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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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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楊慎]隋唐兩朝志傳通俗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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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回     韓文公上佛骨表



  元和十四年春正月,憲宗升殿,近臣奏曰:「今有番使手捧一象牙匣,匣內盛放佛骨,要見陛下。」帝聞奏,即命宜人。見其人身不滿五尺,面如傅粉,鶴一鬆肢,宛若神仙之狀。乃一僧也,進拜闕下。帝一見而驚異之,其僧曰:「臣乃西天雷音寺,奉佛骨進入中國,乞陛下鑒納。」帝曰:「遠路風塵不易,汝不辭跋涉而來,有何應驗?」僧曰:「此骨相傳已久,三十年一開,開則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如陛下不信,當啟匣視之。」帝命捧上御案,當殿啟視,果見佛骨紅光萬丈,紫氣千重。文武百官近前看視,人人喝采,皆言自古及今,實為罕見。帝看視半晌,龍顏大喜,隨令百官迎立於五鳳樓上,率同欽天監官朝夕供奉,焚香頂禮。僧人送光祿寺設齋筵款待。是時,帝留禁中二月,將佛骨歷送諸寺,上自王公,下至士民,瞻奉舍施,惟恐弗及,至有竭產充施者,有燃香臂頂供養者。當日帝與百官正議間,只見班部中閃出一臣,身長七尺,細眼長髯。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忠犯八主之怒,勇奪三軍之帥。官拜吏部侍郎,永平昌黎人也。姓韓名愈,字退之。愈進《諫佛骨表》一道,帝於御案上覽之,其表曰: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黃帝以至禹、湯、文、武,皆享壽考,百姓安樂。當是時,未有佛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下,事佛漸謹,年代愈更,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捨身,為寺家奴,晝夜一餐,止於菜果,竟為侯景所逼,餓死台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百姓愚癡,易惑難曉,苟見陛下如此,皆云天子大聖,猶一心敬信;百姓微賤,於佛豈可更惜身命。佛本夷狄之人,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恩,假如其身尚在,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眾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豈宜以入宮禁?乞以此骨付有司,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後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福,凡有殃咎,宜加臣身。望納微言,詳察佛骨,謹疏奏聞。帝覽表,大怒曰:「汝有欺君之心,弄權之意,故此苦要折毀佛骨。」喝令便欲斬之。裴度、崔群二人進曰:「韓愈陳言狂肆,理宜加罪;但其忠孝素著,有可矜憫。若以微言殺之,無乃塞諫錚之路乎?」帝曰:「以國法誅之,有何諫諍?且滿朝文武眾多,豈惜一韓愈哉。」言未絕,只見一人解下袍帶,叩頭上表。帝視之,乃翰林學士林圭也。圭曰:「微臣衰耄,還陛下紫袍金帶,乞賜骸骨歸葬田里,臣之幸也。」帝曰:「朕正欲升卿共理朝政,何事棄職?願條陳之。」圭曰:「臣見韓愈為陛下寵臣,只因佛骨一表,便欲葬身法場。臣見此官實是難做,故此辭職,恐他日亦似韓愈受刑,有辱聖意。」帝怒稍解,遂將愈貶為潮州刺史。當時士大夫議論佛入中國,自晉宋以來日益繁熾,自帝王至於士民,莫不尊信。下者畏慕罪福,高者難論空有,獨愈惡其蠹財惑眾,故力排之。麗泉有詩贊云:佛骨迎來事豈真,和聲附影惑斯民。
  憲宗空慕長生術,枉把忠良作佞臣。
  帝免韓愈死罪,貶出潮陽。特叫受苦,只容單人獨馬,限定一月到任。如過一日,邊遠充軍;二日,斬首號令;三日者,全家九族盡行誅戮。愈承聖旨,歸至宅下辭別。舉家餞行,相向大哭,不忍分離。愈曰:「為臣死忠,為子死孝,也是我命合苦楚,怎怨別人。」只帶張千親隨,遂自上馬,是日離了長安,與張千饑餐渴飲,夜住曉行,不過旬日,早巳到了藍田。狂風大作,下雪飄飄,不能前進,文公就於馬上將雪作賦一篇。賦云:江梅飄雪賽茶芽,片片飄零如柳絮。隨風舞入紙窗來,錯認梅花零玉樹。雪者,世之瓊瑤,國之祥瑞。一片呼為鴻毛;二片呼為風耳;三片為攢;四片為聚;五片為天花;六片為六出。雪也者,有升也;有降也;有味也;有氣也。其氣者,能颼冷目下之乾坤;其味者,能長來年之禾稼,妝成獅子低樓下。萬萬朵梨花滿架,裁就玉蝶翦黃沙。千千陣柳絮飛花,又不是楊花,又不是梅花。楊花舞,桂花香,梅花白。或翦風,或飄帶。寒風瑞雪鎖天涯,壯士征夫力怎加?彎弓著力弦難扯,銅刀響手靶難拿。龍鱗甲上鋪輕粉,錦繡袍邊灑玉沙。槍尖纓上飛楊絮,皂雕旗上舞梨花。又有詠雪詩云:三冬瑞雪滿瑤天,豫報農家大有年。
  廊廟江湖人共樂,不妨暢飲綺筵前。
  吟罷,風雪愈大,人馬俱倒,端然不動。張千曰:「吾死於此地矣!從來不見此處人跡罕到,紛紛大雪,路逕昏迷,如何是好?」愈曰:「遙見對山有一樵夫,隱隱而來,可問人家躲雪,明日早行。」張千曰:「如此天寒,尚有人打柴乎?」須臾,呼至面前,愈以前言問之,樵夫曰:「汝是甚人?如此天寒地凍,在此何事?」愈曰:「吾是朝中一臣,謫貶潮陽,到此山中,迷蹤失路,冒犯老兄指教往前之路。」樵夫曰:「原來公宰至此,怎受苦楚。此去潮陽不遠,只前面道路崎嶇難走。」愈曰:「如何難走?」樵夫曰:「吾有一詞,聽吾吩咐。詞曰:休上黃土峽,便是顛倒處。腳踏破底崖,手扳葛藤樹。手須扳得牢,腳欲踏得住。若還失了腳,送汝殘生去。轉過一重崖,側身挨過去。再轉一個嶺,便是虎狼遇。樵夫歌罷,假睡沉眠,雪中而臥。愈曰:「此是癡人鬼說,何足信之。」此時樵夫見愈受寒不過,凍得魂不著體,半似人形。對面不顧,倏然化作一陣清風而去。
  總批:韓愈佛骨一表,忠諒有餘,功齊孟子而力倍。然終不能移憲宗之惑者,蓋不探其本,而直以事佛得禍為言也。豈不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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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回     韓文公雪擁藍關



  原來韓湘子,愈兄愍之子也。天資穎悟,體態異常。年十四,學游歸仙,每勸愈棄職修行,愈不肯從。嘗言藍關有難,愈並不解其意。至是湘子特地起風降雪,驚試愈心,欲其回心轉意。又化樵夫前來,三言二語,顛狂臥雪,顯出仙家手段。是日,愈與張千正在中途,雪凍幾死。忽見一人,手打漁鼓,腰佩葫蘆,冒雪而來。愈近視之,乃湘子也。愈曰:「姪兒早來救我!今日不是凍死,定是俄死。」湘子曰:「叔父平昔自負,壘茵而坐,列鼎而食,今日緣何受此苦乎?」愈曰:「此吾命運坎坷,合受磨苦,安可言乎?」湘子將葫蘆傾出酒肉無數,愈取食之。湘子曰:「此足以顯仙家手段否?」愈曰:「此真術耳。」湘子曰:「吾曾吟詩二句,叔父記得否?」愈曰:「已忘之矣。」湘子曰:「叔父曾教姪兒種頃刻之花,碧牡丹朵,擁出十四金字:『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今日正應此事,何敢便忘之乎?」愈聞愕然,遂問此何地,近人答曰:「此名藍田,前面一嶺,名為秦嶺,嶺上一關,乃藍關也。」愈大悟曰:「姪真仙人也!有此預知,吾安不從之修行乎?」即將二句湊作一詩,以自歎云: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
  本為聖明除弊政,敢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愈吟罷,謂湘子曰:「吾已有心修行,爭奈君命,不敢有違,恐失人臣之職。必須到任治民,待三年考滿,然後可學。汝宜早歸仙洞,異日再來。」於是二人相別而去。卻說愈至潮州,軍民出郭遠接百里之外。愈坐廳上,公吏人等皆來參見。過了數日,愈遂出榜教民,勸農講武,一應錢糧詞訟,並皆理會,剖決如流,百姓皆叩首拜伏,曲直分明。當日升堂議事,忽有民人劉可屈投告其母為大魚所食,代母報仇。愈笑曰:「殺人償命,理之固然。魚居湖海之中,將何來償?此事不明,安能決斷?」愈喝退其人,急令出之。吏人告曰:「小人此處僻近海濱,鱷魚為害。其魚魚首牛角,火眼龍鱗。腮生兩翼,身長數十餘丈。每於午未二時,浮游海面,張口食人。遠近地方,遇其噓氣,染瘴癘氣而死。」愈驚曰:「大是異事!此水妖也。皆因往昔贓官污吏,牧愛失德,致使百姓受此惡毒,吾必設祭以獲之。」次日,遂遣人在河岸上設香案,列牛羊祭物陳設於地。愈身著朝服,手執象笏,親自臨祭,令左右誦讀祭文,三奠酒畢,將所祭之物,盡棄於於水中。忽見海上一大魚,翻波逐浪而來,無數小魚後面相隨,浮游水上,翹首張口,似有奔騰之意。眾皆驚怖,愈在岸上大喝曰:「逆怪不得無禮!天曹在此。吾為一郡之主,澹泊自居,只飲潮陽之水,無半毫諂曲。汝為水族之王,亦宜正直,方能鎮壓爾類,何如此之邪佞乎?吾本保民,汝何害民?自今以後,各分水陸,毋得相犯。」言罷,愈隨手以硃筆擲去,正中魚口。其魚含之,低首搖尾而去。浪息波平。愈與眾從人皆回衙內。靜軒有詩贊云:文公正氣衝牛鬥,被貶之時志愈強。
  秦嶺狂風無怨望,藍關遇雪實恓惶。
  鱷魚退去彰公直,佛骨迎來誅表章。
  千古高風應不泯,長隨明月照潮陽。
  韓愈自祭鱷魚之後,潮陽百姓賴得永保無事。愈治理民事,詞清訟簡,人物咸寧。後至長慶四年,公卒於正寢,諡昌黎伯。潮人感其遺澤,為之立廟,四時享祭。
  總批:君子立朝,選用與廢斥莫不有大數存焉。微公之遭貶,則鱷魚之害潮陽何所底止?特借公正氣以辟除之耳。造物豈無自而然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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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回     柳公權用筆諫帝



  卻說帝自即位以來,好學神仙之術,多服金丹以求長生,不料反添躁怒,帝之左右宦官往往得罪而死,人人自危。是時元和十五年春正月,帝暴崩於中和殿,人皆言內常侍陳弘志弒之。其黨皆為之匿,不敢討賊,但云藥發攻心而死。外人皆莫之知。眾臣請太子即位於太極殿,號稱穆宗皇帝,改元長慶。葬憲宗於景陵,尊郭貴妃為皇太后,封柳公綽為尚書左丞,牛僧孺為中書侍郎,李德裕為翰林學土,柳公權為翰林侍書。公權一日對帝書寫,筆力精巧,有若龍蛇之勢。帝問公權曰:「古之善書者,莫過於張旭張顛、羲之、獻之。今觀卿所書,尤有過於此數子者,何能如是之善乎?」公權對曰:「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帝默然改容,知公權以筆諫也。帝在位四年遂崩,傳位太子,稱號敬宗皇帝。時天下承平,敬宗遊戲無度,性復偏急,宦官動遭棰撻,皆怨且懼。夜獵還宮酒酣,為宦官劉克明所弒。在位三年,改元寶歷。宦官王守澄迎穆宗次子江王即位,稱號文宗皇帝,改元太和。卻說文宗為宦官所立,至是宦官益橫,建置天子,在其掌握,威權出人主之右,無人敢言。是年三月,帝親策制舉人賢良方正。有昌平縣一人,姓劉名蕡,對策極言宦官威權甚大,為害百端。考官馮宿看劉蕡之策詞語忠直,筆力精華,各皆服,但畏宦官之勢,而不敢取。其餘居蕡之次者,反得為用,眾論紛紜,皆為稱屈。時有中第者李邰曰:「劉蕢下第,我等登科,能無厚顏?」乃上疏為劉蕡訴屈,言蕢所對之策自漢魏以來無與為比,乞回臣等所授官職於蕡,以旌忠直。疏凡三上,皆不報。帝在位十四年遂崩,傳位太第穎王即位,是為武宗皇帝,改元會昌。自武帝在位六年至宣宗在位十三年,宣宗至懿宗在位十五年,共計三十四年,海內清宴,俱各承平。是年秋七月,帝崩於內殿,宦官劉行深扶太子即位,稱號僖宗皇帝。卻說僖宗名儼,懿宗少子也。年十三歲,為宦官所立,改元乾符元年。封崔彥昭為平章事,封宦官田令孜為中尉。時令孜有寵,帝專事遊戲,政事一委令孜處決,呼為阿父。令孜嘗自備果食,與帝對飲。帝與內園小兒相狎,賞賜動以萬計。府藏空竭,令孜獻計於帝,令籍兩市商貨,悉納內庫。有陳訴者,即付京兆杖殺之。宰相以下皆鉗口莫敢言。賦斂愈急,水旱相繼,不以實聞。百姓流殍,無所控訴,所在相聚為盜。是歲,濮州人王仙芝聚眾數千人起於長垣,與賊黨尚君長攻陷郡縣,勢如破竹。時有一人姓黃名巢,字巨天,曹州冤句人也。形容古怪,眉橫一字,齒排二牙,鼻生三竅,面如金色。善騎射,喜任俠,粗涉書傳。嘗舉進士,中武舉狀元。帝嫌其醜陋,罷黜不用,遂與仙芝共販私鹽。至是聚眾攻掠州縣,民之困於重斂者,爭來歸附。於路遇見朱溫、尚君長、曹師雄、俞亮、李范、史文龍、史進、張鴿數人,皆驍勇之士,仙芝收為部下。數月之間,聚至數萬。卻說王仙芝兵攻蘄州,先使人致書與刺史裴渥,相約兩下按兵不戰。渥許為之奏官,隨即開城迎仙芝與黃巢等入城,置酒款待,厚賜金帛。裴渥又為上表,明仙芝不反。帝赦其罪,詔封仙芝為左神策軍押牙之職。仙芝甚喜,便欲受之。黃巢大怒曰:「始吾與汝共立大誓,橫行天下。今汝獨取官而去,使此五千餘眾何所歸乎?」隨挺杖擊仙芝,傷首流血,其眾喧嘩不已。仙芝遂不受命,乃大掠蘄州,與巢瓜分其軍:三千餘人從仙芝,三千餘人從巢,分道而去。且說王仙芝與眾商議,欲打淮西一路,賊人李范諫曰:「吾等烏合之眾,雖云驍勇,人心不合,只宜堅守門戶,以俟天時。今若長驅,深為不祥;加之朝內曾元裕、宋威等善能用兵,外夷猶自畏懼,何況我等乎?」仙芝大怒,縛下李范。又有史文龍諫曰:「聖人有云:『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前日營外將旗無風自折,一不祥也。大王所居外宅,雌雞與犬並行屋上,似人哭啼,二不祥也。長垣北門外,忽然地穴內湧出一肉塊,週一圍數尺,有頭有眼,有鼻有口,卻無手足,於市中往來,刀箭不能傷,亦不知何物。有人卜之曰:『有形不成,有體無聲。家亡身滅故見其形。』此三不祥也。有此三般不祥之兆,將軍須趨吉避凶,而欲人寇以喪身也?」王仙芝大怒,將李范、史文龍斬之,乃令尚君長、俞亮為先鋒,盡起賊兵數千,於路放火劫擄。帝乃宣召大將軍曾元裕至長安,議論起兵。元裕入朝見帝,帝曰:「今賊人王仙芝入寇,不可不誅之。」元裕奏曰:「臣部下馬步軍二萬,足可破王仙芝也。」帝曰:「兵少路遠,恐難收復。」元裕曰:「臣托陛下洪福齊天,兵不在多,用兵設謀,破仙芝甚易也。」帝曰:「吾料王仙芝將何以御卿耶?」元裕曰:「彼棄城壕而走,上計也。守長垣殺去軍,其次也。官軍一至,必被臣擒矣。」帝曰:「卿此去往回幾日?」曾元裕曰:「千里之地,數月足矣。」帝大喜之,即命曾元裕行。元裕領兵投荊南來。唐前部先鋒張自勉先到,王仙芝使尚君長、俞亮引兵五千前來屯黃梅,圍塹二十餘里,周圍鹿角密護正嚴。張自勉回稟曾元裕。元裕曰:「且不可戰,比欲老吾營也。若攻之,正中其計。且賊眾大半在此,其巢穴必定空虛,可棄此處奔長垣,賊必往救之,就於中路破之,必獲全勝矣。」眾皆曰:「然。」盡勒兵從小路望長垣而去,大張旗幟,軍轉山南。未知勝負若何。
  總批:唐自穆宗以來八世,而為宦官所立者七君。然則唐之衰亡,豈止方鎮之患哉?蓋朝廷,天下之本也。人君,朝廷之本也。始即位,人君之本也。本始不正,而欲天下之正,其可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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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回     王仙芝大寇荊南



  卻說賊將尚君長、俞亮正在帳中議曰:「若官軍攻打之時,切不可輕出,弓箭、炮石不可亂發。官軍遠來,難以久住,待糧盡退去,用兵擊之,一鼓而可擒曾元裕矣。」言未絕,忽然官軍轉過山南而去。尚君長大驚曰:「官軍知長垣無兵,必去攻老營也。若長垣有失,吾此處皆無用矣。可盡起眾兵迤然擊之。」原來曾元裕留下十數人扮作鄉民,暗窺虛實,見賊兵欲起,飛報曾元裕。元裕曰:「彼知吾取長垣,拔寨來擊,正中吾計。」乃命宋威、楊複光引一軍埋伏於洮水濱,待賊兵過來,同時舉發。二將引軍去了,尚君長、俞亮軍馬看看趕上,忽然一聲炮響,宋威、楊複光從後進發,元裕兵回,兩下夾攻,賊兵大敗,殺死無數,降者極多。尚君長、俞亮死戰得脫,前至狗脊嶺,正逢王仙芝到,合兵一處。人馬和官軍交鋒,尚君長出馬,被朱威一刀斬於馬下,賊兵大敗。王仙芝引敗兵退入中州城,閉門守護。追兵四面圍合。時值秋天,降下大雨,河水暴漲,運糧船只從河口直到城下。其雨連綿,月餘不止,官軍營外,平地水深三尺,軍人驚惶。宋威入中軍言曰:「雨水連綿,營內浮坑,不能停住,望移屯於前面山上。」元裕大怒曰:「吾偏不知擒賊在邇,安可亂移?汝等再言,即當斬首。」宋威徐徐而退。少時,參軍陶繼業又來稟說:「軍皆怯水,意欲移營。」元裕怒曰:「輒敢亂言,惑我軍心,推出斬之。」當時號令首級於軍門,於是三軍鎮靜。元裕傳令,叫城北軍馬暫退,放城中賊人樵彩柴薪,牧放馬匹。官軍伍謖曰:「昔日招討攻台州之時,八郡連進,晝夜不息,故得城下擒王郢斬之。今日遠來,不令攻打,一任霖雨滿營,又縱城中人樵柴、牧放牛馬,愚竊慮也,請招討教之。」曾元裕笑曰:「汝雖為司馬,不知用兵之道也。昔王郢兵少糧多,城內可支一年,我官軍四倍於王郢之糧,而不勾一月。以一月之糧,而充一年之餉;以四部之眾,而敵一部之寡,而不容不速也。是以不計死傷,與糧爭競也。今者賊兵多,官軍少,賊餓軍飽,因此不必攻打,以待自走也。走而擒之,無有不勝。吾不掠牛馬,不絕樵彩,是容賊走路也。夫用兵者,詭道也,若因事變。賊糧並盡,軍恃雨霖,未肯束手歸降,吾故示無能以安之。若取小路以驚之,賊必衝突而死戰也。此雨數日必晴,一晴並力攻打,賊可擒也。」眾將皆拜曰:「此神武之算也。」卻說帝在長安升殿,群臣來奏:「近者秋雨一月不止,軍馬勞苦,可宣招討罷兵。」帝曰:「曾元裕臨陣智變,必有良謀,擒王仙芝可計日而待,何必憂也?」卻說軍中,數日果然雨霽天晴。星夜曾元裕出帳,仰觀星象,忽見一星大如斗,流火長數十丈,墜於申州城東南黃梅嶺。眾將皆驚問元裕曰:「此何兆也?」元裕曰:「五日後星落處,必然斬王仙芝矣。來早四面圍合,並力打城。」諸將得令,次日築土上掘地道,衝車、雲梯、炮石晝夜攻打,箭如急雨亂射。城中糧盡,人皆相食。眾欲殺王仙芝,仙芝慌使俞亮、柳君賢出城到曾元裕寨中投降。元裕曰:「汝來何也?」俞亮曰:「望請招討權退三十里,吾自縛。」元裕大怒曰:「輒敢輕吾也!」叱左右推出斬之,將首級付從者書檄,令將回見王仙芝。看檄曰:唐詔討使大元帥曾公檄下王仙芝:竊謂楚鄭列國,鄭伯尤肉袒牽羊迎之;吾乃天子上公,而賊子俞亮等欲使退兵,甚是無禮。二人老耄,傳言有失,已皆斬首。若事有未已,可更遣年少聰明者前來告復,稍若稽遲,悉皆誅戮。故檄。王仙芝大驚,與眾共議。賊將曹師雄願往曾元裕寨中,說剋日送大王到,定許開門納降。仙芝即命師雄到唐中軍。元裕坐帳上,左右叱師雄膝行至前,跪而告曰:「望招討暫息雷霆,容剋日面縛而降。」元裕曰:「軍土大要有五:能戰當戰;不能戰,不能守,當走。既皆不能,有降與死耳。汝等不肯面縛,此決就死也。可洗頸待劍。」於是叱曹師雄令回報。師雄抱頭鼠竄而回,見王仙芝說之。仙芝驚惶,乃與賊眾是夜二更帶數百騎開城門望東南而走。仙芝見無兵,心中暗喜。行不到五更,山頂上一聲炮響,迎前一軍擺開,當先曾元裕,上有袁知節,下有齊元陽大喝:「反賊休走!」王仙芝急欲回馬尋路,後面張自勉軍馬到來,左邊宋威、右邊楊複光軍馬四面圍住。王仙芝下馬受縛,曾元裕視諸將曰:「吾前夜見流星墜於此地,曾有云:『五日之後,當斬仙芝於此地矣。』今應斯言。」遂喝令斬之。仙芝與曹師雄等對面受戮。史官有詩云:賊子仙芝井底蛙,癡心恣意慕榮華。不知身死鋼刀下,尤自貪圖作帝家。當日勒兵恢復長垣。比及曾元裕到城下,唐兵盡已人城,誅殺仙芝餘黨二百餘人。於是出榜安民,令各官分地守把,重賞三軍。元裕奏凱班師,回入長安。後人有詩贊云:盡忠報國曾元裕,破賊黃梅大有功。
  唐末英雄誇獨步,至今千載播高風。
  總批:王仙芝若受中朝之封,授左神策之職,其榮貴為何如?而被黃巢迫脅,遂不受命;即或未能歸順,使不殺李范、史文龍二人,猶末至於今日也。是集自隋公楊堅於陳高宗大建十三年辛丑歲受周王禪即帝位起,歷四世禪位於唐高祖,以迄僖宗乾符五年戊戌歲,唐將曾元裕剿戮王仙芝止,凡二百九十五年。繼此以後,則有《殘唐五代志傳》詳而載焉,讀者不可不並為涉獵以睹全書云。萬曆己未歲季秋既望,金閶書林龔紹山繡梓。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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