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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十四郎]千香百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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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3: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重聚 一

  積雪的庭院角落,整齊地排放著高大的石頭人偶,黎非站在人偶前,閉目凝神。

  許久,她忽然動了,一時間,竟快得人影也看不清,只見人偶身上驟然閃爍起五行仙法的光輝,瞬間,銅牆術、治療網、鐵木釘、赤火龍、金箭雨,五種仙法齊齊落在五隻人偶身上。

  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煙塵四滾,為三種攻擊仙法擊中的人偶竟紛紛碎裂,散落一地石塊,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初。黎非深深吸了一口氣,望向另兩隻人偶,治療網冰藍的色澤十分艷麗,靈氣磅礡,銅牆術更是範圍比以前擴大數倍,連放三次太阿術才能將其擊碎。

  她靜靜站了許久,日炎說的不錯,她的靈氣確然大盛,以前施展仙法總有力不能及的吃力感,再也做不到如今這樣順暢,行雲流水般。

  看來,爆發了一次本源靈氣,對她的影響不小。

  黎非擦了把汗,回頭望向一旁俯臥的巨大九尾狐,笑道:“日炎,你看怎麼樣?”

  這隻狐狸只把眼睛撐開一道縫,鄙夷地瞥了一眼,一言不發。

  “這麼不給面子!”黎非搓了顆大雪球丟過去,雪球穿透他的身體,砸碎在迴廊上。

  這幾天昭敏師姐在外試煉,師父又在峰頂閉關,天天就她一個人修行,好在日炎今早醒了,讓他指導自己修行,他卻一直趴在旁邊睡覺,眼睛都不肯睜,真過分!

  “這種低等修行也配讓我指導?”日炎不屑一顧,“閉著眼都能放出來的東西!”

  “仙法不都是這樣麼!”黎非皺眉。

  日炎別過腦袋,鄙夷道:“無知小兒,你才學了多少東西?你們人的修行,五行之上還有互相搭配的高等仙法,否則五行相生相剋,遇到個仇家是自己的剋星,還鬥個屁啊!”

  “那我要什麼時候才能學到?”

  “我怎麼知道?不過當日那小子在慄烈谷放出的仙法,便是高等仙法金水龍嘯,金行與水行結合,這種五行搭配仙法對靈氣的微妙控制要求很高,差一絲也不行,這才是修行!你現在這個只能叫消耗靈氣罷了!哼,沒用的東西,那小鬼都能用高等仙法了,你還在這邊丟石頭!”

  黎非又丟了顆雪球:“他那是為了救我拼了命才爆發的!你不要說的好像很輕鬆一樣。”

  “囉嗦!”九尾狐款款起身,優雅地伸個懶腰,“無聊的修行結束沒?快出去逛逛!這冰天雪地看著煩死了!”

  “好吧……”

  黎非擦了把汗,正準備騰雲帶他去堯光峰看看風景,忽聽迴廊上一個女孩子叫了她一聲,是蘇菀的聲音!她急忙回頭,便見蘇菀在迴廊上朝自己招手,鄧溪光鬼鬼祟祟地縮在她身後,四處顧盼,做賊一樣。

  “午休來看看你。”蘇菀帥氣地翻身跳下迴廊,踩在積雪上唧唧有聲,“雪山原來是這樣,怎麼什麼都沒有?你在這邊住著無不無聊啊?”

  “無聊死了!還要應付你們這群蠢貨!”日炎衝她大吼,奈何別人根本聽不見,也看不見,他一甩尾巴:“我走了!”

  黎非簡直哭笑不得,算了,只好下次補償他,帶他好好逛逛無月廷。

  蘇菀打量景緻,因見鄧溪光還在那邊鬼鬼祟祟地,不由皺起眉頭:“鄧師兄,你這是幹嘛?”

  鄧溪光看了一圈也沒見著昭敏,頓時鬆口氣,心有餘悸:“姜師妹,你那個師姐不在?真是太好了!”

  上回他無聊跑來墜玉峰看黎非,結果正撞上昭敏心情不佳,將他當做堯光峰那些時常來騷擾的男弟子了,一頓大罵不說,還威脅以後不許再來,鄧溪光結結實實地見識到了昭敏的兇狠,嚇得不輕。

  黎非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師姐這幾日在別處有試煉,暫時不在,鄧師兄莫怕。”

  她見雷修遠沒來,奇道:“修遠呢?修行還沒結束嗎?”

  “師父說有話交代他,今天可能來不了。”蘇菀一面說,一面開始搓雪球,沒一會兒便堆了個老大的雪人在庭院裡。

  他們從慄烈谷回來也有一段時日了,各自修行依舊繁忙,難得今日有空聚在一處吃飯,少不得一堆話。

  鄧溪光滿嘴塞的全是飯菜,說話都含糊不清:“我聽師父說,今年無月廷只從書院領回來一個弟子,還是個女孩子,被清樂長老收進紫兮峰了。你們還記得樂采苓不?上回清樂長老說閉口仙法不再給她練,原來竟是真的!上回我撞見她跟秦揚靈師兄有說有笑,這兩人居然攪在一處,想來被清樂長老新收進門的弟子是要代替樂師妹學那個什麼閉口仙法了。”

  蘇菀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我也聽師父說過,好像去年雛鳳書院請了幾個新先生,是什麼海派的,教導方法十分古怪,結果今年好多書院弟子都被海派的仙家門派帶走,咱們無月廷今年就收到一個弟子,聽說星正館連一個都沒收到。鄧師兄,你成天自詡萬事通,你知不知道海派是什麼?”

  鄧溪光乾咳兩聲:“這個……我、我真不知道。”

  黎非趕緊吞下飯:“我知道!”

  她匆匆將山海兩派的事情說了一遍,蘇菀越聽越驚奇:“入門五年只修習五行基礎仙法?這叫什麼修行啊!原來你那個叫百里歌林的朋友就是在東海萬仙會?她膽子可真大,一個人跑那麼遠的地方。”

  黎非笑了笑,歌林隻身遠離千山萬水之外,是為了什麼,她如今已經明白裡面的緣故了。歌林的性子就是這樣,面上永遠笑眯眯的,叫人看不出她真正的煩惱事,她當初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選擇了東海萬仙會?她這個做朋友的太不體貼了,什麼忙也幫不上,然而最令人悲哀的是,就算明白她的痛苦,她也依舊幫不上任何忙。

  已經五年了,不知歌林有沒有放下心結?從她來信的隻言片語中,讀不出她的情緒,然而她願意與葉燁和百里唱月通信,應當說明她已經放開了吧?

  蘇菀又道:“不是說山派海派井水不犯河水嗎?書院這是想做什麼啊?”

  黎非沉吟道:“我也只是聽說,左丘先生好像有意聯合山海兩派,不知道他的心思。”

  正說著,忽覺耳畔一陣清朗的鐘鳴之聲,她愕然轉頭,便見一道符紙落在自己身邊,一團白光籠罩其上,一看便知是加持了高等仙法。

  鄧溪光兩眼一亮:“咦?這是長老召喚令?姜師妹,有長老在召喚你。”

  長老召喚令?黎非捏著符紙翻來覆去地看,她只在弟子戒律冊中見過這玩意,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實物。

  下意識地運轉靈氣,下一刻眼前突然一花,黎非駭然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從墜玉峰跑到了文古峰正殿裡,這會兒殿內居然有十幾個弟子,殿前還站著幾個長老,因見有人突然出現,人人都盯著她看,黎非有點尷尬,她正吃著飯,嘴上不會有油吧?

  東陽真人的聲音很快響起:“小丫頭來了?快過來。”

  黎非急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禮:“弟子姜黎非,拜見諸位長老。”

  東陽真人笑道:“小丫頭,是我將你召喚來,一則,為了切磋互通的事,二則,我說你已有第二道瓶頸的修為,諸位長老都不信,你且讓他們看看清楚。”

  切磋互通是什麼意思?黎非只覺對面數位長老都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立即躬身,屏息靜氣。

  片刻後,廣微真人開口道:“數月前我見過這孩子一次,那時是突破第一道瓶頸的修為,想不到這麼快便突破了第二道。”

  另一個黎非沒見過的長老奇道:“可她並未有突破瓶頸的靈氣震盪,這一身修為是怎麼回事?她的師父是哪位?”

  東陽真人道:“她的師父是沖夷,如今正在墜玉峰頂閉關。”

  原來是那個沖夷的徒弟!怪不得有點邪門,諸位長老瞬間釋然了。

  一位長老笑道:“既然她修為足夠,先前又有同僚之誼,那再合適不過。”

  眾長老紛紛頷首。

  黎非一聲不吭,滿頭霧水,這些長老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啊?

  她偷偷回頭打量其餘的十幾名弟子,居然一個都不認識,而且這些弟子年齡明顯比之前去慄烈谷的人要大,最大的那個看上去有三十多歲了,他們每個人臉上也都是疑惑重重,看樣子摸不著頭腦的不是她一個人。

  東陽長老忽然上前一步,朗聲道:“你們聽好,如今各大仙家門派又發現一塊極佳的試煉地,剛好適合給突破第二道瓶頸的弟子修行。此地歸屬權尚未定下,你們幾人明日便由我和廣微長老帶領,前往試煉地。此去難免與別派弟子切磋互通,你們背後是無月廷,務必要傾盡全力!”

  眾弟子頓時嘩然,發現新試煉地?這當然是個好消息,但所謂切磋互通,其實就是可能遭遇鬥法的文雅說法吧?!

  這裡的弟子們雖然都突破了第二道瓶頸,也經歷過無數的試煉,然而與妖物凶獸鬥和與人鬥是完全不同的,幾乎沒人跟相同的修行者鬥過法,如今乍聞此事,倒不由個個緊張了起來。

  話說,各大仙家門派面子上和諧,內裡卻有無數暗鬥,這都能想像得到,不過讓他們這些才突破第二道瓶頸的弟子參與鬥法,是不是、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廣微仙人見弟子們面露猶豫膽怯的神情,不由皺眉厲聲道:“怕什麼!一隻腳已經踏入修行界,進來了就沒有回頭路可走!誰要是沒有這種覺悟,趁早離開無月廷!”

  一席話說的下面鴉雀無聲。

  東陽真人亦正色道:“此事極為重大,即日起一律不許與外界互通書信往來!門派內也同樣,無論是誰問起,一律不許說!違者立即逐出無月廷!明日卯時,此處集合,出發前往試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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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3: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重聚 二

  為了爭奪新試煉地,一般都是各家仙人大肆鬥法搶佔。無月廷這種門派,各峰長老眾多,還有那些不是長老的仙人,怎麼也不該輪到他們這些修為堪堪突破第二道瓶頸的弟子出頭,此事細想一番,總覺得有些古怪。

  而且還不給他們往外說,連同門弟子也不許提,大有秘密行事的味道。

  黎非又看了一圈,沒在同去的弟子裡看到雷修遠的身影,難道他不去?她心裡難免有點失落,此次同去爭奪試煉地的弟子們都是二十來歲的成人,就她一個十六歲小丫頭,總覺得格格不入。

  她滿腹心事離開文古峰,一下午的修行都有點心不在焉,晚飯時分特意趕去堯光峰,找了許久也沒找著雷修遠,只好跟蘇菀閒聊幾句回去了。

  隔日一早,黎非特意給昭敏師姐和雷修遠留了兩封信,此去爭奪試煉地不知行程要多久,萬一真的涉及鬥法,只怕還有性命之憂。她仔細斟酌言語,寫了厚厚一沓,還覺有許多話沒說夠似的。

  這樣可不行。黎非索性全部揉爛,重新寫,這次簡潔提到自己要出門試煉,其餘廢話一律免了。

  將信紙封好,放在中廳的小案上用油燈壓住,黎非勉強抖擻精神,一路騰雲飛向文古峰。

  昨日的十幾名弟子都已來齊,東陽長老也先到了,弟子們個個又緊張又期盼,他們入門十餘年,也只有平日裡跟同門修行時有仙法切磋,真正的鬥法誰也沒經歷過,想到此去怕是要遭遇各種爭鬥,一時害怕得不行,一時卻又忍不住對自己鬥法時的英姿浮想聯翩。

  “小丫頭。”東陽長老踩著葫蘆笑眯眯地走過來,“怎麼,怕得臉都青了?”

  黎非趕緊搖頭:“弟子只是有些緊張……”

  東陽真人微嘆:“中土仙家門派的弟子,斬妖除魔都是能手,但若論與人鬥法,卻個個落了下乘,修行界原本就是與人相爭的時日最多,我們這裡老舊的修行習俗,如今也該改改了。”

  黎非只覺他的感慨中似乎另有深意,正仔細思索時,忽聽身後風聲呼嘯,兩道人影轉瞬間落在殿前,當先者白鬚如銀,仙風道骨,正是廣微真人,而他身後那個弟子,清絶雋朗,居然是昨天失蹤一整天的雷修遠。

  黎非一見他心中頓時一喜,長老在前,她不敢過去,只得盯著他看。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雷修遠微微轉頭,與她對望,目中露出一絲笑意。

  人已來齊,東陽真人道:“此去共有無月廷十五名弟子,但願回來的時候,也是十五名。”

  被他這樣一說,弟子們更是噤若寒蟬,個個都僵那邊了。

  廣微真人忍不住笑道:“東陽,你這傢伙,壞心眼恁多。”

  東陽真人哈哈一笑,當先騰飛而起,眾弟子們急忙跟上,一眨眼便飛出了無月廷大門。

  黎非剛飛起,便見雷修遠浮在前方不遠處等自己,她急忙拽住他的袖子,自己都沒發現話語裡帶了一絲撒嬌的怨氣:“昨天一直沒找到你。”

  雷修遠微微一笑:“嗯,我快要突破第三道瓶頸,可以做親傳弟子了,師父交代了許多。”

  親傳弟子?!黎非差點跳起來,他也太快了吧!怪不得,有這種近乎怪物的天才在,難怪長老們對她的異常體質興趣缺缺,所有人都忙著看他去了!

  黎非盯著他,也不知是笑還是嘆,她又想起那天他說的話了,自己的那點不尋常,很快就會被他壓下去——他這麼拚命,是為了她麼?

  她握著他的袖子,半天說不出話,雷修遠忽又道:“這次試煉,怕是要與人鬥法,倒也有趣。”

  黎非嘆道:“長老都說了,可能會丟命呢。”

  雷修遠不由失笑:“長老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就算為了鬥法送命,也輪不到我們,沒有仙家門派會蠢到將年輕弟子葬送出去,這是任何門派也承受不起的損失。此事被保密得極好,怕是不想讓外面的其他門派知曉,由此可見參與的門派必然不多。我也聽說了,最近書院的動靜很大,加上長老們的含糊其辭,我猜,大概這次是山海兩派有意接觸,又不願先將家底都兜出來,只是派出一些精英弟子互相試探,這次或許能見到百里歌林。”

  見到歌林?!黎非倒抽一口冷氣:“真要撞見了,難不成和她鬥法?”

  隔了五年沒見,再次見面不是聚會而是鬥法,這也太荒唐了!她忽又想起昨天長老說“有同僚之誼”,莫非真的指歌林?他們書院六個朋友,本來約好了明年八月在陸公鎮重聚,結果還沒到重聚的時候,卻得先跟歌林打一架?

  “正好見識一下海派的風格。”

  雷修遠眼裡居然有十分期待的神色,不愧是單一金屬靈根,提到鬥法就興奮。黎非暗暗搖頭,她可不想跟歌林打,她只想看看歌林現在是什麼樣,有沒有還像以前那樣,把真正的心事都藏起來,卻永遠只在臉上無憂無慮。

  此次騰雲飛了足有三四天,遠得讓人無話可說,感覺漸漸遠離中土,似是往東海那裡在漸漸靠近,難道是要飛到東海萬仙會?那雷修遠還真的猜對了,這次十有八九能見到百里歌林。

  到了第五天,兩位長老忽然降落雲頭,這次不是暫且休息的山頂,居然是一座繁華的城鎮。

  此地風土人情與中土大為不同,房屋牆壁與屋頂有各種繁瑣雕花,色澤各異,十分鮮艷奪目,鱗次櫛比的商舖所賣的東西也極其古怪,什麼骨頭盤,青銅面具,各種聞所未聞,全然不知有何用途。

  而街上行人服飾裝扮,甚至面容長相也與中土大異,幾乎個個膚色黝黑,濃眉高鼻,身量也比普通中原人要高出些,女子服飾不是露出肩膀就是露出胳膊,無論男女每個人腰間繫的帶子都五彩斑斕,花花綠綠,一路在後面迤邐著拖了老長,隨風舞動。

  更有甚者,有些路人胯下騎的不是馬或驢子,而是老虎豹子之類的野獸,招搖過市,卻無人驚訝,那些野獸坐騎也十分溫順,連一聲吼叫都不聞。

  無月廷眾弟子個個心中訝異到了極致,再也沒想到飛了五天卻飛來一個城鎮裡。他們自進了無月廷,每日專心修行,幾乎再也沒接觸過外界的繁華,如今驟然再見,竟恍如隔世,何況此地種種超越常理之處,叫人看得眼花繚亂,好在此次來的都是二三十歲的弟子,穩重者居多,雖然目馳神迷,倒也都能勉強維持面上的淡定,大多數都目不斜視。

  黎非到底年紀輕,忍不住看得一步三回頭,以前跟師父走南闖北,也算見識過不少,但那畢竟是小時候,時隔多年,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此地靠近東海,與中土又大為不同,她左看右看,只覺津津有味。

  忽聽前面的弟子發出驚叫聲,黎非急忙轉身,卻見東陽與廣微兩位長老停在了一棟巨大樓宇前,這座樓宇居然高有十幾層,每層瓦片的顏色都不同,雖然色澤明快,卻難免有浮誇之感。

  而層樓屋簷上停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妖獸,甚至還有兩隻滿身青火的畢方鳥落在翹起的檐翅上悠哉四顧。

  更叫人驚訝的是,樓宇大門前左右端坐著兩隻虎妖,光坐著就比人還高,足下踏火,肋間生了肉翅,看上去無比猙獰可怕。街上人來人往,樓宇前還有他們這群人在圍觀,兩隻虎妖卻目不轉睛,十分淡定,看起來就像兩隻稱職的看門狗。

  眾弟子乍見市集中突然出現這麼多妖獸,個個激動得議論紛紛,再也淡定不了。

  廣微真人見弟子們驚詫呼叫,頓時皺眉道:“天下之大,你們沒見過的東西多了,個個跟井底之蛙似的!出門在外你們就是無月廷的臉面,還不快肅靜!進來!”

  眾弟子頓時收起驚駭的神色,小心從兩隻虎妖之間穿過去進門,見它倆一點反應也沒有,膽子都大了許多。

  “修遠,等下有空我們要不要出來逛逛?”黎非見這裡古裡古怪大為有趣,不由興緻勃勃。

  問了兩聲卻沒人理她,黎非愕然回身,這才發覺雷修遠不知什麼時候蹲在樓宇外面的一個小攤前,正翻看攤位上的各種貨物。

  別看他平日裡裝得雲淡風輕,其實骨子裡滿是孩子氣,還大膽的很,一個人跑出來先逛了。黎非笑眯眯地湊過去,奇道:“你在看什麼啊?”

  這攤位上擺的居然全是面具,有青銅做的,也有木頭做的,五官凹凸,栩栩如生,與中土的大有差異,而且面具上人臉的表情十分兇殘,怒眉張口,滿是殺意,看上去詭異得很。

  “……這是什麼面具?”黎非也忍不住拿起個青銅面具摩挲,這麼凶的面具,買來怎麼戴?戴出去嚇人麼?

  雷修遠停了一會兒,低聲道:“不知道,看著奇怪的很。”

  攤主見這一對少年男女又乾淨又俊俏,不由笑道:“你們倆不是本地人吧?這些都是各種凶神的臉譜。”

  說著,他又撿起其他幾枚面具,個個凶神惡煞,他道:“修羅、猛鬼、夜叉、羅剎,都是各地傳說的凶神。”

  黎非正要說話,忽聽不遠處又傳來一陣驚呼聲,有人驚道:“是虎妖!這裡居然有人用虎妖看門!”

  兩人抬頭望去,便見方才那座樓宇前,此刻又來了十幾名弟子,有男有女,個個穿著白衣,式樣與無月廷弟子服大有不同,他們的衣服嵌著金色的邊,頗有飄逸清貴之感。

  驚訝的弟子很快就被一個看上去像是長老的老者斥責了:“你們一舉一動都代表了星正館,誰準你們大呼小叫?!”

  星正館?!黎非猛地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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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4: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  重聚 三

  “修遠,你剛聽見了嗎?”黎非晃了晃雷修遠的袖子,“星正館也有弟子來!紀桐週會不會在裡面?”

  雷修遠起身眯眼看了半晌,時隔五年,他們這群小孩長大成人,再也不復當年的稚氣模樣,就連他也看不出裡面哪個是紀桐周。

  正打算走過去看看,身後突然有人喚道:“是修遠嗎?”

  回過頭,便見後面立著一對少年男女,男子俊美無儔,氣度穩重,女子秀若芍藥,蓬鬆的烏髮綰了兩條辮子垂在胸前,兩人面上都欣喜含笑,居然是久違的葉燁與百里唱月。

  葉燁上前一步拍了拍雷修遠的肩膀,笑道:“果然沒看錯,真的是你!五年不見,好小子,長了這麼高!”

  雷修遠少見地驚訝起來:“你們也來了?”

  “說是發現了新試煉地,剛好我與唱月堪堪突破了第二道瓶頸,便被選上了。”葉燁細細端詳他,又笑:“你比先前變了許多,方才還不大敢相認。對了,黎非呢?她沒有來麼?”

  他一早便發現了雷修遠身邊的絶色少女,兩人神態親密,想來關係應該不尋常,如今他們都不是小孩,這種私事也不好過問,葉燁只朝她微微頷首,誰知這姑娘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上前拉住百里唱月的袖子:“葉燁,唱月,好久不見!你們變了這麼多!”

  這兩人大吃一驚,仔細盯著她看了半晌,又疑惑地抬頭望向雷修遠,雷修遠難得笑出聲:“她就在這兒了。”

  百里唱月驚道:“……小棒槌?”

  她怎麼看也看不出眼前的姑娘跟五年前的姜黎非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然而她的心跳聲還是那麼歡快,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真的是你!”百里唱月禁不住動容,居然一把捧住她的臉,仔細端詳。

  黎非哎喲一聲,笑得合不攏嘴,張開雙臂抱住唱月,她真是高興壞了:“想不到能見到你們!太好了!”

  百里唱月面上露出笑意,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溫言:“長高了,不再是矮冬瓜。”

  黎非抓著她說個沒完:“剛才我們還看到星正館的人,很可能紀桐周也來了!對了,這裡靠近東海,我們還能看到歌林呢!這下六個人都齊了!”

  葉燁笑道:“我現在相信她是黎非了,方才結結實實被嚇一跳。”

  雷修遠與葉燁並肩而行,兩個少年男子都是風度翩翩,面如冠玉,後面兩個少女也是千嬌百媚,引得周圍路人紛紛注目。

  四人一路走一路說,剛靠近那座巨大的樓宇,門口的兩隻虎妖突然站了起來,獠牙齜起,凶相畢露,朝他們四人低低吼叫。黎非手一抬,立即放了兩層銅牆術——奇怪,方才自己進去的時候,它們沒反應啊?

  樓宇裡眾多弟子頓時再度炸開鍋,養妖物看門還是有危險的!這不?突然發威了!

  兩派三位長老立即出門,因見這兩隻虎妖只是齜牙低吼,並沒有傷害人的舉動,東陽真人立即道:“怎麼回事?你們誰招惹它們了?”

  黎非也一頭霧水:“沒有啊,我們剛準備進去。”

  正說著,那兩隻虎妖齜牙咧嘴地湊了上來,目光灼灼,其中一隻忽然一爪拍向雷修遠,周圍頓時驚呼陣陣,好在有銅牆術擋著,碰也沒碰到他。幾位長老也有些束手無策,又不好在別人的地盤殺虎妖,只得站一旁暗自警惕。

  很快,門內匆匆出來一個服飾怪異的當地人,他立即厲聲斥責兩隻虎妖,一面罵一面踢,這一爪就可以把他撕成碎片的虎妖居然懼怕得背起了耳朵,低低哀鳴起來。

  “不好意思。”那人回頭抱拳賠禮,“這兩隻東西一向聽話,今天不知為何突然發瘋了,各位勿怪,這便請進吧,我等馬上就可將客房安排好。”

  黎非不敢撤銷銅牆術,四人小心翼翼朝裡面走,與虎妖擦肩而過時,它倆又發出了威脅的低吼,可是很快,低吼又變成了低聲哀鳴,哀哀哼了幾聲,便再也不敢出聲了。

  黎非頓時鬆了口氣,雖說兩隻虎妖並沒有多大威脅,但此處遍地妖物,和這裡的人似乎相處融洽,肯定不像在中土可以隨意殺,要是不小心把人家的看門狗弄死弄傷,只怕有許多麻煩。

  進了門,但見大堂內滿噹噹全是人,個個都盯著他們,他們也把大堂裡的人看了個遍,葉燁低聲道:“似乎沒見到桐周,他居然沒來?”

  以紀桐周的資質,不應該啊。

  東陽真人忽然道:“我等將在這客棧中盤桓三日,人齊後再出發。此地靠近東海,與中土大為不同,謹記,絶不許與此地任何人與妖發生衝突,我中土仙家門派的弟子,須得有大派風範!出門在外,謙和守禮方是第一!”

  還要住三天?不是說去新試煉地麼?兩位長老把他們帶來這古怪又繁華的城鎮,還找客棧住,真叫人摸不著頭腦,弟子們本來個個都提心吊膽,生怕路上遇到其他門派的弟子,一言不合便要鬥法,誰知這裡遇到了星正館的人,各自一派和氣,完全看不出要鬥法的意思,搞什麼?

  葉燁笑著低聲道:“看到你們,我就覺得,所謂搶奪試煉地只怕是個託辭。”

  雷修遠道:“來這邊的弟子都被告誡不許往外說這件事,而且藉口十分含糊,我猜這次是山海兩派私底下寥寥數家門派的接觸。具體安排,只有等長老們交代了。”

  兩個少年在這裡談正事,黎非早已拉著百里唱月在門外招手:“修遠,葉燁!走吧!我們逛逛去!”

  葉燁見他二人舉止言談大為親密,與在書院時十分不同,不由又道:“修遠,你和黎非……?”

  雷修遠垂頭一笑,輕輕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走吧。”

  沒否認?葉燁也笑了,反手輕輕還了一拳:“和她在一起,你變了許多,這樣最好。”

  這座城大得出乎意料,感覺比越國王都端涂也不遑多讓,葉燁跟雷修遠被賣各種圖冊書籍的商舖吸引了過去,百里唱月又一個人不知跑哪兒去了,這姑娘五年過去還是這麼我行我素獨來獨往,黎非見旁邊有個賣各種稀奇古怪玩意的攤子,她忍不住拿了一隻小小的琉璃球端詳。

  琉璃球裡有一朵拇指大小的嫣紅的花朵,眼看著從盛開到枯萎,再褪去殘敗的花瓣重新煥發新生,如此循環往複,永無止境。

  攤主見她看得入神,便道:“姑娘,我這裡都是傳說中海外的寶貝!你看的那個花,就是海外千洲萬島才有的。”

  黎非一聽海外千洲萬島幾個字,頓時手一抖,險些把琉璃球砸了,趕緊小心放回去。

  她自然不信這種小攤上會有什麼海外的東西,花從盛開到凋謝也只是加持了最簡單的障眼法而已,她笑了笑,忽見旁邊還有一個十分古怪的用樹根雕鑿的人像,約有巴掌大小,卻十分精美。

  人像與常人一模一樣,然而面上神色十分兇殘猙獰,殺氣騰騰,耳朵上方三寸處各生一隻角,看起來又詭異,又神秘。

  她正準備拿起來看看,忽覺身旁好像多個了人,她隨意瞥了一眼,便見一個白衣少年男子站在自己身邊,正充滿趣味地掃視攤位上各種貨物。

  黎非越看越覺得他眼熟,這人大約有十八九歲的模樣,烏髮垂肩,一身簡單的弟子服穿在他身上就好像變成了華服一樣,分外雍容華貴,更兼長眉星目,身量修長,是個極出眾極貴氣的俊逸少年,不是五年未見的紀桐周是哪個?

  “紀桐周!”她情不自禁叫了出來。

  他微微一驚,低頭望著她,神情十分迷惘。

  這女孩子是誰?方才他沒注意,如今仔細一看,才發覺她膚色瑩白賽雪,眉眼靈動和煦,竟是個絶色美人——她認識自己?

  黎非笑得眉眼頓開:“你果然來了!剛才在客棧那麼多星正館的弟子,我們都沒看見你,你跑哪兒去了?”

  紀桐周越發錯愕:“在下確實是紀桐周,請問姑娘是哪位?”

  黎非笑得差點仰過去,還“在下”!還“姑娘是哪位”!這驕橫跋扈的小王爺五年不見居然文質彬彬了?

  “桐周!”後面又有人叫他,紀桐周更加迷惘地望過去,卻不可思議地見到了葉燁——等下,是葉燁吧?他旁邊那個人……雷修遠?!

  他的神情一下變了,嘴巴下意識張開,滿面狂喜錯愕,怔怔地看著他二人走過來,忽然驚道:“是你們?!你們怎麼也來了?”

  他還怕自己看錯,一個個望過來,這兩人確然是書院裡隔了五年不見的朋友。他一掌拍在葉燁肩上,另一拳狠狠砸在雷修遠身上,瞬間喜上眉梢:“葉燁!雷修遠!我沒看錯吧?”

  兩人一齊還了他一拳,葉燁笑道:“好小子,你居然也長這麼高!看著比先前穩重些,這幾年修行如何?”

  紀桐周驚喜萬分地打量他們,葉燁變化並不特別大,雷修遠卻變了許多。印象裡的雷修遠好像有點病懨懨的,而眼前的少年男子卻雋朗豐神,個頭也高了,居然和自己不相上下,眉眼輪廓長開後,他竟是這般模樣!

  “就你一個人?姜黎非呢?你這小子!總算從丹穴出來了?如今修為怎麼樣?回頭我倆練練!不,現在就找個地方練練手!”

  一席話說完,三人又是忍俊不禁,紀桐周的性子真是一點都沒變,見著雷修遠永遠是要跟他先打架。

  “紀桐周,我可是第一個叫你的。”黎非忍不住笑,他倒是還記得找雷修遠問自己,可人站在面前他卻不認得。

  紀桐周皺眉盯著她端詳良久,忽地一驚,不敢確定似的,低聲道:“……姜黎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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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重聚 四

  黎非笑吟吟仰頭道:“總算猜對了,你變了不少啊!”

  變得最多的是你才對!紀桐周下巴差點掉下來,這是一個人嗎?她切了腦袋換了顆新的?!還是重新投了個美人胎?!那個皮黑如炭言辭粗魯的假小子被她藏哪兒去了?!

  “姜黎非?”他又叫一聲,下意識想揉揉眼睛,是不是眼睛出了什麼問題……

  葉燁體諒地拍拍他肩膀:“確實是她,方才我們也嚇了一跳。”

  紀桐周還在驚駭中,半天說不出話,黎非湊過去晃了晃手:“難道嚇傻了?”

  隨著她湊近了說話,他鼻前頓時聞到一股勾魂攝魄的異香,低頭見著她極其陌生卻又容姿絶艷的模樣,紀桐周忽覺一陣奇窘,急忙移開視線,下意識退兩步,定了定神,若無其事地換話題:“你們也是來爭奪新試煉地的?什麼時候來的?”

  葉燁笑道:“剛到不久,倒是你,我們還以為你沒來,剛才跑哪兒去了?”

  “之前一直跟著師父在景雲台修行,沒趕上他們,我與師父二人遲了些才趕到。”

  正說著,百里唱月從街那頭慢慢走了過來,一見紀桐周,她瞭然一笑:“王爺一點也沒變。”

  紀桐周對百里唱月一向還是比較敬重的,當即微微頷首,因見街上人來人往,敘舊多有不便,便道:“去客棧說吧,安靜些。”

  葉燁抱著胳膊笑:“原來還是長進了些,還當你要一直纏著修遠鬥法。我看對面有個酒肆,如何,尚能飲否?”

  “還想兩杯灌倒我?”紀桐周揚眉冷笑,“我星正館弟子可個個都是酒豪!”

  酒豪?眾人大笑起來,當年這兩杯就倒的小王爺,難不成專門為了變成酒豪天天喝酒?

  五年不見,他們的話多得簡直說不完,一路從街邊說到酒肆,在酒肆又從天亮說到天黑,雷修遠與葉燁依舊千杯不倒,倒是紀桐周的酒量果然有長進,面前堆了三四隻空酒壺,依然笑談爽朗,談吐分明,無甚醉意。

  黎非饒有趣味地看他斟酒,估計還是有點喝多了,手腕在微微發抖,酒液灑了一些出來,她頓時笑道:“你可別逞強了,不然又要葉燁把你扛回去。”

  紀桐周又覺那股異香撲面而來,方才只有些微醺,然而被這異香一籠罩,竟真像是要醉了一樣。那幾乎全然陌生的女子在燈下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燭火幽明,她簡直像玉做出來的,笑靨淺淺,說不出的嬌媚可愛。他再度感到一陣奇窘,下意識地朝後讓開。

  糟糕,她剛才說什麼?他全沒注意,威風八面的王爺立即窘得更厲害。

  這個女孩子不像姜黎非,而像個完全的陌生人,他還不能適應。

  在紀桐周心裡,女孩子是蘭雅那種類型的,姜黎非之前在他心中等同於男人,後來變成了不男不女的,再後來他就完全無視了她的性別。

  過了五年,她突然強烈散發出一種讓他沒法忽視的“女孩子”的味道,小王爺頓時又無措了。

  他需要時間適應適應……紀桐周扶著額頭避開視線,咳了一聲再度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既然這裡是東海,又說山海兩派弟子會有接觸,怎麼不見百里歌林?”

  他一提百里歌林,葉燁和百里唱月眼睛頓時亮了,葉燁笑道:“既然人已在東海,遲早也能見到,只是不曉得她會不會專心修行,別弄得修為不夠,那這次可見不到了。”

  “歌林修行一向很努力的。”黎非趕緊為她辯解,“在書院也沒偷懶過。”

  葉燁失笑:“她成天就知道貪玩,心思根本沒放在正事上。”

  黎非不由默然,面前這男子其實並不瞭解真正的歌林,或者說,他從來也沒瞭解過,更沒有試圖去瞭解,歌林在他心中始終只是個妹妹,他關心她,體貼她,可以為她遮蔽風雨,心卻一點也不在她身上,這才是讓歌林下定決心離開的緣故吧?

  百里唱月出了一會兒神,忽然低聲道:“她的蜈蚣精不知長什麼樣。”

  這話一說,眾人都笑了,葉燁望向紀桐周,打趣道:“桐周,如今還怕蜈蚣精麼?”

  紀桐周板著臉:“誰說我怕過?”

  雷修遠淡道:“上回在書院禁地,被蜈蚣精弄斷腿的……”

  話還沒說完,紀桐周“嘖”地一聲,抬手就去掀他的酒杯,雷修遠手腕一轉,巧巧避開,另一隻手卻在桌上輕輕一拍,紀桐周的酒杯立即彈跳起來,他正要將這只酒杯彈飛,紀桐周早已接住,兩個人一瞬間過了好幾招,悄無聲息,動作又快又輕。

  說著說著又打起來了,黎非將桌上的菜挪了挪,省得遭殃。

  對面兩個少年五年不見,方才文質彬彬溫文爾雅裝了半天君子,如今一動上手就停不下來了,手上招式鬥了半天,奈何酒肆狹小,不能全身而動,何況都有長老警告過,不許在外面擅自動用仙法私鬥,雷修遠掌心金光忽然一閃,一柄指甲大小的玲瓏小劍竄飛而出,光華瑩瑩,十分纖細可愛,一面盤旋飛舞,一面發出細微的嗡嗡鳴聲。

  紀桐周手掌攤開,亦有一朵極小的斑斕火蓮在掌心凝聚,忽地輕飄飄飛出去,跟那只小飛劍纏鬥在一處,你追我趕,一忽兒上一忽兒下,看著不像鬥法,倒像遊戲。

  雷修遠輕輕揮手,一朵小烏雲堪堪落在火蓮上方,細細密密的小小春雨落下,小火蓮明亮的火光頓時暗淡不少。紀桐周哼了一聲,霎時間,光翼般的銅牆術罩在火蓮之上,細細密密的藤蔓自桌上鑽出,根根糾纏小小飛劍,那些藤蔓被切斷立即又會長出,藤上還噴出細細的火焰,小飛劍繞來繞去,無論如何也逃不脫桎梏,下一刻金光滿桌亂竄,太阿術將那些藤蔓瞬間全部切碎了。

  紀桐周再凝聚一朵小火蓮,指尖一彈,兩朵火蓮齊齊追趕小飛劍,那只飛劍靈活地上下躲閃,忽然在黎非眼前盤旋一圈,嗡鳴有聲,似在求助。黎非見那兩朵火蓮來得迅疾,當即手掌一抬,一條拇指大小的水龍打著旋兒飛了出來,將其中一朵小火蓮纏住。

  葉燁笑道:“有趣的很!”

  他彈指間,卻也出來一條小水龍,和黎非的水龍絞在一處,纏鬥不休,唱月攤開手掌,赫然也是一柄小飛劍,繞著火蓮旋了幾圈,一瞬間桌上火蓮飛劍水龍,各自爭鬥不休。

  五人正玩得開心,忽聽酒肆門口傳來說笑聲,似是有好幾人邊說邊笑走了進來,一見他們這桌的人在用小飛劍小火蓮玩鬧,說笑聲頓止。

  片刻後,一個男子忽然冷笑道:“小打小鬧,如同兒戲!有什麼可看的!”

  黎非五人立即撤法,回頭望去,便見酒肆門口站著幾個服飾怪異的年輕人,三男一女,個個身上靈氣波動,儼然是仙家門派的修行弟子。

  五個人立即先朝那女孩子望去,見她容貌艷麗有餘,卻略顯粗糙,並不是眾人以為的百里歌林,頓時都有些失望。

  那幾個人見他們回頭就盯著姑娘看,看完還個個露出失望的神色,登時個個大怒,那女弟子性烈如火,上前一步怒喝:“看什麼看?!”

  葉燁起身拱手賠禮:“抱歉,因為我們有故友正在東海萬仙會修行,數年不見,不知她有沒有來,故而方才失態了。”

  為首一個男弟子冷笑道:“東海萬仙會?可笑,你們這些中土的土包子,以為東海附近只有萬仙會一個修行門派麼?”

  眾人見他這種挑釁姿態,紀桐周眉頭一皺,到底還是按捺了下來,這邊是人家的地盤,長老們亦是早已嚴厲叮囑過絶不允許在此地發生任何衝突,五個人索性都裝作沒聽見。

  誰知那人又道:“此方圓千里之城,海域千里數島,都是我廣生會的地方!好好記住了!”

  五人依舊裝作沒聽見,見那幾人趾高氣昂地找了個桌子要酒,葉燁低聲道:“海派風格果然怪異,修行門派竟與凡塵俗世走得那麼近,難不成每個門派還有城池海域麼?”

  雷修遠沉吟不語,這些人是廣生會的弟子,認出他們是從中土來的,卻並無驚訝之色,想必海派各家門派弟子也知曉山派要來的事。在此處盤桓三日,等的不光是山派弟子,只怕還有海派弟子……他大約能猜到所謂鬥法是指什麼了。

  那幾個廣生會的弟子幾杯酒下肚,說話聲更響了,一人大笑道:“在我們廣生會的地方提什麼東海萬仙會!依我看,這次萬仙會那幫沒用的東西只怕連來也不敢來呢!”

  那女弟子亦笑道:“上回還跟我們搶妖朱果,結果不是個個被打得哭爹喊娘?”

  “東海萬仙會怎麼哭爹喊娘了?你學一個來看看?”

  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在酒肆門外響起,說不出的魅惑柔軟,叫人聽了心中一跳,緊跟著門簾一掀,一個少女款款行進。酒肆的暗淡燈光下,只見她長髮如雲,垂在腰下,一身淺紅衣裳,露出了雙臂和一截雪白的腰,身段婀娜至極。

  那幾個廣生會的男弟子再也想不到接口的居然是個美人,東海附近人人膚色黝黑,她白皙如玉的纖腰與玉臂實在是勾人魂魄,他們幾個立即不說話了。

  那姑娘一路走進來,偏著腦袋,掃視他們一圈,忽然微微一笑,淡道:“廣生會在背後說壞話的本事,東海萬仙會確實趕不上,甘拜下風。”

  那女弟子怒道:“萬仙會偷聽牆角的本事也不小!誰讓你進來的?!”

  那姑娘冷笑:“我不過路過偶然聽見罷了,怎麼,這酒肆是你家開的?我進不得?”

  她神態自若地顧盼一週,轉到黎非五人這邊時,火光忽地一跳,但見她一張芙蓉面,梨渦淺淺,顯得又俏皮,又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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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重聚 五

  眾人一時竟都愣住了。

  百里唱月猛然起身,驚道:“歌林!”

  那姑娘也愣住了,她慢慢轉過身,凝望百里唱月,良久,她忽然笑了笑,輕道:“我的天,我是在做夢麼?”

  每個人都極震撼地看著面前的姑娘,五年前那個成天笑得毫無煩惱、一天到晚嘰嘰喳喳的女孩子浮現在眼前,與面前嫵媚的少女差別太多太多了,看五官極相似,然而神情舉止氣質早已變了個人。

  百里唱月快步上前,張開雙臂一把抱住她,顫聲道:“歌林!”

  她抱得極緊,懷中熟悉的味道讓百里歌林終於發覺這不是夢,她倏地一驚,盯著唱月看了許久,聲音極低:“姐?”

  葉燁也難抑激動,疾步走到她身邊,似是想像從前一樣抬手敲她腦門兒,然而眼前的少女身姿婀娜,再也不是五年前不懂事的小女孩,他復又收回手,極欣喜地看著她,半晌,才低聲道:“你這死丫頭……”

  百里歌林微微眯起眼,又盯著葉燁看了良久,聲音更輕:“葉燁?”

  百里唱月激動得淚流滿面,恨不能將她揉進身體裡。歌林禁不住動容,反手輕輕摟住她的脖子,面上又露出五年前離別時的溫柔神色,她輕聲道:“姐,你成大美女啦,哈哈,葉燁也成美男子了,看到你們真像做夢一樣。”

  “不是夢!”唱月哽咽,“終於見到你了!”

  百里歌林哈哈一笑,抬眼將面前五人一一打量過來,見到黎非時,怔了片刻,目光中帶著探究,最後像是發覺什麼似的,笑道:“黎非?”

  黎非滿心震撼感慨,她低聲道:“你……認出我了?”

  百里歌林慢慢走過去,挽住她的手,笑得甜甜地:“傻子,你的眼神一點也沒變。你怎麼變得這麼好看?我都快嫉妒了!”

  黎非嗤一下笑出聲:“你才是大美人呢!這衣服真好看!”

  “好看嗎?回頭我送你們一人十套。”百里歌林輕飄飄地在每個人面前轉著看過來,笑得像一朵盛開的花,“你們怎麼會來這邊?不是說明年聚會嗎?來了怎麼也不告訴我?”

  “中土好多仙家過來,是要跟我們海派弟子鬥法分個高下,姑娘,你堂堂海派弟子,怎麼竟與山派的人親親熱熱?大戰前先打下了士氣,這樣可不好啊!”

  後面廣生會的男弟子忽然插了句嘴。

  百里歌林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那男弟子面上頓時紅了,低頭喝酒,再也不說話。她不理他,開口道:“烏煙瘴氣,我們換個地方。這裡我還算熟悉,帶你們去個好地方。”

  “你說誰烏煙瘴氣?!”廣生會的女弟子見她笑靨如花,嬌俏嫵媚的樣子,將同桌幾個男弟子的魂都勾了三分去,氣就不打一處來。

  百里歌林彷彿沒聽見,一把揭開門簾,當先走了出去。

  那女弟子大怒道:“你們幾個有沒有點血性氣?!讓萬仙會的人在我們廣生會的地盤耀武揚威?!”

  為首的男弟子低聲道:“她一個小女子,我們怎能以多欺少,坐下喝酒吧。”

  女弟子登時火冒三丈,森然道:“見色起意!什麼東西!”

  百里歌林回眸朝那男弟子又是一笑,笑得他心花怒放,起身道:“歌林姑娘,我是廣生會的施承天!”

  一語未了,佳人身影早已遠遁。

  走了許久,果然還有一家更大的酒肆,裡面已有許多客人,粗粗一看,竟全是修行弟子,有山派也有海派。

  百里歌林有些意外,沉吟道:“還真的來了許多人,我來之前,師父只交代說是與廣生會他們切磋鬥法而已,難不成真的要讓山海兩派一起鬥法?”

  “東海萬仙會只有你一個人來嗎?”黎非有些好奇。

  “當然不可能。”百里歌林叫了些小食,又上了一罈酒,“還有一些師兄師姐,我不過一個人出來逛逛罷了。”

  葉燁讚歎:“海派的仙家門派竟有這樣的凡俗城池,果然與中土大為不同。”

  “這些地方其實就等於是弟子房和食肆,隨便讓人進出的。那些靈氣濃郁凡人看不見的地方,是修行部,修行完了弟子也不許呆裡面。”百里歌林拿了六隻大碗,滿滿地倒上酒,“來來,喝酒!我做夢都想不到能在這裡見到你們!先乾這一碗!”

  眾人紛紛乾下一碗酒,因見百里歌林也不像從前那樣一杯就要睡,百里唱月摸著她的頭髮,溫言道:“如今也成酒豪了?”

  百里歌林笑道:“姐你不知道,東海這邊的人,不論男女都特能喝,會喝酒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眾人一陣好笑,這番一邊喝酒一邊痛說五年種種事,不知不覺竟喝了三四罈酒下去,黎非眼見這些人五年不見個個成了酒豪,自己實在撐不住,只得把酒放在一旁,摸摸臉,燙得嚇人。

  “醉了?”雷修遠的手忽然也撫上她的臉頰,黎非默然點頭,下意識靠在他肩頭,輕道:“修遠,你替我喝吧,你千杯不倒。”

  他二話不說替她將那碗酒一口喝乾,讓她靠在自己肩上,一手繼續斟酒,另一隻手卻在她面上輕輕摩挲,果然臉皮醉得都燙手了。

  “睡一會兒吧。”他拍拍她。

  黎非搖了搖頭,她靜靜看著對面的百里歌林,唱月一直用愛憐欣喜的目光凝視她,而她,默然接受這片目光。葉燁扯著她說笑,許是酒喝多了,又像小時候一樣,總是彈她腦門兒,她就這麼讓他彈,臉上笑嘻嘻的。

  黎非曾猜想過許多與她重逢時的情景,歌林大約會激動得嚎啕大哭,又或者是快活得大笑,可她此刻的高興都十分恰如其分,彷彿被刻意控制在一個範圍裡,一絲一毫也不會僭越,比五年前那個強顏歡笑的歌林要老練了不知多少。

  看著看著,黎非自己都開始覺得難受,他們的突然到來沒有讓歌林感到幸福,反而打擾了她的平靜一般。她的心結比自己想得要深太多,不是寫幾封信,說幾個笑話就能輕易忘卻的。

  正酒到酣處,忽然酒肆的門簾又被掀開,一個身材高大的東海男子走了進來,此人膚色黝黑,雙眉斜飛,極為英武迫人。

  酒肆里的人見他氣度不凡,下意識多看了兩眼,百里歌林一眼望見他,立即含笑招手:“陸師兄,你也來啦?”

  是歌林的同門?眾人一齊望過去,那人瞥了一眼百里歌林,淡漠地轉過頭,像是沒聽見一樣。

  “陸師兄!”百里歌林款款走到他面前,挽住他的袖子,魅惑又柔軟的聲音此刻更是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來和我們一起坐麼?”

  那人毫不留情將她的手推開,淡道:“不必,百里師妹請自重。”

  他逕自走進了酒肆深處,百里歌林偏頭望著他的背影,似笑非笑,因見眾人都望著自己,她嘻嘻笑道:“這是陸離師兄,脾氣有些怪。他既然不肯來,那就算啦。”

  說著她自己卻掀門簾要出去,唱月急忙問:“你去哪兒?”

  歌林做了個手勢,要解手的意思,唱月又放心地坐回去,出了一會兒神,道:“她變了許多。”

  葉燁有些醉了,扶著下巴笑:“哪裡變了?不是和以前一樣胡鬧麼?惹得她那個師兄都不敢理她。”

  黎非再也坐不住,忽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道:“我、我也解手。”

  她不管其他人什麼反應,踉蹌著奔出酒肆,出門只見天邊一輪將滿之月,大若銀盆,遠處山影濃黑,近處每一棟房屋上都掛著燈籠,照得四下里亮若白晝,百里歌林正靠在牆下,眼怔怔地望著燈籠下隨風搖曳的流蘇。

  見她出來了,她輕笑道:“你也來解手?”

  黎非此時酒勁上頭,只覺心口突突亂跳,她定了定神,忽然道:“歌林,我很想你。”

  百里歌林柔聲道:“啊,我也很想你們,每天都想。”

  她別過頭望向遠方濃黑的山影,不知過了多久,她才低聲道:“這世上,如果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就好了。”

  她是指葉燁麼?她果然還是什麼都沒忘掉?

  “黎非,我一個人在東海這裡孤零零的,誰也不認識,什麼也不熟悉,你覺得這樣很可憐嗎?”

  黎非搖了搖頭:“不是可憐……歌林,我只是希望你快活些。”

  百里歌林長嘆:“我和姐姐還有葉燁,我們是一家人,可我在這個家裡,比一個人來東海萬仙會還孤獨,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我總想,我要做姐姐聽話的好妹妹,做總是讓葉燁煩心的小丫頭。可是啊,那天葉燁跳下去了,他要和姐姐同生共死,我就明白了我為什麼總覺得孤零零的。今天我見到姐姐和葉燁,突然發現這五年對我來說像是完全沒留下什麼東西,原來我還是孤零零的。世上為什麼沒有另一個我想要的人呢?我一直在找,一直找不到,我覺得我會喜歡那些男人,但又可以輕易丟掉,我是壞女人吧?不錯,我已經是個壞女人了。”

  她忽又抬頭朝黎非微笑:“黎非,還好有你聽我說這些廢話,你能一起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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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5: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山海初會

  那天晚上,每個人最後都喝得酩酊大醉,連雷修遠都支著下巴快要撐不住。黎非早已靠在他肩上睡熟了,唱月也醉得不省人事,依偎在百里歌林懷中,紀桐周兩眼發直,一直盯著手裡的酒杯看,葉燁醉醺醺地跟歌林說笑,歌林更暈頭到不知把雷修遠當成自己認識的哪個男弟子了,挽著他的胳膊只是笑。

  雷修遠輕輕把自己的胳膊抽回來,有些疲憊地低聲道:“這五年,你們可有聽說震雲子的消息?”

  他一直懸心這件事,奈何有紀桐周在,不好說明白,如今他終於醉了,不過其他人也醉得差不多,葉燁甚至開始傻笑:“沒、沒聽說……”

  紀桐周忽地一驚,大著舌頭喃喃:“震雲前輩?他怎麼了?他功力退化到已經當不得玄門長老,一直在外雲遊散心了吧?”

  雲遊散心?雷修遠不由陷入沉思。

  曾經他們以為脫離書院庇護,便會遭遇各種狂風暴雨,誰知在門派的五年比在書院還相安無事,這其中自然有仙家門派新晉弟子近乎封閉修行的緣故,震雲子找不到下手的破綻倒也罷了,可一點動靜都沒有,未免不像他的風格,當日他可以一路從書院隱忍到青丘,籌謀了那麼久,談何雲遊散心?

  可他醉得不能再深想此事,見眾人七倒八歪在桌上椅子上橫了一片,黎非更縮在自己肩上睡得十分香甜,雷修遠也終於撐不住,靠在椅背上慢慢睡著了。

  三日一晃而過,越來越多的山派與海派弟子聚集在這座城中,除了極少數像黎非他們這樣的十幾歲年輕弟子外,來的弟子大多二三十歲,早已不是衝動少年,山海兩派弟子相處竟還算融洽,有時在酒館還能見到他們混搭著坐一起喝酒聊天,氣氛十分和諧,看起來並不像當日廣生會弟子說的讓山海兩派相鬥的意思。

  第四日午時,盤桓了三日的山海兩派弟子終於為各自的長老們領著,頗有些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這座城,飛了越有一個多時辰,最後所有人都落在一片廣闊而無人的銀白沙灘上,對面的海水無比平靜,然而蔚藍清澈的海水中隱含黑色霧氣,弟子們一眼便認出那是結界的仙法之力,難道所謂試煉地,竟是在海裡麼?!

  雷修遠放眼眺望四周,但見山派站了一邊,海派另站一邊,各自約有一百來名弟子,對多如繁星的修行門派來說,山海兩派總共就派出兩百名弟子互通接觸,實在是少得可憐,看來初次接觸,雙方都十分謹慎。

  此刻無論山派還是海派,每個人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猜測這塊試煉地中究竟會是什麼樣,想來對海派的弟子來說,新試煉地在海中也是件十分稀奇的事,連廣生會那些人都面露驚奇之色。

  沒過一會兒,只聽頭頂風聲呼嘯,一眨眼便有三位鶴髮童顏的仙人落在眾人面前,山海兩派眾多長老立即上前拱手行禮,黎非眼尖,早已看出其中一位仙人正是久違的左丘先生,她頓時一陣激動。

  東陽真人笑眯眯地說道:“左丘先生,你看山派一百名弟子如何?按照你的說法,選出的都是突破了第二道瓶頸弟子中最優秀的。”

  東海萬仙會的沈先生亦笑道:“不錯,我海派一百名弟子,也是千錘百煉出來的最優秀的弟子!”

  左丘先生還禮,溫言道:“如此極好,多勞諸位費心,諸位有心相助,左丘感激不盡。”

  廣微真人含笑道:“左丘先生高瞻遠矚,你既有意牽線,我等何樂而不為?此番前來東海,果然是大開眼界,讓我山派弟子見識一下海派的種種氣派,好過成日做井底之蛙。”

  海派數位長老急忙客氣了兩句,眼看諸位長老笑語晏晏,很是融洽,黎非不由扯了扯雷修遠的袖子,低聲道:“你看,左丘先生都來了,肯定不是讓我們跟海派鬥法。”

  雷修遠想了想:“既然要互通,又要摸清對方的底,還不能傷了和氣,那便是山海兩派一同進入試煉地,自由組隊了。”

  “你的腦瓜是什麼東西做的?”黎非抬手在他腦殼上摸了摸,“這也猜到那也猜到,快拆開讓我看看裡面裝了什麼。”

  雷修遠想笑,偏又忍住,也在她腦殼上摸了摸,低聲道:“總不會像你,裝了一腦瓜白水。”

  黎非立即掰動手指,想像小時候一樣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威脅人,奈何好幾年沒做這種市井無賴的動作,關節不給面子,一點聲音都沒有。

  雷修遠再也忍不住“嗤”一下笑出聲:“笨蛋。”

  黎非還在忙著掰弄自己的手指頭,真的發不出聲音,她以前那些犀利的近身肉搏功夫只怕也忘得精光了,怎麼越長大反而越比以前弱的樣子?

  手被雷修遠用力握住,她心中忽地一動,只聽東陽真人朗聲道:“我山派諸位弟子聽好了,馬上送你們去東海的新試煉地,試煉地諸般種種與你們熟悉的東西全然不同,不得以常理度之。此次試煉,山海兩派將共同舉行,此乃山海兩派一大盛舉,務必嚴謹,不許掉以輕心!”

  眾弟子又嗡一聲炸開了鍋,在這邊盤桓三日,眼看山海兩派弟子聚集此處,再蠢的人也能稍稍體會此次試煉的真相了,果然山海兩派這是要開始互通往來的意思嗎?

  “此試煉地妖魔叢生,險惡無比,試煉地內共有三十枚妖朱果,出來後,每組最少收集三枚,沒有收集到三枚的,算作失敗。妖朱果只有妖物才能採摘,不要妄想憑人力獲得。”

  東陽真人的話音剛落,山派弟子們又鬧成一團,三十枚妖朱果,每組最少收集三枚,而試煉地中共有兩百名弟子,再怎麼分組也不可能二十多人一組,這意思是讓他們不但要對付妖物凶獸,還得提防其他人啊!還有什麼“妖朱果”,只能讓妖物採摘?他們有什麼辦法叫妖物采來妖朱果?能驅使妖物的,只有海派的人吧?

  山派弟子們鬧哄哄炸成一團,另一邊海派的沈先生也開口了:“此次試煉,每組獲得三枚便算過關。不過,倘若組中只有海派弟子,也算失敗。”

  海派的人頓時也鬧騰開了,組裡只有海派弟子就算失敗,意思必須跟山派的人組隊?他們兩派修行方法迥異,怎麼搭配合作啊?!

  “肅靜!”沈先生驟然大吼一聲,驚得海派弟子們紛紛噤聲,這位東海萬仙會的掌門人為人十分冷厲,海派中赫赫有名,就連不是萬仙會的弟子們都有點怕他。

  “此地是東海,你們算東道主!客人千里迢迢趕來,是東海好男兒好女子,便要做出主人的模樣來!心裡只惦記輸贏,只顧著自己,這種弟子贏了也是廢物!我東海人該怎樣招待客人,難道還要我提醒嗎?!”

  一席話說得海派弟子們頓時激動起來,應答聲高響震天。

  該交代的事宜都已交代完畢,山派眾長老紛紛退開,左丘先生笑道:“沈先生,送兩百名弟子進試煉地的事,便麻煩你了。”

  沈先生頷首:“應該的。你們聽好,這次試煉,以一個月為期限。不到最後一天,誰也不能放鬆警惕,到手的妖朱果都抓牢一些!搶奪是被允許的!”

  對海派弟子來說,試煉時鬥法互相爭奪似乎是常見之事,人人淡定,可是山派弟子們難免內心惶惶,怪不得臨行前長老們都要感慨,山派弟子個個擅長斬妖除魔,卻不會跟人鬥法,只盼此次兩派互通試煉,別拖了海派弟子的後腿才好。

  沈先生長袖忽然一揮,原本平靜的海水陡然漲高數丈,蔚藍的海水牆中黑霧盤踞,蠕蠕而動,眾人正覺心悸,冷不防身體像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情不自禁朝海水牆中跌飛而去。黎非的手被雷修遠緊緊握著,他的手勁之大,甚至捏得她劇痛無比,巨大的拉力拉扯著他們,她覺得胳膊都快被拉斷了。

  下一刻眼前一花,冰冷的海水灌注口鼻間,黎非頓時嗆了好幾口咸澀的海水,視線所見只有深淺不一的藍色,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可她心中卻有無比熟悉的感覺,那些蔚藍的、深邃的、廣闊無邊的色彩,彷彿從她一出生,便刻印在了腦海的最深處。

  又不知過了多久,淹沒身體的海水忽然又消失了,黎非只覺周圍一片濃黑,什麼也看不見,她像是墜入深淵,身體一直朝下急落。左手還被雷修遠緊緊抓著,她心中忽然一安,緊跟著雷修遠周身泛起一層浮魅之火,明亮的火光霎時照得四下里大亮,兩人腳下凝聚起白雲,下墜之勢立即緩住了。

  這裡似乎是個狹長漆黑的洞穴,洞壁的石頭漆黑無光,看上去似是時常為海水浸泡,上面有無數孔洞,摸上去坑坑窪窪卻偏又滑不留手。

  雷修遠抬頭望去,卻見頭頂只有一線白光,他們就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再朝下望,腳下十幾丈處,是翻捲黑灰的海水,臨近海水的洞壁上,另有一個洞穴。

  “先從下面走。”

  雷修遠拉著黎非朝那洞穴飛去,飛了半盞茶的工夫,眼前忽地豁然開朗,但見頭頂極高的地方,深藍的海水似天空般盤踞上方,居然沒有一滴海水落下,而洞外是海底空地,比人還高的珊瑚叢立,海草滿地,細細的白沙綿軟柔膩。

  若非雷修遠身上一層浮魅之火,三步之外的景象都望不見,這裡不知是海底多深,漆黑無光,死寂無比。黎非立即架起兩道銅牆術,身上也現了一層浮魅之火。

  她緊緊抓著雷修遠的袖子,下意識朝他身上靠了靠——這死寂無光的海底絶不是讓人愉快的地方,更何況他們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到海,更遑論到海底來,她心中難免有些悚然。

  “袖子要被拽爛了。”雷修遠低聲道。

  這種時候他還要惡作劇!方才死死拽著她不放手的是哪個!黎非狠狠朝他瞪一眼,雷修遠忍著笑,伸出手:“給你這個。”

  黎非心裡又是一動,是讓她握住他的手?她忽然有些歡喜,然而那歡喜中,卻又帶了一絲猶豫,他可以對她千萬般好,卻吝嗇對她說一句肯定的話,她怕自己一頭紮進去,然而心底的歡喜卻不能騙人。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帶著期待,卻又有些害怕似的,握住他一根手指頭。

  下一刻他的手一握,將她的整隻手都握在掌中,滾燙的掌心。

  黎非只覺歡喜無限,可她又惶恐著什麼,她只有將視線移開,望向遠方深邃的什麼也看不見的黑暗,那裡彷彿藏著雷修遠的心。

  她看不清的,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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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5: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章  陸離

  巨大的藤蔓自沙底噴射而出,瞬間將妖物死死纏住,下一刻,太阿術的金光紛紛落下,將它紮成了破皮球一般。

  海底深處深邃黑暗,死寂無聲,妖物們不是藏在珊瑚林裡就是埋在沙子裡,個個奇形怪狀碩大無比,這地方實在叫人一刻工夫也不想多待。

  百里歌林回頭望了一眼,她身後,寡言少語的陸離師兄正走馬觀花似的跟著,連個防禦也不上。她不由嘆了口氣:“陸師兄,你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啊?”

  他們被師父推進結界後,偶然遇見了,便結伴同行。這位陸師兄她平時不怎麼熟,雖然看上去英武不凡,然而為人沉默寡言,好像對她還沒什麼好感,她一般根本懶得招惹他,上回在酒肆不過是憋得難受才找上他,果然碰了一鼻子灰,他實在半分面子也不給她。

  不過,既然組隊同行,他總不能始終一言不發吧?讓她出頭殺妖,他在後面袖手旁觀是怎麼回事?這位陸離師兄如果她沒記錯,好像是主金的靈根,不是應該他動手麼?

  陸離淡道:“我在搜尋妖朱果的氣息,這海底並無妖朱果。”

  “哦,那就往上走唄。”

  百里歌林見他始終冷冰冰地,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中又好笑,又有些不服,見他招出蟹妖,她忽然輕輕一個縱身,跳上蟹妖背,柔若無骨地依向陸離,膩聲道:“陸師兄,你怎麼總這麼冷淡?真那麼討厭我?”

  陸離移開數步,冷道:“百里師妹,請自重。”

  百里歌林笑著挽住他胳膊:“我重不起來,你教教我?”

  陸離別過腦袋,神情冰冷,眼神中充滿了厭惡:“放手。”

  百里歌林笑眯眯地鬆開他,柔聲道:“別的師兄師弟都跟我有說有笑的,就你愛理不理,難得今天我們撞見了,你怎麼還是愛理不理?我可沒欺負過你,你連看也不願看我一眼麼?”

  陸離低頭靜靜看著她,對她面上嬌俏可愛的笑容視若無睹,良久,開口道:“我九鳳族有訓,不得與輕佻放蕩之人結交。”

  他忽又喚出另一隻巨大的蛤蟆妖,翻身跳了上去,將蟹妖讓給她,再也不發一言。

  這話其實說得非常重了,就算東海民風開放豪爽,可評價一個女人放蕩輕佻,特別還是從男人嘴裡說出的,實在是非常傷人也非常過分。

  百里歌林不禁哈哈大笑,歪著腦袋端詳他:“陸師兄,我哪裡放蕩又哪裡輕佻啦?你既然這樣評價我,總該列出個一二三四來,好教我反省自愧嘛。”

  他還是不說話,足下那只蛤蟆妖一蹦一跳地騰飛,看起來倒有些滑稽,頭頂深藍的海水近在眼前。陸離雙手一張,一隻半透明的氣泡一樣的東西套在了他頭上,蛤蟆妖驟然鑽入海水,進水後它蹦得更快,仿若離弦的箭一般,嗖嗖往上竄。

  百里歌林驅使那只蟹妖追上來,一面還在問:“陸師兄,九鳳族是什麼?我第一次聽說。”

  他依舊不理會,像是她完全不存在一樣。百里歌林見他好像是真惱了,索性閉嘴不再說話,真禁不起逗啊這位陸師兄,不解風情,刻薄寡言,跟東海豪爽男兒截然不同。

  蟹妖蹦出水面,百里歌林只覺海面上妖氣肆虐,她立即上了兩層土行防禦,但見蔚藍海面上一座小島懸浮,島上瘴氣稠結濃郁,像是籠罩了一層紫黑色的濃霧,濃霧裡盤踞了一隻碩大無匹的章魚妖,柔軟的觸手比三人合抱的大樹還要粗。

  情況特殊,陸離立即開口:“島上有妖朱果的氣息。”

  島上瘴氣鬱結,內裡用不出仙法,百里歌林正要驅使蟹妖登島,將章魚妖逼離瘴氣,忽聽濃霧內嘶吼聲不絶,緊跟著島上盤踞的章魚妖居然一躍而起,噗通一聲跳進海中,逃命似的頭也不回地鑽入海底了。

  兩人頓時摸不著頭腦,互相疑惑地對望一眼,百里歌林輕道:“妖朱果的氣息還在。”

  陸離從懷中取出一枚通體漆黑的符紙,運轉靈氣迎風一晃,符紙立即變作一隻巴掌大的小猴子,吱吱叫著,閃電般鑽入小島濃厚的瘴氣中,沒一會兒,忽聽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急道:“猴妖?啊,它來搶妖朱果了!”

  霧氣驟然破開,小猴妖抱著一隻拳頭大小,通體紫黑的果子慌慌張張地竄回來,跪在陸離胳膊上,畢恭畢敬地將果子雙手捧著獻上。而島上很快又追出一男一女兩個山派弟子,離開瘴氣後立即騰雲而起,四人打了個照面,都是一愣。

  百里歌林開心地大叫起來:“黎非!雷修遠!原來是你倆在取妖朱果!天啊!太好了!咱們組隊吧!”

  “歌林!”黎非也滿面笑容朝她招手,見那隻猴妖蹲在陸離胳膊上,齜牙咧嘴,又害怕又想挑釁的樣子,不由忍俊不禁。

  陸離馭使蛤蟆妖湊近,將那枚妖朱果遞給她:“抱歉,這應當是你們的。”

  黎非笑道:“既然要組隊,誰拿都一樣。”

  妖朱果只有在瘴氣稠結之地方能生長,此時一離開瘴氣,立即開始枯萎,陸離抽出一張空白符紙,咬破手指匆匆寫了一行符文,將妖朱果一包,還是遞給了她:“抱歉,我不打算加入隊伍。”

  百里歌林嘖了一聲,皺眉道:“陸師兄,這樣就沒必要了吧?”

  擺譜也要有個度,這麼不給面子也太過了。

  黎非突然乾笑兩聲,輕道:“你能保存妖朱果那再好不過,這裡還有……”

  她從袖子裡摸出四枚妖朱果,都已經快枯萎了,百里歌林眼珠差點掉出來:“你居然拿了這麼多?!”

  “山派的朋友,請問你們是怎麼取到這麼多妖朱果的?”

  陸離也驚得震撼不已,急忙行禮相詢。

  “呃……這個……”黎非絞盡腦汁試圖想個完美的藉口,一旁的雷修遠淡道:“是我取到的,但法子不方便透露,還請諒解。”

  “你又搞的這麼神秘兮兮!”百里歌林最不喜歡雷修遠這德性,她將四枚妖朱果包好,又遞給黎非,笑道:“這下我們有五枚妖朱果,齊啦!想不到第一天就全齊了!”

  黎非還是只有乾笑,這些妖朱果的來歷,她實在不知道怎麼講。

  她跟雷修遠這次試煉簡直輕鬆得無話可說,所到之處,群妖紛紛避之不及,好像是上回在慄烈谷爆發了本源靈氣的緣故,群妖們更怕她了,上一座被妖物盤踞的小島,立即有妖物給他們送上妖朱果,害她簡直有種在當土匪霸王的錯覺。

  她這樣,算不算投機取巧啊?

  陸離眼見他們居然將妖朱果全取齊了,而且還多拿了兩個,心下難免猶豫,他若是離隊再找,確實須得花一番工夫,而且隊中還必須有山派弟子,妖朱果一共就三十枚,只會越來越少,越到後面取到的機會越渺茫,雖說可以鬥法搶奪,但山派弟子仙法精妙無比,未必就那麼輕鬆能搶到。

  他心中厭惡百里歌林,便更不願因為她而導致試煉失敗,加上黎非一人分了一隻妖朱果,他不由微笑:“姑娘有心,將妖朱果分開藏,便不怕被人一齊搶奪了。”

  百里歌林白了他一眼:“跟別人這麼和和氣氣地,跟自家師妹反而冷個臉像仇人一樣。”

  黎非記得這男弟子,那天晚上他毫不留情拒絶了歌林,好像是叫陸離吧?看他的模樣,好像對歌林很是厭惡,又是一個不瞭解她的男人。

  陸離並不理她的嬌俏挑釁,只道:“離試煉結束還有一個月,不能放鬆警惕,隨時會有人來搶奪妖朱果,越到後期,搶奪的人會越多。妖朱果在身,我們不能在一個地方呆太久,否則會有人尋過來,這便走吧。”

  百里歌林喚來自己的蜈蚣精,笑吟吟地拉著黎非跳上去,得意極了:“怎麼樣?就是這只蜈蚣精!好看不?”

  黎非端詳它巨大堅硬的殻,那碧綠的叫人心慌的顏色,還有那密密麻麻的腳和醜惡至極的腦袋,她覺得自己實在不能昧著良心說好看,只能含糊地點點頭:“你、你真厲害。”

  “還有呢!”百里歌林抽出一張漆黑的符紙,先前在城中不允許用仙法玄術,連坐騎也不許牽出來,可憋死她了,這會兒終於有了炫耀的機會,她獻寶似的把身上稀奇古怪的玩意都獻了出來。

  那張漆黑的符紙一下變作了一隻通體嫩黃的小黃鸝妖,它只有拇指大小,圓圓的鳥喙色澤鮮紅,一雙眼也是妖物才有的紅色,十分艷麗可愛。

  百里歌林伸出手指,它立即拍著翅膀飛上來,張嘴鶯聲嚦嚦地啼叫,好聽至極。

  “這是我的妖獸。”歌林用手指摸摸它的腦袋,“我親手馴服的。”

  黎非也摸了摸它的腦袋,觸手只覺冷冰冰地,果然不能用外表度量妖物,看著像只黃鸝,其實它還是妖。

  “你們是怎麼馴服這麼多妖物的啊?”黎非好奇極了,在山派眼裡,妖物與仙人就是互相掠奪,互相殺戮,撞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到了海派這邊居然能和妖物共處,實在是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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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5: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海隕

  百里歌林低聲道:“我們五年來每日只修行五行基礎仙法,剩下的時間全用來修習馴妖的法子。差不多就是讓它們怕你,不敢傷害你,而且心甘情願聽你指示。你看,我們豢養的妖獸身上沒有妖氣,它們都靠我們身上的靈氣自己修行,所以我們越強,它們也會越強。”

  黎非心中忽然一個激靈,讓妖物怕自己,不敢忤逆自己,她是不是也能做到?

  “聽說這法子是從海外流傳過來的,不過誰知道呢?海派這邊每個門派都說自己有海外流傳過來的神秘的修行套路,誰知道是真是假?我可不相信真有什麼海外。”

  不,真的有。

  黎非沉默了,她自己大概就是海外千洲萬島的人。海外的存在一直被當做是傳說,然而,她實實在在地站在這裡,她不是什麼傳說,而且她也不用像海派還要修習才能叫妖物害怕馴服,她的體質,天生就讓妖物害怕。

  “無風不起浪,海外的傳說延續千年,自然有道理。”一旁的雷修遠忽然開口道,“海外應該是存在的。”

  百里歌林聳聳肩膀:“看不見的東西我才不信。”

  陸離忽然道:“山派的朋友們,不知你們是否聽說過海隕?”

  海隕?黎非只覺有些耳熟,她是不是在哪裡聽過?

  雷修遠沉吟道:“我先前聽師父閒談時提起,好像隔五百年會有一次海隕,四海海水倒灌入歸墟,將中土與四海外相連,可以由此去到海外。”

  歸墟?那不也是個傳說嗎?這些都是傳說才有的東西,根本沒什麼人相信,不過雷修遠的師父好像是那個廣微仙人,他沒事肯定不會說這種胡話,難道歸墟與海外真的存在?

  “五百年,也不長啊,怎麼沒聽長老們提過?”百里歌林也迷糊了,“難不成真有海外?那下次海隕,我可要去海外見識見識!”

  “哼,蠢貨,想去海外?那天雷地火劈死燒死,死一百次也不夠去的!”

  日炎沙啞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耳畔,黎非吃了一驚,急忙轉身極小聲道:“你怎麼這個時候出來?我可沒法跟你說話!”

  “誰要跟你這蠢貨說話!”

  日炎甩了甩尾巴,他巨大的身體懸浮在蜈蚣精身上,比整隻蜈蚣精還大,他四處顧盼,忽然目中罕見地露出一絲懷念的神色:“這裡是東海?好地方。”

  黎非不打擾這隻狐狸暢想往事,差點忘了他在東海萬仙會可是被叫做“九尾靈狐”呢!說不定跟這邊的海派仙家有什麼愉快過往。

  陸離溫言道:“既然聽過,那便好說了。聽說只有海隕降臨,海水進入歸墟,中土的人才能去到海外。平日裡四海相隔,十分凶險,無論多厲害的仙人也飛不過去。我派有一位早已超越長老的千歲仙人,亦曾提過海隕一事。他年輕時雄心壯志想要御劍橫渡東海,飛了十天十夜,卻遭遇天雷劈打,地火焚燒,更有無數極其兇猛的妖物與凶獸盤旋,若非抽身快,早已死在當場。而當日與他同去的兩位仙人,都已命喪東海,再也回不來了。”

  百里歌林懷疑無比:“真的假的?我怎麼沒聽過?你說的千歲仙人是誰啊?萬仙會千歲仙人有好幾個呢!”

  陸離像是沒聽見她的質疑,又道:“聽聞海隕降臨是一大災難,無論山派海派都為之焦慮不已,如今山派海派更有意接觸,想來,五百年一次的海隕應當快來了,我們山海兩派一定要聯手抗敵才行。”

  日炎聽他這樣說,不由冷笑起來:“蠢材!路都走不好,海隕跟你有個屁關係!”

  百里歌林連聲問:“海隕是災難?那海隕什麼時候來?陸師兄你知不知道?”

  日炎開始翻白眼:“白痴!五年過了一點長進也沒有!與其擔心海隕,不如擔心你自己的情劫!”

  黎非見別人說一句,他就要罵一句,不由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這隻狐狸嘿嘿冷笑數聲,忽然躍起,高高懸浮,眺望遠方海面,也不知想些什麼,再也不說話了。

  陸離就是鐵了心不肯跟百里歌林說話,她的問題他繼續裝沒聽見,雷修遠淡道:“海隕連眾仙人都煩心,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操心也是無用,不如專心修行。”

  “哼!死小鬼這句話說的還算中聽!”日炎高高在上又丟下一句評價。

  眾人興緻勃勃地討論傳說中的海隕與海外,黎非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海隕降臨,連通四海之外,是一大災難,難道說,海外千洲萬島的異民們會侵略中土?那時候她要怎麼辦?封印在慄烈谷的千洲萬島異民墓,難道是曾經海隕降臨時,死在中土仙人們手上的異民?為什麼要封印起來?留著當戰利品嗎?

  還有師父……他說她是從河裡被撈起的,然而這不過是個謊言吧?大師兄說他是早已成名的仙人,難道他橫渡四海,將她從海外抱來中土?仙家門派那麼多仙人,書院創立者也個個都是驚才絶艷的厲害仙人,他們都無法橫渡四海,師父是怎麼去的?他到底是誰?

  手忽然被人捏了兩下,黎非抬頭,對上雷修遠的雙眼,他微微一笑,低聲道:“妖怪們乖乖送上妖朱果給女大王,你還不開心?”

  黎非撐不住一下笑了,之前妖怪們聞風而逃,害得雷修遠連個太阿術都沒能放出來,後來妖怪們又當著他的面丟下妖朱果,他就打趣她是女大王,下來搜刮民脂民膏。

  “上回在書院,妖朱果也是妖怪們送的?”雷修遠輕聲問。

  黎非默然點頭。

  他當即笑了笑,忽又忍住,輕道:“原來從小就是女大王了。”

  這人真討厭,老在她想心事的時候逗她笑!黎非使勁掐了掐他的手,冷不防百里歌林賊笑著過來挽住她,哼道:“我可看到了!黎非,你跟雷修遠眉來眼去嘀嘀咕咕什麼?我早就發現你倆不對勁啦!老實交代!這五年都發生了什麼?”

  “哪有什麼!”黎非心慌意亂地急忙否定,“你別亂猜!”

  百里歌林哪裡肯信,當她的目光如炬是假的麼!

  “雷修遠你說。”歌林笑眯眯地望向他,“你跟黎非是什麼關係啊?”

  她又在這邊惹事!黎非手忙腳亂地想要拉開她,百里歌林靈活地躲避,一面朝雷修遠擠眉弄眼:“放心大膽的說!”

  雷修遠似笑非笑看著她,正要說話,忽見遠處急急飛來一隻巨大的豹妖,豹妖背上坐著一個渾身血跡斑斑的女弟子,她一見這裡有兩個海派弟子,目中驟然一亮,當即嘶聲道:“救命!救救我!山派的那些混蛋要搶妖朱果!”

  眾人都是微微一驚,黎非見她滿身是血,當即拋了一張治療網在她身上,那女弟子一見她是山派的著裝,當即怒道:“誰要你們這幫混蛋假好心!兩位海派的朋友,請聽我說!不要和山派的賊子們組隊!他們拿到妖朱果後就會將我們趕出隊!我方才與師姐與四個山派弟子組隊,取到妖朱果後他們居然動手傷人!師姐和我拚死逃出,如今卻走散了!請幫幫我!”

  居然有這種事?!黎非只覺不可思議。

  那女弟子說完,忽然暈了過去,陸離將她抱上自己的坐騎,眾人上前打量她的傷口,好在不過都是些皮外傷,大約是太阿術劃破的,在治療網的籠罩下,傷口很快便痊癒了。

  百里歌林見這姑娘大約二十歲左右,身材修長健美,膚色雖然黝黑,然而面容甚美,額上紋著黑色的花紋,身上穿著露出胳膊的短打,當即低聲道:“是文濟會的弟子,東海這裡與萬仙會齊名的仙家門派。”

  眾人頓時默然,這事要傳出去,山海初會的意義全沒了,只怕還會生起各種爭端。

  那女弟子暈得快,醒得也快,嚶地一聲復又醒轉,見四人都望著自己,她頓時流下淚來:“想不到山派的人竟這般卑鄙無恥!”

  百里歌林拍拍她的肩膀,柔聲道:“你叫什麼?”

  “我叫燕飛,東海文濟會弟子。”

  果然是文濟會!

  陸離正要說話,但見前面騰雲駕霧追來四個男弟子,一見那海派女弟子,一個男弟子立即怒道:“將妖朱果交出來!”說著便要釋放仙法。

  陸離馭使蛤蟆妖擋在前面,森然道:“諸位這是要做什麼?挑起山海兩派的爭端麼?”

  那四個男弟子瞥了他一眼,又見對面有兩個山派的弟子,頓時輕蔑地笑了:“讓她把妖朱果交出來,我們便相安無事!你既然能馭使妖物,自己再找就是了!”

  黎非見他們這副嘴臉,頓時心生惱火,山派居然真有這種敗類!

  陸離低聲道:“此次試煉,旨在山海兩派互通合作,你們如此作為,不怕結下仇怨麼?”

  一個男弟子冷笑起來:“合作互通?你說什麼夢話!你們長老自己說的可以搶奪!”

  雷修遠盯著那四個男弟子看了一會兒,忽然望著其中一人道:“你……不是紀桐周的狗腿子麼?”

  那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此刻自然也認出雷修遠了,只想不到時隔五年,這人居然還能認得出自己做過王爺的狗腿子,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簡直丟人至極。

  雷修遠又看了看他們身上的弟子服,瞭然道:“龍名座的人,怪不得。”

  龍名座弟子森然道:“怎麼,你也想橫插一腳來搶妖朱果?”

  “說對了。”

  雷修遠驟然化作一道金光,快得叫人無法反應,那四人只覺一陣風掠過一般,金光忽又竄回,雷修遠手中捏著一枚妖朱果,晃了晃:“這是從她師姐那裡搶來的吧?”

  龍名座的數名弟子頓時大驚失色,然而此時情況對他們不利,對方也有四個人,而且其中這個男的好像十分厲害,快得根本看也看不清,如果方才不是拿妖朱果,而是要殺人的話,他們這會兒已經死了。眾人當即後退,怒道:“我龍名座一定會記住今日搶奪妖朱果之仇!”

  百里歌林更怒:“你們應當當心龍名座跟整個海派結仇才對!山派的名聲都被你們敗壞了!”

  說話間,雷修遠已經將妖朱果拋給那個海派女弟子燕飛,她十分意外,瞪圓了一雙眼睛看著他,目不轉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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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6: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人心殺人

  此時龍名座數人已經認出雷修遠與黎非身上的弟子服是無月廷的,他兩人年紀都不大,便證明必然是年少天才,門派中長老肯定極為看重,在這裡硬碰硬估計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當先一個年紀最大的弟子沉聲道:“此次試煉剛剛開始,鹿死誰手尚未知!諸位最好小心些!須知仙法無眼!”

  說罷眾人當即轉身飛走,居然走得十分乾脆迅捷。

  百里歌林還在發火:“他們是什麼意思?威脅我們?難不成打算一路跟著伺機偷襲?!我早知道龍名座都沒什麼好東西!煉了幾個法寶還以為自己稱霸天下了!”

  燕飛此時傷勢已癒,激動的情緒也慢慢平復下來。她滿面感激神色,起身將妖朱果恭敬地雙手奉上,低聲道:“多謝諸位救命之恩,方才我激憤之下說了許多難聽話,還請勿要見怪。這枚妖朱果多虧了山派的師弟搶回,我無力回報,願意將它轉贈山派兩位朋友。”

  陸離溫言道:“你不如加入我們,還可一路尋找你師姐,妖朱果還是你自己放好吧。”

  燕飛自是感激無盡,忽然起身抱住陸離,在他錯愕的面上親了兩下,復而又轉身抱住一臉震驚的百里歌林,在她臉上也親了兩下,黎非也為她熱情地一把摟住,被她狠狠在臉頰上親兩口,燕飛又要去抱雷修遠,他淡笑著退了一步,搖搖頭,婉拒的意思十分明顯。

  燕飛嘻嘻一笑,也不介意:“山派的朋友果然害羞得緊。”說罷,她抱拳躬身,行了個禮以表謝意。

  黎非摸著被親的臉,喃喃:“我第一次被女孩子親……”

  百里歌林笑道:“我也是。黎非,難不成你的意思是被男孩子親過?誰?雷修遠嗎?”

  怎麼話題又繞回來了!黎非登時漲紅了臉,心虛得很,又想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欲蓋彌彰地辯解:“你別亂說啦!我和修遠是同門而已!”

  百里歌林哈哈大笑:“同門?我跟陸師兄也是同門,可不見他跟我態度有多好,也沒有天天粘一起,更沒有眉來眼去竊竊私語。”

  這話一說,黎非心中反而沒來由地傷感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跟雷修遠算什麼,他會親吻她的額頭,會為了保護她而拚命,會在她鬱悶的時候扯各種話叫她開心。可他們不是唱月與葉燁那樣公認的愛侶關係,甚至,什麼關係也談不上。

  那些情深愛篤的愛侶們到底是怎麼在一起的?他做了那麼多,如果這還不是喜歡,那是什麼?如果這是喜歡,為何他連一個肯定也不給自己?

  黎非不由望向雷修遠,他站在蜈蚣精頭部前方,與陸離和燕飛不知聊些什麼,正淺淺含笑。

  他這樣對待她,莫非又是一個心血來潮的惡作劇?等她憋不住了跑去問他,他會不會譏誚地嘲諷她“你想多了”?

  “……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黎非移開視線,低聲道。

  百里歌林心細如髮,早已發覺她微妙的神情與語氣裡的變化,她輕輕握住黎非的手,一本正經地輕聲問:“黎非,你真的喜歡他?”

  黎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緊緊抿著唇。

  昭敏師姐總是要她矜持,可她卻在一個什麼都不說的男人身邊被各種冒犯,甚至一點也不生氣,每一次想要拒絶,卻每一次都情不自禁,她沒法騙自己說與他在一起不開心,她分明歡喜得整個人都輕了。而一次次的歡喜後,便是無法抽離的惶恐,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和雷修遠算什麼。

  百里歌林拍拍她的肩膀,笑了笑:“東海這裡有句話,男人一萬句甜言蜜語,抵不上他做的一件小事。有的人就是這樣,肯做事,卻不肯說出來。從小我看雷修遠這個人就是心裡有自己的一套主張,從不肯附和任何人的,有時候出乎意料的聰明,有時候又出乎意料的笨拙。你這是當局者迷,先不要想那麼多,他肯對你好,你坦然接受就是了。咱們的黎非如今是個絶色美人,還怕沒男人要麼?”

  黎非怔怔地聽著,見她先前還說得言之有理,說到後來卻開始胡說八道,不由又漲紅臉作勢要打。

  百里歌林笑著擋住她的手,兩人說笑了一陣,黎非心中突如其來的傷感也漸漸消失,忽見懸浮高處的日炎又落了下來,百無聊賴地打著呵欠:“男歡女愛聊完了?”

  黎非見百里歌林湊過去跟燕飛他們說笑,這才背過身輕道:“日炎,你以前在東海呆過?”

  這隻狐狸難得感慨:“不錯,東海是個好地方。”

  這是他第二遍說東海是個好地方了,更兼眼中滿是懷念的神色,他以前在東海有過什麼樣的經歷?

  日炎忽然長嘆一聲,喃喃自語一般:“人心脆弱,可成大道者不過鳳毛麟角,明明是那般驚才絶艷,為何卻又自甘墮落?人!人!人!唉,惜餘年老而日衰兮,歲忽忽而不反!念我長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鄉!”

  黎非見他喃喃唸著什麼艱澀古奧的詞句,不由似明非明,他是想起了什麼人嗎?

  “你剛才說的是什麼?”她問。

  日炎淡道:“是一個仙人執迷不悟的送死之詞。小丫頭,你也該長進些!這些情情愛愛不過石頭泥土,人就是因為執著情之一事,往往自誤!縱然有百年佳偶,千年知己,也永遠無法真正心意貫通,大道孤寂,只容得下一顆修行心。”

  連他也繞回以前的老話題了,黎非笑著搖頭:“可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真的得享大道,又有什麼樂趣?”

  日炎緩緩說道:“倘若有一日,身邊佳偶要你命,知己要你死,身邊每一個至親至愛之人,每一個與你共訴過衷腸的知己朋友,都想要殺死你,你便不會這樣說了。修行道中,人心殺人,何足為奇?人就是這樣!”

  黎非被他說得毛骨悚然,一時又觸動了自己身世的回憶,只覺一顆心慢慢冷下去,半晌,她低聲道:“他們不會。”

  “不會?那你為何心神不寧?你的秘密為那小鬼盡數得知,而你又知道他的什麼事情?他什麼也不用做,便足以叫你食不能安,寢不能眠,消耗了你的心神與感情,不是殺人是什麼?”

  黎非默然良久,她想起在慄烈谷他的那個吻,還有將自己拋出去的動作,他說:你那點不一樣,一下就被我壓下去了。

  她搖頭:“他不會,我相信他。”

  “冥頑不靈。”日炎長嘆一聲,巨大的身軀化作煙霧消散開,“此地有極兇殘的凶獸盤踞,你們自己小心。”

  黎非輕道:“你這麼快又睡了?”

  日炎怒道:“跟你這蠢貨無話可說!還不許我睡覺麼!”

  黎非笑起來:“別睡啦,我不吵你就是,你不是喜歡東海麼?好好安靜看風景吧。對了,你說的凶獸是什麼?別總這麼賣關子,快告訴我,我們也好提前防備。”

  “不可說,此凶獸不似其他,提及它,連我也要受影響。總之,你記好,鏡花水月,黃粱一夢,不可身陷其中。”

  黎非見他說完後半天沒聲音,忍不住又喚他:“日炎?你還在嗎?”

  他低低“嗯”了一聲,原來果然在看風景。

  黎非笑著起身,走到眾人身邊,燕飛正在嘰嘰呱呱地說笑,這東海的本土女孩子十分活潑率性,很快已和歌林他們混熟了,她站在雷修遠面前,親親熱熱地給他說東海這裡的風俗,手快挽住他袖子了。

  黎非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上前道:“這試煉地中有沒有厲害的凶獸?大家可有聽說?”

  燕飛笑道:“東海這邊沒見過什麼厲害的妖物,不過體型大而已,不像你們中土,妖物凶獸個個厲害。與其擔心凶獸,還是擔心其他人來搶妖朱果更要緊。對了,雷師弟,你也給我說說中土有什麼風俗人情吧?我剛才給你說了那麼多!”

  呃,都叫上雷師弟了。

  雷修遠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手,淡道:“等有朝一日師姐有機會親眼一見便知。”

  燕飛雙眼一亮:“你是請我去中土玩嗎?”

  雷修遠微微一笑:“中土弟子成千上萬,何須我來邀請。”

  他忽然抬手在黎非腦袋上一按,把她推著朝前走了數步,跟著手臂又落在她肩上,輕輕將她攬住了。

  燕飛有些失望:“咦?他倆原來是愛侶?我方才做錯了,別惹得那姑娘不開心就好!”

  百里歌林撫掌大笑,拍拍她:“燕飛,這男人真的不是好東西,不是那種外表冷漠內心狂熱的假壞男人,他可是真壞,你弄不過他的!放棄吧!”

  還沒說完,這位熱情的燕飛姑娘又開始兩眼發光跟陸離說起話來了,東海的女孩子也太熱情了喂!這個不行立即換個嗎?!

  百里歌林搖著頭不管她了,讓她在陸離那邊吃苦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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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6: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衝突

  這座位於東海海面上的試煉地出乎意料地廣闊,沿途無數細碎的小島,大的有方圓百里,小的來回走一圈不過一刻,並非每座島上都有妖物盤踞,也並非每座島上都有妖朱果。

  三天過去,外圍這圈島嶼上的寥寥幾隻妖朱果早已被採摘一空,參加試煉的兩百名弟子大部分都轉移去了海域內圈,黎非五人反倒留在外圍,難得過了幾天悠閒日子。

  百里歌林赤腳在沙灘上跑了一圈,把裙子一挽,露出一雙雪白的小腿,快步奔向碧藍的海水,掌心金光吞吐,一條海魚被她的太阿術刺穿,翻著白肚浮了上來。

  她舉起那條大魚歡呼著跑回來,將正在搭火堆的燕飛和收集枯木的陸離都驚動了。

  “看!這條魚怎麼樣?”她獻寶似的把魚丟在兩人面前,得意極了,“比昨天陸師兄你抓的大多了吧?”

  陸離的目光只在魚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掠過她露出的小腿和胳膊,眉頭再度皺起,一言不發地轉身而去。燕飛看著他的背影,尷尬地笑道:“他怎麼了?”

  百里歌林聳聳肩膀:“誰知道?假道學!抓魚不露胳膊露腿怎麼抓?東海滿大街都是露出胸脯的女人呢!他不如把眼睛戳瞎算了!”

  燕飛勸道:“歌林你不是東海本地人,可能陸師兄也是為你好。你們中土的女孩子皮膚多白呀,露出來難免招人看。”

  正說著,黎非與雷修遠兩人也從島嶼樹叢中走了出來,一個抱著滿懷的野果,一個提著滿滿的五隻水囊。

  百里歌林一見雷修遠來了,便兩眼發亮:“雷修遠!快生火把這魚烤來吃!就等你呢!”

  雷修遠烤魚烤肉的本事堪稱一絶,同樣的東西,經過他的手,吃起來就跟別人烤的味道不同,以後他要是不修行了,改做個廚師也絶對能賺大錢。

  他也不磨嘰,當下生火,將海魚的內臟盡數剔除,剖成兩片架在火上慢烤,沒多久,腥氣與香氣一起蒸騰而起,連陸離也撐不住湊了過來,一行人眼巴巴地盯著那兩片魚,只等開吃。

  黎非洗了兩顆果子,坐沙灘上一邊啃一邊看風景,但見碧空如洗,蔚藍的海水無邊無際,島嶼邊緣的銀沙如綿般柔軟,海邊的美景叫人心醉神迷,可惜日炎又睡了,不然他也能看到這麼寧靜美麗的海景。

  手邊的野果忽然被人拿走一個,雷修遠端著一串烤好的魚肉坐在了她身邊,先咬了那只果子一口,眉頭微微一蹙:“……好酸。”

  哪有!明明很甜!黎非搶過那顆果子也咬一口,瞪了他一眼:“喂,明明是甜的。”

  雷修遠笑起來,又將那果子搶回,淡道:“嗯,這下就甜了。”

  果然又是故意的!黎非恨不得跳起來暴打他一頓,這樣做很好玩嗎?很好玩嗎?!

  她別過腦袋不理他,本來怪甜的果子,此刻吃在嘴裡好像也有點發澀,腦袋上又被他輕輕敲了幾下,黎非還是沒有回頭,她默然望著遠處深藍淺藍混在一處的海水邊際,不知過了多久,忽覺那邊好像有幾個小黑點在朝這邊急速飛來。

  黎非驟然起身,眯眼望了一會兒,驚道:“有人來了!”

  正在吃魚的眾人立即警惕起來,燕飛即刻撲滅火堆,百里歌林上了一層障眼法,掩飾住沙灘上有人的痕跡,黎非一抬手再上一層隱匿法,將眾人的靈氣與妖朱果的氣味全部藏起。

  沒過一會兒,果然風聲呼嘯,兩個人影落在沙灘上,居然是葉燁與紀桐周,而此刻葉燁滿身是血,神情渙散,紀桐周扶著他滿面焦急:“你怎麼樣?!”

  百里歌林幾乎要驚叫出來,正要衝過去,忽覺頭頂風聲鋭利,緊跟著一隻巨大的蟹妖妖從天而降,它身上還站著數人,看服飾像是海派弟子。

  紀桐周扶著葉燁退了數步,森然道:“想不到海派的人如此兇狠狡詐!突然出手傷人是何故?不怕兩派爭端嗎?”

  蟹妖身上一個女子怒道:“是你們山派先出手傷人!我師妹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們不過有樣學樣罷了!”

  燕飛驚道:“是師姐的聲音!她沒事!”

  蟹妖上又有人道:“何必與他們廢話那麼多!山派沒一個好東西,見一個殺一個就是!”

  那只蟹妖忽然舉起大螯,朝兩人劈下,紀桐周忍無可忍,一朵火蓮凝聚在胸口,正要拋出,忽見旁邊不知何處又鑽出來一隻巨大的碧綠蜈蚣精,要多醜惡就有多醜惡,他這麼多年對蜈蚣精還是不能釋懷,當即渾身一僵,卻見蜈蚣精擋在他們身前,百里歌林伸手一拽,將他倆都拽了上來,她臉色鐵青,森然道:“想以多欺少?我來奉陪!”

  話音未落,但見沙灘上藤蔓紛紛衝出砂礫,遍地似巨蛇一般糾結,那只蟹妖被藤蔓死死拽住,百般掙扎不得,她正要放出離火術,冷不防胳膊被人一把拽住,陸離冰冷的聲音在耳後響起:“你瘋了?對海派的自己人下殺手?”

  百里歌林一把甩開他,正欲說話,卻見黎非撤了隱匿法,燕飛激動地奔出去,揮手大叫:“師姐!師姐!我在這邊!”

  蟹妖上立即跳下一個同樣黝黑短打的俏麗女子,額上同樣紋了大片的黑色花紋,一見到燕飛安然無事,她立即流下淚來:“老天保佑!你沒事!我還一直擔心你被那群混蛋殺了!”
  燕飛急道:“師姐你誤會了!山派也有好人的!是他們救了我!還幫我搶回了妖朱果!你看——”她從懷中摸出兩顆包好的妖朱果。

  那女子懷疑地打量著黎非數人,冷冷一哼,並不言語。

  黎非早已丟了一張治療網在葉燁身上,他比先前燕飛傷得要重得多,右腹甚至被貫穿一個血洞,性命垂危,這些海派的人下手真重!她心中難免惱火,然而此事說到底是山派龍名座先挑起的,她停了一會兒,回頭問紀桐周:“怎麼回事?”

  紀桐周乍見他們都在這裡,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才道:“我與葉燁和這些海派弟子偶然遇見,便組隊同行。結果今早遇見這女的,不知和他們說了什麼,他們突然暴起傷人,葉燁一時反應不及,被重傷成這樣。他們人多,我擔心葉燁傷勢,只得帶著他一路奔逃至此。”

  陸離眉頭緊皺,上前道:“冤有頭債有主,同為海派的弟子,你們怎能傷害無辜的人?”

  蟹妖背上忽然又跳下四個海派弟子,其中一人冷笑道:“中土的賊子,又有什麼好的?是他們先挑起了這個爭端,便要承擔這個後果!”

  百里歌林越看他們越覺眼熟,像是上次遇見的那幾個廣生會的人,她忽地也從蜈蚣精頭頂跳下,上前數步,筆直地站在那幾人面前:“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們。”

  眾人見她穿著東海服飾,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艷光四射,竟然是那天在酒肆遇到的萬仙會美人。

  為首的廣生會施承天立即笑道:“原來是歌林姑娘,你怎麼還和這些山派賊子混在一處?不如來我們這邊吧!我們已有了兩枚妖朱果,再得一枚便算完成,到時候隨便抓兩個山派人出去,試煉豈不輕輕鬆鬆?”

  百里歌林目光灼灼盯著他,忽爾嫣然一笑,低聲道:“你好威風,是你打傷了他?”

  施承天先時笑而不語,然而見她雖然笑得嬌俏,眼裡卻寒光閃爍,他心中微微悚然,沉聲道:“歌林姑娘,你何必為了幾個山派賊子動怒?你如今身在海派,莫要忘了自己的立場。”

  百里歌林邁開腳步,一步步朝他走過去,施承天見勢不妙,礙於面子,他不能退,可要真和她鬥法他既捨不得,又不甘願,明明山海兩派的矛盾,弄成海派內鬥,成何體統?他立即喚出土行防禦,警戒地盯著她。

  百里歌林一直走到他面前,幾乎貼著他,抬眼仔細端詳他,施承天不成想她居然整個人貼上來,霎時間幽香滿懷,她雪白的臉近在面前,叫人心生畏懼,偏又心猿意馬。

  她細細看著他的眉眼,鼻梁,嘴唇,下巴,忽然朱唇輕啟,低聲道:“你的臉,我記住了,再也不忘。”

  記住他的臉?什麼意思?

  百里歌林冷笑著轉身,一面走一面道:“總有一天,他所受的痛楚,我必然加倍還給你!要命的就乖乖龜縮在廣生會,別出來!”

  這話一說,海派眾人登時大怒,那廣生會女弟子上前一步厲聲道:“這是威脅?!你有本事今天就做個了結!我來陪你耍耍!”

  她拋出一張符紙,落地化作一隻通體遍佈火焰的巨大虎妖,低吼如雷,十分猙獰。

  百里歌林頭也不回,逕自跳上蜈蚣精的背,坐在葉燁身邊,見他嘴唇青白,面上滿是鮮血,幾綹長髮被血跡黏在眉間,她不由輕輕撥開,慢慢用手指替他拭去面上乾涸的血跡。

  那廣生會女弟子更怒了,人家根本不理她,那隻虎妖形單影隻站在沙灘上,怪可憐的,但如此刻收回,她的臉面往哪裡放?

  “不敢嗎?你這膽小鬼!”她怒罵,虎妖騰空而起,朝百里歌林撲來。

  一道巨大的冰柱忽然從天而降,將那隻虎妖結結實實凍在其中,陸離掌心寒光閃爍,他冷道:“海派何苦在這裡內鬥?虎妖還請姑娘收回吧,希望此事到此為止,今次山海初會,莫要忤逆了長老們的苦心。”

  言畢,冰柱散開,那隻虎妖落在地上,為廣生會女弟子收回符紙內。她回頭望向施承天,他搖了搖頭:“……走吧。”

  這幾人身上都有妖朱果的氣息,這才是最讓他驚悚的,他們不過四人,居然能取到這麼多妖朱果?可見必然個個身手不凡,鬧下去吃虧的不知是誰。

  燕飛左右看看,十分為難,她師姐攬住她:“燕飛,我們走吧,以後須得仔細看人,莫要再著了那些壞山派人的道。”

  燕飛十分不捨,然而卻也不得不走,事情忽然鬧這麼大,還是她師姐引出來的,把歌林氣成那樣,她也沒臉面繼續呆著。她從懷中取出一枚包好的妖朱果,遞給陸離,低聲道:“抱歉,我走了,謝謝你們。這個送給你們。”

  陸離眼見他們紛紛離去,暗暗鬆了口氣,回頭望一眼百里歌林,他眉頭一皺,便要上前斥責,袖子忽然被黎非捉住,她朝他搖搖頭:“你別過去,讓她一個人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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