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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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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禾晏山]蘭香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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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5 16:59: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屏風

  畫眉見林錦樓眉頭微蹙,知道他心裡不痛快,林錦樓翻臉不認人的閻王脾氣誰都知道,平日裡旁人若見他臉一沉,保管有多遠躲多遠,畫眉有些後悔自己急匆匆把這霸王拉進來,不知他在哪裡惹了閒氣,倘若自己一個伺候不好,邪火兒就該出在自己頭上了,但此刻只能強打精神,擰了一把熱毛巾,給林錦樓擦面。

  林錦樓有些不悅。女人間的把戲他知道一二,不過懶得管,都是看他臉色過日子,橫豎還能翻了天?只是今天鸞兒倒是真讓他有些惱了。他是喜歡鸞兒嬌俏,那一把嗓子也實在難尋,有這兩樣好處在,驕橫些也沒什麼——美人脾氣壞些也是尋常事,他心情好了哄兩句,就當是個樂兒,心情不好就丟開,也礙不著什麼。只是鸞兒如今不但驕橫跋扈,愈發連規矩都沒了,披頭散髮在床上廝打小丫頭,讓他看著尤為生厭。他晾了鸞兒幾回,沒想到她還沒得了教訓,更變本加厲起來。

  畫眉輕手輕腳的解開林錦樓的腰帶,將他外頭的袍子敞開,笑道:「大爺坐起來些,幫你換了衣裳好就寢了。」

  林錦樓睜開眼,只見畫眉正坐在他身邊兒,披了一件水紅色縷金梅花刺繡的褂子,裡頭是白色軟緞的中衣,隱約露出一線大紅肚兜兒,頭髮已經披散下來,散在肩上,襯得一張臉兒愈發白淨,唇兒愈發嫣紅,眼睛水汪汪的,含情凝睇,那一點黑痣也透出十足冶艷來。正俯著身子,纖長的手指頭放在他胸前,微微含笑道:「大爺起來脫衣裳罷。」

  林錦樓坐起來,一面讓畫眉伺候寬衣,一面問道:「方纔你們在屋裡嚷什麼?」

  畫眉一怔,知道林錦樓方才怕是聽見她跟鸞兒爭持了,便道:「也沒什麼,鸞兒妹妹病了,寸心找我討兩丸治咳嗽的藥,我放心不下,拿了四個梨,一個柑子托了一盤兒過去瞧瞧。誰知她倒不是犯咳嗽,是得了傷風。我因想著不對症的藥不能亂吃,何況她這病還帶沾染的,便說了兩句,誰想倒把她氣性鬥起來,沒白拌兩句嘴,如今我想起來還有些悔呢,她身子不舒坦,我又何必招她。」

  林錦樓原本因畫眉方才說話酸氣,也有些不悅,但這會子聽她認錯,便稍稍好了些,心說這畫眉最大的好處就是有眼色,縱然也有些聰明過了頭,可知道分寸,懂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也會討人喜歡,香蘭但凡有她一半兒就好了。

  畫眉見林錦樓容色稍霽,便連忙命婆子抬進來一個炕桌,擺了一食盒酒菜,對林錦樓道:「雖說這夜了吃東西並非養生之道,可大爺這般辛苦,又鮮少往我這兒來,晚上用點酒菜再睡也應是不礙得罷?」

  林錦樓笑道:「這話聽著可就有些酸氣了。」

  畫眉嗔了他一眼道:「自從大爺有了房裡那仙女兒,倒是把我們姊妹都忘了。也別怪鸞兒妹妹肝火旺,急著罵人哩。」

  喜鵲正在地上的小爐子上篩酒,聽這話暗道:「姨奶奶就是高明,明明自己不痛快,卻能把錯處不動聲色推到鸞兒頭上。」

  林錦樓笑而不語。

  畫眉見他不否認,也不像往常拿甜言蜜語的話兒來哄她,心裡頭泛酸,臉上卻不帶出一絲來,只撿了細面果子放在他面前小碟兒裡。又把一盤燒鵝挪到自己跟前,親自淨了手,撕了腿子肉餵給林錦樓吃。

  林錦樓吃了半盞酒,問道:「你方才拉爺進來,說有宗好東西給爺看,是什麼?」

  畫眉笑模笑樣道:「好東西就在爺眼皮子底下呢,只是大爺見慣了好東西,不覺得好罷了。」說完名喜鵲退下,眼風往旁邊一掃。

  林錦樓側臉一瞧,只見地上擺著一個孔雀屏風,小巧精緻,共有六扇,用螺鈿鑲嵌而成,並有寶石、碧玉、蜜蠟、琥珀、珍珠、硨磲、水晶、瑪瑙等物,錚光奪目,十分名貴。

  林錦樓伸出手摸了摸,道:「這可是稀罕物兒,你哪兒來的。」

  畫眉笑道:「這東西原先是個極顯赫人物手裡的,只是一朝變了天,就流落出來,三轉兩轉的,不知換過幾家的手,最後落到我哥哥手裡。這樣的寶貝他也不敢自己藏著玩,就讓我帶進府來了。」

  林錦樓絕頂精明,半瞇著眼似笑非笑道:「畫眉,你可是個精乖的猴兒,還跟我耍大刀,嗯?這東西一見就不凡,怎就到了你哥手裡?可別是惹了什麼禍了罷?」

  畫眉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這東西原先是在個富商手裡的,後來他一死,子孫也都不是成器的,跟我哥哥吃酒耍錢時,把這寶貝輸給他了,哥哥把屏風送了我,我呢,心尖子上就大爺一個,就把它獻給爺了。」

  林錦樓聽得分明,當下知道這玩意兒必是杜賓做了局才得手的,但是賭錢贏來,也算過了明路,又通過她妹妹帶進林家,暗讚這小子有心計。圍著屏風上下看了一遭,笑道:「你們這兄妹真是好一對兒小妖兒。」他本就有意提拔杜賓升個七品的副斷事,看著畫眉目光殷殷切切的,剛想提一句,又住了口,只吃酒不提。

  畫眉知林錦樓這算收了,心裡鬆口氣,見林錦樓毫無表示,又不免失望,想到來之前杜賓同她道:「林錦樓哪裡是缺銀子的人,旁人要送,他還不一定收,可若是收下,即便嘴上不說,也是有意要提拔我了。」杜賓倘若有了好前程,她也便有了靠山和依仗。畫眉心中定了定,愈發溫順嫵媚,慇勤伺候。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畫眉見林錦樓臉上逐漸有了笑意,便也恣情起來,向林錦樓身上靠去。林錦樓已有時日未同畫眉親熱,見她嫵媚作態,心裡也有些火,便坐起身,捏了畫眉的下巴道:「說說,想怎麼伺候爺?」

  畫眉咯咯笑了一聲,用袖子掩了口笑道:「大爺知道還問人家。」

  林錦樓便將畫眉摟過來親了親臉兒,只聞得鼻端一股子香粉味兒,若是原先,他倒不放在心上,哪個女人臉上不用脂粉?只是香蘭是不愛塗脂抹粉的,一張臉兒滑嫩嬌軟,讓他愛不釋手,畫眉塗了層層脂粉的便覺出澀重。他盯著畫眉的臉兒看了片刻,只見她臉上畫了極濃的妝,遠看覺得美艷,近看卻覺得跟假臉似的,登時便有些興味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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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5 16:59: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夜訪(一)

  林錦樓將畫眉推開,蹙著眉問道:「你臉上怎麼塗這麼些脂粉?」

  畫眉一怔,堆了笑道:「尋常就愛用些脂粉,已經慣了,不用就不自在似的。」說著又靠上去,酥胸半露,眼波嫵媚,一手將裙子解了,露出修長的玉腿,一手探到他衣裳裡來回撫弄。

  林錦樓受用,一手揉上畫眉的腰,可抬頭又瞧見她臉上濃艷的脂粉,怎麼瞧怎麼敗興,遂不耐煩的擺擺手:「去去,給爺洗了去。有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臉上塗這麼些瞧著亂哄。」

  畫眉卻坐在林錦樓腿上著沒動。

  「嘖,讓你洗去,怎麼還坐著?快去快去,洗完了再過來伺候。」

  畫眉只好慢吞吞站了起來,趿著繡鞋,一步一蹭著走到盆架子跟前,她身上穿得略微單薄,可手心裡竟全是冷汗。她是萬萬不願在林錦樓跟前卸妝的。她從開始留頭開始,便學會精容修飾,黛筆描眉,茉莉粉擦面,胭脂潤顏塗唇,對鏡子往往要畫上一個時辰。畫眉瞧著自個兒脂光粉艷的模樣比不化妝時出挑靚麗許多,那一層層香粉細白,將她臉上不盡如人意之處皆蓋了個乾淨,慢慢的,便不敢不塗脂粉就見人。同林錦樓一處時便愈發濃妝艷抹,從不敢洗臉,幸而林錦樓也多半晚上來,燭光黯淡也瞧不出什麼,卻不知林錦樓為何今日突然問起來。

  畫眉手伸到盆子裡,卻遲疑著不敢往臉上潑水。林錦樓是個養脂粉好顏色的風流種,倘若讓他瞧見她卸了妝的模樣,興許她就能因此失了寵。

  她轉過身,強笑道:「這盆子裡的水涼了,我讓丫頭們換一盆去。不如咱們先吃酒菜,等夜了安歇了我再去梳洗。」

  林錦樓端著酒杯手上一頓,抬眼問:「怎麼啦?不敢洗?難不成洗了脂粉,你臉上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畫眉臉上一白,強笑說:「不是,瞧爺說的,我臉上還能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那怎麼不洗乾淨了?頂著一張花臉,爺看著鬧心。」

  「爺,您還讚過我臉上的胭脂顏色好呢……好,好,我這就去洗……」畫眉見林錦樓挑眉,心裡便發楚,不敢再分辯,只得去洗臉,剛讓喜鵲拿大毛巾將衣襟掩上,便聽見有敲門聲,書染站在門口,硬著頭皮,乍著膽子道:「大爺,方才老太爺打發人過來,讓大爺明兒個中午陪他用飯。」

  林錦樓一怔,摸了摸鼻子,暗道祖父鮮少出院子,連兒孫們請安都嫌煩,倘若不是得了什麼風聞,是不會叫他過去的,可他近來也沒幹什麼出格的事……他在家裡唯一忌憚林昭祥,那老頭兒彷彿一眼就能瞧到他心裡頭去,如今他雖然老了,卻還是一頭猛虎,打盹時候雖多,可把持整個林家上下,所作決策無遺漏算,讓他從內心敬畏。

  正思索間,又聽書染道:「回稟大爺,鸞兒身上不好了,渾身發燙,開始說胡話,只怕等不到明兒個早晨,這會子就該請個大夫進來。」

  屋中靜了半晌,書染死死攥了拳垂頭等著,只聽林錦樓道:「去請罷,拿牌子請濟安堂的大夫,讓老嬤嬤從角門引進來。」

  書染答應了一聲去了。

  林錦樓把筷子往炕桌上一扔,囔囔道:「真是家裡外頭,沒一樣讓人省心的。」見畫眉磨磨唧唧還沒洗臉,他心裡正煩,看畫眉便更不順眼,站起來便推門回了正房。

  蓮心已得了喜鵲的信兒,說林錦樓晚上在畫眉房裡歇著,沒料到林錦樓又回來,只見還有半壺溫水,便忙不迭到後頭燒熱的,暖月湊上前搶了替林錦樓換衣裳的差事,如霜便去鋪床,汀蘭帶幾個小丫頭去準備盥洗之物。

  林錦樓一會兒挑剔水熱了,一會兒嫌茶水不滾,一會兒罵暖月笨,連個腰扣兒都結不下來,屋裡丫頭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兒都不敢出,林錦樓乾脆一揮胳膊道:「滾滾滾,都給我退下去!」

  丫鬟們如蒙大赦,忙不迭的散了。

  林錦樓往床上一躺,想到林昭祥要見他,便覺得腦裡一團亂,想躲到衙門裡不見,可想到他祖父發威什麼萬一有個什麼不好,自己抹脖子都不夠謝罪的,還是算了。他翻了個幾個身,越來越心煩,嘴裡罵了幾句,乾脆坐起來,也懶得叫丫鬟了,三兩下將衣裳穿了,邁步往外走,在十錦格上值夜的嬤嬤連忙過來問道:「大爺往哪兒去?」

  林錦樓胡謅道:「營裡有要務,必須出去一趟。」大步便走出去。待過了垂花門,守門的小廝見林錦樓出來了,趕忙跑後頭推醒吉祥和雙喜道:「兩位爺,快起來罷,大爺要出門了!」

  這兩人忙不迭穿了衣裳出來,果見林錦樓站在二門處。

  吉祥抹了把臉,上去道:「這麼晚了,大爺要去哪兒。」

  林錦樓道:「宅裡怪悶得慌的,呆不住,出去逛逛。」

  吉祥和雙喜對望一眼,雙喜道:「這麼晚了,外頭宵禁,大街上也無甚好逛的,能去的只有怡紅院了,大爺有日子沒去過,那兒的龜奴還送來一條蕊仙親手繡的五彩鴛鴦帕子要送大爺呢,說蕊仙姑娘天天念著大爺,眼睛都哭腫了。」

  林錦樓嗤嗤一笑:「婊子的話還能當真?帕子甭給我,給小三兒罷,他不是惦記著蕊仙麼。」

  雙喜一聽這話便知林錦樓不願去怡紅院了,又道:「那就倚翠閣?聽說來了個能彈會唱的姑娘,會整整一套的《青雲緣》,長得那叫一個俊,都說沒那麼標緻的了。」

  林錦樓臉上還是不樂。

  吉祥聽了愈發不像,悄悄踢了雙喜一腳,看著林錦樓的臉色,堆著笑道:「那些地方遠,這麼晚了,路上又黑,打燈籠也難走,不如挑個近處,依我看,不如去陳家去找香蘭姑娘。」

  雙喜直著脖子道:「陳家?那豈不是比倚翠閣還遠?」

  吉祥忙又踹了雙喜一腳,仍陪笑道:「小的看陳家正好。一來香蘭姑娘在家住了兩天了,怎麼都想大爺了,大爺晚上一去,正好圓了她的相思,能瞧出大爺待她多關心體貼,還不感動歡喜得跟什麼似的;二來,咱們這回去,正好白天就順道接她回來。三來,抄小路走,陳家是熟近的呢,正正合適。」

  林錦樓道:「那就備馬,去陳家。」雙喜和吉祥一溜煙兒跑去拉馬了。

  主僕三人從側門走了。吉祥熟門熟路,領著眾人到了陳宅,雙喜自去砸門,此時人都已睡了,院中的狗聽了聲響先吠叫起來,守門的劉婆子急忙來應門,只聽雙喜道:「陳掌櫃,我們是林家的,開門來!」

  劉婆子一聽這話,將門打開,提著燈一照,只見林錦樓正站在門外,登時魂魄都唬飛了一半,忙不迭的往院子裡讓。正房及東西廂房的燈也都亮起來,陳萬全披著衣裳出來,見林錦樓正站在院子裡,嚇得腿都軟了,臉上忙擠上笑,拄著拐迎上前,說話都不利索,道:「原,原,原來是大爺來了,快,快屋裡坐。」又大聲嚷道:「趕緊的,燒水沏茶!」

  香蘭也早就睡了,忽然聽外頭砸門,又聽院子裡亂哄哄的,又有人高聲道:「林大爺來了!」哪裡還躺得住,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起床,披了一件厚披風便推門出去看。

  林錦樓還在院子裡站著,聽見動靜,瞧見香蘭正站在廂房門口,便走了過去,扭頭對陳萬全道:「你們不必忙,香蘭伺候我便是了。」一推香蘭,便進了屋。

  陳萬全只覺得林錦樓這般做不合儀,正遲疑著,吉祥是有眼色的,忙拉著雙喜過去跟陳萬全寒暄。陳萬全知這二人在林錦樓跟前極有頭臉,也十分賠著小心,問道:「大爺這麼晚來,是來接蘭姐兒回去麼?」

  吉祥笑道:「這倒不會,只怕今兒晚上要在這兒住了,我跟我兄弟還得跟陳掌櫃討個住處。」

  陳萬全忙命人打掃屋子,取被褥等,花菜自去安置馬匹,忙亂了好一陣子方才安靜下來。

  卻說林錦樓進了屋,先聞得一陣暖香之氣,讓人無端舒坦。環顧四周,只見迎面牆上供著一幅《水月觀音》,乃前朝的古畫,兩旁掛著對聯「幽蘭明月風一夢,深院瑣窗雨三更」,最上楷書「嘉蘭軒」三個字。下設條案,兩旁擺著水晶囊,裡頭插著大把的菊花,朵朵碗口大小,條案當中一隻蓮花鼎,當中熏香已將燃盡,只有若有似無的有一縷細細的煙。

  窗上都糊著茜色的窗紗,左側一張繡床,掛著蔥綠色的繡錦幔帳,旁邊設海棠鞮紅小几子,几上擺著茗碗痰盒等物,床前兩張繡甸矮椅,旁邊放對鮫綃錦帨。窗前一張竹子湘妃榻,上面已鋪了華茵錦緞的褥子,擺幾個綠色閃紅的靠背墊,散著幾冊書,顯是香蘭看完丟在那兒的。

  林錦樓撩開幔帳坐在床上,伸手一摸,被窩尚是熱的,忍不住躺了下來,只聞得被褥見一陣幽香。香蘭捧了托盤從外頭進來,見林錦樓四仰八叉在床上躺著,咬了咬嘴唇,走到跟前道:「大爺請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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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5 16:59: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夜訪(二)

  林錦樓懶洋洋的看了香蘭一眼,道:「放几子上罷。」

  香蘭便將茶擺在几子上,林錦樓長臂一伸,握住她的小手,將她拉到床邊道:「坐這兒。」香蘭坐下來,忍不住問道:「三更半夜的,你怎麼來了?」

  林錦樓摩挲著她的指頭,漫不經心道:「爺在家裡悶得慌,出來遛遛,正巧走你家門口進來瞧瞧。」說完坎兒坎兒笑道:「高興不高興?」

  香蘭一點都不高興,暗自腹誹,大半夜閒著難受就闖到她家裡擾人清夢,還一副施恩的嘴臉,林錦樓真個兒活脫脫的霸王。且當著她爹娘的面,大半夜就往她屋裡鑽,分明是他沒廉恥,可香蘭卻覺著尤其難為情。

  她垂著臉兒不說話,林錦樓追問道:「問你話呢,高興不高興?」

  香蘭只得道:「我家裡茅簷草舍,只怕慢待了大爺。」到底也沒說自己高興還是不高興。

  林錦樓渾然不在意,笑道:「行啊,回家沒呆兩天你就懂事兒了。你家裡是小了點,忒窄,回頭也該搬個地方。」

  香蘭低著頭撇了撇嘴。

  林錦樓半坐著靠在床頭,朝四周看了看,道:「你這屋子裡擺設挺雅,那副對聯是你寫的?」

  香蘭「嗯」了一聲。

  林錦樓道:「上聯不錯,下聯有些悲了。」

  香蘭心道:「你只會喜歡什麼『軟玉溫香抱滿懷,春至人間花弄色,露滴牡丹開』之類的淫詞艷曲,哪裡會評清雅些的。」也不接話,想把手抽回來,可林錦樓握得緊,便只好隨他去。

  林錦樓說了這兩句,便不知該說什麼了,只見香蘭素著一張臉兒,低眉順眼的,頗有宛轉蛾眉遠山色的的姿容,心頭微癢,伸手便在香蘭臉上捏一把,只覺軟膩,便抓了她胳膊,將她整個人都提到跟前親上去。香蘭吃一驚,連忙掙扎,林錦樓嘻嘻笑道:「噯噯噯,不過親兩口,你躲什麼。」

  香蘭生怕他起了興兒,忙央告道:「這是我家裡,大爺開恩罷。」

  林錦樓笑嘻嘻道:「親兩口,親兩口就開恩。」

  香蘭唯恐旁邊屋裡的丫鬟們聽見,便只好讓林錦樓親了幾下,忽覺下身被頂著,知他已動了情,連忙掙開,臉已經紅了,躲到几子後頭,將茗碗朝林錦樓推了推道:「大爺用茶罷。」又丟下一句道:「我去給大爺端些吃食過來。」忙不迭的掀簾子出去了。

  林錦樓長長吐了口氣,心道這小妮子就是彆扭,從床上起來在房裡轉了一圈兒,又到書案跟前,一一看過桌上的文房四寶,又翻看書架子上的書。

  香蘭磨蹭了好一陣子才端了個托盤進來,上頭有兩碟果子糕餅,還有一壺熱茶。

  林錦樓道:「不用忙乎了,家裡剛吃了一回過來,添些熱茶就是。」一面說一面看她屋角擺著的一張古琴,撥弄了兩下,問道:「你還會彈琴?怎麼沒告訴爺?」

  香蘭忙道:「我哪裡會彈這個,這是我爹收來的老物件,一時半刻的沒個人買,就先放在我屋子裡了。」

  林錦樓惋惜的搖了搖頭:「嘖嘖,你那小手兒指頭長,學這個正正好,琴也甭賣別人了,回頭帶回去,請個師傅教你彈。」

  香蘭冷笑道:「我們一家就指我爹賣古玩餬口,我把它帶回去,家裡指什麼吃飯呢。」

  林錦樓哼一聲道:「瞧你那財迷樣兒,琴算爺買的,回頭給你爹銀子總成了罷?」

  香蘭也不理他,只管將托盤放到炕桌上,將東西一樣一樣擺好,又去添茶。

  林錦樓對香蘭房裡的東西每樣都好奇,連熏香的鼎都打開罩子來看看,又去翻騰她擺在妝台前頭的脂粉頭油。一扭頭,瞧見香蘭正坐在湘妃榻上盯著鞋尖兒發怔,便走過去道:「想什麼呢?」

  香蘭不自在的微微挪了挪身子,小聲道:「沒什麼。」

  林錦樓坐在香蘭身邊,道:「這兩天都在家裡幹什麼了?」

  「沒什麼,就是陪爹娘說說話兒。」

  「哦,都說的什麼話?」

  香蘭道:「就是些家常話,誰還特地記著。」又道:「都折騰到這個時候了,大爺早些睡罷。」說完走到床前,重新鋪了褥子,將自己的被拿給林錦樓蓋,又取了個桂花香餅兒,點燃了放到蓮花鼎裡,仍把罩子蓋好,又將茶碗推了推道:「大爺要熱水洗漱麼?」

  林錦樓道:「在家洗過了。」看碟子裡有塊桂花糕,顯是新蒸的,便拈了一塊吃,用香蘭的牙粉擦了牙,把茶端來漱口。

  香蘭伺候他寬衣,林錦樓坐在床上,又見香蘭打開櫃子取新被褥,不由奇道:「床上的褥子不是剛鋪了?」

  香蘭道:「大爺睡罷,我在榻上鋪了睡。」

  「誰讓你在榻上睡了?過來。」

  「床上窄,我在榻上睡就好……」

  「讓你過來,不聽話是罷?」

  香蘭只好過去,林錦樓讓她吹了燈,將幔帳從銀鉤上取下,便拽她上床來,跟他一處躺著。林錦樓見香蘭仍穿著水田褂子,便伸手去脫她衣裳。

  香蘭嚇了一跳,忙按住林錦樓的手道:「大爺,晚上冷,我穿著衣裳睡。」又小聲央告道:「這是在我家裡,不好要水……」說完臉已經紅了。

  林錦樓也不說話,仍去剝她衣裳,香蘭手忙腳亂也不敵林錦樓力大,三兩下被剝得只剩了肚兜,林錦樓卻將她攬了,懶洋洋說了聲:「睡了。」

  香蘭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過了片刻才聽身後林錦樓呼吸綿長,她瞪著帳子看了好半晌,雖然再進林家也有了些時日了,可她只要跟他相處便如鋒芒在背,渾身不自在。她愣了好半晌,方才合了眼慢慢睡著了。

  一宿無話。

  第二天早晨,天還濛濛亮,春菱等人便起來了,忙不迭預備洗漱之物,這廂廚房裡灶台上也開始精挑細做。香蘭一整夜睡得都不太踏實,外頭一有動靜她便醒了,見林錦樓還睡著,便輕輕悄悄的起來,摸索著穿了衣裳,掀開被子,下了床。

  到隔壁屋裡洗臉梳頭,重新換過衣裳,這時屋中林錦樓有了動靜,春菱等人忙拿著銅盆毛巾等物進了屋。一時忙完,早飯也做得了,林錦樓對香蘭道:「讓他們把飯擺堂屋去,跟你爹娘一塊兒吃。」

  春菱聽見趕忙出去張羅擺飯,這廂陳氏夫婦聽說林錦樓要跟他們一起用飯,陳萬全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出,渾身亂抖亂顫,坐都坐不穩了,對薛氏道:「要不,要不就跟林大爺說我昨晚上染了風寒,這飯就甭吃了罷。」

  薛氏心裡忐忑,聽了這話便怒道:「你這當爹的怎麼不給女兒長臉,怎能告病糊弄過去呢!」

  陳萬全無法。夫妻倆趕緊翻箱倒櫃,將最體面的衣裳拿出來換了,在廳裡巴巴站著等著。

  不多時,林錦樓便到了,香蘭跟在他後頭,廳裡鴉雀無聲,林錦樓先坐了下來,看陳氏夫婦還在一旁站著,便對香蘭笑道:「怎麼還不讓你爹娘坐下來。」說著去拉香蘭的手。

  香蘭身上一僵,又悄悄把手抽回來。林錦樓臉上有些不悅。陳萬全堆著笑,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小人不敢,大爺坐上吃,我跟蘭姐兒她娘在這頭小桌兒上吃便是了。」

  林錦樓也不再讓,點了點頭,笑道:「昨兒晚上是冒昧叨擾了。」

  陳萬全本來已在小桌旁坐下,聽了這話又立刻彈了起來,點頭哈腰道:「不敢不敢,怎麼能說叨擾,大爺能來,是小人的福氣,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香蘭看陳萬全諂媚的模樣,心裡難受得不行。林錦樓眼風一掃,見香蘭眉宇間隱帶哀愁之色,心中又不喜,皺著眉頭,拿了筷子開始吃飯。

  屋裡一時寂靜無聲,連碗筷相碰的聲音都少聞。陳氏夫婦根本吃不下,不過應付而已。好容易林錦樓吃完出去了,陳氏夫婦方才鬆了一口氣,全身都癱軟下來。

  卻說林錦樓這頓飯吃得也不爽快,半陰著臉回到香蘭房裡,春菱等人一見林錦樓這臉色,一個個噤若寒蟬,春菱只過去端了一碗茶,便「嗖」地跑出來不見人了。

  林錦樓灌了半碗茶,把茶碗「光當」放在書案上,一手叉著腰直運氣。自個兒昨晚上大半夜過來瞧她,放哪個妞兒身上不得感動得哭天抹淚兒,給祖宗燒大香去,也就她,平白長個好樣子,淨知道噁心人,好像他過來是讓她受刑似的,昨兒晚上一句噓寒問暖的話沒有,跟他說話就跟嚇著似的,今天早晨吃飯還跟他哭喪臉。

  林錦樓恨恨罵道:「白眼兒狼,真他媽的白眼兒狼!」怒得將案頭擺著的幾冊書全揮到地上去了。

  香蘭安撫了爹娘,本要硬著頭皮進屋,剛走到門口便聽見屋裡「辟辟啪啪」一陣亂響,不由縮了脖子,輕手輕腳走到窗前往屋裡看了兩眼,不敢再進去了。

  林錦樓眼風一掃,忽見那幾冊書底下似是壓著一把扇子,拿出來展開一瞧,只見扇面上畫了一汪碧水並一座遠山,意境極佳,扇子落款處寫了宋奕飛三個字,並又一方長圓形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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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發怒

  香蘭站在窗前看見林錦樓居然拿了宋柯送她的扇子,登時驚得臉色發白。那扇子是她放在抽屜當中的,昨日悄悄翻檢出來,她摸著那精巧的碧玉青蛙扇墜子只是出神發呆,忽然想起在宋家的時候,宋柯臨窗寫字,她從屋中端出來一杯荔枝飲,又用銀簪挑亮蠟燭,湊過去一看,卻見宋柯在這扇子題了一首詩,寫的是:「惜春掬夢花已遲,

  愛憐薄衫低髻子。

  香粉玉闌對月暈,

  蘭幽情濃可相思。」她剛要笑宋柯竟寫閨閣之聲,可再看,卻發覺是一首藏頭詩,將這四句第一個字相連,便是「惜愛香蘭」。她當時便紅了臉,心裡好像揣了一隻小兔兒怦怦亂蹦,臉燙得好像火一樣燒,可又有說不出的甜蜜。

  宋柯側過來臉,對她微微笑著說:「你看我寫得好不好?你總說要我在扇子後頭題首詩,這首喜不喜歡?」

  她當時說了什麼呢?

  香蘭卻發覺自己記不清了,她喉嚨彷彿哽住,那扇子也不敢展開看,如同燙手的山芋,胡亂塞在幾冊書底下,便逃離了這屋子。

  可這扇子今日忽然被林錦樓拿了出來,香蘭大驚,連忙推開門進去,口中道:「那是我的扇子,昨天我……」

  只見林錦樓慢慢轉過身,盯著香蘭,滿臉的寒霜,眼神陰冷暴戾。

  香蘭心裡一顫,撲過去拉林錦樓的手臂,央求道:「求求你,把這扇子還我罷。」

  林錦樓揮開她,看她撲倒在書案上,手掂著那扇子,冷笑道:「『惜愛香蘭』真是好一副郎情妾意,可惜當初好端端一對兒小鴛鴦,瞧瞧如今是什麼模樣。聽說宋柯的老婆已經有了身孕,兩人恩愛得宋柯連通房丫頭都沒收一個,真枉費你一腔癡情付諸東流。」一面說雙手把那扇子撅成兩截,又在掌心裡碾個粉碎。

  香蘭聽了林錦樓的話,又見那扇子碎得不成形,只覺萬念俱灰。她已對宋柯不抱什麼奢念,卻忍不住想起他,跟他一段時光是她心底裡的珍藏,在林家寂寞無望的日子便拿出來偷偷的想一想,給自己鼓一鼓力氣,告訴自己遲早有一日能過上那樣有人溫柔呵護的日子。那扇子是她從宋家唯一帶走的東西,可如今林錦樓將她僅有的一點念想也毀了,她渾身顫抖,衝過去搶那扇子的殘骸,一把將那只碧玉青蛙的墜兒握在手裡。

  林錦樓沒料到香蘭會從他手裡搶那支離破碎的扇骨,愈發火冒三丈,他幾時受過這樣的窩囊氣,他又何曾討好過女人,他的臉面被她落個乾淨,到末了,竟不值宋柯那一把破扇子!

  林錦樓上前一步,一把便捏了香蘭的脖子,將她提起,咬著牙道:「好,好,好,不識抬舉的賤人,你可真對得起我!」

  香蘭好像一隻瘦弱的貓兒,頭目暈眩,無力的掙扎兩下,只覺不能呼吸,難過已極,意識也漸漸遠了。她覺著自己快要死了,其實一口氣不來,死也是個解脫,只是她爹娘該怎麼辦呢?

  此時小丫頭畫扇端了茶進來,見林錦樓抓著香蘭,尖叫一聲,手裡的托盤掉在地上,茶碗「辟里啪啦」摔個稀巴爛。薛氏尋聲跑來,往屋內一望便嚇個半死,叫道:「大爺手下留情哇!」便衝進去,跪在林錦樓腳邊拽著袍子哭道:「大爺開恩罷!饒了蘭姐兒罷!」一邊說一邊咚咚磕頭。

  香蘭只覺脖上一鬆,整個人便癱軟在地上,撞歪了一張椅子。

  薛氏撲到香蘭身上哭道:「蘭姐兒,蘭姐兒,你怎樣了?」

  香蘭連連咳嗽,眼前金星直冒,喘得說不出話,喉嚨火辣辣刺痛。

  林錦樓陰冷的看了她一會兒,慢慢走過去,冷酷道:「爺是待你太好了,讓你連自個兒的身份都不清楚,今兒個讓你長記性,趕明兒個倘若再來一出,可就別怪爺當真弄死你。」

  薛氏還抱著香蘭低聲啼哭,陳萬全聽見響動已從堂屋裡趕過來,站在窗口探頭探腦,搓著手不敢進來,急得滿頭都是汗。

  林錦樓邁步走出去,陳萬全蜷肩縮頭,貼在牆根站著,恨不得消失了才好,林錦樓卻停住腳步,對陳萬全冷冷道:「給她收拾東西,送她去林家。」

  說完大步走出去,喝道:「馬呢?馬呢?!禽鬼吊猴的畜生,沒見爺要走嗎,還不把馬牽過來!」吉祥趕緊一溜煙兒去牽馬,林錦樓上馬便勒韁繩一路狂奔而去,吉祥和雙喜也連忙跟著去了。

  薛氏、春菱等人將香蘭抱到床上,薛氏撥開香蘭頭髮一看,只見脖上已腫起高高的指痕,青青紫紫,道:「這是怎麼回事?方才不是好好的……」說著便哽咽起來。

  香蘭握了握薛氏的手,搖了搖頭。陳萬全也湊進來看,又立刻出去命花菜請大夫,苦著一張臉,彷彿立時要哭出來似的,坐不穩站不住,口中只管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春菱已命畫扇端了盆冷水來,繳了冷毛巾敷在香蘭傷處,眼裡也含了淚兒,低聲道:「前一陣子姑娘不是想開了麼,處處順著大爺,不是也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如今又要怎樣?大爺生了氣,你哄幾句不就沒事了?」

  薛氏也抹眼淚兒道:「萬一他真火起來,要了你的性命,你讓娘可怎麼活……」

  香蘭說不出話,只是又握著薛氏的手,搖搖頭。

  一時春菱端了一碗溫水,扶著香蘭喝了兩小口,喉嚨疼得吞嚥不能,又怕薛氏等人擔心,強行嚥下,又要嘔出來。她躺了一會兒,大夫便來了,春菱將帕子掩在香蘭臉上,大夫說了一句:「得罪了。」上前診治一番,只說外傷,開了方子去了。劉婆子急忙拿了藥方子去抓藥,不多時,畫扇便用砂鍋在院兒裡熬上,用蒲扇煽火。

  整個陳家一片寂靜,香蘭脖子上塗了藥膏,在床上靜靜躺著,緩緩攤開手,那只碧綠的玉青蛙便趴在她掌心上。她不知道林錦樓還會如何,但方纔在屋裡沒掐死自己,想來是不會要她的命了。方才林錦樓氣得不輕,想來這一樁事噁心了他,日後待自己的興趣也就淡了。父母知道自己這樣的境遇,再圖謀離開林家之事也方便多了。她將自己這些日子想的計劃又細細想了一遭,想到腦仁生疼,昏昏欲睡。忽見蕭杭走進來,跟她訴說前世夫妻的情分,又見蕭杭變成了宋柯,跟她說:「這一世我已娶妻生子,你我之間不管多少情意,都忘了罷。」她恍恍惚惚說:「好,都忘了,原本也是要忘的。」可喉嚨疼痛難忍,竟一句都說不出。隱隱約約聽見抽泣的聲音,薛氏和春菱的聲音便若有似無傳來。

  「……好孩子,跟我說實話,在林家的時候,大爺也這樣對我們家蘭姐兒麼?」

  「瞧您說的,哪可能呢。大爺就這個脾氣,今天肯定是兩三句話不對付,這才動了怒,平日待姑娘是極好的,您可別多想。」

  「唉,我怎麼能不多想……今天這事,活活嚇掉我半條命……能不能跟大爺說說,讓我也進府去,掃地洗涮都使得,跟在蘭姐兒身邊,能看著她就好……」

  「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兒,您可是太太,哪能讓您做這個……」

  薛氏一連串長吁短歎。

  香蘭艱難坐起來,薛氏和春菱聽見動靜立時走進來。香蘭使了個眼色,春菱便退下了。薛氏愁眉苦臉,含淚問:「怎麼就鬧到這般田地了?」

  香蘭去握薛氏的手,只覺她掌心冰涼,因嗓子疼痛說不出話,便用氣息小聲道:「日後不會了。」

  薛氏眼淚又掉下來,恨得罵道:「都是夏家惹得橫禍!你何至於受這樣的作踐,伺候那樣土匪,倘若丟了命,可叫我怎麼辦呢!」

  正說著,陳萬全又進屋,手裡捧著一碗藥,道:「閨女,藥得了,趁熱喝。」說著將薛氏擠開,勺子舀了舀藥汁兒,抖著手餵了香蘭一口,香蘭喉嚨劇痛,只好徐徐嚥下。陳萬全見香蘭臉色比先前好了些,心裡也不由寬慰,又歎道:「大爺怎麼好好的動了氣,你們到底爭持些什麼?昨兒個大爺能來,就是給了咱們天大的臉,你怎麼還是忍不住這脾氣,非要得罪他呢。」

  薛氏怒道:「放屁!要不是你,蘭兒怎就落到他手裡,你沒瞧見她方才連命都要沒了麼。縱蘭姐兒有再大的不是,也不能要人性命呀!」

  陳萬全又唉聲歎氣起來,起身道:「大爺說要你回府,方才林家已打發馬車來,我先去打點些銀子,讓你歇一會兒再去……」說著也紅了眼眶,便這樣去了。

  香蘭暗道:「不能因著我,再讓爹娘擔心。」便打起精神,忍著痛處將那一碗藥盡數灌下,藥過之處,喉嚨裡便有了清涼之意,緩了好一會兒,才嘶啞著聲音,低聲道:「我沒事,娘別胡思亂想。他在林家時也不曾這樣……」又道:「記著我說過,遲早要離開林家,今天遇了這樣的事,我已明白了,日後不會再讓自己吃虧。」又悄悄對薛氏囑咐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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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義助

  紫檀幾上安放的玉爐香鴨沉煙裊裊,象牙扶手嵌螺鈿竹籐湘妃榻上鋪了秋香色金錢蟒厚褥,榻邊的海棠洋漆小几子上擺了銀抹金花鳳八寶盒,裡頭有幾樣蜜餞果子,另還有凍石蕉葉杯,春菱輕手輕腳走過來,提著青花石榴瓷壺,往內續了琥珀色的香茶。

  香蘭披了件桑染色的棉綾褂兒,坐在榻上做鞋,將底子納得厚厚的。春菱添了茶,便跟蓮心、書染等小聲商量著換過冬的床褥幔帳和椅搭,終於選了幾種呈到香蘭跟前讓她來挑。

  香蘭愣了愣,沒料到這麼快便深秋了。她從家裡回來已經七八日,林錦樓待她極冷淡,一張臉烏雲密佈,話也不說一句,整個知春館都噤若寒蟬,蓮心和春菱等人伺候都屏息凝神,唯恐惹林錦樓不快。只是林錦樓仍和她一處在正房床上安歇,她每天晚上都團成一個團兒,縮到牆角,林錦樓睡熟了會翻身將她抱住,每次都讓她驚醒,卻躲不開他的手臂桎梏。她便默默的忍,好一會兒才能再度入睡。昨日報來的喜訊,林錦樓果然升了從三品的指揮同知,闔府上下喜氣洋洋,前來造訪之人絡繹不絕,他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可天不亮便起來去練武。臨走前交代晚上不回來吃,香蘭躺在帳子裡聽到,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

  這廂蓮心還等她挑顏色,香蘭便點了個蘇芳色的,書染便張羅著換上了。

  小鵑看了看香蘭手裡的活計,便笑道:「鞋底子這麼厚,穿著也不好看。」又看笸籮裡堆的都是些粗厚的布頭,雖密實,卻都是藏青、靛藍的顏色,便道:「你怎麼用這樣的做鞋面?櫃子裡綢緞多得是,前一陣子裁新衣還剩了不少緞子呢,用那個粘鞋好看。」說著便要去拿。

  香蘭忙攔道:「天要冷了,穿厚些暖和,綢緞的太單薄了。」聽到院子裡一陣喧嘩,又說又笑的,因問道:「外頭怎麼了,熱鬧成這樣。」

  小鵑便出去問,片刻回來道:「外頭來了個女神仙,是附近水鏡觀裡的,都叫她崔道姑,大太太樂善好施,每年都給她道觀裡捐香油錢,她便來府上走動。前幾日園哥兒病了,大太太往觀裡點了一盞大海燈,崔道姑得了信兒便上門來請安了。她剛從太太房裡出來,便往咱們這兒來,姑娘要不要見?」

  香蘭皺了皺眉。她對這崔道姑倒是有些耳聞,據說年輕時是個頗為風流的人物,長得有兩分顏色,還會弄風姿,同道觀裡另兩個年輕的道姑做皮肉行當,卻做得極隱秘,只有些相熟的人才來留宿,表面上卻一副道貌岸然模樣,四處化緣做法求人家錢銀。後來年紀漸漸大了,就買年少整齊的女孩子回來,說是收徒,實則逼良為娼。在紈褲膏粱間名聲很響,有個諢號叫「花姑子」,只是旁人不知情罷了。

  香蘭的師父定逸師太卻知道當中勾當,告誡香蘭遠離此人,故而小鵑這一提她便想了起來,便道:「不見,就說我身上不舒坦。」

  暖月正給椅子鋪厚坐褥,聞言忙道:「姑娘怎麼不見見?這崔道姑極有名的,三爺染了風寒,這崔道姑只做了個法就好了呢!」

  香蘭道:「我又沒病,見她做什麼?不見。」

  暖月道:「有病沒病的見見都好,她會相面卜卦,趨利避害,極靈驗的呢!」

  香蘭看了暖月一眼,道:「我說不見。」

  暖月還要勸,香蘭直直盯住她道:「我說了,不——見——」

  暖月有些怔,張了張嘴又閉上了。香蘭這一回從家裡回來,是讓人扶著進屋的,脖子上紫黑的指痕,觸目驚心,林錦樓又是一張黑臉,任誰看了都能猜測出陳香蘭招惹了禍端惹林錦樓大怒。背後好多人幸災樂禍,猜香蘭立時便要失寵了,她也是這樣日夜盼著。誰知林錦樓卻仍把她留在身邊兒,吃穿用度絲毫未變。他昨日昇了官,賞他房裡人喜錢,連畫眉都只得了二十兩,他竟然給了香蘭五十兩,地位悍然未動。

  且香蘭這次回來,也有些地方與往常不同了。原本她成天畫畫看書發呆,凡事沒個主意,任人決斷,好像往她身上戳根針都不覺得疼,她們背後都叫她「木頭美人」。可這一回,卻彷彿有了絲活氣,居然隱隱的有主子的氣勢了,好似林錦樓這一掐,反倒把她掐醒過來似的。

  香蘭把手裡的活計收了收,放進櫃子,轉身走了出去。暖月總有意無意的朝她獻慇勤,且總是有些假惺惺的,讓她心裡頭不大舒坦,她悄悄跟汀蘭打聽,才知暖月原來被林錦樓收用過,便知暖月討好她恐怕是為了能在林錦樓跟前多露露臉。這事香蘭求之不得,命暖月到房裡給端茶遞水,前後伺候,沒少提攜。

  這次她從家裡回來,暖月頗為得意了兩天,林錦樓不在的時候,走路都哼著曲兒,直到林錦樓因陞官賞了自己五十兩銀子,暖月方才收了聲。香蘭冷眼瞧著她這樣的人品,便捏定主意,日後必然要遠著她了。

  香蘭從臥室出來,到後頭去掐桂花,卻見屋後廊底下聽見有說話聲,躡足躲在房後探頭一瞧,見是鸚哥對汀蘭道:「……吃的藥也不好好供上來,昨晚上沒吃藥,睡覺都沒睡踏實。」

  汀蘭說:「回頭我告訴他們,讓把你常配的藥要按日常供著,不能斷,你只管放心罷。」

  鸚哥蹙起兩道細眉,面帶愁容道:「還不光這個,我……我如今做衣裳做鞋都沒衣料子,快過冬了,箱籠裡還是那件舊棉衣,如今腳上那雙鞋,鞋面還是用零碎綢緞的角料糊的,一點都不成樣子……」

  「大爺不是賞了銀子嗎?」

  「我爹得了癆病,銀子全送回家給她爹治病了。」

  「那……去年府裡頭不是給裁了冬衣?」

  「唉,說起來倒是難以啟齒了……妹妹也知道,我大哥十歲發燒燒壞了腦子,空長了個大個兒,一身氣力,一直連媳婦兒都娶不著。去年好容易有人願意跟他成親了,可大嫂硬要我求大爺讓她娘家弟弟到大爺的鋪子裡當個體面差事。我在大爺跟前是什麼樣的,你也知道,況且她弟弟也不是個上進的……所以大嫂就在家裡天天撒潑哭鬧,去年過年時我一咬牙,把自個兒新作的冬衣和一套首飾全給了嫂子,這才算消停了幾日了。」鸚哥說著眼眶便紅了,忍不住嗚咽起來。

  汀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你也太不容易。只是這衣裳料子不歸我管,我倒知道庫房裡有匹舊的大毛料子,剩不多了,好歹能裁件褂子。還有一匹綢,串了顏色,所以白白放著,我給你扯些,好歹回去還能做雙鞋罷了。」

  鸚哥連忙點頭。

  汀蘭道:「這事不准說出去,敢說出去我也得吃瓜落!你先回去,待會兒我悄悄給你送過去便是了。」

  鸚哥忙道:「不說不說,打死都不說。」不由千恩萬謝的去了。

  汀蘭轉身回去,沒料到香蘭竟站在拐角處,不由嚇了一跳,拍著胸口道:「你怎麼在這兒,嚇死我了。」

  香蘭笑道:「我偷看你做好事來著。」

  汀蘭又歎氣道:「唉,鸚哥跟我都是家生子,拐彎抹角的沾親帶故,我們又是進府的,比旁人就親厚些。說起來也辛酸,鸚哥原就身子不好,自從掉了孩子,便愈發添了病了,大爺也知她的身子骨不好,便不再往她那兒去。鸚哥她爹原先是個管事,又得了癆病,家裡只剩個傻兒子和一個才十歲的小子,眼見算是完了,底下那群人全都是聞風而動,逢高踩低,鸚哥的日子不好過,在府裡吃藥都供不上,還要惦記家裡……我這也是好歹幫些罷了。」

  這一番話卻觸動了香蘭的心事,低頭想了一回便對汀蘭道:「你隨我來。」

  二人到了臥室,屋中正巧無人。香蘭打開箱子從裡面拿出二十兩散碎銀子,又找出一件新的裌襖,交給汀蘭道:「好姐姐,這東西你替我交給鸚哥。我同她不熟,這東西貿貿然給她反倒不好。」

  汀蘭嚇了一跳,道:「你……你這是做什麼?」

  香蘭道:「我爹當初也險些命喪監牢之中,與鸚哥的焦慮之情該是一樣的,難得她是個孝女,這個事如何都要幫一幫,略盡些綿薄之力。我信得過姐姐人品,這事便勞煩你幫我送過去罷。或者你別同她說這東西是我送的,免得她再多想。」

  汀蘭一時怔住,半晌才道:「好香蘭,你這般,我都不知該怎麼說了,我先替鸚哥好好謝一謝你。」說完便深深的福了一福,拿著東西去了,暫且不提。

  卻說那崔道姑先從鸚哥房裡坐了一回出來,一扭身又轉到鸞兒房裡去了。二人見過,鸞兒命寸心倒熱茶來,又抓新鮮果子給崔道姑嘗鮮。崔道姑嘴裡咂著蜜餞兒,只見鸞兒頭髮散亂,臉兒上也沒用脂粉,黃黃的,帶了憔悴減損之色,不由驚道:「哎喲喲,上次見姑娘時,姑娘還是春花秋月一樣的好容色,老身只道是天底下難尋的大美人兒,怎個把月不見,就清減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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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攛掇

  鸞兒歎了口氣道:「前幾日病了一場,如今剛好些,只是精神不濟,嘴裡也沒個味道。」

  崔道姑連聲歎氣,雙眼微閉,口中唸唸有詞,比出劍指,從袖中掏出一卷黃紙錢,在鸞兒腦袋上繞了兩個圈兒,拿到外頭焚化,再進屋裡道:「方纔給姑娘祛了祛晦氣和病氣,睡一覺便好了。姑娘這也是流年不利,有災星照命,這才身子骨虛弱,且犯了小人,有口舌之爭,上半年還有幾步好運,到下半年事事不順心隨意,易有無妄之災。」

  這一番句句點到鸞兒心裡,忙忙點頭道:「就是這樣,果然是女神仙!」

  崔道姑又歎一聲道:「幸虧姑娘是個福大命貴之人,方才守得住,要在別人身上,還指不定怎麼樣呢!」

  鸞兒身子微傾,急切道:「那神仙說說,這有什麼化解之道麼?」

  崔道姑在炕上盤了腿道:「這也沒什麼難的,這兩日道觀裡做場法事,專門是除妖送祟的,姑娘捐些香油錢,功德加倍,災星自然退去,吉星自然高照,福祿壽喜就全隨著來了。」

  鸞兒道:「這香油錢是多少?我一定要捐的。」

  崔道姑道:「二兩銀子不嫌多,一文銅板不嫌少,全看姑娘的意思,不過捐一兩銀子以上,是要寫功德牌記名兒焚化,晚上我也要做法,跟王母娘娘的侍女遞話兒上報的。」

  鸞兒想了想道:「最近我身邊兒小人當道,忒不太平,還是多捨些,還求神仙向天人們多說些好話。」說罷命寸心拿鑰匙來,打開炕頭箱子的鎖,從箱底摸出一隻錦囊,從中摸出一塊二兩的碎銀,交給崔道姑。崔道姑忙道:「無量佛,姑娘大仁大義了!」

  鸞兒歎了口氣道:「不過是花幾兩銀子罷了,這點子還拿得起,若是做這一場法事,真讓我災消難滿,也是我的造化了。」

  崔道姑笑道:「姑娘說這個話做什麼,眼見樓大爺年紀輕輕就是三品官兒了,將來封侯拜相也未可知,姑娘是妥妥的貴人命,將來再得個貴子,一輩子的福是享不盡的。」

  鸞兒嗤笑一聲,道:「什麼貴人命,我如今就是個秋後的蒲扇,任人作踐。大爺看重畫眉也就罷了,她好歹是大爺上峰送來的,多少有臉面,老爹和哥哥都是官身,抬舉她當個姨娘也不為過。就是……」說到這裡覺得不對,立時閉了嘴。

  崔道姑是個聰明人,察言觀色道:「姑娘是瞧不慣香蘭?」

  鸞兒本不想再說,但崔道姑問起來,心裡的憤懣便收不住了,冷笑一聲道:「除了她還有誰,人家可是地道的仙女兒,自從大爺得了這一位,別人都看得跟糞土似的。不過臉蛋兒俏些,形容縮手縮腳,小家子爛氣,哪一點上得了高台盤!」

  崔道姑道:「我看她也不像個好的。我聽說大爺納了新人兒,一來這院子就想先去拜訪的,沒料到小丫頭堵在門口都沒讓進,甭說一口熱茶了,連臉面都不曾給我,我的如來佛祖玉皇大帝,除了太太,還沒有這麼大架子的呢!」

  鸞兒哼一聲道:「可不是,大爺糊塗了,竟看上她。」

  崔道姑道:「有道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以色事人沒有長久的,過些日子,大爺新鮮頭一過,就會想起姑娘的好了。」

  鸞兒長歎一聲道:「也就只能如此了,否則還能怎麼樣呢。」

  崔道姑道:「姑娘何必唉聲歎氣的,不是還有書染姑娘,她在大爺跟前得臉,最是說得上話的。」

  鸞兒火氣又不打一處來,冷笑道:「就她?我前幾日病,她不過就來看了一回,又打發人送來點東西。見那小妖精得人意兒,上趕著巴結去了,哪裡還想到我!」

  崔道姑冷笑:「我瞧書染也是,你是她親堂妹,她該事事處處為你打算,但凡她肯多盡一分心力,也不至於讓那小妖精張狂成這個模樣。話說回來,既然姑娘少個臂膀,就該事事為自己謀劃,哪有任人宰割的道理?這種事,自己再不爭一爭,日後還怎麼出頭呢!」

  鸞兒道:「我是想爭,只是力不從心,哪有這麼好謀劃的。不知這樣的事,菩薩神仙管不管了?趕明兒個仙姑替我多求幾回,靈驗了我重重謝你。」

  崔道姑嗤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姑娘自己都不謀,讓老天爺怎麼幫你呢。我看姑娘是個聰明的,八字又金貴,為人又颯利,存了心想結交幫襯一把,姑娘是久在內宅裡頭不知道,外頭多少貴人,都是老身行走陰陽兩界,把前途疏通順暢的。姑娘要是自己不爭氣,老身也沒辦法了。」

  鸞兒一聽這話有譜兒,不由怦然心動,忙親手給崔道姑添滿了茶,道:「仙姑走南闖北,也進過不少大戶人家,定是有經歷有眼界的。我跟仙姑素來投緣,說話都能說到一處去,如今遇到這樣難的事,還求仙姑教我。」

  崔道姑道:「『教』這個字不敢當,只是看姑娘白受窩囊氣心裡頭不平罷了。只是幫姑娘一回,也是費心熬力的……興許還要折損我十年道行,五年陽壽哩!」

  鸞兒笑道:「仙姑若是為我盡心力,我自然不會虧待你。等我當了姨奶奶,再生了兒子,日後林家偌大家業怎也要有我們母子一份兒,萬萬忘不了仙姑的好處,記一輩子的,就算現在,也虧待不了您。」說著又打開箱子,從裡頭拿出一個紅綢子裹著的包,打開一瞧,只見是一副金鑲紅珊瑚的耳墜子,並一條珊瑚墜子的金項鏈,黃澄澄的直晃人眼目。

  鸞兒遞上去道:「這是大爺從外頭帶回來的,金陵都沒有的貨色,你看這珊瑚紅得跟血似的。這一套仙姑先拿去,還有件石青色的綢緞衣裳,我嫌顏色老了,一直沒穿,仙姑也拿去。另外還有十兩銀子,是大爺新賞下來的。仙姑拿去花差。只要是能把那小妖精趕出去,讓大爺對我回心轉意,仙姑再來,我加倍的謝。」

  崔道姑已伸手將首飾和銀子抓在手裡,一邊往袖子塞,一邊笑道:「姑娘是個爽快人,老身也明人不說暗話。這點子銀子,把那小妖精絕了容易,若是讓大爺回心轉意,只怕還……」

  鸞兒立時道:「這都好說。」又掏出幾根簪子,看箱底還有幾樣值錢的首飾,猶豫片刻,終於沒捨得,只將那些遞於崔道姑道:「只有這些值錢的,再沒有了。若仙姑真靈驗了,我傾家蕩產,回家裡湊錢,也把銀子都給你。」

  崔道姑咂著嘴不說話,半晌道:「這點銀子著實不夠,可我看姑娘也是個實心人,咱們娘倆兒是長久的交情,這樣,姑娘給我寫個欠條,也好日後有個憑證。」

  鸞兒道:「這也不錯。」當下要來筆墨紙硯,崔道姑刷刷點點寫完一張,念與鸞兒聽,鸞兒按了手印,崔道姑便將那紙收起來。摸出兩個包了布的包,遞給鸞兒道:「紅布的是回心轉意符,拿你和大爺一縷頭髮,打成一個結兒,跟這符放一起,壓在枕頭底下,七七四十九天之內包管見效。綠布的是絕命符,你也尋那小妖精一縷發,綁在紙人兒上頭,等下個月十五拿到沒人之處焚化了,等七七四十九天,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鸞兒吃了一嚇,道:「我,我只是想趕她走,可沒想弄死她。」

  崔道姑冷笑道:「你可真是個傻的,她不死,怎能有你的出路?」

  鸞兒期期艾艾的不敢拿。

  崔道姑不耐煩道:「自古以來成大事的人哪有這樣優柔寡斷的,姑娘要不要,不要老身就拿走了。」

  鸞兒這才拿了,崔道姑又同鸞兒說了一回,方才告辭。又往畫眉屋裡去坐了片刻,這才告辭。

  卻說第二日,新官衣和玉帶便送了過來,林錦樓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知春館上下都鬆了一口氣。林家本養了小戲子,恰逢林錦樓陞官,又學會了唱幾出戲,林東綾、林東繡等本是悶慣了的,趁機要搭檯子看戲,秦氏也滿口答應,下午,戲檯子便在剪秋榭搭起來,內宅裡的女眷們全過去了。

  香蘭自然是不想去,可又怕林錦樓知道又不高興,沒個安生日子。便等了許久,方才收拾了一番過去了。此時秦氏早已聽累了戲,扶著丫頭回去了,二太太王氏坐在正當中,左邊坐著林東綾,右邊坐著林東繡,林錦園拿了個木頭做的大刀跑來跑去,幾個婆子慌慌張張在旁邊護著,王氏喚了幾聲:「好孩子,快過來,我給你剝螃蟹肉吃。」林錦園也跟沒聽見似的,繼續瘋跑,比台上唱戲還熱鬧。

  香蘭便悄悄往後頭去,只見畫眉、鸞兒、鸚哥都坐在後頭一桌,個個打扮花枝招展,畫眉眼睛直往台上看,彷彿沒瞧見她。鸚哥卻趕緊站了起來,將自己身邊的圓凳拉出來,道:「香蘭來了,快坐。」又張羅讓丫頭們沏熱茶,笑道:「怎麼來晚了,剛開場有兩出,唱得好聽著呢,你沒聽見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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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5 17:0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口舌

  香蘭未來及說話,卻見小鵑手裡拿了件衣裳送過來,遞與香蘭道:「春菱說起風了,怕姑娘穿得少,讓我送件衣裳過來。」說完把衣裳披在香蘭肩上。

  眾人一看,只見是一件金織邊五彩大紅紗衣,料子極精緻,比她們尋常穿的綢緞織錦還強十倍,竟然是專供內廷用的。畫眉臉上有些不大自在,端起茶碗,掩飾過去;鸞兒登時便紅了眼;鸚哥目光艷羨,不由對香蘭又靠近些,拿了折子道:「我們都點過戲了,妹妹也點一出罷。」

  香蘭推辭道:「大家點就是了,我聽什麼都一樣的。」

  鸞兒冷笑一聲道:「香蘭妹妹可是大爺心尖子上的人兒,太太請大家來看戲,妹妹都敢遲到呢,若是不讓你點一出,回頭大爺惱了來掐我們脖子可如何是好,我們可是萬萬不敢的。」

  香蘭慢慢將衣裳穿好,把茗碗捧了起來,微微笑道:「鸞兒姐姐一直是口齒伶俐的,聽這話的意思,是你惱大爺掐了我的脖子,背後說這話來刻薄他呢。」

  鸞兒睜大一雙眼睛,「噌」站了起來,指著香蘭道:「你含血噴人!胡說八道什麼!」

  這動靜太大,惹得王氏等人都頻頻回首看來,畫眉忙站了起來,陪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是我手笨,把茶倒鸞兒身上了。」

  王氏便道:「天兒涼了,趕緊讓她回去換身衣裳。」便不在理論了。

  畫眉趕緊將鸞兒拽著坐下來,心裡暗道:「上次鸞兒就在香蘭身上吃了虧,怎這回還不長記性。那位可不是好欺負的人。」口中說:「鸞兒妹妹是跟你鬧著玩的,她哪有這個意思。」

  香蘭喝了口茶,臉上仍是笑吟吟的,從善如流道:「原來如此,只是我這人最不會玩笑,旁人說些什麼都當真,日後還是別跟我鬧著玩了,萬一傳到大爺耳朵裡,玩笑成了真,那究竟是誰的不是呢?」

  鸞兒氣得漲紅了臉,狠狠瞪著香蘭。香蘭臉上卻雲淡風輕,把茗碗捧起來慢條斯理的喫茶。

  鸚哥趕忙又將折子推過來打圓場道:「咱們點戲罷,點戲罷。有個叫勇官的,打戲熱鬧極了,能翻好多觔斗。」絮絮說小戲子哪個唱得好,哪個做派精,哪個嗓子亮堂,又誇香蘭帕子上的花樣子好。

  鸚哥雖老實,但平日裡也對香蘭敬而遠之,從未有這樣熱絡過,香蘭知道是汀蘭將銀子和衣裳給了鸚哥,讓她對自己心生感激。便投桃報李,對鸚哥道:「這花樣子是我自己描的,你要喜歡,等散了戲往我那兒去,我送你一疊。」

  畫眉嗑著瓜子,嘴角似笑非笑道:「喲,這恐怕不行,香蘭妹妹住的是正屋正房,我們這樣身份的,可沒那個福氣進去,你們說是不?」

  香蘭沒料到畫眉會忽然發難,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鸞兒卻精神起來,順著畫眉的口風道:「可是不知道這福氣能延到幾時,大爺遲早得迎娶大*奶進來,香蘭妹妹且先在正房裡受用幾日,等回頭搬出來,想再進去就難嘍。」

  鸚哥不擅鬥嘴,也不願開罪人,想為香蘭說幾句,卻不知該怎麼說。香蘭笑道:「原來兩位姐姐是想搬正房去呀,怪道今兒個一來就跟我夾槍帶棒的。這也容易,等大爺回來我跟他說一聲就是了。要是他答應,我今兒晚上就搬東廂,先讓畫眉姐姐在正房裡『受用』幾日。」這話一說出口,畫眉和鸞兒臉上果然變了變顏色。

  香蘭不願與人為敵,只是林錦樓後宅裡的女人都視她為眼中釘,咄咄逼人,存心擠兌。她平日裡自然不打照面,能避則避,但真事到臨頭,卻也不能任人欺負。如今她在林家什麼都沒有,唯一狐假虎威的便是林錦樓的「寵愛」,她便扯上這面大旗,也並非全無倚仗。

  畫眉和鸞兒果然怕香蘭去告狀,登時住了嘴。

  香蘭把茶碗「光當」放在桌上,臉色一沉,正色道:「今兒個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幾位姐姐都比我先到知春館,我還是個掃地丫鬟時候,姐姐們就已經是主子姑娘了。畫眉不必說,家裡是官身,如今又是正經奶奶,我拍馬難及。鸞兒和鸚哥姐姐家裡都是極體面的豪僕,親爹娘老子和兄弟姊妹都是在大爺跟前得臉的人。不比我這樣的,奴才出身,雖然家裡剛掙出個良籍,可也沒什麼大用,像咱們府裡,家裡是良民卻單獨買進來當丫頭的還少麼?縱我是良籍,可當初進門的時候,可不是按著當初嵐姨娘那樣的風光抬進來的,沒名沒分,我人又粗笨,總惹大爺不痛快,姐姐們也是有目共睹的。」

  這一番說的是實情,眾人臉色都緩了緩,默不作聲。

  香蘭又道:「像咱們這樣的,頂大了天,熬到頭也不過就是個姨娘……」她一邊說一邊細心看著,只見鸞兒臉上面露譏誚,畫眉隱帶悵然,鸚哥卻慢慢點頭,又道:「大爺如今對我是有幾分看重,可姐姐們哪個沒被大爺看重過。大爺花名在外,如今我便是不得臉的了,興許明兒個來了新的,我更該退一射之地,其實咱們都是一樣的,姐姐們又何必為難我。」

  這話勾起眾人心事,鸚哥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鸞兒哼了一聲,畫眉目光閃爍,緊緊盯著香蘭。她不止一次仔細打量過香蘭,知道她如何美貌,我見猶憐,只是今天正色端坐,卻有股隱隱的氣勢,與往常柔弱的模樣大不相同。

  香蘭微微仰起臉,同畫眉對視,畫眉「撲哧」一笑,看著指甲,漫不經心道:「妹妹這是唱的哪一出?一來咱們根本沒有為難過你;二來你是大爺跟前的紅人,那個『新人』還是影子裡的事,我瞧著妹妹你是個有福的,衝著大爺給你撐腰的勁兒,沒準能在正房里長長久久的住一輩子呢!」

  鸞兒原本敵意退去不少,聽了畫眉這話,也不由冷笑起來。

  香蘭知道鸞兒是個心思簡單的,好壞全掛臉上,不足為懼,畫眉才是裡外精明的人,聽了她這話,便笑道:「我何嘗有這樣的福,只不過是沾上了『新鮮』罷了,雖都是大爺房裡的人,可畫眉姐如今是正經姨奶奶,娘家得力,父兄相護,鸞兒的堂姐是大爺得用的人就更不必說了,我爹娘老實巴交的小民,不知比我強多少。且姐姐們吹拉彈唱,女紅技藝,體貼溫柔,察言觀色都是一流的。我樂器一概不會,針線也糙,嘴不甜不會討人喜歡,如今只不過是看著有兩分光鮮,倘若真如此風光,只怕就不會挨打了。我沒有什麼爭強好勝的心,只不過想把日子平平靜靜熬過去罷了。我說的話你們若是不信,那往後大爺在家的日子,姐姐們只管往正房來,就說是我請你們的。」

  這一番話說得眉、鸞、鸚三人怦然心動。林錦樓回了府,不是在書房就是在正房,她們一概沾不上,若不是在垂花門處守著,只怕見林錦樓一面都難,若能進正房,便能多見他幾面了,興許便時來運轉。即使沒機會,多讓大爺看兩眼,也能讓他記在心裡頭,不至於丟到腦袋後頭去。

  畫眉一聽,立時將手裡的茶盞舉了起來,送到香蘭面前,臉上堆著笑道:「好妹妹,我不知道你一片癡心,方才都是我說錯了話,該打嘴了!妹妹大人大量,原不該跟我計較罷。我這兒以茶代酒,給你賠罪。」

  香蘭心裡冷笑,舉起茶杯向畫眉示意,二人目光膠著,半晌,香蘭微微一笑,把茶碗放到唇邊淺淺啜了一口,畫眉卻一口將半盞茶吃了個乾淨。

  鸞兒心潮起伏,卻冷笑著說:「香蘭妹妹別回頭是說得好聽,過後就翻臉不認人罷?先前幾次同妹妹打交道,可知道妹妹是個厲害人,半分虧都不肯吃呢!」

  香蘭笑道:「我通情達理,卻也不是任人欺負,鸞兒姐上來就給我下馬威,我再願意交好,總也要先顧及自己的臉面。我說了,我只想平平靜靜的過日子罷了。」

  鸚哥笑道:「先前是咱們不知道香蘭妹妹是這樣的人,如今都說開了,誤會也沒了,便要長長久久的好好相處了。」

  畫眉連忙附和,又說起旁的,表面上倒是一派其樂融融。

  香蘭只是含著笑,隨波逐流的應上一兩句。她放出這番話,一來讓畫眉等人有求於她,至少日後見著她不必再跟鬥雞似的,給她添堵;二來,她們在正房裡,也好讓她和林錦樓之間有個緩衝,保不齊林錦樓又勾起了對哪位的舊情,她從此便尋著清淨也說不定。

  香蘭轉開頭,只見天高雲淡,半湖荷葉,雖秋風漸緊,卻仍綠意盎然。小鵑和幾個小丫頭正在抄手遊廊上圍著看一隻鳥兒在籠子裡洗澡,檯子上仍咿咿呀呀唱著。香蘭緊了緊衣裳——因有利益在,這後宅裡的女人永遠斷不了算計,她也不需要同她們交心,只要明面上過得去就好。

  她自回了林家,便抗拒林家的一切,如今也該換個姿態去應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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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5 17:50: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相處(一)

  卻說香蘭只略坐了坐,一齣戲都沒聽完便回去了,一時無事。待到第二天上午,畫眉卻來了,滿面春風的跟香蘭問好,看她在臨窗的大炕上裁衣服,便湊過去看,掩著嘴笑道:「喲,這衣裳顏色忒暗了,料子也糙,怎麼做這個?」

  香蘭道:「我師父過幾日生辰,我給她做一件僧衣,聊表孝心罷了。」

  畫眉坐下來道:「倒是聽說你原在廟裡呆過,廟裡過得如何,都學些什麼,念些什麼?妹妹識字就是從廟裡學的罷?」

  香蘭道:「不過是認識經書上幾個字罷了。」

  畫眉道:「聽說你爹如今在當鋪裡當坐堂掌櫃呢,可風光了罷?不知道一個月多少例銀呢?像這樣的大掌櫃,一個月少說也得五六兩銀子,是也不是?」

  香蘭看了畫眉一眼,埋頭做衣裳道:「不知道,我爹從不跟我說這個。」

  畫眉笑道:「怎會不知道呢。」見香蘭不說話,便又問道:你家如今住在哪兒?多大的院子?」

  香蘭道:「住的是破房子,不值錢,也不值得一提了。」

  畫眉暗道:「我本想套問她幾句,沒想到竟是個一問搖頭三不知的。」又問及林錦樓作息,香蘭只讓春菱答話,仍拈著針做活兒,多一句話都不說。

  偏畫眉是個極有耐性的,東拉西扯了好一陣子方才告辭。春菱咬牙道:「姑娘真是的,把那長舌婦招屋裡來,嵐姨娘是怎麼沒的姑娘難道不清楚?一上來就問這個那個,好不討厭!」

  香蘭笑道:「隨她問去,問一陣子沒回應也就不問了。」

  待到中午,用罷午飯,鸚哥便來了,拿了自己親手做的兩色針線,先跟香蘭道謝,又和她閒話了一回。臨走時,香蘭送她花樣子並一包點心。知鸚哥如今艱難,又將零散的綢緞料子給了她幾塊。鸚哥自然千恩萬謝的去了。

  掌燈時分,鸞兒又來,瞧出是精心打扮了的,身上穿了水紅的緞子襖兒,豆綠素梅裙子,翠綠的鴛鴦繡鞋,臉上勻了脂粉,髮髻也梳得密密實實。鸞兒因跟香蘭生了嫌隙,萬不肯拉下臉子同香蘭說話兒,自打進了屋跟香蘭點了點頭便算做問好,繃著一張臉在椅上坐著。

  她不說話,香蘭也樂得清靜,仍然埋頭做衣裳。春菱因書染的顏面,給鸞兒端了杯茶,問了兩句,見鸞兒仍拿著架子冷冷淡淡的,心裡不由冷笑,甩手便走。

  屋裡一時靜了下來。

  這正房鸞兒未來過幾次,四下打量,只見屋中的陳設比她上次來看時又有了變化,多寶閣上的玩器換了更精緻金貴的,牆上多了幾幅字畫,簾子、坐墊、靠枕、椅搭俱是藕荷色的,已不是林錦樓愛用的靛藍、墨綠等重色。

  香蘭坐在炕上飛針走線,坐得穩穩當當,彷彿她原本就該住在這屋裡,而自己卻是多餘的,鸞兒頗有些不自在,想到自己住的那間小房,雖也有些傢俱擺設,可如何能跟這裡比較,心裡又彆扭。

  香蘭偷眼看了鸞兒幾回,見她坐如針氈,一時換個姿勢,一時有把茶端起來吃一口,好幾回起身想走,卻又忍了下來。

  香蘭抬起頭揉了揉脖子,小鵑便放下手裡的活計給她續茶。香蘭吃了一口,這一天她這兒倒是熱鬧。鸞兒最早來,不過投石問路,又想探她底細,一坐就坐了一個半時辰;鸚哥是專程來道謝的,不過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去了;鸞兒是最實心的,巴巴的來她這兒等林錦樓回來。

  香蘭默默歎口氣,鸞兒到底是個不諳世事的女孩子罷了,她這樣心高氣傲,性如烈火,若是平日受了這樣冷遇,只怕早就勃然大怒了,如今卻生生忍著,打扮漂漂亮亮的端坐在這兒,只為等個並不將她放心上的男人,委實也有些可憐。

  正想著,便瞧見門簾子打開,林錦樓邁步走進來,滿口喊渴,進門便歪在炕上了,香蘭連忙收拾做了一半的衣裳,春菱趕緊去倒茶。鸞兒也趕緊站起來,剛想過來問好,哪知林錦樓根本沒瞧見她,伸手去拿香蘭做的僧帽,擺弄兩下,道:「喲,這是什麼玩意兒?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這還是這些日子林錦樓頭一遭跟她說話。香蘭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見林錦樓嘴角掛著笑,彷彿春風得意的模樣,知他在外頭應是有了喜事,便道:「我師父過些日子就要做壽了,我做一身僧袍給她。」

  林錦樓皺了眉,把那帽子扔到香蘭懷裡,道:「哦,原來你還會裁這玩意兒。你自打來,連個荷包都沒給爺做過,爺還只當你不會呢。」說著拉香蘭的手在掌心裡摩挲,笑道:「趕明兒個給爺做個玩意兒,回頭賞你。」說著便湊過來要親她。

  香蘭頗有些不自在,她鬧不清怎麼昨天還跟黑臉閻王似的男人,今兒個就能和顏悅色的跟自己說笑,彷彿之前的事都不曾發生過似的。她抬頭看見鸞兒白著一張臉站在那裡,登時就紅了臉,連忙推開林錦樓道:「我,我進屋拿東西。」一溜煙跑了。

  林錦樓不悅,一扭頭瞧見鸞兒還站在那兒,不由奇怪,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鸞兒一時情急,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春菱正守在外頭,連忙進來道:「是香蘭姑娘請鸞兒過來陪她解悶……」

  林錦樓點點頭,對鸞兒道:「香蘭讓你來你就來,她就是個悶葫蘆性子,有人能逗她說話也好,省得悶心裡悶出病,淨跟著爺較勁了。」

  這話又把鸞兒氣得臉色煞白,過後又變成紅色,上不來下不去站在那裡,不知該應還是不該應,心裡頭氣苦,眼淚便在眼眶裡含著了。

  林錦樓灌了一杯茶,又把春菱叫過來道:「晚上讓廚房弄點暖熱的,昨兒那個面不錯,今天再做來,桂花糕也好,去蒸一籠新的。」

  春菱得了令便讓小兒傳菜。

  林錦樓又喝了一杯茶,扭頭見鸞兒還站在那裡,奇道:「你怎麼還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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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5 17:5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八章 相處(二)

  鸞兒強忍著淚,道:「大爺已經嫌棄了我麼,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

  林錦樓道:「你說的什麼話?這個時辰該用飯了,你還杵這裡作甚?」說完起身,看了鸞兒一眼,道:「你今天這身打扮好,喜慶。你去罷,過幾日再聽你彈曲兒。」說罷便往屋裡去換衣裳了。

  鸞兒心裡空落落的,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恍惚著往外走。想到林錦樓方才同香蘭調笑親熱,對自己漫不經心,一股子委屈湧上來,更兼有一口氣嚥不下,便將臉埋在帕子裡嗚咽著哭了起來。如霜聽見聲音趕忙走過來,一把拽了鸞兒便往外推,口中低聲道:「我的姑娘,要哭出去哭,在這兒算怎麼檔子事兒,當心惹大爺不痛快,再惱了你,快出去罷!」連推帶拉的把鸞兒推出了門。

  如霜素日裡同書染交好,有心提點鸞兒,待到了門口,見四下無人,便低聲道:「你哭什麼,也不想想大爺都多少日子沒見你了,上回他惱了你,這回不是給了你好臉色?凡事都慢慢來,哪有一口吃個胖子的道理?快回去罷,明兒個再來。」又從屋裡端出一碗茶與她吃。

  鸞兒吃了幾口茶,方才清醒過來,抹了抹眼淚,默默想起如霜的話,又想到林錦樓讚她裝扮好,說要再聽她唱曲兒,心裡便熱乎起來,雖嫉恨香蘭,卻捏定了主意,日後每天都要到正房來,暫且不提。

  卻說林錦樓換過衣裳,擦洗了一番,坐在羅漢床上,蓮心捧來一隻素面光潔的大銀盤子,裡頭托著一疊帖子,對林錦樓道:「這是今兒個門房收的帖子,這些是齊先生挑出來的,請大爺定奪。」說著放到炕桌上。

  林錦樓便一張一張打開來看,分幾堆放好,抬眼一瞧,見香蘭正遠遠的坐著發呆,便招手道:「你過來,給我寫幾個字。」

  香蘭只得過去,汀蘭取來筆墨紙硯,香蘭握著筆,聽林錦樓道:「硬弓二百架,雁翎刀三百口,長矛一百支,戰馬五十匹……」說著便摸著下巴深思。

  香蘭便停下來等著,半晌,林錦樓又道:「上用盔甲五十套,銅錘八十對,繩梯九百。」

  香蘭一一寫下來,林錦樓把那紙接過去看了看,點點頭笑道:「你這樣秀氣的字,寫這些倒不相符,合該寫那風花雪月的字眼去。」又摸下巴對那張紙深思熟慮。

  汀蘭進來,見林錦樓如此不敢打擾,對香蘭使眼色,香蘭輕輕搖了搖頭。林錦樓想事情,誰都不敢打擾,上次林錦樓正翻看信箋,也是這樣深思熟慮。暖月去獻慇勤,端了湯水過去,說了好幾遍:「大爺快用,雞湯涼了便膩歪了,吃著鬧心。」惹得林錦樓心煩,一揮手便打翻了湯碗,潑了暖月一裙子,指著大罵:「天殺蠢材,日後少在爺跟前晃悠!還不快滾!」暖月嚇得瑟瑟發抖,跑出去時險些跌在地上,一連兩天都沒敢在林錦樓跟前出現。

  香蘭自然不願觸霉頭,只坐在一旁發怔,不自覺的盯著暖閣裡設的孔雀紫檀螺鈿嵌八寶屏風看。第一次瞧見這屏風她剛從家裡回來,登時五雷轟頂,目瞪口呆,彷彿做夢一樣癡癡迷迷,伸手摸了摸,碰到孔雀眼睛裡的紅寶石,指尖一片冰涼。這屏風是她前世的陪嫁,她母親笑著跟她說道:「孔雀屏是個老物件了,原是在老太太賞玩的,她最疼你,說孔雀有富貴堂皇,吉祥如意的意思,要把這屏風送你添箱,待會兒可別忘了去給你祖母磕頭。」

  後來這屏風便跟著她到了蕭家,擺在臥室裡,等晚上蕭杭回來,就在屏風外看書寫字,她在屏風內的大炕上做針線,靜謐又安詳。再後來八王爺篡權登基,蕭家被抄沒,她跟蕭杭病逝在發配途中,那屏風也就不知所蹤了,想不到兜來轉去,竟然又在林家看到舊物。如今她連祖父爹娘親人的姓名牌位都不敢立,也不敢祭拜,只好靜月庵裡立一個「沈氏歷代祖先」的小牌位,偷偷焚香跪拜,誦經超拔,再看見這屏風,心頭不勝唏噓,又忍不住不看。

  林錦樓從沉思中醒過來,抬起頭,卻瞧見香蘭一動不動,盯著孔雀屏風癡癡的看,蠟燭的光在她身上投下暗影,顯得她格外單薄柔弱,眉蹙春山,眼顰秋水,卻有另一種韻味和姿容。林錦樓看了許久,方才輕聲咳嗽一聲道:「看什麼呢?」

  香蘭回過神,看了林錦樓一眼,低頭不說話,半晌才輕聲說:「大爺該用飯了。」

  林錦樓皺了皺眉,又舒展開,道:「是該吃飯了,把東西收拾收拾,擺飯罷。」

  蓮心、汀蘭等人正等著這一句,忙進來點亮鎏金燈盞,把炕桌收拾乾淨,端銅盆進來讓二人淨手,又把菜傳上來。小廚房裡的廚子最清楚林錦樓口味,見他今天特地點了龍鬚面和桂花糕,便知這幾日他在外應酬,恐怕喝多了酒,吃油膩了,便要點清淡的。於是炒了兩個素菜,用滷肉、雞肉拌了涼菜,特地做了玉米面玫瑰果餡蒸餅兒,並桂花糕、茯苓糕、藕香糕等。

  香蘭就著小菜吃了一碗麵,便用巾子抹嘴,因林錦樓沒吃完,也不敢要茶漱口。林錦樓果然胃口大開,吃得極香,也吃得極快,等漱了口,丫鬟將殘席撤了,便去拉香蘭的手,把她拽到屏風跟前,指著問:「喜歡這東西?」

  香蘭眼睛忽閃了一下,道:「挺好看的,就多看了幾眼。」

  林錦樓笑道:「我問你,喜歡這個?」

  香蘭道:「……挺好看的……」

  林錦樓鼻子裡哼一聲,嗤笑道:「嘁,喜歡就得說出來再搶到手裡頭,你不聲不響的,別人怎麼知道你喜歡?」

  「……喜歡有時候看看就好了,不一定要得到罷?」

  「傻妞兒,喜歡了不搶手裡頭,回頭讓別人搶了先,你干看著眼饞呀?到時候挖心撓肝的淨剩下難受了。快說,是不是喜歡這個?」

  香蘭不敢苟同,但見林錦樓目光灼灼,便輕輕點了點頭,小聲道:「喜歡。」

  「這不就結了。」林錦樓笑了起來,把香蘭摟懷裡,不顧她掙扎,在她耳邊吹著熱氣道:「你叫兩聲『親哥哥,好老公』,爺就把它送給你,怎麼樣?」

  香蘭耳根通紅,捶道:「你說什麼呢!」

  林錦樓笑起來說:「今兒個爺心情好,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兒了……今天盧長譽那老小子在爺手底下吃了個大虧,上次爺的功勞讓那廝截糊了,這回連本帶利討回來。」

  香蘭想了想,問道:「盧長譽是永信侯罷?」

  林錦樓意外道:「你竟然知道他?」

  香蘭連忙掩飾道:「前一陣子大爺惱他,總在家裡罵他來著……」

  林錦樓看了她一回,香蘭有些心虛,垂了頭,只聽林錦樓道:「那廝想錢想瞎了心,把軍需的糧草物資偷偷拿出去賣,可巧讓爺的人拿住了把柄,透露消息給鎮國公和永昌侯,我們仨人聯手把他辦了。他倒是個聰明人,使一招丟卒保車,腳底下抹油,帶著老婆孩子進京瞇著,只是他幾個爪牙全給拔下來,如今空下來的要職上全是爺的人,日後可就舒心多了。」

  香蘭暗道:「先帝在的時候永信侯一家便仗著祖蔭過日子,可還有幾分氣數,林錦樓竟敢跟勳爵對上。」轉念一想,他那個霸王性子,脾氣上來只怕老天也能給捅個窟窿,便又有點釋然。

  林錦樓撥弄著香蘭耳朵上鮮紅的瑪瑙墜子,漫不經心道:「也難怪他急著弄銀子,原先家裡已經精窮了,都到了賣金項圈和古玩字畫度日的地步,不過他有個女兒生得美,當了三皇子的側妃,抱上了大腿才緩了口氣,三皇子保他升了官,養了些鷹犬,就跟瘋狗一樣四處亂咬人,要不是老爺子敲打了幾次,爺早就收拾他了。」說完捏起香蘭的小下巴,盯著她眼睛問她:「不說那糟心的,快叫『好老公』,叫不叫?叫不叫?」說著手伸出去咯吱香蘭。

  香蘭不堪受,咯咯笑著,亂扭亂躲,實在忍不住癢,才叫了聲:「好老公。」

  林錦樓見她笑靨如花,臉蛋紅潤,鬢髮微鬆,心裡也癢,想起來香蘭前幾日氣他,心裡又恨,把她死死摟在懷裡揉了半天,香蘭幾乎要被勒死,才聽見頭頂上,林錦樓咬牙說了句:「日後你再敢……」

  香蘭聽這話陰慘慘的,立刻嚇得不敢動,暗道:「壞了,這活閻王喜怒無常,剛才好好的,這是要翻臉了!」正提心吊膽的,林錦樓將她鬆開,香蘭怯怯的抬頭,卻看見林錦樓臉上又是笑意融融,跟她說:「方纔那句叫得好,再說一句,快點。」

  這臉色片刻就十八變,香蘭有些犯迷糊,磨蹭了半天,才又叫了一聲:「好哥哥。」便緊緊抿上了嘴。

  林錦樓倒是極滿意,親親她的臉,便喚春菱進來,又叫人進來添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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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相處(三)

  暖月早就在外頭守著,剛聽屋裡傳來笑聲,心裡就跟長草似的,偷偷往裡探頭探腦,卻什麼都沒瞧見。這廂聽見林錦樓叫茶,便連忙提了茶壺進去。只聽林錦樓對春菱道:「把這屏風登在你主子冊子上,我賞她了。」

  暖月手一歪,茶險些倒出來,忙不迭穩住,看了那屏風幾眼,只覺得眼暈,從屋裡出來時腳下還發飄。縱然林錦樓對女人素來大方,卻也沒有這樣大的手筆,曾經賞青嵐一個鋪子,也是因她懷了子嗣。那屏風一看便知不凡,金光睜目,栩栩如生,縱比不上屋裡那個用寶石堆砌雕琢的春台日麗象牙牡丹盆景,也比那尊瑤光照朗水晶壽星貴重了,林錦樓竟然不輕不重的就賞了香蘭。暖月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心裡像是被千百隻蟲子嚙咬著,坐下去又站起來,轉了幾圈兒方才穩住了心神,長長歎了一口氣,盯著爐上的熱水發怔。像她這樣,讓林錦樓收用過,卻不得主子青眼的,日後不知該如何,倘若命好,能掙上個「姑娘」,她便該念佛吃長齋去了。若一直不受待見,等年紀大了,只好拉出去配小子,那生生是作踐糟蹋自己了。一頭是鮮花著錦的恩寵,一頭冷灶黑屋的淒清,勾得暖月落下淚來,忍不住哭了一場。

  且說林錦樓心情甚好,用罷飯便來到書案前頭,處理公事。也不知過多久,抬起頭一瞧,只見香蘭坐在多寶閣後的貴妃榻上做針線。林錦樓見她已換過衣裳,頭綰鬆鬆綰起來,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不覺動了春興兒,將筆一丟便進來,挨在香蘭身邊兒,問道:「你做什麼呢?」也不等她回答,便將她摟過來親在她脖子上,立時幽香盈鼻,骨頭都有些酥,伸手替她解衣。剛解開鈕子,香蘭便將他手推開,一面扣上,道:「還沒梳洗……」

  林錦樓已欺身上去,親在香蘭嘴上,親嘴咂舌,手上下揉弄,在香蘭耳邊低聲調笑道:「讓爺看看,這幾日沒摸,胸脯子小了沒?」說著便將小衣解開,又將石榴裙撩起,拉下白綾棉褲兒,逗了片刻,便入進去。香蘭咬著貝齒,合著星眸,林錦樓那話兒粗大,且頂弄得急猛,每次都要將她掏空似的,撐得難受,行房時偏又愛在她耳邊揀下流話來說,更讓她羞怯難當,縱然身上漸漸得了趣兒,可心裡總像煎熬一般。

  林錦樓自然不知香蘭心中複雜,他只覺這女孩兒又香又軟,像塊甜糕,又像只桃子,讓他沉醉不已。且他曠了幾日,本就難耐,便顛弄不住,好一回才散了雲雨。知道香蘭怕羞,便用衣裳裹了她,抱到床上,將幔帳放了,又這般來一次,方才叫了水。擦洗後攬著香蘭睡下,暫且不表。

  卻說今日合該暖月伺候,端了殘水出去要潑,卻影影綽綽在葡萄架下看見個人,不由唬了一跳,道:「誰在那兒?」

  那人轉過身,手裡提著一盞燈籠,暖月仔細一瞧,才知是畫眉,不由撫著胸口道:「原來是姨奶奶,方才可嚇壞我了,這大晚上的,姨奶奶站這兒做什麼?」

  畫眉道:「方纔卸妝時候才發覺掉了個金戒指,在屋裡翻了一遭都沒瞧見。要是旁的丟了也就丟了,不值當心疼,可那戒指上頭鑲的珍珠值錢,是大爺托人從海上捎回來的,我捨不下那珠子罷了。這才挑燈籠出來找呢。」

  暖月聽了這話本不想管,可想到自己日後的事還要指望畫眉謀劃,如今正是巴結討好的時候,便將水潑在葡萄架底下,將盆放在石凳上,貓著腰,藉著燈籠的光幫畫眉找戒指。

  畫眉看了暖月一眼,只見她人兩眼微紅,粉光融滑,因問道:「你方才哭過了?」

  暖月正是滿腹牢騷正愁沒人傾訴,便對畫眉道:「只是心裡難受罷了。姨奶奶不知道,方才大爺一高興,賞了香蘭那小蹄子一台孔雀屏風,上頭鑲珠嵌寶的……」

  話音未落,便瞧見畫眉臉上勃然變了顏色,追問道:「你說什麼?什麼孔雀屏風?」

  暖月酸溜溜道:「就是前些日子新擺在大爺屋裡的那台,嘖嘖,當初嵐姨娘那樣得大太太臉面的,都是有了子嗣才賞了體面的東西,她可真是好命人。」見畫眉臉上神色有些怔怔的,是她平日沒見過的模樣,便試探著挑撥道,「自然,那屏風是大爺的東西,他想賞誰就賞誰......我只是不服氣罷了,我這樣的人,入不得大爺的眼也在情理之中。可姨奶奶這樣貌美伶俐得人意兒的,竟然也讓大爺丟在脖子後頭,定是那小淫婦背後治的,奶奶不整整她,豈不是顯不出你的手段?」

  畫眉只是微微失神,聽了這話復又清醒過來,看了暖月兩眼,冷笑道:「別拿這些蠢話激我,姑奶奶玩這樣手段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暖月陪笑道:「姨奶奶說什麼呢,我是真心覺著才這樣講的。」

  畫眉在心裡將暖月罵了一回,暗道:「想攛掇我,讓我當出頭鳥,讓你漁翁得利?小賤蹄子,我不單治那淫婦,也將你一併收拾了。」臉上卻堆出笑來,道:「原來是這樣,我早就覺著你是個聰明伶俐人,知道該信服誰。你只管跟著我,你心裡謀劃的事保準就成了。」見四下無人,便跟暖月小聲說了幾句。

  暖月本以為是多難的事,見畫眉說得簡單,不由心動,連連點頭,答應著去了。

  畫眉回到房裡,喜鵲和一個老嬤嬤還趴在地上找戒指,見畫眉進了屋,便問道:「姨奶奶,戒指找著了麼?」

  畫眉搖了搖頭,擺手讓她們都下去了,她坐在床頭,深深的出了一口氣。那屏風貴重,換的是她哥哥的前程,她日後的靠山和林錦樓另眼相看。她要讓林錦樓知道,她娘家有能人,不能小覷,自己絕不是那些尋常丫鬟和一般良家婦所能相提並論的。誰知送屏風當晚,林錦樓便去了陳家,過後又將這東西送給了香蘭那小蹄子,如同一記巴掌「啪」一聲甩在了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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