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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木源]南有夷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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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7:28: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本帖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15-7-22 15:38 編輯

南有夷光 作者:青木源

內容簡介】:

  別人穿越,是衣食無憂。她穿越餓的三天兩頭一口飯吃不上。

  別人穿越,是錦衣玉食。她穿越是被赤裸裸的土著狂刷下限。

  別人穿越,是虎軀一震。她穿越是擔驚受怕朝不保夕。

  尼瑪這些太慘了!大求金手指啊親!

  神馬?!她叫施夷光,別號西施?

  你確定沒有搞錯?你見過污頭垢面臉色焦黃的西施麼!


  PS:YY文,不要和正史做對比,不要考據~~ku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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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7:28: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越地

  她穿越過來已經有五六年了,手中的紗在河水中漂滌著。浣紗講究的便是乾淨手快,不能和河水裡什麼髒東西攪合在一起,手中紗布洗滌乾淨,站起身來用手擰乾再換另外一匹需要洗滌的紗。在溪邊站得久了,突然站起來頭腦一陣眩暈,身形一個踉蹌就一頭朝潺潺的溪水中栽去。

  「夷光!」她旁邊的少女大驚之下,趕緊伸手要拽住她。誰知她落下去的太快,少女的手只來得及和她的指尖擦過,噗通一聲她一頭栽進水裡。

  河邊一同浣紗的越女們見著同村的人掉下去趕緊圍攏了過來。

  原先想要抓住她的少女咬咬牙,不顧眼下尚且冰冷的河水一頭跳入河裡。

  「呀——!修明!」見著又有人跳下去,越女們又發出一聲驚呼。楚吳越多水,越人多會鳧水,因此那些越女們焦急有,但是並不擔心跳下水的那個少女會被淹死。

  「噗——哈」少女一手托住已經暈過去的夷光遊上岸。

  「夷光,夷光!」修明喘息著把救上來的好友拽住上衣吃力的拖上來,蹲下身拍拍夷光的臉頰。

  躺在河岸邊草地裡的少女臉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被人拍了好久才幽幽轉醒。

  「我又掉下水去了?」她一開口便是有氣無力。她已經差不多兩天沒吃過什麼東西了,圍在周圍的越女們見人沒事又趕緊散開來接著浣紗,那些可是關係到一家人的口糧,她們也不敢怠慢多久。

  「嗯。」修明點點頭。

  夷光喘息著看著遠處趕著浣紗的身影掙扎著就要起來。

  「要做甚呀!」少女又急急的問道:「方才落水吶!」

  「我去浣紗。」她想要將少女按在身上的手掌撥開,奈何手腳虛軟半點力氣都沒有。

  「浣甚紗!」修明聽了險些被朋友氣到,「趕緊歸家換身衣裳,剩下的我幫你。」說罷,修明扶著她起身。

  夷光借著修明的力起身,看著她濕漉漉的一聲不禁問道:「修明,那你呢?」

  「我身子比你好,一會兒就做完了。你身子不好先前還心疼呢,去吧。」說罷,修明笑著朝她肩上朝著苧蘿村的方向推了推。

  夷光身上本來冷,也沒堅持自己就先打算歸家。

  越地多水多沼澤,同樣也多犀牛和大象。她一個女子時堅決不敢向那些犀牛大象最愛的水域走,只敢挑著人多一些的道路裡加快腳步歸家。

  苧蘿村裡只有寥寥的兩三縷炊煙,村裡有幾處稻草和泥建起來的房屋。她凍得幾乎上下牙齒都在打架,身上的破麻布衣朝著腳底下滴著水,一雙腳也光著佈滿了污泥。

  按越人裸身的習俗,她還真不該把難得的衣裳穿身上,只是多年的習慣和羞恥讓她沒法和那些越人一樣赤裸著身軀走在外頭。

  她走到一處茅草屋前,屋外有兩個小兒正在忙著幫柴火。小孩子全身光溜溜的一件衣服都沒穿,頭髮也是亂糟糟的揉成一團。

  其中一個小孩子抬頭看見她渾身濕淋淋的樣子,嚇得大叫「阿姊!」

  「噓——!」夷光趕緊打斷兩個孩子的叫聲,「莫高聲,莫高聲!阿父呢?」

  「阿父和人去山上砍薪木了。」兩個小孩子裡的小男孩答道,他一邊答話一邊瞅著她的雙手,見著姐姐雙手裡空空蕩蕩的不禁有些失落。

  「阿姊去換身衣裳啊。」夷光實在是冷不得不竄進屋子裡將身上濕透了的衣服換下來。原本越地並不寒冷,但是衣服在水裡一泡貼在身上,風一吹那簡直冷的不得了。

  說是換,其實也沒多少衣裳給她換。

  家中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找不出來,她脫下身上濕透了的破衣裳放在一旁,裡頭沒有所謂的內衣的,她把脫下來的衣服架在屋內橫著的竹竿上晾著,自己蜷縮著身子坐在屋內的泥地上。

  她到這個遠古的時代已經有五六年之久了。陌生晦澀的古語,詭異的習俗,更有貧窮得難以想像的生活,曾經讓她不止一次想去自殺。此地多水澤跳下去撲騰幾下也就沒了命,要麼進那些村裡獵手都不敢獨自一人進的森林,瞬間就可以淪為野豬虎豹的美味,或者就被大象一腳踩下去直接成了一灘肉泥。

  但是她不敢去,她曾經「有幸」去圍觀了在河邊被嚇著的犀牛用角頂的腸穿肚爛的村人,那人沒有立即死去,而是整整慘叫了三天才斷氣,從此之後她見著從林子裡出來的犀牛和大象拔腿就跑。

  要說上吊,家裡是低矮的茅草房,低矮不說連個房梁都沒有,要是說去外面的樹枝上自掛,奈何當時那副小身板營養不良,沒力氣爬上樹。而且那會她還是一件遮體的衣服都沒有,更別提掛脖子的褲腰帶,光著身子她沒法和土著一樣光著身子到處跑,只能縮在家中。

  前三年吳越大戰,她家中的父兄被征去打仗,等到越國大敗那些被征去的兒郎死了絕大多數,她的哥哥也死在會稽,父親雖然回來了但是跛了一條腿。家中母親早在她穿過來之前就去世了,頓時家裡幾張嘴都要靠著她。

  也因此她才能繼承母親留下的那兩套衣裳得以出門浣紗採集葛麻,甚至有時候還要幫著父親在沼澤地方撿鳥糞給田裡施肥。

  家裡的一個籃筐裡還留著些許採來的葛麻,那是應所謂的大夫之命全村人從山裡頭採集來,然後挑選後剩下來的。

  「咕嚕——」蜷縮在那裡想著肚子一陣鬧騰,夷光起身走到一個破陶器前倒出一碗水咕咚咚的喝下去。

  越國大敗,男人死了許多,糧食缺,男人缺,可就是不缺水,餓了沒東西吃就喝水飽肚子吧。

  她喝完水搓搓手臂再次蜷縮著坐下來,後來覺著有些受不了,拿出一件竇鼻衣套了,坐在那裡。

  半睡半醒間聽見外頭有熟悉的嗓音在問「你家阿姊歸家了麼?」

  「阿姊在屋裡。」

  夷光睜開眼,見著少女提著一個籮筐進來。笑出來「修明!」

  「哎!」少女應了聲,把手裡的東西放下來「我給你把浣好了,放這裡了啊。」夷光看著少女裸著身軀進來,濕漉漉的衣服隨意丟在一旁。

  越地時興裸身斷髮之俗,修明這個打扮還真的不算是「傷風敗俗」。尤其是她們因為營養不良根本就沒發育多少,看著和小女孩也沒太大的區別。

  修明走到屋內晾著的衣裳竹竿那裡,拿起幾根竹竿起來拿到外頭去把衣服和紗晾乾。

  回來之後坐下來和夷光聊天。

  「你這樣,家裡不會說麼?」夷光不禁問道。女孩子也是家中的一個勞動力,修明這麼個搞法她有些吃不消。

  「我家有阿兄,夜晚嘛……」修明笑得有些曖昧,夷光也知道修明曖昧笑容下是什麼意思。

  吳越大戰,越國的青壯男人死了大半,越國男人少女人多,搞得每年春季的對歌野合上,那些少女根本就沒法選到自己的意中人。時間長了女人們拿著稍許食物和男人換得一夜,若是懷孕,孩子自然也是母方的,和男人沒有任何關係。

  就是夷光的父親晚上也會出去接受那些女人這樣的邀請,帶些糊口的食物回來。

  「哎呀,一起出去吧。」說著修明拉起夷光站起來。

  「田裡還沒弄好呢。」

  修明兩個背著裝鳥糞的竹筐出了門。越地多水澤,水澤之地多是吸引鳥獸前來繁衍,每次鳥類遷徙,就會留下厚厚的鳥糞,這些鳥糞在越人看來乃是田地裡的好肥料。

  水澤之上,兩名少女見著有赤裸著上身的鳧水丈夫,那些男人的頭髮用石刀削斷披散在腦後,裸露出來的上身上紋著蛟龍的文身。越人好在身上紋以龍紋,以求在水中不被邪靈傷害。

  矯健的男人吸引住好幾個女人的目光,那些女人們沒穿上衣,露出奶子,眼睛望著口裡唱著獵歌的青年男子。

  「斷竹——續竹——飛土」

  高亢綿長的獵歌在水面上如同漣漪一陣陣傳播開來。

  厚厚的鳥糞和泥土混在一起,兩人蹲下去用手連鳥糞帶土撿起來丟進背後的竹筐裡。到了這時代的這幾年,夷光從噁心的差點把膽汁都給吐出來到現在的一手的鳥糞她都能面不改色。

  髒又怎麼樣,也大不過沒飯吃餓肚子。

  將肥料收集起來背回家,在路上發現一些野果也欣喜若狂的摘下來小心兜在衣服上。回家之後,夷光將採來的野果分給兩個弟妹,兩個小兒歡呼一聲連擦都不擦直接咬了起來。

  「夷光?」屋內走出一個滿臉都是皺紋的男人,男人一條腿走起來一瘸一瘸。

  「阿父。」夷光將肩上的鳥糞筐子給卸下來。

  「去把竹子砍了吧。」男人看了大女兒一眼囑咐了一句便去一旁,將今日得來的魚宰殺乾淨。

  她老實去將一根竹子砍成一段一段的,用來做飯的時候用。

  兩個弟妹狼吞虎嚥將她採摘來的野果吃乾淨後,也懂事的前來幫忙。將那些得來不易的稻米洗乾淨和著剮洗乾淨的魚段塞進竹筒中架在燒好的火上,等到烤熟用刀將竹筒切開,就用手抓著吃飯。

  夷光聞著裡頭的魚肉香氣也顧不得燙,直接抓了一手就朝口中送去。一口熱飯食入口,她終於有了一絲幸福滿足的實感。

  以前她嘴刁的不得了,而現在她只需要一口熱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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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7:28: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葛麻

  油脂這種東西在打魚種植為生的越人看來,一年都難得碰一次,更加不會拿來點燈用。庶人們晚上天黑了就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有那些貴族才把珍貴救命的油脂拿來點燈呢。

  皎潔的月光透過屋子那處簡陋的窗櫺透進來,簡陋的一張破草席上躺著兩個小孩子。兩個孩子沒有穿衣物,身上只是蓋著一條勉強能遮住他們的破布。

  夷光晚上睡不著坐在席上抱著膝蓋,看著外面照進來的月光。家裡頭唯一一個成年男人,她在這世界的所謂生父已經出門到那些女人家裡過夜。

  說起來也好笑,穿越之前她也只是覺得這種事一般只出現在那種苦情劇情裡頭,沒想到穿越到這個蠻野的時代,男人才是這種事情的樑柱。

  背後是冰涼的牆壁,手上因為浣紗被凍裂開的好幾道口子,手指幾處裂開的小口子,皮肉綻裂開來,疼起來一股一股的都能鑽心。

  夷光歎出一口長氣,靠著牆壁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父親果然從那些女人那裡捎回了些許的食物,因為他和夷光是家中的頂樑柱,所以分得的食物最多。兩個小女兒和小兒子因為年紀小再加上也幫不到家中許多,分得的食物自然也就少。

  兩個孩子髒兮兮的小手捧著少得有點可憐的食物,不敢去看平日對他們頗為嚴厲的父親,只敢瞅著姐姐。

  而夷光不能把自己的那份分給弟弟妹妹們,她每天要浣紗採麻,不吃東西根本就撐不下去。上次實在不忍心看著兩個孩子挨餓,結果她在河邊浣紗的時候自個一頭栽進河裡,要不是修明她早不知道淹死幾次了。

  夷光低下頭來,只是當做沒見著弟妹們略帶哀求的眼神,將手裡的食物咬在嘴裡,粗糙的口糧沒有什麼好味道,只是隨便咀嚼幾下就咽了下去。用完蚤食,夷光從室內拿出應該去河邊浣洗的布放在一個乾淨的竹筐裡背起來就朝著村子外走去。

  苧蘿村中的少女們背著竹筐相聚一起前往河邊浣紗。

  村子的青壯男人在三年前的吳越大戰中大多數被征去,回來的不過是十中之一。從此村中女人扛起家中重任,種田織布撿柴,沒有足夠的男人可以婚配便走起來部落的老路子:隨意和男人野合,以求繁衍後嗣。

  「哎!夷光!」背著竹筐的夷光聽見背後一聲呼喚,回過頭一看正好看見修明笑著跑過來。

  「修明。」夷光一手挽住修明胳膊笑道。

  「且慢!」眾少女正要出村,只見得一名老者走到村子口,「上頭吏者說這幾日村中女工須得進山採麻,趕制布匹!」

  「甚!又要採麻!」少女們原本還笑著的臉一下子全都垮下來。

  夷光身邊的修明有些不忿,大聲說道:「前段時日大夫不是下令讓我們去山中採麻趕制麻布麼?怎麼又有令啦!」

  「上次是大夫之命,這次也是大夫之命。難道你敢違背?」老者渾濁的眼珠朝修明轉去。修明嘴唇蠕動一下,恨恨的扭過頭去。

  夷光輕輕的拍了拍好友的胳膊安撫著她。

  少女們哭著個臉朝著河邊去了,夷光拉著修明的手好聲好氣的勸慰,「這也是無法,大夫之命呢。」

  到這個時代幾年她身上所謂的現代人的傲氣被徹底消耗的乾淨,在這裡一個人沒法活下去要聚集在一起,而那些貴族那些大夫們對她們這些庶民怎麼糟蹋都是天經地義。她沒有那個好運氣穿越到貴族家裡去,只有認清形勢努力活下去,所謂的現代人的優越感在活命和飽肚子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沒有身份,所謂的傲氣甚至都不能換來一把稻米。

  這就是事實。

  「昨晚上,我家阿嫂又鬧了。」修明和夷光蹲在一處,手中忙活著修明說道。

  「哎?」夷光眉頭皺起來,手裡的動作半刻沒有停下,「又鬧了?」

  「對啊,說我這般大還在家中,也不婚配。又吵我阿兄夜裡常常外出不歸。」修明說著將手裡的紗提起來好好的振了兩下,振起的水花濺到兩人的身上。

  修明今年和夷光一樣不過十三四歲,夷光聽見修明阿嫂竟然這麼說,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眼下哪裡來的丈夫。」夷光將手裡的紗在河水中又漂洗了幾遍,她吃力的將吸飽水沉重的紗布從河水裡提起來用力擰乾。

  「就是!哪裡來的丈夫,我阿兄要不是夜裡不歸,她哪裡來的米糠吃!」修明提起自己的長嫂很不滿的說道。「如今這幾個村裡的丈夫,哪個想要家有婦人的嗯?若是想要稚子還不簡單,見著丈夫約到桑林中便是!」

  夷光聽了笑笑,把手中擰乾的紗布放回竹筐中。

  其他的少女聽到修明的話,都笑起來,「那麼修明睡了哪個丈夫呀?」

  修明被同伴那麼一問,臉一紅更快又面若無事的仰起頭,「等我再年長些一定睡個美丈夫。」

  「哈哈!」少女們大笑起來,歡樂的笑聲如同銀鈴一樣在河岸邊蕩漾開來。

  「那麼也能睡個大夫了?要是睡了大夫那才好吶!」少女們一邊做著手頭的活兒,一邊取笑道。

  「你若是有本事,當然也可與大夫同寢。」夷光有些看不下去說道。

  一句出來,說話的那個少女面上起了一層慍色。

  「聽說那些大夫最愛長得白肌膚好的美人呢。」一個少女把手中的紗布擰乾一部分放到竹筐中,「我們這些村女這模樣,還是不要妄想的好。」

  肌膚白皙滑嫩的美人不是庶民裡能夠養的出來的,其實也有庶民女子主動給大夫自薦枕席的,但是下場卻是生的兒子被抱走,而那個女子卻落了個被拋棄的結局。

  「就是!」修明提高嗓門,「想著睡大夫,臉上的皮都被兕給挑了!」

  「你說甚!」那個少女拔高聲音尖叫道,手裡的殺一下子被她扔在竹筐裡,竹筐軲轆一下滾在地上。

  修明沒有半點懼怕,她也把手裡的紗布就朝著岸邊的石板上一甩,「說臉上的皮被兕挑了!」

  「呀——!」少女對著修明就衝過來。

  夷光眼疾手快架在兩人中間,把那個撲過來的少女隔開,「都一個村的,別鬧……」她一邊說一邊把少女作勢要掐過來的手一把按住,其他少女也反應過來把兩人勸開。

  修明見著那個撲過來要和她打架的少女被按住,挑挑眉毛,又蹲下身去將紗浣洗乾淨。

  浣紗完之後,還得進山採桑麻。修明和夷光還有一眾的少女們手執木棍不斷敲打著路過草叢,讓裡頭躲著的蛇蟲趕緊走。

  越地低窪多水,雖然植被甚好但是裡頭蛇蟲也多。樹林裡有種叫做蝮虺的毒蛇,一旦被它咬了全身潰爛而死。

  一群人小心翼翼的用木棍敲打草叢,進了山裡採集葛麻。葛麻長得很是肥大,越女們小心翼翼的將葛麻採下放入隨身打來的竹筐裡。

  山裡頭的氣溫要比外頭低很多,越女們身上衣衫單薄,很多人都是一邊採著葛麻一邊凍的發顫。

  夷光採下幾株碩大的葛麻,放入籃筐中。手指已經被山裡頭的寒氣差不多凍僵了,她又將幾株葛麻採下來,才把手哈了一口氣暖暖。

  眾人採好桑麻,又糾結起來一起出山。山中除非是經驗豐富的獵人,不然一個人進出很容易迷路。在山裡頭迷路,下場基本就是做了豺狼的口糧了。

  少女們結伴出山,回到村子裡,急著歸家把葛麻的根莖都分開。

  而夷光回到家門口,弟妹們望見姐姐竹筐裡滿滿的葛麻都高興的兩眼都要放綠光,搶著要幫姐姐把這堆葛麻給弄乾淨。

  葛麻的根長得很是肥大,可以用來直接當做糧食吃了,而莖則是要被挑出來剝出皮用作織布。

  剝葛麻莖皮很費耐心,等到忙完拿去打算取麻絲的時候,見著原本放在一邊的葛麻根有些不見了。夷光笑著看兩個孩子一眼,也沒責怪他們就去自個忙。

  越國戰敗的這三年,越王和君夫人自己到了吳國去做奴隸不說,越國國內也是要應那些留在越國國內的大夫命令,時常趕制一些布帛作為貢品送到吳國去。

  夫椒之戰,越國一敗塗地,差點就被吳國給吞了。

  夷光在屋前將剝離出來的那些麻絲放在一個大大的竹簍裡,拖到屋子面前晾曬。

  忙完這一切,她癱坐在地看著天上的太陽喘氣。

  兩個多月後,越國大夫文種在國內征黃絲之布四萬派使者上貢給吳國。

  越王勾踐在吳國做了三年的奴隸,忍辱偷生甚至不得不品嘗吳王夫差的穢物來獲得他的信任。回國的船隻停在河邊,一同和勾踐前赴吳國為奴的范蠡彎下身行禮。

  「君上請登舟。」范蠡道。

  勾踐登上舟,范蠡再請君夫人上舟,最後自己才上去。一葉扁舟順著風沿著河道而下。

  大夫文種已經帶著人在河岸邊等候,見著勾踐乘坐的船停靠在河岸邊,率領群臣彎下腰來迎接,「臣拜見大王!」

  勾踐從停靠穩當的舟上下來望著這熟悉久別三年的故鄉土地,狠狠吸了一口越國帶著濃郁水汽的空氣。

  越國,他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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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兕:音同四,釋義:古代一種似牛的野獸(犀牛)。爾雅.釋獸:「兕,似牛。」郭璞.注:「一角,青色,重千斤。」論語.季氏:「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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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7:29: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坤卦

  越王的回歸對於越人來說算是個好消息,畢竟國君到吳國做了三年的奴隸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而夷光對越王勾踐回不回國沒多少的關心,那個勾踐回來了她家也不會因為這樣少掉幾年的賦稅。而且這些年越國大夫為了討得吳王的歡心,時不時組織民眾進山採集桑麻織成布匹以進貢吳國。夷光自然也是應命令採集桑麻織布,辛辛苦苦忙碌得來的布匹上交不說,一粒米都得不到。

  夷光現在真心體驗了什麼是一天累得和條狗似的卻還養不飽全家的無力感。

  在河邊她將要洗滌的紗布洗完丟進竹簍裡後,和身邊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修明說:「真想有一日飽腹不必終日忙碌。」

  修明聽了一笑,「哪個不想吃飽呢,夷光你該不是餓的腦殼不清楚了?」

  修明那一句話直接哽的夷光無話可說,自己埋頭將那一堆的紗布給弄到竹筐裡。這些紗洗乾淨到那些從中原幾國來的商人那裡可以換得一些吃食,因此浣紗女們都不敢大意把手裡的布給弄壞弄髒了。

  浣紗女們背著洗乾淨的紗布在自家門前晾曬好,又將乾掉的紗布小心翼翼的折起來打算拿到那幾個精明的商人那裡,給家裡換來些許的食物。商人每逢每月底會在村外收布,這會苧羅村裡的少女們也會成群結隊的前往商人那裡。

  這天也是家裡希望最大的時候。夷光蹲在屋子門口,身邊是好幾捆束好的柴,那是整理好待會要給父親背出去賣的。手指在整理柴木的時候不小心刺進去一根小刺,她自己坐在門口借著光把手裡的刺給挑出來。

  這邊才把手裡的刺兒給挑出來,那邊修明已經背著裝著紗的竹簍走到她家門前了。

  「夷光,還不走?」修明看著她坐在門前,「待會可就甚都沒啦!」

  「哎!來了!」夷光隨意拍了拍手,從地上站起來,鑽進屋子裡拿起早就準備好的竹簍背在肩上,趕緊和修明走了出去。

  山路崎嶇很是不好走,好在苧羅村裡的少女們早已經習慣了。她們盼著這日已經很久了。

  在水澤豐富的越國,站在高處就可望見繚繞在山體間的氤氳白霧,白霧和山上蒼翠欲滴的樹木交融在一起。

  少女們相伴而行,略帶稚嫩的笑聲在山間回蕩。

  下了山道到平坦的大道上,腳底板在好過些。要知道她們這群人可是沒有什麼鞋穿的,全都光著腳。

  大道上的人多了起來,大多數是衣不蔽體的女人,也有幾個赤裸著上身露著猙獰紋身的男人。因為男人在三年前死了大多數,少女們見著男人,難免有些春心盎然,一雙眼睛盯在那幾個男人精壯的上身,吞下一口唾沫。

  可惜那些男人對這麼一群胸不鼓屁股不翹的村女沒有看一眼。在這個遠古的時代,大胸屁股翹的女人一如兩千多年後那般深受男人喜愛。

  越國的男人們遠沒有中原諸侯國那麼多的規矩,頭髮用石頭割斷披在肩上,只是身上青色的刺青在古銅色的肌膚上越發清晰。

  一群少女看得魂不歸屬,突然停得前方幾句叱喝,少女們反應過來,趕緊躲避,有些人躲避不及還摔倒在路邊。

  來者的是一輛馬車,馬車上坐著一名束髮戴冠的士人。

  越人沒有戴冠的習氣,就算是出使別國的使者都沒有戴冠,那麼這個士人想來應該是越國外來的人。

  「呀——甚美。」有少女在馬車行駛過後大著膽子抬頭朝著馬車上瞅了一眼,望見對方的背影發起了花癡。

  馬車出行,武士隨侍,這等的威風可是少女們沒有見過的。再加上馬在這會都還是貴族才能用的東西,庶民們出行只能靠著自己一雙腿,強盜們騎牛都能把庶民們嚇得屁滾尿流。

  這個人恐怕在越國的地位絕對不簡單。

  夷光回過神來,見著身邊的修明一雙眼睛還是盯著已經遠去的馬車上的人影,她立刻推了推,「該走啦!」

  修明一雙眼睛看的發直,她忘不了車上那人俊朗的側臉。

  「夷光……那君子甚美啊……」她眼睛發直喃喃道。

  夷光聽了差點沒腳下一滑,「修明,還不走就真的要餓斃了!」

  看男人還是活命你選一個!

  最終修明還是選了活命,和夷光兩個人一路快步跑到商人那裡。錢幣在此時並不在庶民中流通,更多的還是原始的以物換物。

  商人在各諸侯國中地位不高,甚至頗多限制,但也有牛氣沖天的商人放高利貸給周天子,最後還把周天子逼在一個土臺上留給後世「債臺高築」這麼一個成語。

  那名商人自然也不是什麼牛氣的商人,身上穿著發白的麻布衣裳,仔細查看浣紗女們拿來的紗布,雞蛋裡挑骨頭找出根本算不上瑕疵的瑕疵,以求再少給那些浣紗女一些東西。

  夷光自然也被挑剔了一番,不過拿到食物的時候原本心裡的怒氣也消了一半,總歸可以又撐一段時間了。

  修明也拿到她自己的那份,雖然並不多甚至被黑心的商人楞是給扣掉些,但還是滿心歡喜,一臉的滿足。

  少女們看著自己竹筐中的紗布換成了食物,恨不得立刻抓出一部分吃掉填填總是不飽的肚子,但是想到自家家中嗷嗷待哺的弟妹們,又老老實實把伸出的手給縮了回去。

  這一年各人都頗有收穫,臉上興奮之餘又說起了晚上要舉行的祭祀。

  祭祀鬼神不管對於楚國還是越國,都是相當被重視的事情。不敬鬼神都是重罪,就是國君生病了也要請來貞人好好的燒灼一下龜甲看看是哪方山川神靈作怪。

  修明這會背筐裡裝著食物,倒是不見方才那副花癡樣,和夷光並肩走「今晚上祭祀呢!」她一雙眼睛笑得眯起來,嘴角裡露出點點的曖昧。

  夷光也明白她什麼意思,一般在這種祭祀過後就到了年輕男女們的對歌,若是歌對上了或是互相看對眼。彼此就可以手牽手到那些草叢裡還有樹林裡春宵一夜,以求給地母多看這種讓人欲火難耐的春宵以求來年糧食多產。

  兩千多年前的春秋人比兩千多年後的現代人只有更奔放,沒有什麼更保守的。

  夷光笑笑,手肘輕輕撞了撞修明的腰,「怎了?想丈夫了?」話語只是調侃逗弄她。修明如今才十三歲的光景,身子因為吃不好一馬平川,恐怕就算真的去對歌,恐怕也沒幾個男人會看上。

  「那些我才不中意呢。」修明臉頰微微朝上一揚,然後又想起什麼羞紅了臉,「剛剛那名君子多好呀,可惜他都沒有看我一眼……」

  夷光聽了差點白眼一翻,還在想呢。

  「修明,那君子出行儀仗怕非你我能想的。」夷光皺了眉輕輕說道。又是馬車又是武士,這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普通士人,弄不好還是個貴族,這樣的身份真的不太適合少女懷春。夷光現在可真的沒有什麼『愛情沒有身份限制』的想法,這種話在現在的她聽來完全就是荷爾蒙分泌過多,一時間腦子昏了而已。

  修明聽見夷光那番掃興的話,眉頭皺起來一把將夷光搭在她手臂上的手給拂開,「我知矣!」

  說罷,也不肯去看夷光,自己背起竹簍頭都不回的走遠了。

  夷光看著逐漸走遠的修明,在內心裡歎了一口氣。

  村中此時有祭祀鬼神的事。村子外的原野上早已經準備好了祭祀中要用到的竹管等物,巫人在村子中的地位崇高,沒有人敢去挑戰他們的威嚴。

  太陽落下後,村人明火執仗分走在原野兩處。

  「嗚——————」吹響有三尺長的竹管,皋皋之聲直沖寂靜的天際,明火中照亮了原野中披散頭髮的巫人,一名少女赤裸著上身露出稚嫩的雙乳,一頭長髮披散,下身用獸皮圍住,身上的肌膚上用砂畫出一條條詭異的線條。

  六名披頭散髮赤膊男子和女子分散成一條豎排,隨著吹響的嗷鳴之聲瘋狂一致甩動頭部,頭髮也隨他們上下甩動而飛舞。

  裡頭有一名老巫,走到那幾人之後對著點滿星子的天空,張嘴大聲唱道:「願神來享常驩娛,使我嘉榖收連車;歲歲賜粟,年年蠲租;蒲鞭不施,圜土空虛;淳風複還羲皇初,繩亦不結況其餘!」

  蒼老的唱腔中帶有一種近乎於淒厲的悽愴。

  老巫唱畢,那赤裸上身披頭散髮的少女發出一聲尖叫:「啊————」

  原本瘋狂甩動頭的那幾人也停下,仰天大叫:「啊——!!」

  突然竹管聲稍降,急促的鼓點聲響猛然而出,和狼皋似的竹管之樂相互攙和在一處。

  那幾名男女巫人激烈的跳躍起來,每落在地面時便瘋狂甩動著頭。中間的老巫舞動起來,用完全不符合她年齡的速度瘋狂轉身口中念念有詞,赤裸上身的少女身上的圖案隨著身體劇烈的顫抖也動起來。

  「羲皇兮——!」老巫突然展開雙臂目眥盡裂沖著蒼穹大呼道。

  而那些村人也似乎受到了老巫的感染也跟著大呼:「羲皇——!」村人們也舞動起身軀在原野上盡情肆意的狂歡。

  火把照亮了原始的天空下,人們瘋狂的舞蹈,以求神靈和祖先的護佑。

  夷光沒有攙和到狂歡裡頭去,她看著火把下人們近乎於癲狂的舞蹈和赤裸的身軀,忍不住就想到以前在電視上看到過的非洲抽風土著。如此想像之下再加上老巫時不時的厲喝,她嚇得全身一個激靈,自己抱著膝蓋坐在路邊看著人們盡情的癡癲著。

  「稚子在此為何啊?」身旁悠然一道蒼老嗓音嚇得夷光差點一滾滾到身後的稻叢裡去。她捂住胸口轉過頭一看,只見一個白髮蒼蒼,身著巫裝的老母在看著她。

  「沒、沒。」村子裡巫人至高無上的地位讓夷光不敢發怒,囁嚅著回答道。

  「稚子不去同舞以祀鬼神?」老母問道。

  「我年幼,冒然只怕得罪鬼神。」夷光自然是不想和村人一道上演非洲土著秀,回答道。

  那名老母哈哈的笑起來,「你這稚子倒是有趣。」笑完,又看著有些害怕的夷光道,「我給你占卜一卦可好?」

  「噯?」夷光一下子就瞪圓了眼睛。村中的巫人主持祭祀,卜筮,甚至還能觀天象判斷天氣,因此地位格外崇高。她一個小小的浣紗女真的還能讓巫人為她占卜?

  夷光本身本來不信鬼神,但是自己都能穿越到這個叫人崩潰的地方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她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有勞貞人。」

  「倒是和那群野人不同。」老母贊許的點了點頭,很滿意夷光的說話方式。此時居於國中為國人,居於田野之中之人或奴隸等被稱呼為野人。

  要真的算起來,夷光也是野人那一類。

  夷光記得巫人占卜都要將一個龜甲投入火中灼燒,看龜甲上裂縫走向來判斷吉凶,而面前這位老母只是隨意將懷中一把榖草撒在地上。

  然後老母憑藉著火光看清楚地上撒落榖草的形狀擺向,一算之後道:「竟然是坤卦。龍戰於野,其血玄黃。」然後眉頭一皺,「卦變了『括囊,無咎無譽。黃裳,無吉。』」

  夷光聽了半天,兩隻眼睛都快迷糊了。這說的到底是什麼啊!

  「稚子會參與諸侯戰事中,此事本君子相交而戰並無不妥,當大局已定,你也會無事了。」老母說道。

  夷光皺著一張臉,諸侯戰事?大局已定?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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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九策

  那一場祭祀對於夷光來說就像是夢,而給她占卜的老母留下的話更是讓她在覺得荒誕不經之餘,又覺得一絲不安。從她穿越的這個遠古越國,諸侯相爭麼……

  夷光浣紗的手不由得滿了一拍,她俯下身子看著河水面上照出的面容:十三歲的容貌依舊稚嫩,雖然比別的浣紗女多出幾分秀氣,但是幾年的營養不良再加上勞作,面色焦黃不說肌膚黯啞沒有光澤。怎麼看都不像是所謂的美人,這個鬼樣子夷光才不相信自己還能攙和到諸侯爭霸裡頭去,她甚至有些惡搞的想,難不成她還能學花木蘭從軍?

  夷光搖搖頭,把腦子裡奇奇怪怪的想法給甩出去,繼續洗滌手中的紗布。這會修明沒有和她一起,修明蹲在她的不遠處洗著自己手裡的紗,眼神時不時朝著夷光那裡飄去,心不在焉的。

  其實修明也很後悔自己和夷光發脾氣,那天她見著車上那名士人,的確非常喜歡。但是她也不能否認就憑自己這樣這身份,沒法高攀上人家,夷光也只是說實話而已。

  但是一氣之下自己走開,等到氣消以後修明後悔的捶腿,但是想要和夷光和好,她又有些拉不下臉。

  夷光只顧著低頭浣紗,沒有看到修明頻頻投來的視線。她站起來腰部的酸疼讓她一個踉蹌,幾年的浣紗生活讓夷光身體並不好,心口疼不說,腰間也時不時給她添點麻煩。

  她將紗再洗一遍擰乾放進竹簍裡,望了了一眼那邊的修明。兩人在一起那麼久,修明什麼速度她最清楚不過,果然她見著小姑娘也起了身。小姑娘的身子單薄的似乎一股風就能吹走,修明站起身將浣好的紗布裝在竹筐中,回過身來兩人正好望個對著。

  修明望著夷光,嘴唇蠕動了下,流露出一股示弱和羞怯。

  夷光一怔,知道這是修明想要兩人和好。修明本來就是在思春的年紀,見著個美男子臆想一下也是很正常。

  她把竹簍背在背上,此時河邊的浣紗女們也陸陸續續起身,夷光故意放慢腳步,等著修明走上來。誰知人沒等來,倒是聽到身後一聲痛呼。

  夷光回過頭一看,修明竟然已經摔到了地上。浣紗女們穿不起履,全都是打著赤腳,要是被路上鋒利的石塊傷著,那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修明齜牙咧嘴,抱著自己的腳疼的直吸氣。

  夷光趕緊跑過去,蹲在修明身邊捧起她的腳,發現一根木刺刺進腳底裡,她伸手便將刺進肉裡的那根刺拔下。

  「我扶你。」夷光說完,手扶著她的胳膊,好讓她能使力。

  修明被攙扶著起來,她低著頭嘴唇蠕動一下,眼裡帶著些怯弱抬起頭看著夷光。夷光此時扶著她走了幾步,因為腳上剛剛挨了那麼一下,走起來一跛一跛的。

  「夷光……我那日不是存心的。」

  半餉夷光聽著身邊少女低低的嗓音,似是小兔子那般的膽怯,笑了笑,「我知矣!」她學著那日修明的語氣說道。嘴裡用著生氣的口氣,可是眉梢眼角全都是滿滿的笑意,一望都知道她是在開玩笑。

  修明一隻手被她攙扶著,不好動作,她惱羞的瞪了夷光一眼,嘴角抿了抿,眼裡積聚著幾許的少女的羞怯。

  「夷光,我們一直這麼好。好麼?」修明瞅著夷光,說道。

  夷光轉過頭來,帶著些許的無奈,「癡語。難道不應當如此?」

  似是一陣清風吹散了烏雲,修明臉上露出明亮的笑容來。

  **

  勾踐自從回到越國後,便將都城從安城遷到了會稽。所謂的王宮也沒有住,只是稍微整齊寬敞一點的茅草屋。勾踐自己耕作於田野,曾經的越國君夫人也如同普通的鄉間村婦似的,粗布裹頭親自紡織。夫妻倆似乎還在吳國為奴的時候,勾踐穿著一件竇鼻衣,而君夫人雅魚只著不鑲邊的麻布下裳,粗布上衣在屋內紡織勞作。

  「寡小君!范大夫和文種大夫等幾名大夫求見。」正在君夫人忙碌的時候,一個人在屋子外頭說道。

  君夫人立刻就停下手裡的活計,吩咐道:「去田裡把君上請回來。」說罷,自己也起身。

  勾踐回國之後也不穿那些絲衣,穿著粗麻衣服,所謂的王宮也不住,自己在屋裡頭懸了一枚苦膽。

  堂堂國君,日子過成這樣,也算是前無古人了。

  勾踐在田裡聽到范蠡文種等人求見,他從稻田裡出來隨意清洗了沾滿泥巴的雙腿,回屋換了一身整潔的衣裳前去王宮。

  越國所謂的王宮也簡陋的很,甚至連高臺都沒有建築起來。經過夫椒之戰,越國元氣大傷,此次遷都,王宮也修建的頗為寒酸。

  勾踐身著粗麻衣裳,長髮披肩,就這麼出去見自己的臣子。

  殿內范蠡和文種還有幾名大夫已經到場,和披髮粗衣的勾踐不同,來自楚國的文種和范蠡皆是束髮戴冠。

  勾踐一雙手攏在粗糙的麻布衣袖裡走到臣子的面前,看著低頭行禮的臣子,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站咋最前面的范蠡。

  范蠡一襲青色深衣,頭戴楚國中常見的切雲冠。他面容俊雅,即使在吳國兩年的人質生活也沒讓他面容又太多的折損。

  「大夫們前來見寡人,不知有何要事。」

  「君上,上次君上問臣等,對吳可有良策。」文種雙手持在袖中說道。

  勾踐聞言,眼中光彩瞬時一變,但臉上還是神情未變,「如此,請以教寡人。」

  「臣等商議,對吳之策乃有九策。」文種說道。

  勾踐道:「請講。」

  「第一策,乃是尊天地,事鬼神。鬼神貴於人,不敬鬼神,鬼神遷怒。敬鬼神事天地,方可獲其護佑。」

  「第二策,送大量財物于吳王。臣曾聞,吳王好奢。以送珍物投其所好,讓吳王鬆懈之余,習於豪奢,對越也能放鬆警惕之心。第三策,向吳國借糧,還糧之時,擇良種煮殺之還於吳國。」

  此言一出勾踐的眉頭微微隆起,此計過於毒辣。以煮死的種子還給吳國,吳國若是真的種到地裡去,來年必定是餓殍無數。不過很快勾踐的眉心又平展了下去,毒辣又如何?就是因為毒辣,吳國君臣才會想不到。

  「那麼第四策……?」勾踐沉聲問道。

  文種臉上的笑容微微融進稍許的曖昧,「第四策,乃是美人計。選國中美女以送於吳王,令其沉迷於聲色犬馬之中。」

  色字頭上一把刀,男人一旦沉浸在女色中,不管多少抱負全都要打了水漂。

  勾踐聽著文種的話,雙手背在背後,來回踱步。

  「可是國中受吳患甚重,美女從何尋找?」三年之前越國大敗,那些越國貴族裡的美女們早被吳國搶的一乾二淨。如今越國自己也窮,從哪裡能找出美女進獻給吳國。

  「君上,豈不聞褒姒舊事?」文種說道,「昔日褒坰因進言周天子而被問罪,褒坰之子為讓其父脫罪,於鄉野之處尋得褒姒以進天子。」

  「如今,貴人之中難尋佳人,但可使人到鄉野之中尋找資質善佳者,教以歌舞黃赤之道獻于吳王。」范蠡說道。他面上微微笑著,雙手攏在袖中。

  勾踐點了點頭,「善。此事且遣人去做吧。」

  他在美人計上施與的注意並不多,很快又問文種其他的計策。

  **

  沉靜的苧羅村變得不平靜起來,越王回國,減免賦稅,這讓居於鄉野之中的野人很是高興了一陣,可惜高興還沒過幾個月,幾輛牛車停在苧羅村的村口。

  馬車都是權貴才能坐,但牛車也並不是野人們能夠碰的上的東西。

  牛車上走下來幾名著麻布衣裳的女子,女子見著趕來的小吏,神色冷淡,粗糙的手指從袖管中探出,「將村中的少女就積聚到這裡來。」

  夷光剛剛浣紗回來,才把紗放上架好的竹竿上,就被村人一把拉了出來。她望著竹竿上掛著的還在滴水的紗布急的差點要和拉著自己的人打起來。

  「作甚呢!」她一邊急急的要掙脫,一邊問道。

  「好事!」那村人頭也不回,就拖拉著她一路朝村子外走去,差點把夷光拖得一頭倒在地上。

  等到到了村外,夷光才發現被帶到這來的,遠遠不止她一人,苧羅村中的少女都被拉到村子口的這片的空地上。

  少女們有些做了家中的幾年的頂樑柱,脾氣火辣,被拉到這裡來,心裡就有氣,雙手叉著腰就要理論。可是還沒等她們開口,臉上就挨了一巴掌。

  能把這麼多少女召集到這裡,恐怕也不是什麼普通的人。夷光抿了下嘴,默不作聲。

  等到村中少女都被積聚起來,兩名手執長戟的甲士過來大聲叱喝她們站好。鄉野之中的人哪裡見過甲士?叱喝之下,少女們也默默站好。那幾名中年女子便走進少女中,審視她們的臉,手,身子,甚至還會要求少女們張開嘴讓她們看看牙齒,這麼個簡直和挑選奴隸的時候根本沒什麼差別。

  夷光低下頭,力求那些女人不會看到自己。未及視線裡走進了一雙草履,越人大多數是光足行走,只有那些有身份的人才會穿履。不管履是什麼材質,總是要比這些野人們要高貴出許多。

  「抬頭。」女人冷冰冰的話語裡毫不掩飾自己對這些村女的鄙夷。

  夷光聽了緩緩的抬起頭來,眼睛只是盯著那女人脖子。女人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將臉再抬高一些。審視的眼光如同尖刀一刀刀剮在她的臉上,割開肌膚直視其下的肌肉,她只覺得那女人要把皮肉下的骨頭都給剮出來開才肯罷休。

  「張口。」那女人細細打量夷光的面容,說道。

  夷光順從的張開口,讓女人看自己的牙齒。

  「嗯。」女人對夷光很是滿意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那邊的甲士說,「將此女帶至車上去。」

  言畢,一名手持長戟的武士已經走到她的身旁,夷光大驚之下被武士粗魯給拖至牛車上。

  這還是她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後第一次乘坐代步的車,拉車的老牛悠然吃草,車上的夷光急得差點跳下車去。這群人一看就知道來頭不小,在這裡大張旗鼓的選少女,她立刻就想到了勾踐選美女送吳王的事情,雖然不能確定,但是心裡也是沒底。

  送出去的都是西施鄭旦那樣的美人,她怎麼會被選進去湊熱鬧!

  她幾次想要跳下車,結果被一旁虎視眈眈的武士一眼給瞪回去了。

  陸陸續續也有好幾個少女上車來,修明也在其中。修明上了夷光所在的那輛牛車,臉上淚流滿面,伏在她的肩頭上哭泣。

  「這是做甚吶,我們要去哪裡?」

  夷光心裡能猜到此行人的目的。她拍了拍修明的背,安撫下她的情緒。

  那些被挑選好的少女被趕上牛車,甚至都來不及和家裡人道別。夷光想起家中還有兩個幼小的弟妹,牛車上的馱夫抽打一下牛背,老牛叫了一聲邁開步子。頓時車上的少女們在害怕和不安下,不由得相互依偎著哭泣起來。

  「莫哭莫哭!」夷光所在的牛車旁的武士敲了敲車的木欄。

  「是好事呢!」武士敲得木頭啪啪直響,車上的少女們抬起朦朧的淚眼望向身後的家鄉,此時村裡已經有那些少女的親人追上來,他們不敢上前,只是遠遠的跟在牛車的後面。

  夷光不禁轉過頭望向車後,此時車上的人是站著的。她瞧著車後跟著的人中有兩個沒穿衣的小童,頭上的頭髮亂蓬蓬,兩張小臉上哭的鼻涕眼淚都糊作了一團。他們跟著那些大人走,不敢靠近了,遠遠的跟著。

  少女們見著親人來追,哭的更加厲害了。無法之下,那幾個挑人的女子遣一名武士對那些野人說明:這些少女都是國君下令挑選出來,是好事,別這麼一路跟著了。

  那些鄉野村夫一聽到是國君下令選人,立刻嚇得擦拭臉上眼淚都忘記了。他們依依不捨的望著載著他們親人的牛車,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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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成人

  少女們一路上哭哭啼啼,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前路會在何方。夷光站在牛車上看著和自己相處了幾年的孩子漸漸消失不見,她也忍不住心頭的酸楚一下子落下淚水來。

  當初剛剛穿越來的時候,她幾乎是見誰就心煩,但這麼幾年相處下來再硬的心也要軟了。

  拉著那麼一車少女,到了一處館舍,那幾名挑人的女人讓武士把牛車上的少女都趕下來,讓她們都到館舍內的一個大房間內。

  房間內挖有一個池子,裡頭已經提早放好了熱水。熱水裡又加了藥水之類的東西,濃烈的草藥味道充滿了整個屋舍。少女們看著氤氳的熱氣,彼此之間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要做什麼。

  「脫衣。」一名眼角都起了皺紋的女子站在池子邊說道。

  越人們本來就有裸身習俗,女子要少女們脫衣,並沒有讓少女們有多少抵觸。那些破舊的麻衣紛紛被少女們脫落在地,露出發育不完全的身軀。

  「進湯裡去!」女子喝道。

  少女們遲疑一下走進熱湯中。熱湯裡加的草藥是可以殺身上的跳蚤,一眾從鄉野之處選來的少女們被一群中年女人呵斥著在這種散發著刺鼻味道的藥水中泡了半天,一直到皮都要泡皺了,才被放上來。

  放上來之後又發了一套新衣裳,原本脫下來的衣服遠都已經收走了,想來也應該被扔掉了。

  這些鄉野少女們拿到手裡簇新的麻衣,都有些捨不得穿。夷光倒是沒有她們的那種不捨,自己將衣裳穿在身上,發下的這些衣裳也越人穿的那些式樣有些不一樣。越人上衣大多為竇鼻衣,即是套頭衣,而發下來的這身竟然是交領,衣兩側都有繫帶。少女們沒有穿過這種衣服,難免都有些手慌腳亂,夷光將內帶和外帶繫好,便來幫修明來繫衣帶。

  等眾少女穿好衣服,又領到外面去,每人發了一把篦子,命令她們篦頭髮,越人處南蠻之地,比曾經被中原諸侯鄙視為蠻夷的楚國還要閉塞,越人們根本就不束髮戴冠,頭髮要麼用石頭割斷,就是隨意披在肩上,梳髮這種事情還真是少。

  很快就有少女被密密的篦子篦得疼的要哭,本來頭髮就打結亂蓬蓬的,又被齒密的篦子這麼一順,立刻就要把頭皮都要給扯下來了。

  夷光平日裡沒有梳子就用手指把頭髮順一順,雖然沒像那些少女一樣被篦子篦得痛哭流涕,但是她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她嫌惡的看著被篦子篦下的那些小小的黑色的東西,一想到自己頭上還有,她趕緊把篦子拍了拍,再狠狠的篦了好幾次。

  不管她如何保持清潔,越國低窪潮濕的氣候還有這個大環境她也別想獨善其身,再怎麼她還是免不了身上有幾個蟲子。

  狠命的把頭髮篦過好幾遍,此時也有人把潘汁打來給這些少女沐髮。所謂的潘汁就是發酵過後的淘米水,這些少女們家中連米都不多,用那麼多的淘米水洗頭髮,對於她們來說真是頂級的奢侈。

  夷光一想到頭皮癢還有方才被篦子梳下來的蟲子,又把髮絲按在乳白的潘汁狠狠搓了好幾下。

  記得以前她在穿越之前在網上見到有女孩子被家裡的寵物感染了蝨子,她還去查過這方面的資料。似乎要根治,必須把衣物燒掉,還是要把感染蝨子部位的毛髮全部剃掉。

  夷光想著狠狠的搓洗了好幾次長髮,要是真把頭髮給剃光光了,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長出來呢。

  一群少女洗剝完畢,才被帶著下去用膳食。

  膳食端上來,一群少女的眼睛都要綠了。有烤好的魚,還有潔白的稻米羹。稻米羹盛在陶碗裡,看上去白白的沒有半點攙和泥沙進去。食案上並無食具,此時人用餐,除了細小的蔬菜用箸以外,其他的還是用手抓著進食。

  一群少女哪裡見過這等豐厚的膳食,等到食物擺上來,用手直接就抓取上面的食物。那些女人在旁看著少女們狼吞虎嚥的進食方式,不由得眼角露出一絲鄙夷。

  野人就是野人。

  用完膳食之後,才被領去休息。沒有床榻,都是在地上鋪上席子就睡。

  連續幾天都是泡藥水,篦頭髮。身上的衣服倒是新衣,而且吃的每餐必有肉,還有潔白的稻米羹,漸漸的這些少女們也哭的少了。

  畢竟每餐能夠吃飽,還能頓頓食肉,簡直比過去的生活好了不止半點。

  一直到這群少女身上和頭皮不再發癢,身體聞著也沒異味了之後,給少女們吃精細的飲食,也不再讓她們做粗活。

  夷光一日吃飽後,坐在窗口看著窗外的陽光。此時已經是春季,平常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浣紗女們格外忙碌的時候,春水急流,倒是浣紗的好時候。只是這回她已經不用再去河邊浣紗了。

  「夷光。」修明走到夷光的身邊,跪坐下身來。「大家都在嬉戲,你怎麼不來?是不是心口又犯疼了?」

  夷光剛穿越來的時候,心情不僅鬱悶,而且很不適應遠古的生活,久而久之就落下了那麼一個病根。平日也沒有醫沒藥可醫,便那麼忍著。

  「沒,只是飽食之後無事坐著休息一會。」夷光見著修明如今全身整齊,削斷的頭髮披在肩上。或許因為這段時間的新鮮肉食,夷光見著修明比以前都要圓潤些,而且肌膚也要比過去更有光澤。

  一雙眼睛顧盼間流轉間也有了少女獨有的嬌俏。

  「我聽說這是給國君挑選美人呢。」修明拉著夷光說著那些得來的小道消息。

  「給國君挑美人?」夷光看向修明。

  修明點點頭,「嗯。」

  「那你想要做國君的美人麼?」夷光問道。

  修明嗔怪的瞟了夷光一眼,然後手臂環過夷光的臂彎,湊過來小聲說道,「這也……甚好吶。不必旦日便起浣紗,不必餓腹,多好啊。」

  夷光也點了點頭,「是啊。」心裡道,只是這美人並不是給勾踐,而是給吳王準備的。

  修明看著夷光的側臉,經過這麼一段時間的休養,夷光的皮膚也有很大的改善,原本黯淡枯黃漸漸褪去,臉頰上也已經有淺淺的淡紅,乾枯雜亂的頭髮也變得烏黑有光澤起來。

  「這些時日,夷光你倒是變好看了呢。」修明依偎在她身側,看著她的臉說道。

  夷光伸手,指尖戳戳她的額頭,「說甚癡話?你變美才是真的。」

  修明被夷光那麼一戳,抱著她的胳膊笑起來。

  這麼好肉好米的餵養了三個月後,少女們又被叫在一起。這次的查看,不僅僅是看臉蛋,還要將雙手伸出去,讓對方查看自己的膚質改善到什麼樣的程度,手指摩挲在臉頰和手上,甚至還會滑進袖管裡讓對方感受一下自己手臂上的肌膚。

  這麼淘選下來,倒是有好幾個少女被送了出去。

  落選的少女自然哭哭啼啼,不用做活天天吃肉飽食,自然不想捨棄這樣的好生活。而那些留下的少女們也有些怕,原來自己還有可能被篩選下去的。

  當天的膳食中又加了骨湯,這些都是少女們在家中想都想不到的好東西。

  油星漂浮在湯麵上,夷光伸手拿起陶碗,將骨湯一飲而盡。湯裡頭有些許的肉,也沒有放調味的鹽,但是在眾女看來還是不能比的美味佳餚。

  這一次篩選過後,每日都會有人提來大桶的溫水,命令少女們將手足泡在溫水中,然後在手指和腳底老繭處塗上厚厚的藥膏,然後用長長的布帶一圈圈的纏繞起來,等到第二天直接來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媼,手裡還拿著一把小刀。

  這下可把少女們嚇的半死,老媼見少女們東奔西跑的,一怒之下讓幾個身材魁梧的婦人進來抓住一個少女就按在地上,按住掙扎的手腳,將布帶解開,老婦人一手抓住少女的腳就用刀子割已經被藥膏弄軟了的老繭。

  少女本來就是被壓制住,如今又是被刀子加身,一時間亂的可以。終於又有幾個魁梧婦人進來,對著幾個哭喊的少女就是一巴掌打過去。

  「嗷甚呢!」

  少女們安靜下來,瑟縮在屋角看著那個被按住的少女喊疼。夷光倒是見得那名老媼只是給少女將手腳上的老繭給割下來,但是聽著少女哭喊,免不得心裡要顫上一下。

  老媼給那名少女割完老皮之後,示意兩名魁梧婦人再去抓少女來,少女們見狀嚇得縮在一旁。

  修明縮在夷光身邊,見著那兩名婦人朝自己這裡來,嚇得朝夷光身側努力蜷縮起身子。

  「可是尋我的?」夷光自己站起來說道。

  婦人們詫異的對望一眼,說道:「過去吧。」

  夷光走過去,讓那些人解開手腳上纏著的布條。老婦一手攥過她的腳踝,給她割開腳上的老皮。

  腳上的疼痛讓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老婦用的不可能是多鋒利多快的小刀,磨起來疼痛就格外明顯。

  她疼的眉頭皺起來,壓住她的婦人轉過頭來望見夷光顰眉忍痛的模樣,如同春水中蕩起一圈圈的漣漪。雖然還沒有完全脫離以前因困苦生活的焦黃膚色,但是臉頰已經比剛來時豐滿不少,就連膚色也要好多了。一雙眸子低垂著,裡頭泛著水光。

  這種麗色在這些鄉野之女中倒是少見。

  疼痛讓夷光閉上眼去,反正早來晚來都是一樣的。

  不知道花了多長時間,那名老婦終於弄好,並在她的手腳上塗上一層厚厚的膏脂,然後換下一個繼續。

  修明自然不能例外,她被那麼折磨一番後眼淚汪汪的。

  少女們從幼年開始就辛苦勞作,手腳上的老繭厚厚的,人手指摸上去就覺得粗糙不堪。今日去掉一層死皮,添了膏脂之後的幾天後又拆開繼續去掉剩下的老繭。

  少女們被割開硬皮的疼痛弄的痛苦不堪,哭泣掙扎著老媼一個手抖,將她們的腳底或者是手滑出好長的一個口子。

  此時受了刀傷想要不留疤痕基本上不可能,自然那些少女是被送出去了。

  剩下的少女們一看暗裡咬牙忍受痛楚,陸陸續續的這麼持續了二十多天才完事。期間少女們的飲食只有更好,因此少女們受了痛,也有個安慰。

  在如今越國上至國君下至卿大夫都沒有享受到鮮肉魚膏全都供給她們,在這些肉膏的滋養下,少女們一步步的脫去原本的焦黃面色,不用幹活不必被熾烈的陽光炙烤,皮膚一日比一日改善,也一日一日透露出白皙嬌嫩來。

  夷光也是如此,她本來處在長身子的時候。這幾個月來被肉膏滋潤著,身子塗如同雨後春筍一個勁的朝上竄,胸口也漲疼開始鼓起來。乾枯的頭髮一日日變得烏黑潤澤起來,披在肩頭,那些看管少女的人也越來越多將眼光放在她的身上。

  雖然依舊年少,但是身姿也漸漸變得窈窕,容貌也一點點的增加著靚麗。

  晚間,一群少女睡在撲在地上的席子上。

  「夷光,夷光!」睡夢間修明小臉兒蒼白,壓低了聲音搖了搖在席上睡的香甜的夷光,夷光睡的沉,搖了幾下都沒有反應,修明急的都要哭出來了。

  夷光被修明會這麼一頓搖晃,依依不捨的從夢想裡醒來,結果一睜眼就見著修明滿臉的淚望著她。

  她嚇得立刻一咕嚕就從席上起來,夷光拉住修明的手輕聲問:「咋了?」

  「我、我快要死了……」修明哭著一張小臉看著她,一雙水靈的眼睛裡滿滿是淚水。修明緊緊抓住夷光的手腕,「我要是真歿了,夷光你將我送回家去……」

  夷光聽著修明越說越沒個樣子,不禁捏緊了修明的手掌。

  「到底怎了?」

  「我流血了……」修明撲在夷光的肩上抽泣起來。

  夷光一聽噗嗤一笑,拍了拍在自己肩上哭的傷心的少女,「沒事沒事。」

  修明之前沒有多少人和她正經說過女人每個月的那回事,結果到來了初潮,嚇得以為自己生了怪病命不久矣。

  夷光給她將弄髒的衣物收拾換上乾淨的衣裳,又尋來草木灰倒在布條裡讓修明用,又哄得她睡下去。

  結果第二天醒來,夷光覺著雙腿間濡濕很不對勁,伸手一摸,觸摸出皆是夾雜著鐵銹的腥甜氣息。

  這種事情她又經歷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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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7:30: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西施

  生活在鄉野中,平日裡也是忍饑挨餓營養不好,所以夷光這輩子的初潮比上輩子推遲了兩年才來。

  初潮總是不好受的,而管事的婦人又嫌棄她們身上有血不淨,讓她們居住在別室,別的身上的血腥味道影響到了別的少女。

  這年月只有貴族才會設榻,而普通的庶民仍然保留著在地上鋪席而眠的古老習慣,要睡了把席子鋪上,起來了再把席子一收。

  越地濕氣甚重,濕氣一重涼氣也就跟著來了。本來在月事的時候女孩子就受不得涼,於是修明越發疼的厲害,瑟縮在席子上小臉蒼白,還有冷汗掛在額頭上。

  「夷光,夷光,我、我疼、疼啊……」修明在席上翻來覆去,口裡疼的直喊。

  修明喊疼,坐著的夷光也好不到哪裡去。她臀下壓著幾件衣物,以求和冰冷的席面隔離起來。

  「修明,你也起來。」這會夷光沒有多少力氣去拉歪在席上的修明。

  「我、我起不來……」修明哭嚷了一句。

  夷光聽著小腹處突然一陣絞痛,她低喊了一聲手捂住小腹,也不得不蜷縮起身子來。兩個人疼的要命,夷光倒是知道可以用熱水袋放在肚子上可以減輕疼痛,可是這會去哪裡弄熱水袋來?

  兩個人一個躺著一個坐著苦熬,終於修明年紀小受不住哭了出來,「夷光,我想阿母。」

  夷光疼得連回答她的力氣都沒了。她也想爸媽,這個狗屁的春秋她一點都不想待。

  終於是有一名老婦人,手裡拿著兩個陶碗走進兩女所居住的別室。

  「來,喝了吧。」老婦人將手裡的陶碗遞給夷光和修明。夷光顫著手指去接,入手處一片溫熱,陶碗裡的是溫水!

  「多謝!」夷光將陶碗接過,連連稱謝。畢竟老婦人並沒有義務來照顧她們,肯在她們疼的連動都不能的時候送上熱水,也是血中送炭。

  修明這會疼的話都不能說出來了,只是顫著嘴唇將陶碗裡的熱水喝下去,才恢復一點氣力。

  「都是美人,莫要折在這天葵上了。」老婦人看著兩名少女喝下熱水說道。又和她們說起月事裡的注意事項,「天葵之時,莫要飲用冷水,多用熱湯。這個養不好,日後生育都有困難。」

  夷光還好,修明一聽,原本還趴在那裡頓時毛都開炸了,不由得伸手再把肚子給護了個嚴實。

  「女子哪裡人吶。」老婦人收了碗也和她們閒聊。

  「苧蘿村人。」夷光自己都搞不清楚苧蘿村到底在哪個地界上,這個就算問其他的村人也問不出來。時人消息閉塞,再加上大多是蝸居于故土,連字都不認識一個的野人,能指望他們知道多少?

  而老婦人顯然是比她們要知道的要多,她哦了一聲,「苧蘿村,那應該是施地了。」

  夷光笑了兩下,她也不知道老婦人說的對還是不對。

  「那地方也好。」老婦人說這番話也沒太多的依據,「不然也不會出女子這樣的美人。」

  夷光聽著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回,經過這麼差不多將近半年的調養,上好的魚肉食材將原本黯啞發黃的肌膚滋潤的白皙紅潤起來,就連乾枯的頭髮也已經烏黑靚麗。

  說起來也真夠意外的,夷光一開始也沒想到自己這副身子能漂亮到哪裡去。畢竟乾枯如同雜草的頭髮,還有暗黃的皮膚,深陷下去的面頰,哪怕五官再好看都要成了個醜八怪。

  被魚肉脂膏這麼養了半年有餘,原本乾瘦的面頰漸漸豐滿起來,就算是乾癟的身子也迅速抽條發育。

  富貴從來都是個好東西。

  「母言重了……」夷光有些難為情。母這個詞在春秋還是繼承了商代對於女性尊稱的意思,就是父在這會還有一點是對於男子尊稱的意義。

  「美人吶,兩個都是美人。這份富貴可要看你們能不能抓住了。」老婦人雙眼渾濁,粗糙的手拍了拍夷光的手。

  一時間,夷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時突然有個少女提著衣裾一路小跑到夷光和修明的居室,一臉的慌張。

  「不好啦!」少女慌慌張張的,「有人喝了藥下去,拉出蛇來!」

  蛇?

  夷光一愣,反應過來應該就是蛔蟲。

  「嚷甚!」老婦人很是不滿,自己站起身來跟著少女走遠了,剩下室內的夷光還有修明。

  夷光和修明疼了幾天,後來信期完畢,又用溫水將身體沐浴乾淨後才回到少女中間。

  此次調養好她們的外貌,這會已經該是教她們該如何說話的時候。所謂美人,尤其是引得一眾男人為之傾心的美人,自然不能操的一口鄉野村話,或者是有著粗嘎的嗓音,不然一開口之前的美好便被劃個稀爛,半點也不存了。

  這次是來了新的女師來教導這些越女如何放柔嗓音,而不是在阡陌中,遙遙相對而呼的尖利。

  女師來的第一天,便是給這些女孩子定個稱呼。女子之名,按照周禮只有女孩子家裡人知道,並不外傳,只有到男人帶著大雁前來行委禽之禮,才會告知姓名以求占卜看是否能結為婚姻。

  女師要對女孩子們有個稱呼,但並不能稱呼她們的名字,便詢問她們的出身地還有居所的方位給她們定下稱呼。

  此時,貴族女子的名字也不外傳,對她們的稱呼絕大多是母國的國號再加上姓,平民女子更是以出身地稱呼拉倒。

  「你住在何地?」女師眼皮子都不抬,問道。

  夷光手心都起了一層潮濕,「施地。」

  「你家屋所在村中何處。」

  「西。」

  突然夷光心裡冒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那就喚你『西施』好了。」女師神色淡淡的,再去問下一個女孩子。

  西施!

  一擊重雷炸在她的頭頂上。

  夷光怔怔的站在那裡,甚至連道謝都忘了。窄袖中的手忍不住的發顫,雙眼失神的盯著前面。

  西施是個什麼人物她自然知道,只是也別這樣,她穿越自認倒黴也就算了,怎麼還穿越成這個一個下場不明:要麼是被范蠡救走,要麼就是被沉潭的倒黴美女?

  原本她心裡還抱有一絲僥倖,反正勾踐送出去的是西施鄭旦,和她沒關係。最多就是來打個醬油走個過場,要是運氣好還能回家。

  沒想到眼下根本就是不可能了!

  她腦子轉的飛快,這西施能送到吳國去,一定是歌舞高超。她沒法子對著自己臉下刀子,唯有在學歌舞上偷懶,越國再窮也不會把一個舞跳得不好的美女獻給吳國,哪怕她長得再美。

  下定決心之後,夷光有放鬆下來。

  很快她發現,自己的想法真的是太天真了。

  女師要教導她們的先是越國內部那些貴族的話,兩千多年後的那句「一個山頭一個調」同樣也適用於春秋。南北話語不通,甚至就是在南方,楚國人聽不懂越國人說些啥,越國人和吳國人大多也語言不通。

  學話需要有天賦,沒有天賦苦學也有成就,就是怕發懶不肯學,這些少女們都是那些越國舊宮人,眼神之厲之毒能從將近少了一半的越國剩餘國土裡,在那些鄉野之處選出這些美人來。

  但是正是出身不高,怕沒那麼大的覺悟。

  於是那些老宮人下令,若是這些少女哪一個沒有學好,那麼全部人一天都不需要吃東西了。

  由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

  少女們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裡,體驗了什麼叫做口腹之福,早就心安理得的享受那些肉膏。如今下令她們若是不能學好就都別想吃東西,少女們再次回想當年自己餓的半天都吃不上一口飽肚的東西,不由嚇得輕顫。

  這連坐的太厲害,範圍太廣,少女們互相監督,女師們教她們幾句話她們就能在舌頭上轉上好久。口裡練習著還要盯著別的姐妹,非要互相聽得口音都和女師並無二致後再放下心。

  越國上層通行的話還好些,等到學到一種柔軟多情的腔調時,就有少女覺著奇怪。那話從女師的口裡出來,軟綿綿的聽著說不盡的柔軟舒服,但是絕對不是越國的話。

  「女師,這是甚語啊?」有少女大著膽子問。

  女師很是不耐煩的瞟了她一眼,「學就是,多話作甚。」

  這下少女們也不敢言語了。

  少女們被女師下令一天之內不管說什麼,都要用這種軟綿綿的腔調說話。不准再用家鄉話,要是被發現就要挨一頓好罰。

  「夷光。」晚間眾人都睡熟了,修明睜開眼睛搖了搖睡在身側的夷光。

  夷光自打知道自己就是那個倒黴催的西施之後,夜裡也在沒有睡得安生過,她被修明這麼一搖,就醒了過來。

  「怎了?」夷光將聲音壓得很低。

  「我今日聽另外的人說,我們學的是吳語吶!」修明拼命的壓低了聲響。

  「吳語?」

  「嗯,那女子家中以前行商,說是聽過吳人說話,和女師所教的一樣!」說著修明的臉上露出不解,「夷光,你說這不是給國君選美人麼,怎麼還要學吳語?」

  夷光沉默不言。

  吳越交惡,越國兒郎多死於吳軍之手。就是她自己,這幅名為西施的女子的兄長也慘死在夫椒之戰中。

  對於越人來說,吳人那是仇敵。

  眾少女在這處館舍之中,接受了一年有多的調教。終於從國都會稽來了一名大夫。越國官職等級簡單,沒有楚國那樣的繁雜,大夫一職既有擔任要職的那種重臣,也有掌管一方的地方官的意思。

  而這個大夫有些前面的那個意思,他是給國君傳令的:這些少女也該到進宮覲見國君的時候了。

  少女們每人得了兩身簇新的衣服,這次的衣服比以前穿的細麻衣還要好些,絲絲滑滑,僅僅是用手摸著就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很快的教習宮禮也被提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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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7:3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范蠡

  中篝之地,諸侯貴人所居之所,對於這些生於鄉野之中的浣紗女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存在。如今聽聞國君竟然要召見自己,有想起之前她們被挑選出來乃是要給國君選美人的傳聞,不得不拿出全部的精神來和女師學習宮禮。

  那些宮禮中,光是走路和跪坐的姿態就讓許多少女叫苦連天。

  少女們出身貧寒,打著赤腳在山野之中行走,腳大多數成了一雙蒲扇腳,走起路來也是雙腳腳尖朝外,走八字步。

  原本多年的習慣要在短短時間裡改變,委實是太困難了。

  女師手裡攥著一把竹條,見著哪個少女腳尖朝外頭撇就對著小腿抽。

  夷光還好,她以前就沒有走八字步的習慣,後來穿越到這人聞落淚的時代後,還是那種打小就養成的腳尖向前踢的走路方式。所以一群人被女師抽的眼圈泛紅,夷光倒是一下都沒挨過。

  不過跪坐卻是讓她一雙腿都吃夠了苦頭。她在苧蘿村裡都是胡坐,因為沒凳子給她,只能盤腿坐在地上。

  跪坐並不是跪在地上就可以了,臀部緊緊的貼在後腳跟上,一坐就是一個時辰而且又沒有憑幾,一天下來感覺腿都完全沒了知覺。

  越是靠近覲見國君的時日,就被要求的更加厲害。喝一口水都不能發出聲響,得斯條慢理的將水緩緩的喝下去。

  一群少女被這麼一番調教,漸漸的和過去的鄉野村女有了很大不同。

  在女師們再次審視之後,確定她們不會在國君面前失禮丟臉之後,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晚上就寢,修明在席子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後來乾脆把夷光也叫了起來。夷光本來就沒入睡,她一叫夷光就翻過身子看著修明。

  「你說國君會不會中意我們?」修明臉上滿是少女的希翼還有盼望,對於修明來說,被國君看上就代表著不用再受苦,可以過上好生活。

  夷光一想到勾踐在吳國做了幾年苦力,臉能不能看還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而且這些女孩子不是給他自己選的。

  「你想被國君看中麼?」夷光問道。

  修明羞紅了半張小臉,她將蓋在身上的被子拉過遮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含情秋眸。少女含情的眸子帶著羞澀嬌嗔的瞟了夷光一眼。

  「反正越國的丈夫都死得不多了……」修明少女細嫩嬌軟的嗓音在薄被下低低響起。「國君多好呀,而且若是國君中意,也不用回到村中旦日就起身浣紗,也能吃飽……」

  夷光聽了沉默下來。是的,哪個願意在享受了這麼一番後還願意回去吃苦。就是她自己也不想回去繼續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天天累得和條狗一樣,還照樣吃不飽肚子。

  「夷光?」修明見著夷光半闔著眼沒有回她的話,以為她太睏已經又睡過去了,就把被子全部拉上來翻了個身睡了。

  仲春之月,少女們上了前去越國國都會稽的馬車。裡頭有不少少女都沒見過馬,馬都是被徵用為軍用,庶民們是不能私自養馬的。少女們是牛車拉來的,如今見著要坐馬車,一個個高興的不得了,臉上露出欣喜喜悅的笑容,一年多前剛來的那會心中對於家鄉的留戀和害怕,此時都消除了個乾淨。

  手持長戟的武士們步行守在馬車邊,聽著少女們歡欣雀躍的說笑聲,被那出谷黃鸝般的聲音所吸引,偷眼去瞟馬車上的少女們。

  馬車是沒有設置車廂,只是很簡單的欄杆將那些少女裝栽起來,車上少女們明媚的笑容如同春風吹散了冬季殘留下的最後一抹寒意。

  武士一手扶在劍柄上一面偷偷打量著那些和當初已經全然不同的妍麗少女,坐在車欄旁的一個少女吸引了他的目光。

  她不同於那些興奮的少女,甚至臉上沒有多少將要見到國君的喜悅。如同和那些熱鬧隔離開來,白皙如玉的面上淡淡的,從眉宇裡透出一股憂愁來。

  姣美的容顏因為那一抹憂愁越發讓人忍不住朝她看去。

  原本就長得美,又幽靜。很難不讓男人注意到她。

  夷光的位置在車欄旁,她想著未來,不想餓肚子就繼續這麼學下去,直到去吳國,要麼就是被趕出去會苧蘿村繼續浣紗。

  她想著越發入神,餓肚子她才不想,可是去吳國……不過如今這個西施非原來的那個西施,大不了可以在吳王宮中做個不受寵的?反正美女那麼多……他還不一定能顧及的過來呢。

  想著她似是被自己安慰了,那雙黝黑的眼眸也動了動,一抬眼便看見守在馬匹旁的武士在盯著自己看。

  夷光不明所以,嘴角扯了一下露出個笑容來。

  武士一怔,過了好一會才清醒過來。對著車上的夷光憨厚的笑笑,然後扭轉過頭去。

  馱夫坐在馭者的位置,手中竹策輕輕打了一下馬背。

  車輪吱呀轉動,碾壓在地上發出響聲,少女們聽著那聲響更加喜悅了。

  越國國土在夫椒之戰後,被吳國給吞了一半。

  越國的都城原本在安陽,當越都被吳軍所迫,宮室別館被吳軍所破,原本的國都化為一片廢墟。

  等到勾踐從吳國回來,便下令遷都會稽。

  在馬車上顛簸了幾日,終於一行人到達會稽。夷光在馬車上打起精神來,上輩子也看過幾個關於戰國的電視劇,電視裡那種高大的城樓,壯觀的宮室。

  她也有幸前來一觀現場版的了嗎?

  想到這裡夷光頓時也有些興奮起來了。當夯土的所謂城門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夷光差點一頭從車上栽倒下來。

  這哪裡有半點壯觀的影子!!夷光滿心悲憤的瞪著夯土的高大城牆。這哪裡有電視裡演的那麼好,電視裡頭至少來個很霸氣的青銅人面,然後城門前還來個兩從篝火,不過看現場版的窮酸的可以了……

  夷光看著那混土的城牆,覺著兩千多年後的鄉下恐怕都要比這個要耐看啊。

  城門前是護城河,城門口處的吊橋放下讓人通行。吊橋上人來人往,馬車引來許多人的注視。過了架在護城河上的吊橋,到城門處,武士從懷中掏出一支竹簡來交給守城的軍士,竹簡上寫著一列吳越通用的鳥篆。

  軍士看後,瞬間起敬揮手放行。

  馬車得以進入城內,少女們見著水門中水光粼粼,有船隻搭載物什朝著城內緩緩而行。會稽城內皆是夯土的房屋,房屋上也多是茅草為頂,只有少數幾間屋子是有瓦當。

  那些鑄劍坊搭起棚子,火塘中爐火旺盛。少女們透過從茅草垂下的絲絲草梗中望見裡面男人赤裸出來的健壯胸膛,鑄劍坊內擊打銅之聲不絕於耳。而那些男人古銅色的肌膚讓車上的少女們看得眼都不眨,車輪轉動離鑄劍坊越來越遠,少女依依不捨的望著裡頭男人們健壯的身軀。

  山陰大城內的年輕男人總要比窮鄉僻壤要多,偶爾還能見著佩帶銅劍的士人。那些士人都是將長髮綰鞭做髻,並不是越人的披髮。

  少女們看著新鮮,不由得湊在一起一起猜測那些個士人是楚人還是吳人。

  而車上那些容貌鮮妍的少女們也成為那些年輕男人們視線追逐的對象,而坐在車欄旁的一名少女容貌格外出眾,再加上她眉宇中那一點點的愁意越發讓男子心生憐惜。

  這時代是奔放大膽,且留有遠古彪悍氣息的。夷光眼角瞅著多名男子已經積聚起來,跟著馬車而動。他們熱切的望著車上的那些美人,想要博得她們的回眸。

  「姝子!」這會一名男子朝馬車的方向喊了一聲。

  這下馬車上的少女都回過頭來了。

  走在車前的短衣武士很是不滿,他大聲叱喝道:「咄!大膽!」

  可是那些男人卻沒有因為武士的斥責而停止半分,追求男女情愛天經地義,見少女美貌從而心悅實在是太正常了。若不是這些少女在馬車之上,恐怕此時早就有男人上前詢問少女對自己可曾有意,是否願意春宵一夜了。

  「見之美貌,心悅之。你也該知曉我等之心啊~!」其中一副做楚國打扮的士人大聲說道。

  「甚是!」此言一出,頓時得到許多人的贊同。那名楚國士人從身後一名農人手中取來一束荇菜,大步走到馬車旁臉上帶笑將手中野菜向夷光送去。

  「心悅姝子,此物雖鄙薄,但請姝子收下。」楚國士人說道。那名士人身著細麻衣裳,面龐皎皎月光那般白淨,面容俊秀,一笑之下露出白淨的牙齒,倒是和鄉村之人黃汙的參差不齊的那口牙有很大不同。

  夷光愣了愣,伸手將那束荇菜接過,修明促狹的在一邊用手肘撞撞她的腰。

  「我姓名為鐘堅。」那名士人看著夷光說道。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清澈的倒映出夷光微微驚訝的面容。

  「我……」夷光剛想把名字報上,手臂輕輕的被身邊的修明捏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這會女孩子的名字只有在兩家互通婚姻的時候才會報知。

  她垂下眼,原本張開的口也合上了。

  「明明容顏靚麗,為何這張臉上卻是半點笑容都沒有。」低低的聲音傳至耳中,夷光一愣,眼中帶著一絲的驚訝朝著那位可以稱得上美貌的楚國士人。

  而那名士人看見她眼中的驚訝,爽朗大笑,轉過身去唱起歌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悠長的歌聲調子迅速感染了街道兩側的行人,楚人性情爛漫,那些越人雖然不和他一起湊熱鬧,也不覺得他行止孟浪,發出一陣不帶惡意的笑容。

  有人開頭,自然也有大膽的兒郎將火辣辣的眼神送過去。車上的少女們本來就是想男人春心蕩漾的年紀,而且此間風氣甚是大膽,也有少女紅著臉頰,將盈盈的秋波送過去。

  這下圍著的男人更多了。

  短衣武士氣呼呼的朝地上一坐。

  在街道另一頭,站在馬車上閉起雙眼假寐的范蠡突然感覺到馬車一頓,睜開眼睛帶著一絲的慵懶問道:「怎了?」

  「大夫,前方人甚多,不可前行!」禦人回頭說到。

  「人多?」范蠡奇怪道,他朝那邊看去,「叫人去疏通一下,占著道路總是不好。」

  「唯唯。」

  不多時手持長戟的士兵來將人群疏散,載著少女的馬車得以繼續向前行。

  突然馱夫吆喝著讓馬匹到路旁停下來,少女們不明所以一下子都安靜下來。只見一輛馬車從道路上馳過,馬車上站著一名高冠的男人,想來應該是別國在越國入仕的人。

  那男人不經意間一側首,就望見馬車上幽然的一束綠色,而手持荇菜的那名少女也明眸善睞,眉目間甚是吸引人的注視。

  他的目光在那張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後轉開。

  「那位君子是誰呀?」夷光聽得有少女問。

  武士樂呵呵的回答道:「那是何人,我也不知吶!」說罷,又令馭人趕緊驅車。

  夷光手裡拿著那一束荇菜,原本也沒注意到方才馳過馬車上的年輕男人,而身邊的修明卻是直直的盯著那人的背影,抿緊了嘴唇。

  「夷光,那位君子我在鄉裡見過!」

  夷光聽了估摸著修明認錯人了,伸手摸摸她的額頭。

  「該不是起熱,壞了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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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越宮

  夷光手裡拿著那一束荇菜,其他的少女見著她手裡的荇菜,再想起那個贈送荇菜的楚國士人面容白皙,五官清秀,不由得便羨慕起夷光來。

  「若是那名君子贈我荇菜也好了。」一名少女羨慕說道,說著一雙眼睛時不時就在夷光手裡的那把荇菜上飄過。

  其他少女聽了也想起見到的那些士人,士人比庶民要高出一等,看著也少女們也是春心蕩漾。

  夷光聽了那些少女的議論,不由得好笑,她將手中的荇菜遞給那位少女,「中意的話,你拿去吧。」

  原本還在感傷的少女一下子柳眉倒豎,「你怎能這樣!那名君子一片心意,你隨意就丟棄掉了!」

  「就是!君子的心意呢。」其他少女也是毫不贊成的說道。

  夷光本來就不喜歡那個人,自然就帶了一點渣。腦子裡想到的也是送給了她就是她的了,怎麼處理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沒想到土著們的想法可是和她完全不一樣。

  她訕訕的扭過頭去,一不小心就招來討伐了啊。

  馬車一路徐徐行弛進山陰小城。

  大城之中含有小城,這是一貫的都城佈局。小城乃是王宮所在,小城之外的大城才是除國君以外其他人的居所。

  一到小城城門口,少女們歡欣的嘰嘰喳喳聲頓時消散的一乾二淨。小城不止一處門,其中甚至還有水路通行其間。

  這又是和大城之中完全不一樣的景致,少女們屏住呼吸,也不敢一雙眼睛到處亂轉犯了忌諱。

  只有修明心不在焉的,對那些鼓鐘宮室也沒有多少興趣。

  夷光知道修明的心思這會多半還是在剛剛那名男人身上,少女的心多是難拉回,夷光也不出言相勸。

  突然少女們望見遠處高聳的樓閣,不禁壓低了聲音低低驚叫起來。

  勾踐回國之後遷都,大戰後的越國民力維艱,於是他依靠高山修建宮殿,盡可能的省時省力。

  少女們哪裡見過這種高臺宮殿?一時間一個個的震懾在場。

  夷光倒是在電視劇裡見過那種高臺建築,所以也沒有和那些少女一樣對著高臺呆呆的看。

  國君日理萬機,大多數時候不是和文種范蠡等大夫議論國政,就是自己下田做農活。因此這些少女們進了崇方之地,也沒有立即受到國君的召見。

  少女們被帶到一處宮室,作為休息之所,等到過幾日之後再去覲見國君。

  宮室內也非常樸素,不見多少雕欄畫棟的影子,只不過比少女們之前居住的房屋要好了很多。

  夷光抱住自己的包袱進了新的居室,修明臉上呆呆的,一直到夷光把她拉到茵席上,她才兩行清淚流下來。

  「夷光,我怕是再也見不到那位君子啦。」修明雙眼淚光瑩瑩,拉著夷光的手說道,「如今我都這樣了……」修明小聲抽泣著。

  夷光半會也沒話可說,她安慰的拍了拍修明抽動的肩膀。少女青澀情懷還沒開個頭,就變現實打碎了。

  修明哭了半天,夷光打來水給她把臉擦一擦,讓她休息一會。修明哭過之後躺在席上睡了一天,第二天起來除了那雙有些輕微紅腫的眼睛,倒沒有其他的異常了。

  這會國君召見少女們的命令下來了,修明的那雙眼睛還腫著,夷光趕緊用涼水泡了布給她敷住眼睛,忙亂了好一陣子才好。

  少女們素面朝天不著半點脂粉,身著一系素色的衣裳跟著前來的寺人前去宮殿。

  一級一級的臺階似是無數,依山而建的宮殿似是仙境裡的樓臺那般遙不可及。少女們大氣都不敢出,垂著頭跟在寺人身後朝著似乎在緋雲中的宮殿而去。

  勾踐已經從田裡回來,這些從鄉野之中挑選出來的少女原本是不需要他親自召見,但滅吳九策中,美人計一策尤為重要,而去勾踐對於這些少女能被調教到什麼程度,他必須要親自好好看清楚。

  他的身側是越國的君夫人,君夫人跟著勾踐來回奔波吃了許多的苦頭,在夫椒之戰被困會稽山的時候,差點就被夫君勾踐要了性命,後來又隨他入吳國,當年三年的奴隸。

  原本年輕嫵媚的容顏蒙上了風霜,纖細的手指也變得骨節粗大和粗糙。

  不多時,一群窈窕的身影出現在殿內。

  少女們心中害怕著惶恐著,雖然都覺著自己是給國君選美而被找來的,但是真的到了國君面前,沒有一個敢拿喬憑著自己美貌大膽抬頭對視國君的。

  早在來之前,少女們還在學宮禮的時候就被女師再三教導過,身份不夠未經過允許抬頭直視國君,那是僭越,是大罪!可是要被滅族的大罪!

  少女們一聽滅族個個都是嚇得花容失色,等到了國君面前,一個比一個老實,生怕自己有什麼是不合禮的地方討了國君和君夫人的討厭。

  「拜見大王。」少女們跪伏在冰冷的大殿青石地面上,等寺人叫了起,才起身垂首站著。

  勾踐掃了一眼,那些個少女個個低垂著頭,就讓寺人們讓她們稍微抬起頭來,自己走下去看。

  文種出滅吳九策後,勾踐就派出那些舊日越宮中的老宮人去鄉野之處挑選少女。老宮人們在宮中日久,眼光之毒甚至有些專門的販賣美女的車隊都比不上。

  而結果……也的確如此。那些挑選出來的少女個個明眸善睞紅唇白齒,他的視線從那些少女的面上掃過去,他用作為一個君王的眼神打量著這些少女。

  巨大如山的壓力隨著面前走動的這個男人投來的視線撲面而來,夷光只覺得有一座大山壓在胸口,根本就喘不過氣來。勾踐那視線根本就不是在看人,而是在打量一件件物品,她只能垂下頭,讓披在肩上的半長髮垂下來,遮住臉。

  勾踐一一看過這些少女,心裡還是頗為滿意那些老宮人的眼力。眼角一瞥見著一名少女垂首站在隊伍的不起眼的角落,肩上的短髮欲落不落,似是少女極力的不想被國君瞧到。

  心裡發出一聲笑聲,勾踐走近那位少女的面前,伸手撩起遮在她側臉上削斷的短髮,髮絲烏黑柔軟,觸摸到髮絲的手指傳來的觸感讓勾踐回憶到了曾經他身上的柔軟的絲衣。

  髮絲撩開後露出白皙的肌膚,少女們此次覲見,都是不著半點粉,素面朝天。

  勾踐見到少女白皙的有幾分過分了的皮膚,愣了愣,似乎有些不相信她沒有擦粉,隨即手指還摡了上去。

  指尖的肌膚細膩無比,勾踐眉頭一皺。

  夷光被勾踐突如其來的輕薄給嚇了一跳,她身子反射性就要朝後跳,又想起這可不是在現代,只得咬牙生生忍住。

  勾踐收回手指,見到指尖上沒有半點米粉痕跡。莞爾一笑,再抬眼看這個似乎在懼怕著他的少女,在烏黑的髮絲襯托下越發白皙如雪。

  「你叫甚麼?」夷光聽得勾踐這麼問道。

  「西施。」夷光低下頭答道。這些女孩子的真名沒有人在意,反正只要有個聽上去像樣的稱呼就行了。

  「西施?呵……」勾踐輕笑了一下,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對她的臉好好打量。

  迫於下巴上的力道夷光抬頭,一雙眼睛也沒有抬起來,只是向下望著。

  這一抬頭,年少面容上嶄露出的豔光竟然有些讓人有些怔忪。素面朝天,面上沒有上一點粉,就白皙得讓人想起冬雪,唇上半點胭脂都沒有抹上,竟然似是茱萸那般的紅潤。

  「伸出手來。」勾踐望著那張帶著不安的妍麗容貌,出言道。

  「唯唯。」

  夷光依言,抬起袖中的手臂伸出手來。

  手上的肌膚也是白皙的,手指修長指甲圓潤沒有半點勞苦的痕跡。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齒如瓠犀,倒很有幾分衛風裡傳唱的莊姜那樣美人的風韻。

  勾踐唇角帶笑,看著夷光。夷光自然不敢和他對視,只是低著頭。

  那邊君夫人見著勾踐站在一名少女面前不動,不禁心中疑惑。

  夷光被勾踐看得額角都要起了一層冷汗之後,勾踐才轉過身去問她身邊的少女,「名何?」

  「鄭旦。」被問到的修明,袖子裡的手心都出了一層汗,「還有個名叫修明。」

  這自作主張的回答引來了君夫人的不滿,頓時有寺人斥責,「國君未問,安敢大膽?!」

  修明頓時嚇得低下頭去。

  勾踐倒是沒有半點追究的意思,擺擺手讓寺人消音。

  他看了看修明之後,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夷光,「晉之南威……」聲音很低,低得沒法讓旁人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很快這次的召見就結束了。

  勾踐回到茵席上,對妻子笑道:「那些宮人都應該有重賞。」

  君夫人笑笑,「她們不過各司其職罷了。」

  此時大夫范蠡求見,勾踐立即宣他上殿。

  范蠡高冠深衣,完全和越人披髮紋身不同,比起那些出使別國都還披髮的越國使者,他更有幾分楚國士人的風範。

  范蠡脫履進殿,對勾踐一拜到底。

  「臣拜見大王。」

  勾踐擺擺手,「不必多禮。」

  「臣已從楚國請來樂師,為教美人舞樂。」范蠡說道。

  楚國在南方稱霸將近有幾百年,歌舞樂器無一不精美,作為享樂的舞樂自然還是以楚國的最好。

  「樂師何人?」勾踐問道。

  范蠡的臉上的笑多了些莫名的意味,「楚國鐘氏。」

  楚國鐘氏族人中精通樂理者多,曾經這個家族專出樂尹,不過這種家族所出子弟也願意到眼下一窮二白的越國來奏樂?

  范蠡俊秀的面容上也露出些許好笑,「此人向來不拘束於俗禮。而且楚國被吳所害,至今任然還未恢復過來,宮廷之樂也不比以前。」

  吳楚的那些恩恩怨怨,勾踐也知道。吳國先王闔閭以楚人伍子胥為相攻破郢都,闔閭甚至大搖大擺住進楚國渚宮,自吳王以下按照爵位高低住進令尹司馬府中,肆意淫樂婦人。其中楚王的生母伯嬴也就是平夫人差點就被闔閭給姦淫了。

  還是申包胥哭秦庭搬來救兵,再加上越人在吳國的後院裡放了一把火。楚人們也不是肯吃虧的性子,全民上下發起反抗,吳王闔閭才不得不從楚國退兵,吞下去的那些肥肉被迫吐了出來。

  但楚國到底還是受了打擊,國力不如以前。

  勾踐點了點頭,「就如此吧。」又想起今日看到的那名少女,笑了起來,「今日寡人在那些鄉女中也看到了不少美人,加以調教,也能出晉文之南威那樣的禍水。可惜你來晚了。」

  范蠡聽了唇角噙著一絲淺笑。

  **

  少女裡頭,對於得了國君青眼的夷光和修明非常羨慕,也沒什麼嫉妒陷害的事情,大家都是從鄉村裡選上來的,若是人家真得了寵愛,盼望著能說幾句好話。就算把人給誣陷出去,自己也討不了什麼好。

  不過出乎少女們意外的是,來的並不是宣美人入後宮的詔命,而是將她們帶到了一間寬廣的宮室裡,站著幾位和越人完全不同打扮的人。

  那些人身上身著寬袖曲裾,衣上還有樓臺雲紋之類的紋樣,他們說的話少女們也聽不懂。

  就在少女們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的時候,那些人揮揮手,給每個少女送去一條絲絛。

  他們要這些少女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束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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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7:31: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習舞

  楚人好細腰,到了楚靈王的時候,細腰的範圍已經從女子擴大到朝堂上的男人。楚人好細腰的程度可見一斑。

  少女們原本瘦的只有一把骨頭,後來讓那些好東西滋潤出白皙紅潤的臉龐,烏黑的長髮。如今……被這布條一纏腰,還真的吃不下東西了。

  絲絛纏腰,束出了纖纖細腰。少女們憋著一口氣,讓那些楚人來回打量自己,在評點女子身材方面,楚人算是其中的高手。

  楚人仔仔細細看了那些少女們一圈,還算滿意的點了點頭。

  身量過關了,接下來的便是習舞。而習舞的最初就是將身段練習的柔軟起來,少女們小的十二三歲大的都已經十五歲了,已經快是及笄的年齡,身子也在抽條猛長的時候,這會要她們將身子練軟當真有些折磨人了。

  舞蹈學習的年歲越小越好,等到長大了再學吃的苦可要翻了幾番不止。

  而少女們也的確有苦不敢叫,那些楚國人對著她們可沒有半點笑臉。從楚國請來的女胥手持一束棘條,見著哪個雙腿發抖就抽過去。

  腿壓在地上,疼也只能和自己的指甲過不去了。

  夷光身子壓覆在冰冷的地上,她這麼把腿壓上去覺得身下一陣撕裂疼,才出了一聲背上就重重的挨了一下柴條鞭打。

  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和身下的痛楚融在一起。

  冰冷的青石地面倒是給她因為痛楚而有些迷糊的神智拉回一些。夷光抿緊嘴唇,聽從女胥的話講雙腿壓的更低些。

  她心裡十分清楚,在這位楚國女胥心裡,這些越女不過是和以前的宮廷舞姬那樣的存在。打就打了,罵就罵了,說起來女胥還心裡鄙夷這些越女不愧是荒野之地的人,挑出來的都是空有一張臉的女子。

  這一練就是兩個時辰,那些舞步是先不學的,先讓她們把已經漸漸硬起來的骨頭放軟再說。

  等到女胥點頭讓她們起來,有好幾個少女都癱在地上根本就沒法走了。

  「呀——血!」有少女瞟見夷光腿下殷紅的血跡,嚇得捂嘴尖叫。那邊修明還在哼哼唧唧的揉腿,聽見那個少女的一聲驚呼,立刻嚇得趕緊過來。

  「怎、怎了!」修明一見夷光身下衣物上沾染的血跡就嚇得說話都結巴起來,「是不是天葵,不對呀……記得已經過了……」

  「怎麼了。」女胥見著越女幾個圍在一起,不耐煩的走過來看,正好看見夷光身上帶血的衣物,甚是嫌惡的擺擺手,「快走快走!」

  女胥的越語說的很生硬,聽在越女耳裡發音奇怪不說,還特別彆扭。

  修明扶起夷光朝門外走去,身上帶血是不潔淨的,待在屋內怕弄髒了地面。

  到了越女們居住的屋舍,修明麻利的打來水找來乾淨的衣物給夷光處理。

  「我記得已經沒了呀。」修明收拾下夷光換下來的衣服打算待會自己拿去洗,兩個人的信期相近,早在上半月就已經折騰完了。怎麼還……?

  夷光脫下身下的衣物,擰了帕子擦拭腿根的血跡。

  「不是天葵。」她低著頭道。這種事情她上輩子就遇到過,騎個單車就把自己給破了,如今倒黴穿越壓腿又把自己給破了一回。

  「哎,那是……?」將弄髒的衣物塞在那裡修明抬頭問道。

  夷光笑笑「無事。」就算解釋給修明聽怕也聽不明白。

  換了衣服之後沒多久,女胥又遣人來叫。她是來叫修明的,就算陪著不舒服的同伴,也別想要趁機偷懶。

  修明嘟嘟囔囔著女胥的刻薄,不情不願的起身吩咐夷光要注意身體後才出去。

  這第一天的習舞讓少女們幾乎全都是相互扶持著回來的。躺下之後有幾個少女腿疼的厲害,疼得在席上翻身都不動不了,最後來了幾個人將她們抬出去了。

  這下子原本還在哼哼的說疼的少女一下子都沉靜下來,室內安靜的連她們輕微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楚。

  是了,這個地方可沒有給她們半點寬容。在家裡腿疼喊的半個村子都能聽見都沒什麼,在這裡直接抬走,至於被抬走之後會是怎麼樣,少女半點都不敢想。

  這麼鍛煉體形還有肢體柔軟度足足有三、四個月之久。夷光當真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被女胥拆掉了再重新一根一根接上去,其中那些少女不乏因為在被壓制著將雙腿壓彎到肩上時候骨折的。

  在這時代,骨折要休養百天不止,自然那些可憐的女孩子立刻就被移走了。

  等到體形身體柔軟度終於讓女胥滿意之後,才開始學舞步,楚舞之豔麗傳遍諸侯國,這種舞蹈看起來賞心悅目,格外纖細柔美,其中的基礎舞步也有好幾種。

  少女們天天踩著步子,女胥要求少女們哪怕是走路都要按照一定曲拍走。說是這些少女大多數身上濃厚的鄉土氣息,要是不徹底革除掉,就算調教過來也不會入了貴人的眼。

  此時音樂乃是貴族生活中的一部分,貴族從小學習大舞小舞夷舞之類的等周禮規定舞蹈之外擁有一副好歌嗓。各諸侯國世盟之時,那些國君卿大夫們不乏起舞唱詩之舉。

  貴族們甚至走路都是按照一定的拍子走,駕車的時候都是如此,力求馬車上的車鈴能符合特定的樂譜和舞步。

  貴族都如此,如果調教出來的舞姬毛手毛腳,行為間完全不合規矩,國君們不會認為此女特別,而是極有可能倒足胃口。

  於是女胥拿著那一套來管教這些少女們。

  夷光從來不知道那些古代貴族走個路都要這麼講究。步子走起來都是舞步,這真是風騷到沒話可說了。

  「啪!」頭昏腦漲之間夷光不小心走錯了一個拍子,女胥立刻眼尖的發現,手上的棘木條也沒閑著立刻朝著她小腿上抽了一下子。

  夷光疼的渾身一個激靈,而後又被女胥喝罵。

  「繼續走!」

  夷光低下頭,敢怒不敢言,繼續按照女胥教的那幾種舞步邁步子。女胥的那一下可沒有留情,抽的她差點就跪了下去,走起來還在一抽一抽的疼。

  誰說西施是好做的!夷光咬牙切齒,根本就一點都不容易,這還沒到進吳宮呢!

  學習舞步,並用舞步在平日裡邁步子就用了兩個月之久。女胥要求少女們將舞步不僅僅只是用在舞蹈中,更是平日也要這麼走。

  虧得女胥從早到晚的鞭笞教訓,少女們怕餓也怕被打,一個個進步神速。一個一個的在女胥面前走過,步伐之間完全沒有半點鄉間行走的影子之後,女胥才滿意的角她們楚舞中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如何動腰。

  楚人好細腰,楚舞中纖纖細腰也是格外重要,尤其楚國渚宮之中那有名的楚腰三折,夷光雙手按在平坦的小腹上,腰隨著女胥剛才教過的動作扭動。

  這次並不像前幾次那麼走來走去,或者讓全身骨頭來一次大改造,但是也並不是太輕鬆。女胥此時也沒有親自手持竹條來一個個的審查她們有沒有盡力,不知道去哪裡去了。她一邊扭動著腰,眼神無意的就朝門口瞟去。

  少女們練習楚舞的地方是一個大大的屋舍,門口長時開著,她這一瞟就瞟見了女胥站在門外和一名高冠的士人正在說什麼。

  越宮之內得到越王信仁重用的卿大夫很多都是從別的諸侯國來的,例如范蠡文種等幾位是從楚國來的,夷光還聽說有一位大夫是晉國犯了事的公子。

  越國本國的倒是不多。

  在宮中帶了將近半年,也能分辨出楚人的裝束。楚人裝束瘦長,喜歡戴高冠,高冠博帶別有一番風雅。這是和越國披髮裸身紋身的習俗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夷光見到女胥面上帶了一絲的討好和小心和面前的年輕男子在說著話,因為距離太遠了她也沒法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女胥在越女的面前大多數時候是兇神惡煞,倒少見到她的笑臉,如今女胥對著別人一副討好的面容,這讓夷光頗為新鮮。

  不由得就朝那個年輕男人的臉色多看了幾眼。

  男人後腦的頭髮編制成辮子,前面頭髮中分,全部綰成髮髻束在高冠之中。他眉目俊秀,目光沉穩,嘴角帶笑,只是面色並沒有那麼白皙。

  可能在越國的伙食生活沒有那麼好,夷光想道。

  越國大敗之後,那些好東西倒是全部來供應這些要被好好調教送到吳國去的少女了。越王和那些卿大夫們大多數還是苦巴巴的野菜粥過日子。

  夷光一邊腰間動著,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那個男子。

  不知道女胥的回答格外讓他滿意,臉上的笑意逐漸濃厚起來,唇角微翹,點了點頭張口說了些什麼。

  他似乎察覺到屋舍之中有人看他,轉過頭去看屋舍內正在習舞的少女。夷光見他回過頭來趕緊轉過視線,裝作沒事一樣繼續扭腰。

  范蠡看著屋舍內的少女都使勁的在學舞,不過那道目光他不會認為是錯覺。

  「范大夫?」女胥見范蠡看向屋內小心的出言道。

  「無事。」范蠡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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