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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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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楊慎]隋唐兩朝志傳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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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50: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回     誅韋后睿宗即位



  當夜隆基勒兵入玄武門,諸衛兵皆應之。隆基全裝披掛,挺劍向前。韋后正在後殿,宮女來報:「喊聲鼎沸,隆基兵至。」大驚,遂自走入飛騎營。正遇一飛騎,厲聲大喝:「留此野婦何益!」手揮一劍,斬韋后於地下,持首出獻。隆基引兵轉入後官,安樂公主方照鏡畫眉,軍士斬之。比及天明,內外皆定。隆基乃出見睿宗曰:「不肖之子,未曾奉命,私自勒兵,罪當萬死。」睿宗曰:「吾兒削平內亂,興復唐室,社稷宗廟不墜於地,皆賴汝之力也。」隆基曰:「一則祖宗之靈;二則社稷之福;三則父皇威風,不肖兒何力之有。」於是,眾臣遂迎睿宗入輔少帝。是時堅閉四門,收捕諸韋親黨,與宗楚客、葉靜能等,及諸韋襁褓之兒,無少長皆斬之。內亂既平,劉幽求乃言於隆基曰:「吾見少帝,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此無人君之表,宜請至尊早即帝位,以鎮天下,此萬全之策也。」隆基曰:「汝言甚當,作何計較,可速行之。」幽求即與眾大臣商議,遂稱少帝制,傳位睿宗。
  時少帝升殿,猶在御座,太平公主進曰:「天下之心已歸睿宗,此非兒座。汝有何德,敢居於此?」遂以手提下之。眾臣扶上睿宗,登於寶位。朝賀拜舞已畢,帝復封少帝為溫王,置於內宅,立隆基為太子,封劉幽求為僕射。是日大赦天下,改元為太極元年。
  卻說太平公主密使衛士言於睿宗曰:「臣演先天之卦,但有災福,不敢不奏知也。近有鳥數百自南飛來,投於汜水皆死,此不利之兆。臣夜觀天文,彗星纏於太白之分,亦主除舊布新;況御座前後,星皆有變,以此觀之,皇太子當為天子矣。」睿宗曰:「傳位避災,吾志決矣。」於是,文武百官皆有傳位之議。太子聞知此事,入見固辭不從。容宗曰:「吾今倦於聽政,汝為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後即位邪?」太子流涕而出。
  次日,太平公主復勸睿宗自總□□,睿宗乃謂太子曰:「汝以天下欲朕兼理之邪?昔□□□猶親巡狩,朕雖傳位,豈遂忘了家國?其軍國□□當兼省之。」至是,選定十月甲子朔旦,隆基受□□□,稱號玄宗明皇帝。尊睿宗為太上皇,自稱曰朕,命曰誥,五日一受文武百官朝於太極殿。玄宗自稱曰予,命曰制敕,日受眾臣朝於武德殿。大赦天下,改元開元。
  是時,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勢,擅權用事,當時宰相七人,五出其門,文武之臣,大半附之。日與竇懷貞、岑義、蕭至忠、崔浞、薛稷、僧慧范等共謀廢立。又與宮人元氏謀於赤箭粉中置毒以進。中書侍郎王琚言於玄宗曰:「臣觀宮人所為,密有謀害陛下之意,事勢已迫,危在旦夕,何不早為定計,庶無後悔。」玄宗晾曰:「安有此事?待朕思之。」忽報荊州長史崔日用入朝奏事,言於帝曰:「臣見太平公主謀逆有日,陛下住在東宮,猶為臣子,若欲討之,須用謀力。今日所為,但只下一制書,誰敢不從。萬一姦宄得志,悔之何及矣!」玄宗曰:「誠如卿言,直恐驚動上皇,以招不孝之罪。」日用曰:「陛下聖鑒謬矣!天子之孝,在於安四海,若奸人得志,則社稷為丘墟,安在其為孝乎?請先定北軍,後收逆黨,則不驚動上皇矣。」帝深然之。
  次日,遂與岐王節、薛王業、郭元振、王毛仲、姜皎、李令問、王守一定計,以兵三百餘人,相繼而入至虔化門。郭元振全裝披掛,手持利刃,親自向前收捉。正遇岑義引親軍從後宮出來,與元振斯殺。元振提劍直取岑義,義慌走,元振趕入御園花陰下,轉過內給事高力土,一刀把岑義砍翻,剁頭而出,所領禁軍盡皆降順。元振同岐王、薛王曰:「蕭至忠等結黨,可盡誅之。」至忠等知事急,慌入告上皇曰:「始初設謀陷害聖上者,皆是岑義一人,並不乾臣等之事。今諸王信郭元振之言,盡欲誅臣等,乞上皇憐憫。」言罷痛哭。上皇曰:「卿等勿憂,我當保之。」俄而眾兵鼎沸,懷貞驚慌自縊,至忠被殺,上皇亦自奔走,登承天門樓上。郭元振進見曰:「竇懷貞等設謀欲害聖上,今已誅戮,其餘者臣等不加殘害。」上皇聞奏,乃下誥曰:「朝黨既戮,大事遂定,汝諸眾兵勿得驚擾宮禁。
  自今軍國政刑一取吾兒皇上處分。」原來宰相魏知古告太平公主欲以是月四日作亂,帝乃定計誅之。至是群黨皆滅,特以公主賜死於家。史官有詩云:
  唐室雖危數未終,特交元振挺威雄。
  太平公主皇王女,難免宮中受劍鋒。
  是時,玄宗寵任宦官,往往為三品將軍,門施榮戟。每奉使過諸州,官吏奉之,惟恐不及,所得遺賂少者不減千緡,由是京城第宅、郊畿田園,皆與宦官參半。楊思勖、高力士二人尤得貴幸。思勖屢屢將兵征討,力士常居中侍衛,四方表奏皆要先呈力士,然後奏御。事之小者,力士即自決之,勢傾內外。
  承恩歲久,中外畏之,太子亦呼之為兄,諸王公呼之為翁,駙馬輩直謂之爺,自李林甫等皆因之以取將相。然性和謹,少過,不敢驕橫,故天子終親任之,士大夫亦不疾惡也。
  卻說帝於太極元年四月因武惠妃薨,思念不已,後宮雖有數千,無當意者。有人進言壽王妃楊氏足以稱意,請帝納之。
  楊氏太真者,玄宗兒婦,壽王瑁之妃也。肌體美豔,顏色絕人,壽王交禮三日,玄宗諦視,神魂蕩然,即有邪淫之心,然不敢言,但懷抑鬱嗟歎。忽一宦者在側,頗知帝心,近前奏曰:「陛下萬金之軀,尚自愛重,何無事而憾焉?」帝太息曰:「非爾所知也。」宦者曰:「莫非為郎君之婦牽情邪?」帝曰:「果實如此。朕細思之,有乖倫理,奈何?」宦者曰:「此事不難,陛下別娶以配壽王,則兩全無害矣。」玄宗大悟,即遣宦者諷楊氏乞為女官,號稱太真。逾月之間,乃為壽王更娶左衛郎將韋昭訓之女,潛納太真宮中。帝見太真饑體豐豔,曉音律,性聰穎,善承迎,帝意寵遇過於惠妃,宮中號曰娘子,凡儀禮皆如皇后所行。時御史李惟忠諫曰:「父娶子室,奈天下笑何?」帝聞奏大怒,即將惟忠黜為陳州司戶,自此內外無敢言者。
  有士人題詩一絕於路旁云:
  貪淫予室遽為妃,身不修兮家不齊。
  莫笑當年吳孟子,玄宗甘襲武昭譏。
  帝自納子室之後,情色所迷,月餘不出聽政。太真無不於枕前席上殢雨尤云。唐室合亂,帝自然迷戀,日晏方起,而萬機為之曠廢矣。有詩譏之云:
  風滾楊花入鳳摟,三郎沉醉恣遨遊。
  偎紅倚翠貪春睡,不顧雞人報曉籌。
  楊氏自婕妤進位貴妃,恩寵無比。時值春殘,妃睡才起,玄宗朝回,見其雲鬢半軃,柳眉乍蹙,有體弱不勝之狀,帝笑指曰:「此海棠花睡未足邪?」當日帝與貴妃正在百花亭宴賞,忽報契丹遣人入國為使,齎詔書來。帝急宣賀內乾接陪番使,館於驛庭,選吉日入朝見聖。閣門舍人接得番書進上,玄宗安在御案,即宣翰林學士開讀,視之絕無識者。眾臣奏曰:「此皆鳥跡之書,臣等學淺,安能識此,亦不知有何吉凶之事。」帝大怒曰:「汝等皆朝廷大臣,枉身掛紫袍,腰繫金帶,今日有事,何無一人與朕分憂?此書不識,作何發落?倘番使見笑,欺中國無智識之人,興兵犯境,如之奈何?」
  言未絕,只見階下一人進曰:「臣舉一人,胸藏錦繡文章,筆寫龍蛇鳥跡,若答番書,實國家之大才。」眾視之,乃翰林學士賀內乾也。帝曰:「卿薦何人?試與朕言之。」內乾曰:「近有一人,姓李名白,西川錦州人也。先因錦竹縣令賀知章家一使女名曰秀春,嘗在錦江洗菜,忽然跳一鯉魚入籃。其女取魚歸家食之,因而有孕。後生一子,容貌希奇,身躬端嚴,知章異之,取名李白。及長,穎悟絕人,才學無敵,因來赴選,被太師楊國忠太尉、高力士二人批落不用,現在臣家安下。臣觀此人,文章蓋世,提筆驚人,必識此書。臣乞為保官,答番書萬無一失。」帝曰:「既有斯人,何不早為朕召來?」內乾奉詔到宅三宣,李白入朝,拜於闕下。帝曰:「朕被番使催促番書,不能回答,內乾舉卿有經濟之才,安邦之策,特宣卿來答書,與朕分憂,卿意若何?」白對曰:「臣來赴選,因學淺才疏,為楊太師、高太尉批卷不中,搶出場門,臣有何才,能辨字跡以答書乎?」
  總批:隆基手揮一劍,斬韋后於地下,唐室復興,社稷宗廟不至於殞,皆其力也。及睿宗登位,即立為太子,亦以其能削平韋氏之亂耳。隆基受禪,有謂壽王妃楊氏足以稱意,帝一見而神魂蕩然,潛納宮中,淫邪之志則遂矣。其如倫理之乖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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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回     李太白立掃番書



  帝曰:「內乾舉卿不錯,汝有高才,何見謙邪?」白曰:「臣蒙宜詔,不敢違命,陛下賜書,一看便見下落。」帝即令侍臣將書與李白視之,白當殿開讀書曰:朕思契丹,國居邊夷,天寒地凍之鄉,萬物希生之地。近聞中華禮樂之邦,冬暖夏涼,春花秋月,奢華富貴,此是苦樂不同,朕情不滿。自古天無二日,國無二主,為此遣使齎書,早達中華,若存國禮,罷戰停征,欲持雄兵百萬,勇將千員,隨賀來游南國,賞玩中華。御林池權將飲馬,上林苑暫借屯兵,坐內殿朕欲歇息,瓊林庫借賞三軍。如若肯否,早與回文,倘若不從,速達見報,選日興兵,來征唐國,取中原四百軍州,改為番家一統,天下始平,此是朕之願也。草草,不宣,上啟南朝唐玄宗御前開拆。
  李白讀罷,語如流水,聲若銅鐘,並無一字差訛。帝聽大驚,沉吟半晌。眾臣面面相覷,盡稱難得,果好奇才。白曰:「陛下勿憂,來日宣番使入朝,臣即當面回答其書,務使一般字樣。書中包藏言語,實羞惡之,定要契丹拱手稱臣,永不相犯。」帝聞奏大喜,隨令安排御宴,管待李白。但見學士主筵,公侯宰相伴席,宮商韻奏,琴瑟聲清。嬪妃斟酒,采女傳杯。
  飲至日晡,白就筵上對聖吟詩作賦,詩云:
  金鑾殿上聖心濃,御宴喧嘩待宰公。
  彩影祥光明帝闕,君臣同樂最惟容。
  又一律云:
  帝寵忠臣開御筵,金花御酒敬相傳。
  一詠詠觴開懷飲,醉舞丹墀似酒仙。
  賦云:
  琉璃盞,琥珀濃,金瓶傾出真珠紅。烹龍炮鳳玉脂髓,羅幃繡幕圍香風。吹龍笛,擊鳳鼓,皓齒歌,細腰舞,正是君王重溫顧,金花遍插晃龍庭。黃封滿酌真甘露,開懷今日酩酊醉,顯出安邦定國志。
  李白作賦吟詩已畢,不覺大醉。眾臣皆散,帝令宦者扶白入後宮偏室安歇。比及天曉,宦者已在探視,白告曰:「夜來御賜酒濃,身軟抬頭不起,若得御手調羹,方解酒醒。」宦者慌來告帝,帝此時無奈,遂來逕入御廚,親為調羹,賜與李白食之。白大驚,慌至前殿謝恩。當日帝聚文武群臣,召番使入朝,隨班見聖。
  李白奏曰:「近來楊國忠、高力士二人,國之大臣,皆抱大才,監臨試場,曾把小臣文卷批落不用,搶出場門。今日回書,合與小臣捧硯磨墨,穿靴脫靴,如有不從,臣寧死於闕下,誓不回書。」帝曰:「此事可從。」急召二人,以白所言告之。
  高力士曰:「李白一介之土,未有甚大功,陛下便如此寵任,似乎於理有所未當。況自古至今,亦未有宰相與學士磨墨穿靴之理,豈不貽笑外國?望陛下察之。」帝曰:「汝等不肯服侍李白,何不回書也罷?」二人被責不過,只得忍氣吞聲從之,羞之甚矣。
  是時,李白身穿蜀錦繡袍,腰繫金廂玉帶,坐在殿前繡墩上,高提龍筆,輕染纖毫,當天子、有官、番使之前,一筆揮成番書一道。書云:
    朕坐中華,遙聞北國俱是邊夷草木之鄉,江湖水澤之里,多生禽獸,少長人倫。危弱凍寒之地,粒谷不熟之邦,普受饑寒之處,總有強將謀兵,徒來受荷棒祿。朕知怯弱,常存慈念之心,你不思國貧命薄,卻欲孽我中華,豈不羞哉?危王敢出胡言,急惱大唐聖主!番書到日,文武才觀,如薪赴火,怒若平地興雷;使卒來時,便欲挫為禽獸,奈緣說要回言,權行免罪。本朝天子,封疆廣遠,五穀豐盈,臣僚祿重。食餐珍味之饈,體掛錦袍之彩。文官八百,人人安邦定國之楨;武將三千,個個擎天跨海之勇。兵如萬頃洪波,普守乾坤,堅如鐵壁;將似一天星斗,皆護宇宙,固以銅城。天下教場中,兵卒渾如螻蟻眾多,勢能克倒太山。戰將千千,個個威如猛虎;勇兵萬萬,人人勢似蛟龍。四海諸邦,拱手八方,萬國皈依。朕思邦主壬弱,權息來征,焉敢無端到來相犯?微微狗子,焉敢與猛虎爭強;小小蛇兒,怎敢共蒼龍鬥勝。早來拜伏歸降,恕免血光之難,如言不順,則便興兵剿滅番家,片甲不留,斬革除根,萌芽不發,的不虛示。
  又贈一詩云:
  萬乘中華帝德高,君臣同樂實逍遙。
  文擎宇宙諸州順,武鎮乾坤萬國朝。
  溝壑豈容龍取水,坑潭焉納虎為巢。
  邊夷小國如殘害,日影才高徹底消。
  大唐國書並詩一律,右仰微邦知悉。
  李白當殿回書題詩已畢,來使聽聞,不敢仰視,驚得面如土色,緘口無言。暗思中華實好人物,如此奇才。遂接了書,拜辭而去。
  帝喜,欲封李白宮職,白奏曰:「微臣山野粗人,深蒙恩賜,不願為官,但得受逍遙閒樂足矣。」帝曰:「朕賴卿回書,贏了番人犬類之羞,卿極大之功,無以加矣。」遂賜異寶十牀,黃金萬兩,略表君臣之分。白曰:「恩寵甚重,不敢故違,伏望陛下見憐,使臣職隨照用,遊覽江湖,臣之願也。」帝喜,從之。即賜金牌一面,御筆封官,名曰:「天下橫行無憂學士,逍遙散祖、落托秀才。逢場飲酒,遇庫支錢。府給一千貫,縣給五百文。軍民不敬,府縣不遵,違者盡皆誅戮」。帝與金牌書名。又賜錦袍玉帶,羅傘龍駒,從使二十餘人,李白謝恩而出。是日,帝帶領文武,隨駕送白出城,作詩送別云:
  旌旗搖影映停驂,送別朝門酒半酣。
  衣錦還鄉卿莫久,休將春色散江南。
  帝作詩畢,賜酒送白上馬。白謝恩,亦吟詩一首,以別帝右:
  承謝皇恩出帝都,金花御酒送程途。
  君王義念天心順,四海清寧絕寇徒。
  得意承恩君寵我,幾番金殿醉丹墀。
  錦衣玉帶還鄉里,羅傘銀鞍出轉途。
  李白吟畢,辭別而去。玄宗回駕,白自準備鞍馬前進。府縣支錢,逢場飲酒,行樂還鄉。不一日,已到錦州,下馬入堂,拜見賀知章,一家甚喜。畢竟後來如何?
  總評:帝與貴妃正賞宴間,偶接番書,競無識者,惟李白讀之,隻字不差,染毫灑翰,答書一筆而成,真中國奇才也。契丹君臣見之,何敢仰視乎?吾乃知御手調羹、宰臣捧硯,不為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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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回     華陰李白倒騎騾



  卻說李白還鄉,日往月來,不覺半載有餘。意欲閒遊,逍遙遣興,遂別了賀知章,身藏金牌,帶領從人二十,騎一騾兒,扮為學士,任意遊樂,無日不醉。忽至華州界口,人報華陰徐知縣十分利害,人不敢犯。白問有甚事故,鄉人答曰:「此人山東人氏,姓徐名文罕。自到任後,貪財好色,終日飲酒,不理民訟。若有相犯者,輒重加垂撻,不與分別曲直,百姓極受其害。」白聽聞,怒曰:「吾去除了此人,留之何益?」遂交從人躲在一處,乃自倒騎騾兒,只在縣前往來遊走。
  原來衙門淺近吏卒雖不敢言,文罕自於公廳看見是一醉漢,如此模樣,速喚侍從之人:「與我擒來。」不移時,將白拽至階下。文罕喝令:「將此醉漢下於獄中,待他酒醒問之,供招明白,來日決斷。」當下獄官收入,便將李白行鞭勘問。
  白曰:「吾得何罪,將吾如此拷打?」獄官曰:「理法所致如此,不於吾事。徐知縣要汝供招明白,來日擬律。」自曰:「既要招狀,何難之有!」遂具紙筆以對。其供狀曰:供狀儒生姓李名白,年當弱冠,素習文章,舉筆揮毫,神號鬼泣。家屬錦州,長自西川。昔年一舉跳龍門,當日三宣臨帝闕。書文能靜燕番,作賦兼扶社稷。錦袍玉帶時常衣,御膳大廚為飲食。登筵幾遍醉丹墀,內宦扶歸宮裡歇。賜酒親蒙御手調羹,書答番家,楊太師當朝磨墨,高太尉對聖穿靴。天子殿前尚容吾走馬,華陰縣裡到不許吾騎騾。想知縣賽過皇帝,若要問我情由,共汝同到帝闕。所供是實。
  白寫供詞,交付獄官看了,驚得面如土色,膽碎心寒,慌來納頭便拜,哀告:「大人饒吾性命,可憐小卒蒙縣遣發,故犯尊顏,萬望憐憫。」白曰:「不乾汝事,可將供詞送與徐文罕觀之。」
  獄官去不移時,只見徐文罕匍匐而來,拜入獄內。文罕曰:「某實肉眼,冒犯尊顏,甘當死罪。」是時眾貳官聽知,皆來拜告。白乃取金牌付與眾官看了一遍,人人吐舌,個個低頭,一齊羅拜於堂下:「眾等死罪,萬望見憐!」白微笑曰:「汝等受國奉祿,卻皆詐取民財;為民父母,如此倚托官權。上欺國法,下害良民,罪之一也。終日醉鄉,不修縣事,罪之二也。
  惟求賄賂,以是為非,舉往錯直,罪之三也。恣己溫飽,酷眾饑寒,罪之四也。平人行徑,騎越縣門,喝令捉獲,入獄拷問情由,無故入人之罪,不遵法律,務是猖狂,罪之五也。有此五罪惡在,其為民父母乎?」眾官告曰:「吾等不敢再犯大人,甘當死罪。」白曰:「若改前非,饒汝之命。」眾官拜謝,設筵管待。
  白與文罕、眾官正飲酒間,忽報朝廷遣使召白歸朝,白遂別了文罕,隨使直至長安見帝。帝曰:「卿別一載,朕心如隔三秋,朝夕思憶,晨昏掛念。」白曰:「臣念陛下亦然。」帝曰:「卿有大功,未得重職,朕心每自怏怏。今賜卿一大廈,建立府門,就在皇都居住。」白曰:「臣是酒徒,早晚恐失朝賀之禮,實為不便。」帝曰:「隨卿之意,卿或失禮,朕亦不責。」白曰:「君臣之間,禮法所制,臣安敢如此!」自是帝與白朝夕飲宴吟詩,恣樂閒遊。時值中秋,帝邀白同上龍舟,到長江玩景。夜江天一色,皓月如銀,風清露爽,此景難描。
  鸞簫輕品,鳳管清吹,公侯把盞,采女擎杯。白喜不自勝,遂對帝吟詩一首,詩云:
  中秋月轉二更初,夜玩龍舟勝軸艫。
  萬里銀光垂玉露,一天星斗入冰壺。
  城邊檟密風聲細,江面波澄月影孤。
  不用舉梯旁牛鬥,星辰落落伴江湖。
  帝亦吟詩一首云:
  江風初起浪痕微,水浸清天月影低。
  萬里波澄無盡處,龍舟遊賞碧琉琉。
此時帝歡笑不止,酒酣之次,命樂人來唱舞於前。帝謂白曰:「朕自削平內亂,即位以來,雖有此樂之奏,每未盡善。知卿精通音律,蓋與朕教之。」白曰:「臣無甚才能,但六藝之法,幼曾習學,略曉一二。陛下有命,臣敢不從!」帝遂更置左右教坊,令李白教俗樂,揀選樂工數百人,帝自教法曲於梨園,謂之梨園子弟,居於宜春北院。
  帝每在教坊與諸子弟詼諧為樂,當日帝與李白並諸子弟正在遊樂,忽聽長安城中奏軍情:河南御史李隨表稱報:「范陽節度使安祿山自號東平郡王,置官立士,反背朝廷。其兵甚銳,攻陷州縣,望風瓦解,早為堤備。」帝大驚曰:「祿山反叛,羽翼眾多,實為腹心之患。」當時未知如何拒敵。
  總評:人臣務引其君以當道,玄宗置左右教坊以親教之,一時大臣不能格心而防微,昧於所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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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回     安祿山范陽作反



  安祿山本營州柳城胡種,姓康氏。其母阿史德為丕居突厥,禱子於軋犖山。及產,有光照穹廬,鳥獸皆鳴。母以神人所命,遂家於軋葷山。其後父死,隨母改嫁虜將安延偃,故更名安祿山。幼性蹇驕,習俗暴黠,志存攻伐,日事射獵。能臆度人,通六國番語。身體肥大,腹垂過膝,能為胡旋之舞,步走如飛。
  自開元中從張守圭討奚契丹敗績,守圭奏請斬之,祿山臨刑,呼曰:「大夫欲滅奚契丹,奈何便殺祿山?」乃更執送京師,宰相張九齡批曰:「昔穰苴誅莊賈、孫武斬宮嬪,守圭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帝惜其才,意欲赦之,九齡固爭曰:「失律喪師,不可不誅;且其貌有反相,不殺必為後患。」史官有詩云:
  知己知人真杰士,先明預曉得心丹。
  九齡相輔爭天下,曾向長安識祿山。
  帝曰:「卿勿以晉王夷甫識石勒枉害忠良,若斬此人,非安唐之計也。」帝再三以言論之,九齡指祿山曰:「汝可盡忠報主,勿生異心,若有異心,隨早晚必取汝頭!」祿山喏喏連聲而退。
  卻說祿山自能巧言令色,阿附人意,人多譽之,由是帝益以為賢,累遷節度之職,輒建大功。至是又入朝面君,帝賜黃金百斤,蜀錦千匹,自後寵待尤厚,謁見無時。忽一日,祿山奏言:「去秋營州蟲食田苗,臣焚香祝天,稱言『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願使蟲食臣心;若不負神祗,願使蟲散無影。
  』祝罷不過二日,即有群鳥從北飛來,食蟲立盡。」帝聞奏,深信其忠,遂得出入宮掖。帝指其腹問曰:「此胡腹中何所有?」祿山答曰:「有赤心耳。」一日,宣召入禁,帝與貴妃並坐,祿山先拜貴妃,帝怪而問之,祿山曰:「胡人先母而後父,安敢失禮?」帝不知祿山有顧慕貴妃之意,被其瞞過,益加寵愛。
  貴妃在後宮,見祿山之來,亦以目送情,乞祿山為養子,因是出入無禁。時帝春秋鼎盛,色慾浸衰,而祿山年富力強,肢體充實,貴妃遂與之私通,情好日密,嘗與貴妃對食,或通宵不出,頗有丑聲著聞於外,帝亦不疑也。或時帝與貴妃共坐,祿山侍側,帝戲指貴妃乳曰:「軟溫新剝雞頭肉。」祿山對曰:「滑膩初凝塞上酥。」貴妃笑曰:「堪笑胡兒只是酥。」帝亦為之大笑。祿山當自稱三百斤,貴妃以錦繡為大襁褓,裹祿山於內,使宮人以彩輿異之。帝聞後宮喧笑,問其故,左右以「貴妃三朝洗祿山兒」對,帝自往觀之,大悅,賜貴妃「洗兒金錢」,時有詩以誚之云:
  禁宮花發豔陽天,碧眼胡奴日醉眠。
  不識青巾為世玷,臨朝慨賜洗兒錢。
  是時,貴妃之兄楊國忠為相,碌碌無所建明,素與祿山不合,仇怨愈深,數言祿山欲反。帝不聽;反擢祿山為平盧、范陽、河東三道節度使,錫爵郡王,兼河北採訪處置使。祿山既兼領三鎮,日益驕恣,自以曩時不拜太子,見帝春秋高邁,頗有內懼;又見武備墮弛,有輕中國之心,以帝待之甚厚,欲俟帝晏駕,然後作亂。正值楊國忠屢言祿山且反,帝又不聽,國忠遂以事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於帝,至是祿山決意遂反。
  其部下驍勇戰士八千餘人,一可當百,周尚莊、孫孝哲為腹心,史思明、安守忠、李歸仁、蔡希德、牛延玠、向潤容、李廷望、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浩、田承嗣、田□真、阿史、那承慶為爪牙。
  時值奏事官自京師還,祿山囗詐為敕書,出示諸將曰:「朝廷今有密旨,令祿山將兵入朝討楊國忠,汝諸將士宜協力相助,如不從者,斬首示眾。」眾士聽聞,愕然相顧,莫敢異言,皆曰:「唯命是從。」於是發所部兵及奚契丹計十五萬反於范陽。遂命賈循守范陽,呂知誨守平盧,高秀岩守大同,閱兵練將,歃血誓眾,引兵而南。但見步騎精銳,煙塵千里。時承平日久,百姓不識兵革,河北州郡望風瓦解。
  早有人報入長安,帝召宰相謀之,楊國忠曰:「今日反者獨祿山一人而已,將士皆不欲也。不過旬日,必傳首詣行在。」帝以為然,正值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入朝,帝問以討賊之策,常清對曰:「祿山烏合之眾,其勢不久,請得一人詣東京開府庫、募驍勇之土,挑馬棰渡河,計日取逆胡之首,以獻闕下。」帝聞奏大悅,遂使常清為范陽平盧節度使,直詣東京募兵,旬日之間,得六萬餘人,乃斷河橋,以為守禦之備。
  卻說祿山軍馬日行五十里,於路劫掠,將來逕取藁城。當山太守顏杲卿慌急召長史袁履謙商議曰:「今日祿山軍到,當復如何?」履謙曰:「祿山遠來,其勢疲敝,宜深溝高壘,不與之戰,以老其師,然後遣人從間道至平原,連六郡之兵,斷祿山歸路,以緩其西入之謀。須得一驍勇之將,從而擊之,此以逸待勞、可全勝矣。」杲卿曰:「誠如是,國家之福也。君可竭力相輔,勿生異志,它日富貴與君共之。」履謙曰:「謹受教,願施一臂之力。」言未絕,翟萬德出而言曰:「大人勿慮,吾觀祿山之兵如弱草耳。親提一旅之師,盡斬其首,懸於軍門,某之願也。」杲卿大喜曰:「吾得君來相助,高枕無憂矣。」杲卿素知萬德勇猛過人,即命為先鋒,結連馮虔、賈深、崔安石、張通幽等共起兵八萬,前來抵敵。
  卻說祿山兵過雲亭,正逢太守顏杲卿軍馬,兩下擺開陣勢,唐將翟萬德出馬,使開山大斧,賊將何千年出迎。戰不數合,千年敗走,安守忠出馬接戰,又敗,萬德驅兵掩殺,賊兵敗,退去三十餘里,杲卿收兵下寨。
  卻說安祿山與史思明日:「翟萬德何等人也?」報曰:「只藁城一勇夫耳。」祿山曰:「用何計可擒之?」思明日:「可來日再退二三十里,卻以伏兵勝之。」祿山曰:「顏杲卿乃平原太守真卿之兄也,曾習用兵之要,見此山勢險惡,怎肯追趕?唐兵欲斷吾糧道,吾今有奇計可斬萬德。」遂喚何千年:「可如此而行……」又喚安守忠領計去了。祿山、思明自領前兵一路下鐵蒺藜,外多設鹿角,以為久住之計。未知勝負如何?
  總評:玄宗不能誅祿山,而反收為養子,污辱宮禁,為天下笑,已不足齒。至楊國忠激之為亂,以取信於上,罪亦浮於叛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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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回     祿山計困顏杲卿



  卻說翟萬德連日領兵搦戰,賊兵亦自堅守不出。顏杲卿喚萬德曰:「古人能取勝者,大半皆因斷糧之〔故〕),今哨馬回報賊兵自馬頭山運糧到寨,為久遠屯住之計,以待契丹兵,汝今夜領五千軍馬往馬頭山後絕斷糧道,賊兵自亂。」萬德領計去了。當夜初更,遙望馬頭山後遠遠哨之,果見無數糧車相接而行。萬德引兵自山谷中殺出,賊兵大喊,盡棄車而走,萬德便分一半軍押送糧車,一半追趕賊兵。不上一里之地,前面山窄,車仗橫截,馬不堪行,下馬步進。車仗兩下火起,萬德等上馬,依回舊路,山僻之間,車仗已自截住,火光迸出,萬德引軍奪路而走。一聲炮響,安守忠左出,何千年右出,萬德逞勇殺條血路,一人一騎而走,人困馬乏,正逢祿山,交馬不上數合,一槍中萬德戰馬,萬德翻鞍落馬,被步軍亂刀齊下,乃死於非命。
  原來翟萬德所分一半兵至半路被史思明截住,故盡皆投降,於山谷中奪其衣甲,卻令賊兵裝束,詐作唐兵旗號,從小路回寨。唐兵見是本部人馬,大開寨門,軍馬湧人,放火殺人。
  顏杲卿大驚,急上馬走時,前面何千年兵到,不敢迎敵,殺向小路而走。前面安守忠軍又到,杲卿不能前進,倒退回馬頭山後。祿山引軍殺到,杲卿四下無路,只得勒兵於馬頭山扎住,死連山谷,唐兵大敗,十死八九。原來此山只有一條路人去,四下無路,險峻不可行。上面惟有泓泉,只可容百人飲水,此時杲卿六七千人,如何飲?得敷人馬渴乏,祿山截住歸路,杲卿仰天歎曰:「吾走於絕地矣!」史官有詩歎云:
  妙算祿山不等閒,杲卿受困馬頭間。
  英雄自是無人敵,猶似當年九里山。
  馮虔、賈深二人言曰:「昔漢耿泰受困,拜井得甘泉,今日何不效之?」顏杲卿從之,至山頂扣泉拜而祝曰:「杲卿今奉天子明詔,追殺賊兵,不期誤陷於此,軍士渴乏,缺水充腹,若蒙皇天垂祐,神明鑒察,憐此六七千人性命,望賜甘泉為飲。
  若杲卿命合如此,甘泉枯竭,某當自刎於此矣。祝罷須臾,甘泉湧出,取之不竭,因此各個不死。
  卻說祿山在山下四面圍定,尋問土人,土人說此山上只有一泉,可容百人飲水,多則不敷。祿山喜曰:「唐朝合休,吾擒杲卿必矣。」
  卻說崔安石聽知顏杲卿被困於馬頭山,便欲將兵救之,張通幽曰:「今祿山會合契丹,實欲先取河南,即目契丹之兵已到,若撤兵去,契丹乘虛以斷其後,為禍非小,不若詐降,此計極妙。某引五千人馬逕到契丹寨詐降。」崔安石從之,隨即便行。先使人報知契丹主思力,是時思力召張通幽解甲而入,通幽泣而言曰:「今崔安石等妄自尊大,常有殺害之心,故來投降於大王,共扶東平郡王。」思力曰:「你來投降,有何功勞?」通幽曰:「安石所領軍馬虛實之事,某已知之,只今夜引蕭龍、李豹二將軍引五千人馬,情願前去劫寨,便是功勞。
  如到唐寨,自有內應。」思力大喜,便叫蕭龍、李豹二將為先鋒,引軍同張通幽前去。蕭龍、李豹叫通幽兵在後,便自行程。
  是夜二更,前軍迳奔唐寨,通幽到門首,大叫開門,只見寨門大開,通幽一騎馬先入,蕭龍、李豹二騎搶入寨中之時,只聽得一聲叫苦,連人和馬都陷入坑中,背後人馬都陷於坑內,死者無數。
  卻說張通幽自後寨殺來,崔安石兵兩下齊出,契丹五千之兵多有降者,蕭龍、李豹自刎而死。遂引得勝之兵,卻扮作契丹之兵,逕來寨中。思力大王只道自的兵回,走出帳來,卻被唐兵擒之,捉來寨中見崔安石。安石下階,親解其縛,以好言慰恤,說朝廷多知大王忠義,何故順賊人也。思力惶恐伏地,安石曰:「王可招安本部人馬,兵已招至,重加賞賜,死者盡埋了。」思力曰:「今某願為先鋒,可擒祿山。」
  安石大喜,便令契丹兵為先鋒,唐兵斷後,投馬頭山來。
  是夜三更到賊寨,使人報知契丹領兵到,祿山大喜日:「唐室合休,杲卿可擒矣。」叫請思力大王入寨,祿山正欲問之,思力引兵殺將起來,祿山大驚,急切傳不得號令,飛馬望西便走。
  番兵、唐將一齊大進,殺得賊兵四分五裂,各自逃生,皆尋歸路。
  卻說祿出手無軍器,腰間只存得副弓箭,走得慌速,箭又落了,只剩得空壺。祿山望山谷中而走,背後引軍趕來,崔安石見祿山手五軍器,飛馬挺槍趕來,看看趕上,祿山虛取弓,拽滿數番,安石連躲之,間見無箭到,便知祿山有弓無箭,卻乃帶住槍,拈弓搭箭射之。祿山聽得背後弓弦響急,閃馬回身,箭如飛到,祿山以手一接,接箭在手,卻將搭上弓弦,便射安石。趕近望面門上盡力射之,安石措手不及,應弦落馬。祿山回一箭射安石下馬,欲回尋其首級,唐兵隨後大至,祿山手無寸鐵,不敢相殺而退。唐兵救安石去了,不來趕祿山。
  卻說崔安石到寨中,拔去箭,血流不止而死。顏杲卿下山追殺賊兵,直至半途而返。
  卻說祿山折了一陣人馬,於路收拾眾兵,史思明、何千年、安守忠皆至,共說前事。祿山曰:「雖然兵敗一陣,卻殺了崔安石、翟萬德,折了唐兵一臂,此一路兵暫自停止。」遂引兵直至洛陽。原來洛陽將士守禦無策,一聞祿山兵至,望風歸附,遂被祿山擄之,乃自稱大燕皇帝,改元聖武。
  卻說顏杲卿起兵方才八日,守備未完,賊將史思明、蔡希德引兵皆至城下,杲卿告急於王承業,承業欲竊其功,利於城陷,遂擁兵不救。杲卿晝夜拒戰,糧盡矢竭,四面攻打,其城遂陷。賊縱兵殺萬餘人,執杲卿及袁履謙等押送洛陽。祿山數之曰:「汝自范陽戶曹,我奏汝為判官,不數年超至太守,何負於汝,而作反邪?」杲卿聞言,瞋目罵曰:「汝本營州牧羊羯奴,天子擢汝為三道節度使,恩幸無比,何負於汝而反?我世為唐臣,祿位皆唐朝所賜,雖為汝所奏,豈從汝反邪?我今為國討賊,恨不斬汝,何為反邪?這臊羯狗何不速殺我!」祿山大怒,喝令武士將杲卿並袁履謙等縛於中橋之柱剮之。二人至死,罵不絕口。顏氏死者三十餘人。靜軒讀史至此,有詩為證云:
  堪歎顏公志未酬,出師不料敵人謀。
  常山尺地雖恢復,損將傷兵一旦休。
  思明既克常山,引兵擊諸郡之不從者,於是鄴郡、廣平、鉅鹿、上谷、博陵、文安、信都等郡復為賊守。是時諸郡連次發表告急,玄宗升殿,近臣奏知,帝乃宣大將軍郭子儀入朝商議。帝曰:「河北郡臣各上表文,奏言安祿山僭稱帝號,佔據洛陽,今遣史思明諸賊進圖饒陽,指揮各處,調練軍馬,陷了常山,顏杲卿已死,復陷九郡,卿有何策可退?」子儀曰:「祿山為亂,癬疥之疾也,何足介意。臣得一大將,勇冠三軍,力敵萬夫,使六十斤銅刀,騎千里驊騮馬,開兩石鐵胎弓,藏三個流星錘,臨敵則百發百中。太原人也,姓李名光弼。臣乞保此人為先鋒,臣親統三軍,必要生擒祿山。」帝大喜,便宣李光弼面君。至殿下拜畢,宣上殿視之,其人身長八尺,黃晴黑面,猿臂狼形。帝賜以金甲錦袍,加為節度使、前部大先鋒,於是共子儀辭帝,引大軍十五萬會合州郡,分道守把。子儀進取東京,光弼分兵先出井陘來定河北。未知勝負如何?
  總評:顏常山被困馬頭,軍士焦渴,扣泉得水,義動山靈。特以承業忌功,援兵不至,晝夜拒敵,糧盡矢絕,而陷於賊手,非天付完節以成其足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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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回     真源令張巡起兵



  是歲天寶十五載春二月,賊將史思明領眾在常山去城五十里分作三寨,專等唐兵到來。
  先說李光弼將番、漢步騎萬餘人、太原弩手三千人出並陘口,直至常山。常山團練之兵捉得賊將安思義,押解唐營來見光弼,光弼遂問思義:「破賊之計在旦夕,汝若有策可用,吾不殺汝矣。」思義曰:「大夫士馬遠來疲敞,猝遇大敵,恐難當其鋒,不若移軍入城,早為備禦,先料勝負,然後出兵。胡騎雖銳,不能持重,苟不得利,氣沮心離,是時乃可圖矣。吾料思明先鋒明早必至,而大軍繼之,不可不留意也。」光弼聽言大喜,乃釋其縛,隨即移軍入城,準備拒敵。原來史思明聞知常山不守,立解饒陽之圍,會合三萬餘騎,直抵城下,喊聲大震。光弼在城上高聲大喝,五百弩手齊發射之,箭如雨下,人不敢近。賊兵稍退二十餘里,正值土人報:「有賊步兵五千自饒陽來至九門,可從間道擊之,即得全勝矣。」光弼聽知,遂遣驍勇步騎五千,偃旗息鼓,並乃潛行。行至逢壁之時,賊兵正在解甲午食,一聞唐兵猝至,人不及甲,各個驚慌奔走,自相踐踏。後面驅兵掩殺,死無遺類。
  卻說史思明探饒陽兵俱喪,挫動銳氣,遂領兵退入九門。
  時常山九縣七附官軍,惟有九門、藁城二處為賊所據,光弼亦按兵不動,只於數處練兵固守。
  卻說安祿山自入洛陽,劫掠數郡,日以殺人為事。譙郡太守楊萬石舉眾投降,祿山大喜,遂與商議進攻之策。萬石曰:「洛陽受敵之處,恐不可久守。近有真源縣令,鄧州南陽人也,姓張名巡。其人謀猷深遠,勇冠三軍,若取得此人為用,可決西人之計,成帝業矣。」祿山從之,即遣萬石持檄招諭,詐擢張巡長史之職,參謀軍中從事。
  卻說張巡在真源正與從人勸農講武,修理民事,忽報安祿山遣楊萬石持檄前來招撫。巡接入相見禮畢,萬石告言:「賊勢浩大,難與為敵,可西迎賊,保全富貴。」巡大罵曰:「賊奴作亂,汝不能盡忠報國,反來檄我,恨不啖汝之肉!吾誓殺此賊,以伸己志!」即將萬石斬之,隨率吏民哭告於玄元皇帝廟,起兵討賊。巡與眾人商議定計,鄉耆進曰:「山川之形勢不同,將兵之攻守亦異。某常叩之夷虜,地之險阻,未能週知,比江淮之地道途平坦,山川廣漠,虜騎奔馳衝突莫御。江淮之地宜守而不宜攻,此去據淮而守,是以心戰為上策,惟請詳之。」巡曰:「此計甚妙,既承指教,明日到大教場中招集義兵,就要起程,不可違誤大事。」便遣人將招軍榜文遍貼,其文曰:真源縣知縣張巡為招募義兵、保障地方事:嘗謂將不可以易求,亦不可以輕任。夫將者,國之安危所係,民之性命所關,是以折衝禦侮、衛國保民者,惟在將之得人也,豈可以易求而輕引。今也國家多故,羽檄交馳,其間有藏鋒畜銳而隱於山林者;有掩跡埋名而避其權勢者;有敢死而樂傷者;有接武而齊列者;有會乘忿怒而欲快其志者;有干犯刑憲而欲逃其罪者;有才技兼人能負重而致遠者;有逾高絕遠輕足善走者;有能漬破金故絕滅旌旗者;有死將士之子弟、欲與父兄雪恨者。如此之人,各聚一方,爾宜拔茅連茹,獻玉投珠。巡也量其才而用之,因其器以使之,人人將見全師丑虜、報捷宸聰。功之大者授之以國士,功之次者優之以金帛。嗚呼!
  拔爾類於眾人之中,流爾芳於千載之後,豈不偉哉、盛哉?故諭。
  左右將榜文掛在門外,旬日之間,四方樂從之士數千餘人,只畏無將任用。正思慮間,人報有二壯士前來投軍,看其□□,身長九尺,膀闊數圍,甚是雄偉。巡曰:「此天祐我,當成大事。」喚至堂下,問其來歷,一人答曰:「某姓南名霽雲,魏州人氏。今因胡奴作亂,民不聊生,事有關心,恨嘗切齒。聞知大人募士,特來與朝廷出力。」言未絕,那一人答曰:「小人涿州人氏,姓雷名萬春。雖為太平之民,曾聞戰鬥之事,勇能戮刀,義不顧身。聞知大人募士,特來報效。」巡曰:「汝有何能,各在帳前試說一遍。」霽雲曰:「兵者,兇器,將者,危任,是以器剛則折,任重則危。故善將者不恃強,不挾勢,寵之而不喜,辱之而不怒;見利不貪,見美不淫,以身徇國,一忠而已。」巡大喜曰:「真將軍也。」又問:「汝有何技藝?」萬春曰:「用兵之道,尊之以爵,贍之以財,則士無不至矣;接之以禮,勵之以言,則士無不死矣;蓄息不倦,法者畫一,則士無不服矣;先之以身,後之以人,則士無不勇矣;小善必錄,小功必賞,則士無不勸矣。」巡曰:「真棟樑之大材也。
  汝二人可換了大服,隨即起兵。大小三軍,聽吾號令:今因逆胡作亂,凶燄滔天,長驅而南,遂羶河洛,竊據神州,控引幽朔,欲潛盜其神器,特冒犯我天皇。當憫生民塗炭,宗社丘墟,今率爾等保障江淮,務使行者不變,耕者不息。我本保民,爾反需民,違吾號令,悉皆斬首。」眾將皆拱手聽令,人人喝采,個個爭強。靜軒有詩云:
  唐祚東南勢已傾,一時豪傑枉輕生。
  將軍志在吞胡虜,豈望煙凌勒後名。
  是時,巡以南霽雲、雷萬春為先鋒,操兵練將,率領一千餘人即日起程,離了真源,望前進發,隨路拒敵。行了數日,已至雍丘,乃與御史賈賁合兵一處,相誓討賊。
  卻說雍丘令姓令狐名潮,馬邑人也。先為賊所攻,抵敵不過,舉城降賊。有人報巡,言令狐潮之妻子尚在城內,巡欲害之,乃使人探視果實,遂入城搜出,盡皆斬之。時賊兵布散,各無定處,令狐潮探聽巡兵已至,大怒,遂引兵二千直來攻城。
  卻說張巡在雍丘城中,聽知令狐潮軍馬到來,喚賈賁商議。
  賁曰:「大人放心,賊雖有萬夫之勇,何足懼哉。吾觀南、雷二將果是驍勇,可以迎敵。」巡喚南霽雲、雷萬春二人,自誇胸中武藝不讓古之趙雲、許褚。巡重賞了,令霽雲與萬春引兵千餘離城迎敵,巡自引一軍當先。
  兩邊陣圓,令狐潮出馬,橫擔大斧,厲聲高叫:「誰人出馬?」對陣中馬上一人,頭戴鐵盔,身披鎧甲,手執丈八蛇矛,騎青驄馬,用槍招令狐潮曰:「吾乃鄧州南陽張巡也。領兵西迎賊寇,在此經□□□汝附賊寇,先來殺汝妻子,然後殺汝。汝這廝來得正相應的。」潮笑曰:「只說誰人軍馬到此,原來是張大人。你近前來,吾有一言,汝可靜聽:如今天下大事已去,其如天道何?聽某之言,不若相從我覓一富貴,汝心下如何?」巡厲聲大罵曰:「你這賊奴,奔走於利祿之間,乞哀於權勢之門。負天大之恩,犯滔天之罪,不知天道,哪曉人倫,敢來欺我、說我?」潮曰:「吾以好言相勸,反成見罵。吾見你馬已無芻,軍已無糧,一旅孤軍,安能擋我大勢人馬哉?」
  言罷,掄大斧逕殺過來。張巡叫回軍望陣中走,陣門復開,令狐潮逕衝過來,陣勢忽分兩下而走。未知究竟如何?
  總評:人倫之道,同條共貫,秦漢以後學者不能知也。巡之言及此,則巡之才識豈特馭軍而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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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回     張巡縛草計取箭



  令狐潮遙望中央一簇紅旗,料是張巡,只望紅旗而趕。抹過山腳,紅旗扎住,忽地分開,中央忽見青驄馬一員將,挺槍躍馬,直取令狐潮。大呼曰:「吾乃魏州南霽雲,賊將休走!」令狐潮舉大斧來迎。戰不數合,氣力不加,撥馬回走。霽雲從後趕來,喊聲大舉,兩下兵複合。潮衝出前面,一將截住去路,乃雷萬春也。潮縱橫不得脫,仰天歎曰:「吾今死於此地矣!」忽聽得東南角上喊聲大震,唐兵紛紛亂竄。潮看時,一彪軍殺到,為首賊將紅袍鎧甲,持點鋼槍,乃李歸仁也。歸仁引生力軍大殺一陣,敵住唐兵,令狐潮得脫,收住眾兵,與歸仁遠退五十餘里。巡把軍馬屯在雍丘城中,其城上立起了木柵,分門堅守,防賊人攀緣入城。
  卻說令狐潮雖敗一陣,人馬眾多,退去三日,復與賊將李懷仙、牛延玠、向潤容領四萬餘眾奄至城下。唐兵大懼,巡曰:「賊兵精銳,彼眾我寡,有輕我之心。今出其不意擊之,彼必驚潰,賊勢小折,然後城可守也。」乃使千人登城,自率千人分為數隊,開門突出。巡全裝披掛,持槍上馬,身先士卒,直衝賊陣。人馬大潰,懷仙等領眾逃回,正值有土人告懷仙曰:「此孤城也,兵不滿百,其勢不久,何以退為?」
  懷仙聞言大喜。次日,復令人馬洶湧而至,蟻附攻城。巡令軍士將草把灌油點火,投下城去,賊不得上。相持月餘,雷萬春進曰:「城中箭已射盡,如今賊在城下,各門攻打,如之奈何?」巡曰:「汝等勿驚,速與我縛草人數百,盡把黑衣穿在草人身上,黃昏左側,墜下城去。賊人只疑官軍下城,必來攻射,哄彼箭來回射賊眾,此釣龍設餌之計也。」萬春曰:「此計甚妙,可速行之。」巡縛草人三百,並用青布為衣,各執器械,裝束宛然活態,安於城上。是夜一更以後,城上擂鼓吶喊,火炬齊明,一帶人馬擺開。賈賁驚曰:「倘或賊兵扳緣入城,如之奈何?」巡曰:「吾料賊人雖眾,有勇無謀,深夜必不敢入。吾等酌酒取樂,萬無一失。」
  卻說賊人聽得城上擂鼓吶喊,懷仙盡發弓弩手亂箭射之,箭如雨發。巡叫收拾草人,遍身似釘排草,以數計之,可得三萬餘雙支。比及報知懷仙眾賊,時已天明,不見動靜。眾賊懊悔自責,嗟呀不已。史官有詩贊云:
  知報君恩不顧身,張巡收箭妙通神。
  只憑三尺龍泉劍,掃盡強胡萬里程。
  巡得箭三萬餘只,時賊折箭四五萬。霽雲等稱賀,巡曰:「此乃小術,不足為奇。」霽雲曰:「雖古之孫、吳,不能及也。」卻說張巡在雍丘與賊兵相持六十餘日,大小三百餘戰,帶甲而食,裹瘡復戰。賊將李歸仁謂懷仙曰:「雷萬春在城上,被我等射六箭,都中在他面上,身也不動。初然只說是個草人,後來仔細視之,卻是雷萬春。觀於此人,則主帥令嚴可知。此城用何計破之?」懷仙曰:「吾等只說自己高強,每每欺敵,近見城中把蓬蒿當箭射來,只疑他箭已盡,不曾提防,卻被使計哄了,射傷左眼。看此城實是難取,莫若收拾殘兵東向,與楊潮宗合兵,一齊攻伐如何?」歸仁曰:「此言正合吾意。」
  遂與令狐潮、向潤容、牛延玠領了人馬潛夜逃去。次日巡知,遣南霽雲領兵追之,獲胡兵二千人而還,軍聲大振,保守雍丘,不在話下。
  且說郭子儀、李光弼二人還守常山,賊將史思明收拾散卒數萬,隨後繼至。子儀聽知,與眾將商議破敵之策。光弼曰:「逆賊有勇無謀,且按兵勿動,深溝高壘以待之。賊來則守,去則追之;晝則耀兵,夜砍其營,此為上策。」子儀用其計,如此數日,果然賊兵不得休息。子儀曰:「吾觀賊人,今已倦矣,可以出戰。」次日,子儀親自披掛,綽槍上馬,領精兵二萬,與賊戰於嘉山,大破之,斬首四萬級,捕虜千餘人。思明墜馬奔走博陵,李光弼引兵圍之,軍聲大振,於是河北十餘郡,皆殺賊守將而降。
  卻說安祿山在洛陽,人報郭子儀、李光弼復了十餘郡,心中大懼,乃召高尚、嚴莊責之曰:「汝二人教我反,以為萬全之計,今守潼關數月,不能前進,北路已絕,諸軍四面雲集,萬全何在?」尚、莊聞之大驚,默然無語。田乾真進曰:「大王之言謬矣。自古帝王經營大業,必有勝負,豈能一舉而成、如此之易乎?且尚、莊等皆佐命元勛,一旦絕之,諸將聞知,皆懷驚疑,誰共大王爭取天下邪?」祿山聞言,回嗔喜曰:「非汝斯言,幾陷忠良,以誤大事也。」即置酒酣宴,待之如初,遂議棄洛陽走歸范陽之計。正在猶豫,忽報尹子奇、武令珣、孫孝哲、李延望數人攻陷數郡,又皆來報捷,祿山遂止。
  卻說玄宗升殿,近臣奏曰:「今有賊將崔乾祐在陝,兵不滿四千,皆老弱之士,不設提備,何不遣一驍將領兵襲之?破賊易矣。」帝從其奏,即遣使催節度使哥舒翰提兵以復陝洛之地。翰入朝見帝曰:「祿山久習用兵,豈肯無備,是必羸師誘敵之計;臣若往戰,正墜其計中耳。且賊遠來,利在速戰;官軍據險,利在堅守。況賊勢日蹙,將有內變,因而乘之,可不戰而擒也。要在成功,何必務速?今諸道徵兵,尚多未集,且請待之。」帝曰:「汝有畏縮之心,故此巧語。果實,何時可破賊邪?」翰曰:「時勢不同,臣盡忠報國,萬死不辭,何敢推托?是時,帝聽楊國忠讒言,以賊方今無備,而翰逗留不進,將失機會,仍遣中使促之。翰不得已。撫膺慟哭,乃引精兵二萬,出關迎敵。未知勝負如何。
  總評:兵識將意,將識士情,役之而往,如手使指。兵將相習,人自為戰。器械甲仗,皆取於敵,是巡當日之言也。而縛草收箭,特其一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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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回     哥舒翰靈寶戰賊



  是時夏六月間,東風徐起,出馬趲行。已牌左側,哥舒翰自在前軍,望見塵頭起,便將人馬擺開陣勢,問鄉官道:「這是哪裡?」鄉官回答:「前面是靈寶,後面是西原。」翰傳令,叫寵忠將餘兵一萬押後,親自出馬於陣前,與王思禮將精兵五萬,兩勢下擺開。敵軍到處,哥舒翰看了大笑。眾將問:「將軍何故哂笑呼?」翰曰:「吾笑乾祐所出之兵不過萬人,什什伍伍,散如列星,或疏或密,或前或後,以此等軍馬為前部,與吾對敵,正如驅羊與虎鬥也。」遂自縱馬向前打話。
  賊兵擺開,乾祐當先出馬,翰罵曰:「安祿山反國之賊。你等事他,正如孤魂隨鬼耳。」乾祐大笑曰:「你等乃唐鼠輩也。」哥舒翰大怒,拍馬向前,來戰乾祐。二馬相交,戰不數合,乾祐詐敗退走,翰趕將來。眾軍先退,唐軍掩至。乾祐押後擋抵。約走十餘里,乾祐回軍,又戰數合而走。王思禮拍馬向前諫曰:「乾祐誘敵,恐有埋伏。」翰曰:「敵軍只如此,雖有十面埋伏,吾何懼哉!」趕至靈寶谷口,忽一聲鼓響,賊將李廷望一支軍出來接應。哥舒翰回顧王思札曰:「此即埋伏之軍,吾不斬賊,誓不罷兵!」催軍前進,乾祐、廷望擋攔不住。迤邐望後便退。時翰用氈車駕馬,使為前驅,欲以衝賊。
  日正當午,東風暴急,哥舒翰只顧趕前面敗走之兵,各自認隊伍而去。翰叫催促後軍上來。寵忠趕上窄狹處,見兩邊都是蘆葦,寵忠兜住馬,對從人說道:「節度欺敵,此去有失。」從人曰:「我聞敵軍甚畏,不足懼也。」寵忠曰:「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恐防火攻。」哥舒翰省,口而言曰:「汝言是也。」卻欲回軍,只聽得背後喊聲起,望見草車數十乘,塞住氈車之前,一派火光,兩邊蘆葦中皆著,煙燄漲天,官軍不能開目,妄相殺死者不計其數。哥舒翰冒煙突火而走,背後乾祐趕來,軍馬擁並將來。
  且說寵忠急奔回關上,火軍中一軍攔路,當先乃賊將武令珣也。軍兵大亂,奪路而走。哥舒翰見氈車一路都著,便偷小路而走。王思禮來救氈車,正迎著賊將田承嗣攔路,交馬只一合,刺殺王思禮。直殺到黃昏左側,方才收軍,殺得屍橫遍野,血滿河渠。靜軒先生看史至此,有詩云:
  靈寶西原用火攻,氈車燒燬笑談中。
  濃雲撲至山川黑,烈燄飛來宇宙紅。
  不至哥舒誇勇力,故教乾祐挺威風。
  直須打入潼關上,同助胡兒建大功。
  哥舒翰收拾敗殘百餘騎,走入關內,乾祐引兵乘勢追之,進攻潼關。翰不能支,為蕃將火撥、歸仁所執,俱送洛陽。祿山問翰曰:「汝常妄自尊大,每每輕我,今日被我所擒,汝心服否?」翰伏地曰:「臣肉眼不識聖人,故至此耳。」祿山笑曰:「汝言不妄,誠實之人也。吾免汝死罪,肯事吾否?」翰曰:「肯留殘生,願施犬馬之報。」祿山遂封翰為司空。於是河東、華陰、馮翊、上洛防禦使皆棄郡走,盡為祿山所有。
  卻說天寶十五載六月,玄宗升殿,近臣報奏賊入潼關,楊國忠等皆未之信。忽哥舒翰麾下來告急,內外紛紛,帝又不時召見。比日暮,又聞賊兵將至,帝始懼,乃召宰相謀之。楊國忠曰:「賊入潼關,進逼長安,事已急矣。請陛下幸蜀,權避其鋒。」帝曰:「不可舍百官而去,此何幸哉?」國忠曰:「賊已至近,己身尚自難保,豈惜百官乎!今賊勢猖獗,無人可敵,早為定計。」帝深然之,乃御樓下制雲,欲親征,聞者皆莫之信。帝封崔光遠為西京留守,德邊令誠掌管宮闈鎖鑰。二更之次,先命龍武大將陳玄禮整比六軍,厚賜錢帛,選閒廄之馬九萬餘匹。比及天色平明,帝獨與貴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孫及親近宦官官人,逕出延秋門。其妃主、皇孫之在外者,盡皆棄之而去。帝臨行之次,口占《滿庭芳》詞一闋云:
    金闕蕭條,朱門岑寂,翠華一旦飄蓬。荒原曠野,隨處離宮。虎旅驚鳴宵旰,生靈耗、燕子巢空。恨只恨,漁陽鼙鼓,震起戰塵紅。四方無猛士,奠安土宇,汛掃腥風。歎繁華滿目,逐水流東。說甚珠圍翠繞,梗跡萍蹤。傷情處,野花啼鳥,妝點蒺藜叢。
  帝歌畢泣下,左右皆泣。高力士曰:「陛下因衽席之私,遽起噬臍之禍。今日之憾,是為徒然。」帝默然無答。是日,百官猶入朝門。門開,宮人亂出,中外大擾,皆不知帝何往,自出逃匿。崔光遠驚慌,乃遣其子至洛陽見祿山,邊令誠亦以管鑰獻之。帝既過便橋,楊國忠即使人縱火焚橋,帝曰:「人各避賊求生,奈何絕其行路乎?」隨即令高力士用水撲滅之。
  帝至咸陽望賢宮,日已向中,猶未得食。國忠自市胡餅以獻,於是野老爭進粟飯,雜以麥豆。帝與妃共食粗糧,不能下咽。皇孫輩爭以手掬食之,須臾立盡。時有父老郭從謹進言曰:「祿山包藏禍心,固非一日。亦有詣闕告其謀者,陛下往往誅之,使得逞其好逆,致陛下播越。是以先王務延訪忠良以廣聰明,蓋為此也。臣猶記宋璟為相,數進直言,天下賴以安平。
  自頃以來,在廷之臣以言為諱,惟阿諛取容,是闕門之外,陛下皆不得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矣,但九重嚴邃,區區之心,無路上達,事不至此,臣何由得見陛下之面而訴之乎?」帝曰:「此朕之不明,悔無所及矣。」遂慰諭而遣之,從謹頓首拜謝。
  帝命軍士欲詣村落求食,夜已將半,乃至金城縣內百姓皆走,驛中無燈,人相枕籍而寢,貴賤無以分辨。
  帝腹饑甚,楊貴妃進荔枝數顆,帝啖之甘美,分賜近侍。
  高力士曰:「一人之甜,萬人之苦。」帝曰:「何謂?」力士曰:「此物產於閩廣,與京師懸隔數千里,貴妃酷嗜,遠貢殊方,不一二日,飛馬遞到。供給雖微,勞民則甚。臣故曰:『一人之甜,萬人之苦也。』民間有詩云:『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陛下曾聞之乎?」帝為之改容。
  即日,帝駕望前進發,未知到得何處。
  總評:管子有言:堂上遠於百里,堂下遠於千里,君門遠於萬里,言壅蔽之為害,深也。帝至此,始聞郭從謹之言。而悔何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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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回     馬嵬驛楊氏伏誅



  次日,玄宗行至馬嵬驛,將士饑疾,不能行動,皆懷憤怒。
  陳玄禮與眾將共言此禍皆由楊國忠,致有今日,謀欲誅之,猶豫未決。忽值吐蕃使者二十餘人攔路,互相啼哭,跪在國忠馬前,訴以無食。國忠尚未及對,軍士大呼曰:「國忠與胡虜謀反,此賊不殺,更待何日?」一齊奔向前,共刺殺之,以槍揭出其首於驛門外,復來殺韓國、秦國二夫人,皆貴妃之姊妹。
  時帝在驛庭,聞外面喧嘩,鼓噪震地,遂扶杖出馹門,慰勞軍士,赦其擅殺之罪,令收隊伍。軍士皆默然不應。帝使高力士問之,玄禮對曰:「國忠謀反,貴妃不宜供奉,願陛下割愛正法。」帝曰:「朕當自處之。」遂入門倚杖,傾首而立,沉吟半晌。六軍合辭奏曰:「養亂者國忠,招亂者貴妃。臣等即殺國忠,貴妃不宜侍側。陛下若並誅之,臣等奮力討賊矣。」帝曰:「貴妃常居深宮,國忠為亂,貴妃何以知之?」高力士曰:「貴妃誠無罪,然六軍既殺國忠,貴妃尚侍陛下左右,豈敢自安?願陛下審思之,將士安,則社稷安矣。」帝猶未忍,六軍歡呼不已。帝恐激變,不得已,乃命力士縊殺之。力士承詔人,執貴妃驅至諸佛堂,逼令自經。妃泣曰:「至尊何忍害我?」力土叱曰:「至尊為汝所害,故欲殺汝。」妃默然就死,輿屍置驛庭。帝召玄禮等入視之,玄禮乃免冑釋甲,頓首謝罪。
  軍士皆呼「萬歲」。於是始整部伍,以為行計。後人有詩詠之曰:秋風萬騎過漁陽,天子西巡社稷荒。
  恩寵豈因奇貨惜,是非不為祿兒防。
  半方素練香魂斷,三尺黃泉豔骨藏。
  一念驕奢須得禍,人君寧不戒包桑。
  時帝哀戚彌切,至忘寢食,敕葬貴妃於馬嵬坡下。次日將離馬嵬,將士皆曰:「國忠將吏皆在蜀中,須要防其報恨,不可前往。」御史中丞韋諤曰:「不如且至扶風,徐圖進取。」
  眾以為然,帝乃從之。不移時,父老皆來遮道請曰:「今陛下遠奔,百姓無主,我等寧為唐鬼,不作虜民。陛下請回宮闕,保守宗廟陵寢,不日勤王之師四合,必能破賊。今於此欲何往?」百姓號哭之聲聞數十里,帝為之按轡沉吟,良久,乃命太子在後面宣諭父老。父老曰:「至尊既不肯留,某等願帥子弟從殿下東破賊以取長安,若殿下與至尊皆入蜀,使中原百姓誰為之主?」須臾聚至數千人。太子不可,曰:「至尊遠冒險阻之地,吾為太子,豈忍朝夕以離左右?且吾尚未面辭,當還告至尊,更稟進止。」因涕泣,淚下如雨,遂回馬欲向西行。建寧王倓,太子之子,與李輔國執鞚諫曰:「逆胡犯闕,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興復?今殿下從至尊入蜀,若賊兵燒絕棧道,則中原之地拱手授賊矣。今郭子儀、李光弼二人在河北與賊相拒,不如遣人召還,收西北守邊之兵,與之並力東討逆賊,克復二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復安,宗廟毀而更存。掃除宮禁,以迎至尊,豈非孝之大者?何必區區溫清,作兒女之戀乎?」廣平王俶,太子次子,亦勸太子且留。於是父老一齊擁住太子之馬,不得行。太子乃使俶飛馬前去告帝。
  此時帝去得不遠,按轡以待太子來,忽見俶至,告以事故,帝曰:「天命也,非人力所為。」乃命後軍二千人及飛龍廄馬以從太子,且諭將士曰:「太子仁孝,可奉宗廟,汝等善輔佐之。」又使諭太子曰:「汝宜勉之,勿以吾為念。西北諸胡,吾撫之素厚,汝必得其用。」太子聽言,南向涕泣而已。近侍左右之人無不下淚。太子曰:「父皇善保龍體,勉強飲食,未知何日骨肉相聚!」帝亦嗚咽泣下,於是父子相別。
  太子去了,韋諤力請天子幸扶風。次日,帝御車馬至扶風,又無高大房屋,帝與近臣議事於茅屋中。軍士觀望,互相鎮壓,以為觀笑。公卿稍有觸犯於帝,毆罵將士,其士卒流言甚是不遜,陳玄禮皆制服不住。時值成都遣使貢獻春彩十餘萬匹至郡,帝命布列庭上,召諸將諭之曰:「朕今衰耄,托任失人,致逆朔亂常,雖遠避其鋒,卿等倉猝從朕,不得與父母妻子相別,跋涉至此,勞苦至矣,朕甚愧之。且蜀路阻長,郡縣偏小,人馬眾多,或不能供。今聽汝等各自還家,朕獨與子孫眾官前行入蜀,亦足自達。今日與汝等訣別,可共分此彩以備資糧。若歸見父母及長安父老,為朕致意,各好自愛也。」帝言罷,因泣下沾襟。眾皆哭拜地下曰:「臣等死生願從陛下,不敢有二。」帝沉吟久之,曰:「願去願留,任從卿意。」於是流言始息。
  行了數日,得至成都,從官及六軍至者千三百人而已。是時安祿山不意帝遽然西幸,遂遣使只崔乾祐人馬,且留潼關。
  延至十日,乃遣孫孝哲領兵入長安,遂殺了妃主、皇孫數十人,刳其心以祭。祿山之子慶緒驅百官、宮女押送洛陽。祿山封陳希烈、張均、張詔為相,其餘朝士皆授以官。於是賊勢大熾,西脅汧隴,南侵江漢,北割河朔之半。然賊將皆是粗猛之士,無深大之略,既陷了長安,自以為得志,日夜放肆,奢淫酒色,專以寶賄為事,無復西出之意,故帝得安行入蜀,坦然無事。
  太子北行,亦無追迫之患。
  卻說太子既留,未知所適,建寧王倓曰:「殿下昔嘗為朔方節度大使,與彼將吏往往書柬相達,俶略識其姓名。今河西、隴右之眾皆敗降賊,父兄子弟皆在賊中,恐生異變,此一路決不可去。獨朔方路近,士馬全盛。司馬裴冕今在彼處,乃衣冠名族,素抱忠義,必無二心,速往投之,此上策也。」眾皆曰:「此言甚善,殿下可從之。」於是,星夜馳奔三百餘里,得至彭原。太守李遵出迎,獻上衣食,遂至平涼。
  卻說太子至平涼,時有朔方留後杜鴻漸、水陸運使魏少游、判官崔漪、盧簡、李涵數人相與謀曰:「平涼散地,非屯兵之所。靈武兵食充足,若迎太子至彼處,北取諸城之兵,西發河隴勁騎,南面以定中原,此萬世之基業,在此一時之舉也。」
  盧簡曰:「正合吾意,金石之論也。宜勸太子早往朔方舉事,以遵馬嵬之命。」商議已定,乃使李涵奉箋進上太子,且籍朔方士馬、甲兵、谷帛、軍資之數以獻之。太子曰:「父皇在蜀,此事可緩圖之。」鴻漸說太子曰:「朔方,天下動兵處也。今吐善請和,回紇內附,四方郡縣大抵堅兵拒賊,以俟興復。殿下若理兵靈武,接轡長驅而進,移檄四方,收攬忠義之士,則逆賊不足屠也。」太子曰:「吾有父皇在上,此事安可行之?」眾皆曰:「留後之言是也。殿下可即大位,以承唐統,以安眾心,臣庶之幸也。」太子曰:「此事決不可行。」裴冕進曰:「今日將士皆是關中之人,日夜思歸,所以崎嶇從殿下、遠涉沙塞者,欲冀尺寸之功;若一朝離散,不可復集。願殿下勉徇眾心,以為社稷之計。」箋凡五上,太子乃許之。
  至是,鴻漸等奉太子至靈武,是日即位,號稱肅宗皇帝。
  遙尊玄宗為上皇天帝。大赦天下,改元至德。以杜鴻漸、崔漪並知中書舍人事,裴冕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是時,塞上精兵皆選入討賊,惟餘老弱守邊,文武官員不滿三十人,披草萊立朝廷。制度草創,武人驕悍,大將管崇嗣在朝堂背闕而坐,言笑自若。監察御史李勉奏彈之,係於有司。帝特赦之,歎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矣。」
  總評:肅宗收兵靈武,反旆而東,不失舊物,亦可謂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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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回     張許協守雎陽城



  是時至德元年。卻說張巡在雍丘與令狐潮諸賊將相拒,大獲全勝,擒賊將十四人,斬首五百餘級。自是,賊人驚慌,星夜逃去,收兵入陳留,不敢復出。早有細作報入雎陽來。卻說雎陽太守,杭州監官人也。姓許名遠,字令威。乃右相許敬宗之曾孫。當日在睢陽聞賊已陷長安,其勢益熾,校尉陶钊保舉一人,可破群賊。遠問於钊曰:「衝要之地,非世英雄,其能據也。今胡賊鼎沸,誰可安之?」钊曰:「要破群賊,必須得張巡方可。」遠道:「今在何處?」钊曰:「先為真源縣令,募兵破賊。與令狐潮雍丘相迎,大小一二百戰,皆獲全勝,賊已遠遁。現領兵於雍丘,何不遣人迎來協守此城,以破群寇,可剋日而定矣。」許遠大喜,星夜差人齎書信、禮物逕至雍丘。巡得了書,即欣然應允。不日到了雎陽,遠自接入,引至公廳坐定。茶畢,巡叫眾將皆來參見,南、雷立於巡側。遠問曰:「久聞足下大名,今幸得見,欲求教誨。」巡答曰:「不才無學,有辱明問。」遠曰:「足下近在雍丘,與令狐潮諸賊共決勝負若何?」巡曰:「癬疥之疾,何足介意,已被吾大破矣。」遠曰:「某守雎陽,咽喉之地,孤軍絕壘,四壁無鄰,自愧不學無術,難以抗拒。校尉陶钊累稱足下才力超邁,有志討賊,故不避斧鉞,特來相請。上為國家出力,下救此郡生靈之急,實感足下之大德耳。」巡曰:「某亦匪才,但保障江淮,實吾素志。既蒙見召,安敢不從。請問現今有多少軍馬在此?」遠曰:「軍馬雖有,戰將實少。今得足下相助,共成美事;且某素未諳兵法,足下智勇兼濟,戰陣籌略,一出於公。遠只提調軍糧,修戰具,其間接應而已。」巡曰:「如此卻妙。」巡年少遠一歲,遠以弟呼之。是日,眾將於後堂痛飲一醉,次日聚眾商議,巡曰:「聽聞賊將楊潮宗領兵,非止一端,後面還有大勢人馬,不日將至,汝眾有何計策?」雷萬春曰:「主帥不必掛念,吾二人領兵前去,與他廝殺,有何懼哉!」巡曰:「終是寡不敵眾,只宜固守。雷將軍一面領兵出戰,此去臨淮,許叔冀、北海賀闌進明兩處守把,南將軍速去借軍救應為上。若得一處救軍來到,萬全之策也。」南霽雲曰:「某願一往。」巡即修書與霽雲密藏,食餐一飽,上馬從間道投臨淮去訖,張、許眾將城中協守。卻說賀闌進明自天寶十五載將步騎五千渡河,進攻信都,日久不克。參軍第五琦勸進明厚以金帛募勇士,乃克之,因此玄宗加封太守,使留守北海。聽知巡守睢陽,謂詩人李侃曰:「張巡、許遠協守雎陽,人馬希少,今差南霽雲到臨淮許叔冀借兵求應,叔冀不許,贈布千匹。霽雲罵而不受,想必來此要兵。聞知此人勇壯,意欲留他助我,不知他意如何。想在軍中日久,情況不堪,一面辦下筵席,喚下樂人,來時佯許借兵,張樂侑食,盡歡極飲,中間把甜言誘他,必歸吾矣。」李侃曰:「此計甚妙。」正議間,忽報南霽雲至,遂請入問之。霽雲言:「張主帥差來告借精兵,協守睢陽,保障居民,望乞慨然勿阻,實為萬幸。」進明日:「張真源皆為朝廷出力,吾即付應軍馬。將軍路上鞍馬勞倦,暫歇一宵,來日早行。」霽雲曰:「若得如此,上可以保天子,下可以安庶民,誠國家之大幸也。」進明設筵待之。酒至數巡,又喚樂人歌舞為戲於前。霽雲曰:「軍情緊急,何以為樂?」進明日:「今日睢陽未知存亡如何,縱然兵去,徒勞無益。」霽雲驚曰:「足下何言之反覆不定耶?雎陽若陷,請以死謝丘。雎陽既拔,即至臨淮,未有唇亡而齒不寒,足下安忍不救?」進明曰:「我亦知如此,怎世事已去,難以自持。大廈將傾,非一木之所能支。附炎趨寒,自古皆然。今朝廷之事在我與你相隨朝廷;朝廷事去,我亦與你相隨眾人,有何不可。」霽雲聽言,忿然大怒,即拔刀自斬一指,以啖於口食之,歎曰:「胡兒不足與謀,大事去矣,痛可惜哉!待吾剿滅群寇之後,誓殺此賊,以報今日之恨。」於是拽滿雕張,乃射一箭於塔上,以示必來,遂自忿然上馬而去。霽雲見進明不肯借兵,連夜回雎陽,見張、許說知此事。巡乃大哭曰:「似此奈何?」雷萬春曰:「主帥勿憂,某有一計,必破賊兵。」巡曰:「汝素稱驍勇之將,前者雍丘殺令狐潮,果有妙計,今計若何?」萬春曰:「賊兵若遠來,必然困乏,不等他下寨,當晚分兵劫他如何?」巡曰:「汝此見亦按兵法,甚好。賊兵若至,必然便行此計。」商議已定。卻說祿山次子安慶恩,引賊將尹子奇等先投睢陽來。正行之間,狂風驟起,安慶恩馬前忽一聲響,吹折旗一面。慶恩言作怪,便叫軍兵且住,喚謀士問吉凶。慶恩說風吹折旗之兆,高尚曰:「風自何方來?吹折甚旗何色?」慶恩曰:「風自東南方來,吹折角上牙旗。旗是青紅之色。」高尚曰:「不主別事,單主張巡今夜乘虛必來劫寨。」慶恩點頭。忽蔡希德入見曰:「適間東南方牙旗吹折,必主今夜有人劫寨。」靜軒有詩歎曰:張巡許遠勢孤窮,保障江淮枉建功。
  劫寨分兵先有兆,老天何故縱奸雄。
  慶恩曰:「天垂報應,吾亦自防之。」當時分兵九隊,只留一隊向前劫立營寨,餘眾皆四方八面埋伏。是夜月色微明,南霽雲在左,雷萬春在右,分兵兩隊而行,張許二人留守睢陽。卻說雷萬春自以為神妙之策,令輕騎在前,突入賊營。但見零零落落,無多軍馬,四邊火光閃閃,喊聲一舉,萬春知是中計,便出營外,正東尹子奇殺來,正西楊潮宗殺來,正南安守忠殺來,正北李歸仁殺來,東南蔡希德、西南牛延玠、東北能元浩、西北田乾真,八路軍馬,團團圍住。萬春在垓心左衝右突,只叫得苦。原來安慶恩管的軍馬盡來抵敵,萬春軍去了一大半,萬春心慌,正逢蔡希德,兩馬相交,戰到十數合,後面牛延玠趕到,萬春殺條血路,突圍而走,只有十數騎跟定。欲還雎陽,大軍截住去路,尋思無計,望飛來山而走。卻說南霽雲正在劫寨,將近營門,喊聲大震,後面衝入一軍,先截了一半人馬。前面能元浩殺來,霽雲引百餘騎突圍而出。後面田乾真兩個趕來,霽雲回顧只有二三十騎後隨,遙望趕來軍馬漫山遍野,霽雲投奔谷口,道正逢牛延玠攔路,霽雲匹馬落荒而走。牛延玠虜將從騎去了。次早,萬春、霽雲二人皆來相會,棄了甲冑馬匹,雜在民隊中,走入睢陽城內,閉了城門,諸將堅守,以侍朝廷大兵來救。是時至德二載春正月。且說安祿山自起兵以來,雙目漸昏,至是不復睹物。背又生疽,性益躁暴,左右使令之人小不如意,動加棰撻。宦官李豬兒被撻尤多,詩人每不自保,皆懷怨恨。正值祿山嬖妾之子慶恩欲以代長子慶緒,慶緒聞知大懼,謀於嚴莊。莊曰:「事有不得已者,時不可失,宜早定計行之。」言未絕,李豬兒驟至,豬兒曰:「汝二人欲謀殺燕帝,吾已聽聞,即去出首。」慶緒曰:「汝不行大事,死無日矣。」豬兒曰:「殿下若行此事,敢不見從!吾欲助一臂之力,共殺汝父。」莊曰:「燕帝不仁,姦淫子室,紊亂綱常,天人共怒。汝有此心,實國之大幸。」於是,莊與慶緒是夜持兵立在帳外,豬兒執刀直入帳中,正值祿山仰臥龍榻之上,見豬兒到來,卻欲問之,刀已砍下,正中祿山腹上,腸即滾出,流血數升而死。次日,嚴莊宣言祿山疾,亟立慶緒為太子,襲偽燕號。尊祿山為太上皇。然後發喪。慶緒性氣昏懦,言辭無序,莊不令見人。慶緒朝夕縱酒為樂,封嚴莊為御史大夫,事無大小,皆取決焉。
  總評:嚴莊既同祿山叛君,又教慶緒殺父。後肅宗復受其降,又官以為司農,則是舉也,殆猶推波而助瀾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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