋味,好像有點埋怨,又有點失落,盼著他給個確切的熱烈的肯定的答覆,他卻迴避開的那種感覺。地點不對,時間不對,其實不該這樣胡思亂想,可真的忍不住,甚至隱隱約約有些委屈。

  雷修遠是個討厭的人,她心底默默給他下了評價,可彷彿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輕聲問她:你真的討厭他?

  她也說不出,她自小行事做人都俐落乾脆,合則來不合則散,可凡事遇到雷修遠就馬上變得一團糟,清晰的條理原則都被揉成亂麻,她弄不清究竟是排斥這種感覺,還是被其深深吸引。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木行靈氣快要被用光,雷修遠忽然開口道:“方才那兩隻應該不是銅牛,想是被使了什麼古怪仙法定在殿前做看守,只要被人觸摸感應到靈氣,立即就會暴起傷人,是為了對付侵入者吧?異民墓大概類似書院禁地,不許擅入,不過只要出了封印應該就沒事。”

  黎非愣了一會兒,他就這麼突然又自然地把話題轉到正事上去了,她的腦子跟著轉,心卻還沒轉過彎,茫然地答應了一聲,想不起下一句該接什麼話。

  忽然,極遠處也竄起一道蒼藍火焰,看方向,似是蘇菀他們那邊。

  雷修遠立即起身:“走吧,去和他們匯合。”

  黎非又答應了一聲,她實在不知還能說什麼,正要騰雲飛起,忽聽身後風聲呼嘯,轉眼數名無月廷弟子落在林中空地中,竟然是應元愷他們,見到黎非,眾人先是一愣,緊跟著又是一喜。

  周圍滿是妖物,應元愷當機立斷放出銅牆術,他後面幾個男弟子反應亦是極快,牽制的牽制,攻擊的攻擊,周邊數隻妖物竟一下就被他們清空了。應元愷切割了妖物們的獠牙,含笑走近,道:“姜師妹,雷師弟,你們沒事吧?我們剛好路過附近,見到傳信火彈,便過來看看情況。”

  他將獠牙遞給黎非:“獠牙我們已經集齊,這些就給你二人吧。”

  黎非愕然,這是做什麼?妖是他們殺的,卻把獠牙給自己?她當即推辭:“多謝應師兄好意,獠牙我們還是打算自己收集。”

  應元愷也不尷尬,回頭看了看雷修遠,見他臉色有些蒼白,不由溫言道:“雷師弟,你臉色似乎不大好看,是不是受傷了?”

  他身邊的幾個男弟子暗暗發笑,眾人原本聽說他突破第二道瓶頸,是個十分厲害的天才,然而此刻見他面色蒼白,一付靈氣消耗光的樣子,還用傳信火彈求救,不由便起了一層輕視之心,什麼天才!還不是落到這種地步!居然把最漂亮的師妹拉進組,害的這位師妹也跟著他落入險境,真是不靠譜!

  雷修遠淡道:“多謝師兄,我們還有同伴在遠處,不久留了。”

  應元愷一眾如何捨得放他們走?好容易遇到個絶色師妹,還能看到天才落魄的樣子,應元愷急忙道:“此地妖物甚多,還是我們送你們過去吧。”

  說罷也不等二人說話,眾人騰雲而起,果然在極遠處又有一道蒼藍火焰至今未散,飛到焰火處,但見林中一塊空地中,蘇菀滿身是血靠在樹上,她身邊躺著鄧溪光,他右腹被開了個血洞,治療網架在傷處,正疼得一個勁哼哼,一見呼啦啦飛來那麼多弟子,兩人面上的神情頓時變得十分驚奇。

  眾弟子一見雷修遠這隊居然有兩個女弟子,又羨又妒,這小子,實力不行居然敢帶兩個女弟子!誰都知道女弟子能力出眾的極為稀少,大多數都是拖後腿,這下受傷了吧?真不懂憐香惜玉!

  應元愷當即架起治療網,他畢竟是真正的主水屬性,治療網出色至極,蘇菀身上的幾道傷口眼看著就痊癒了,連鄧溪光右腹的血洞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癒合著。

  蘇菀起身活動手腳,一面道:“我剛找到鄧師兄,那兩隻銅牛就追過來了,我帶他飛了許久才逃出封印,出來後又撞上兩隻妖,幸好都不強,都被我殺了。對了,應師兄你們怎麼也來了?”

  應元愷淡笑道:“雷師弟求助,既是同門怎能袖手旁觀,兩位師妹受驚了。”

  蘇菀多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回頭拽了拽黎非的袖子,壓低聲音道:“雷師弟會向他求助?”

  黎非乾笑兩聲,本來她覺得應元愷穩重善言,大有葉燁的風範,還有點好感,誰知和葉燁真是一個天一個地,但人家出手相助,也是好意,鄧溪光右腹的血洞都已經快痊癒了,多虧了他。

  應元愷本想舌燦蓮花勸兩個師妹跟他們走,一時卻又想不出什麼動聽的藉口,正思索間,忽覺西南方有一股張狂霸道至極的妖氣正急速靠近,眾人反應奇快,立即騰雲上天。

  那股妖氣來得極快,眨眼便要到近前,狂風呼嘯,煙塵迷眼,黎非與應元愷立即放出銅牆術與霧幻,忽聽後方林中傳來一陣陣張狂的大笑聲,一個厚重沙啞的聲音邊笑邊道:“你一個人一路追我到這裡,我憐香惜玉不欲與你相鬥,你莫非以為我怕你?”

  一聽見說話聲,每個人臉色都變了。

  能開口吐人言的妖意味著已生出靈智,妖生出靈智,便為大妖怪,絶不是他們這種年輕弟子能單獨應付的,不知他口中的人是誰,居然一路一個人追趕大妖?她瘋了麼?

  只聽林中忽然琴聲錚錚,曲調婉轉卻又飽含凜冽殺氣,幽幽低音徘徊數下,似水波般漣漪開,間中夾雜幾縷高音,眾弟子聽在耳中,只覺心驚肉跳,內息竟有點紊亂。

  林中大妖繼續大笑:“沒用沒用!清樂那老女人親自來說不定還有些用!憑你?”

  林中數聲巨響,大片大片的樹木傾倒,枝椏葉片亂飛,眾弟子只覺心驚膽顫,這聲勢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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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朱厭 二

  應元愷顫聲道:“他說到清樂長老!難不成林中的是樂師妹?!”

  他身後的男弟子們怒道:“樂什麼師妹!趕緊跑啊!愣著做什麼!”

  應元愷還在猶豫,幾個男弟子架著他就飛,只聽那只大妖又狂笑數聲,沉聲道:“外面還藏了那麼多小老鼠?索性都過來讓我樂樂!”

  眾人只覺身體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大的手握住,濃厚霸道的妖氣緊緊束縛住他們,毫無抗拒的辦法,一陣頭暈眼花,眾人都被妖氣拉入林中,狠狠摔了一片。

  黎非渾身劇痛無比,好半天才艱難地撐起身體,眼見對面立著一隻數丈高的怪物,生得像只猿猴,那雙眼金色煌煌,充滿了靈性,從頭到小腿都披著一層瑩瑩白毛,唯有一雙腳又長又大,色如烈火。

  這是什麼?猿猴妖?

  眾弟子七仰八叉地躺在空地上,個個呻吟不絶,而這隻怪物的對面坐著一個幽若清蘭的美女,正是樂采苓,她看也不看眾人,只盯著對面的猿猴怪物。她腿上放著一張樣式古怪的琴,像是什麼東西的骨頭雕成,其上五弦鮮紅似血,發出的音色叫人不寒而慄。

  琴聲錚錚又響了數段,曲不像曲,調不成調,只覺淒婉凜冽,那只猿猴似是厭煩了,大掌在地上一拍,地面頓時震顫不休,煙塵四濺,樂采苓依舊端坐不動,纖指輕撩,浪潮般的琴聲徜徉流淌,煙塵在她身前三丈處分開,半點也沾染不到她身上。

  這時其他弟子們也終於都掙扎著站了起來,一看清面前的怪物,下意識地都湊在了一處,黎非悄無聲息地上了數道銅牆術與隱匿法,罩住眾人。

  應元愷見到樂采苓,立即輕叫:“果然是樂師妹!”

  他身後的男弟子們怒道:“都是你慢吞吞!這下好了!”

  應元愷亦怒道:“既是同門,怎能見死不救?!”

  眾人搖頭嘆道:“就算是同門,又怎麼樣?怎麼救?這東西我們一起上也對付不了!這姑娘要自己單挑送死,難道我們做陪葬?看準時機撤退吧!”

  他們幾個男弟子在後面爭執不休,蘇菀悄悄扯了扯黎非的袖子,低聲道:“這是凶獸朱厭,憑我們幾個絶對對付不了。”

  這一向膽大的女孩子居然也打了退堂鼓,破天荒第一次。

  朱厭的名字連黎非都聽過,這是傳說中招來禍祟的一種凶獸,雖然沒有檮杌那種凶獸震驚天下,卻也是相當了不得的東西,遇到他,要是二十個弟子一起攻擊或許還能制服,就他們幾個,只有送死。

  應元愷顯然也明白這種差距,雖然不甘心,但美人與性命比起來,還是後者更重要些,雖然不曉得樂采苓一個人找朱厭做什麼,但他們沒人願意被捲入這場鬥法中。

  眾人悄悄後退,正要騰雲逃走,冷不防朱厭忽然笑道:“來了還想走?”

  眾人只覺又被什麼東西束縛住,身體情不自禁被拉扯回去。朱厭忽然“咦”了一聲,大掌一抓,黎非躲避不及,被抓了個正著。他用力捏著她,她只覺胸口氣血翻湧,痛苦不堪,忍不住痛呼一聲。

  眼前一花,朱厭巨大的臉出現在視界中,金色的眸子凝視她片刻,低聲道:“你好奇怪,你是什麼?”

  黎非閉目不答,她忍著劇痛強運靈氣,驟然間,周身射出無數金色利刺,根根扎入他掌心。朱厭吃痛,急忙放手,黎非立即招出白雲,只聽竹哨刺耳的聲音再度響起,光華璀璨的飛劍呼嘯而來,在朱厭面前虛晃一招,將他瑩白的毛削去一片,趁這個空當,黎非立即滑飛數十丈,滿身冷汗瞬間浸透衣衫。

  這只凶獸好厲害!

  朱厭嘿嘿一笑,凝視身邊飛舞的寶劍:“這個有點意思!”

  他倏地伸手,輕輕鬆鬆地捏住了那柄劍,雷修遠立即撤法,劍身化作金光消失在朱厭指間,他似有些不滿,金色的眼睛盯著雷修遠,看看他,再看看後面的黎非,忽然捶地大笑數聲,緊跟著縱身一躍,龐大的身軀朝雷修遠撲來。

  雷修遠當即化作一道金光,但聞頭頂風聲鋭利,他倏地就地一滾,朱厭的大掌當頭拍下,“砰”一聲巨響,卻是拍碎了數面銅牆術,雷修遠為他的蠻力推得滑出十幾丈外,一個翻身落在地上,後背血跡斑斑,還是被朱厭傷到了。

  黎非拋出治療網,旁邊的鄧溪光與蘇菀也立即出手相助,藤纏藤舞,火龍火蓮一起丟上去,將朱厭逼退數步。

  蘇菀見應元愷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大怒:“你們幾個就看著?!懦夫!”

  應元愷被罵得滿臉愧色,因見朱厭對雷修遠窮追不捨,他忽地大吼一聲,凝聚全身靈氣,喚出一道透明的光牆,只得半人高,朱厭一時不察,被絆了一下,又是巨響綿綿,光牆碎成粉末,他龐大的身軀也跌了老遠。

  眾人立即放出木行仙法藤絆,金箭雨火蓮再度像不要靈氣似的丟出去,朱厭雪白的毛被燒焦大片,劇痛令他狀若瘋狂,暴吼一聲,轉頭再度衝來,黎非立即喚出光牆,這次卻是出現在半空,朱厭再次不察,一頭撞上去,又被彈了個趔趄。

  雷修遠早已喚出寶劍,呼嘯著一劍扎入他的一隻眼,又從另一隻眼中飛出,朱厭血流披面,哀嚎數聲,便在此時,一旁的樂采苓也開始彈琴,她的琴音淒迷冷厲,加注仙法在其中,聽得眾人煩躁無比。

  應元愷急道:“樂師妹!別彈琴了,朱厭雙目已瞎,快過來大家一起對付他!”

  她恍若不聞,指尖微微一顫,一個尖細的高音驟然迸發出,鄧溪光傷重初癒,元氣大傷,被她這個高音勾得頓時耳與鼻中流出血來,其餘弟子也難受無比,然而無論與她說什麼,她都像沒聽見一樣,琴音一陣陣流出,如刀似槍,朱厭這陣琴音迷惑得原地打轉,雪白的毛被琴音一縷縷削下,下雪一般。

  忽地,朱厭又回過神來,他雙目被刺瞎,腦中亦是劇痛無比,狂怒難以言表,此番卻不再撲上,而是用力一掌拍在地上,地面頓時寸寸裂開,十幾株三人合抱粗的樹為他的蠻力耍得好似牙籤一般,朝眾人砸來。

  眾人紛紛閃避,誰知那鬧人的琴音還在騷擾,叫人靈氣怎麼也不能流暢運轉,黎非忽地騰雲落在樂采苓身邊,一言不發,抬腳將那面琴踢飛出去。

  樂采苓面上寒霜籠罩,盯著她看了半晌,目光極為凌厲。

  黎非怒道:“你不幫忙也可以,但別搗亂!”

  樂采苓冷道:“朱厭本就該我一人追殺,誰叫你們中途出來攪局?”

  “既然已經被牽扯進來,說這些廢話有什麼用?”黎非毫不退縮地看著她,“現在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

  樂采苓與她對視良久,轉身撿起琴,竟是打算拂袖而去,眾弟子頓時大為不滿,他們在這邊辛辛苦苦對付朱厭,這個肇事者居然打算一個人跑?

  雷修遠化作一道金光落在她身後,毫不客氣地拽住她的後領子,淡道:“你招來的凶獸,想一走了之?”

  樂采苓何曾被人這樣無禮對待過,更何況還是個男人,她勃然大怒,倏地開口道:“放手!”

  兩個字一說出,她自己先面如死灰,竟然愣在當場。

  雷修遠正欲離去,冷不防背後風動,他縱身避開,卻見樂采苓一掌劈來,朱厭還在那邊發瘋,這姑娘居然朝自己人動手了。

  黎非一掌格開她:“你講不講理!居然對同門弟子動手!”

  樂采苓森然道:“這賊子無禮破了我的功法!此仇不共戴天!讓開!”

  蘇菀也有些惱了:“這說的是什麼話!你敢在清樂長老面前這樣說嗎?”

  樂采苓激動至極,似哭似笑,淒聲道:“在師父面前?在師父面前我更會殺了他!我的功法第三層須得三年不與男子說話方能完成!如今被他一舉破功,是你們,你們能忍得?!”

  黎非“啊”了一聲,破了她的功法?原來她不和男弟子說話是因為要修行樂律仙法?!

  她喃喃道:“破了功法怎麼辦?修為都沒了?”

  說到底是樂采苓自己沒忍住開口說的話,她方才的所作所為實在叫人忍不住想發火,雷修遠不過做了大家都想做的事罷了。可功法被破聽起來好像很嚴重,萬一她一身修為盡數消失,那豈不是糟糕之極?清樂長老那邊只怕也不好說吧?

  雷修遠瞥了樂采苓一眼:“最多重練三年,不至於功法被破那麼嚴重。”

  樂采苓怒得臉色鐵青:“三年不是時間?你賠給我三年?”

  這邊正鬧個不停,後面瞎了眼的朱厭忽然停下動作,變得安靜無比,被折騰去半條命的弟子們頓時警惕起來,再度聚在一處,連樂采苓也不得不含恨與他們站在一起。

  應元愷與黎非架起銅牆術,每個人都捏著召喚小白雲的印,只等情況不對立即閃人。

  朱厭慢慢仰起頭,雙目中鮮血汩汩流下,他驟然張開口,發出幽長淒厲的嘯聲,眾人耳膜都快被這淒厲的嘯聲震破,摀住耳朵也沒用,靈氣運轉不動,痛苦萬分。這嘯聲足足吼了半盞茶的工夫,鄧溪光撐不住,第一個暈死過去。

  眾弟子早已為這嘯聲吼得臉色慘白,此時再要騰雲逃離卻已不能,體內靈氣居然完全不能運轉,四周的瘴氣與妖氣潮水般湧來,眨眼便將靈氣衝散。

  這感覺黎非並不陌生,書院禁地就是因為瘴氣太過濃稠,導致什麼仙法都不能用,而此時此刻,這裡的瘴氣比禁地還要強悍無數倍,突如其來強橫的瘴氣象無形的巨手,將大部分弟子瞬間按在地下,哼都來不及哼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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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2: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淨化
 
  林中窸窸窣窣,無聲無息聚集了數不清的妖物與凶獸,無數雙眼睛猶如鬼火,灼灼地盯著地上的弟子們,流露出貪婪的神色,朱厭的嘯聲竟招來了無數妖物凶獸,一齊聚集在這片林中。

  黎非情不自禁退了數步,體內靈氣象是被凝固了一樣,半點也用不出來,怎麼逃?大家都暈死在地上,她又怎麼能一個人逃走?

  後背忽然撞上了什麼,她驚得差點跳起,忽覺自己的身體被一雙手臂緊緊抱住,甚至勒得她發疼,雷修遠低沉的聲音在頭頂輕道:“快跑。”

  跑?黎非轉頭迷惘地望著他,他的臉靠得那麼近,沉重的呼吸都噴吐在她耳邊。

  這次他再也沒有迴避她的目光,靜靜看著她,藏著霧氣一樣的眼珠,裡面只印著她一個人的身影,只有她一個。

  黎非心中一陣茫然疑惑,嘴唇翕動,想說點什麼,他卻忽然朝她笑笑,目中掠過一道金光,緊跟著,天上忽然落下一柄光華無匹的巨劍,他抬手扶住巨劍,用力一拍,巨劍驟然碎裂,化作無數細如牛毛的金色光刃。

  那些金色細小的光刃氤氤氳氳瑩瑩絮絮懸浮在她身周,像霧氣般團團籠罩住全身。

  這是什麼?他是怎麼能用出仙法的?

  黎非正驚愕時,忽覺他滾燙的手撫在面上,然後額上一熱,他的唇在上面輕輕吻了一下。

  “快跑。”

  雷修遠將她一把抱起,用力拋擲出去。

  黎非這輩子都沒這麼驚訝過,身體騰雲駕霧一般被他扔了很遠,最後狠狠摔在密密麻麻的凶獸中,她周身金色的光刃一觸到那些只凶獸,立即旋舞起來,黑色血雨爆發開,凶獸們眨眼被切得連骨渣都不見。

  這些光刃竟有如此威力?

  黎非腦子裡一團漿糊,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她被雷修遠扔出來了?他在她身上加注了什麼仙法?讓她一個人跑?!

  凶獸妖物們嚎叫起來,潮水般撲上前,有的為她身上的光刃切成碎片,更多的卻繞過她,向暈倒的眾弟子那裡衝過去。

  他讓她一個人逃,然後讓她坐視他死?

  他瘋了?

  黎非拔腿沒命地朝他那裡趕,可是不行,趕不上!他們會被群妖撕成碎片!

  她只覺腦子裡“嗡”地一聲,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頓時站立不穩,狠狠摔在地上。體內有什麼東西滾燙而沸騰,想要宣洩而出,這陌生的感覺讓她痛苦無比,在地上不停翻滾尖叫。

  忽然,體內那些滾燙的東西不知從何處缺堤,一下在身周膨脹開,滿眼所見,只有白色,無邊無際的白色,周圍一切喧囂忽然便靜止了,死寂無聲,只有柔和的白光籠罩整個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黎非忽地動了一下,像是從夢中驚醒一樣,那些白光又開始飛速收攏,最後,白色的光回到她身體內,籠罩在她身周,緩緩歸於虛無。

  周圍先是沒有一點聲音,可漸漸地,風聲回來了,葉片舞動的聲音也回來了,四下里青草綠樹一無二樣,暈倒的弟子們還躺在地上,纏繞周身的瘴氣卻消失無蹤,而那些密密麻麻的妖物與凶獸們也早已不見蹤影,唯有朱厭還坐在對面,嘴巴半張著,流血的金色眼瞳也張得大大的。

  他忽然合上嘴,聲音像是嘆息般:“……好厲害。”

  一語未了,他龐大的身軀像沙一般漸漸散開,被風捲走吹散,再也不留一絲痕跡。

  她怔怔看著這一切,心中似明非明,這是一種十分玄妙的感覺,無法言說,彷彿她從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是什麼,可念頭一轉,又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什麼,她一面為自己眼前的一切震撼驚愕,一面又覺得理所當然。

  這座谷中有一個令她十分懷念的地方,那塊被封印圈起的墓地。它在哪兒?它現在在哪兒?

  黎非情不自禁拔腿便要走,忽然,她看見了雷修遠,他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身下鮮血淋漓,染紅了土地。

  她猛然回過神,狂奔過去,將他的身體緊緊抱在懷中,他雙目緊閉,氣若游絲,冰冷的臉頰貼著她的。好冷,他身上好冷,他竟然差點死掉。讓她一個人逃?她一個人逃出去有什麼意義?如果他死了,她逃走又有什麼意義?

  黎非下意識地一抬手,連印都沒有結,一張治療網落在他身上,那冰藍的色澤比平日裡亮了數倍,靈氣也充裕了許多。

  她眼怔怔地看著雷修遠,還有那張陌生的治療網。

  方才發生了什麼?

  她覺得自己在劇烈地發抖,是太過害怕?還是太過震撼?她是不是在做夢?

  忽然,耳畔響起一個久違的沙啞的聲音,他在暴怒:“是你這蠢貨做的好事?!被你的本源靈氣一激,害我現在就醒了!”

  黎非迷惘回頭,卻見一隻巨大的雪白的九尾狐立在身側,狹長慘綠又充滿靈性的雙眼此刻飽含怒意,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日炎?”她輕輕喚了一聲。

  真是在做夢嗎?

  這隻狐狸怒火滔天,還想繼續破口大罵,忽見她目光迷亂,指向自己,緊跟著卻一頭摔倒暈了過去。

  昏昏然不知睡了多久,黎非驟然睜開眼,卻見殘陽如血,晚霞萬里,四下里只有清朗的風聲流竄。

  原來,真的是在做夢……她悄悄鬆了口氣,忽聽身邊一個熟悉的聲音輕道:“醒了?”

  轉過頭,便見雷修遠蹲在自己身邊,臉色蒼白依舊,他望著她,一向淡定自若的面上竟然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激動與驚喜。

  黎非呆呆看了他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一瞬間統統回到了腦海裡。回想起方才他把自己拋出去,叫她一個人逃走的事情,她喉中頓時像是被人塞滿了沙子一樣。

  “雷修遠!”她厲聲叫他,“你瘋了!你剛才是瘋了吧?!”

  她一把揪住他的領口,但見他身上一條條的血跡,傷口痊癒,血跡卻還未乾涸,她眼前頓時一片模糊,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了下來,她真的以為他會死。

  身上忽然一緊,他再度緊緊抱住了她,他身上血的味道,汗的味道,塵土的味道,鋪天蓋地籠罩整個世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按住她的後腦勺,把她濕漉漉的臉按在懷中。

  自始至終,他一個字都沒說。

  這樣最好,她現在什麼也不想聽。

  不知過了多久,黎非只覺快要窒息一般,他的衣襟上濕漉漉的,又是眼淚又是血,他胸膛裡的心臟急速又有力地跳動著,她漸漸清醒過來,這才發覺自己是在他懷中,一時間,尷尬羞澀歡喜害怕諸般情緒紛至沓來。

  “……怎麼不說話?”她低聲問,聲音有點沙啞,還帶著點鼻音。

  現在她又盼著他能說點什麼。

  他的聲音也極低:“說什麼?”

  她也不知道,卻又不甘心這樣沉默下去似的,怒道:“下次如果再這樣,也不用妖怪動手,我先把你切碎吧!”

  雷修遠笑了一聲,在她腦袋上輕輕拍拍:“髒死了,全是鼻涕。”

  黎非惱火地抬頭,忽聽旁邊響起幾聲乾咳,她這才發覺,蘇菀應元愷他們一干人全都在不遠處,個個盯著旁的地方目不轉睛,假裝沒注意他倆抱在一起說悄悄話。

  她一陣奇窘,急忙起身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應元愷終於乾笑著湊過來:“那個……雷師弟,方才……發生了什麼?我們醒來後發覺瘴氣全無,朱厭也不見蹤影……”

  而且不遠處有大灘的黑血,一看即知是凶獸的血跡,難不成有人在瘴氣稠結的地方居然能動用仙法一個人殺了朱厭?說起來,附近似乎一點妖氣與瘴氣都感覺不到了,以前數里外的妖氣總能感覺到一些的,如今方圓十里好像都變得十分乾淨,好奇怪。

  雷修遠搖頭:“我們不知,都是剛醒。”

  是啊!剛醒就抱在一起了!眾男弟子又是心碎又是遺憾又是羨慕,最漂亮的師妹啊,就這麼被這臭小子勾走了!

  眾人在附近搜尋了半天,也沒找到朱厭的屍首,這樁變故,來得突然,去得也十分突然,叫人摸不著頭腦,百思不得其解。

  頭頂忽然風聲呼嘯,急速落下一人,卻是方才一醒來就騰雲飛走的樂采苓,她臉色灰白,一落地便急道:“朱厭呢?!誰殺了朱厭?我找了許久沒找到他!”

  沒人回答她,這事一過,大家對這位樂師妹都沒什麼好感了,人長得再美,沒個好性格也沒用啊!

  倒是蘇菀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有點不忍,開口道:“大家都是剛醒,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我都是年輕弟子,本就不該招惹朱厭這種凶獸,此事說來還是因你而起,你不覺得該給我們個解釋嗎?為什麼要一個人找朱厭?”

  樂采苓停了一會兒,似是明白不會有人回答自己的問題,只得道:“我需要朱厭之心,對功法大有裨益。我回答你的問題了,快告訴我朱厭是逃走還是死了?他在哪裡?”

  朱厭之心對功法大有裨益?蘇菀搖搖頭:“我們都不知道他在哪裡——你真是荒唐,就算朱厭之心對功法大有裨益,被殺了還談什麼功法?不自量力也該有個度,臨行前清樂長老沒有告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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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人心

  樂采苓不耐煩聽她說教,索性騰雲而起,她冷冷望著下面眾人,最後目光落在雷修遠身上,森然道:“廢話不必多說!今日你們幾人我都記下了!雷修遠,特別是你!”

  她不等眾人再說什麼,轉身疾馳而去。

  蘇菀登時大怒:“嚇死我了!我好怕啊!記住我們,她是想暗殺我們嗎?!”

  清樂長老那麼慈祥和藹的一個人,怎麼會有這種弟子?!

  應元愷數人也唯有苦笑,不過誰也不信這嬌滴滴的師妹能做什麼,老實說,被個美人惦記上的滋味怪好的,不能被喜歡,被討厭也可以啊!至少心裡有他們幾個人的位置!

  又在附近找一遍,確認再也找不出什麼,應元愷上前拱手道:“鄧師弟,雷師弟,蘇師妹,姜師妹,我等獵妖完成,這便先走一步。預祝諸位師弟師妹早日完成試煉,出去我們再敘。”

  事已至此,應元愷他們也沒有再纏著黎非他們的打算,雷修遠的本事方才他們都見識過了,人家確實是個天才,太阿術連飛劍都能喚出,要不是他把朱厭的雙眼戳瞎,這會兒大家可能都進朱厭肚子裡了。

  他們齊心協力對抗朱厭,也算有了過命的交情,雖然這幾個男弟子有點不靠譜,花花腸子太多,但人都不壞,蘇菀當即笑道:“多謝師兄們,告辭。”

  黎非怔怔站了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四處張望,暈過去前,日炎是不是出來了?她那會兒腦子很混亂,一切都似夢非夢,此刻回想,實在不敢確定到底是幻覺還是真的見到他了。

  “沒事了麼?”雷修遠低頭看她。

  她急忙搖頭:“沒事了,走吧,繼續獵妖。”

  沒見到日炎的身影,可能真的是幻覺。

  鄧溪光苦笑道:“好師妹,你不看看現在天都黑了,我們剛才傷的傷,暈的暈,哪裡還能獵妖?還是先找個地方睡一覺吧!”

  雷修遠與蘇菀都沒有反對,治療網只能治好傷口,可損失的元氣卻回不來,如今的狀態絶不能獵妖,必須休息。

  這附近方圓十里,一點妖氣也沒有,別處的妖物似乎也沒有往這裡湊的意思,四人尋了半天,終於還是選定在水域邊休息。鄧溪光的木行仙法就派上用場了,當即施法建了座不大不小的木屋,裡面空空如也,只用木板隔開兩間,一間給男,一間給女。

  鑒於四人組其餘三人都受過重傷,故而黎非堅持自己來守夜,其餘三人強不過她,只得各自進去休息。黎非給整棟木屋都上了隱匿法,只要妖物不撞上來,即便湊得極近也不會發現他們。

  眼看月上中天,林中萬籟俱寂,黎非忽然長嘆一聲。

  不知為何,她十分不願去想下午發生的那些事情,心底寧願它沒發生過,這是第一次,她對自己的身世一點也不想瞭解。如果不去想,她就還是那個普通又有點特殊的修行弟子。

  她從沒像現在這樣渴望自己只是個普通修行弟子,努力修行,最後成仙,報答那些給予她各種溫暖的人。可她終究是個異類,與其他人截然不同,慄烈谷封印地那座殿宇,如今竟讓她隱隱約約有十分熟悉懷念的感覺。

  海外千洲萬島異民……她忽然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像是想把自己所有秘密都藏起來那樣,緊緊抱著。

  她有一種直覺,如果被人知道自己的真相,她會失去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失去那些溫暖的人心,這是她心底深處最恐懼的事。

  “男歡女愛結束了?”

  一個熟悉又沙啞的聲音驟然在耳畔響起,黎非一個激靈,正對上日炎狹長慘綠的眼,這雙充滿靈性的巨大雙眼此刻飽含怒意,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日炎?”

  剛才不是做夢?原來是真的?他怎麼這麼大了?

  這隻狐狸忽然開始破口大罵:“你這蠢貨只會誤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老子附在你這蠢貨身上就沒遇過什麼好事!”

  黎非又被罵得一愣一愣地,有多久沒見到這隻狐狸了?又有多久沒人罵她蠢貨了?此時驟然聽到,她心中竟有千般感慨。

  “日炎!”她激動地叫了一聲,朝他毛茸茸巨大的身體上撲去,結果從他身體裡穿過去撲了個空,險些摔個狗吃屎。

  她茫然抬頭:“你睡了五年還沒睡出實體?”

  “五年你個大頭鬼!”九尾狐一下子站起,九條長尾激動地甩來甩去,“今天你本源靈氣爆發,把我驚醒了!本來還需兩個月才能徹底吸收妖氣,這下好了!如今妖氣動盪,無法控制,半點規律也無,鬼知道多久醒一次!當初就不該附在你這蠢貨身上!”

  他堂堂千年九尾狐,先是每十日才能醒一次,現出的體型也細小無比,委實狼狽至極,現如今眼看要恢復往日巨大狐妖的風采,卻被橫插一腳,個中滋味,豈是千言萬語的罵人話能說盡的?

  黎非又被他滔滔不絶的話說得一愣一愣地,停了半天,才小聲道:“意思你還是要時不時沉睡?”

  “我倒寧可一直睡下去!”日炎怒視她,“為什麼突然爆發本源靈氣?!你不怕被眾仙家發現把你剁成一片片的麼!”

  黎非茫然:“本源靈氣?”

  “少廢話!周圍十里都被你的本源靈氣淨化了!別給我裝不知道!”

  那些白光是本源靈氣?就是她特殊體質的緣故?黎非疲憊地合上眼,又睜開,勉強笑了笑:“日炎,我們不說這個,我不想知道。”

  日炎瞪圓了眼睛,忽地狂笑起來:“不想知道?在你們人來說,你如今也算半個大人了,到了可以知道的時候,你卻又不想知道?哈哈哈!老子要被笑死了!這就是人!脆弱!善變!你早晚死在這個上頭!”

  黎非發了一會兒呆,眼中忽然充滿淚水,低聲道:“我不想知道,不要告訴我。”

  這隻狐狸終於不說話了,巨大的身體緩緩伏下來,九條長尾款款搖曳,良久,他突然開口:“那小子居然與你在一處?”

  黎非疑惑:“那小子?是說雷修遠?”

  “鬼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就是那陰壞陰壞的小鬼!小小年紀,一肚子心眼!你與誰男歡女愛不好,非要與他!”

  黎非見他這話說得大有恚怒,好似老丈人看不上女婿似的,倒不由樂了:“他怎麼了?不是挺好的嗎?還有啊,什麼男歡女愛,你會不會用詞啊?”

  日炎雙眼微微眯起,不知想些什麼,忽道:“這大概也是天意……也罷,不談這個,你為什麼突然爆發本源靈氣?我看此地妖氣眾多,莫非是什麼仙家門派的試煉場所?”

  這隻狐狸睡了五年,不知道的事太多了,黎非興緻勃勃地把五年裡發生的各種有趣事一件件說給他聽,他的大耳朵不停晃,聽到最後反倒冷笑:“人心難測,今日對你好,他日興許就要啃你骨,食你肉!你這蠢貨還是那麼天真!”

  這句話剛好觸動黎非的心事,她再度陷入沉默。

  日炎忽然起身,淡道:“既然進了無月廷,便好好修行吧,你如今靈氣大盛,必然有所成就,我去也。”

  這麼快就又要睡了?他睡了五年還沒睡飽啊!

  黎非急道:“你這次又要睡多久?”

  他提到這個還是怒意難平:“妖氣躁動震撼,或許兩三日,或許九十日!都是你的錯!”

  說著,像是怕她再囉嗦,他巨大的身體驟然散開,再也不見蹤影。

  黎非心中沒來由又是一陣失落,抬頭看看夜色,夜還長,漫漫長夜一個人渡過,她只能竭力不讓自己去想那些煩心事。

  木門忽然吱呀一聲,黎非愕然回頭,卻見雷修遠推門走出來,他面上還帶著些許酣睡之意,朝她身邊一坐,聲音沙啞:“你方才在與誰說話?”

  “沒有啊,我什麼也沒說。”黎非故作自然地否認掉。

  他“嗯”了一聲,似是不信,低下頭,藏匿霧氣般的雙眼緊緊盯著她。

  黎非只覺心跳忽然變得急促起來,他又這樣看她了,這一次,他還會迴避她的目光嗎?她鼓足勇氣,抬頭與他對望。

  他沒有避開,漆黑的瞳仁裡,只映著她一個人。

  她的身體好像要被一雙無形大手擰出什麼來似的,一陣陣發軟,心底忽然害怕起來,想要躲開他的目光,可又捨不得。她覺得自己像是要向他祈求什麼,求他不要再這樣看她,或是求他給自己一個肯定痛快的答案。

  她希望他來引導自己,可他永遠什麼也不說,她心底有一陣陣的失落,膽子再大也不敢問他為什麼要親自己,她不懂男人,他心裡想的和她一樣麼?貿然被親了額頭,他是在冒犯她,可她居然一點也不覺得生氣。

  額上忽然開始發燙,他之前親吻的地方像有火在燎,整張臉也被牽連得發燙,只怕紅得不能見人了,幸好夜色深沉,他看不出來。

  忽然,雷修遠的胳膊環在了她單薄纖瘦的肩膀上,他懷中的暖意侵襲而來。

  黎非僵在他懷裡,只聽他的聲音在耳畔輕道:“睡一會兒,我來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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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結仇 一

  她要是能睡著就見鬼了。

  黎非乾咳兩聲,試圖讓自己看上去不要那麼緊張,搭個肩膀而已,沒什麼。

  “那個,修遠啊……”她絞盡腦汁想話題,忽然想到下午在群妖面前,他喚出的那柄巨劍,立即問道:“你那個仙法是什麼?怎麼能用出來的?”

  他們這些年輕弟子,實力的底限也不過是之前的太阿術喚出飛劍,但她明顯能感覺到最後瘴氣密佈時,他所用仙法的區別,還有那恐怖的殺傷力,與之前的仙法絶對不在一個層次上。更何況當時瘴氣鬱結,根本沒有靈氣,他到底是怎麼施法的?

  雷修遠默然片刻,輕道:“我不知道,下意識就用了。”

  下意識?就像五年前在青丘面對震雲子時一樣麼?過後他因為劇痛而暈了過去,那是將潛力爆發到極致的後遺症吧?

  兩次爆發,兩次都是為了她。

  黎非喉中又像是被人揉了一把沙子,她將腦袋輕輕靠在他肩上,低聲道:“修遠,下次不要這麼逞能拚命了。”

  他在她臉頰上輕輕彈了兩下:“好了,睡吧。”

  黎非搖頭:“睡不著,我們說說話。對了,那個樂采苓好像特別恨你的樣子,你要怎麼辦?”

  雷修遠淡道:“恨我的人太多,一個個想怎麼辦,會累死。”

  就是這種口氣,藐視他人,全天下人都是蠢貨的那種感覺!從丹穴中出來後,他比以前柔和了不少,原來內在性子一點兒也沒變。

  黎非不由笑出聲:“你還是老樣子。”

  以前在書院,她就對他又恨又羨慕,恨他叫人討厭的性子,羨慕他卓絶的天賦。如今恨沒了,羨慕卻一點也沒少,她心裡說不出的羨慕,他是正常的人,有著最好的天賦,將來前途廣大,他的傲慢與疏離來源於他理直氣壯的天才。

  她永遠也不能這樣理直氣壯,必須遮遮掩掩,將秘密小心雪藏起來,裝作一個正常人。

  黎非喉嚨裡一陣陣發緊,凝視遠處模糊的夜景,低聲道:“修遠,下午……那些妖,還有朱厭……我……”

  她想傾訴出來,如果這世上有人可以讓她傾吐一切,那個人一定是雷修遠。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已經有這麼信任他了?可是,要怎麼說?面對這個自己最在乎的少年,親口說出她是異類?他那麼聰明,靠猜的也能猜出十之八九,但猜測與她親口訴說是不一樣的。

  她心中隱隱有種恐懼,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讓她什麼也說不出口。

  “我知道。”雷修遠的手忽然罩住她的腦袋,用了點力氣,讓她靠緊他,“不要說。”

  黎非眼中一陣熱辣,他說:他知道。

  “我要是和別人不一樣……”她呢喃細語,“我和你們都不一樣……怎麼辦?”

  他忽然又低頭,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你那點不一樣,一下就被我壓下去了,沒人能看到。”

  她嗤一聲笑了,這就是天縱奇才的口氣?好狂妄,好自大,好不討喜。

  笑著笑著,她臉上又開始發燙,剛才,他又親了一下,是吧?

  “咳咳……”黎非咳了兩聲,“你、你剛才……”

  “嗯?”他故作不知。

  “沒什麼……”她繼續孬種地縮回去,不敢問。

  停了很久,雷修遠突如其來問道:“那只狐妖,叫什麼名字?”

  黎非下意識地答道:“日炎。”

  說完她一下摀住嘴,又惱怒又吃驚地瞪著他,他套話?!他居然在這種時候套話!她不小心上當了!

  雷修遠見著她瞪得圓溜溜的眼睛,忍俊不禁,揪著她的臉輕輕拉兩下:“這下我倆算扯平了。”

  扯平?他是指因為日炎而被震雲子追殺的事?都五年了,這孩子一直記在心裡麼!

  “跟你說話真要打起一萬分的精神。”黎非有點鬱悶,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提起日炎的事。

  雷修遠只是笑,笑著笑著,靠在木屋上,輕聲道:“明天一早我就全忘了。”

  黎非心中一震,痴痴看著他,她覺得眼淚好像又要掉下來了,最近老是這麼容易就哭。她急忙低下頭,把臉藏在膝蓋裡。

  他什麼也沒有再說,她也沒有再說一句。天還沒亮,夜風微涼,遠方樹影幢幢,近處水流湍湍。黎非方才心中煩惱的一切早已煙消雲散,她繃緊的身體漸漸放鬆,任由自己靠在雷修遠身上,他身上的暖意讓人眷戀。

  明明覺得自己有時候特別討厭他,可卻又被他深深吸引;明明有時候覺得他柔脆易傷,他卻又堅韌得讓人驚訝。

  感謝上蒼,讓他與她相遇。

  四人組慄烈谷的試煉很快就完成了,不知道是不是弟子們的錯覺,總覺得第二天開始遇到的妖物和凶獸都有點蔫蔫的,不見往日威風,直接導致這次試煉大部分弟子都提前完成。

  穿過靈氣源,眾人只覺眼前光影轉換,一瞬間便從慄烈谷來到了一座大殿中,正是無月廷文古峰的正殿。

  蘇菀讚道:“好厲害,竟然可以將法門架在這裡,省了回來的路。”

  忽聽前面有個熟悉的聲音顫巍巍地叫了他們一聲:“雷師弟,鄧師弟……你們、你們可算來了。”

  眾人轉身,卻見應元愷一行四人臉色發青地坐在石柱下,個個淚光閃閃地望著他們,而他們前面,又站了三人,其中一個便是面罩寒霜的樂采苓。

  她身後一男一女,袖子上的黑邊都是三道,竟不知是哪位長老門下的親傳弟子。黎非疑惑地打量眼前情景,看這樣子,莫非是樂采苓叫人特意把應元愷他們堵在這裡了?是在等他們幾個?

  樂采苓身後那位親傳女弟子上前一步,儀態優雅地拱手行禮,她看上去約有二十來歲,面容甚美,然而與樂采苓一樣,冷若冰霜。

  “我乃清樂長老門下親傳弟子洪舜英,樂采苓是我師妹。諸位師弟師妹,樂師妹在慄烈谷中只怕多有得罪,還請諸位念在同門份上,莫要責怪她。”

  她這一番話說得倒大是委婉,叫人出乎意料,看他們氣勢洶洶的樣子,還以為是來興師問罪的。

  鄧溪光摸著鼻子傻笑,連聲道:“沒什麼沒什麼,我們也有不對的地方,怎麼會責怪樂師妹。”

  洪舜英看也不看他,又道:“樂師妹修習的仙法須得三年不與男弟子說話,興許她性子亦有些孤傲,同門弟子一起試煉,相互有摩擦也是常情,她不討喜,你們不理她便罷,然而令人破功,這卻有些不好了,還請諸位給我一個交代。”

  這彎彎繞的話一連串說出來,眾人想了半天才明白她原來還是來興師問罪的。

  蘇菀望嚮應元愷,他們幾個眼淚汪汪低聲道:“把我們困在這邊兩天了,就是不讓走,非要等人齊了將事情說清楚!”

  蘇菀皺眉道:“洪師姐此話偏頗,她不說,誰知道她修習閉口仙法?莫非反倒要怪責我們蓄意陷害?當時情形特殊,我們遭遇了凶獸朱厭……”

  她將那天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越說洪舜英臉色越陰沉,最後回頭瞪了一眼樂采苓,怒道:“與先前這些師弟說辭一致,你還有何可說的?不看看自己的修為!居然擅自取什麼朱厭之心!這番更是賭氣連試煉也不完成便出來了,我必須要將此事告知師尊,由她裁度如何責罰你!”

  這話說得樂采苓眼圈一紅,兩行清淚潸潸落下,滿面委屈不甘。

  她身後那位親傳男弟子忽然開口笑道:“洪師妹,這世間眾口鑠金一事並不少見,清樂長老門下弟子怎會是一驚一乍之人,想來是男弟子見樂師妹容姿絶艷,使了什麼詭計也未必。此事大有玄機,先不要盡信他們所說。”

  蘇菀簡直氣笑了:“一個人要不要開口說話,只能由她自己決定,你們強詞奪理,未免有失親傳風範。”

  男弟子微微一笑,忽然,他喚了一聲:“樂師妹。”

  “嗯?”樂采苓正呆呆看著他為自己出頭,冷不丁被他叫一聲,愕然之下又答應了。

  他悠然道:“正如師妹所見,有些時候開口說話並非靠自己決定,我突然叫一聲,別人理所當然會答應。若有人惡意以詭計陷害,各種手段更是防不勝防,你說,是誰強詞奪理?”

  蘇菀登時大怒,可他這番歪理居然一時叫人想不出怎麼反駁,只氣得臉色鐵青。

  黎非上前一步,冷道:“你是誰啊?像你這樣胡言亂語顛倒黑白,世上還有公正麼?”

  那男弟子見後面突然又走出個絶色師妹,比樂采苓不遑多讓,更兼言語間有一股勾魂攝魄的異香,不禁雙眼一亮:“在下秦揚靈,正虛長老門下親傳弟子。這位師妹是?”

  “我是誰不關你的事。”黎非冷冷看著他,“我對樂采苓的美色一點興趣也沒有,更不會用什麼詭計,她招來朱厭,又在我們對付朱厭的時候橫加干擾,她的琴就是我踢飛的,不然估計她也不會破功。你有什麼要說的?親傳弟子把人堵在這裡,我竟然不知道有這樣的道理,不知清樂長老會怎麼想?”

  秦揚靈想不到她看上去和煦溫婉,言辭居然這麼犀利,一時竟笑了。

  洪舜英秀眉微蹙:“秦師兄畢竟是親傳弟子,你怎可如此無禮?”

  老實說,她原本就不大願做這種堵人的事,但樂采苓是清樂長老最看重的弟子,日後要繼承紫兮峰長老的衣鉢,她修習的閉口仙法被人破了,叫清樂長老知道必然也會十分震驚遺憾,樂采苓又將自己說得一點錯也沒有,她這個做師姐的怎麼也不能不管。

  至於秦揚靈,這人這些年一直黏在自己身邊,想是頗有追求之意,事發後他自告奮勇要做個見證,有兩個親傳弟子在,堵人的事也叫她心安點。

  可,一來,雷修遠是廣微長老最心愛的弟子;二來,此事弄清楚後他們這邊實在不占理;三來,如果真的把長老們驚動來,此事只怕無法善終。

  她不想鬧大,當即嘆道:“采苓,這事你也有錯,以後不可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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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結仇 二

  樂采苓眼淚掉得更凶了,極為不甘地說了個是。

  秦揚靈走到樂采苓身邊,見她即便哭得珠淚滿面,卻依舊不失儀態,我見猶憐,忍不住輕輕在她肩上一拍:“樂師妹,不用為那小人生氣,反倒氣壞了身體,我自會替你討回公道。”

  樂采苓只覺他風采迫人,舉止穩重溫柔,與素日纏著自己的那些男弟子截然不同,加上他還幫自己說話,心中不由十分感激,默默點了點頭。

  秦揚靈問道:“哪一位是雷師弟?”

  一直沒有說話的雷修遠拱手行禮:“不知秦師兄有何指教?”

  秦揚靈定睛打量他,這少年清絶冷傲,神情淡定,舉止姿態與其他弟子大為不同,他當即微微一皺眉:“雷師弟,此事終要有個了結,說到底,樂師妹辛苦三年的閉口仙法被你所破,你怎能一言不發?”

  雷修遠淡道:“秦師兄想要我給一個怎樣的交代?”

  秦揚靈看了看洪舜英,她未置可否,他又望向樂采苓,柔聲道:“樂師妹,你想怎麼做?”

  樂采苓低聲道:“給我賠罪。”

  秦揚靈笑道:“樂師妹果然大人有大量。雷師弟,你先給樂師妹賠罪,再去向清樂長老賠罪,求得她二人的諒解,此事方可善了,如何?”

  雷修遠聲音淡漠:“若是我不願?”

  秦揚靈想不到一個年輕弟子居然口氣這麼硬:“雷師弟是廣微長老門下,你如此行事,致廣微長老與清樂長老於何地?”

  雷修遠笑了笑:“我猜師父不會為了她怪罪我。”

  “你……”樂采苓又是大怒,秦揚靈安撫地在她肩上又拍了拍,轉身道:“雷師弟,我素日聽聞你是天縱奇才,難怪如此孤傲不群。然而說到底,你不過是入門五年的新弟子,修行之路還很漫長,如今這樣高姿態,不怕日後栽跟頭嗎?”

  雷修遠沒有看他,忽然道:“秦師兄,不必用你的圭臬告誡我,我乏了,若是定要我賠罪,那便恕我不能奉陪。”

  秦揚靈臉上終於有點掛不住,好個刻薄利嘴的小鬼!

  後面一直坐著的應元愷數人見他們幾個態度強硬,毫不相讓,不由也來了勇氣,紛紛起身道:“乾脆把長老們叫來裁度吧!我們試煉一行累得夠嗆,還在這邊被堵了兩天!累都累死了!”

  洪舜英見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了,急忙道:“堵了諸位兩天,很抱歉,師弟們這便回去休息吧,改日我……”

  話未說完,便聽殿門前清樂長老的聲音驟然響起:“舜英,采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兩人臉色頓時慘白,師父來了!她怎會突然來?!她二人急忙轉身跪下,卻見門口不光是清樂真人,東陽真人與白浮真人居然也在,洪舜英心中暗叫不好,不由自悔不該聽信樂采苓的話為她強出頭。

  她的衣服忽然被拉了兩下,方才那賊眉鼠眼的小男弟子正衝自己笑,她心中一陣厭惡,急忙移開目光。

  鄧溪光笑眯眯地低聲道:“洪師姐,樂師妹,我的木行仙法還成吧?”

  說著,他掌中忽然多出兩隻木頭做的小鳥,小鳥很快為他上了一層霧幻,隱匿了身形,二人心中登時恍然大悟,原來是他偷偷通風報信!

  鄧溪光擠眉弄眼地笑:“雷師弟叫我做的,我還怕被你們發現呢!對了,洪師姐,樂師妹太驕橫跋扈,連我都不喜歡啦!這脾氣以後可要好好改改!”

  樂采苓怒得渾身發抖,偏偏師父來了,她動也不敢動,想到自己未完成試煉就跑出來,三年閉口仙法還被破,不知要被怎樣責罰,她害怕極了。

  三位長老收到木頭鳥的報信,立即便趕來了文古殿,聽應元愷他們說了一遍經過,清樂長老一向慈祥的臉第一次沉了下去,又是失望,又是心痛,低聲道:“采苓,不顧修為挑釁朱厭是一錯;不顧同門死活擅用樂律仙法是一錯;未完成試煉是一錯;胡言亂語栽臓他人又是一錯!你太讓我失望了!”

  樂采苓哽咽道:“弟子苦修三年第三層閉口仙法,突然被破,實在不能甘心……”

  清樂長老淡道:“你不必再修習這仙法,你的性子不適合我的仙法。白浮長老,試煉的責罰由你負責,你不必留情。”

  白浮真人嘆了幾聲,終於厲聲道:“樂采苓,清樂長老門下,未完成慄烈谷試煉,今日起三個月膳食補貼減半,明日卯時隨我去登雲台,下去思過樓面壁思過三日。”

  一語未了,樂采苓早已痛哭出聲,其聲哀哀,令人動容。

  清樂長老狠心背過身不看她,一路走到殿門處,道:“你自己在下面好好想想,怪我往日太過寵你,將你寵得失去本來面目!”

  三位長老很快便走了,洪舜英實在不願再待在此處,師父雖然沒有當眾責罰她,但回去後必然會狠狠責罵,她沒心情安撫痛哭的樂采苓,逕自騰雲回去了。

  眾人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誰也沒有痛打落水狗的興趣,索性也不理會樂采苓。

  應元愷幾個人最可憐,被困在文古殿兩天,個個累得不成人形,匆匆說幾句便各自回去睡覺。黎非四人組在這次慄烈谷試煉中相處十分融洽,一時倒有點捨不得分開。

  鄧溪光在雷修遠身上捶了一下,笑起來:“雷師弟,剛開始我可不喜歡你的性子!不過現在倒喜歡起來了!空了來我丹木峰玩,我丹木峰還是有幾位美貌師妹師姐的!雖然姜師妹國色天香,但看久了總會累的對吧?師兄帶你換換口味……”

  這是什麼老不正經的論調?黎非簡直哭笑不得,蘇菀在一旁也笑道:“鄧師兄的話,前面部分我贊成,不過雷師弟啊,我到現在還是不喜歡你的性子。男人嘛,爽朗霸氣才對!別成天看誰都是笨蛋,你總有天也需要笨蛋搭把手吧?”

  雷修遠也笑了,他難得笑得眉眼都展開,倒顯得十分天真純善:“多謝師兄師姐教誨,我必然銘記於心。”

  蘇菀拉著黎非的手,依依不捨:“你反正常來堯光峰,可別只顧著看雷師弟一個人。等我空了,也去墜玉峰玩玩,我還沒去過呢,真想看看雪山是什麼樣。”

  黎非十分喜歡這爽朗又豪氣的女孩子,當即道:“蘇菀,要不明年你也和我們一起去陸公鎮聚會吧?我把歌林他們介紹給你,你們肯定會很投緣。”

  蘇菀笑道:“成啊,有霸氣的男人麼?”

  “霸氣是什麼樣的?”黎非想像不出,難不成是紀桐周那樣麼?不過紀桐周那樣可能叫驕橫跋扈更適合點。

  蘇菀想了半天,失笑:“我也說不好,不過這種事都是憑感覺,如果遇上了,我就知道了。別看修行界男弟子多,霸氣爽朗的還真沒幾個,個個不是毛頭小鬼就是故作深沉,討厭死了!”

  鄧溪光立即不滿:“蘇師妹,什麼叫毛頭小鬼?我哪裡小?故作深沉更不對了,你上哪兒找我這麼開朗大方的男人?”

  說得眾人撐不住又大笑起來。

  一直默立一旁的秦揚靈忽然朗聲道:“雷師弟,我有一事相詢,你可知十年一次的鬥法大會?”

  正說笑的四人又沉默了,這秦師兄忽然提起鬥法大會是什麼意思?鬥法大會說起來是普通精英親傳弟子無一例外都要參加,但他們這些入門時間都沒滿十年的新弟子一般是不用參加的,這是早已為門派上下默認的不成文規定。

  雷修遠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秦師兄想說什麼?”

  秦揚靈溫言道:“還有半年後便是鬥法大會,雷師弟可有意參加?”

  蘇菀頓時沉不住氣:“哪有讓新弟子參加鬥法大會的道理?”

  秦揚靈笑道:“雷師弟天縱奇才,不參加豈不可惜?”

  雷修遠勾起唇角,道:“秦師兄相邀,我怎能不從?”

  “到時我願以三分修為與雷師弟切磋。”秦揚靈拱了拱手。

  三分修為?黎非三人都有些駭然,他是拿親傳弟子的修為來施加壓力?

  雷修遠不為所動:“尚有半年,秦師兄莫要著急。”

  見秦揚靈一時沒有離開的打算,沒人願意跟這討厭的師兄呆一起,四人很快一齊出了殿門,文古殿再度陷入寂靜,只有樂采苓的小小啜泣聲迴蕩。

  功法被破,第一次被師父這樣責罵,甚至還要被趕到雲海下思過,她的臉面早已蕩然無存,此時除了哭什麼也做不到。

  肩上忽然一暖,秦揚靈的大掌又輕輕拍在上面,這位溫厚和藹的師兄朝她一笑,柔聲道:“樂師妹,別哭了,師兄相信你,一定幫你找雷修遠討回公道。”

  樂采苓搖頭,面如死灰:“我……我還能討什麼公道……我要去雲海下思過樓……這恥辱一輩子都抹不掉……以後會被所有人恥笑……”

  秦揚靈摸了摸她的頭髮,低聲道:“不用怕,師兄陪你一起去雲海下,你不是一個人。”

  她渾身一震,感激至極地看著他,見他目光清朗,似和煦春風,她情不自禁垂下頭,面上慢慢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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