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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木源]南有夷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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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21: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再相遇

  齊魯兩國為了一頂綠帽子你一拳我一腳的互相開揍,而且齊國已經拿下魯國三所城池,不知道那位季孫氏的當家人有沒有想把姦夫給殺掉的衝動。齊魯之間本來就是齊強魯弱,等到齊侯攻打魯國,被拿下三座城池不說,齊侯還把魯國一向的死敵吳國給拉進來了。

  夫差一直有稱霸中原的野心,如今齊人給他一個掛著名為魯國的魚餌在那裡晃來晃去,夫差果斷跳上去和兔子咬蘿蔔似的,一口叼住不放了。

  於是也不用再欣賞秋景了,人馬怎麼從大吳城裡出來的就怎麼回去。然後吳王準備兵車,甲士,還有命令人去點清楚要押送上路的糧草,還有他出征後由哪幾個臣子來輔佐太子監國。伍子胥的那件事情讓夫差覺得太子還是不能沒有幾個制定的卿大夫來輔佐他,讓太子去公子季紮那裡學習吧,他又覺得叔祖季紮的那一套用到現在又實在是不合時宜。

  吳國本來就是處在蠻夷之間,和中原那幾國講什麼周禮。

  而且季紮年紀太大了,將近百歲,老人家是不太適合勞動的。

  夫差忙的腳不離地,後寢裡倒是安安靜靜。夫差寵愛西施,西施也被稱作側夫人,如今西施宮中有吳王寵愛的幼子,那些女人的醋勁再瘋狂也只能壓了下去。也不是沒有人不起除掉公子舒齊的念頭,但是毒殺根本就沒有毒藥,要是抓兩隻讓稚子驚訝的動物塞進西施宮室裡,君夫人首先就一巴掌給拍下來。倒不是君夫人如何仁慈,而是君夫人是正室,夫君子嗣不豐,正室的職責也沒盡到。暗流湧動之下,各位夫人之間倒是老老實實。

  沒有子嗣沒有寵愛,那也只有巴著君夫人過日子了,要是吳王山陵崩的早,她們說不定還能再改嫁。時風多奔放,年輕寡婦不改嫁多有人感歎其想不開的,而不會讚歎她們守節。

  而且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麼守節的意識。

  君不見,就是楚王的生母在守寡之後都還有位高權重的追求者。

  夷光卻在夫差忙的停不住的時候生病了,準確的來說是感冒了。她身體一向並不是太好,因為有心口疼的毛病在,她也不敢來什麼生命就是運動,萬一一個不小心把自己送低下了那可就真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這次秋獵,陪著夫差在車上來回跑,吹了秋風,加上返回的時候又急,就凍著了,回來沒來得及煮薑湯驅寒。舒齊在車上被她裹成個毛球,因此她病了,舒齊倒是好好的。

  夷光躺在席上,寢帳放了下來。她這幾天先是頭暈腦熱,然後就是渾身乏力,過了幾日,喝了好幾碗薑湯,終於是不痛了,但是鼻塞之類的感冒常見症狀就跟著來了。

  感冒是能傳染的,小孩子感冒起來拖久了就會轉變成肺炎,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春秋,得了肺炎基本上就是等死了。

  因此夷光下令不准把舒齊帶進她的宮室來,任憑舒齊在宮室裡嚎啕,夷光強忍著見孩子的心,叫幾名侍女寺人把舒齊給哄下來。

  舒齊宮室裡的人大多數是能信過的,說要是被其他妾侍收買來害舒齊,孩子出事了,那些服侍的人一個都別想跑。所以就算有一個人有這樣的心思,更多的是趕在傷害來前,奮不顧身撲上去保護舒齊的。

  於是夷光除了想見兒子想的撓心之外,對舒齊的安全並不是太擔心。

  夷光上輩子聽學醫的同學說,感冒是自身的氧化,而維生素C能扛氧化,吃些感冒或許也能好的快些。於是那些夫差叫人送來的產自楚國的橘柚,她能一次吃好幾個。不過就是這樣,她也是好的不快。

  夫差聽說她生病之後,就派人來說去溫泉山上泡一泡溫泉,能好的快,而且對身體也很好。

  泡溫泉的確是對感冒有治療的作用。感冒不治好,夷光也不敢去見孩子,因此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答應下了。

  溫泉山,一般是妾侍在君夫人的帶領下才去。雖然沒有哪條宮規定下這條規矩,但是大家心裡面心知肚明。夫差讓夷光自己帶著人去泡溫湯,君夫人卻還是坐鎮在後寢之內,不由得讓那些不受寵的妾侍們在齊姜面前搬弄唇舌,都被齊姜給不動聲色的掩了過去。

  夷光一面收拾要去溫泉用的東西,一面將舒齊託付給修明。她和修明在後寢裡本來就是一派,而且修明也有讓舒齊和龍兩個孩子玩好的意願,兩人常常走動,孩子也不會覺得不安,因此她放心的把舒齊交給修明照顧。

  修明也非常高興的接受了舒齊,而且一見面就用各種玩具和吃食逗得舒齊和龍玩鬧成一堆。

  兩個孩子都是好玩好鬧的年紀,又沒有同母的姐妹兄弟,正好湊對做玩伴。

  夷光是在夫差出征之後,才出發去溫泉山的。因為生病,夫差是派人來安慰她,完了還送過來很多好東西,生怕她心情憂鬱。

  以前他出征,她總是要被叫過去給他穿穿甲胄什麼的,然後兩個人一起肉麻調情什麼的,那些侍女寺人倒是能做到一臉平靜,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被肉麻死。

  今年這回她正好空閒下來。

  「君夫人,西施的車駕已經出城了。」寺人狐趨步進宮室,宮室裡安安靜靜,就連那些侍女的呼氣聲都聽不到半點。

  即使是白天,宮室內也點上了好幾大樹的青銅燈叢,青銅燈樹上還有幾隻青銅小猴子,惟妙惟肖,表情活潑生動的攀趴在銅燈枝上。

  現在後寢的人稱呼西施為側夫人,寺人狐可不敢在君夫人的面前作死的喊這個稱呼。夫人那是諸侯正妻的稱呼,他膽子再大也不敢拿這個來刺君夫人的心。

  齊姜坐在茵席上,她面前是一方龍虎朱紋漆案,案上和齊姜身旁一丈遠的地方堆積著層層的竹簡。

  案前兩邊的帷帳被勾起來。席子上還有一隻香爐正在吐煙。

  齊姜手裡持著一卷書簡,她頭也不抬,似乎半點也不在乎寺人狐帶來的那個消息。

  「知道了。」說著,她繼續看她手中的那卷竹簡。

  寺人狐見狀行禮退了出來,君夫人失寵已經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了,這後寢的美人一個接著一個,而且國君又不是好色之人。後來寵愛了西施,後寢裡的美人們就都失掉了顏色一樣。

  君夫人如今也只有想著太子能好了。

  這次去溫泉山的車是四面都圍的一絲風都都不進來,至於那個跑起來富有飄逸感的帷車,早就被丟到一邊去了。

  側夫人出行,雖然不如君夫人那些前呼後擁的威風,但也不會讓人以為是哪個阿貓阿狗出來了。車內放著炭盆,防著她覺得冷。

  夷光將一雙手湊在炭盆前,將手暖了暖。過幾年她竟然又真的回到了溫泉山,那個她曾經滿心歡喜想著要逃離的地方。

  當初一開始,鐘堅在她眼裡是一個俊秀的青年,俊美的容貌頎長的身軀,而且他也沒有讓人討厭的習慣,她那會雖然不覺得很喜歡,但也並不怎麼討厭他。畢竟被那麼一個帥哥喜歡,就算表面上不顯露出來,哪個又能拍著胸脯說自己一點都不高興?

  到了被送到吳國的日子迫近,她想起西施在歷史上的結局,真心是想哭。又想著反正就那樣,還不如瘋一回,就算到了後面她也是夠本了。結果沒想到她這一瘋,兩個人都栽了進去。

  沒有她的話,鐘堅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或許是早早的娶妻生子,然後在越國或者楚國,甚至在別國有一份不錯的前程。

  夷光一邊想著一邊挑開車壁上的竹簾,當年要是沒有在山陰大城裡相遇,或許會是另外一番景象,或許這樣不管是對她還是對鐘堅都好。

  她想著,眼睛酸澀難當,眼睛在道路一旁的人群裡掃了一下。這一掃,她看見某個非常熟悉的臉龐在那群人中默默的看著她,她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不由自主的就連呼吸都加快了。

  夷光想要把簾子掀開看得再清楚些,但是那臉一晃入了人叢裡,再也找不出來了。她頹然的鬆開壓著竹簾的手,渾身無力的癱靠在車壁上。

  駕車的御人技術極其好,夷光坐在車中感受不到半點的顛簸,但是這些對夷光來說意義已經不大了。她靠在車壁上,任憑雙淚從眼眶中落下。她抓起手邊的一方帕子,塞進口裡,大顆大顆的淚珠滾下,壓抑的哭聲全堵在口中的絲帕中。

  到了溫泉宮,之前是因為君夫人的默許還有那幫子妾侍喜聞樂見,因此給夷光給分配了幾乎是在妾侍中是最差的宮室。如今夷光寵妾地位坐實,還生下一名受寵的公子,夫差也來說話了,那個主湯,夷光可以去泡。

  主湯基本上是正室所用,如今對側室開放,這不得不讓人佩服這個越女的運氣。

  夷光對此基本是照收不誤,既然夫差都放話讓她去泡主湯,她還端著唯正室是尊的臉幹什麼。再加上心情不暢,她幾乎是立刻就去了。

  正室所用的主湯很大,而且周邊的東西都很齊全。腳下的白沙細細的,隨著溫熱的泉水從腳趾間頑皮的穿過。細沙磨著腳底的肌膚和腳趾,竟然不覺得有半分的痛楚,反而覺得很舒服。

  泡完了出來,夷光笑笑,果然君夫人享受的是最好的。但是……

  夷光居住在僅次君夫人原來居住的宮室之中,也就是季姜的宮中。季姜在吳宮徹底成為了昨日黃花,她原本的一切都變成了夷光的了。

  不過夷光卻沒有心思在曾經的對敵那裡找尋什麼快感。在主湯泡了幾日,她也有些厭倦了,同時不知道是不是溫泉的作用,她的感冒真的好了許多。

  而她在季姜的宮室裡待著,想起季姜現在的日子,無人過問,季姜只能依附著齊姜這麼過一輩子了,不禁她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不想繼續待在這裡,她想要出去透透氣。

  夷光自己摸了摸從現在居住的宮室到自己曾經住過宮室的路,只是留下一句出去走走的話之後,就獨自一人走到她曾經居住的地方。那裡看管這裡的人也不敢怠慢,宮室中還是老樣子,一切都沒太大的變化。

  神使鬼差的,她離開那所宮室向著兩人幾年後再次相遇的那片林子。那裡已經是落了一層的葉子,掛在樹梢的也染上了一層紅色。

  她不是好女人,她知道。

  舄踩在枯葉上發出陣陣碎裂的輕響,她在林子裡徘徊著,心裡竟然有幾分隱秘的甚至可以被稱得上不要臉的希望。

  她希望自己還能遇見鐘堅。

  不過希望終究還只是希望,現實總是要拿希望來做犧牲的。夷光在林子裡走了一圈又圈,最終心裡生出絕望來,她抬頭望著頭頂那片灰濛濛的天空,腳下步子不禁向後退了一步,而就是這一步讓她後背撞上一堵溫熱柔軟的軀體。

  她心中一驚,轉過頭來看,正好見到那個曾經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面孔。他瘦了……也黑了……

  鐘堅站在那裡定定的看著她,她的身子化作他眼眸裡的一道柔影。

  夷光口中的問候還沒說出口,鐘堅的手掌已經扣上了她的後腦,唇狠狠的壓在她的朱唇上,輾轉兇狠的佔有。他幾乎是粗暴的將她壓在地上,秋冬兩人穿的都頗為厚實,脫衣是一件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他將她的下裳全部推了上去,露出兩條著脛衣的腿。他將她兩腿扛在肩上,竟然就這麼逼了進去。

  夷光雙眸一下子睜得大大的,兩人身上衣物完全,但是卻又是做著這樣淫靡的事情。她大口的喘息著,她甚至都能感受到在鐘堅肩上的雙腿隨著他激烈的動作,腳後跟在他的肩上不斷的輕撞著。

  她喉嚨裡溢出一絲帶著哭音的喘息,她這一次終究還是還未完全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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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21: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顧慮

  這一次的纏綿比往昔每一次都要激烈,夷光最後捂著臉不停的哭,而身上的男人紅著雙眼壓著她一次又一次的侵入佔有。等到結束之後,他還是壓在她的上方,讓自己的身影將她整個籠罩在其中。

  鐘堅從方才那種毀天滅地的快感中稍微清醒過來,他將地上的女子拉起來摟緊懷裡。她的髮叢間有種清香,他閉上眼在她髮絲間嗅了嗅,他雙手不自覺的將她抱的更緊。

  夷光之前被他折騰的全身無力,身上衣裳完好,但是卻沒有多少力氣。她任由自己被他抱住,她的臉頰貼在他胸口的衣襟上,這麼一片樹林靜悄悄的,風吹來樹葉颯颯作響,枯黃的葉子被風吹落在地上。

  夷光甚至有種錯覺,天地茫茫間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要是以前她會覺得兩人這樣一直到天荒地老,她也心甘情願。

  只是到了如今,她再這樣想,就顯得有幾分可笑了。

  安靜中,她聽見頭上男人小心的聲音,「公子舒齊,是誰的兒子?」那嗓音裡夾著一絲不安還有壓抑住的欣喜。

  夷光知道,鐘堅想要從她的嘴裡聽到那個孩子是他兒子的話。他想要個孩子,夷光知道的。

  她沉默了半晌,然後在他懷裡抬頭,「不管是不是你的兒子,他都是姬姓吳氏,祭祀的是泰伯的宗廟。」

  這一句話似乎是一把利劍捅進鐘堅裡的心裡去,夷光甚至都能聞到溢出來的血腥味道。

  那個男人摟住她的手臂猛地收緊,一點一點的將她圈緊,圈的十分緊。他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嘴唇哆嗦著,臉色蒼白。

  「你說甚麼?」他強行按壓著喉間的血腥,一雙眼睛直直的看著夷光,他一字一頓道:「你說甚麼?」他不相信夷光說的那些話,手裡的力氣不自覺的大了幾分,甚至有將懷中女子揉碎掰開來的衝動。

  夷光被他大力的勁道弄的低低發出一聲痛呼,然後她倔強的仰起頭,「是不是你的兒子,你真的就這麼在乎?他如今是吳國公子,就是是你的兒子,你又能如何?」

  鐘堅的頭上似是被人給狠狠打了一棒子,整個人都已經懵了,他面上沒有半點血色,嘴唇止不住的哆嗦。

  「你!」他喘了一口氣,手竟然就掐在了她纖細優美的脖頸上。

  「難道這孩子真的是吳王的嗎?」他的手冰涼沒有半點暖意,夷光感受著脖頸上的冰涼,她心裡竟然生出幾絲的快意,「吳王寵愛我,這件事姑蘇裡沒有人不知道的。而且就在你和我說一起走不久,他就回師姑蘇,召我去他宮室內,這孩子怎麼可能不是他的。」

  「呃!」話音剛落,抓在脖頸上的手一下子縮進,夷光被掐的喘不過氣,她一雙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上,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瞪著他。

  眼裡有報復後的痛快,更多的卻是痛苦。鐘堅看著那雙漂亮眼眸裡夾雜的情感,頹然的放開了手,原本被掐住的呼吸道被放開,夷光只覺得喉頭難受,一把推開他一手捂住領口咳嗽。

  喉嚨難受的要命,夷光重重喘息了好幾下才覺得好過一點。

  她緩過來跪在地上轉過身,看見鐘堅坐在那裡正愣愣的望著她,神色木然,原本以為發洩的快意瞬間轉換位苦澀。

  她方才那話其實也是說氣話的多,她想到兩人原本是可以從吳國逃出來,一起到齊國去。她那時候已經信他了,也下定決心想要和他一起,可是她最後等來的就只是枯坐一晚。

  那時候她聽著窗外雨聲,明明初夏的季節,她卻是像被人從頭頂就給倒下一盆子冰水,她錯了嗎?她想知道。

  他那會不出現,現在為什麼還要跟來。她更討厭自己,為什麼剛才她不反抗,竟然就那麼和他……

  夷光站起來,她俯下身輕輕拍落了身上沾著的碎葉,她將頭髮一點一點的整理好,轉身就朝宮室的方向走去。

  鐘堅見到她想要離開,終於反應過來從地上一躍而起,沒跑幾步就將她再次按倒懷裡。

  「不准走。」夷光感受到男人呼出的熾熱呼吸就停在耳畔,「不准走!」那聲音裡帶著幾分孩子氣又有幾許的霸道。他幾乎是執著的抱著她,不肯讓她再向前走一步。

  「那天吳王突然回姑蘇,怕有變數才……」

  「不用了,」夷光淡淡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是上天不讓我和你走。你我有甚麼辦法?」

  「那麼為甚麼我幾次都能看見你,每次到這裡都能遇見你?」鐘堅嘴角露出一絲笑,他察覺到懷中人的掙扎,他又抱得緊了一些。

  「是上天不讓我忘了你。」他說道。

  夷光閉上眼,她的心真的疼了,她閉著眼咬住下唇,忘不了又怎麼樣呢?

  「和我走吧,一起到齊國去。這次我也已經將差事做完了,我們一起去齊國。」鐘堅抱著她,在她的耳畔說著。臉上還帶著憧憬的笑意,前兩次都不成,那麼這一次一定是會成功的了。

  夷光搖了搖頭,她走不了了,要是舒齊出生前她會和他走,甚至會很開心。但是現在不可能了,她已經不是一個人,她不僅僅是一個渴望情感的女人,而且是一個母親。她要是走了,孩子怎麼辦?要舒齊那麼一個小小的孩子來承擔母親和人淫奔帶來的羞辱麼?

  「夷光?」見到懷中的女子搖了搖頭,鐘堅一驚,他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子固,你為甚麼還是和當年一樣……」淚珠從眼眶裡不斷落下,她哭起來沒有半點聲響,只是不斷輕顫的身軀還是叫人知道她在哭,身後的這個男人還是和當年一樣,帶著肆意和自我。

  「我有孩子,我不能丟下舒齊一個人。」夷光睜大眼,想要把淚水逼回去,但是卻是越來越多的淚珠滾落下來。淚珠掉落在他的手上,灼的他生痛。「子固,做人不能這樣的。」他可以縱情肆意,她要是也這樣,那就是害了自己的孩子。

  「吳王待我好。」夷光低低說道,不知道那話是說給他聽得,還是說給自己聽的。「吳王待我非常好,也對舒齊好。」

  她說著手指也顫抖起來,「我這幾年見不著你,你要我怎麼樣?」她的聲線也跟著手指發顫,但希望和絕望一輪接著一輪,她真的沒有那樣強大的心性去面對。她其實很膽小,真的,連續兩次都是這樣,如今她真的不是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

  她有孩子,不管生父是誰,那都是她的孩子。

  鐘堅沉默在那裡,一雙烏黑的眼睛靜靜的看著她。風來了,樹林裡沙沙響動,鐘堅的體溫圍繞在她周身。

  「你還能在吳國待多久?」夷光問道。

  「等公子三月返馬後。」鐘堅答道。

  夷光閉上眼,「我每過三日會到宮室裡,但我不會跟你走。」她這話說出口,都嚇了一跳。這話的意思,他們之間到現在只能是私通的情人關係。三個月後,鐘堅回到楚國,他們就算再也沒有什麼關係了。

  鐘堅抱住她,定定的看著她好一會打橫抱起她,大步朝那間她原來的宮室走去。

  那間宮室夷光不喜歡有人,她來的時候都是將人屏退到老遠的地方去,沒有她的命令,也沒有人敢進來。登堂入室,鐘堅腳上的履都沒脫過。她被丟在席上,夷光自己伸手將腰間的衣帶鉤解開,褪去曲裾。見到夷光的舉動,鐘堅的動作有些遲疑,接著夷光已經跨坐到他身上,她解開他的衣帶鉤就將他這麼按倒了下去。

  她不是好女人,可是她就是這樣做了,就算到時候兩人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她被沉塘也好,怎麼樣也罷,她至少瘋狂過。沒有一直待在吳宮裡為了活著就這麼沒心的過一輩子,她日後想起來,也能說至少她瘋過努力過了。

  當激情歸於平靜,夷光將內裡的澤衣穿好,和鐘堅在寬大的直裾中抱在一起。鐘堅年輕,他的體溫很溫暖,夷光將身子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方才的抵死相纏中,她看到他背後交錯的疤痕,很明顯是鞭打的痕跡。她躺在他的身側,身子翻過來,手指就在他背後的疤痕上滑過去。

  鐘堅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夷光肌膚雪白,就連手腕都是白皙並纖細著。他捏捏她的手腕,夷光骨架子小,肉雖然也有,但是經不起捏,而且她那隻手看起來本來就纖細。鐘堅看著那隻纖細的手腕,不敢再捏了,他總是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弄傷她就不好了。

  「怎麼弄得?」夷光看向他問道。

  按照鐘堅國人的出身,不可能是步卒,若是做能上戎車的甲士,那麼不可能輕易就被人打了。

  鐘堅笑笑,摟住她。

  「我忤逆父親,惹得他發怒,所以就挨了鞭笞。」鐘堅說的風淡雲輕,從他的話語裡和帶笑的面容上找不出任何的不對。

  「回到楚國後,好好成家吧。」夷光將自己塞進他懷裡,汲取著他的體溫說道。「我聽說楚國多佳人,總有一個是你中意的。」

  鐘堅翻身過來,將她整個人都摟進懷裡,「我知道。」

  「我不是好女子。」夷光沉默一會說道。

  鐘堅勾起嘴角,低頭一下一下啄吻她的唇,唇上癢癢的,一直癢到了心裡。

  「你是,你就是好女子。」他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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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勸誡

  三月返馬,但是那位楚國宗女並不是來做正室的,所謂三月返馬並不適用於那位宗女。夷光每隔三日就會去那裡,時間就那麼多,她在那裡見了鐘堅抵死相纏,她的縱情肆意讓兩人相聚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快。

  終於兩人最後一次相會,鐘堅反常的讓她跪在席上,從後面就衝了進來。他從上壓了下去捂住她的嘴,她的呻吟從他的指縫中漏出來。

  等到體乏了,相互靠在一起,最終還是要起身穿衣整理髮絲,將彼此打理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回到楚國之後,好好找個女子成家。」分別的時候,夷光拉住他的袖子,輕輕說道。他該成家了,他也該有他的妻子和孩子,她也沒有想過要佔有他一輩子,何況,這也不可能。

  鐘堅在袖子裡順著握住她的手,他捏了捏她的掌心,看著她的臉露出笑容。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他揉捏著她柔軟的掌心,過了好一會他慢慢的垂下手來。

  「我走了。」他低聲道,眼眸也垂了下來。他轉身朝門那裡走過去,夷光的手朝他探出去,手停在半空中。她看著鐘堅拉開拉門,他走出去,甚至都不回頭看她背著她就將拉門合上。

  夷光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她的手落下來,癱倒坐在地上。

  她的感冒已經徹底好了,也不用在溫泉山裡繼續待下去,再待下去也只是一刀一刀的朝自己心口捅刀子。

  修明聽見夷光回來的消息,立刻帶上舒齊和龍去夷光的宮室裡。舒齊兩三個月沒有見到母親,見著夷光就兩眼含淚直接撲到夷光的懷裡,又哭又鬧。

  「母氏不要我了……」小孩子哭的傷心,而且男孩子還特別有力氣,哭起來就更加給力。夷光抱住懷裡的孩子拍著小聲安慰他。

  修明牽著龍,不要讓她在夷光宮室裡到處撒歡。她看了看夷光,雖然比走的時候氣色要好一些,但是眉宇間卻帶著一絲疲倦。

  「不哭不哭,母氏怎麼會不要舒齊,母氏病了,能過人……」夷光抱住孩子,手一下一下輕輕拍在他的身上,輕聲細語的哄著。

  「母氏不走……」舒齊哭得滿臉都是淚的抓住夷光寬大的袖子,可憐兮兮的求道。

  小孩子正是最需要母親的時候,父親舒齊見得雖然不少,但是日日在他身邊的還是母親。見不到母親,自然而然的就胡思亂想,以為母親不要自己了。

  舒齊哭的傷心,夷光一面召過侍女,讓侍女拿來擦臉的帕子,一邊彎下身哄孩子,「母氏在,母氏在呢。」

  最終舒齊拉著夷光的袖子止了眼淚,把臉擦乾淨,但是還是沒有半點鬆手的打算,一雙手就抓住夷光的袖子一副怎麼也不撒手的樣子。

  龍比舒齊還要大四個月,瞧著舒齊那邊眼淚泡一樣的抓住夷光不撒手,伸手拉下眼瞼就對舒齊做出一個羞羞的鬼臉。

  舒齊沒朝龍這邊看,一腔心思全在母親身上,生怕她一下子又不見了。雖然從母沒有短他什麼,甚至將他照顧的很好,但在孩子心裡畢竟還是比不得親生母親。

  「母氏去溫泉山那邊呢。」夷光抱過兒子繼續安慰,「下次母氏也帶舒齊去,好不好?」

  舒齊含淚點了點頭。

  「我說難道君夫人用的那個主湯就是這個樣子?」修明拉著女兒坐下,「我瞧著你臉色雖然是比那會好了,可是你這樣子……」看上去還是很累,沒什麼精神。

  夷光懂的修明話裡的意思,「來回奔波,自然累。」

  修明拍了拍她的手,「好好歇息。你還有舒齊,舒齊沒你不行。」

  夷光眼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挑動了一下,她抿起嘴角,點了點頭。

  晚間舒齊沒有回自己的寢室,而是睡到了夷光的寢室內。孩子總是怕母親一下子不見了,要時時刻刻見著才能放心。

  寢席上用的都是嶄新的,而且還熏了安神的熏香。夷光抱著舒齊睡在席上,孩子沒過一會就沉沉睡去了,但是在睡夢中,還不忘記拉住夷光的袖角。

  夷光伸出一隻手給他蓋好寢衣,看來這孩子是真的怕自己拋棄他。

  傻孩子。夷光親了親幼兒滑嫩的臉蛋,他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怎麼會不要他。

  **

  夫差剛剛才到吳國和魯國的邊境就受到齊侯派來勸說他退兵的行人,原來齊侯還和魯國打的雙眼血紅,怎麼這一下子就又和好了?

  其實事情也很簡單,就是齊侯一路打的妻舅將季姬送了出去,而齊侯看到妻子回來,也不管妻子在娘家做的事情,對妻子寵愛更甚以前,隨帶也對魯國也好起來。

  既然夫妻已經何解,現在又好的和蜜裡調油似的,那麼前來幫助夫妻打架的夫差自然也不用派上用場了。

  於是夫差也不必幫著齊侯來一起來教訓不聽話的大舅子了,不過夫差不幹了。他逕自帶著幾百輛戎車煙塵滾滾的開進了魯國,拉起魯國對著齊國就是一巴掌抽過去。

  夫差的怒火也能想像,之前要求聯盟的說辭那樣冠冕堂皇,才到邊境上就要人退回去,真當他們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蠻夷奴隸麼!

  一怒之下,外加上花費這麼大氣力出兵,不撈點好處就稀裡糊塗的回去實在是太丟人,夫差果斷就拿齊國開刀了。隨便把魯國也給一併綁架上兵車,一同向齊國揮戟去了。

  結果這麼一打,就把齊國內部給打出事情來。

  夫差沒想到齊國人那麼不經事,那些齊人竟然把齊侯給殺了!夫差之前只想著從這場齊魯吳三國戰事中獲取一些能讓吳國稱霸中原的機遇打破齊魯同盟而已,沒想過要齊侯的命,一時之間感歎萬千,最後他跑到軍營的轅門那裡哭了三天,算是對齊侯的惋惜了。

  不攻有喪之國,這是諸侯戰亂中的底線,而且在柏舉之戰,吳國大勝齊國,以至於齊人殺掉齊侯,向來攻的聯軍發訃告。

  不過夫差抹了眼淚,倒是沒管這個底線,派大將指揮吳國的戰船向齊國發動衝擊,結果是敗了。

  於是吳國從邗溝來的戰船也都退了回去。

  這一戰打到了隆冬才回去。而一回去,越國那邊派人送來了十幾根粗壯的樹木過來,那位前來進貢的越國行人說,這些樹木都是越君帶著臣子在老林中找的,而且這些木材都是樹齡長達百年。

  這樣的樹木自然最適合建造宮室,夫差也知道。

  晚間到夷光這裡來,夷光穿著木屐給他獻舞,腳上木屐踩踢石頭地面發出清脆響聲。

  夫差一面看一邊笑,見到夷光回旋轉頭投過來的一笑,他樂呵呵的把一觴的酒給吞了下去。

  夷光身材苗條,舞姿優美,木屐踩踏的清脆響聲伴隨著節奏響起。

  夫差看著,看到興頭上還會拍手喝彩。

  一曲舞畢,他把夷光一把摟進懷裡。

  這次出征,在外事上他將齊國擊敗了,是時候歇息一下了。

  「這次,越國可是送上來了一份大禮。」抱著夷光夫差和她提起越國的這次進貢來,前朝後宮並不相互阻絕,而且這次越國的手筆太大,夷光想不知道都難。

  夷光眨了眨眼睛,面上故作不知,「國君?」

  「這次越國送來百年樹木,都是良材。」夫差笑著感歎了這麼一句,那麼多的百年樹木,也不知道勾踐是怎麼找到的。

  夷光的腦子裡立刻就跳出三個字:

  館娃宮!

  這個根本就是和西施這個人配套的,夷光面上笑著心裡差點鬱卒的想吐血。雖然她在越宮中雖然沒有聽到半點風聲,但是以前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一堆電視劇,只要關於吳越爭霸的都有關於滅吳的那幾條計策,當時她也只顧著看帥哥美女,至於哪幾條她自己也沒辦法記清楚,但是有三條她模模糊糊記得,一個是給吳國大量財物,一個是美人計,一個就是讓吳國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的搞自耗。

  她本人就是美人計的一員,而且勾踐並不是只送來她們,在送她們入吳宮之後,還又送了兩三撥的美人過來。

  兒子舒齊已經是吳國公子,除非日後出奔別國,不然吳國要是滅亡了,舒齊也沒有好日子過,做俘虜的滋味屈辱又難受。

  夷光面容上的笑容更加甜蜜,接下來她的舉動讓夫差大吃一驚。

  夷光從夫差的懷裡輕輕掙脫了出來,「妾進去裝扮一二,還請國君稍待。」說罷進入側室內,等到再出來,夫差的下巴險些沒掉。

  夷光出來的時候竟然是穿著朝服!

  因為朝服這東西實在是太繁瑣,夷光都是叫侍女快些再快些,她面上笑得端莊,可是還是為這沉重的衣裳還有腰間佩帶的玉組,身形搖晃了一下。

  「妾恭喜國君。」夷光跪在夫差下首位置盈盈下拜。

  夫差一下子反應過來,他直起脊背。心中還是有些奇怪,要是祝賀對齊國的勝利,早在開始就應該祝賀了,怎麼會拖到現在?

  「這一次越國奉上百年樹木,正是助國君一臂之力。」夷光身子拜伏下,腰間的玉組也隨著她的動作叮噹作響。

  「哦?此話從何而來?」夫差聽得有些興趣,問道。

  「此樹已存世百年,吸收天地精華才能長成。而如今越君將此物送來,江上戰舟不知增添幾何,而甲士戎車不知增幾何矣!此等莫不是昊天上帝助於國君成就霸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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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母親

  夫差聽見夷光的那一番話,看著那張格外儂豔嬌媚的容顏,分明還是那個翩躚起舞的佳人。要不是方才的那些話,他還以為是她是新想出來的遊戲。

  「你真的這麼想?」夫差跪坐在那裡問道。

  夷光坐直身軀,「妾已經是國君後寢之人,妾之子也是吳國的公子。妾若是不這麼想,國君認為妾會怎麼想?」

  說著她低下頭和夫差數起那些百年樹木的好處,「這些樹木吸取了百年的精華,深受神靈所重,不正好是用來向諸侯展現吳國軍力的時候麼?」這會的軍事力量還是要看一個國家能夠投入戰場的戎車有多少,所謂的千乘之國就是這麼來的。

  她不想舒齊變成亡國公子,那麼也只有向夫差這裡用力。至於勸說夫差滅了越國,她不能做,她本身就是出身越國,攛掇著夫差滅越國,她又不是伍子胥和屈巫,和自己的母國有著深仇大恨,雖然她對越國沒半點情感,貿貿然和夫差說這個,他會不奇怪?要知道在這個問題上,伍子胥都被按下來了,她的話有個什麼用,只能在這些地方發揮一下女人的作用罷了。

  「你啊。」夫差有些好氣更多是好笑,「去將衣裳換下,朝服累人。」說著他朝侍立一旁的侍女看了一眼。

  侍女會意,將夷光扶起來,夷光一雙眼睛帶著不解和委屈盯著夫差,到底行不行給她一句准話。

  「去吧,去吧。穿著這麼一套也累人。」夫差面上沒有任何的怒意,見到夷光帶著些許撒嬌的委屈眼神,一顆心都要軟了。

  回去換了一套衣裳,夷光特地在外面套了一層素紗單衣,裡面是曲裾,再裡面就是拖地的直裾,腰間掛長方形的玉組,這樣的打扮富貴又不失典雅。

  夷光一出來,寺人正好從酒爵裡將酒液倒進羽觴中,夷光跪坐下來從寺人的手裡接過羽觴,親自遞到夫差那邊去。

  夫差嘴邊噙著一抹笑容,眼睛裡也全是柔和的笑意。

  夷光把羽觴遞來,他也不伸手去接,而是笑眯眯的看著她,眼神也不像是發火。夷光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將他的情緒也摸的比較透,夫差才不會在後宮裡還玩什麼壓抑著火氣,面上笑盈盈的。於是她乾脆就把羽觴送到了他的嘴邊,而夫差真的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將那一觴的酒都給喝完了。

  「國君——」夷光將空空如也的羽觴交給一片的寺人,嗔道。

  夫差笑起來,將她摟到懷裡,「越國送來的那些樹木,原本寡人是想要給你母子修建一座宮室的。」

  果然!館娃宮嗎!

  夷光嘴角彎起,「妾和舒齊日日都受著國君的恩賜,怎麼還能要這個呢?這些百年樹木都是吸取了天地靈氣,用在妾母子身上太暴殄天物了。」

  她說著就忘記了暴殄天物這個詞出自戰國成書的《尚書》,現在春秋都還沒過呢,哪個聽得懂啊。

  夫差微微一愣,暴殄天物是個什麼意思?不過夫差不想夷光知道他不認識這個詞兒,立刻伸手摸了摸她滑嫩的臉蛋。

  「你們母子在後寢裡,還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眼呢。寡人日後將你們移出來,也好與你日夜廝守,不再分離。」他摟緊了她,低下頭輕輕問道,「難道你不願意和寡人相守麼?」

  夫差的鬍子落在她的脖子上,刺的發癢。

  夷光面上露出委屈來,「妾日日想著的便是和國君廝守在一處。」她說著,輕歎一口氣,雙手抱住夫差的脖子,讓自己的脖子逃過刺人的鬍子。

  「可是國君每日裡有那麼多的政事,妾怎麼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動用上天賜給吳國成就霸業的樹木呢?」說著她歎了一口氣,「妾真的不願別人說起妾,就是妲己褒姒之流……」

  夫差聽見夷光後面的那句話,他面上露出吃驚的神色,「是哪個這麼說?」妲己褒姒侍奉的夫主那都是紂王周幽王這等荒廢社稷的昏君。

  說西施是妲己褒姒,那麼寵愛西施的自己豈不是也要被人說成是紂王周幽王之流?

  夷光立刻就垂下臉去,「沒有。」她眼睛瞧著放置在遠處的一隻香爐,「舒齊昨日還吵著要和國君一同上戰場。」

  果然說到小兒子,夫差臉上的陰霾像是遇到了陽光一樣一下子就散開了。

  「這小子!」他笑道,「這麼小也要上戰場嗯?」

  夷光拿起一塊甜瓜送到夫差嘴邊,夫差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甜瓜,「年紀小,但是仰慕君父的英姿。」夷光小聲說道,「他啊,就中意這個。」

  「舒齊也該啟蒙了。」夫差想到孩子的年齡點點頭說道。

  「是啊,就等著國君給舒齊一名好師傅呢。」夷光擦拭著夫差的嘴角笑道。

  她嘴上說著,心裡還是不確定那麼一件事能那麼被她這麼忽悠過去麼?一國的軍事裝備,那麼些百年樹木粗壯的很,要是拿來做戰船和戎車,都能造出好多來。爭霸怎麼著都要比一個女人幾場舞蹈要重要的多吧?

  夷光清楚,她在賭,在賭夫差其實沒有歷史傳說的那樣好色和昏庸不堪。

  過了幾日,夷光等來國君讓公子舒齊開蒙讀書的詔令。不過她本人倒是迎來比以前更加多的賞賜,那些賞賜來的玉璧還有漆器,她叫人騰出好幾個空的房間都放不下。

  舉行朝會的宮堂上,夫差下令督造戰船戎車的大夫將那些百年樹木拉去絕大部分。

  「百年樹木吸取天地精華之所在,妾是何人,怎能暴殄天物?」夷光的話響在夫差的耳畔。

  夫差通過頭上冠冕垂下的玉琉看著下首跪坐的卿大夫們。

  原本以為她只是一個婦人,沒想到這個婦人倒並不是只想著和他長相廝守。這麼一個新的發現,讓他有一種不可思議但是又稀奇的感覺。

  那個越國送來的美人,如今看來,她有的不僅僅只是美貌和讓人賞心悅目的舞姿。

  越國送上來的這批樹木,原本指望著吳王能夠和西施繼續尋歡作樂,大建宮室,使得吳國國內徭役連連,耗費吳國國力。然後再攛掇吳王和周邊的諸侯繼續交惡,再在朝中讓太宰伯嚭為他們出力驅除賢明的良臣,讓君臣離心,讓夫差眼前看不清事實如何。

  但是沒有想到,有些事情好像和計劃裡的有些不一樣。

  夷光坐在宮室裡和修明一起挑選那些夫差賜下來的錦布。龍也被修明一起帶來了,雖然正在淘氣的時候,龍也被修明教的很好,一見到夷光就跪下來,「拜見從母。」

  「快起來。」夷光親自把孩子給扶起來,然後挑個一個個大的石榴塞在她的手裡,摸摸小孩子的總角。龍和舒齊都開始蓄髮,也梳起了總角的髮式。

  龍跪坐在母親身邊,手裡拿著那個紅紅的個大石榴,一雙大眼睛在宮室裡看了一圈,沒有看到舒齊。

  「從母,舒齊呢?」龍抱著石榴說道,話裡滿是疑惑。

  「舒齊讀書去了。」夷光一面叫侍女將那些布匹都拿上來一面回答小女孩。

  「讀書?」龍不開心了,「龍比舒齊還大,怎麼不能讀書。」

  修明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舒齊是公子,你是公女,能一樣嗎?」說著從身邊摸出一個小球,小球是竹條做成的,上面還掛著幾條彩帶。

  龍嘟著嘴,不情不願的一手抱著大石榴一手拿著球出去和侍女玩去了。

  「你也別見笑。」修明看著孩子在堂下和侍女玩鬧和夷光說道,「我也就龍這麼一個孩子,平日裡也不想拘束著她。她老是覺得自己和舒齊該是一樣,可是國君都不怎麼看她。」

  公女的命運比不得公子,長大了便是嫁人,嫁人如何那真不是自己就能決定的事情,公女們不出意外是要被父兄拿出去籠絡其他諸侯的。

  夷光不由得慶倖自己生的並不是女兒,倒不是重男輕女,而是身為男子活在這個世間的確要比女子順利暢快的多。

  她看見一匹齊國來的錦,指著對修明道,「你看多美,正好給你裁了做衣裳。」

  錦上是精緻的織繡,其中還夾雜著金絲,閃閃發光。修明見著嘴裡嘖了一聲,她毫不客氣的收了下來。

  「正好,龍少幾件春衣裳,正好可以做一身。」修明示意寺人搬過去。

  夷光才不會在乎那麼一些東西,修明喜歡她求之不得。

  「龍正在長身子的時候,記得做得大一些。」夷光和修明商量起龍春衣的式樣來,她這麼將話題打開,修明非常開心的和夷光討論起該用什麼顏色的布料來配龍雪白的肌膚,還可以用彩色的緞帶和那些圓潤的珍珠將孩子打扮的更加可愛一些。

  夷光一聽說,點了點頭。

  小女孩嘛,當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要是當成男孩養……也行,不過她還是喜歡看見小女孩可愛漂亮的樣子。

  庭裡,龍拋接著手中的球。侍女圍成一圈,還在拍手。

  孩子欣喜的玩鬧聲響讓宮室中的兩個人回轉過頭來。修明看著女兒小小的身影,眼裡露出慈愛來,「其實龍好好的長大比甚麼都強。」

  夷光在一旁點了點頭,她也是和修明一樣的想法。孩子能平安無事的長大都好,至於有多聰慧,她不強求。

  「等到龍長大,就要多多依靠你和舒齊了。」修明說這話的時候,夷光總覺得這話裡總是有一種壓抑的悲傷。一種身為母親卻不能幫助孩子未來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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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厭惡

  夫差和卿大夫們在朝上商量的事情,身在後宮的夷光是沒有辦法去影響的。除非她是君夫人,而且君夫人都需要是夫差的默許下才會對朝政說出自己的見解。夷光麼?她想著自己也許只有靠著逗夫差開心來扭轉了。

  館娃宮她是怎麼樣都不想要的,別說這個是日後的一個古跡什麼的。她前輩子沒到過蘇州,也不知道館娃宮的遺址在哪裡,如今成了傳說中館娃宮的主人之一,她更加不想要了。

  夫差被越國的那群人養的好奢侈之類的性子全都上來,又是館娃宮又是響屐廊,然後就被越國人養肥開殺,她原本也不太想管這事情,夫差想要怎麼寵她,是他自己的事情,她只要把他哄得開開心心就好。但是有了孩子,還抱著這個想法,那就真的是找死路。為了兒子,她哪怕是死,都要把夫差給扭過來一點,至少不要給越國那麼大的機會,

  夷光坐在宮室內,室內暖馨的能讓人睡著,她手裡拿著的是新奉過來的,給舒齊做好的新衣。吳宮的每一樣東西都十分精緻,但是夷光還是有些不放心,拿著衣物自己一點點的檢查,反覆看過衣物沒有問題了,才放下心。反正夫差不過來,舒齊又在前頭讀書,她也沒有什麼事情。

  家庭主婦好歹還有個家務事做,她是樣樣基本上不用操心,自然有人給她辦好。她想著的便是怎麼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把夫差給拉回來。

  她的手指壓在錦衣上,關於西施她記得的就是夫差不誤朝政天天和西施混在一起,還大興土木建造宮室。

  如今館娃宮連個影子都沒見到,夫差雖然愛美人,但是霸業也是非常在乎。畢竟稱霸之後得到的,要比越國送上的那些多多了。

  夷光想著出神,寺人召走進宮室內一拜,「側夫人,公子回來了。」

  話音剛落,走進一個總角小童。小童頭上梳一對總角,身上是上衣下裳的裝束。

  「母氏。」舒齊讀書之後也學禮,學禮之後倒是會規規矩矩的行禮。但是偷眼看到母親正笑眯眯的看著他,立刻撒歡得跑上去鑽進母親懷裡,左拱右鑽的撒嬌。這時候的男孩子調皮的要命,喜歡和父親一起玩,但是也喜歡膩在母親這裡要摸要抱。

  夷光抱著他,問問他讀了什麼書。夷光對春秋的那些書不熟悉。

  「母氏,我今日讀了《長髮》」說著舒齊就背誦了起來,「濬哲維商,長髮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外大國是疆,幅隕既長,有娀方將,帝立子生商。」

  這是殷商的商王在祭祀上天先祖的時候所用的祝辭,說明商人的來歷。

  夷光笑著摟著他,「舒齊真聰慧。」舒齊顯然是沒有從師傅那裡得到過這樣的讚歎,立刻將頭仰的老高。

  「今日君父要來,你趕緊去寫字啊。」夷光拍了拍懷中的孩子,原本還如同一隻溫順小狗一樣依偎在她懷裡的舒齊立刻就跳了起來,抓住夷光的袖子睜著那雙水汪汪濕漉漉的大眼睛。

  「母氏,母氏,君父今晚真的會來?」舒齊一雙眼睛霧氣騰騰,再加上裡面的期待,夷光想起上輩子家裡養過的金毛……

  「嗯,甚麼時候你君父不來?」夷光輕聲哄道,「快去寫吧。」如今她受寵,再加上宮室裡還有個小公子,夫差是很樂意過來的。

  「嗯!」舒齊點了點頭,看向身後的寺人,揚起小臉,公子氣十足的道,「跟來。」

  夷光看著兒子走到帷幄後再也看不見,她又拿起一旁的衣物,細細查看。

  到了晚間饗食,夫差來了,舒齊樂得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夫差很喜歡這個長相漂亮的小兒子,或許是長得像母親,舒齊沒有半點夫差身上的粗獷,更多是一種精緻。雖然是男孩,但是眉眼漂亮,要是換做一身女孩打扮,怕也沒有幾個能夠認出來。

  饗食用完撤去食案,夫差牽著舒齊在宮室中散步幫助消食,夷光也跟在他們的身邊。

  「君父,我能背長髮了。」舒齊的手被夫差牽著,小孩子很得意的向父親炫耀,但是又帶著一種小心翼翼。

  「哦,舒齊能背長髮了啊。背給君父聽聽。」

  「武王載旆,有虔秉鉞,如火烈烈,則莫我敢曷。苞有三蘗,莫遂莫達,九有有截。

  韋顧既伐,昆吾夏桀。」

  這會孩子的嗓音已近漸漸的脫了嬌嫩男女不分的境地了,能分出男女來。夫差聽著舒齊認認真真的背誦《長髮》,等到背完,舒齊一臉希望的望著夫差,夫差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伸手摸摸他的小臉「大善。」

  舒齊得了父親的讚賞笑出來,這時夫差話語一轉,「不過我吳人向來以勇武見長,那些先人之言固然要知曉,但是不要把勇武之心丟掉。」

  「舒齊知道了。」舒齊仰著頭回道。

  又走了一段路,起了夜風,夫差叫一個大力的寺人抱著舒齊先回宮室去,免得吹了涼風生病。舒齊推開要來抱他的寺人,自己仰頭挺胸在大隊人的簇擁之下走了。

  夫差看著舒齊走遠回過頭來對著夷光一笑,「寡人之前想用那些百年樹木給你建造宮室,眼下當真沒有半點後悔?」

  夷光笑道,「妾為甚麼要後悔,國君不是給了妾很多嗎?而且國君成就霸業之後,國君能得到的自然要比越國上貢的多多了。」越國是個出產珍品的地方,但是一旦北上稱霸成功,那些附屬國奉上的貢品就要被越國的多多了。

  到時候那麼些百年樹木也要被襯托的不出彩了。

  既然這樣,幹嘛糾結個宮室的事情。

  夫差呵呵笑著,她倒是不將別的妾婦看重的當做一回事。他拉著她的手,兩人走在宮道上。

  越國的使者在姑蘇裡等了一段時間,也沒聽到吳王下令增加徭役的命令,倒是城內會造船和車的工匠吃香的很。使者莫名其妙了一段時間之後,回到了越國,將這件事上報給越國,越國自從吳國的那一戰後,全國上下窮的幾乎見人就是裸身的。但是經過幾年在幾個大夫的治理下,慢慢的也有了好轉。

  勾踐送去那一大批的木材,也不是懷著什麼好心思。

  結果使者送來的消息卻讓他有些想不開,夫差並沒用像他想像中的那些大型修建宮室。不過他並不著急,這種事情也是急不來,他可以慢慢來,一點一點的。

  他叫過一名大夫,開始給吳國選送美人的事情,送去的那些美人到了現在,最受寵的是西施和鄭旦。美人在精不在多,送去那麼多的美人,受寵的始終就是那兩個,最近他也聽說西施是越發受寵了,就連鄭旦也要退避一二。

  勾踐想起曾經見過的那個少女,還有頑劣不肯服從的態度。他好笑的笑了一聲,當年如此反感他,到了吳國倒是肯對吳王千依百順。

  很快的他將自己心裡的那一抹嘲諷給抹了去。送去的那些美人有夫差看的上喜歡的才好,要是一個都看不上,那才是叫他不能安寢。

  吳國強大,想要削弱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

  因為越國送來的那些樹木除了留下來一部分作為修繕宮室所用之外,其他的送去做戰船和戎車。這兩項都關係到吳國戰事,因此半點都馬虎不得,於是夫差將此事交給太子處理,也是有鍛煉太子一下的意思。

  太子越來越大了,自從娶婦禮成,太子就成了真正的成人。夫差見著正在青壯年的兒子,不知怎麼的心裡總是有些彆扭。那種彆扭似乎是太子和他的對比,太子還年輕著,他卻是不在壯年了。

  不知道當年君父看著長兄太子波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樣的心情。不過看兄長逝去,君父悲痛的模樣,想必是和自己不一樣的。

  夫差叫人把舒齊接來,舒齊已經七八歲了,現在正是在讀書的時候。舒齊坐在他懷中,手裡握著一支筆,案上是奉上來的關於奴隸的丹書。小孩子學習寫字,正在手癢的時候,舒齊抓過一隻丹書,就在上面寫起來。

  夫差見著也不制止,這些奴隸豬狗不如,誰知道舒齊拿來寫的這個丹書所代表的那個奴隸能不能活到下個月。

  夫差笑呵呵的看著小兒子故作嚴肅的樣子,在丹書上一筆一劃寫著。小孩子的字跡還很嫩甚至有幾分不成樣子,不過舒齊倒是一板一眼的寫完。

  「舒齊,你知道這是甚麼?」夫差抱著舒齊拿著還帶著新鮮墨蹟的丹書問他。

  「是丹書。」舒齊回答。

  「嗯,知道丹書是甚麼用處嗎?」夫差手裡的那片丹書在曲足龍虎漆案上輕輕敲著,舒齊一雙烏黑晶亮的眼睛在那輕輕敲打的木簡上。

  「是賤隸的籍書。」舒齊回答道。

  「嗯。」夫差應了一聲,「這丹書……」夫差見到孩子那雙剔透的眼神,想要和孩子再多說一些東西。小孩子又好奇,多給說一些也沒錯。

  寺人貂從宮室外趨步走到夫差面前,見到夫差正抱著公子舒齊,很有興致的說丹書的用處。他臉上擠出一個笑來,「國君,太子來了。」

  舒齊聽見太子來了,眨了眨眼睛,抬頭看著夫差。舒齊見到太子的次數不多不少,因為夫差喜歡也叫寺人帶過來,有時候太子有事啟奏,他也見到太子幾次,兩人非一母所生,再加上一嫡一庶,太子一來他就要回避,所以舒齊下意識的就對太子有一種厭惡。

  太子一來他就要回避,要等到君父再見他,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呢。舒齊有些不情不願的跟著寺人下了座,向側室走去。舒齊心情不好,一張嘴已經不像四五歲那樣不高興就翹的老高,只是那些寺人見他板著一張臉,知曉他心情不好,趕緊弄來一些小孩子愛吃的,但又不容易更衣的吃食。

  在側室就在夫差的旁邊,那邊說話的聲音都能傳到這邊來。

  「臣見過君父。」是太子的聲音。

  舒齊從席上起來,著白色細麻足襪的腳踩在地上如同野狸一樣,沒有半點聲音,陪著他的侍女見狀大驚,想要去把舒齊給抱回來。結果舒齊一抬頭看了那侍女一眼,一雙眼睛微微眯起,侍女被他看得渾身一寒,不敢再去阻攔。

  沒了礙事的人,舒齊大大方方的就聽起牆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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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22: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擔憂

  「君父,戰舟一事……」太子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就從縫隙裡傳來,舒齊就像是一隻立起耳朵的兔子一樣,守在那裡聽。吳王宮室修建的十分好,雖然只是和堂相隔的側室,但是想要聽到什麼,真心不太容易。

  「嗯,戎車如何?」舒齊聽到那邊的夫差在問。

  舒齊差點趴在門板上面,耳朵貼著那點點的縫隙想要再聽些什麼,他總覺得太子和君父說的事情,比那些桃木劍還有吵擾不休的龍有趣多了。君父不准他大大方方的聽,那麼他就偷聽好了。

  服侍的侍女嚇得一點聲都不敢出,有想去把公子給勸開的,結果都挨了舒齊一記瞪。公子舒齊年紀小,但是在夫差身邊待久了,氣勢也足,他那一瞪基本上那些侍女哄他離開的心思都消停下來了。

  「此次造船,完工之數……」太子的聲音扔在繼續,舒齊將一隻耳朵都要貼在牆上了,腰下的玉組也撞在木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太子友察覺到側室發出的響聲,他不動聲色的將視線轉向側室。

  「完工之數近乎百。」太子友答道,剛剛他在廊下見到一雙稚子所穿的履,夫差如今疼愛越女西施所出的公子舒齊,在側室的應該就是那個小公子了。

  太子友的視線在側室那邊一轉又收回。

  夫差年紀漸大,聽覺沒有像太子友這種年輕人一樣靈敏。他坐在三重席上和太子友繼續說話,他的兒子有好幾個,其中以太子友為嫡長,接下來又有公子地,公子姑曹,公子姑蔑,公子鴻,公子舒齊。

  嫡長子為太子,是他要扶持的。中間的那些公子大多數已經成人,也能去軍中磨礪,幼子又還年幼,是他喜歡的。

  說完這兩件事,太子友告退。太子身上帶的事務很多,沒有多少空閒,而夫差和這個長子除去國事之外,也沒太多的私事要說。太子年輕有為,他也沒有什麼錯誤好挑的,但是也沒有什麼囑咐的話對太子說,太子做的好,不像太子剛剛冠禮的時候,國事上朝堂上什麼都要靠著他來指點。

  夫差手臂靠在身側的憑几上,看著太子友臉上保持著恭謹的神情躬身退了下去。

  以前……友不是這樣子的,夫差模模糊糊想道。

  太子友退下,舒齊從側室拉開門,他歪著頭看著盯著太子離開方向的夫差,「君父?」

  孩子稚嫩帶著不解的詢問讓夫差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夫差望向那個攀著拉門角葉黑髮雪膚的孩子。

  夫差笑出來,「舒齊,到君父這裡來。」

  「嗯!」舒齊也不說唯唯,自己鬆開手裡攀著拉門角葉朝著夫差就是奔過去。

  「君父,君父。」舒齊笑得可愛,手裡還拉著夫差寬大的衣袖。

  夫差笑著揉挫一下舒齊的頭,把他重新攬進懷裡,捉著舒齊的手教他寫字。

  自從舒齊被夫差派了師傅開蒙讀書之後,夷光的時間一下子就空出許多來,倒也多出許多時間到修明的宮室裡。

  修明這些年,夫差對她的寵愛雖然不如當年,但是也有。修明也讓龍時不時的就在夫差面前晃一晃,可惜夫差對這個庶女還是不怎麼上心。

  夷光手裡拿著一柄白羽的羽扇,坐在龍的身邊看著小孩子學字。龍比舒齊還要大四個多月,但是開蒙的卻要比舒齊晚。

  南方楚吳越用的是鳥篆,鳥篆寫起來可真是要了命了,到了那些貴族用的傳符更是要用鳥蟲篆。

  修明看著女兒正在小心翼翼的學字,她手裡也捏著一柄羽扇,看了一會,吩咐那名管教女兒的傅姆用心照看,便輕輕點了點夷光。

  夷光回過頭一看,正好看到修明的下巴朝外頭一揚。

  她點點頭,從坐席上起來。

  兩人一起從內室裡走出到外面的宮室內,兩人坐下。

  「龍和舒齊還是生的晚了。」兩人在席上坐定後,修明這麼和夷光感歎了一句。

  夷光手中搖扇的動作一頓,她抬眼看修明,「這話怎麼說的?」

  修明看了那幾個服侍的侍女,「爾等退下。」

  「俞。」侍女們齊聲應道,紛紛都趨步退了出去。

  室內就剩下夷光和修明兩人,夷光放下手中的羽扇,身上穿的那件素紗單衣隨著她抬手的動作如同舒展的雲端一樣展開。

  「怎了?」她問道。手裡的羽扇也放在了身邊。

  細紗和潔白的羽扇相互映襯,修明身上也穿著一襲紗衣,將內裡的曲裾上的繡紋如同覆蓋上了一層薄霧。

  「國君也老了。」修明想起前一段時間服侍夫差梳頭的時候在夫差髮絲裡發現的那幾銀絲,當年她們送進來的時候吳王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但是看上來威風凜凜。如今吳王也老了。

  夷光抿了嘴唇沒有說話,她們進吳宮也有十年了,十年的時間,夫差早已經不年輕,如今更是如此。

  「是啊。」夷光歎了一句,「孩子們都還小呢。」

  兩個孩子都年幼,但是夫差卻春秋漸高。

  「現在也只有盼著舒齊能夠好好長大。」修明歎了一口氣,父親還在的時候孩子們還能得到不錯的照顧,要是兄長上位,還是一個和她們沒有什麼關係,甚至母親和她們還有一些不快的太子上位,怎麼看都覺得前途不太美妙。

  夷光想起那位太子,她一見到那位太子,雖然彼此之間並沒有多少言語交談,但是她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因此她倒是對他避之不及。反正年輕庶母和太子本來就應該避諱一下,要不然瓜田李下的誰說的清楚。

  不過齊姜對她們這些年也不見著一開始的打壓了,更多的是一種無視了。

  「不過……」夷光也不知道夫差是當了多少年吳王的,她對於這段歷史光是知道西施和夫差范蠡勾踐的四角戀去了。至於夫差做了多少年吳王,其中越國和吳國,甚至吳國和周邊諸侯的關係怎麼樣,她都一無所知。

  那會又不是歷史專業的,更不是做中學歷史老師這行,她怎麼會有什麼興趣去知道啊。夷光斟酌了一下,「或許比我們想的要好呢?」她努把力,儘量把水攪一攪,夫差能活到自刎的那天,就算有點老也能一直活蹦活跳。那麼盡她的努力讓夫差別那麼被越國牽著鼻子走,或許不會會有這樣的結果?

  夷光心裡想著,她其實也不太確定自己能做到幾分,夫差喜歡她寵愛她是沒錯,但是國事上的事情,他要是一股腦聽她的,根本就沒有半點可能。夫差腦子還沒壞,歷史夫差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不知道,但是就她看到的,怎麼樣也不是一個一門心思聽女人話的人。她那一番話他能聽得進去,也是因為霸業在夫差的心裡很重要也很急切,而且成就霸業之後,得到的的確要比越國供奉上的好多了。

  她也發愁呢。

  修明看著夷光嘴上是這麼說,但是臉上表現出來的和她說的完全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修明手上的羽扇就在夷光身上輕輕拍打了一下。

  「你倒是臉上裝的像一點嘛。」兩人從越國家鄉時候的交情,修明對待夷光可不會有多大的奉承和遮掩。

  兩人笑了一會,兩人擔心的不過是夫差還能活多久,能不能到把兩個人的孩子都給立起來了。

  可是這個還真的不是她們能管到的。

  夷光想著,難道她還要和夫差來禁欲養生?她是沒問題,可是夫差恐怕不願意吧。

  正想著,門外寺人召從另外一名急忙忙趕來的寺人交頭接耳一番之後,趕緊趨步進宮室,朝著兩女就是一拜。

  「側夫人,國君帶著公子回來了。」能回哪裡,自然是夷光居住的宮室。

  夷光趕緊就起來,對著修明歉意一笑,原本是來陪著她和龍說說話的。結果夫差一來就要走,說是陪,也沒多久。

  修明輕輕搖著手中的羽扇,點了點頭,「知道了,快去吧。要是舒齊不見你又該鬧。」她是見識過這臭小子吵著要母親的熱鬧程度的。

  夷光朝修明點了點頭,走出宮室去。修明看著夷光離開的背影,十年了,入吳宮十年,如今她們在吳國也並不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母氏,母氏!」龍拿著手裡剛剛寫好的那一卷布帛,從內室裡歡叫著跑出來找母親,負責教導她的傅姆跟在一旁說道,「公子要注意禮節!」

  龍聽了回身,對這個女師做了一個鬼臉,然後自己一溜的跑到修明那裡的。

  「找到母氏了!」龍歡叫著撲進母親的懷抱,龍只認母親,父親對她來說冷冰冰的,叫她害怕,只有母親是最疼她的。

  「龍寫好了?」修明也不在乎龍的失禮,自家母女講究那麼多虛禮幹什麼?

  龍在修明的懷裡點點頭,一雙小手裡抓著一張墨蹟未乾的布帛。

  修明看了一會,點點頭,「寫的不錯。」

  「寫的不錯。」夫差看了舒齊寫的鳥篆,絹帛上的字跡自然是比不得成人,但是舒齊寫的極其認真。孩子還小,日後還會大有長進,夫差看重的是這份心。稚子貪玩,尤其是男孩子,舒齊能安下心坐下來不錯了。

  夷光跪坐在舒齊身邊,舒齊得了夫差的表揚臉上全都是得意和高興。隨著年紀漸長,舒齊對母親的依賴不是很大,越來越喜歡得到夫差的讚賞,有時候夫差的一句表揚他就能美上好幾天。

  「你知道今日舒齊問寡人甚麼了嗎?」夫差放下手中的絹帛問夷光。

  夷光搖了搖頭,「妾今日未曾在國君身邊服侍,妾怎麼會知道呢。」

  「他呀,今日也不知怎麼就想起問了,問寡人戰舟如何,戎車如何,如果戰舟在水上,如何該與地方作戰。要是戎車,車左車右又是怎樣。」

  夷光聽著看向自己身邊的兒子,舒齊一張臉上全都是神氣。

  夫差一邊說一邊樂,「寡人都好久沒有解釋這麼多了。」

  夷光聞言嗔怪道,「舒齊。」

  還沒等她把話完全說出來,聽出她話語中責怪的夫差擺了擺手,「別說他,孩子想要知道才是好事,年紀小知道了,以後再說就能記住了。」

  夷光原本都要說出口的話,在舌尖上轉了一圈又吞了回去。

  舒齊聽見了更加開心了,一張臉上都是亮堂堂的。

  夷光好笑的看著這兩個人,夫差還是很疼舒齊的。

  「過幾日,君父教你射箭。」夫差看著舒齊道。

  「嗯嗯!」舒齊在夫差面前自在慣了,他興奮的一張臉蛋通紅通紅,使勁的點頭。結果就看到母親在一旁毫不贊同的盯著他。

  舒齊立刻老實的將手攏在袖中下拜行禮。

  夫差一見到就有些不高興了,「也別拘束著他。畢竟年紀小呢。」

  夷光應了一聲,「俞。」

  不是說嚴父慈母麼?瞧她和夫差這樣子,怎麼看是反過來了?

  今夜夫差是在她這裡過夜,夷光換上衣裳,跪坐在鏡臺前給夫差梳頭,夫差頭上的髮冠髮笄都已經拆了下來,夷光拿著篦子給他梳髮,她手裡拿起一綹髮絲,篦子細細的將披下來的髮絲給篦順,手中的一拗髮絲,黑髮裡夾雜著幾根白髮。夷光看著那幾根白髮,嘴唇抿的緊了些,她默不作聲只是將他的頭髮又仔細梳理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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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22: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章 行獵

  舒齊虛歲已經十歲了,吳國每逢冬季,貴族們便在吳王的帶領下出來冬獵一番。舒齊之前年紀還小,都是由夷光帶著出來遊玩的,不過他這次已經不再是以前四五歲時候的半光頭。夷光這次沒有被夫差帶上,她在宮室裡正指揮著寺人宮人給舒齊帶上裘衣等物。

  「母氏,我不是稚子了。」舒齊見著母親在那裡一點一點摩挲查看狐裘的針腳是否嚴密,舒齊不滿的說道。

  夷光正在低頭看著那些送來新做好狐裘,聽見兒子這麼一句話,抬頭就瞪了這個小沒良心的一眼。

  「要是狐裘上有疏漏的,你肯穿?」夷光嗔怪道,手就在舒齊的頭上敲了一記,然後繼續低頭察看手上的衣服。

  她穿越以前,每逢回校,媽媽也會拿出一大堆的衣服塞進她的衣箱裡,然後她嫌棄多此一舉,又把衣箱裡的衣服丟出來。等到如今做了母親,她才能明白當年媽媽那麼做的用心,不做父母,真的不知道生養恩。

  舒齊年紀小,但是貴族公子的那些臭毛病沒少,衣裳上更是不肯有半點紕漏,查看衣裳針腳的事情叫侍女來做難免有看走眼的時候,要是這小子鬧騰著不肯穿衣,那就真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壓得住他。

  最終那一件新制的狐裘被夷光查出有一處疏漏的,夷光拿過去對侍女說:「退回去,叫他們重做。」

  侍女低低應了一聲:「俞。」

  舒齊看到母親身側沒有侍女,而那些寺人都在忙碌,他走到夷光身邊輕聲問道,「母氏,為什麼大兄能做太子?」

  夷光停下手中的動作,她回過頭來,眼中帶著驚訝,舒齊應該關心不應該是在冬狩上玩的盡不盡興麼?

  「怎麼要問這個?」夷光將手中的衣物輕輕放置在一邊,她將舒齊摟緊,懷裡的舒齊彆扭的扭了一下。

  「母氏我長大了。」他嘟著嘴在母親懷裡小聲道。

  「八歲,這才多大?」夷光聽著他的話不禁好笑問道,才八歲的小孩子就說自己長大了?

  「是九歲了!師傅說七歲男女分席!」舒齊和夷光說道。

  「好好,九歲九歲。」夷光也懶得和兒子爭什麼歲數問題,她小時候還常常偷偷抹媽媽的唇膏穿高跟鞋在大鏡子面前來回走呢,小孩子總是恨不得自己趕緊長大。

  「男女分席,那是說姐妹外姓之女,母氏不在此之列。」夷光說著,手就朝兒子的屁股上打了幾下。舒齊已經好久都沒有被母親這麼對待了,他死命護住他的屁股。

  「母氏你告訴我嘛。」

  「虧你還是讀書了的。」夷光也拿他好笑,「師傅沒告訴你嫡長子為後嗣麼?」

  嫡長子繼承制,這是周天子定下的,雖然諸侯裡甚至是周天子自己都在破壞這個制度。

  「可是我聽說王父當年也是嫡子,可是並沒有被立為太子……」舒齊悄悄說道。

  這算是吳國王室裡當年一筆老帳了,當年闔閭是嫡子卻被老吳王繞了過去立了庶長子為太子,後來這位嫡子為了奪回王位更是讓刺客刺殺了這個庶兄。

  吳國常年和東夷混在一起,要說對周禮那套嫡長子繼承有多在乎恐怕也不見得。

  夷光陷入沉默,她抬起手來,手指在兒子的額頭上戳了一下,「那些事情,你這個小稚子少問。」

  「舒齊已經不是稚子了。」舒齊捂著剛剛被母親戳過的地方,看著夷光說了這麼一句就自己站起身來跑到宮室外頭去了。

  夷光跪坐在那裡,連手邊的憑几都忘記了去靠。等到從自己的思緒裡清醒過來,一雙腿都已經氣血不通直發麻,半點感覺都沒有了。她一手扶著憑几,一邊叫自己兩腿艱難的從臀下給移出來。

  舒齊這孩子,也越來越不一樣了。龍比他還大四個月算是同齡人,心裡想著的大多是漂亮衣裳,最討厭的就是管束著她的傅姆。而舒齊已經在問她,太子友為什麼能做太子。舒齊在夫差身邊日子久了,為什麼和她想像的成長方向就不一樣了呢?

  冬狩之上,舒齊因為年紀小,是公子裡最年幼的,乾脆就被夫差帶在了自己身邊。他在夫差身邊看到了平日裡沒怎麼見面的那些的兄長們。

  兄長們要大他許多,有好幾個都已經在軍中磨礪,等到舒齊長大要去軍中的時候,這幾個恐怕都能已經獨當一面了。

  舒齊羨慕的看著那幾個兄長。

  夫差看著那幾個都已經長成了的兒子,「冬狩,你們去展現勇武之風吧。不過不要忘記太過,來年春日禽獸要是來不及產崽就不好了。」

  公子姑蔑等立刻大聲回道,「唯!」

  然後車輪滾滾,公子們手持戈戟,背上背著箭袋和弓帶著甲士,公子們自己手持車轡一振而去。

  舒齊看著公子們遠去,轉頭來看著夫差。

  「君父?」

  「舒齊不是上次問君父,這戎車該怎麼走嗎?」夫差笑問道。

  舒齊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是的!」

  「那麼君父就讓你看看。」說著,夫差讓御者將馬轡交給自己,「舒齊,看好。」說著手中的馬轡一振,舒齊一雙手立刻就抓緊了上車所用的繩子。

  身邊的風景快速的就朝身後湧過去,寒冷的冬風刮在身上,舒齊身上早就被寺人包成一個毛球,就算是頭上都帶著皮草的帽子。皮裘細密的毛不斷隨著風蹭在小孩子細嫩的面頰上。舒齊被這種感覺取悅,欣喜的大笑了起來。

  前頭馬匹在馬轡的驅動下,道上奔馳。

  「君父,君父!」舒齊快樂的大喊。

  「你這小子,」夫差笑了,「不怕?」

  「不怕!」舒齊兩隻手緊緊攥住繩子說道。

  「善!」夫差大笑,然後雙手中的轡一振,車跑的更快了。

  夫差已經很久沒有自己持轡駕車了,當年他持戟上戎車做車首的時候才二十歲吧?如今自己駕車倒是很難得了。

  吳國的冬日吹來的風裹挾著一股水氣,夫差也不想要讓舒齊玩的太瘋,畢竟小孩子身體並不如成人那麼好,喝了一肚子冷風回去很容易會得病。

  夫差吆喝著讓馬匹漸漸的慢下速度,待到馬車停下低頭一看,身邊的小孩子手裡緊緊抓住登車用的綬,一雙眼睛晶晶亮的看著自己,眼裡滿是崇拜,只是小臉卻是凍的通紅了。

  「你母氏要是知道寡人把你凍成這樣,非得埋怨寡人不可。」夫差笑著揉了揉舒齊的臉蛋,想要讓他的臉暖和一些。

  「母氏才不會呢。」舒齊嘟囔著。

  夫差再在孩子面上揉了幾下,看了看舒齊身上的皮裘裹的嚴嚴實實的才放下心來。

  「舒齊啊,你看這地方好不好?」夫差問舒齊。

  舒齊沒有半點猶豫的點點頭,把自己學到的那些禮儀都給丟個沒影。

  「別看這地方好看,這一代常有狐狸大蟲出沒。」

  夫差的話音剛落,舒齊的眼睛更亮了,滿眼的『君父你會把狐狸大蟲射死做皮裘的對不對?』小孩子眼神太純淨,其中的崇拜也太明顯,看得夫差心裡也有些滿足。

  公子姑蔑和公子地雙雙駕車並弛,公子姑蔑轉頭看著夫差車隊的方向臉上笑笑,「看來舒齊很討君父喜歡。」

  公子地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他眼睛緊緊盯緊前方,「越女所生,有甚麼要緊的?和其母一樣,會的都是不入流的。」

  公子姑蔑一笑,見到一隻兔子在草叢裡蹦跳,他從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

  「好像太子到國君那邊去了。」公子地說道。

  「與我們何干?」公子姑蔑手中的箭將那隻白兔貫穿,他回過頭道。

  夫差這話說完還沒多久,隊伍裡立刻就傳來一聲慘叫聲。夫差站在車軾上看到叢林間似有一隻斑紋相加的龐然大物,那活物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拉著車的那幾匹馬更是不安,馬蹄子在地上踏來踏去。

  舒齊聽著那聲慘叫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是立刻就警覺了起來。

  「傳寡人的命令,不可躁動。」夫差沉聲道。

  車旁跟著的武士應道:「唯!」

  夫差屏住氣息,手指早就在箭袋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了弓弦上,他眯起了眼睛,靜靜的等著那抹斑斕再次出現。

  舒齊似乎也察覺到夫差身上和方才的不一樣,他屏住呼吸睜大眼看著眼前高大的君父。

  等了良久,見到白晴的那一點,夫差勾起弓弦的玉鞢猛然一放。

  咻——

  另外一支矛從另一個方向射出,林中響起野獸受傷的怒吼,而後接著是武器刺進肉中的聲響。

  「彩!」有武士看將投射在野獸脖子上的那柄矛,喝彩起來。

  這武士剛剛一句喊出口,趕緊就被同袍給拉了拉。武士回過頭一看,就見著同袍的嘴向吳王乘坐的車上努了努。

  太子友走到已經一動不動的虎面前,拔出刺在老虎脖子上的矛,走到夫差的車駕前行禮,「臣拜見君父。」

  那柄剛剛從猛虎脖子裡拔出的矛頭還帶著鮮血,舒齊趴在車那裡看著,看著青銅上的血紅沒有半點害怕。

  青銅的金色和鮮血交織在一起,竟然有幾分詭異的美。

  「嗯,孺子也在這裡嗎?」夫差收起弓箭看著站在車駕前的太子友說道。

  「是。」

  那邊武士已經將死虎身上的箭拔下來。箭射中的老虎的背部,不是什麼要害。

  夫差也知道自己那一箭沒能要了老虎的命。

  「那虎是孺子殺的,很好。」夫差說完這句,將手中的車轡交給御人,自己站在車右的位置。

  「走吧。」夫差淡淡說道。

  御人一振車轡,馬車啟動。

  在一旁隨侍的小臣見狀,見到自己曾經讀過的書,看著太子的身影越來越遠。

  這一次冬獵收穫頗豐,夫差還令人抓了一隻活的野兔給舒齊。

  「以前你就想著要活兔,記得要養好,別莫名的就養死了。」夫差看著舒齊蹲在白兔身邊一個勁的擼兔子的毛說道。

  「嗯!」舒齊伸手摸著兔子身上柔軟的毛,結果想著把兔子給翻了過來。野兔被突然翻過來,四爪撲騰,尖尖的爪子就在他的手背上抓出一道來。

  舒齊吃驚立刻收回手,手背上多出了兩道紅痕,而且已經腫起來了。

  「公子!」寺人貂驚呼出來,已經有寺人將幹了壞事的兔子給按住提著耳朵拎在那裡。

  「舒齊沒事吧?」夫差緊張問道。這年月一個小小傷口就要了人命的事情太多了,何況小孩子身體還不那麼好。

  舒齊看著手背上腫起的紅痕,然後再抬頭看著被提起耳朵拎住閉著雙眼的兔子。

  「兔子也能抓人啊。」舒齊沒哭也沒鬧,反而一臉稀奇的盯著那隻兔子。

  「兔子當然能抓人。」夫差揮手讓寺人端來熱水給舒齊擦拭手,「惹急了還咬人。」

  「這兔子抓我之前好乖的,抓完之後看起來和沒做這事一樣!」舒齊興奮的對夫差說道,好像被撓那麼一爪的不是他。

  夫差看看舒齊伸出手讓寺人給他擦手,那一番話叫他是從心底裡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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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22: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憤怒

  夫差這一年來心情頗不太好,這次冬獵出了和太子一同獵虎的事情,他心裡除了驚訝還有一種輸給兒子的感覺,這種感覺叫他很不舒服。

  不過這次冬狩臣服於吳國的那些東夷部落又反叛了,夫差聽到那些攪他興致時不時就來打劫的東夷頭疼,乾脆不再用以往那種出兵將其降服,直接派太子友帶領下軍出征。

  太子出征之事司空見慣,甚至國君都要親自上戰場,太子也金貴不到哪裡去。

  太子友管理國事已經有模有樣,但是在戰事上稍有不足,在勇武見長的諸侯爭霸的世道,夫差可真的不想太子變成空有禮儀而不知戎事的呆子。

  太子領命之後沒有多餘的耽擱立刻準備,夫差等也要返回大吳城去。

  舒齊趴在夫差的腿上睡著了,八、九歲的孩子扛不住雷,他這幾日跟著夫差玩的也很瘋,年紀小扛不動青銅劍,竟然抓了一根木棒在草叢裡追著一隻野兔打。

  雖然不符合那些所謂禮儀,但是有那麼一種勁在,夫差也十分高興。至少不是和羊一樣綿軟的性子。

  夫差的馬車十分寬大,駟馬拉扯,外面一名御人手持馬轡駕車。馬車裡是一點振動都感覺不到。

  舒齊趴在夫差的腿上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到了哪裡了。

  等到睡醒一覺醒來,已經躺在熟悉的自己宮室中了。

  他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從寢衣裡起來。旁邊的侍女打著兩條長辮子,見到舒齊從席上醒來跪伏下身,那兩條長辮子也隨著拜下的動作落在地上。

  「公子。」

  舒齊坐在席上懵了一會,然後說:「水。」

  「俞。」一名侍女立刻用一隻水玉做成的卮盛好溫熱的蜜水,雙水奉上跪在舒齊的面前。舒齊喝飽了蜜水,問道,「母氏呢?」

  「側夫人正在和國君一處呢。」侍女低眉順目的答道。

  **

  宮室裡絲竹之聲正起,幾個角落裡的爐子裡正燃著上好松木,濃厚的松脂香氣在宮室內傳開。

  夷光纖細的腳踝抬起從繁複的裙裾中探出來,裙裾邊還縫著幾隻鈴鐺,只要一動就會叮噹作響。

  她腳上沒有著襪,只是穿著一雙木屐,宮室內的松木點的足夠,甚至能稱的上熱了。夷光身上披穿著薄如蟬翼的紗衣,裡面是白色的直裾,寬大的廣袖袖口對攏持在胸前,夷光面帶笑容將袖推出去。

  夫差手裡持著羽觴喝酒,一邊喝酒眼睛一邊黏在夷光的身上。

  衣袖翻飛,腳下木屐踩踏伴著絲竹的節奏,鈴鐺也伴隨在一起。

  夷光看見夫差嫣然一笑,纖細的身姿如同一支被折彎了的柳枝彎了下來,楚國的楚腰三折。楚人的纖細審美,似乎也漸漸的滲透到周邊的吳國。

  夫差正看到興頭上,一旁的寺人將一盤熊掌奉上。

  寺人用長杓將熊掌撈起,放在俎上切碎,當熊掌裡的血水順著刀流出來時,寺人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寺人察覺到失態,立刻低下頭去。

  夫差不悅的投來一瞥,寺人立刻跪下去,「國君,熊掌未熟。」

  「甚麼?熊掌未熟?」夫差大怒,他起身一看,俎上切開的熊掌還帶著絲絲的血水。

  「戲弄於寡人麼!」夫差手中的羽觴摔在一邊,他勃然大怒。

  夷光見到他怒氣衝衝,停下來走到夫差身邊,「國君?」

  「此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夫差厭惡的揮揮手,將那一盤還帶生的熊掌讓寺人全撤了下去。

  熊掌難熟,要說做不熟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夷光看夫差似乎特別生氣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以前他很少這樣,就算下面人有什麼疏忽,他有時候抬抬手也就過了。今日怎麼了?

  夷光自然是不會白目到直接問出來,她揮退了那些樂工,做到夫差身後給他揉按起肩膀。

  夫差閉上眼,肩膀放鬆下來,舒出一口氣。

  「你說寡人是不是老了?」

  夷光一愣,而後仰著臉笑起來,「國君在妾這裡老過嗎?」這話說的綺麗曖昧,聽得夫差笑著在他肩上揉按的素手上拍了幾下。

  她臉上笑著,想著夫差這一段時間的變化,有些喜怒不定,活似她穿越前從大姑媽那裡聽到的男性更年期。

  沒錯,男性更年期!男人也有更年期的,不要歧視人家!

  那會她大姑父在五十多歲的時候喜怒不定,夜裡失眠,還心緒煩躁。什麼狂躁抑鬱全出來了,那會她大姑媽更年期還沒走呢,脾氣也不好,於是夫妻倆摔鍋砸碗,天天對罵一副兩人前世絕對是不同戴天的仇人一樣。搞得出嫁了的大表姐抱著孩子回娘家搞調停,虧得表姐夫是醫生,給表姐說了兩句。

  於是表姐給父母燉湯買靜心口服液什麼的,總算是把這事給弄好了。

  她到現在還記得大姑媽說起這事的好笑,「他還有更年期呢,這點出息!」

  算算年齡夫差應該還不至於,但是春秋人的平均壽命不高,要是來個提前她也不能說不可能。

  夫差轉過身來,將她抱起來走向內室。

  外面寒冽的夜風呼嘯。

  夫差在她這裡歇息一晚,一大早就穿戴整齊向前寢去了。太子出師,他這個吳王是必須要去的。

  夷光在席上一覺睡到大天亮,洗漱過後,夷光吩咐用蓮子燉豬肉。這個是表姐用來對付更年期中的大姑父的。

  結果寺人召滿臉為難的說道,「側夫人,這彘肉味騷,不易入口。」

  夷光楞了楞,這會的豬肉還不是什麼好肉,口感相當的糙。她在心裡笑笑,自己竟然還忘記這個了。

  「那麼拿冬日裡收的稷和棗燉成羹吧。」夷光說道。

  「唯唯。」寺人召聽見這句話應答下來。

  關於能舒緩男人更年期的食補方子她也不記得多少。她穿越過來之前她媽倒是更年期了,可是她爸還沒呢。

  舒齊今日讀完書習完字之後,也開始學習劍術。貴族多配劍,劍也不是什麼只是裝點門面的東西,一旦尊嚴受辱,拔劍出鞘血濺三丈,那是常見的事。

  舒齊練得滿頭大汗,照顧他的侍女不敢有半點的疏忽,連忙打了熱水給他擦拭身子換去已經汗濕了的衣裳,等整理好他就撒腿到夷光那裡去。

  舒齊的身子比龍要稍微矮一點,女孩子在十二歲之前比男孩長得快一些。

  年幼公子讀書習劍的地方離後寢是有一段距離,夫差寵愛這個幼子,並不將他完全放在後寢裡,也帶他到前寢來。

  今日是太子出征的日子,他年紀小不必出去,但是還是能看到那些來往奔忙的寺人們。

  他走在行道上,見到迎面走來的那兩人,他停住了腳。

  公子姑蔑和公子地身著玄端,頭戴冠冕腰佩長劍,怎麼看都要比一個總角小兒要威風的多。

  公子姑蔑見到還梳著總角的舒齊笑了,「原來是舒齊,怎麼到這裡了。這可不是你這個稚子能來的地方。」

  舒齊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他嘴裡還沒把『君父都沒叫我走』這句話說出口,公子地已經開口,「快回你母氏宮中去吧,這的確不是你該待的地方,惹怒君父就不好了。」

  舒齊看著兩人玄端的上衣和赤色的下裳嘴角抿了一下,他沉默著向兩人一揖轉身而去。

  「越女所生……不知禮……」風中似乎將身後兩個公子的話傳過來。舒齊的腳下一頓,而後大步向前走。

  越女所生,是庶子,可是他們又高貴到哪裡去,除了太子是君夫人所出的嫡長子之外,他們也不過是庶子!這兩個人的生母到如今連個側妃的地位都混不上,見了他的母親都還要行禮,憑什麼看不起他!

  想著舒齊握在袖中的手越發握緊了。

  他們算甚麼!

  他走進宮室裡,暖暖的松香撲面而來。夷光原本靠在憑几上,看著宮室中那叢青銅燈樹發呆,當聽到孩子的腳步聲,臉上的平靜像是春季裡的冬冰一下子融化開來。

  「舒齊。」夷光欣喜的看著兒子,「這麼早就回來了?」

  舒齊急著師傅教的周禮,他恭恭敬敬的朝母親行禮過後,才坐到侍女放好的茵席上。

  「今日我學劍了。」舒齊說道。

  夷光緊張起來,「沒有被割傷吧?」

  舒齊搖了搖頭,「用的是木劍,銅劍師傅不讓用。」說著舒齊看了看宮室內跪著的侍女,「爾等退下。」

  侍女們恭謹的退下了。

  舒齊走到夷光的面前來,他的一雙總角下還有些散髮,他垂頭了一下抬起頭,十分認真的對夷光說道,「母氏,我會叫君父喜歡的。長大了,要比公子姑蔑他們更好!」

  夷光看著兒子認真的臉,她下意識的皺了眉頭,「怎麼了?」

  舒齊抿緊了唇,不回答夷光的問題,「母氏,我長大以後一定會比公子姑蔑和公子地更好!」

  夷光等到兒子走之後立刻把今日在他身邊服侍的寺人給提來問,在知道公子姑蔑說的那句越女所生的時候,她心裡竄出一股火氣,「啪」的一聲她將手邊的一盞蜜水給拍翻在地。

  漆卮被拍翻在地,裡面的蜜水在席上蜿蜒開來。

  她出身叫那些吳國貴族看不起,她知道!她無所謂,這麼多年了,她也該知道那些貴族永遠都不會看得起她。她也不指望。

  但是為什麼要對著個孩子說這些?

  「側夫人?」寺人召見到夷光靠著身側的憑几手指揉著眉心,出聲問道。

  夷光吸了一口氣,「把鄭旦請來吧。」

  修明很快就帶著女兒來了,如今龍怎麼也不願意和舒齊一起玩了,自己抱著個木頭玩偶就能玩的津津有味。

  夷光叫侍女準備了好些精美的玩具吃食,讓人將龍帶到側室,才和修明說起這件事情來。

  「公子姑蔑和公子地……」修明說起這兩個公子,嗤笑了一聲,「這兩個都是成年公子了,聽說都在軍中,難怪連你都不放在眼裡。」

  「我也就算了,可是關舒齊甚麼事?當著面說孩子,那兩個人倒還有臉!」夷光說到這個就一肚子火。

  「他們在軍中,可是我們卻在國君的身邊,別忘了,他們的母氏也在宮中。我若是沒記錯是來自陳國的滕婦吧。」修明話裡帶著笑音,但是眼裡卻是冷的,那兩個公子對待夷光都是這樣,更別提她了。既然這麼看不起她們,要是以後這兩個公子大有出息了,還有她們什麼事情。

  「既然他們敢給舒齊這麼個稚子難看,那你就下一下他們母氏的威風。」修明說道,「那兩個陳國女人雖然有這麼兩個成年兒子,但是國君早就厭棄她們了,這麼多年也沒去她們宮室裡過,就算給了她們難堪又如何?君夫人如今已經是除了太子以外都不管事了。至於季姜哼哼……」修明冷笑了兩句,「那位已經徹底死心了。以你現在的身份下了她們的臉又如何?」

  修明臉上的笑越發甜蜜,她攀上夷光的手臂,親密的在她耳畔說道,「反正也沒事。雖然是國君的子嗣,但是也分一個親疏,國君年紀大了,更喜歡幼子愛妾,就算知道了也不會管的。」

  兒子找麻煩,那麼就給他們母親難堪去。

  「要是你怕,我來做這個惡人好了。」修明見夷光皺著眉頭說道。

  「是舒齊受了委屈,我這個母氏不替他出頭,豈不是護不住他嗎?」夷光沒打算教舒齊忍。孩子受了委屈她心疼!也不打算把這口氣給吞下來。

  孩子別說是她,就是夫差都寵著不叫受委屈,如今倒是在別的庶子手裡受了委屈,她絕對不肯叫自己兒子就白白的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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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25: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出氣

  陳國國從夫差成昏送來幾名滕婦,孟媯和仲媯,後來兩人又生下了公子姑蔑和公子地。夫差並不留戀女色,而兩人容貌也並不是出色,生下公子後倒是漸漸被遺忘了。

  夷光覺得自己這個寵妾當的失敗的很,別的寵妾的尾巴都能翹到天上,衛國的那個衛宣公的寵妾都直接上位做君夫人了,還幹掉了太子。她沒有那個做君夫人的身份和野心,結果在後寢裡好好做自己的寵妾,還有拿她的出身來刺她兒子。

  她自己怎麼樣是無所謂,但是惹到她孩子頭上,要還是一口氣吞下去裝作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就是她太窩囊了。

  夷光低著頭瞧著自己纖細修長的手指,那雙手肌膚細膩雪白無暇,是被吳宮滋養了十一年出來的,美貌和富貴總是有一種莫名的聯繫。

  寺人召從外面走進來,「側夫人。」

  「事情辦妥了?」夷光靠在憑几上問道,手裡捏著一把羽扇輕輕的搖著。此時外面依然寒冷,但是壁爐實在是燃的太旺了,整座宮室都是暖烘烘的,夷光都覺得有幾分熱了。

  「這點小事,小人要是辦不好,哪裡還有膽子來見側夫人呢。」寺人召笑道,就是路上忒冷了!當然這句話寺人召可不敢說出來。

  說到底也不過是去那兩個陳國滕婦那裡轉轉而已。

  「她們怎麼說?」夷光抬眼道。

  「還能怎麼說,側夫人叫她們來,也是看得起她們。」寺人召奉承道,想起見到那兩個陳國滕婦的時候,寺人召也不得不感歎起來,在這後寢裡沒有寵愛的妾婦老都老的快。要不是有兩個公子,還不知道日子要怎樣難過呢。

  「嗯。」夷光淡淡應了聲。

  她看著一邊的帷幄沉默下來,其實她也不打算也沒可能去給孟媯和仲媯下毒藥什麼的,而且也不可能下。她的目的是要出氣不是把人都給毒死了,只不過叫兩位陳國妾婦過來聊聊天,聽聽歌,和幾個新進的年輕越女說說事情而已。

  勾踐這幾年是真的挺堅持的,每隔那麼幾年就會送來一批美人,雖然人不多,但是還是能看得過去。她怎麼可能放夫差去別的女人那裡,那些越女已經和她沒什麼關係,自然是要把夫差的人給緊緊的捆在手裡。當然那麼幾個越女出身也高貴不到哪裡去,裡面有那麼幾個大夫之女的,已經很難得了。她就是將那幾個大夫之女挑選出來陪著自己,和那兩名陳國滕婦說說話吧。

  來自越女西施的邀請的確讓兩名孟媯和仲媯驚詫莫名,這個西施在後寢裡不知道被那些年輕妾婦拿在嘴裡罵了多少次,甚至和妲己合在一起罵的都有。不過妾婦們咒駡的越厲害,這個西施的日子就過的越滋潤,不但兒子有了,甚至溫泉宮裡只有正室能泡的主湯也對她開放。

  而且她也沒有迷惑著夫差一同享樂什麼的,要是說什麼妺喜妲己似乎也只是妾侍們的憤憤之語了。當然孟媯和仲媯對夷光的確內心裡是有一份鄙夷的,一份對於自身血統的矜持和對夷光出身的鄙視。

  如今夷光的身份在她們之上,好聲好氣請她們去,說自己身體不適,那位寺人一進來就是說兩位氣色真好,說事務纏身那更是笑話。後寢的事務是君夫人的事情,兩個兒子也已經長成人,不在王宮中了。

  孟媯和仲媯兩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得體的打扮了一番到西施的宮室去。

  兩人和西施打照面並不多,雖然知道西施受寵,但是看到宮室華麗還是忍不住震驚了一下,一名寺人在她們面前帶著向前走。

  兩人脫去腳上的舄上堂,一股夾帶著椒香的暖氣撲面而來。夷光在茵席上見到兩女,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身邊兩名越女笑盈盈的跪坐在她兩側。

  孟媯和仲媯不禁楞了一下,她們原來以為正座上明媚的女子會下來迎接她們。貴賤有分,出身低賤的人就算富貴了,面對真正血統高貴的人怎麼著也要懂得一絲卑謙吧!

  寺人召攏著一雙手笑著看她們,「側夫人在等你們呢。」

  孟媯抿了一下唇,走了進去,仲媯在一邊看著姐姐已經走了進去,連忙更上。宮室的牆壁都是和了花椒塗上的,粉紅粉紅的,而且還散發出芳香味道。

  夷光坐在那裡,一手臂擱在憑几上,笑著看那兩個陳國妾侍。

  兩個陳國妾侍算是保養的非常好,從她的角度看不出兩人頭髮裡有白髮。但是畢竟是年紀大了,和她或者是和那兩個正青春美貌的越女比起來,真的是人老色衰。

  「妾見過側夫人。」孟媯猛吸一口氣,抬起雙手來給夷光行禮,仲媯臉上抽動了一下,她根本就不想到西施這裡來。

  但是見著姊姊已經對西施行禮,也不得不抬起手來。

  夷光臉上的笑容更盛,平常她不太喜歡得罪人,但是也沒有別人都打到臉上了都還裝孫子的。要是她一直都是那個浣紗女那就算了,但是她不是了。

  「快起身。」她柔聲道,然後對兩人還禮。

  夷光的背後的牆上鑲著一塊巨大的玉璧,她的身側一丈遠的地方還放著一面精美的漆屏風,吳國善於製作戈等兵器,漆器和青銅器就要稍遜一籌,這等精美的漆器怕是不是出產於吳國本土。

  兩人在後寢裡那麼多年,也不受寵,平日看到那些年輕的妾婦,心裡有再多的氣早也在二十年的時光中給磨的差不多了。

  「我這次也是突然想起來,讓孟媯和仲媯一起過來。」經過那麼一場,陳國的那名妾侍心裡都有火氣,這種稱謂從夷光嘴裡說出來,兩人的心都有些不好過了。

  「請問是……甚麼事?」仲媯不想說那個側夫人,斟酌了一下開口道。

  夷光自然是聽出這話語裡的不自然,「其實啊,是得了一些好物什來請你們一同看看。」說著她拍了拍手。

  幾名侍女拿著如雲的錦緞走進室內,放在夷光和她們之間的地方,也不用勞動兩名陳國妾婦起身看,只要跪坐在茵蓐上就行了。

  夫差賜給夷光的東西很多,她不過是拿出了那麼一點點。她很熱情的招呼兩人看這裡看哪裡,齊國的魯國的,甚至連楚國的她都有。

  漸漸的孟媯和仲媯的腿腳麻痹起來,跪坐有個最大的受罪就是氣血不暢容易腿腳麻痹,坐到最後頭腦發暈雙眼冒金星,所以一般都會在席子旁放一個憑几來鬆快一下。夷光自己早就將兩腿從煩人的坐姿中解放出來了,手臂靠在席側的憑几,她身姿本來就美,這麼坐也顯得她姿態風流。

  但是叫孟媯和仲媯學學看?兩人年紀大了自持臉面,才不會和這個出身野人的越女做一樣的事情呢。

  果然夷光身側兩名離兩人近一些的越女見到孟媯和仲媯額頭上出的一層汗,低下頭來,嘴角微微翹起。

  真不知道這汗水是跪坐難受出來的,還是被宮室裡的那些熱氣給熱出來的。

  夷光並沒有兩人和上峰要求下屬聽訓斥一樣必須要保持忌坐的姿態,但是孟媯和仲媯自持陳國公子出身,怎麼可能放棄自己學的那一套。

  結果年紀稍大的孟媯首先撐不住,頭暈目眩,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虧得她立刻就不動聲色的用手撐在地上,才保持住儀態沒有當場一頭砸在地面上出醜。

  兩名越女很有眼色的和夷光說起話來,吳國姑蘇城的那些山川景色,還有城中那些吳國人楚國人齊國人,甚至還有高大的秦國男人!

  小姑娘們說起來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孟媯和仲媯聽著少女清脆嬌柔的嗓音心裡的火氣直冒,但是根本就不能發。

  少女是在給西施說趣事解悶,西施都沒說什麼,她們要是當場發火,倒是顯得喧賓奪主而且半點禮儀都不知道。

  夷光聽著少女嬌嫩的嗓音,笑著看著面前那兩人額上的汗珠越來越密集,仲媯的身子還忍不住的顫了了一下。

  忍不住了吧?夷光一抬手寬大的袖子掩蓋去臉上浮現的那抹笑。

  真不愧是公子姑蔑和公子地的生母,就連那性子都是一脈相傳。

  「可惜最近陳國……不然還能再看到陳國最新的美酒呢。」一名少女故作遺憾的說道,果然就看到孟媯抿緊了嘴唇。

  陳國的社稷被楚國滅了又立,之後在吳楚之間更是做了兩頭挨打的角色,被吳國和楚國輪流打。最近陳國被楚國打的又歸順楚國了,吳國過不了多久恐怕又要出兵攻打陳國了。

  「側夫人,我們給您和孟媯仲媯獻歌吧?」少女笑道。

  夷光點了點頭。

  少女們唱了起來,「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少女唱著這首衛國的歌謠,少女的嗓音活力十足十分的嬌嫩好聽,如同春日裡歡唱的倉庚一樣。

  「士也罔極,二三其德!」唱到這裡少女們歌聲裡的歡笑更加明顯了,「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明明是訴說男子變心的歌句到了此時變成一把利刀,來來回回的在孟媯和仲媯的面皮上的割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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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25: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詭異

  折騰人,尤其是後寢裡的妾侍折騰人,風言風語可以,當面給人難看叫人下不了臺階也是其中一種。不過叫人有苦說不出的,更是其中一種。

  夷光沒有指著孟媯和仲媯的鼻子破口大駡,更沒有按著兩人的脖子要求她們賠禮道歉,她只不過是將兩人請來一同欣賞那些夫差賜給的好東西罷了,而且說著說著就「忘記」給人加憑几了。

  至於說到陳國的事情,只是隨口一說而已,誰知道孟媯和仲媯會想到什麼上去?至於唱歌那更是助興節目,至於歌中的意思那自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夷光是看著孟媯和仲媯身形險些撐不住,強撐著起身行禮一步一步走到外面去的。夷光都挺佩服她們的,正坐真心很難受,她的話最多撐那麼個一個半小時就要倒地起不來了,那兩個人還能強撐著走出門去。

  夷光笑著目送她們離開,當然之後的事情如何她也懶得去管。

  孟媯和仲媯強行撐著走出夷光的宮室,在上了車駕之後兩人徹底的癱坐在你一起。正坐一整天,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有人在外面看到孟媯在仲媯的那副狼狽樣子,趕緊過來告訴給夷光聽,夷光聽了笑的前俯後仰,心裡的抑鬱之氣給出了大半。

  她和公子姑蔑和公子地兩人完全沒有來往,竟然當著一個孩子的面說母親如何,恐怕也和她們自身脫不了關係。

  「側夫人?那兩位畢竟還是兩位公子的生母……」一名越女戰戰兢兢開口。

  「公子生母又如何?」夷光一隻手放在憑几上,挑著眼睛看哪個才入吳宮的小越女。

  「國君是不管她們的。」夷光笑道,「國君在乎的只是那兩位公子罷了。」她在憑几上的手指屈起來輕輕敲打著手下的幾面。

  「恐怕在吳國關心孟媯和仲媯的只有那兩個公子了吧?可惜,就算他們心有不滿,又能怎樣?」她就是要過一把寵妾的威風怎麼樣!

  也的確不怎麼樣,夫差對這件事情根本就沒問過半句。夷光知曉他最近身體似乎有些更年期的症狀,夷光令人用稻米紅棗還有冬小麥之類的穀物熬成羹,現在一勺一勺的親自餵給夫差喝。

  夫差倒也挺享受,粥溫溫的,加了上好的槐花蜜,蜜甜和羹融在一起,冬天吃些這個,他倒是覺得比吃那些魚肉要舒服多了。

  「也就是你才記得寡人,那幾個小子竟然沒一人察覺到寡人心情不暢。」夫差靠在席上的玉几上說道。這話說的可是有幾分孩子氣了,不過人年紀越大,這脾氣就和小孩子似的。尤其兒子除去舒齊一個以外,全都長大在軍中雄心壯志想要闖蕩出一個好局面來。

  年輕的兒子們野心勃勃摩拳擦掌,自然就把父親給忘記在一邊了。

  夷光手中的匕盛起米羹,小心翼翼的給夫差餵下去。

  「國君這話妾可不願意,公子們一定是記得國君的。父母養育之恩大過天呢。」夷光拿起一方錦帕給夫差擦拭嘴角。

  「那幾個小子越來越不成材!」夫差一邊享受夷光的服侍一邊埋怨兒子們,「沒一個是省心的。」

  夷光聽只是笑不說話,將手裡的那盞米羹給餵完。

  夫差看到她笑有些不滿,「笑甚麼。難道說你覺得寡人說的不對麼?」

  貌美的年輕女子臉上露出疑惑的樣子,「國君不是喜歡妾笑麼?國君心情不好,妾自然要讓國君心情好。難道國君喜歡妾哭?」

  「哭甚麼,太不祥了。」夫差扭過頭去,話裡似是有幾分在鬧脾氣,這性子還真的和舒齊差不多了。

  舒齊以前鬧彆扭的時候就是和這個差不多,小孩子鬧脾氣,沒想到夫差竟然也和孩子一樣。

  「那妾就笑給國君看。」夷光說道。

  「舒齊呢?」夫差問。

  「舒齊還在練劍呢,這孩子哪個的話都不聽,拿著一把劍就這麼練。」夷光想起兒子那天對她說的話。

  『我會比他們都好!』

  那孩子……該不會是在說真的吧?夷光心裡沒有什麼自豪,反而是有些擔心。她也並不苛求兒子就一定要有什麼出息,只要平平安安長大比什麼都強,哪怕平平庸庸,她也無所謂,但是那孩子的話實在是和年齡不太相符。

  「這也好,有志氣。」夫差笑呵呵說了一句。

  剛才還是誰說那幾個兒子心大的很,不來關心他的?不過夫差要是真的對她的兒子也來說什麼不關心他的話,夷光絕對能做出讓舒齊鬧夫差半晚上的事情來。

  夫差靠著身邊的憑几,似是無意,「越國又送了一批寶物來了。」

  夷光下意識的皺了一下眉頭,那瞬間的蹙眉被夫差所捕獲。「怎了?勾踐送寶物來你還不高興?」

  「寡人看了,裡面倒是有豫牙明珠等物。」然後壓低聲音,「可沒有美人。」

  夷光臉上露出羞斂來,她啟唇道:「美人,上回才送過呢。」

  夫差見到她白皙的肌膚下飛起兩片紅暈,也饒有興致的逗她,「送過?寡人可不記得。」

  「國君這麼說,越君可當真要哭了。」夷光說道。

  夫差聽後想了想,「寡人……還真沒見到勾踐哭過。」

  沒見他哭,但是他見到你哭了!夷光在心裡吐槽。

  「越國送給國君財帛,是理所當之事。」附庸國給主國進貢本來是理所當然之事,夷光明豔的臉蛋上笑起來,「妾突然想起在家鄉的一個故事,不知道國君想不想聽。」

  夫差心情不錯,將她拉到懷裡在她鼻子上點了一下。

  「是什麼事情。」

  夷光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臉,「妾沒有讀過多少書,要是說的好笑了,國君不准說妾。」

  「這又有甚麼關係?」夫差有些好笑。

  「妾當年也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說是有東西兩村,有一次這兩村的兩戶人家打了起來。其中東村一家呢把西村另一家給打死了人,死了人的那家怎麼會願意自己家白白死人呢,自然是糾集了同村的村人和鄰村械鬥了。」

  「那麼怎樣?」夫差問道。

  夷光笑了笑,「東村的人要比西村的多,自然是把西村給打的不成樣子,穀物什麼的也搶了不少。但是呢,西村的人並不願意就這麼被打了,想著要復仇,可是呢西村的人被打死好幾個青壯,再打如何能打得起來。」

  南方此刻風俗彪悍,兩村械鬥死人實在是不是什麼新鮮事。

  夫差問道,「難道就這麼算了?」

  夷光就笑了,「怎麼可能!但是啊,西村的老者給想出了一個辦法。」

  夫差來興致了,「什麼辦法?」

  「給東村送禮。」夷光話才說出來,夫差就哈哈大笑起來,他笑的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這算是甚麼辦法。」

  「是啊,這算是甚麼辦法。西村的人就這麼做了,而且還做出一心跟著東村走的樣子。東村人打贏了西村本來就心高氣傲,如今這麼一送禮可不是更加高興,於是就收了。這麼一收就是好久,於是真的以為是西村的人服氣了。結果……」

  「結果甚麼?」夫差的笑容隨著故事有些斂起,「西村人一天夜裡收拾棍棒,找上門前把東村給打個人仰馬翻。」

  「這還真是……」夫差想笑,但不知道為什麼不那麼容易笑得出來,這故事裡總有一些讓他熟悉的東西。

  「這哪個對你說的。」他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一下收緊。夷光被突然而來的力道弄得有些不適,她皺了皺眉毛。

  「在來吳國之時,偶然聽得一名過路農人說的,估計也是亂說的吧。」夷光似乎有些害怕,「國君……」

  「沒事。」夫差嘴角微微翹起來。

  「待會舒齊回來,我親自教他怎麼揮劍吧。」

  夷光在他的懷裡動了一下,「是銅劍嗎?」這孩子還小呢,銅劍那麼重,不會累到麼?

  夫差看出夷光眼中的擔憂,他笑了一聲,「舒齊也不小了,該了。」

  **

  太子帶著下軍去那些東夷部落,果然是得勝,而且將東夷部落的那些首領剝光衣裳,連個遮羞的麻布條都沒有,後面那些東夷女子和被販賣的那些牛馬一樣草繩捆了雙手送進姑蘇。

  夷光以前去參加大廟獻俘不是什麼好位置,這一次她離的和君夫人近了,但是看到的卻是更加血腥的場面。

  拿俘虜祭祀先祖是這時代正常的事情,沒有什麼人權可言。夷光也不會和夫差去講什麼人道主義,那是自己找死。

  孟媯和仲媯沒有來,她們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而且那次在夷光工作正坐了那麼長一段時間,氣血不暢,回去就腿腳不舒服頭暈目眩的,雖然後來醫者看了,但是還在養著呢。

  獻俘後不久,漫長難熬的冬季總算渡過,迎來春日。春日裡有春祭,夷光在越國的時候,曾經向社神女媧獻舞,不過這次是用不著她親自上去了。

  少女獻舞過後,就是伶人表演。

  那些伶人們拿太子徵發東夷部落的事情搬上來演。那些伶人或是身著甲胄手持矛戟表演其中的吳軍甲士,或是上身赤裸披頭散髮頭戴鮮亮翎羽飾演那些東夷人。伶人們歌頌太子的驍勇善戰,座上的有些卿大夫頓時臉色變得有些古怪,不由自主的扭過頭去看主位上的夫差。

  夫差臉色平和,他雙眼專注的看著臺上的表演,似乎是有多自豪於長子的勇猛。君夫人坐在一側,轉眸看了他一眼。

  太子友根本就沒看臺上那些蹦蹦跳跳的伶人,他只是低下頭來喝酒。

  待到伶人演完,夫差笑道,「演的好,應有賞賜。」

  一時間那些伶人也欣喜的跪下來。

  夫差手裡持著羽觴笑了笑。

  太子友手裡拿著羽觴沒有抬頭,只是一仰脖將酒水全部吞了下去。太子婦瞧見想要阻攔,但是卻收到了夫君不耐煩的眼神。

  夷光的座位偏的和夫差君夫人有些遠,夷光看著侍女準備那些肉食,突然那邊傳來夫差要賞賜伶人的聲音。

  看來夫差也是真的喜歡這個嫡長子,夷光想到。

  等到散燕席,夷光向竹簾外走去,走到臺階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地上有濕滑,她突然腳下一滑,身子就堪堪的朝下摔去,身後跟著的侍女發出一聲驚呼。

  夷光見著石板路就離著自己越來越近,而兒子卻不在自己身邊。

  這下子可真要摔個大馬趴了,夷光滿腦子的就是這個想法。一股濃厚的酒氣從身後襲來將她整個都包圍住,一雙有力的臂膀扶在她的手上。

  「庶母可還安好?」身後低沉的男聲在耳畔響起。身後的男人一開口說話,濃厚的酒味就出來了。

  這會酒液濃度低,不太容易醉,酒氣濃成這個樣子,得喝了多少。

  夷光僵硬著身子回過頭,正好看見太子友那張俊秀的臉龐就在自己眼前。太子友已經二十多,面龐輪廓分明,沒了少年時候的秀氣,但是那張容貌還是好看。

  「太子。」夷光輕輕喚了一聲,想要從他手裡將自己的手臂抽出來。太子友凝望著她,手中的這個女子正是到了開的最美的時候,如同一支花朵開到了最盛,妍麗動人。他手臂巋然不動,夷光根本就沒法動半分。

  夷光是怎麼都想不起自己曾經得罪過太子,她低下頭來輕輕的再說了一句,「太子,妾該和舒齊一同回去了。」

  太子友見著她長長垂下的睫毛,那眨動的睫毛似乎在他的心間輕柔的拂動,慢慢的給他瘙癢。

  你還記得麼?十年前的那個竹林,他的唇微微張開。

  「太子!」孟嬴走來看到的便是夫君攙扶著國君寵妾的樣子,她心裡大吃一驚下意識的驚呼了一聲。那聲很低,來往之間人並不是太多。

  略帶陌生的嗓音將太子有因為飲酒過多而遠去的神智拉回一點,他鬆開抓住夷光手臂的手。

  「庶母安好?」他退避至一邊雙手攏在袖中問道。

  「多謝太子搭救。妾才不至於當眾失禮。」夷光垂下頭來還禮,當做剛才太子友沒有半點的失常,只是太子順手搭救了她一把而已。

  說完後,夷光再是行禮一次,就帶著身後的那些侍女離開。

  孟嬴走到太子身邊,櫻唇輕啟,「太子……」

  太子對妻子笑笑,「無事,隨我回去吧。」

  今夜,夫差依然在夷光那裡就寢。

  寢室裡春波浮動,侍女們低垂著頭攏著雙手站立在帷幄之外,裡面嬌柔婉轉的聲音不斷的傳出來,還夾雜著男子的喘息。這聲音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那嬌嫩的能和花瓣一比的嬌聲終於敗下陣來,哀哀戚戚的開始求饒。

  又是過了一會連求饒聲都聽不見了,只是一段接著一段抽噎聲。

  過了良久,裡面有人拍手,守在帷幄兩旁的侍女將帷幄拉起,十幾名侍女手盆裝著熱水的銅盆還有擦拭用的布巾等物魚貫而入。

  裡面的女子躺在席上是沒有半點力氣了,最終是被侍女架起來走到淨房去清理。等到回來還是雙腿發軟使不上力,但是身上乾淨,頭髮整齊,就連身上都換了嶄新的細麻衣裳。

  寢席上的枕頭和寢衣都已經換過了,夷光一躺到上面恨不得就想睡覺。

  「寡人老了嗎?」夫差躺過來,在她耳畔問。

  夷光恨不得把他能推多遠推多遠,不過她還是打起精神來應付他,「國君要是老了,妾這樣子怎麼來的?」

  夫差低沉一笑,手在她臉上拍了拍,也沒打算繼續折騰她,躺下一同睡了。

  待到第二日醒來,身邊早就是空空的了。夷光起來叫一名侍女給自己揉揉腰腿,想起昨晚上受的罪,再對比以前,她突然有種恍然大呼的感覺。

  夫差該不是吃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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