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個人言論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禾晏山]蘭香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1
發表於 2015-7-15 16:43: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無賴

  銀蝶咬牙道:「瞎了她的心!勾引這個又勾引那個的狐媚子……表姑娘有所不知,這香蘭本讓大奶奶發賣出去了,卻不知得了怎樣的造化,全家脫了籍不說,還轉眼富裕起來,買房置地,居然成了有頭臉的人家,那小妖精先前就是興得不行的,如今還了得,我若不將她整治了,日後怎有出頭之日?」

  曹麗環更將香蘭視為死敵,一聽她如今過得好了,夏芸竟還上趕著求娶,恨得頭都暈了一暈,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又是酸,又是苦,又是恨,又是怒,罵道:「呸!老天爺不開眼,這般賤貨該賣到窯子裡!」

  銀蝶登時找到了知音,同曹麗環將香蘭罵了一回。曹麗環又連連追問,銀蝶便將來龍去脈說了一回。

  曹麗環沉吟半晌,臉上忽露出一絲冷笑,低聲道:「妹妹想出這口氣也不難,只要照我說得做便是……」伏在銀蝶耳邊教了一番,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銀蝶駭了一跳,怕道:「這……這能成?我可不敢。」

  曹麗環拉著她的手笑道:「有什麼不敢的?萬事有我,不瞞妹妹說,如今我家老爺在縣太爺跟前頗得頭臉,讓你這樣做準保沒錯。」

  銀蝶仍然遲疑,曹麗環冷笑道:「妹妹怎這般縮手縮腳,我可記著你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人,你一家子都讓香蘭整治得這樣慘,倒能容忍她如今好吃好喝作威作福?不把她攪合得家破人亡,你嚥得下這口氣?」

  銀蝶想到自己的境遇,咬著銀牙道:「自然嚥不下去!」

  曹麗環笑道:「這就對了,我跟陳香蘭也是結了天大的仇,你我一同整治那個賤人,你照我說得做,只管去,保管你平安無事。」說著從袖中掏出一錢銀子道,「這個銀子妹妹先拿去,買些好吃好喝的壓驚。」

  接二連三哄勸了幾句,銀蝶終下了決心,二人捏定了毒計,暫且不表。

  卻說陳萬全將夏芸送回家裡,夏家自然不依不饒,陳萬全封了十兩銀子賠罪,又送了些雞鴨肉來,那夏芸亦心中有愧,也便不十分追究,唯有金氏和夏二嫂哭天搶地,恨罵不絕,一疊聲讓陳家再賠銀子來。

  陳萬全前腳兒剛回到家,卻傳來「咚咚」砸門聲,開門一瞧,只見兩個如狼似虎的捕快,一把揪住陳萬全便要帶走,薛氏和香蘭大驚,雙雙跑了出來,那捕快冷笑道:「陳萬全膽敢毆打朝廷命官,縣太爺命收監待審!」說完推推搡搡,將陳萬全帶走了。

  原來那曹麗環挑唆銀蝶去縣衙狀告陳萬全毆打夏芸,韓耀祖聽了這點子小事便不大想管。那曹麗環回到衙門裡對韓耀祖道:「老爺有所不知,如今夏芸可入了林家的眼,沒瞧見林家大爺贈了個美妾麼?他又是在老爺手下當差的,如今受了委屈,老爺怎能不管?好歹把人拘起來打一頓,息了夏家的怨氣才好。」

  韓耀祖一想,也覺著曹麗環說得有理,點頭道:「若如此,便把人拿來打一頓放了了事。」

  曹麗環忙道:「老爺也別急著放人,我可聽說了,陳萬全家裡可有些底子,他當著當鋪的坐堂掌櫃,又會相看古董,就這一兩年的功夫就發了,不過是無靠山權勢的草民,這等肥羊,老爺總該宰上一刀,讓他放放血才是……老爺最近不是謀外任的缺兒麼,哪裡不需要銀子。」

  韓耀祖撚鬚而笑,刮了曹麗環的鼻樑,道:「你可真是個小狐狸精,這都能想到。」

  曹麗環款款笑道:「我自然是一心為著老爺的前程了。」拿起一顆葡萄,送到韓耀祖口中。

  韓耀祖嚼著葡萄,只見曹麗環臉兒上的眉畫得長長的,因天氣熱,白皙的臉兒上透出粉紅來,口角含笑,做著媚眼兒,身上穿著寶藍妝花的襖兒,隱隱露出裡頭大紅的肚兜,襯著一痕雪膚,底下穿這嬌綠的裙兒,露出一雙金蓮兒。即便曹麗環顏色平平,身段也未見多嬌美,但只憑這風騷冶艷,善解人意,便能壓倒眾人,獨領風騷了。韓耀祖不由春心烘動,攬著曹麗環親了十來個嘴兒,道:「我的親,趕明兒個你離了那窩囊老公,我休了那母老虎,你我當長久夫妻罷。」

  曹麗環乜斜著眼,吃吃笑道:「你這話兒可別讓你家裡那夜叉聽見,否則還指不定如何整治我呢。」說著探手去捏韓耀祖下身那話兒。

  韓耀祖忙不迭去解曹麗環衣裳,二人攜手攬腕進了內室雲雨,待雲雨完畢,韓耀祖命人打了陳萬全二十板子,在監收押,暫且不提。

  卻說陳萬全被抓,急壞了薛氏和香蘭,二人商議一番,香蘭先奔著監牢,拿銀兩上下打點疏通,只聽說陳萬全挨了打,卻未曾見著一面。對薛氏道:「夏家告狀無非想要銀子罷了,家裡只好再拿出些銀子來,破財免災,讓夏家撤了狀子。」

  薛氏覺著有理,第二日便親自封了五十兩銀子,同香蘭一道,低聲下氣去夏家央求。金氏、夏二嫂並銀蝶惡聲惡氣罵了一回,非要香蘭磕頭賠罪。香蘭咬緊了牙關,逕直走到夏芸屋裡,對著床上磕了三個頭道:「夏相公,我給你賠不是。我爹當日傷你也是失手,我們一家認賠,何苦讓衙役將我爹拘了去。」說罷將那封五十兩銀子遞了上去。

  夏芸大吃一驚,方才知道銀蝶告了官,一疊聲命去把狀子撤了。夏家人口中答應著,待香蘭一走,銀蝶便道:「這狀子可不能白白撤了,沒瞧見老爺正臥病在床,非要陳家吃苦頭不可!」

  金氏這些時日托媒人上陳家門上,每每被拒,如今方覺揚眉吐氣,恨聲道:「不錯,以為花兩個銀錢便能讓這事了結?門兒都沒有,當打發要飯的麼!」又誇讚銀蝶道:「你做得極好,縣太爺可是極賞識小三兒的,這廂必然得替他出氣。」

  夏二嫂獻策道:「哎喲喂,瞧見沒,陳家昨兒個送來十兩,今兒又送來五十兩,簡直不眨麼眼。這樣可不能放過去,這事不賠個幾百兩的絕不算完!」

  幾人捏定注意,皆瞞著夏芸不去撤狀,夏芸跌傷了頭只臥在床上,情形一概不知。

  卻說陳家母女歸了家,等了半日卻沒見放人回來,香蘭到衙門打聽,卻得知夏家並未撤了狀子,她們母女再去夏家詢問,金氏並夏二嫂只堵著門謾罵,連見夏芸一面都不成了。

  薛氏愁眉不展道:「夏家這是還要銀子,只得再籌些送去。」

  香蘭沉吟道:「六十兩已夠多了,夏家顯見是慾壑難填,你再送五十兩,他們還巴望著上百兩,咱們即便是傾家蕩產,夏家也不會撤狀子的。」

  薛氏一聽這話,登時暈了過去,香蘭大驚,口中連連喚著娘親,拿濕毛巾給薛氏擦臉,又去捻她人中。薛氏醒來握著香蘭的手垂淚道:「這該如何是好,夏芸是在衙門裡當官的,有道是官官相護,你爹爹怎營救得出?」

  香蘭心中也是焦急難安,免不得做出鎮定模樣,口中安慰薛氏道:「娘安安心,我這就去監牢裡探望爹爹,賄賂獄卒,總好讓他好過些,再做圖謀罷了。」

  當下收拾一番,換了一身素淡衣裳,只戴了兩三樣首飾,揣好銀子,又備了些陳萬全的東西並傷藥等物,囑咐畫扇一回,便直奔衙門而去。香蘭使了銀子,到監內一看,只見那牢房陰暗狹小,陳萬全正趴在一叢爛草之上,面如金箔,昏迷不醒,兩股上已經被打爛了,血流了一灘,一群蠅蟲圍著嚶嚶亂飛。

  香蘭大慟,抖著嘴唇喚了一聲:「爹爹……」淚便止不住滴下來。

  前世她在臨刑前見親人最後一面也是這般淒然,祖父爹娘身上具是斑斑血跡,因受刑之故,祖父的十根指頭全都斷了,趴在腥臭潮濕的牢內,她爹爹戴著枷鎖,連腰都挺不直,臉兒上卻掛著笑,安慰她莫哭。如今那人卻換成了陳萬全。

  香蘭肝膽俱催,喊了好幾聲「爹爹」,陳萬全方才迷迷糊糊醒轉,抬眼看了看香蘭,只道一句:「我的兒,你怎往這兒來了,快回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便又昏了過去。

  香蘭抹了抹眼,硬生生將淚兒忍住,心道:「陳香蘭,前世你爹名士風流,超凡雅量,人人皆贊君子風範;這一世你的爹不過個市井混人,勢利窩囊,吃酒罵人,滿口穢言。他們一個教你琴棋書畫,講說做人該正直包容;一個只會想方設法將你嫁到富裕人家去,更為有權勢人相中你作妾而沾沾自喜。可他二人待你的心卻是一樣的,並未因眼界高低而少了分毫。前一世你救不得你家人,今生定要將至親之人從這監牢裡救出去!」

  她心性堅毅,當下捏定了主意便起身往外走,剛到監牢門口,還未來及跟獄卒說話,便瞧見有個婦人,一頭的珠翠,身穿藕絲對襟衫,綠遍地金掏袖,桃紅挑線鑲邊裙兒,搖著一柄扇子,搖搖的走了過來。香蘭定睛一瞧,只見此人正是曹麗環。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2
發表於 2015-7-15 16:43: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告

  香蘭瞇了瞇眼,慢慢將腰桿挺得更直。曹麗環走了過來,往懷裡扇著風,神色倨傲道:「喲,原來是你,你來這兒做什麼?難不成家裡什麼人關進去了?」

  香蘭只做沒聽見,摸了摸頭上的鬢髮,又去查點胳膊上挎著的包袱。

  曹麗環揚聲道:「我問你話呢,聽見沒有?」

  香蘭這才抬起頭,淡淡道:「曹娘子,我再也不是丫鬟,你放尊重客氣些。你一向自詡自己是名門出身,可別忘了小姐的教養,大呼小叫乃潑婦的舉止,你在市井裡住了沒多久,竟然連體面都忘了麼?」

  曹麗環何曾被人如此挑釁過,立時恨得滿臉通紅,又見香蘭雙眼微紅,顯是剛哭過的模樣,心裡又舒坦了,冷笑道:「我同你結著深仇大恨,何必假惺惺作揖行禮。陳香蘭,你爹被拿下大獄了罷?」說著緊往前走了兩步,瞪圓了一雙眼,面色猙獰道:「你當初陷害我的時候,可想到你也有今日?也有落在我手裡的一天?陳香蘭,你毀了我的前程富貴,我也斷然不能讓你好過。」

  香蘭心中暗驚,面上不動聲色,鼻尖頂著曹麗環的鼻尖,挑起眉頭道:「看來曹娘子倒是好本事,幾年不見,竟然能替縣令大人判案了。」

  曹麗環微微冷笑:「多拿出點銀子,興許還能為你爹保住一條狗命。」言罷頭也不會便走了。

  香蘭驚疑不定,卻顧不得多想,取出三兩銀子交給獄卒,求他為陳萬全請大夫醫治,那獄卒卻不肯收,香蘭又添了二兩,獄卒咂了咂嘴道:「你是沒做好夢,竟惹上曹娘子。俗話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牢裡的人我不能管,銀子自然也不能收了。」

  香蘭追問道:「官爺為何不能管了?」

  獄卒剔了剔牙:「誰不知道在這衙門裡曹娘子就是半個知縣老爺,她放出話,我們能管麼……」說未完便閉緊了嘴,搖了搖頭走了。

  香蘭在原地怔怔站了片刻,只覺得心裡發堵發沉,彷彿一抹幽魂似的,緩緩往外走。剛出側門,便聽有人喚她名字道:「香蘭,香蘭!」

  香蘭一扭頭,只見有個穿著藍布衫子的女子正躲在圍牆拐角處跟她招手,見她朝這廂看過來,又輕聲叫了幾聲道:「香蘭!」香蘭循著聲兒過去一看,發覺喚她那人竟然是思巧!

  思巧如今已換做婦人打扮,頭上圍著一塊翠巾,臉色發黃,腮上的肉都瘦沒了,人憔悴了不少,不到二十歲年紀顯出滄桑來。她一見香蘭便立刻將她拽到圍牆後頭,探著頭做瞧右看,見週遭無人,方才扭過來,顫著聲音道:「我是跟曹麗環來的,方才遠遠瞧見你,就偷偷跟著……香蘭,曹麗環是知縣老爺的相好,韓知縣對她千依百順。昨兒個晚上我聽見她和卉兒商議,說要將你家的錢財全都搾得一乾二淨,還說就這一半日便要將你爹打死,讓你家破人亡,人財兩空!」

  香蘭大吃一驚,登時便白了臉。

  思巧驚慌慌的,唯恐有人瞧見,又朝左右看了看道:「香蘭,你爹……八成救不回來了,且將銀子保住罷……」說完拔腿便走,卻又停下腳步,扭過頭遲疑道:「我如今也是冒著險來……只當還上回欠你的,你別再恨我……」

  香蘭動了動嘴唇,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只微微一點頭。

  思巧似是鬆了口氣,忙不迭的走了。

  香蘭只覺兩腿發軟,耳邊不斷盤桓著「知縣的相好」、「這一半天將你爹打死」、「家破人亡」等語,一手扶在牆上,耳邊那些話便成了巨大的轟鳴之聲。

  太陽毒辣辣曬著,香蘭頭上一暈,順著牆便滑到地上,摀住了臉。如今該如何?她一個小小的民女,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更不能眼睜睜去瞧著爹爹送死,可如今又能如何?她恨不得替陳萬全去死,更恨不得將曹麗環千刀萬剮。淚順著指縫淌了下來。

  此時,耳邊聽得有人道:「香蘭姑娘,香蘭姑娘?」

  香蘭抬起頭,只見雙喜正站在她眼前,臉上堆著討好兒的笑,微微俯下身看著她。

  雙喜見香蘭仰著臉兒,兩眼噙滿了淚,真個兒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不由暗讚一聲,心說這樣的顏色,怪道讓大爺迷住了眼。又堆起討好的笑道:「香蘭姑娘,我家大爺請姑娘過去一敘。」說著向後一指。香蘭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巷子盡頭停著一輛兩匹馬駕著的油綢馬車。

  香蘭用力站起身,雙喜連忙想去攙扶,又立刻想到什麼縮回了手,只一徑兒道:「姑娘慢些。」卻見香蘭往相反的路上走,急忙攔住,陪笑道:「姑娘上哪兒去?我們爺還在車裡等著呢。姑娘不知道,大爺聽說姑娘家裡出了事,立刻就動身過來了。要是他說句話,準保比佛旨綸音還管用,韓耀祖那老小子能活活嚇破了膽……姑娘還是去罷,啊?」

  香蘭聽了雙喜的話便猶豫了,卻聽見馬蹄聲響,吉祥已駕著馬車過來,簾子掀開,露出一張英氣而冷峻的臉。香蘭只覺胸口一窒,臉上雖是鎮定模樣,手已悄悄攥緊了拳。林錦樓挑起眉,將香蘭上下打量了兩遍,只招了招手,便將簾子放了。

  雙喜立刻趴跪在地上,吉祥微微弓著身子,伸出手臂笑道:「姑娘請上車罷。」

  香蘭只好扶著雙喜的胳膊,踩著雙喜上車。林錦樓正靠在鎖心閃緞的引枕上,嘴角含著笑。他跟前有一張小桌兒,擺著幾樣茶水細點。

  香蘭遠遠坐在邊上,輕聲喚了一聲:「林大爺。」

  林錦樓笑著點點頭,將桌兒上一盞茶往香蘭跟前推了推,說:「半年前瞧著還歡蹦亂跳的,敢拿簪子刺喉跟爺叫板,今兒個怎麼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香蘭看了林錦樓一眼。這男人看似尊貴凜然,風度優雅,實則做事不擇手段,毫無君子之風,如今她家落了難,正是最困頓無助的時候,他來了定要趁火打劫。香蘭把手縮在袖裡,指甲扎進掌心。

  林錦樓見香蘭垂著頭不說話,便自顧自的喝茶,心平氣靜,意態悠然。

  良久,只聽香蘭埋著頭,小小聲說:「我爹被冤枉,拿下大獄了……」

  林錦樓等的便是這一句,卻不動聲色,舉起茗碗又喝了一口。

  香蘭偷偷看了林錦樓一眼,舔了舔乾燥的唇,低聲道:「曹麗環當了縣太爺的相好,她恨死了我,便要把我折騰家破人亡,我爹挨了打,氣息奄奄的躺在牢裡,也不讓治……」說著哽咽,忙用袖子把淚拭了。

  林錦樓伸出指頭挑挑香蘭的小下巴,聲音低沉:「想把你爹弄出來,嗯?」

  香蘭不自在的躲開,林錦樓放下手臂,靠在引枕上低聲笑了起來:「不帶你這樣兒的罷,小香蘭,你扳著手指頭算算,爺到底救過你幾遭,如今又上趕著過來了,你這小沒良心的,不光不識抬舉,還不知好歹。」

  香蘭愣了一下,林錦樓確實救過她,她應該感恩戴德,可這男人太危險,企圖太赤裸,只讓她想逃得遠遠的。

  林錦樓側過身子,歪在香蘭身邊,氣息噴在她耳根,說:「好好聽著,原先爺放羊吃草,沒工夫跟你計較,這次可不一樣,我把你爹從牢裡弄出來,你看誰不順眼,爺就滅了誰給你出氣,你要是再炸毛出蛾子,爺可就真惱了,得狠狠的罰你了,知道了麼?」

  他臉上雖掛著笑,可神色語氣卻是不容反抗的威嚴。香蘭想說我爹不用你救,可她如今真走投無路,陳萬全趴在牢裡的模樣又在她眼前浮上來,可林錦樓卻要她付出巨大代價,她眼前又一片模糊,死死咬著嘴唇。

  林錦樓用指尖將她臉上的淚珠兒拭了,笑道:「喲,怎的又哭上了?喜極而泣?」

  香蘭抹了一把臉,鎮定下來,重新抬頭看著林錦樓道:「我不做妾。」

  林錦樓一愣,隨即冷笑,還未等他開口,香蘭又道:「大爺若是救了我爹,我自然……以身相許,當丫頭也好,當外室也好,只求大爺過個三年五載的厭了我,便放了我……我也不再嫁人,給爹娘送了終就去靜月庵落發修行,後半生伴著青燈古佛過了。」

  林錦樓半瞇著眼盯著眼前女子嬌美秀麗的臉龐,這女孩兒確實美得緊,如姣花照水,月射寒塘,如今遭了這樣的災禍,仍然挺直腰桿坐得端端正正,帶不出一絲頹唐的模樣。他有過的女人,風騷冶艷,千嬌百媚也好;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的也罷,都不及她風采高雅,好似一朵靜靜綻放的幽蘭,讓他幾次三番都難以割捨,間或將她忘了,可旋即又想起來。哪個女人被他垂青不是一副祖上積德光宗門楣的模樣,偏這一個,就是匹喂不熟的白眼狼。林錦樓心裡忽然升騰起一股的怒意,傾身向前,鼻尖幾乎擦上香蘭的,淡淡道:「跟爺談條件?你也配?」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3
發表於 2015-7-15 16:48: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救

  香蘭睜著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林錦樓道:「我是央求大爺。」

  林錦樓嗤笑了一聲:「求我?你這是求人的樣兒?」

  香蘭靜靜道:「我是在央求大爺……大爺身邊兒環肥燕瘦的女子有多少,看中我也不過是圖個趣兒,我服侍大爺一場報答恩情,日後大爺再添了新鮮的,還請放了我去……」

  「爺要是不答應呢?」

  「倘若大爺不答應,我也沒辦法,只怪自己命不好而已。我爹若是去了,我跟我娘活著也沒什麼趣兒,至多不過一碗砒霜,一家人橫豎死在一處,到陰司裡也有個依靠。」

  林錦樓盯著香蘭看了半晌,香蘭心裡怦怦直跳,她如今已山窮水盡,只好豁出去賭一回。林錦樓花名在外,今兒個朝東,明兒個朝西,與女子恩愛都不久長,如今盯上她,不過是因為沒到手的緣故。為了救陳萬全,她跟著林錦樓一兩年也不過咬牙便過去了,日後他娶妻納妾,將她拋在腦後,她也好逃出生天,若是有了名分捆綁,便真個兒拴死在林宅之內了。

  林錦樓不動聲色,雙眼如同深暗的水井,伸手捏住香蘭的下巴,忽地笑起來道:「小香蘭,你真是長能耐了,在爺眼皮子底下耍花槍,你想什麼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琢磨著過個一年半載的就從爺身邊兒溜了?」

  香蘭臉色發白。

  林錦樓嘿嘿笑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爺是什麼人那,你這點小心思再瞧不出,只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耍陰謀詭計的多得是,多少人惦著看爺的笑話,能算計到我的還真沒幾個。即便算計上了,我也得讓他日後千倍百倍付出代價。爺向來憐香惜玉,所以你給爺乖乖兒的,好生的伺候,少不了你的好處,懂了嗎?」說完掀開簾子說了句:「吉祥,走了!」

  吉祥連忙應了一聲,跟雙喜一同上了車轅,拿起鞭子趕車。

  香蘭一驚,忙道:「大爺,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方才說的句句都是真的……我要下車!」說著便要去掀簾子。

  林錦樓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後一拉,香蘭便歪在他懷裡。香蘭慌慌張張的想直起身,一抬頭正看見林錦樓,他臉色已沉了下來,道:「爺剛說的話你當成耳旁風是麼?我說了,讓你乖乖兒的。」

  香蘭已知道林錦樓不悅。他那幅風度翩翩,優雅從容的外皮已撕下,雖面無表情,渾身的戾氣、霸道與不可一世已森然而出。香蘭此刻才知林錦樓為何能馳騁沙場,指點千軍萬馬,他跟她的前世今生的爹爹不同,跟宋柯不同,甚至跟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差也不同。他眼神凶狠,令人不寒而慄,他是真正的心狠手辣。縱然她已見識過大風浪,也被驚嚇出一身冷汗。

  她的爹爹還沒得救,她還不能惹惱他,不能再以命相逼,要從長計議,徐徐圖之。

  於是香蘭垂了頭,悄悄坐直了身子。

  林錦樓只冷冷說了一句:「想當妾,也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臉。」說完便不再管她,又變成方才世家公子尊貴儒雅的模樣,自顧自的閉目養神。他前幾天就派人盯著陳家,聽說她爹娘已打算給她說親了,便預備這兩日便動身過來,如今香蘭已是良民,若她還執意不肯臣服,他難免要用些手段。誰想陳萬全竟被衙門給抓了。這可是天賜良機,原本要費一番功夫的事,如今輕輕巧巧就能辦到,不過這陳香蘭就是個刺兒頭,每回跟她說話就沒有痛快過,可他偏要收服她。從小到大,他林錦樓相中的東西豈有不到手之理,他日後要讓陳香蘭這頭倔驢變成喵喵叫的小貓兒一樣乖順。

  香蘭心中忐忑,手絞著裙帶兒。林錦樓要將她帶到哪兒去,莫非要把她直接帶回林家不成?她正胡思亂想,車子卻一停,吉祥恭敬道:「大爺,到了。」

  車簾子掀開,香蘭探頭一瞧,卻發現他們竟然繞到了縣衙大門前。香蘭怔住了,林錦樓已下了車,不耐煩的催道:「快點兒,愣著做什麼!你爹不是要死了麼。」香蘭慌忙起身,去扶吉祥的手臂,林錦樓卻將她的手握了,香蘭嚇一跳,只好任林錦樓握著,踩了雙喜下車。林錦樓又命吉祥去叫門。

  這廂韓耀祖正在屋中同曹麗環說笑取樂,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個差役嚷道:「老爺,老爺,來了貴客了!」

  韓耀祖忙起身出去,道:「慌什麼,誰來了?」

  那差役道:「林家的大爺林錦樓來了!」

  韓耀祖大吃一驚,真好似天上掉下個活龍一般,急命人去擺上好的茶水和果子糕餅,整衣戴帽便往前頭去,親自相迎。

  韓耀祖老遠便瞧見林錦樓不緊不慢的走過來,臉上忙堆上十二萬分的笑,腳底下疾走兩步,拱手道:「下官真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還請林將軍恕罪。」一面說著一面要往廳上引。

  林錦樓卻站住腳,淡淡道:「進去坐就不必了。大牢在哪兒,領我過去瞧瞧。」

  韓耀祖又驚又疑,心道:「林錦樓是有名的不開面兒,如今竟好端端的到我這兒來,一開口便要去大牢,臉上隱有不悅之色,莫非我這幾日抓錯了什麼人,觸了這位太歲的霉頭?」想來想去又覺著沒有,上個月確有林氏族人裡的無賴子弟生事,他已給林家遞了帖子過去,人沒打沒罰也給領走了,過後還謝了他五兩銀子,一團和氣,再說這點子小事也不值當林錦樓親自過來。他悄悄往林錦樓身後瞧了一眼,只見兩個穿著體面的豪僕,生得一模一樣,想必就是在林錦樓跟前頗得頭臉的那對雙生子了。另有個穿著淡雅的妙齡少女,容貌甚美,他不曾見過,也不敢多看,忙移開了目光,陪笑道:「將軍有何差遣,下官定然肝腦塗地,想見哪個犯人,我把他帶出來就是了。」

  林錦樓冷笑道:「還帶出來?那人只怕要讓你打死了,韓耀祖,你膽子生了毛,小爺的人你也敢動。我問你,昨天你抓進來那個陳萬全,犯了哪條罪哪條法,讓你拘起來生生要給打死。他可不是什麼尋常人,他有個三長兩短,你也趁早給我收拾東西滾蛋!」

  韓耀祖聽了這話又驚又懼,一疊聲道:「林將軍恕罪,林將軍恕罪!下官實是不知他是將軍的人。昨日有夏芸夏吏目的小妾前來告狀,說陳萬全毆打朝廷命官,夏吏目身受重傷在家養病,下官適才叫人把陳萬全拿了……」

  香蘭厲聲道:「那夏芸辱我在先,我爹氣憤不過才推了他一把,他自己未站穩方才跌傷了頭,何來『毆打朝廷命官』之說?拿人下獄,未曾問明緣由為何先打人板子,既打板子為何下的是狠手,又不准大夫前來醫治?韓縣令,你聽曹麗環那等淫婦挑唆有意草菅人命,眼中還有沒有王法?如此草包,這頭上的烏紗也不必再戴著了!」

  林錦樓哈哈大笑起來,看著韓耀祖道:「聽見沒?我那心肝兒說,你頭上的烏紗不必再戴著了。」又看了韓耀祖一眼,道:「夏芸是什麼貨色?原在我家裡就勾引婢女,顧忌他名聲,爺才把那女子賞了他,誰知道竟是個記吃不記打的,又惦記上爺的人,幾次三番往陳家提親去,陳家不答應就滿嘴噴糞。你說,這小畜生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韓耀祖聽見「心肝兒」便全明白了,冷汗順著額頭滾了下來,兩腿發軟,轟去了一半魂魄,「噗通」跪在地上,磕頭道:「將軍息怒,下官實不知陳萬全與將軍有舊,否則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出糊塗事……」

  林錦樓只道:「陳萬全人呢?」

  韓耀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一面帶路一面道:「將軍請這邊走。」說著來到大牢,親自用鑰匙打開門引眾人進去。香蘭見陳萬全仍倒在地上,神志昏迷,立刻奔過去,「哇」一聲大哭起來。韓耀祖早已打發人去請大夫,又讓人拿春凳搭陳萬全出來,將自己休憩的書房內室騰出來給陳萬全使用。

  片刻大夫便到了,診斷一番,方道:「此人已打斷了雙腿,幸而還能接上,只是要吃些苦頭。內裡也有紊亂不調之症,我開方子吃幾劑調理調理便是了,只是皮肉都給打爛,要養許久才能好了。」

  一時診病已畢,大夫給陳萬全接骨,陳萬全疼得醒了過來,大喊幾聲又暈了過去。香蘭眼眶紅紅的,林錦樓便掏出汗巾子給她抹淚兒,香蘭一扭頭躲開了,又覺著不妥,默默的將那汗巾子從林錦樓手裡抽出來拭淚,林錦樓先前有些不悅,見香蘭又將汗巾子接了,臉色又好看了些。

  韓耀祖看在眼裡急得直轉磨磨,暗道:「能這樣得林錦樓寵愛,顯見不是等閒的小妾了,可恨我竟然不知這樣一號人物,今日犯下大錯,若是林太歲追究起來,頭頂上的烏紗便真個兒保不住了!萬幸萬幸,人還沒死。」恨不得被他打的不是陳萬全,哪怕是他親爹都行。當下親自掏銀子抓藥,又打發管事去庫房拿人參鹿茸等上好的藥材,殷切挽留道:「陳官人病體未癒不得隨意挪動,不如就留下來養傷,下官也好一盡心意。」

  香蘭怎麼也不願再呆在衙門中,林錦樓便命人搭著凳子,將陳萬全送到馬車上去。香蘭出門時,只見曹麗環隱在抄手遊廊旁邊的一叢芭蕉後面,見香蘭朝這邊看來,連忙閃身躲了回去,仍露出一角杏紅的裙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4
發表於 2015-7-15 16:48: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報應(一)

  香蘭恨不得啖其血肉,暗道:「曹麗環可惡可恨,我定讓她血債血償。」一扭頭,正瞧見韓耀祖滿面堆笑陪著小心的送客,便道:「韓知縣,曹麗環原與林家攀親帶故,在府裡住過一段日子,你可知為何林家又把她趕出來?」香蘭頓了頓,一字一句道:「因為曹麗環壞透了心腸,竟要害林將軍嫡親的妹子,在她吃的酒裡放了不乾淨的東西,被我發覺告訴了太太,林家震怒,這才將她逐出,她也因此跟我結了樑子,韓知縣這廂替她她報了仇,她定是開心死了。」說完轉身便走。

  韓耀祖神色大變,暗恨道:「曹麗環這賤人,真真兒害苦了我!」臉上卻換了一副形容,小跑兩步追上香蘭,討好笑道:「多謝姑娘,我竟不知那毒婦是如此用心險惡,利用於我。韓某無知,既對不住姑娘全家,又欠姑娘天大的人情,必然重重相報。曹氏那賊婦,下官必會處置,給姑娘一個交代!」

  香蘭理都不理,只繃著臉往前走,韓耀祖巴巴送到大門口,看那馬車揚長而去,他的臉「吧嗒」一聲掉了下來,滿面的和氣燦爛變成陰寒,大步走了回去,卻瞧見房中無人,氣急敗壞的撩著官袍下擺,跑著往外找,只瞧見曹麗環正在後門上轎欲溜走。韓耀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幾步上前,一把揪住曹麗環的衣襟,揚手就是兩巴掌,口中罵道:「賤人!害苦了我!」

  曹麗環驚聲尖叫,胳膊護著頭臉,韓耀祖一行打一行罵道:「賤人,我素日待你不薄,為何要這般害我!」

  曹麗環左躲右閃,央求道:「天哪,地哪,老爺真真兒屈殺了我!我也是不知情的呀,誰知陳香蘭那淫婦勾搭上林錦樓,她原本就是個粗使丫頭……老爺,我真的是一心為了老爺著想,老爺念著先前……」

  韓耀祖破口大罵道:「單是林錦樓的妾還倒好,你竟惹到林家太太和小姐頭上,怪道林錦樓說我吃了熊心豹膽,都是你這賊婦攛掇挑唆給我下套兒,幹得這勾當讓我如何饒過你?倘若因此丟了官兒,不殺了你都難消我心頭恨!」打得曹麗環鼻管中鮮血直流,眼眶烏青。

  曹麗環本就是個潑辣悍婦,何曾吃過這樣的虧,縱然畏懼韓耀祖官威,也忍不住還手,在韓耀祖臉上抓撓了兩把。

  正鬧得沒開交處,韓光業得了消息從後頭住的宅院裡奔到前頭來,見韓耀祖正抓打曹麗環,遠處隱有官差僕役探頭探腦,喝聲罵道:「瞧什麼瞧!都給我滾!」命貼身小廝去趕人,自己來到韓耀祖身邊,抱了胳膊道:「爹,別打了,光天化日之下,讓人瞧見傳成什麼樣兒?爹的名聲就好聽了?」

  韓耀祖一聽這話方才住了手,不住喘著粗氣,一把抓了韓光業的手道:「我的兒,這廂害苦了我!」言畢淚如雨下。

  韓光業勸撫幾句,一腳踹在曹麗環身上道:「賤人!日後再收拾你!」曹麗環癱在地上哭哭啼啼,韓光業自顧自扶了韓耀祖回房相商。

  卻說韓耀祖的太太姜氏也在後宅得了消息,換了衣裳趕到前頭一看,只見韓耀祖臉上有幾道女子抓的傷痕。問及何故被抓,卻見韓耀祖支支吾吾搪塞,心中不由生疑,責打了韓耀祖身邊兒的小廝才知他與下屬的老婆有了首尾。姜氏勃然大怒,她本就是個極嚴厲的人,生得高壯,比曹麗環還彪悍十倍,當下扯著韓耀祖的鬍子道:「你個沒廉恥的老貨,怪道這些時日添了好幾樁症候,日日鬧腰疼流涕,耳聾眼花,原是被那小妖精治的!我x日在家辛苦操勞,給你生兒育女,操持家中,奉養雙親,你卻摟個小賤人風流快活,我真命苦也!」披頭散髮哭了一回,又躺在地上打滾。

  韓耀祖惱道:「你有完沒完,趕緊將這模樣收一收,甭在這兒給我添堵!」

  姜氏涕淚橫流道:「好哇!竟這般跟我說話,莫非你看上那小妖精,要休了我娶她不成?」

  韓光業連忙過來好言相勸,好說歹說方才將姜氏勸住了。

  姜氏回了房越想越氣,當下換了一身舒適的布料衣裳,將釵環簪子全都卸下,帶了人便往曹麗環家中去。衝進屋一瞧,那曹麗環正對著鏡兒搽藥呢。姜氏上前扯著曹麗環的頭髮便往地上拽,切齒罵道:「狗淫婦!讓你發春!」

  曹麗環冷不防「咚」一聲便摔在地上,口中與姜氏對罵對嚷,兩人廝打成一處。姜氏帶的下人守在門口一概不准進,任家人急得無法,趕忙給任羽送信。曹麗環縱然有些氣力,卻不敵姜氏力大,姜氏一個翻身騎在曹麗環身上,撕扯打罵一番,將她身上的衣服俱撕扯下來,在小腹上狠踹幾腳,曹麗環疼得大叫,身上蜷成一團,待細看,下身已紅了一片。

  姜氏雖恨不得捏死曹麗環,卻也怕鬧出人命,當下偃旗息鼓,帶著人退了。卉兒、思巧等人將曹麗環七手八腳搭到床上,請來大夫診治,方知曹麗環已有了兩個月身孕,被姜氏踢打得小月了。

  任羽剛回到家便得了這個消息,整個人便怔住了,慢慢紅了眼眶。卉兒見了,眼珠子轉了轉,悄悄蹭過去道:「你何必難過,她跟韓知縣的髒事兒誰不知道,這孩子還指不定是誰的呢!」

  任羽仍長吁短歎,想進屋去瞧曹麗環,卉兒扯住他,笑道:「她剛吃了藥,這會子睡了,你進去豈不是吵著她,你且往我屋裡來,我打發人去酥香齋買了些點心,先吃兩塊墊墊肚子,昨兒讓裁縫給你制的新衣也送來了,正好試試合不合身,若不合身我在讓他們給你改去。」逕自拽了任羽去了她住的次間。

  思巧正從廚房端了藥出來,見了不由微微冷笑,復又低下頭,往臥室裡去了。曹麗環臉色慘白,兩腮病容,更添滿臉打傷印痕,思巧托起曹麗環的頭給她將藥灌下去。曹麗環咳嗽了幾聲,有氣無力問道:「老爺可回來了?」

  思巧道:「沒呢,太太睡罷。」用帕子給曹麗環拭了拭嘴角,端著空碗走了。

  卻說這曹麗環本是個身體極壯,底子極好之人,可自從小月之後,便一直臥床不起,竟然病倒了。不幾日任羽又丟了差事回家,姜氏又親自上門來討要韓耀祖曾贈給曹麗環的衣裳首飾,一通亂翻,將她那一整個首飾匣子和兩箱鮮明衣裳俱抬走了。曹麗環在床上掙扎不起,愈發氣怒傷身,內外拆挫不堪,釀成了干血之症,換了幾個大夫都不曾看好。

  漸漸的,她身邊慣常使喚卉兒和思巧也不聽使喚起來。卉兒見天瞧不見人影兒,思巧也不常往屋裡來,餵飯餵藥不過敷衍了事,她想吃湯要水都無人伺候,曹麗環怒極,偏她重病懨懨,臥床掙扎不起,想罵人都無氣力。同任羽說起丫鬟不聽使喚之事,任羽去問,思巧便亂叫道:「老爺,婢子天天辛苦得很,日日做飯洗衣,收拾家裡,還要伺候太太,換洗床單被褥,端屎端尿,喂湯餵飯,還不是全賴我一人。卉兒姐姐倒是清閒,只管日日對著鏡子搽胭脂抹粉兒,我哪敢勞她的駕!倘若卉兒姐姐肯洗衣裳做飯,我保管伺候太太周全。」

  任羽便去支使卉兒,卉兒滿心不悅,口中嘟嘟囔囔指桑罵槐,干了兩日又不幹了,任羽也不再過問。曹麗環身上愈發不好,整日昏昏沉沉,臉色枯黃,只剩了一把骨頭,任羽原先還來她房中探她一番,後來漸漸也不總來,問及去向,思巧每每答道:「老爺丟了衙門的差事,總好再找一個,家裡上上下下這些人,都指望老爺吃飯呢。」

  曹麗環虛弱道:「我不是還有個莊子和兩處房產,總有些銀子度日,讓老爺回家罷,多陪我幾日,還找什麼勞什子的差事。」

  思巧撇嘴道:「太太,你怎麼不知好歹,今年夏天兩場雹子,莊子裡能有多少收成還不知道呢!兩處房子是賃出去,可太太要成日吃藥,什麼人參當歸茯苓燕窩,算來算去就是花花流水的銀子。更甭提平日裡養身的粥飯,全是上等的吃食,太太一天就要花一兩銀子呢!老爺不出去找差事,莫非淨等著坐吃山空不成?況且太太如今又背了個『淫婦』的名兒,不知多少人指指戳戳,連累老爺名聲有礙,人家都不樂意雇他做事,家裡這個光景,不知什麼時候太太就沒銀子吃上藥了呢!」

  一番話將曹麗環氣得眼冒金星,倒了半口氣咬牙道:「倘若沒銀子了,第一個便把你這賤人賣了!」

  思巧冷笑道:「喲,賣了我,日後誰服侍太太呢!」說完把手裡的粥往几子上一放,頭也不會便走了,生生餓了曹麗環一頓,晚上方才將那碗冷粥給她灌了,皮笑肉不笑道:「太太,我當初不過是鬼迷心竅,才從林家給趕出來,這般服侍你已足夠對得起蒼天良心。你還不知道罷?你那忠心耿耿的奴才卉兒,自打你一病,就勾搭老爺爬了床,老爺早就日夜宿在她房裡了,昨兒個剛得了信兒,大夫診出她一個月的身孕,老爺喜得跟什麼似的,給那大夫一錢銀子當了賞錢,如今卉兒正安胎,我整日裡伺候她還伺候不完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5
發表於 2015-7-15 16:48: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四章 報應(二)

  曹麗環倏地瞪大了雙眼,喉嚨裡咯咯作響,用盡力氣一揚手,將思巧手中的碗撥到地上,「卡嚓」摔個粉碎,怒道:「你,你,你……怎不早跟我說!」

  思巧仍笑模笑樣道:「我這不是怕太太生氣麼,可如今卉兒姐姐有了孕,這等喜事自然要告訴太太知曉的。」

  曹麗環顧不得思巧陰陽怪氣,強掙扎著坐起來,只覺頭暈眼花,緩了半晌,方道:「你去把卉兒那小賤人叫過來見我!」見思巧站著沒動,又怒道:「還不快去!」

  思巧冷笑一聲去了。

  曹麗環將頭靠在床柱上歇了好一回,直喘粗氣。不多時卉兒便來了,一進門便聞到一股藥味兒,伴著污濁酸臭的氣息,卉兒忙掩了口鼻,張嘴欲嘔,思巧連忙上前扶著卉兒,滿臉堆著慇勤的笑,道:「哎喲喂,卉兒姐姐,如今您可是個金貴的人兒,是不是不舒坦了?快坐下,快坐下,我去給您倒杯熱茶壓一壓。」

  卉兒手裡攥著帕子在鼻前揮了揮道:「不用了不用了,去我房裡拿那瓶兒今年的新茶沏上一杯來罷。還有一碟兒果餡椒鹽金餅,也一併拿來。」

  思巧笑道:「得了,這就去。」掀簾子去了。

  卉兒遠遠的靠著門坐了,抬頭一瞧,只見曹麗環正歪在床頭惡狠狠的瞪著她,雙目赤紅,臉色蠟黃,腮都凹了下去,愈發顯出高高的鎖骨,頭髮蓬亂,如同女鬼一般。卉兒嚇了一跳,定了定神,翹起二郎腿兒道:「太太叫我來有何事?」

  曹麗環上下打量卉兒,只見她一張銀盆臉愈發豐腴,本就滾圓的身子愈發的胖了,烏鴉鴉的頭髮上戴著黃霜霜的釵環,銀絲八寶髻,珠翠花鈿,瑪瑙金簪,耳上垂著紫銷金耳墜子,胸前垂著一塊美玉,手腕子上各帶兩隻鐲子,穿著丁香色五彩納紗的褙子,露著月白的雲袖,底下是翠蘭遍地金的裙兒,臉上勻著宮粉胭脂,將微黃的膚色都襯得鮮亮雪白,竟是體面人家奶奶的模樣了!

  曹麗環咬牙道:「卉兒,我自問帶你如同親姐妹一般,無論吃喝穿戴,必然想到你一份兒,你這背信棄義的無恥賤人,竟去偷主人漢子,如此待我!」

  卉兒冷哼道:「你待我如親姐妹?甭拿這冠冕堂皇的好聽話兒來往自個兒臉上貼金了!先前我傻,覺著你待我親厚,可細想起來,你每回給我的東西,全都是你不要不愛的,才給我做人情兒,你何曾撿過心愛的東西給我?我偶爾得了個好玩意兒,你還得千方百計的哄了去,口口聲聲是為了我好!」

  曹麗環怒道:「或許我有地方虧待與你,你卻勾引男主人,將主子丟在一旁不管死活,你還有沒有良心!」

  卉兒站了起來,往前走幾步,指著曹麗環鼻尖,揚聲道:「我沒有良心?曹麗環,你摸摸你自個兒有沒有良心!我好歹伺候你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已經快二十歲了,家裡好容易給我相中一門親,雖不是上好人家,也是有些產業的農戶,來找你求恩典,你偏左擋右推,悄悄背著我們到男方家裡回絕了親事,把我灌醉了獻給韓耀祖那老東西糟踐!只為了攏住那老東西的心好往家裡撈實惠。曹麗環,我恨你恨到骨子裡,日日夜夜想嚼了你的肉解恨!」

  曹麗環一驚,強辯道:「我自然是為了你好,當初韓耀祖還同我說,想納你做妾,韓耀祖乃堂堂的知縣老爺,做他的妾不比當農**強百倍……」

  卉兒尖叫道:「放屁!他家那母夜叉豈是好相與的,韓耀祖千好萬好,你為何不去給她作妾?他一個糟老頭子,我見了他只有噁心!」卉兒尖叫兩聲,往後挪了挪,胸口快速起伏,與曹麗環二人就這般虎視眈眈的對望著。

  此時思巧端了茶和糕餅果子進來,又輕手輕腳的退下了。

  卉兒揉了揉胸脯,定了定神,往後退兩步又坐了下來,將茗碗端起來喝了一口。復又往曹麗環看過來,臉上掛上了笑,道:「曹麗環,你真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縱然任羽沒本事窮窩囊,可有一條好處,就是忠厚顧家,而且心裡頭長情。縱然你給他戴了頂高高的綠帽子,還變成這番鬼模樣,他還對你記掛著,琢磨四處請大夫給你治病。可現如今,你那老公已是我的了。」

  曹麗環搖著頭髮叫道:「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卉兒彷彿沒聽見似的,一邊說,一邊拈起一片糕餅咬了一口,臉上的笑容又得意又炫耀:「他天天對我知疼著熱的,我想吃什麼,只消說一聲兒,他立刻提上鞋便給我買回來,連捏肩捶腿的事兒都能伺候我,夜裡頭也生猛著那……」說著用帕子掩著口吃吃笑了起來,「比韓耀祖那耙不動地的老貨強百倍,真不知你怎就瞧上了那老東西。」說著走到曹麗環跟前,微微彎下腰,微笑著低聲道:「你也活不了幾天了,你老公已說了,你若是死了,我又生下一兒半女,就把我扶正。曹麗環,我確要好生謝你,你費盡心機,熬力掙下的家業,便讓我的後世子孫好生享用了。」說完直起身,哼著小曲兒出去了。

  曹麗環怒極攻心,卉兒這番說辭比剜她心肺還要狠毒一百倍,當下吐出兩口鮮血,眼前一黑便撅了過去,夜間迷迷糊糊醒了一回,直著脖子叫了半晌也無人來應,她掙扎著起身去夠床頭小几子上的茶,顫抖著手向前伸了半晌,頭一歪,直眉瞪眼的便赴了黃泉。

  次日一早,思巧前來收拾才發覺曹麗環已亡,慌忙報與任羽知道。任羽不由撫屍痛哭了一番,想要好生操辦喪事,卉兒攔住道:「前些日子給為給她治病,家裡已花費大半,我再過幾個月就要生產,小姑子也要出嫁,還是省些錢銀罷!大辦不必了,選個黃道吉日,點個穴埋了便是。」

  任羽口中答應,到底覺著不像,偷偷拿了些銀兩,買了體面的棺槨裝殮了,吹吹打打,點了一處穴下葬。

  此時韓家內宅裡,姜氏正端坐在太師椅上,她跟前跪著個身材瘦弱的婦人,姿色平庸,畢恭畢敬的垂著臉兒。姜氏用蓋碗撥弄著茶葉,嘴角含著笑道:「思巧,你做得不錯,這一遭可算解了我的心頭恨,我自然會好好賞你。」

  思巧磕了個頭道:「小的不求賞賜,但求太太將我從任家贖出去,日後平平安安做個良民。」

  姜氏朝身邊兒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便掏出一張紙遞到思巧跟前道:「太太昨兒個就跟任家說了,這是你放籍的文書,好生收好了罷。」

  思巧大喜,連連磕頭謝恩不止,口中道:「小的這就動身去揚州,日後再不回來了。」

  姜氏心中大快,又賞了思巧十兩銀子並一對兒銀鐲子。

  思巧忙接了下來,口中千恩萬謝的去了。

  她走出韓家的後門,長長出了一口氣。她恨絕了曹麗環,原來曹麗環的陪房小廝四順兒死了老婆,曹麗環便將她許了過去。四順兒吃喝嫖賭打老婆,折磨她苦不堪言,且有個好色如命的病兒,思巧生得平庸,被他當成了糞土,她前有主人刁蠻嚴苛,後有丈夫橫吃惡打,她幾次三番都欲尋死,都硬生生熬了下來。

  當日姜氏把曹麗環打到小產,她手底下的心腹丫鬟便來收買她,讓她在曹麗環吃的藥裡偷偷加了幾味料,將那小月之病弄成了要命的大症候,之後打探曹麗環有多少資財。思巧自然言無不盡,二人裡應外合,將曹麗環的首飾衣裳盡數算計了去。

  如今曹麗環死了,思巧便求姜氏兌現承諾,將她從任家贖買出來,放籍成了平民。她快步走出巷子,只見有個生得黑粗矮胖的漢子正站在巷子口焦急張望,見她出來,忙問道:「事成了?」

  思巧點了點頭,那漢子笑了起來,拉了思巧的手道:「那咱們趕緊坐船去揚州罷。」

  思巧看著那漢子,臉上揚起一抹笑,點了點頭,隨著他一同去了。此人是個畫糖畫兒的,還會捏面人兒,原在任家住的一帶走街串巷,見思巧挨打受罵每每好心安慰,兩人逐漸生情。這廂思巧拿到了文書,二人便立即動身雙雙私奔了。日後在揚州安家,做些小生意度日,不在話下。

  卻說卉兒十月懷胎生了一女,任羽便將她扶了正,一起生活倒也平安。只是卉兒有個揮霍無度的性子,只知吃喝打扮,何曾知道如何持家,如今當了女主人便愈發得了意,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沒個節制。任羽又是個草包,唯唯諾諾的。二人都不善經營,不但將曹麗環辛苦攢下的家當花了大半,最後不得不將那莊子賣了,幸而還有房產賃出去得錢。夫妻倆只覺有了指望,愈發賴在家中不事生產,將原本殷實富裕的一家生生折騰成了家資平淡的市井小戶。後任羽中年染病早亡,卉兒帶著孩子改嫁了兩回,最終不知流落何方。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6
發表於 2015-7-15 16:48: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五章 報應(三)

  且說香蘭將陳萬全從牢中救出,一行人回到陳家。薛氏正愁眉不展臥在床上,忽聽院內喧嘩,出去一瞧,見陳萬全竟被人抬了回來,不由喜從天降,待看陳萬全面如金箔,神志昏迷,又驚得面色發白。吉祥和雙喜搭著春凳,將陳萬全送到臥室,小心翼翼放到床上,薛氏上前,輕輕撩開衣裳一瞧,只見雙股腫爛猙獰,大腿上也全是青紫,用竹子夾板捆著,竟無一好處,一顆心都揪了起來,出去一瞧,只見林錦樓正大馬金刀的坐在廳中品茶。

  薛氏哪兒還有不明白的,立刻上前跪倒在地,磕頭道:「民婦叩謝林大爺救命之恩。」頭碰在地上「咚咚」作響,雙喜連忙上前攙扶,口中嘻嘻笑道:「這可使不得,快些起來。」

  香蘭也去扶薛氏,薛氏扯著香蘭袖子道:「蘭姐兒,還不快給林大爺磕頭。」說著要扯著香蘭下跪。

  香蘭白著臉兒,抬頭看了林錦樓一眼,咬了咬唇兒,垂下頭,卻始終不肯屈膝跪下,薛氏不悅,怒目瞪著香蘭,死死捏她的手,低聲道:「死丫頭,還不快給林大爺磕頭!」

  林錦樓卻站了起來,淡淡道:「不必了,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言畢便往外走。

  薛氏忙扯著香蘭一路相送,臉上陪著笑,款款道:「小女孩子家不懂事,大爺莫跟她一般見識……大爺慢些走,我們定要到府上磕頭謝恩。」

  林錦樓隨口應著,待走到大門口,命旁人退下,只讓香蘭到跟前道:「收拾收拾東西,明兒個我讓人過來接你……算了,東西也甭收拾了,你那些破爛兒沒什麼好拿的,衣裳首飾都給你添新的。」

  香蘭大吃一驚,忙央求道:「我爹剛剛回來,渾身沒一處好的地方,我想在家伺候兩日……」說著眼淚已掉下來,「求你了……」

  「嘖,嘖,你怎麼總哭,好像爺要吃了你似的。」林錦樓說著伸手給香蘭擦眼淚。

  香蘭想躲,卻忍住沒動。這樣垂著臉兒乖順的模樣卻讓林錦樓心裡舒坦,捏了捏她的小下巴,笑道:「行了,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念你一片孝心,就在家裡伺候你爹三天,爺再打發人來接你。」

  「大爺,再讓我多呆幾日罷,我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家來……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家裡只有老娘和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子……」

  林錦樓摸了摸下巴道:「成,爺回頭派倆人過來。」見香蘭張口欲言,便用手指點住她的唇兒,半瞇著眼似笑非笑道:「最多五天,小香蘭,再跟爺唱『哩哏兒啷』爺可就要惱了。」說著從腰間把那赤金黃玉的小馬腰墜兒解下來,掛在香蘭的腰間,道:「去伺候你爹罷,當完了孝女再好生想想怎麼報答我。」說完便登上馬車走了。

  香蘭默默回轉身走進屋,慢慢將大門關上,一扭頭見薛氏站在院裡,紅著眼眶,抖著嘴唇叫了一聲:「蘭姐兒……」便說不出話,顯見是全明白了。

  香蘭走過去強笑道:「這般也沒什麼不好……爹爹是囫圇著回來了,大爺的脾氣雖不好,可林家是個富貴所在,過個一兩年興許我就能回來了……」

  薛氏忍不住大哭,一把摟了香蘭,跺著腳道:「我的閨女,你好個伶俐清俊的人兒,合該有正房太太的體面,命怎就這麼苦……」

  這一哭引得香蘭也哭起來,又忙用帕子擦乾了淚兒,反倒勸慰薛氏,暫且不提。

  卻說韓耀祖因得罪了林家心中難安,一夜未曾好睡。第二日一早,韓耀祖親自備了一份厚禮登門去了陳家。陳氏夫婦不由誠惶誠恐,韓耀祖對陳萬全噓寒問暖,又取出一封五十兩的銀子,送上前道:「陳掌櫃受此牢獄之災,實是本官受小人蒙蔽,聽信讒言所致。還請陳掌櫃萬毋放在心上,本官定然給陳掌櫃一個交代!」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眼睛卻不自覺向四周溜去,尋香蘭的身影。

  陳萬全聽了這話,只覺臉上有了天大的光,萬沒想到那公堂上威風凜凜的縣太爺竟然會和他這般和顏悅色的說話,話都快說不出,一疊聲道:「不敢,不敢。」

  卻聽旁邊屋中傳出一聲冷笑。韓耀祖立時知道香蘭就在隔壁,連忙道:「這事本就由夏家小妾而起,夏芸身為朝廷命官卻縱容妾室玷污清白女子聲譽,口出惡言,實是暴殄輕生,有辱斯文,乃輕佻狂徒,從今日起,罷黜其九品官職,另外,我已奏請金陵學政、呈報吏部革除其舉人功名。」

  香蘭隔著簾子聽見登時一怔,夏芸丟了差事在她意料之中,可因此革除功名懲罰也太重了些。文人科舉歷來賺盡人間白頭,夏芸年紀輕輕便高中舉人,本有大好前程,此番革了功名,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考中。夏芸雖有可恨之處,到底不是大惡之人,不過他一家子親戚。

  只聽陳萬全道:「青天大老爺可要為小民一家做主哇,我們老老實實的本分人家,從不招災惹禍,夏芸看中我女兒,我跟她娘不答應,他就辱我女兒名聲,他小妾還要抓打我女兒……」

  薛氏又道:「後來我跟蘭姐兒去夏家央求,前前後後送了六十兩銀子,夏芸他娘、他二嫂還有小妾逼著蘭姐兒給夏芸磕頭……」說著聲音哽咽,頓了頓才道,「這往哪兒去說理,明明他們作惡,卻讓蘭姐兒下跪賠禮。結果蘭姐兒磕了頭,他們也沒上衙門撤狀子,我們上門去問,反倒白白挨了一頓辱罵。」

  韓耀祖大怒道:「竟然有這樣放屁的事!夏家實在可惡,此事本官定要管到底的!」

  陳氏夫婦口中連稱「青天大老爺」不止。

  一時韓耀祖走了,陳萬全臀上腿上疼得厲害,如同針扎刀削,又發起燒來,昏昏沉沉。不多時又有人來叫門,原來是書染親自送來一個婆子和一個小廝,又拿出一封五十兩銀子,笑道:「這是大爺讓帶來給陳掌櫃買些吃食補身子的。大爺可把姑娘放在心上,讓我從庫裡挑幾匹上好的貢緞,說要給姑娘裁新衣裳。」

  薛氏連忙道謝,香蘭卻瞧著心煩,只站在一旁不說話。書染見香蘭那模樣便知她心裡不樂意,不由暗暗吃驚,卻將話頭扯了,說了些旁的,便告辭而出。

  一時無事。

  卻說韓耀祖回了衙門,第一樁事便是將夏芸的官職拿了,又打發人去問學政,金陵學政聽說夏芸得罪了林錦樓,又是個無甚根基靠山的,哪有不答應的,立時將夏芸的功名革了。

  消息傳來,夏家上下如同被焦雷劈了一般,夏芸先是懵了,不顧頭暈,從床上爬起來便要去了縣衙。韓耀祖見了他,便道:「夏芸,你是狗膽包天,不打聽打聽陳家的背景就讓小妾上門去鬧,打量鬧壞了人家姑娘名聲,人家就能嫁給你怎的?且鬧了就鬧了,人家也認賠了銀子,為何不肯撤狀?如今惹惱了陳家,請了林錦樓出手……唉,這也是你的孽障遭遇,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也委實做過了些。」

  夏芸如同兜頭一盆冷水淋了個透心涼,喃喃道:「我早就讓家裡人過來撤狀了……況我根本就不曾告狀。」

  韓耀祖道:「是你那小妾銀蝶來衙門裡喊的冤。」

  夏芸仍是愣愣的模樣,一時有人傳報有客來,韓耀祖便端茶送客,打發夏芸去了。

  夏芸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一家老小俱圍在門前,見他回來呼啦啦全圍上去,七嘴八舌的詢問。夏芸彷彿迷迷瞪瞪還在夢裡,直眉瞪眼的只管往屋裡去。

  銀蝶正舉著一面靶鏡左照又照,見夏芸進屋,忙放下鏡子,起身上前道:「老爺,你可回來了,韓知縣如何說的?」

  夏芸怔怔的抬起眼,只見銀蝶塗胭脂摸粉兒,一臉的濃艷,忽然暴怒起來,掄起胳膊狠狠打了銀蝶一掌,怒道:「你這賤人做的好事!誰讓你去的陳家!誰讓你去衙門告狀!」

  這一掌扇得銀蝶倒退幾步,栽在炕邊,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金氏和夏二嫂悄悄在門口守著,聽見動靜慌忙推門進來,夏二嫂一疊聲問道:「這究竟怎麼回事?莫非是陳家那小賤人搞的鬼?叔叔的差事功名怎的就丟了?」

  金氏擼胳膊挽袖子道:「倘若是他們弄鬼,我定要鬧他個雞犬不寧!」

  夏芸氣得渾身亂顫,指著金氏和夏二嫂問道:「我讓你們到衙門撤狀,你們為何不去?」

  金氏和夏二嫂對望一眼,夏二嫂不肯吱聲,金氏卻滿不在乎道:「陳家有的是銀子,才賠六十兩怎麼夠?你是沒瞧見他家住著多大的房,屋裡多少古董玩意兒,你是堂堂的舉人老爺,朝廷命官,金貴著哪,依我看,不賠個二三百兩的,這事都不算了結。」

  夏芸的臉氣成豬肝色,抖著嘴唇跌足大罵道:「糊塗!糊塗!我的身家前程就是讓你們斷送的!」罵完不由淚如雨下,頭痛不止,腿一軟就栽歪在了地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7
發表於 2015-7-15 16:48: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報應(四)

  眾人大驚,忙七手八腳的把夏芸抬到床上,金氏撲到夏芸身上哭得死去活來,道:「我的兒,你若不中用了,豈不是要了我的命哇!」

  夏芸喘著粗氣道:「我寒窗苦讀十幾載,辛辛苦苦得來的功名全被你們折騰了去,你們這是……這是要我的命罷了!」

  金氏和夏二嫂大眼瞪小眼,對望了半晌,夏二嫂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問道:「叔叔,你那功名真的被……被……」

  夏芸暴怒,掙扎著要坐起來,兜頭啐了夏二嫂一口,罵道:「都是被你們這黑心的無知婦人害的!」

  這廂金氏已一屁股坐在地上,扯開嗓子哭天搶地道:「哎喲喂!老天爺你不開眼,眼睜睜要時來運轉,竟被陳家那奸倭的小淫婦算計,天打火燒妖裡妖氣的下流婊子,如今老娘豁出這條老命,要跟她撕個魚死網破!」一骨碌爬起來,將門口站著的人扒拉開就往門外跑。

  屋裡人一時怔住,夏芸先回過神來,怒吼道:「還不趕緊將她攔住!」

  夏二嫂如夢方醒,跟著追了出去。

  夏三姐兒只覺有趣,咬著手指倚在門框上吃吃發笑,那笑聲只震得夏芸腦仁兒發疼,他用盡氣力擲了一個茶碗過去,「噹」一聲砸在門框上摔了個粉碎,夏三姐兒嚇了一跳,忙不迭的跑了。

  卻說金氏一溜煙兒跑到陳家門前,「咚咚」捶門,口中亂鬧亂嚷,不多時,林錦樓送來的婆子前來應門,將金氏堵在門口,金氏撒潑大鬧,滿口穢言,夏二嫂趕來拉拽金氏,卻怎麼都勸不住。香蘭在房中聽見,悄悄打發那小廝前去衙門報官,又命那婆子關上門不必理睬。

  不多時,衙門果然來了兩個捕快,二話不說便將金氏和夏二嫂拿了,押到縣衙各打了二十大板,將這二人雙腿齊齊打斷,才讓夏家過來領人。金氏嚇破了膽,她本就年歲大了,又傷了筋骨,抬回家裡當天夜裡便斷了氣。

  夏家愁雲慘淡,夏芸的父親是個沒主意的,兩個哥哥都是無甚見識的莊稼漢,金氏一去,夏芸臥病在床,夏家更是群龍無首。偏那夏二嫂是個身體壯的,竟熬了過來,將老公叫到身邊來,低聲道:「如今叔叔的功名被革了,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發達起來,只怕還要受幾年精窮,他得罪了林家,興許這輩子就完了。咱們可得留個心眼子,別跟著受罪。」

  夏二哥本就跟夏二嫂一路貨色,忙問道:「你想如何?」

  夏二嫂道:「陳家不是給了六十兩銀子麼?如今娘死了,你去拿銀子辦喪事,買口薄皮棺材,蠟燭紙牛的操持,有個十五兩銀子就頂了天地了,你悄悄多昧下二十兩,那銀子留著咱們自個兒用。」

  夏二哥覺著此計甚妙,又踟躕道:「方纔小三兒還嚷嚷著要把銀子還給陳家……爹也答應了,還說好生央求一番,興許陳家心一軟就能恢復小三兒的功名。」

  夏二嫂「呸」了一聲道:「放屁!收下的銀子哪還有還回去的!我這身上的打白挨了不成?你只管照我說的做,家裡不是還有那個叫銀蝶的小賤人麼?倘若沒了銀子,讓叔叔把銀蝶賣了還債!」

  夫妻倆密議了一番。夏二哥便去討銀子給金氏辦喪事,因家中無甚積蓄,夏芸只得拿出四十兩銀子。夏二哥依計,用去十五兩操辦喪事,偷藏了二十兩,剩了五兩銀子交予夏芸。夏芸臥病在床,不知當中的事,只得聽他二哥夫妻擺佈,又擔心倘若這銀子不歸還陳家,要招來更大的災禍,左思右想不得法,夏二哥便攛掇他賣了銀蝶。

  夏芸原先因林家賞賜奴婢之故,憐惜銀蝶,又愛她美貌,如今這事一出,先前那點子恩情早已付之東流,當下點頭便應了。

  夏二哥當下便去找人牙子,問了幾家,因銀蝶是失貞之婦,大戶人家全然瞧不上,中等人家又出不上高價,唯有一家娼寮肯出一百兩銀子,討價還價又添了十兩,那夏二哥本就是個心狠貪財之輩,知道夏芸厚道心軟,便騙說將銀蝶賣與大戶人家。

  卻說銀蝶也有自己一番計較,眼見著夏芸沒了功名,夏家一大家子人僅靠幾畝薄田過活,又要精窮下去,且上上下下都是張牙舞爪不好相與的,又有好些邋遢骯髒口不能言的毛病兒,自從夏芸丟了官,家中人對她非打即罵,惡言相向,無一日好過。銀蝶自幼不曾吃苦受窮,又在林家富貴之地長大,對夏家十分鄙視輕賤,這廂聽說夏芸要將她賣了,心裡雖忐忑,卻還有些竊喜,倘若對方肯花高價把她買了做婢做妾,她便又能過錦衣玉食的日子了。她雖不捨夏芸年輕清俊,還有個多情的性子,可一想到每日吃的糙米爛飯,這點子好處也全化成了天邊的雲。

  故而夏二哥哄她說:「有個鄉下的大地主要買你做妾,趕緊收拾東西過富貴生活去,在這裡跟著我們挨窮作甚!」

  銀蝶便立時收拾了東西,進屋給夏芸磕頭,跪在地上眼淚汪汪道:「我雖不捨官人,奈何家中遭大變故,需要銀鈔,二哥將我賣了,還能換幾兩銀子回來度日。」

  夏芸頭傷未癒又添了新症候,正躺在床上,聽了銀蝶之言,心裡也有些發軟,暗想著到底恩愛一場,這般將人賣了也確實無情。可扭過頭一看,卻見銀蝶穿了一身壓箱底的粉綢繡牡丹蝴蝶的新衣,桃紅挑線的羅裙,襯得柳腰窈窕,精心盤了個頭,插著兩三支兒珠翠花簪,一張臉兒上塗脂抹粉,艷麗非常,哪有依依惜別的模樣,分明是迫不及待要離去了。

  夏芸氣得頭又暈了一暈,想到如今種種皆因此女而起,遂冷笑道:「但願姑娘再攀高枝兒,當什麼有錢人的小老婆,也不知他可否嫌棄撿我穿過的鞋!」

  這一句將銀蝶噎得滿面通紅,心中暗恨不已,想分辯幾句,又怕惹惱夏芸,將她賣到見不得人的地方,只得忍著恥退了下去。

  夏二哥將銀蝶引出門,登時便換了一張面孔,獰笑道:「小賤婦,賣出去的奴才,還敢穿得比主子體面不成?」說著一把搶過銀蝶的包袱,又將她頭上的簪子釵環盡數拔了。

  銀蝶大驚,尖叫著去奪,夏二哥一腳便踹在銀蝶小腹上,罵道:「敗家精!打你都便宜你!」

  銀蝶忍著疼,起身又要去搶,夏二哥揪住銀蝶的頭髮舉手便要打,忽聽有人:「嘖嘖,這可使不得,打壞了臉可怎麼見客!」只見倚翠閣的龜奴高二寶施施然走了過來。

  夏二哥登時將手放下,滿面堆笑的跟高二寶行禮問好。高二寶上下打量了銀蝶一番,心裡滿意,當下會了銀子,將銀蝶帶走了。夏二哥得了銀子,又昧了三十兩,餘下的交給夏芸。夏芸取了六十兩還給陳家,暫且不提。

  卻說銀蝶得知自己被賣到勾欄裡,不由大驚失色,哭鬧謾罵不休,鴇母惱了,一頓籐條抽打下去,又餓了兩頓,銀蝶便老實下來。鴇母見銀蝶臉蛋生得好,便教她識字彈曲兒,沒料到銀蝶對這些一竅不通,教了好些時日也沒學會,倒張個能說會道的會哄人的嘴,可全無察言觀色的能耐。

  鴇母左右調教不好,知銀蝶學不會風雅調調,便乾脆讓她掛牌子接客。料定銀蝶不能聽話,便在酒水裡下了春藥,賣了個有錢的商賈。銀蝶心裡明白,手腳全然動彈不得,事後不由哭個不住。

  鴇母道:「好閨女,年紀輕輕的趁早賺幾兩銀錢,老了還有個指望,腿撇開就來花花的銀兩,比男人虛情假意實在得多。」

  當下那商賈又送來五兩一錠的銀子,說當做銀蝶的胭脂水粉錢,又說改日送幾套織金的衣裳。鴇母喜得合不攏嘴,立時抬舉銀蝶,讓她搬到上好的廂房去住,又撥了兩個小丫頭子給她使喚。第二日,商賈送來三十兩銀子,要包宿銀蝶。銀蝶縱然厭惡商賈年老體臭,卻貪他銀子,又見那商賈從緞子鋪送來兩匹好尺頭讓她裁衣裳,更有那有名兒的糕餅水酒攢了一大盒子命小廝前來送。勾欄裡人人眼紅,銀蝶一時覺著這樣的風頭體面連在林家時都不曾有過,便不吭聲了,自此做起皮肉行當。

  這個月這個來包,下個月那個來睡,春去秋來,先前還有人願意為銀蝶贖身,銀蝶不是嫌棄那個窮,就是嫌這個給她的身份不體面,不知不覺年老色衰,驚覺時才發覺肯為她贖身的更是她萬萬瞧不上眼的,便愈發心有不甘。再過了兩冬,竟然染了一身髒病,渾身流膿不止。

  鴇母嫌棄銀蝶髒臭,將她從房裡趕出來,只讓她在下等窯子裡宿著,只有那些個販夫走卒化上些錢來宿,漸漸的,連那些人也不願來。忽有一日,銀蝶肚痛不止,也無人請大夫來,待有人瞧見時,只見人早已死了,雙目圓圓的瞪著,不知在恨誰,身上已爬了蛆,便找了個蓆子一卷,草草埋葬了事。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8
發表於 2015-7-15 16:49: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 再入

  五日後,林錦樓果然派了一輛馬車去陳家接香蘭進府。縱然香蘭百般不願,也只好收拾了行李跟著去,臨行前,薛氏含淚,拽著香蘭的袖子道:「不如我去求求林大爺,他要多少銀子,咱們傾家蕩產也給得,只求他放你回來……」

  來接香蘭的正是吉祥,聽聞此言不由嚇了一跳,慌忙勸道:「薛嬸子,這話可萬萬不能再提了。林家莫非還短銀子不成?大爺相中的是人。」

  薛氏眼淚止不住滴下來,香蘭強笑著勸道:「又不是生離死別,何必這樣哭哭啼啼的。橫豎總有熬過去的日子罷了,等過兩日,我就家來看望爹娘。」

  吉祥使了個眼色,林家派來的劉婆子立刻上前扶著薛氏的手臂,笑道:「姐兒是要進府享福去的,多少人盼還盼不來,夫人這樣哭,反倒惹得她心裡不安穩了。」這劉婆子本在知春館當差,有兩分體面,眼見林錦樓將她指到陳家,伺候幾個奴才出身的,心裡老大不樂意。可如今見著吉祥親自來接香蘭,不由暗自咋舌,心想:「我這外甥在大爺跟前是極體面極有臉的,人人都叫一聲『大管事』,大爺竟派他來接香蘭,可見心裡頭對這丫頭是極器重,誰知以後她有沒有大造化呢!」態度便愈發慇勤熱絡了。

  吉祥也在旁邊勸了兩句,香蘭方才灑淚拜別,隨了吉祥等人重新回到林家。

  到了林府角門處,書染早就同兩個婆子站在角門處等候,見了香蘭不由滿面堆笑著問好,上前來將她手中的包袱接下,又親親熱熱的扶著她上小轎兒,一路抬到知春館去了。

  香蘭下了轎,書染領著她直往正屋走去。院子裡靜悄悄的,連澆花灑掃的丫頭婆子都瞧不見,香蘭垂著頭徑直往屋中走,卻不知兩側廂房中,畫眉、鸚哥等人正透過鏤雕的花窗瞪圓了雙目,定定的瞧著她。

  待進了屋,書染將包袱交給門口守著的丫鬟,引香蘭坐下,笑道:「大爺吩咐了,說姑娘從今往後就住在東次間裡,應用的東西一早就備下了,不知姑娘平日裡愛吃什麼,喝什麼,用什麼,可有什麼忌諱的東西?如今府裡缺個大奶奶,什麼都安排不周。我如今雖嫁了人,也進來領著知春館的差事,如今你來了,我倒是能清閒清閒了。」

  香蘭正鬱鬱不樂,聽了書染的話,才勉強打起精神,抬頭一看,果見書染梳著婦人的髮式,書染又道:「大爺讓我撥兩個丫頭婆子給你使喚,都是跟你相識老舊的人兒了,若是不喜歡,你便直接換了就是了。」說罷命人帶了兩個丫頭進來,竟是小鵑和春菱。

  小鵑顯是極歡喜的,見了香蘭便紅了眼眶。春菱神色平靜,二人給香蘭行禮。香蘭忙站了起來,上前攜住她兩人的手,只覺後頭髮緊,竟一句話都說不出。

  書染笑道:「我去瞧瞧你的東西安置好了沒有,次間已打掃出來了,姑娘過去歇歇罷,短缺什麼東西只管說。」言罷便退了下去。

  當下,小鵑便立刻扯住香蘭的袖子,笑著說:「我的天,我的地,昨兒個我還念叨你來著,沒想到你竟然又回來了!這下可好了!」

  春菱瞧著香蘭隱帶愁容,便拉了小鵑一把,對香蘭道:「你……怎的又回來了?」

  香蘭歎了一聲道:「一言難盡。」又對著春菱行大禮,口中道:「還未謝過你的救命之恩。」

  春菱側過身,伸出胳膊扶住香蘭,口中笑道:「你這禮,我如今是受不起了。」

  香蘭譏誚的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扭頭看著窗外的枝椏綠葉,低聲道:「什麼受得起受不起,原先是奴才,如今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

  春菱聽得分明,忙扯了香蘭一把,左右瞧了瞧,低聲道:「快休如此,讓有心人聽見指不定傳成什麼樣子呢!如今那母夜叉雖走了,可知春館也不是什麼太平地方。」言罷引著香蘭去東次間,口中又道:「大爺到軍中去了,對外又有些應酬之事,晚上才回來呢。」

  香蘭原本揪著心,聽說林錦樓不在,方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東次間緊挨著臥房,只以一面多寶閣作為隔斷,臨窗設一床,鋪著猩紅的金錢蟒大條褥,綠緞彈墨五彩連波水紋鴛鴦刺繡的靠背,並秋香色妝花引枕,垂著藕荷色的紗綢軟簾。一側設這海棠樣式的洋漆小几子,放著紫金鑲琺琅的花瓶兒,裡頭插著一把夜來香。几子旁有一個烏木櫃,另一側有兩把椅子並一張方形小條案,擺著茗碗等物。

  香蘭只坐在床上發呆。

  春菱見四下無人,便在香蘭身邊坐了下來,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你怎的又到了府裡,可大爺讓我服侍你,可見是有心要抬舉你的,既然來了可就別瞎想,否則就是給自個兒添堵了。知春館比先前清淨不少,畫眉抬了姨娘,住在東廂。鸚哥天天縮在房裡不出來,只對外稱病。還有一個鸞兒,是老太太給大爺的,大爺進京的時候她非要跟著去伺候,她是書染的堂妹,因這層臉面,大爺便抬舉了她,成了通房。」

  小鵑插嘴說:「她可是個厲害的人,會彈幾首琵琶,大爺在家吃飯總愛讓她在跟前伺候,時不時彈上一曲半曲的,比畫眉還得臉呢。她本來叫可人,後來趁著大爺高興,要給自己改名叫鸞兒,說自己沒進府之前就叫這個。乖乖,鸞鳳呢,豈不是比畫眉那樣的小鳥兒尊貴多了,大爺竟然答應了。畫眉和鸚哥兩個臉上都不好看。」

  春菱道:「不過前些日子,她不知怎的,將大爺腰間的玉珮跌在地上摔裂了,惹得大爺不悅,罵了她兩句,誰知她竟然還敢回嘴。大爺沒搭理她,不過自此對她淡了些,近來一直沒讓她到跟前伺候。反倒畫眉給大爺做了兩身衣裳,擺出賢惠模樣,讓大爺在東廂宿了一夜。」

  香蘭只覺這些爭寵的把戲無趣,但知春菱和小鵑是好意,便打醒了精神道:「隨便她們如何罷,招惹不到我頭上,便井水不犯河水。我本就因為大爺救了我爹,才進來服侍一場,全當還他恩情,至於旁的,也不願多想了。」

  春菱和小鵑對望一眼。小鵑還欲再說,春菱卻扯了她衣袖,只將話頭扯開道:「除了我們倆,還有兩個丫頭,是專門做針線的,另有九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鬟,四個老嬤嬤。」又對小鵑道:「快午時了,也不知廚房做什麼飯菜。」

  小鵑跳起來,笑嘻嘻說:「我帶個小丫頭去領飯菜去。」說著一溜煙跑了。

  當下春菱便張羅收拾香蘭帶來的行李,又將丫頭引來讓香蘭看,見她凡事都漫不經心的,便自顧自替她做主了。香蘭心裡正哀悼自己的命運呢,林家大宅裡縱然閃閃生輝,可她看起來也像個富貴牢籠,更不用說林錦樓yin威跋扈,妻妾成群,勾心鬥角。她呆坐了好一會兒,才深深吸了一口氣,暗道:「再如何沮喪也無濟於事,事情已然到這個地步,只好忍耐下來,再找機會慢慢離了這地方便是。」

  香蘭振了振精神,抬頭觀瞧,只見春菱早已將她包袱裡的衣裳都收到箱籠裡,兩三樣首飾鎖進烏木櫃的小抽屜裡,指揮小丫頭們打水澆花,凡事安排得有條不紊,端得一派大丫鬟的風範,比先前還要老練了。

  原來青嵐一死,春菱便在知春館閒賦下來,她本想回秦氏房裡當差,奈何未找到門路,只好在正房領些零散活計,先前的體面一絲全無了。昨日書染忽叫她和小鵑到跟前,說她二人明日起開始伺候香蘭,春菱吃驚,心裡雖有些彆扭,卻也覺著是個時機。平心而論,香蘭性情隨和,與世無爭,是個好相處的,自己雖原先與她有些矛盾,但關鍵時刻也救了她一場,因這個恩情,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了。春菱當下打定主意,只管把香蘭當成青嵐那等姨娘伺候,日後混出個體面來方不負自己的才幹,故而十分用心。

  不多時,小鵑領了飯菜回來,春菱將吃食擺在炕桌上,見香蘭只用了些清淡的,便默默記在心裡。小鵑是個心思簡單之人,只覺香蘭是同她相好的,日後再不會受委屈,心裡一痛快,飯都多吃了一碗。一時飯畢,小鵑嘰嘰喳喳,先說一回趙月嬋如何可惡,又說林錦樓那幾個姨娘如何,又說林東綺過兩日便出嫁等。

  香蘭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

  春菱輕手輕腳拿了套家常衣服進來,笑著說:「大爺晚上才回來呢,穿這一身怪不自在的,換身衣裳罷。」

  香蘭扭頭一瞧,見春菱手裡拿著一件菊花赤金竹葉紋樣的軟紗綢衣裳,香蘭看了看道:「這不是我的衣服。」

  春菱笑道:「是早就在箱籠裡備下的,大爺命人抬來了兩箱四季衣裳,都是簇新的呢。」

  香蘭見那衣裳十分輕薄,若要穿在身上必將透出裡頭的肚兜顏色來,不由冷笑一聲,道:「這樣的衣裳如何穿得?莫非他把我當成粉頭一樣取樂的人物兒了?」自顧自取自己的衣裳換了。

  春菱神色尷尬,暗道:「這料子是上好的,府裡幾個小姐都想得一匹做貼身衣裳穿,又好看又輕薄,雖說做家常衣裳是暴露了些,可在屋裡呆著又不出去見客又有什麼打緊的。」也不好多說,只管幫香蘭換衣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9
發表於 2015-7-15 16:49: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鸞兒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書染從屋中退出來,剛走到房後,忽有人喊了一聲:「姐姐!」書染吃了一嚇,回頭看去,見是鸞兒站在一叢芭蕉後面,手裡攥著帕子,板著臉兒,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

  書染上前道:「該吃中飯了,怎麼在這兒站著?」

  鸞兒往屋裡一努嘴,道:「那個小狐狸精住進來了?」

  書染立刻沉了臉色道:「胡說!什麼小狐狸精。」

  鸞兒冷笑道:「可不就是小狐狸精,一來就鑽到正房裡頭,那是將來大奶奶才能住的地方,她也配?」

  書染道:「那是大爺安排的,讓她貼身伺候,住在次間裡。」說著揉了揉額角,上前拉了鸞兒的手道:「好妹妹,嘴上安個把門兒的罷,上次惹怒了大爺,如今他還不搭理你呢,我也不敢十分勸說。大爺的性子,好的時候萬般都是好的,你使個小性兒,他也耐得下心來哄,可真惱起來,天王老子都降不住,你又何必找不痛快?快把你那個傲氣的架子收收罷。」

  鸞兒臉上有些不自在。書染說的她何嘗不知,可當初她使使小性子,林錦樓便會聞言軟語的哄她幾句,讓她覺著林錦樓是在意她喜愛她的,她自從嘗過那滋味便難以割捨。偏林錦樓風流得緊,沒了當初的新鮮便不再著意她,她怎受得了。便忍不住再使小性子勾著林錦樓哄她,誰知竟弄巧成拙。鸞兒臉小,死撐著不肯認錯,便這般僵持下來。

  書染歎了口氣,拍了拍鸞兒的手道:「你呀你呀,還是年紀太輕,聽姐姐話,回頭端個湯水到大爺跟前兒去賠個禮,吃不了虧。香蘭你少去招惹,畫眉是正經姨娘,她都沒吭聲,你硬出什麼頭。」

  鸞兒紅了眼眶道:「我就是氣不過,大爺抬舉我還不到三個月呢,就有了新人……」

  書染冷笑道:「當初我說什麼來著?讓你自己選好了道兒,日後不准後悔,你偏不聽,梗著脖子說自個兒早已想好了,如今能怨誰?」

  鸞兒白著臉兒不說話。

  書染歎口氣,知她這個堂妹一身的強骨頭,打死也不會認錯的。

  原來鸞兒落生之後,她爹娘找人給她批八字,算卦先生當場便說此女並非凡胎,乃是鸞鳥托生來的,即便當不成娘娘,也必然是個夫人,榮華富貴受用不盡。那算卦先生是否滿嘴胡唚未曾可知,但鸞兒的爹娘卻信到骨子裡,自幼把女兒嬌生慣養。她家隔壁住著個戲班子,裡頭的師父們便教鸞兒幾手,時日一長,鸞兒彈琵琶唱曲兒便不在話下了,又識了幾個字,會背些唐詩宋韻,行動坐臥便都不同起來。後來年歲見長,逐漸出挑成美人模樣,細眉細眼,瓊鼻檀口,一身妙膚,纖骨柔腰,人人都贊幾聲道:「瞧人家的閨女,說話舉止都氣度不俗,聽說琴棋書畫都精通,哪是個奴才生的種子,分明是個小姐氣派。」

  鸞兒被眾人稱讚長大,又每每聽她爹娘念叨自己八字如何不凡,日後大富大貴云云,便愈發覺著自己清高脫俗,日後必為人上之人,不覺傲氣起來,等閒一律不入眼內。後來看了些才子佳人的話本子,便認定自己是那不幸落於凡夫奴僕間的鳳凰,只等著貌似潘安,財比范蠡的公子慧眼識珠,解救於危難之間,自此比翼一起飛,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鸞兒一見林錦樓,登時怦然心動,只覺此人便是那慧眼識珠的真英雄,心裡篤定要跟林錦樓演一出癡情男女的大戲,卻不成想林錦樓全然沒有領情,不過將鸞兒當成個會唱曲兒取樂的丫頭,扭過臉兒便惦記把香蘭弄進府來了。

  書染頓了頓道:「你快回去罷,明兒個我帶你去大爺那兒,你說兩句軟和的,我從旁打個圓場,將這事揭過去罷了。從今往後你少說話,在這當口千萬別招惹香蘭,多學學人家畫眉。」

  鸞兒哼了一聲道:「學她?成天當縮頭烏龜,我可沒見著她哪兒高明了。」聲音卻小了不少,書染便知鸞兒已經服軟了,心裡不由再歎了一聲,款款勸了鸞兒幾句,兩人各自散了了事。

  是晚,過了掌燈時分林錦樓還未回來,香蘭只覺心神不寧,晚飯都不曾好好用,草草吃了兩口便放了筷子。

  春菱挑亮了蠟燭同小鵑團團坐著跟香蘭說笑解悶,見香蘭直是心不在焉的,便早早命小丫頭子打水進來卸妝梳洗,吹熄了燈,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香蘭躺在東次間的床上,只覺心裡像用油過了一遍,又焦又躁,直瞪瞪的看著合帳頂子發呆,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朦朦朧朧要睡著的時候,忽聽院內一陣喧嘩,有人「怦」一聲推開屋門,便聽見雙喜的聲音道:「快,給大爺端醒酒湯,拿擦臉的熱面巾來!」

  這一聲驚得香蘭登時從床上坐起來,只覺手心冒汗,將幔帳悄悄掀開一道縫,見外頭已燈火通明,丫鬟和婆子都紛紛走了出來,一時間打水的聲音,勸林錦樓喝醒酒湯的聲音,林錦樓呼來喝去的聲音便響成一團。

  香蘭本不想過去,又怕自己縮在床上裝死,惹惱了那個魔王再生出什麼事端讓日子更難熬,咬了咬牙,暗道:「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橫豎就這檔子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罷了!」便下床穿了鞋,找了件百蝶穿花刺繡的氅衣套在外頭,悄悄走了出去。

  倚在多寶閣邊上一看,林錦樓正歪在廳裡上首位的太師椅上,左右團團的圍著幾個丫頭,雙喜早已走了,其中有個穿著石榴紅綾繡金襦衣裙的女郎立在林錦樓身側,顯得與別個不同。香蘭略一打量,只見此女生得細眉細目,五官單看不覺出挑,生在一張臉上卻別有韻味,兼有個細挑身材,在林家的丫頭當中便算數得上了。

  香蘭暗道:「此人便是鸞兒了罷。」

  只見她端著一碗湯,明明十分關切,卻擺著一張冷臉,彷彿林錦樓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嗔怪道:「在外頭應酬本就該少吃酒,這樣醉醺醺回來,萬一從馬上跌了可怎麼得了。」

  林錦樓不耐煩的擰了擰眉。

  鸞兒將手中的湯水遞上前道:「這是雞湯,快趁熱喝兩口罷。」

  鸞兒的丫頭寸心連忙道:「這湯可是姑娘細細燉了兩個時辰才熬出味道的,肉爛得能融在口裡,又放在文火上偎著,生怕涼了,裡頭加了好些藥材,對身體滋補得緊……大爺可見姑娘這一番苦心了。」

  鸞兒斥了寸心一句道:「就你話多!」又將湯碗慇勤的端了過去。

  鸞兒覺著只要林錦樓將這湯喝了,前頭的彆扭便揭過去了。沒成想林錦樓冷笑了一聲,道:「誰讓你過來的,越來越沒規矩,這個地方是你想進來就能進來的?給我出去!」

  鸞兒彎起的嘴角登時便僵在嘴上,林錦樓瞪了她一眼,道:「讓你出去,聽不懂人話是罷?」

  鸞兒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寸心倒機靈,連忙把湯碗放在小几子上,忙不迭的扯著鸞兒去了。

  林錦樓揉了揉眉心。他和一群老油條虛以委蛇了一晚上,鬍子都白了一把的老東西了,竟然還想插手漕運巡鹽的差事,也不問問他答應不答應。那酒宴其實就是個不見刀槍的戰場,他得勝歸來雖躊躇滿志,卻也覺著疲倦,根本沒心思搭理府裡頭那些跟他抖機靈的鶯鶯燕燕。

  林錦樓將手邊一盞熱茶喝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一扭臉,便瞧見多寶閣旁站著個淡淡的身影,長髮已垂下來,襯著一張雪白靈秀的小臉兒。林錦樓不由一怔,忽覺著心情好了兩分,邁步走了過去。

  香蘭一驚,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小手緊緊攥著衣角,身子貼在牆壁上,怯生生的。

  林錦樓伸出手在香蘭臉上摩挲了一下,繼而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笑道:「差點忘了,今天早晨打發人接你過來的,這麼晚了還沒睡,等著爺呢?」

  香蘭不知該如何說,眼睛忽閃了一下便垂了眼簾。

  丫鬟婆子們全都有眼色的退了出去,香蘭聽見「光當」一聲輕輕關門的聲音,只覺整顆心都揪起來。還未等她緩過神,林錦樓已低下頭吻在她臉上,細密的親了兩下便吻住她的嘴,淺淺的啄。

  香蘭聞到酒香、脂粉香並一股清新濃烈的男子氣息,她睜大眼睛,渾身抖得彷彿秋天掛在枝頭的一片葉子,一動都不敢動,兩手緊緊握成拳,指甲全陷入掌心。

  林錦樓只覺懷裡的女孩兒香甜柔軟又滑膩,這滋味太美好,他才吻上便不能自拔,低低笑了兩聲,去親香蘭的耳根,道:「別怕。」說著手便往衣服內探去。

  香蘭咬住嘴唇,閉上雙眼忍耐,卻又覺著閉上眼反而更熬人,又趕忙睜開。林錦樓只覺香蘭穿得厚重,啞著嗓子道:「不是給你做了兩箱子新衣裳,怎麼沒穿?」

  香蘭睜大眼睛。

  林錦樓去親她的嘴,手臂一用力便將她橫抱起來,往臥室中去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0
發表於 2015-7-15 16:49: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較勁

  正房的臥室極大,東側放置一張酸枝木雕流雲萬蓮鯉魚的大床,上鋪著如意紋紅織金妝花紗閃緞床褥,又軟又綿,皆是杜衡清芬。

  林錦樓將香蘭抱到床上,一手剝去她罩的那件百蝶穿花刺繡的氅衣,露出一截白膩的脖頸,林錦樓喉頭發緊,忍不住低頭去吻,把她的長髮攏到一側,又去褪她身上的衣衫,調笑道:「穿這麼厚重做什麼?如今盛夏,穿厚了憋悶,爺心疼你,做了好幾身軟紗綢的,你換了伺候我,也是個趣兒。」

  這話彷彿利刃,香蘭只覺得屈辱,木著一張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林錦樓已將褪去她貼身小衣,在燭光下,只見得素骨凝冰,玉體橫陳,身段裊娜纖細,胸前山巒明秀,立著粉嫩的果兒,在大紅的床褥上竟襯出幾分妖冶風情。

  林錦樓呼吸濃重,俯身吮吸那粉色的果兒,另一手撫著修長瑩白的腿,探到腿間,不輕不重的捻那處玉軟花柔。

  香蘭渾身一激靈,打著顫,如同被嚇壞了的小貓兒。她不知怎的,眼淚簌簌滾下來,滑到她濃密的發間,止都止不住。

  林錦樓血脈賁張,身下的女孩兒彷彿一朵半開的鮮花兒,又香又甜,細嫩柔軟的身子彷彿是玉雕成的,他經歷幾多婦人,無有一人這樣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香蘭睜大淚眼,見林錦樓三兩下脫了衣裳,露出精壯結實的身子,只覺他比衣冠整齊時還要駭人。林錦樓喘著氣,滾燙的身體貼上香蘭的。香蘭全身繃得彷彿一張弓,林錦樓心底裡不覺湧出一股憐惜來,手指探進她身子,道:「你早這樣乖乖兒的多好,爺抬舉你當個姨奶奶,決計虧待不了你。」正在情動間,只聽得香蘭定定說一句:「橫豎是那一種勾當,你痛快些了結了罷。」

  林錦樓一頓,方纔的憐惜全都凍在胸口,臉上的神情全然不見了,森然怒意從喉嚨裡湧上來,不禁罵了一聲:「賤人!」揚手便給了香蘭一巴掌。

  香蘭頭歪向一側,耳邊轟鳴,臉頰上熱辣辣的,可這疼痛反而讓她好受了些。

  林錦樓火冒三丈,他本是呼風喚雨的天之驕子,女人都該圍著他打轉,他歡喜了逗逗,不高興了一腳踹開。他對眼前這個女人已足夠用心,三番五次救她和她爹的小命兒,可她竟然這般不識抬舉,公然落他臉面,不光是只白眼狼,簡直是個沒心肝的賤婦!甭以為他不知道她心裡惦記著誰,不就是宋柯那個軟蛋。她家裡買來的小丫頭叫什麼?叫畫扇!倘若不是念著宋柯贈她的扇子,何至於叫這個名兒?呸!自打他知道這名字嗓子眼兒就發堵,宋柯在他眼裡算個屁!

  他本想披上衣服甩手就走,且不說外頭,就在這知春館當中,多少女人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他過去。可他身子底下的女孩兒真美,彷彿無瑕美玉,永遠一副他高攀不上的模樣。

  林錦樓忽然笑起來,伸手掐住香蘭的下巴,強迫她轉過臉兒來與他對視,慢條斯理道:「你還惦記著宋柯是不是?他啊,三個月之前就在京城跟顯國公家的小姐成親了,爺還親自登門送了賀禮來著,那天正是熱鬧得緊,送親的隊伍烏壓壓佔了一條街,有頭臉的王公大臣們都到了。宋柯娶了高門貴女,可是春風得意的緊吶。就是不知道他原先相中的人,如今讓我收用了,心裡是什麼滋味……小香蘭,你猜猜,他是在意還是不在意?」

  香蘭直挺挺的躺著,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唯有兩眼蓄滿了淚,滾瓜似的掉下來。宋柯,她又想起她前世的夫。前世她嫁給他,送親的隊伍豈止一條街,「十里紅妝」都不為過。他在挑起她的蓋頭,輕聲喚了一聲「娘子」,便有些臉紅,嘴角蕩起一抹暖融融的笑。那笑意同今生再見面時一模一樣。

  只是今生他娶了高門嫡女,她躺在冰冷的床上當了玩物。

  她明白,從此蕭郎是路人,故而把宋柯牢牢鎖在心底裡,可為何林錦樓又如此殘忍把這樁說不出口的情意翻檢出來?

  林錦樓厭惡香蘭因為宋柯一臉傷心絕望的掉眼淚兒。他粗魯的親她的唇兒,分開她雙腿,那粗硬的話兒慢慢擠進去。香蘭因疼痛和難受開始掙扎,林錦樓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她制住。香蘭只覺身下已被撕裂開,疼得渾身哆嗦,嗚咽著哭出了聲。

  過了許久,林錦樓方才散了雲雨,將頭埋在香蘭的脖頸間粗重喘息著。半晌,他抬起頭對上香蘭那雙腫成核桃的眼睛。林錦樓本已饜足了,可看著香蘭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火氣又不打一處來,翻身下了床,自顧自走到海棠几子旁倒了盞涼茶喝。

  他喝完茶又坐到床上,想喚丫頭抬水進來,掌高了蠟燭,卻瞧見香蘭腿上將要乾涸的血跡。林錦樓心頭的怒氣又消散了些,道:「直眉瞪眼的,你想什麼呢?」

  香蘭閉上雙眼,抿了抿嘴唇。

  林錦樓見她這幅模樣又火氣上湧,冷笑道:「當初是你求我救你爹的,如今擺這幅德行給誰看?還是沒當過奴才,不知道怎麼伺候人?爺這麼個大活人杵在這兒,還要自己倒茶喝?」

  香蘭睜開眼,勉強撐起身子,默默將氅衣拽過來披在身上,忍著疼顫著雙腿下床,給林錦樓重新倒了一盞茶。

  林錦樓冷哼,手一揮,茗碗便飛出去,砸在地上稀里嘩啦碎了一地,他披了件衣裳便出去了,門口傳來「咚」的摔門聲。

  香蘭渾身疼得要命,踉蹌著伏在床上,把臉埋在被子裡。

  忽然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傳來,有人輕輕撫了撫她的脊背,低聲道:「香蘭?香蘭?起來擦洗擦洗罷。」

  香蘭抬起頭,見來人正是春菱。原來今日是春菱當值,在次間裡睡得迷迷糊糊時,忽聽見摔杯子的聲音,春菱不敢輕舉妄動,緊接著林錦樓甩門而去,她方才披了衣裳過來。只見香蘭頭髮凌亂,雙目紅腫,臉頰上淚痕交錯,腫起高高一塊,顯是挨了打。

  春菱倒抽一口涼氣,忙從後頭小茶房裡拎來半壺溫水,倒在銅盆裡,將面巾浸濕給香蘭擦拭。香蘭搖了搖頭,將手巾接過來自己慢慢擦著。春菱歎一口氣,坐在香蘭身邊,道:「我說,我也勸你兩句。大爺脾氣性情不好,也風流些,倒也是個大方會疼惜人的,嵐姨娘當初不就讓他寵上天了麼,不光一屋子的玩器擺設,大爺連鋪子都送了。他是早就相中了你,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強著呢,多說兩句好聽的話兒,哄得大爺高興,才能有好日子過呀。」

  香蘭垂了眼簾,啞著嗓子道:「你不懂。奴顏婢膝討人歡喜的日子我也能過,那樣跪著活著只能忍耐一時,倘若一輩子如此我還不如死了。不如讓他一開始就厭了我,總有出去的一日。」

  春菱怔住,想再說幾句,動了動唇,卻一個字都蹦不出,只得搖了搖頭,端著盆去換水了。片刻後回來,拿了藥膏給香蘭塗,香蘭卻不用,裹了被單胡亂躺下,暫且不提。

  卻說林錦樓,氣呼呼的摔門出去,心裡的火直衝上腦門兒。陳香蘭那蠢婦簡直不可理喻,虧得還生了副伶俐模樣兒。他這樣年紀輕輕就做了四品將軍,手握重兵的,一隻手就能數過來,興許過了年能再接著陞官,家裡的資財是宋家的數倍不止。財勢權貴他哪一樣不佔?朝中權臣也好,勳爵也好,甚至皇親貴戚都惦心把閨女嫁給她。陳香蘭是生得美,可那個跟倔驢似的性子委實不討喜,比她媚比她柔的女子一抓一大把,一個個都跟蒼蠅見了蜜似的圍著他,使出渾身解數把他留在身邊兒。他真吞不下這口氣,他林錦樓豈是任人淡漠輕視的角色,更甭論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他偏要她臣服,讓她乖乖兒的,在他身邊當一隻咪咪叫的貓兒。

  林錦樓站在院兒裡揉了揉眉心,只見大小房屋均已熄燈,唯有西廂的一間小屋還亮著。原來鸞兒還未曾睡,因林錦樓責罵,心裡一直不痛快,既不卸妝,也不換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臉上蓋著帕子生悶氣。寸心過來勸了幾句,也被她罵走了。

  寸心也不敢再勸,坐著小杌子,靠在牆壁上衝盹兒。

  此時只聽門「光當」一聲大力推開,寸心登時驚醒,鸞兒也忙不迭拿下帕子坐了起來。只見林錦樓黑著臉走進來,身上只批了件綢緞的衣裳,敞著懷,露著健碩的胸膛。鸞、寸二人驚得張大嘴巴,片刻才緩過神來,寸心忙不迭去張羅倒茶。

  鸞兒心中大喜,臉上偏做出不悅的模樣兒,坐在床上,蹙著兩道細眉,用帕子拭著眼角,抽搭了兩聲,道:「剛罵完人家,這會子不去抱你的美人兒新歡,巴巴跑我這兒來做什麼!」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4-20 06:2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