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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木源]南有夷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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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06: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誓言

  楚國是什麼樣子的,夷光不知道,但是她心底裡真的存著一片希望,她能夠隨著鐘堅去看看,看一看他說過的新建的郢都還有那一到夏季就煙波浩渺的雲夢澤,有可能的話,她不想去做吳宮裡的西施。

  為什麼要去吳宮?那本來就不是她想要去的,吳王夫差有那麼多的女人,她去湊什麼熱鬧。

  夷光跪坐在火堆旁,看著面前生的正旺的火堆。今天他們又趕了一天的路,楚國在吳越的西面,沒有馬車靠著騎馬少說也要一個多月才能到,而馬又只有那麼一匹,跑死了就真的沒得再買了。畢竟吳越之地用的最多的還是舟楫,而且馬也不是平常人家能夠買賣的東西。

  鐘堅剛剛將兩人吃剩下的魚骨給處理乾淨,他見著夷光坐在火邊不發一言,火光將她的容貌照的紅彤彤的。

  他不說話笑著看了她一會,又想起傍晚捉魚的時候見到的那些小小的灌木,他對夷光說道,「你等等,我給你弄些好吃的來。」

  「這麼黑你要到哪裡去?」夷光皺起眉頭來,她伸手拉住他,「不准走。」這話裡帶了些許的嬌嗔,聽得鐘堅更加心花怒放,這話說出來,她還是不希望他離開她的。

  但是說出的話是他是不會因為夷光的話就不去履行的。

  他伸手摸了一下她吹彈可破的臉頰,「就在那邊,火光能看到呢,你看著我去。」說罷,他就興致衝衝的走到那邊的低矮灌木間,伸手在那些桑葚枝條上採摘下幾串下來。

  回來他用自己袖口將這些桑葚都擦乾淨,才放到夷光手裡。

  「這些物什吃起來酸甜可口,我以前見著婦人愛吃,就想著給你也採摘些。」鐘堅笑道,俊秀的臉上浮出笑容,被火光照的暖融融。

  夷光看著他的臉,淺淺的笑了笑,伸手拈起一顆桑葚放進口中。鐘堅挑的都是熟透了的,一入口果然是酸酸甜甜。她被那可口的滋味取悅,眉眼都露出快樂的笑意來,當然這份美味她也不會一個人享用。

  「來,你也嘗嘗。」夷光拈起其中一顆就送到了鐘堅的唇上。

  清涼的觸感壓在唇上,鐘堅看著夷光笑著就張開了嘴。她手指一動就將那顆夾在指間的桑葚給送入了他的口中,可是還沒等她收手呢,鐘堅就嘴快的上下一合,牙齒就輕輕咬住了她的指尖,他臉上帶著些許自得的笑容望著夷光,舌尖輕輕的將她的指尖挑磨。

  濕潤柔軟的觸感就在指尖蕩漾開去,帶著淡淡的酥麻從指尖一路順著手臂傳到心底裡頭去。

  那雙眸子裡被火光照出奕奕的光彩,鐘堅含住夷光的指尖,嘴角卻是噙著笑意,舌尖一點一點的舔舐著。

  夷光被那股酥麻弄得有些身子發軟,她這會已經不是未經人事的女孩子。這副年少的初經人事的身子敏感的很,有些經受不住這看似很小的挑逗,她甚至忍不住有些發抖。

  「我不餵你了。」夷光有些賭氣,她一下子就把被鐘堅含住的手指給抽出來,自個轉過身子將手心裡他給的桑葚全都給丟進嘴裡。

  「哎?真的一顆都不給我留啊?」鐘堅見狀故作喪氣的說道。

  夷光不理他,依舊拿背對著他。

  鐘堅等了會,見到夷光還是這樣,他道,「既然不給我留,那我自己取了。」說罷雙手扳過夷光的身子按倒在懷裡,直接就吻了過去。

  夷光雙手順勢就抱住他,兩人一同滾到地上,只剩下那邊的火堆燃著,偶爾發出一星半點的炸裂聲響。

  「真到了郢都,你父兄會不會不讓我……」雲散雨消,夷光撥弄了一下脖頸肩頭上的髮絲,枕在他的肩頭上問道。她這個出身她自己知道,先不說楚人恐怕把越人和南方那些部落的蠻夷等同起來,恐怕就是那些越國國人在楚國人那裡也討不了什麼好,記得她學書的時候,也曾聽過楚靈王還為難過越國出使楚國的行人(使者)。

  那是大夫呢,都這樣了。夷光還沒天真到自己會很特別,叫人看一眼就喜歡上接納她。

  鐘堅雙臂將她緊緊抱緊,他在她臉頰額頭上親吻了好幾次,「我並不是要繼承族長的,我如何娶妻也不必講究那麼多。」他睜開眼笑著看夷光一眼,繼續道,「你也別看我是鐘氏,鐘氏的族人多呢,哪裡個個顧得過來。」

  「現在羋姓的後人,有些和那些居住在大城裡的國人也沒甚麼區別了。」鐘堅說到這裡似是有些許的落寞。

  就算是國人裡頭也分了等級,最上面的自然是那些貴族們,其下便是士,再下就是那些居住坐在國都的平民。

  那些先祖是國君的貴族們經過好幾代也漸漸沒落了下去,甚至有些還要到其他大夫那裡做車夫的地步了。

  夷光聽了默不作聲,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到時候我親自獵取大雁給你!」說到這裡鐘堅開心的笑起來,「只要不嫌棄我聘幣單薄,我在郢都沒有任甚麼爵位。」

  夷光聽了忍不住就笑著笑著就哭了,這個男人是真心實意的,至少是此刻,他這份心是真的。說起來她自個也覺得好笑,她這個兩千多年後的想的比他們還要多,整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一條小命就沒了。

  其實何必想那麼多,像修明那樣,只管眼前如何,將來怎樣到時候再說,修明過的要比她痛快多了。

  「怎麼哭了?」察覺到夷光臉上濕漉漉一片,鐘堅趕緊伸手擦拭掉她臉上的眼淚。「莫哭莫哭。」

  「好,到了郢都,要是你出爾反爾,我饒不了你!」夷光趴在他身上揚起臉說道。

  「出爾反爾?」鐘堅聽著這詞新鮮,他看著夷光雙手撐在他胸口上,纖細薄弱的肩膀上還落著柔軟的長髮,他看著情不自禁的抱住她的腰,將她壓在身下。他急切熾烈的吻著她的唇她的眼,他撥開她的修長雙腿,狠狠的進入她,撞擊著她。

  夷光被撞得喉頭裡不斷發出輕哼,她只覺得身子似乎被丟進了滔天的波濤之中,半點也由不得自己。

  「要是我鐘堅當真違反誓言,」鐘堅喘息著抱著她坐起來,將她身子按了下去,聽得她哭泣似的呻吟,「天棄之!」

  **

  范蠡深深吸了一口氣,四周的越人武士們躺在草地上睡的四仰八叉,鼾聲如雷吵得他沒辦法繼續睡下去。

  他從鄭旦口中問出與西施有私情的那名男人,竟然就是他自己推薦入宮為樂正的鐘堅,一開始鄭旦並不肯說,只是推說不知道,只是這番說法也掩不住她臉上躲閃的表情。范蠡那會也並不急著逼問,只是說起此事若是惹得國君大怒,莫說他這個大夫,就是西施那一家恐怕都要受了連坐。

  就算是不顧及自己死活,難道還能眼睜睜看著家人受罪不成?

  這下子鄭旦算是真的全說了,將鐘堅和西施的事情說了出來。但是鄭旦還是為兩人辯說,她們離開會稽的時候,樂正還未回來,是不是弄錯了?

  弄錯了?或許他真的弄錯了。但是能叫一個女子心甘情願在暴風雨裡跟著那個男人走,除了是情人還會是誰?

  西施在宮中能見到的男人左右不過是他還有越王和鐘堅,那些下賤的圉人根本就到不了她的跟前。

  除了鐘堅,還會有誰?

  范蠡早就知道這個鐘氏麼子的性子,人雖說有些過於隨心所欲其實也非常可靠,但是怎麼一面對女色的事情,倒是和那申公巫臣是一樣的!

  既然確定是鐘堅,也能知道他帶著西施預備往哪裡跑了,除了楚國之外他還真的有些想不到鐘堅會跑到哪裡去。楚國就在吳越的旁邊,如果是齊國,必須要北上入吳國,然後再進入齊國,要是魯國宋國也是如此,路程偏遠不說,恐怕西施也忍受不了車馬勞頓之苦。

  鐘堅恐怕也捨不得叫她受這苦頭。

  只有楚國了。范蠡睜著眼看著黎明前漆黑一片的天空,從草地上坐了起來。那些武士們的鼾聲此起彼伏吵人的很,此刻范蠡也沒了入睡的心思,他坐在那裡,想著鐘堅可能從越入楚的線路。

  他當年在越國做大夫之前,曾經在楚越邊境之間遊歷過。楚越邊境多是高山河流,當然也有那種又當地官吏修建的大道筆直好走。男人走那些崇山峻嶺挑近路沒問題,可是西施只是一介柔弱女子,哪裡受得了那番折騰,所以范蠡料定鐘堅必定會走大道。

  那麼他就守在那裡等著就好了。

  那邊夜裡生起的火叢早就滅了下去,只是留下些許的點點的火星還在垂死掙扎著。

  范蠡歎了一口氣,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讓他有些疲累。他之前帶著人追出來,那些少女和器物依舊按照原定的啟程,他並不想拖拉太久。

  他深深吸了一口還略帶寒意的空氣。

  深黑的天幕的濃黑漸漸開始變淡,啟明星也升了出來。不久之後天空轉亮,那些在地上躺的四仰八叉鼾聲雷動的武士也爬了起來,去附近的河流去洗臉漱口,隨便抓幾條魚來當做是蚤食。

  武士們自幼在水鄉越地長大,幾條魚手到擒來,招呼著生火準備將料理好的魚架上去。

  范蠡此時站在另外一處,他取下腰間的青銅長劍,緩緩將其拔出。他手持細麻布在劍身上仔細的擦拭著。

  「大夫,這次還是向西行走嗎?」這時候一名越人武士走過來問道。越人武士著短袖上衣,袴也是短的,露出的肌膚上全都是青色的刺青。

  范蠡沒有抬眼去看那名武士,他仔細的將長劍擦乾淨,而後送劍回鞘才應了一聲,「嗯,要儘快到楚越邊境的那條大道上。」

  武士聞言躬身退下。

  范蠡將長劍佩帶到自己腰間,那邊是嫋嫋的炊煙還有繁雜的人語,這幅清早的景象沒有讓他的視線有半點停留。他望向西邊,他的故鄉楚國的方向。

  那邊故鄉他自從入越之後再也沒有回去,他曾經在楚越之間來回遊歷的時候,打算不在越國有一番作為,也不必回到故鄉去。沒想到這回他竟然要重回故地,還是為了要抓回將要獻給吳王的美人。

  這光是想想就覺得很可笑,但是他必須這麼做。那一群少女裡,西施和鄭旦兩人容貌舞姿出眾,最有可能被吳王寵信,他不想放過這一點的可能。

  **

  夷光發現越是靠近楚國邊境,越是覺得山路難走。她現在整個人怏怏無力的坐在馬上,而鐘堅手裡牽著馬韁在下面走。她月事來了,夷光手按著小腹,一臉的不適。

  原本她還會擔心照著鐘堅那種折騰,會不會倒黴催的直接懷孕,但是現在看來這個根本可以暫時不用考慮了。

  「怎樣,好些了沒?」鐘堅抬起頭來問道。

  夷光搖搖頭,這個毛病從她初潮開始就有,後來在越宮調理了也沒見多大用,她想恐怕還是子宮的問題。

  上輩子聽說這個毛病在有男人或者是生了孩子之後就好了。可惜她有了男人也沒好多少,難道真的要生個孩子才能好?

  「……」鐘堅見她臉色蒼白抿了抿唇,「到了楚國,我便找良醫給你診治。」

  「楚人是怎麼醫治的啊?」夷光聽著奇怪問道。她記得越人治病,最多是請來巫人,然後圍繞著病人不停的蹦跳唱巫詞,之後便是說那方山川作祟,去祭祀一下就沒事了。

  基本都這個套路,夷光不覺得楚人會在這方面有什麼突破。

  果然,她見到那個俊秀的青年滿臉驕傲答道,「自然是燒灼龜甲占卜作祟鬼神,然後安撫就可以了。」

  夷光聽了差點一頭就從馬上栽下去,這不占卜興許她還能更好受一些!

  鐘堅沒有覺察到夷光起伏的心境,他依舊很得意,「楚國的巫人要比越國的好,到了那裡夷光你就會好的。」

  恐怕到了那裡不被嚇得更疼就不錯了!夷光有些無語於鐘堅的認知,她扭過頭去不再和他搭話。

  鐘堅不知道自己說的那一句話惹得夷光不高興了,他喚了幾次她的名字,也不見她回頭。

  夷光原本還想要抓住鐘堅來說一番道理,洗洗他腦袋裡的占卜燒烏龜殼的想法,但是她又想起這個春秋哪個人不是這樣的?

  諸侯各國莫不尊崇鬼神,而南方此風盛行,此中楚國巫風繼承自商朝更加濃厚。

  她那一番什麼無神論的話根本就沒法說出口。要知道人的認知其實是最頑固的東西,不是幾句話就能改變的。

  她只是懨懨的自個生氣了一會,扭過頭說道,「到了楚國我要吃肉。」

  鐘堅聞言噗嗤就笑了,他還會少了她肉吃?

  「好,到了楚國我給你打一頭野彘。」野彘體型龐大,有經驗的獵人都還要成群結隊出去捕獵才能成功。此刻認為男子勇武為佳,他這番話是希望夷光不要將他看得太過文氣。

  這用心夷光也知道,她立刻就捂住嘴秀氣的笑起來。

  「那你待會獵一隻野雉來。」夷光自然樂得給他表現機會。

  到了行走了一段時間停下來休息,鐘堅還真的拿起弓箭走入山中。過了一會他回來,手裡拎著一隻野雞。

  夷光看著他手裡拎著的那隻羽毛斑斕的野雞,野雞頭部一支羽箭貫穿了整個腦袋,是非常漂亮的上殺。

  這是這個時代男人必備技能。

  夷光就笑了,「彩,上殺。」

  而鐘堅也笑了出來,帶著些許被誇獎後的得意。他這些本事一向也不太在人前露一手,因為楚人善射,要是沒有一些本事,也沒辦法在人前顯身。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見到夷光站在水邊,那邊正在褪野雞毛的鐘堅見狀朗聲唱道。

  原本夷光想要幫他一把,誰知他說夷光身子不好,還是他來。

  夷光聽見他的歌聲,回過頭來沖他做了一副鬼臉。

  鐘堅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不由得愣愣,爾後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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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06: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對峙

  隨著一日一日過去,夷光沒見到追來的人,也漸漸的放下心來。覺得或許范蠡是真的查不出到底是誰把她帶走了,又不知道她到底往哪裡跑了,畢竟當時潑盆大雨又場面混亂,丟個把人還真的不好找,問也問不出什麼。

  夷光心裡生出喜悅,她真的不用去吳宮啦!她本身就對做西施沒什麼好感,要不是一穿越過來就被窮山惡水的越國鄉下給狠狠的虐了一把,飯沒得吃,衣服也沒得穿,她還真的不會因為溫飽問題受了三年的這些所謂禍水的培訓。

  畢竟她不想再過一次餓肚子和沒衣服穿強忍著羞臊出門的生活。

  「再過兩日就要到楚國了吧?」夷光騎在馬上,回過頭問身後的男人。

  鐘堅聽見她發問,低下頭一看就見著夷光睜著一雙水霧的眼睛正望著他,雖然在馬上但是鐘堅還是有些忍不住,親了親她的臉頰好好的香了香。

  此時並不是在馬上疾馳,因此鐘堅也帶了幾分春日出遊似的心思和懷裡的少女笑鬧。

  夷光任由著他在自己臉頰脖頸處流連,直到他忍不住在她脖子上又輕輕咬起來,她才把他推開了。

  晚上也就算了,這大白天還在馬上,要是被哪個碰巧路過的看見她可就真的沒臉了。

  「嗯,還過兩日就要到楚越邊境了。」鐘堅被夷光推開半點氣惱都沒有。他一隻手抓住馬韁,另一隻手就去探她的腰。

  夷光被他這麼一摸,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爾後就立刻反應過來。

  「你還來啊!」她說著指甲就朝著他手上招呼。

  指甲掐進肉裡的滋味可不好受,鐘堅立刻吸了一口氣,他呲牙道,「夷光你怎麼好狠啊,我只是見你能不能單獨騎馬了而已。」

  鬼才信你!夷光怒瞪他。

  這一路趕路,白日的時候鐘堅絕對老老實實半點香豔事兒都不會做,但是到了晚上隔三差五那麼幾天晚上是要折騰她的。現在看著范蠡沒太可能追上來,白日裡鐘堅馳馬疾奔了兩個時辰後,便是悠哉悠哉的來鬧她。

  以前夷光就聽閨蜜感歎,別看男人表面上有多正經,私底下嘖嘖……都一個樣。那會夷光還覺得說不定是閨蜜想岔了,沒想到真到自己來一段的時候才發現此言非虛。

  勾踐那副樣子她已經是見過了,鐘堅對她如何她自己已經深有體會,至於范蠡,她估計范蠡恐怕比勾踐也好不到哪裡去。

  夷光臉上似笑非笑,「這還要你動手?」

  鐘堅臉皮厚的很沒有半點不好意思,他臉上正經的很,說話的口氣也很正經,「看看你坐不坐得安穩。」

  夷光輕哼一聲,聽他這麼一說才想起自己在馬上坐了很久,腰的確有些麻了……

  她動了動卻聽到背後男人的呼吸輕輕的急促了些,夷光立刻就不敢動了。

  夷光氣的咬牙,最終指甲沒再一次的朝著鐘堅的胳膊掐去。她只是歎了一口氣,「還是快些趕路吧,雖然范大夫沒追上來,在越國一日我也不能安心。」

  鐘堅嗯了一聲,夷光的顧慮他也能理解,「的確,在越國委實不如在楚國好。」

  這話裡倒是有多重意思,夷光聽著也不覺得有半分不對。本來越國相比較老牌強國楚國來說真的可以和鄉下媲美了,又加上吳越大戰越國真的被吳國搜刮的全國上下都掏不出半點好東西了,窮得更是雪上加霜。要不是連上吊都沒個繩子褲腰帶,夷光剛穿越那會就找棵歪脖子樹把自己掛上去,免得來受一番非洲土著似的罪。

  鐘堅感覺到懷中女子點了點頭,心裡更加高興了,「這以後你可就是楚國人了。」

  夷光聽了笑了起來,這越國楚國吳國,對她來說還真的沒多大概念。

  范蠡還真的不是這兩個人想的那樣,不知道他們的蹤跡,范蠡對他們的推測太准。從越入楚的確有好幾條路,但是大夫們走的平坦大路就那麼幾條,鐘堅又帶著一名弱質女子,怎麼想都不像是翻山越嶺走惡水的樣子。

  他抄了一條近路守在了那條大路的必經之處,等了他們幾天,手下的越人武士們一開始還能等兩天,可是等久了,每日都是盯著沒有幾個人的大道,或者是來的不過是那些休整路面的小卒,莫說西施美人了,就連美人的一根髮絲都沒看見。

  漸漸的就有武士起了抱怨,說西施美人說不定並不是往這條道上走了。畢竟好幾條路不是,而且也說不定那個帶著美人跑的丈夫覺得夜長夢多,抄了他們不知道的近路跑了呢?他們完全就是在浪費氣力嘛!

  越人的脾氣也是有話直說,心裡也藏不住太多的東西,武士們推出一個頭兒和范蠡說說他們的想法。

  范蠡聽了並沒有將這些越人武士的話放在心裡。他見識過這些蠻地的人能想到什麼程度,當年越君勾踐還不是看著軍中眼前的危機不肯處理,最後落個兵敗差點就要殺死妻子的地步。若不是他攔著,恐怕這會的越君只剩下一堆白骨,這越國也成了吳國的土地。

  越人無多少智者,自然也不指望他們能有多少見識了。

  「我知道了。」對於武士們的那堆牢騷,范蠡只聽了幾句,就擺了擺手,「我既然受國君之命,自當有將西施追回來的責任。諸位都是軍中之人,當知誤了軍令會是怎樣的下場!」說罷,他再也不搭理那些前來發牢騷的武士了。

  武士們被這一番話想起這位大夫在軍中立下的那些嚴苛的軍規,渾身都打了一個冷顫。這些楚國人在治軍方面遠遠要勝出越國本國大夫許多,同樣也叫越人對這位楚國來的大夫生出敬畏之心。

  范蠡這話沒人敢反對,也沒人拍拍胸脯躲進老林子裡不幹這差事了。軍中興連坐之法,自己逃了倒是好了,可是那些兄弟們呢,可是要被剃光頭髮丟去做奴隸的,他們也不敢連累兄弟的。

  一群人強忍著越國多雨的季節,風餐露宿,最終武士們都忍受不了身上的短衣裳乾乾濕濕的反復折騰,乾脆把衣裳一脫就剩下下面遮羞的布條。

  越人本來就這樣,大家根本就不會有半點的不適。

  終於,等了四五日,一群人等來了那個貌美的西施還有那個將她帶走的男人。

  眾人見到他們的時候,那會他們正兩人騎在一匹馬上。西施身型瘦弱,坐在那男人身前,纖細的身子就被在男子雙臂之間,那名男人也是俊秀非常,笑容春風。這樣的男人放眼越國恐怕也難找出一個,那男人髮絲仔細的攏好,在頭頂編辮束成髮髻,更是為他的俊朗容貌添加幾分英氣。

  武士們見了心裡感歎,難怪這美人願意和這個丈夫走,哪個女子不喜歡這樣的美少郎呢?

  心裡這麼想著,但是還是按照范蠡事前吩咐的那樣,在兩旁的樹林之中緩緩行走,形成前後包抄之勢。

  突然胯下的馬不安開始騷動起來,夷光被顛得差點摔出去,虧得身後的鐘堅一手將他抱住。

  他雙眉緊蹙,眼睛望向周遭那些茂密的山林。

  「怎麼了?」夷光心裡突然冒出不好的預感,她著急的問鐘堅。

  鐘堅安撫的對她笑笑,「沒事。」

  但是他卻沒有催促馬兒繼續前行了。

  四周的山林鬱鬱翠翠,山風一吹便是沙沙的樹葉響聲。

  難道會有強盜?夷光想到這裡不由得有些緊張。

  但是走出的一個男人卻是將她這些時日來的甜蜜和希望擊了個粉碎。

  那個男人身材高挑,雖然肌膚並不白皙,甚至是小麥色也不能掩蓋他俊秀的容貌,他身著藤甲,面帶笑意的看著馬上二人。

  范蠡行禮笑道,「好久不見,子固。還有……」他的眸子在看見鐘堅懷中少女的時候微微沉下來,「西施。」

  夷光差點尖叫出來。是范蠡,竟然是范蠡。這一路上她沒有看到他的影子,沒想到竟然是在這裡守株待兔了麼!

  她胸口緊緊的疼了起來,一陣接著一陣密密的,幾乎不讓她喘息。夷光臉色蒼白,手指不自覺的抓住胸口的衣襟,扭過頭去將自己在鐘堅的懷裡埋的更深。

  鐘堅察覺到她的動作也順勢一隻手抱住她,他朗聲笑道,「少伯好久不見!」

  話裡風光霽月的沒有半點遮遮掩掩,更加沒有一絲的躲閃。似乎他也沒有跟著范蠡好幾日,趁著范蠡遭劫的時候,將夷光給帶了出來。

  這份趁人之危,不管是他的話裡還是臉上都看不出半點的愧疚。

  「子固今日怎麼在此地,不該是在宮中向國君敘職麼?」范蠡自然也不會氣鐘堅這樣,畢竟臉上要是藏不住事,那才是壞事,這人也沒有什麼可用的地方。

  聽見這話裡似乎有責難之意,鐘堅唇邊噙著笑,「我已經將越君交付我的差事做了,印綬一併留在宮中。我只是帶著我的婦人回家鄉而已,還望少伯莫要為難。」

  夷光聽著他說『我的婦人』抬頭看他,而那邊的范蠡依舊笑容不減,只是說出的話卻真的是讓她覺得不那麼好聽了。

  「婦人?妾婦麼?」范蠡似是迷茫的問道。

  「非妾婦,乃妻。」鐘堅察覺到懷中人身體的僵硬,立刻回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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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禮法

  「非妾婦,乃妻。」鐘堅立刻就回敬了范蠡這麼一句。他懷裡的人立刻就抬頭驚訝的看著他,而那邊守在樹林裡形成包抄之勢的那些武士們心裡頓時對鐘堅羨慕非常。

  西施美人的美貌他們這些護送的武士也曾聽聞過,甚至有些人還找機會的偷看幾眼,心裡也是想著哪天要是自己也有這樣標緻的婆娘就好了。但是想歸心裡想,那些武士們可沒有把美人帶走的膽子。

  現在冒出一個楚國丈夫,就將美人給帶走了,還當著范大夫的面說這是他妻。嘖嘖,勇氣非凡啊。

  那邊鐘堅翻身下馬,也把夷光給抱了下來,兩人站在一起。

  范蠡先是被鐘堅的這話弄得一愣,而後嘴角泛起了笑,「哦?妻?可曾行過委禽之禮?可曾拜謁過女子家廟?」

  夷光聽到這些話,心裡頭一點點的沉了下去。越人庶民間向來不興這種周禮,更是原始部落間的母系結合多一些。沒管什麼禮節不禮節,但是范蠡說得那些都是國人間結為婚姻的三禮。

  尤其是頭一個委禽禮,一旦禮成,女方基本上就被定下了。

  而鐘堅也是楚國郢都的國人,越人的那一套恐怕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吧?想到這裡夷光的嘴唇動了下,她一雙眼睛盯著他的臉,半點也沒有放鬆下來。

  鐘堅臉上沒有半點不虞,他一雙狹長的眼裡是溫潤的沒有半點怒氣,「此事我已經告知於山川神靈,並與我妻噬臂而盟,此事為鬼神所知。吾子倒是不必擔心。」

  夷光聽了他的話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這胡扯的,那會在山叢裡咬他的可不是為了這件事,瞧鐘堅說的和真的一樣。

  她肅了肅容,雙手攏在袖中給范蠡行禮。她道,「范大夫,妾本出身低微自認沒有侍奉國君的資格。望大夫成全!」

  夷光嗓音本是好聽,如今帶了一點請求更是如同出谷黃鸝那樣的好聽,范蠡聽見她的話,嘴角的笑意漸漸的攙進了冷,他成全她,可是誰來成全他呢?

  他看著那邊站著的貌美女子,雙眼水光盈盈又帶了些許的懇求更是叫人心生憐惜。換了以前范蠡恐怕要說幾句話來安撫她,可惜眼下他不會了。

  「西施,你身受國君恩惠,將你從鄙邊之地帶至國都,錦衣玉食就連國人都不及你一二。如今國君令你侍奉吳王,代替國君實現吳國子孫昌盛的願望,你卻將在公宮中所學周禮拋棄在一旁,欲與男子私奔楚國,我且問你,你受著國君恩惠,如此行事心中倒是沒有一絲愧疚!?」

  夷光聽了心中一股火氣就冒了出來,她沒有眾人想像的那樣羞慚難以自容,而是臉上竟然露出了鄙夷的笑意。

  「范大夫,國君當真只是想要妾去吳國嗎?」勾踐那副樣子她還沒忘記呢。

  「若是不去吳國,爾等何用?」范蠡說道,而後他不想再和夷光多說什麼,而是把視線放到了鐘堅的身上,「羋姓鐘氏或許該遭遇橫禍了吧?」

  「吾子此話何意?」鐘堅聽到他話語間對自己家族似有不敬,沉聲道。

  「禮法曰:奔者為妾,父母國人皆賤之。如今你懷中那女子出身野人,無聘不說且無祭祀家廟告知先祖鬼神。如此算是甚麼妻!不過一賤妾耳!此等之事,吾子卻道是妻。堂堂鐘氏,既然無視周禮,以妾為妻,無視高低尊卑,此等之族必遭大難!」

  「吾子慎言!」鐘堅喝道,他額角青筋爆出,已經怒極,「此事我已經告知與神靈,萬無失信之理,且委禽之禮,會與在郢都完成,不勞吾子費心。」

  「哦?」范蠡似笑非笑,「委禽之禮不該是向女子父兄提出,再有她父兄告於家廟兩族結成的昏姻麼?西施父弟皆在越國,也該在越國遣使委禽才對。不過,西施有家廟麼?」

  夷光的唇抿的很緊,手指不自覺的緊緊攥了起來,指甲刺進手心,痛楚卻不能將她從范蠡的那番話裡拉出半分。要是現代,不管雙方家庭如何只要到民政局領了那個小本子就是合法夫妻,不管雙方父母再怎麼反對也沒用。

  但是這個春秋不同!男女結為夫妻並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情,更是兩個家族的事。婚姻必須要祭祀告知先祖,下聘親迎等禮節之後,才算是夫妻。她本來也不看重那個,畢竟她對這個感觸也不是很深。但是直到現在范蠡把這件事給挖出來,她才真的意識到,有些是並不是她不在乎,然後別人就跟著她不在乎一樣。

  鐘堅喜歡她,願意娶她,可是其中操作的難度確實是超出了她的想像。

  「此事我自有我的辦法,吾子何必費心?」鐘堅維持著屬於自小教導的那一份風度道,「且我於郢都之內並無多重的身份,娶妻自當求所心儀。」

  「吾子可知,這女子是被當做甚麼來教導的麼?」范蠡聽了伸手指著夷光道,「不過是作為褒姒驪姬那等的禍水來教導的罷了。讓她做妻,她會如何持家麼?又知道如何和族中各人周旋麼?」

  「吾子道在郢都身份不重,若是真娶了這婦人,族內不認怨懟不止,吾子還有何希望出仕於廟堂之上?如果有貴人看中這婦人,你要如何?你有何能力護她不被奪去?」

  鐘堅咬牙,手已經撫上了腰間的長劍上,「丈夫在世,若是不能保全妻子,還有甚麼臉面苟活於世!」

  「這話不錯!」范蠡朗聲道,「但是吾子以何面目來面對家廟的先祖鬼神呢!」

  范蠡再次看向夷光,嗓音裡也帶了一些感歎,「丈夫多重這天地四方之事,吾子當真想要子固為了吾子為族人所厭棄,為郢都國人所笑駡,讓他白白丟了這一番好前程嗎!」

  夷光呼吸瞬時加重了,袖中的手忍不住的發顫,她很害怕,她害怕自己竟然在范蠡的話裡找不出半點她可以駁斥的地方。沒錯,她是野人鐘堅是楚國國都的國人,本來兩人出身有如天高地遠,按照這會人的觀點,國人和野人當然可以來一段往事,但真的結為婚姻恐怕都是聞所未聞。

  可以反抗這個時代入了骨髓的規則嗎?夷光想道,她恐怕沒有這個能力,給社會臉色看和社會給臉看,後者比前者實在是嚴重太多了。

  她深吸一口氣,胸口悶悶的疼得她發顫。她也該知道這個結果的,面前的這個男人為她做的其實也超過了很多,她也應該不在奢求他更多了。

  夷光強撐著嘴角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她低下頭來歎了一口氣,說道:「范大夫說的很對。你我實在不應該這樣的。」

  鐘堅聞言,臉色大變,他顧不得范蠡還在眼前,一把緊緊抓住她的手,手勁之大差點捏碎了她的手骨。

  「夷光你說甚麼傻話,你我早有盟誓,倘若我違背諾言定當天棄,你難道想要我被上天所棄麼?」

  夷光強行忍著手上的疼痛,答道,「那麼多的誓言都是對著山川鬼神發的,恐怕就連鬼神都分不清楚是哪個的誓言,這樣的盟誓又有甚麼用?!」

  鐘堅聽了,雙眼不敢置信的盯著那個倔強揚著臉頂他的那個少女,她臉上的表情倔強的很,雙眼瞪著他,卻眼圈已經發紅了。他放緩了語氣,「別鬧,好不好?別聽少伯的,我帶你回楚國,去看雲夢大澤。」

  溫言細語,似乎只是當她發脾氣,他哄著她希望她能回心轉意。

  「吾子可自行去了,」夷光別過頭去,不再看他,她怕自己多看一次就會忍不住哭起來。她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她真的不想因為這事讓鐘堅被人恥笑。鐘堅還是要在他那個圈子裡生活下去的,難道真叫他陪著她一道留在鄉野之地?

  先別說鐘堅受不受的了那種清苦的日子,就是她也不想再回顧一遍天蒼蒼野茫茫的生活了。

  就算鐘堅願意,可是他真的甘心那種生活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且不和國事黏一點關係,他能麼?

  夷光根本沒法想像。到時候他怨她了,要怎麼辦?他還可以東山再起,族人想必也願意再次接納他的迷途知返。可是她呢?她在這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沒有得力的家族,沒有高貴的身份,要是完全依仗他的話,她不敢想像這其中的風險有多大。

  既然如此,不如兩人分開,倒是一個還算不錯的結局。是的,這樣對兩個人都好。

  「…………」鐘堅臉色蒼白,他死死的盯著夷光,心裡氣血翻騰,口中也起了一層血腥味道。

  范蠡見到兩人如此,知道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了。他讓甲士出林帶著夷光走,沒想到甲士剛剛才出林子,鐘堅立刻抓住夷光朝著馬背上一丟,自己躍上馬背,唰的一聲抽出腰間長劍一拍馬屁股。

  馬吃痛嘶鳴一聲,立刻撒蹄子沒命的跑起來。

  那些越人武士見狀驚呼了起來,紛紛躲避開來。范蠡見狀,伸手就在自己腿上的箭袋裡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箭頭直接瞄準了那匹馬。

  夷光只聽得馬嘶鳴一聲,而後身子就重重的要拋了出去。她大腦一片空白,鐘堅一把抱住她,將她護在懷裡。兩人被拋了出去,鐘堅身子重重摔在地上,他痛哼一聲,背後的劇痛逼得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夷光從他懷裡爬起來,抬頭看到的便是鐘堅雙目緊閉,她伸手拍了拍鐘堅的臉喊了幾聲,卻沒有半點反應。她轉頭看見那邊鐘堅掉落的長劍,自己撿起來,提在手中。

  沉重的青銅劍差點讓她有些難以抬起手,她站在鐘堅身邊看著那些越人武士和范蠡,全身繃緊。

  「你害死他了!」夷光血紅著雙眼對著范蠡說道。

  范蠡趕來,手裡還拿著那張弓,見到地上躺著不省人事的鐘堅一怔,像是沒看到夷光提在手裡的那把劍徑直就走了過來。

  夷光也沒客氣,咬牙就把劍朝他身上砍。這點小招數哪裡是上過戰場經歷過廝殺的男人的對手?范蠡只是側身一躲,夷光那劍就落了個空。

  范蠡伸手捏住她的手腕道,「你還是莫要碰子固的劍。」說罷,走到鐘堅身邊伸手探了探鼻息,扯開衣襟將耳朵覆在胸口上聽了聽。

  「還活著,」范蠡鬆了一口氣,「快找來一輛車將他送到傳舍去。」

  傳舍便是那些官吏出行的時候所居住的地方,那裡有上好的屋舍還有醫者,而且這裡似乎不遠處就有傳舍。

  武士們都是受傷受過來的,趕緊將車子拉出來,小心翼翼的將中間移上馬車。范蠡取出一節錯金傳節遞給武士,吩咐讓傳舍裡的胥史好好照顧鐘堅。

  夷光看著鐘堅在車上,她反射性的也要跟上去,卻被范蠡攔下來了。

  「有人會好好照料他的,西施與我走吧。」

  夷光聽了停下腳步站在那裡,看著載著鐘堅的那輛馬車越行越遠,最終直至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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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06: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自私

  「我要看他沒事!」夷光幾乎是尖叫了。她這是頭一回在范蠡的面前如此失態,而范蠡也沒有阻攔她,點了點頭。

  傳舍的胥吏見到那塊錯金節立刻趕緊把昏迷的鐘堅迎接進一件相當不錯的房間,又馬不停蹄的招呼奴隸去請醫者打來熱水。胥吏看見一個眼眸帶淚的少女一直守在那裡,旁邊還跟著一個膚色微黑的俊秀男子。

  胥吏忙活的腳不沾地,不經意瞅了那少女一眼,差點沒看呆了去,還真是個美人!美人兒哭的兩眼都紅了,看著真心疼。一直守在那丈夫榻邊,又是未嫁女子的裝扮,該是她情人吧?

  夷光跪坐在那裡,看著榻上鐘堅緊閉的雙眼,她已經是哭都哭不出聲了。醫者很快就被奴隸給請來,而且是疾醫和癰醫一塊被抓了包,誰要胥吏吩咐的時候沒說明白到底是請疾醫還是癰醫呢,奴隸乾脆就都請了來。

  「子固,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夷光終於忍不住伏在他身邊哭聲道。正巧外頭奴隸架著兩個醫者進來,一見到屋子裡哭泣的美人還有一旁冷面的男子,兩個醫者面面相覷:難道這又是一齣兩丈夫搶奪女子鬥毆致傷的戲碼?

  兩個醫者心裡這麼想,但是都不敢表現在臉上。趕緊進屋行禮,畢竟傳舍裡的都是士或者是卿大夫的人,不是他們能怠慢得起的。

  范蠡回禮之後,立刻讓醫者上前治療。

  夷光聽見醫者的腳步聲也退避讓開,因為診斷需要解開鐘堅的衣裳,夷光只能退出室外到耳室內等候,一同出來的還有范蠡。

  夷光見到他出來,想著就要將耳室的拉門合上,但是他卻一手按在拉門的角葉上。她使勁推了幾下,范蠡不為所動,只好放棄自己回到茵席上坐下。

  范蠡走了進來在她面前的那張席子上坐好。

  「你有這麼厭惡我麼?」范蠡問道,他一直不明白這個西施到底是怎麼想的。說她膽大在越宮每次見到他都是畢恭畢敬,說她膽小,她也敢在雨夜裡和男人私奔。要是說心智堅定,倒是她自己先放棄的。

  那一番話,本來范蠡還真的沒有多少必要和鐘堅說,他本身手中有武士,就算硬搶他也不會吃虧。只是他想讓那個向來自我慣了的青年明白,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容納下他的任性和自我。

  娶西施為妻,可能麼?楚國郢都的國人怎麼會允許一個越國的野人成為國人的正妻,而且鐘堅的家族還真的不是落魄的士族。

  他看著面前那個少女的臉,他深信這個女子想必也是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不然怎麼會那麼乾脆的要鐘堅走呢?

  夷光頂著范蠡的視線,她苦笑了起來,「妾怎麼敢厭惡大夫,妾只是厭惡自己罷了。」

  范蠡有些意外,「此話怎講。」

  夷光沉默的垂下眼,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妾只能怨自己沒有一個好出身,配不上他。」

  這話在范蠡那番話之前,她是沒有想到也沒怎麼意識到的,她擔心的不過是鐘堅的家人不會那麼容易接受自己。結果范蠡給了她當頭一棒,這裡並不是現代,並不是領一張結婚證就能解決的了。族人不認同,她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妾!

  鐘堅堅持這種做法的話,他會被國人不恥,前途自然是沒了。男人當然可以暫時為了愛情而放棄一些東西,但是這種放棄在她看來也長久不到哪裡去。

  她怕他會後悔,怕他日後會埋怨她,甚至拋棄她自己離開。

  鐘堅只要他想,自然會有族人和那些國人來重新接納他。可是她呢,她怎辦?她在楚國孤身一人舉目無親,一旦這事真的有了,她的下場不見得會好。

  給他做妾麼?給他的正妻做牛做馬,甚至自己都可以被當做一件禮物送出去?妾乃賤流,通買賣!

  哪個看上了她,就可以向鐘堅索取,不給的話還會被嘲笑。

  這種生活,她想都不敢想。

  要賭一把,她卻不敢。於是,她只能放手。

  她承認她膽小,她更愛的其實是她自己。

  要是她有個好出身的話,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范蠡聽了她這話,皺起眉頭。出身乃上天註定,夷光的這句話聽著是教人有些不舒服的。

  一時間他也沉默了下來,兩人就這麼對坐著,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道,「其實這也是好事,畢竟你們二人委實不相匹配。」

  夷光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得那邊醫者帶著的豎僕來回走動,夷光有些坐不住,放在膝蓋上的手也攥緊了。

  范蠡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一名武士在外面詢問是否有事。

  「去問問兩名醫者,樂正的傷勢如何了?」范蠡道。

  「嗨。」外頭武士立刻就去了,沒過一會就回來了,「醫者說,是腿骨折了。」幸虧他們把人放在車上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不然出什麼事了,就算那箭是范蠡射的,他們也脫不了干係。

  「什麼!」夷光一聽差點就要從席子上起來。

  「醫者說要緊麼?」范蠡伸手把夷光按下來,繼續問道。

  「癰醫說腿骨斷的還算整齊,只要接骨好,好好養是沒事的。」外面武士早有準備答道。

  「那就好。」范蠡點了點頭,讓武士退下了。

  范蠡瞟了一眼夷光臉上的焦急說道,「只要好好養,還是沒事的。」

  夷光抿了抿唇,轉過頭去。

  那邊房間裡,癰醫給鐘堅接骨,傷腿上用木板扎扎實實的用布條綁好。癰醫見多了這種傷腿,再加上鐘堅這也不是很棘手的毛病,倒是熟練的給他接正上藥。

  等到忙完,那邊武士上來問道,「范大夫問可否借你家的豎僕一用,照顧他的友人。」

  范蠡雖然被稱作大夫,其實地位和卿也差不多。

  他這話一說,癰醫那裡敢說一個不字?趕緊唯唯的應了。

  安排還一切後,范蠡對夷光說道:「走吧。」

  夷光皺了皺眉,范蠡淡淡說道,「要是他醒來了,一定是不會讓你走。而且他現在腿上有傷,你忍心讓他拖著病體?」

  「我看看他,我看看他就走。」夷光抬起頭來急切道。「他現在還沒醒不是嗎?」

  范蠡點了點頭,她立刻起身就走到中間躺的那間房間裡。房間裡飄著濃厚的草藥氣味,她走進室內,那邊醫者留下來的豎僕正在收拾用剩下來的草藥。

  豎僕見到夷光進來有些怔忪,而後對她行禮退到室外。

  夷光走到榻邊看著鐘堅沉睡的臉,伸手為他好好的掩了被角。他躺在那裡,只是眉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痛皺了起來,她伸手給他揉了揉,將蹙起的眉心給揉平。她坐在那裡好一會,聽到外面武士的小聲提醒後,她才起身。

  她的眼神一直都在他的臉上,當眉頭不再蹙起,他依舊是那麼俊秀。她站在那裡看著他,最終俯下身在他的唇上輕輕的吻下去。

  他的唇冰冷,沒有以前的熾熱。

  鐘堅並沒有負她,而是她負了他。以前總是她說如果他辜負了她,她就如何,但現實恰好相反。

  不是不喜歡,只是沒有到完全信任的程度。比起愛別人,她其實更愛的是自己。

  她終究還是自私的,夷光想。她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後退,看著他沉默的臉一點一點在自己的視線裡越來越遠,夷光周身也逐漸被冰冷的絕望淹沒直至沒頂。

  **

  車馬勞頓,實在是叫人有些難以忍受。范蠡是給夷光準備好了的馬車,兩匹馬拉著車在道路上一路飛馳。范蠡也站在車上,旁邊是御人嫺熟的為他駕駛車輛。

  夷光之前和鐘堅兩人馳馬趕路,那會她只想著不能快點再快點,一直到儘快的出了這越國,再加上鐘堅怕她一路辛苦身體吃不消,是儘量的讓她好受一些。所以夷光那一路儘管是騎馬遠沒有在車上這麼舒適,也一路上覺得精神好。

  如今被范蠡帶回去,儘管是有馬車但是她還是覺得頭昏眼花,一路疾馳即使大路再平坦,不到那個身份上,所用的車其實防震也好不了多少。

  夷光坐在上面感覺簡直比以前所謂的蹦蹦車更加刺激,而且可惱的是這輛車可沒有什麼安全帶,完全靠她自己一雙手緊緊抓住車較。

  終於等到停下來可以下車休息的時候,夷光雙腿軟的幾乎沒法下來,等到好不容易下來了,她一下子跪撲在路邊的草地裡逆嘔不止。

  夷光臉色蒼白,吐的差點把膽汁都給嘔出來,她此刻也沒什麼可能來講究那些禮儀面容,束縛在身後的長髮因為俯身嘔吐的動作垂到了肩上。夷光吐得一塌糊塗,最後朝後面癱坐下去。

  武士裡頭也不乏憐香惜玉的人,尤其還是對著一個蒼白臉色的大美人,多得是願意湊上去獻殷勤的,就是越國的鄉間,女子過河都是有年輕男子搶著背著淌水。

  「西施,沒事吧。」夷光聽見耳畔熟悉的越國鄉音,搖了搖頭。她即使腳下發虛,那些人想要來攙扶她,她都搖頭拒絕了。她此時帶著一種幾乎是執拗的倔強自己強撐著站了起來,隨意扯過一些野草將吐出來的穢物給遮了,做完之後她自己走到一邊去。

  因為體力並不好,她走的時候腳下還帶著幾絲飄忽。

  她一路走到一塊乾淨的草地上坐下,閉眼休息一會。聽見沙沙的聲響,而後便是一個男人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吳王也是能征善戰的丈夫,你並不需要害怕。」范蠡的聲線裡帶著一絲的沙啞。

  夷光抿著唇不發一言,范蠡繼續說道,「吳王對女子還是挺好的……此次一去,至少也能保你錦衣玉食無憂了。」

  然後就是被你們抓了沉塘?夷光聽了面上沉默,心中卻是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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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07: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落水

  夷光對范蠡口中的吳王夫差沒有多大的期待,范蠡說夫差能征善戰是一個勇武的男人,又說夫差對女人好,她聽著只覺得非常的荒謬。要不是冒然發言不禮貌,她還真想打斷他的話問一句,他到底抱著怎麼樣的心思能和她說出那樣的話,難道他范蠡不是陪著勾踐在吳國做了三年的奴隸?甚至勾踐能回來還是在吳王那裡做了三年的牛馬,不管臉上做的怎麼恭謹還是回不來,最後拿自己的口做了夫差洗手間的下水管道才能回越國。

  她還真的不知道這話范蠡是怎麼說出來的。

  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多謝范大夫。」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只是太過牽強看著也有些心有不忍。

  范蠡知道她心中的結,但是那個結就算是他教夷光打下的,也沒有再去教她解開的道理。

  夷光看著遠處連綿不斷的青翠欲滴的山,臉上的笑容也有了幾分的苦。

  這時從林子裡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響,沒過多久一隻大象走了出來,悠哉悠哉的走到河水邊,自顧自的將長鼻子伸入水中,爾後鼻子揚起來嘩的一聲水就噴湧而出。

  此時南方多水澤,氣候也與熱帶雨林有些相似,大象犀牛這種動物是不少見的,甚至越人也多制有象牙製品。於是當場的幾個越人武士也有些蠢蠢欲動,狩獵也是展現男人驍勇的方式之一。

  夷光看著那頭大象悠然自得的洗澡,鬱結的心情也有了稍微的紓解。見到那些武士們持起了手中的矛,她便出聲阻止,「眼下還不是狩獵的時候,算了吧。」

  武士們一聽,覺得夷光的話很是沒有道理,眼下又不是主殺的秋季,哪裡來的不是狩獵的道理,一時間很多人都有些不高興。

  范蠡在一旁看了,望見那大象悠然自得的樣子,朗聲道:「既然這豫自在快樂,我等又豈能壞了上天賜予它的安逸。這不是順應天道鬼神的做法,壯士們還是另尋樂趣吧!」

  武士們聽到范蠡這麼說,心底裡那些原本的打算也徹底打消了。夷光還好說,范蠡這個卿大夫都開口了,他們那裡還能有對著幹的心思,也只有照做了。

  「西施很喜歡豫?」范蠡走到夷光身邊問道。

  「在家鄉的時候經常看見豫在若耶溪中洗浴玩樂,如今看見不過是想起了往事罷了。」說罷笑笑,夷光雙手合攏對范蠡行禮後便走開了。

  武士們見到此景,都私底下用眼神來回交流:看來這西施並不是只是對他們冷淡,就是連范大夫都是一樣的!

  想到這裡,一群人心裡頭的不快也散去了好多,也有心情手持矛去河中捕魚。

  范蠡站在原地看著那邊坐下的少女,嘴角的笑有些許的無奈。

  由於范蠡已經命令手下將那襲美人和鐘鼓貢物先行走陸路走,眼下想要趕上他們必須要走越地多見的水路,然後和他們會合了。

  這一次夷光終於在進大越之後的三年後再一次坐上了舟。舟楫是吳楚越南方的主要交通工具,范蠡想要買來木舟再請上幾個有經驗的艄公撐船也不是什麼難事,不消兩三天就辦好了。

  幾隻舟都不小,夷光因為是女子再加上她將要送給吳王的美人,一群男人難免會有不方便。范蠡乾脆讓人到村中用一頭野豬換回了一個小女孩,來服侍她。

  舟上那名指派給她的那名小女孩身子乾瘦,臉色黃黃的,就是頭髮都不是黑而是帶著一種病態的黃。

  小女孩有些害怕,但又怕自己服侍夷光不夠周到,說著那一口本地土話來問夷光需不需要她做什麼。

  夷光看見那個乾瘦的小女孩,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的自己。當初她不也是和這個小女孩一樣,一日連一頓粗糲的飯食都得不到。

  夷光笑笑,「你便給我打些水來。」知道小女孩心中不安,夷光也不拒絕她的服侍,等到小女孩回來手裡還真的抱著一盆清水。夷光看著她抱著水盆晃晃悠悠的,趕緊讓她放下來,也給了她一些食物。

  按照這個小女孩眼下侍女的身份是沒可能吃肉的,夷光也不想給她招麻煩給的都是野果之類,可是小女孩吃得比什麼都香。

  夷光見景也笑笑。

  夷光的那隻舟上,除去艄公沒有其他的男人。她的那個小侍女沉默著跪坐在舟內,夷光本人也是安靜的,她只是坐在舟內,手臂支著下巴看著潺潺的流水。越地多水,水一多,整個吳越都籠罩在水汽的氤氳中,山青水秀別有一種柔情。

  夷光坐在舟尾支著下巴看著這一路向後弛去的山川,沒有說話。

  船頭的艄公將手中的竹篙j□j水中,一邊撐船一邊唱起了越地的歌謠「斷竹——續竹——飛土」

  越國民間的歌謠沒有楚國的那般豐富,用詞簡單,但是勝在輕快,這首越國的獵歌很快就引起了其他幾艘船上的艄公的共鳴。

  「斷竹——續竹——飛土」緊接著高昂的歌聲不斷的響起,樸素的山野獵歌在環水的幾座山川中回蕩相互交疊著。

  夷光在苧蘿村的時候也曾聽過這樣的歌謠,那會她還是一個赤腳裸身的小浣紗女,每日去若耶溪浣紗完回家便是背著個竹簍去撿鳥糞做田間的肥料。

  如今轉眼四年過去了,她已經要入吳了,也不是那個不知道一天吃完一頓還不知道下一餐在哪裡的生活。

  范蠡坐在船中見到艄公的動作慢了下來,知道是最近初夏雨水充沛河流端急,再加上船隻本來就是順著河流,因此艄公也不必老是撐著。

  「君子真是趕上了好時呢!」艄公見到范蠡看向這邊笑道。「這時節雨水多,水上走的也快,到那地方也要不了好幾十天。」

  范蠡聽了笑道,「也希望托了你的吉言啊。」水流端急走的也快,從吳入越走陸路少說也要走將近一個多月的路程,如今他們都是想著趕路,自然是越快越好。

  艄公聽了嘿嘿一笑,繼續轉過身去觀望船走的方向對不對。

  這順流果然還是有很大的好處的,走了兩三天的時間走的飛快,再過個七八天或許就真的能追上那些先行的人的速度了。

  初夏多雨,雨後水流就越發端急。河流兩岸偶爾會有高山夾道,狹窄的河道再加上急速的水流就變得更加急速。艄公因為要借著這急速的水流,也沒特意的去用竹篙去控制船隻的速度。

  幾日的順利行走教的眾人心中都生出一絲慵懶的倦怠,水面上也無所謂的水盜就連打漁的都沒見到幾個,武士們都是白日裡用過蚤食後就在船艙裡有些昏昏欲睡,雖然不說真的躺的四仰八叉,但是人坐在那裡身子都是止不住的超前微微連續栽那麼個幾次的。

  范蠡雖然不像那些有些發懶的武士那般,大白天的就在那裡打瞌睡,但是明顯他也多了幾分懶意。

  船裡頭的人這樣,撐船的艄公自持經驗豐富,這一路應當是順水的很,也沒有多多注意。艄公們也收了竹篙,看起那些秀美的風景。

  河面逐漸變窄,就是岸邊也不再是那些開闊的草地樹林風景。

  夷光坐在船尾也不顧自己小侍女的勸說,只是推說坐在裡頭太悶,出來透透氣。船順著水流而去,竹篙在水中撥弄的嘩嘩聲響,夷光仰頭看著湛藍沒有一絲被污染的天空,心中一片死靜。

  原本她還有一些不甘,到了此刻只有一種死一樣的寂靜。

  前方該是何去何從?她已經不需要再多想了,似乎那一條通往最終結果的道路已經呈現在她的眼前。

  水面上一隻兕頭漸漸浮出來,艄公發現的時候,船已經快和這隻犀牛給撞了個正面,艄公驚呼一聲,趕緊手中的竹篙給插了下去,守住船勢,可惜後面的船不知道前面底細如何,按照慣性朝前行弛。

  「砰!」船和水裡的犀牛的角直接來了一個親密接觸,立刻船身就被犀牛堅硬的角給戳了個大窟窿,而且船身也被撞的翻了過來,夷光噗通一聲就掉進了河水中。

  她在河水中本能的掙扎著身體,冰冷的河水不斷地灌進她的口鼻,耳朵裡什麼聲音都聽不清楚。

  她並不會游泳,突然她腦子裡鑽進一個想法,這樣不是很好麼?當初她穿越來不是也想這樣死掉一了百了麼?

  掙扎遊動的動作緩了下來,她的身子漸漸的向下沉。

  為什麼要活,這樣不是很好麼?本來這不就是她最初期望的嗎?她停止了掙扎,或許這樣一切才真的結束了。

  河面上吵擾聲一片,小侍女會鳧水,想要去拉正在下沉的夷光。奈何那副小身板怎麼可能拉的動一個比她大上許多的夷光呢,眼見著兩個人都要沉下去了。

  「西施落水啦!」武士們聽見叫嚷趕緊去找來艄公的長長竹篙趕緊遞到夷光那裡去,落水的人是什麼能要抓的,而且一旦抓住哪怕死了都是緊緊不放手。

  可是夷光那邊卻是沒有半點反應都沒有,很快身子就沉了下去,只剩下烏黑的長髮飄上幾縷在水面上,看著也將要沒入水下的樣子。

  「快!去救她!」范蠡此時早已經起身,他雙目通紅嘶聲力竭的吼道。

  他是船上主事的人,再怎麼樣也不該是他親自上,因此他這麼一說,還真有武士趕緊跳下河水向夷光落水的地方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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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08: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吳楚

  夷光在一片黑暗中似乎是看到了一縷白光,當沿著白光過去後,她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沒有什麼春秋,也不必趕著被人送出去,可以盡情的在吃的方面嘴刁和閨蜜一起上街購物,在家裡和爹媽小小的拌一下嘴。

  多好的生活。

  當她睜開眼的時候,見到船艙內暗黃的燈光的時候,她心底的那一點點欣喜頓時煙消雲散。

  夷光皺起眉頭,試著動一下身子,這麼一動弄出聲音來,原本守在她榻邊的小侍女一下子就驚醒了。見到榻上的夷光睜開了眼睛,小侍女立刻欣喜的笑了起來,她趕緊起身走到外頭去傳消息。等到她回來的時候,手裡還多了一碗飄散著濃郁香氣的薑湯。

  「薑湯是大夫下令熬煮的,西施快喝了吧。」小侍女放下陶碗就去扶夷光起來。

  夷光臉色蒼白,身上的衣裳從裡到外都是換過的了,就是頭髮都是被熏乾了的。她順著小侍女的攙扶起身,小侍女端來一大碗的薑湯,夷光也接過來一股腦全喝了下去。

  服侍完夷光喝完薑湯,收拾好後,小侍女也在夷光面前說起話來,幾日的相處小侍女憑藉著孩子的敏銳察覺到夷光是個好相處的。

  夷光借著小侍女斷斷續續的訴說也明白自己落水的時候是個怎麼回事,那會水流端急真的沉下去也不可能停留在原地,而是會被水卷去那種水渦裡,而這種就是鳧水的好手也不敢拿著自己的命來掙。

  那會水中好手的武士也下了幾個,身上用繩子牽著一路跳到水裡頭把自己給救了上來。

  「那會范大夫的臉可難看了。」小侍女回想起那會范蠡的神情還心有餘悸的吐吐舌頭,「都讓人以為他快要殺人了呢。」

  夷光聽了也沒多大的觸動,這種生死一線在她聽著似乎是別人的事一樣。她坐在榻上見著小侍女吐舌頭的樣子出聲道,「莫要這樣,樣子不好看呢。」

  「哦。」小侍女見到夷光如此說應了一聲,趕緊把舌頭給收了回去。她原本還想問問夷光是不是和范蠡有什麼之類的,但是見到夷光面露倦色,趕緊扶著她躺下睡好,給她將被子蓋好之後才輕手輕腳的退出去。

  小侍女一出門,就見著身材高大的范蠡站在門外,由於沒什麼準備,一見到范蠡立刻嚇得差點就趴在地上,一張小臉被嚇得蒼白,咬住嘴唇半點都不敢哭。

  范蠡沒有那個心情去估計她的心情,他只是問,「西施怎樣了?」

  小侍女老實回答道:「剛剛喝過姜湯,睡了。范大夫要去看看麼?」

  話一說出口,范蠡就皺起了眉頭。外男不入女入室,果然還是鄉野間長起來的,半點禮儀都不知道。

  他轉過頭,這面牆上沒有窗戶,北向的窗戶在那邊靠近床榻的地方去了。

  「好好服侍。」范蠡沒有和小侍女多說什麼話,只是吩咐了這麼一句便離開了,只剩下小侍女站在那裡暗自慶倖這個看起來好看也好凶的大夫終於走了。

  房子的隔音並不好,即使范蠡已經將聲音放低,夷光還是能聽到那麼一丁半點,她將被子拉起來罩過頭頂去。

  按照范蠡在越國的地位,當地傳舍的胥吏不敢懈怠半分,不管是吃食還是用藥上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送過來的都是好的。

  夷光這兩天喝濃薑湯驅寒,以防寒邪入體。這時節得一個感冒和日後現代得一個絕症也差不了太多,很容易轉成肺炎從而一命呼嗚的。

  夷光也明白這點,她醒過來之後,送過來的飯食還有那些薑湯藥湯之類,來者不拒,倒是沒出什麼狀況,這讓一群人懸著的心都給放下來了。

  要是西施真出什麼事情,一群人誰也得不到好。

  養好身子之後,一群人接著上路。因為害怕再有上次那回事情,舟之間都是用繩子鏈接起來,船上的艄公也是打起精神,不敢因為環境安穩就掉以輕心。

  夷光在這一次的落水後,也不被允許單獨坐在船尾,而是和范蠡一道坐在了大船裡。外面流水潺潺,裡頭夷光和范蠡跪坐而對。

  沒有可以消遣的景物,夷光在那裡跪坐了一會,倒是范蠡開口打破這種沉靜,「子固曾經和你說起過楚國的雲夢麼?」

  夷光沒有想到范蠡倒是主動的和她提起這個鐘堅,她愣了愣,而後低下頭去輕輕的嗯了一聲,「不僅是雲夢,也說過郢。」

  郢都是楚國的都城,范蠡還沒想過鐘堅能和夷光說這個,但是他也只是嘴角的笑滯了那麼一下,而後又恢復了正常,那驚訝都看不出來。

  「嗯,你知道郢的事嗎?」范蠡問道。

  夷光輕輕的點了點頭,「子固和我說過一些。」

  「現在楚國的郢都並不是楚先王所在的國都。」范蠡出聲道。

  夷光呆了一下,抬起眼來,「遷都?」

  「嗯。」范蠡應了一聲,「西施知曉是為何遷都的麼?」

  夷光搖了搖頭,她從前就歷史不好。到了春秋之後,也沒人給她惡補過歷史,諸侯國之間是個什麼狀況,別人不告訴她,她還真的不清楚。

  「是吳王闔閭攻破郢都,楚王奔隨,而後申大夫從秦國搬來救兵,親自於吳軍作戰,在其後又有越國出兵攻打,吳軍才退兵,退兵之後郢自然也看不得了,於是楚王下令遷都。」范蠡短短幾句話裡透露出來的已經是血雨腥風的戈戟戰事。

  夷光雖然身處蠻夷的越國,但是在越宮裡三年也不會不知道楚國是一個怎樣的大國。國都都被攻破了,需要從秦國搬來救兵,越國趁火打劫,這裡頭吳軍的能耐已經可見一斑了。

  「子固當年家族也在郢都,楚王奔隨,就連平夫人也留在渚宮之內,那些國人自然也不用多說了。吳軍退兵之後,郢都破敗不堪,那些卿大夫們幾乎全遭了秧。」范蠡還是保留了一些的,至少闔閭命吳軍上下按照地位高低住進渚宮和那些貴族府邸內,多行強辱婦人之事。闔閭還大睡楚王後宮,就是楚王的生母平夫人伯嬴這位從秦國的公子,也差點遭到闔閭的褻瀆。

  除此之外,伍子胥還到處找楚平王的墳墓要給自己父兄報仇。

  當年的楚國也是真的被弄得雞犬不寧。

  這些女子聽了心驚膽跳的事,范蠡還是不想說出來嚇著她。

  夷光聽了之後問,「那麼他家……」

  「自然也是免不了了。」

  夷光聽了之後沉默下來,半晌她問道,「是因為伍子胥伍大夫麼?」

  范蠡有些驚奇,「西施還知道伍子胥?現在該是叫他相國而非大夫了。」按道理國人知道政事也被允許參與政事之中,與國君共同治理國土,而野人,向來只有招募步卒的時候國人才想起他們來。因此別說別國了就是本國的,野人們也是兩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的多。

  「我曾經聽人說起過。」說罷,夷光抿了抿唇。

  「伍相國深得吳王重用,當年破楚仰仗他向吳國先王推薦孫子這位奇才。之後吳越之戰,相國也是有功於吳王的。」

  夷光見范蠡這番話說的沒有半點怨恨,甚至臉上半點憤怒的表情的都沒有,似乎伍子胥做的事情在他看來很贊同。

  要不是夷光早就知道伍子胥被越國君臣算計到最後只能自殺,她這會還要認為范蠡是真的很佩服伍子胥呢。

  不過也說不定,畢竟春秋時候的人思維和現代的都不太一樣。

  「西施既然知道伍相國,可曾知道吳國都城姑蘇麼?」范蠡笑道,看上去真的很有和夷光聊天的興致。

  而夷光也順著他的話搖了搖頭,聽他說起姑蘇的那些景致。

  這一路還是要見到范蠡的,即使他說過的話曾經戳進她的心窩子裡,叫她疼的都一聲都喊不出來,還要按照他的話做下去。

  往死裡得罪了范蠡對她沒有任何好處,既然死不成還活著,那麼就儘量讓自己活的稍微舒服一些。

  她察覺得出來,范蠡對她有著幾分說不清的曖昧,至少他是不會害自己的了。

  **

  水路十多日的奔波,終於是趕上了先行的大部隊,當晚范蠡讓人安排夷光和修明休息在一起。

  夷光洗浴過後才見到同樣洗浴完的修明,修明見到她一張俏麗的臉蛋漲得通紅,而後便是哇的一聲哭倒在夷光的腿上。

  修明哭的氣都快喘不過來,「夷光,夷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帶你走的是樂正……」

  夷光聽到修明這番話,知道自己和鐘堅的事情八成就是修明說給范蠡的。她一下子呆坐在那裡,耳朵裡都是嗡嗡的。

  「范大夫說,你要是丟了,別說他要被國君怪罪,就是夷光你家的阿父和幼弟恐怕也要被連累。」少女哽咽著說道,「我也是不得已。」

  的確不得已,夷光想著。畢竟范蠡是修明的心上人,修明也不忍心看到范蠡被這種事情牽連。

  而且,她和鐘堅分開的原因,范蠡並不是主要原因,夷光到現在還記得范蠡給她的當頭棒喝。

  夷光歎一口氣,身後撫摸了修明的長髮,「算了,此事並不怪你,只是我和子固沒緣分。」

  腿上的少女梨花帶雨的抬起頭,兩眼淚光閃爍,她帶著濃厚的鼻音開口,「夷光,甚麼叫緣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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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08: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吳國

  越國將要送美人和貢物到姑蘇的消息早就到了姑蘇城。對於越國的這一次進貢,那些吳國卿大夫們並沒有多放在心上,不過是附庸國前來納貢而已,比起國君稱霸的決心那些能算得上多大的事?

  但是偏偏一個人不這麼想,那就是相國伍子胥。前段時間他在朝堂上說越國送來那麼多的寶器和美人,是想要磨練國君志氣麼,這番話吳王夫差聽了面上沒有表現出半點的不悅,倒是太宰伯嚭當場就出列反駁,說越國臣服於吳國,安分守己的送上美人與國君,乃是希望國君能夠子孫昌盛,怎麼能說是消磨國君志氣呢。

  眼下的諸侯國之間,諸侯們對那些別的諸侯或是流亡公子,最常見的招待就是送女子,所送女子的身份從貴族到奴隸都有。就是那位晉國白頭公子重耳流亡諸國,每到一個諸侯國,諸侯們招待他的話,少不了要送幾個女子。到了齊國的時候,齊桓公沒提什麼要送公子重耳回國的話,但是卻將宗女齊姜給重耳為妻子。重耳日後回國,第一個迎接回晉國的是秦國公子文嬴,那位齊姜後來如何倒是不得而知了。

  對於當世之人來說,送女子與對方,乃是祝願對方家族昌盛。

  因此太宰伯嚭的這麼一番話倒是說的振振有詞,越王送美人是乃是希望吳國公室子孫之昌,說什麼不懷好意太過分了。

  伍子胥自從先王闔閭在位開始便是收到重用的,就是在闔閭重傷不治,太子夫差繼位之後也是顧命之臣的做派。

  朝堂之上,伍子胥被太宰伯嚭這麼一說,雖然沒有大發雷霆,還是面露不悅。最終是吳王出來打了個圓場,當然那些美人和鐘鼓是要照收不誤了。

  為什麼不收呢,當年攻打越國的時候,勾踐被困在會稽山上,還是將自己女兒到大夫之女的那些貴女統統送給了吳國的國君和那些卿大夫們,他們後院裡都有好幾個原來是越國貴女的妾侍。

  勾踐的嫡出公子都還在國君後宮呢,幾個美人又算什麼?

  消息傳到後宮,君夫人齊姜波瀾不驚,後宮內來自各國的美人已經不少了,還不算上那些正經的從其他諸侯國納娶過來的貴女妾婦們。

  「哦,越國又送來美人了嗎?」齊姜頭上梳著一枚齊國風靡的偏右高髻,身上深衣腰間垂著絲絛白璧,一雙垂胡袖整齊的攤在身側,語氣沒有半點感情。

  她的年紀已經三十多了,十五及笄便被吳國聘娶了過來。如今在後宮中見多了那些各國的美人,再加上自己所出的嫡子公子友已經被立為太子,她見著那些美人們如其說擔心她們受寵,還不如說是擔心她們生的兒子格外能招夫差的喜歡。

  畢竟諸侯國裡廢嫡立長的事情太多,上到國君下到大夫,這種事情多了。齊姜乃是齊國公子長於公宮之內,這種事看得多聽得也多,到了現在也很擔心。

  就是吳國,也有吳王夷昧廢嫡子公子光立庶子公子僚的事情。

  不到自己兒子坐上國君的那一天,她是沒辦法安心的。

  寺人彎下腰,恭謹道,「是的。」

  「我知道了。」齊姜道。

  這時外頭的侍女來報,「太子回來了。」

  齊姜的臉上這才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不一會兒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就從外頭走了進來。少年站在那裡恭謹的對著母親拜下,「母氏。」

  齊姜笑道,「快起來,怎麼這一頭的頭髮都披散了呢?」

  太子友起身笑道,「我剛剛在外打獵,所以做我吳人舊時打扮。我特地獵了一頭野彘,待會將彘肉進獻給君父和母氏。」

  「善,大善。」齊姜笑著伸手將兒子披在肩上的頭髮理了一下,「不過這樣子還是不太妥善,畢竟是行過冠禮的人了。還是要束髮戴冠才好。」

  太子友點了點頭,「嗯。」

  齊姜叫人去過篦子和梳子,親自給兒子攏頭。篦子將少年的長髮一縷一縷的篦順,她手上持著篦子梳的格外認真。

  「母氏,這些事還是交予侍女……」太子友出聲道。

  「無事。」齊姜給他分好前頭的中分,將長髮織成辮子在頭頂束成椎髻,而後又給他戴上冠繫好下頜的纓,將充耳好好整理一番。

  齊姜一片慈愛的看著兒子。孩子孩子,你快快長大,母親也不知道你君父是否能夠一直遵循禮法。友啊友,你快快成長,能繼承你君父的志向。

  **

  由陸路入吳國,走的是當初越國戰敗後作為奴隸入吳的那條道路,這一路走來,就是風景和當初也是大不一樣了。

  夷光和修明坐在同一輛帷車內,修明纖纖素手微微撩開紗帷向外打量。

  此時已經過了越國的地界到了吳國,吳越同處南方水鄉,風景要說多大不同也沒有。夷光看著身邊修明這樣,幾日來她的心情越發平靜。她沒有那個能力,沒有到那個位置上,也是一個任人擺佈的。

  這個是事實,不是她蒙住眼睛堵住耳朵就能裝聾作啞自己騙自己的。

  迎面而來的風吹起了帷車上的紗。

  想要好好活下去,首先要做的並不是急著給自己增加各種砝碼,而且她還沒想到自個能有什麼除掉舞姿臉蛋之外的什麼砝碼。要她霸氣側漏去指導春秋人如何如何,先不說那些春秋人腦子有沒有被雷給打傻了,放下幾十歲老者的話不聽,聽她一個面皮嫩的不得了的女子的話。

  而且她說的那些東西或許根本就不適合這個時代,說不定還抵不上一個鄉間的巫師。至於來一個增強武力,一人相當於三個身強力壯的武士,從此之後無人能敵,那是腦子得了癔症,得治!

  在現代的時候她大學八百米測試都是要死要活,得盼著體育老師是男老師,還得到別人那裡說好話說半天。到了春秋也是日日勞作,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好,後來在越宮養了三年,好不容易養好了一些,現在叫她去在男人身女人臉的道路上一去不回頭,怎麼著難度都飛高。

  先不說她能不能練出來,造成一身腱子肉的驚悚視覺衝擊效果,而是她本身就沒有什麼運動底子,而且她也不需要去逼著自己。

  夷光臉上隱隱浮出笑,她要是真的被逼著去練武,練出一身的腱子肉,讓男人看到她就撒腳丫子就走,那也是一種本事。畢竟從古到今,也真的沒有幾個男人能接受女人臉壯漢身,只不過她就算是想要練出一身的肌肉也沒有那個條件。

  「夷光,這吳國看著,與越國也沒甚麼不同。」一樣的南方水鄉,一樣的山清水秀。

  「眼下還沒入城呢,入了城或許就能見到一些不一樣的了。」夷光說道,吳越風俗相似,也曾有斷髮裸身的習俗。只是這近來的兩代吳王隱隱約約都有與中原諸侯一較長短的趨勢,因此也不知道吳國風俗是否向中原是否有些許的靠攏。

  車馬行弛在郊外,夷光在車中隱約可以瞧見那邊田野裡勞作的吳國野人,野人們頭髮頭髮用鋒利的石塊給割斷,再用草束在頭頂,遠遠望去是有幾分滑稽的。

  范蠡站在車上,沒有和車裡的兩女一樣,對吳國的山水好奇的很。行弛到一處河川前,裡頭好幾個少年男女同川沐浴,河水裡的少女少年們都是裸露著身軀,嬉戲,但是他們沒有覺得羞臊,反而彼此之間揚起陣陣的水珠笑鬧著。

  柔軟的吳語夾雜在激起的水音裡更加誘人去聽。

  吳越地處南蠻之地,男女之別並不是中原諸侯國信奉的周禮那套男女有別,大家可以不管男女可以盡情嬉戲。

  越國自從大敗之後,男人一下子銳減了許多,車內的少女聽見那邊柔軟帶著無盡快活的歡聲笑語,不禁有些心動。她們都是處在春心萌動的年紀,年少而又嚮往著外面世界的美好,不過在宮中學習的那些宮禮,阻止了她們想要撩起紗帳的手。

  倒是修明和夷光沒有這個顧慮,兩女的姿色在眾女之首,得到的特權也多。況且只是看個男人而已,連魯國的那個仲尼丘都道男女飲食人之大欲,難道那些中原人眼裡的蠻夷吳越還要講那些虛禮不成?

  修明是大大方方就撩開紗幔就看起那些少女少男們嬉戲。

  夷光是對那些沒太大的興趣,但是被那肆意的笑聲所吸引,終究還是轉過來眼睛。

  車馬速度並不快,倒是讓她們能盡情的打量那些快活的少年少女們。而這麼一行車馬也吸引來河川中少年人的注意,畢竟馬並不是野人能夠用得起的。

  帷車中貌美的少女讓河川中的少年們有些蠢蠢欲動。有些少年趕緊從河中爬出來,用衣物將下身圍了,就趕緊扯過一束花草朝著帷車丟過去。

  這種乃是男子對女子表達心儀的方式,修明還是第一回被少年如此對待,她挺直了脊背,可是一雙杏眼還是水波盈盈的。雖然她心裡喜歡著范蠡,但是見著別的男人向她示好,又是一群的少年,心中的得意就別說了。

  夷光見著那些丟擲過來的花草,腦海裡想起了當年她入山陰的時候,鐘堅的那一束花草。想來兩人離開也有一個月來,不知道他怎樣。

  此時車隊的對面迎面弛來一輛車,看著那車像是大夫級別的。此時大夫們都有自己的封邑,說不定是這座城池的大夫。

  范蠡是越國的卿,大夫與卿在弛車而見,大夫應當給卿行軾禮,隨行的士應該下車,表達對卿的尊敬之意。

  但是此刻上演的這場卻並不是這樣。

  那位吳國大夫完全沒有半點登軾行禮的打算,倒是范蠡登軾微微彎下腰去行軾禮。而對方那回禮幾乎都可以看不見,隨行的士也沒有下車。

  兩行人錯開弛遠之後,車輛旁一名武士終於忍不住出聲了,「這吳國大夫也太欺負人了!」

  范蠡淺笑著瞥了眼那名武士,沒說一句話,眼中也未見任何的不甘。

  果然還是蠻夷並不開化,他想道。現在的低頭恰恰是為了日後讓頭抬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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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08: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夫差

  前頭的事車上的少女們想知道倒也不是什麼非常難的事情,畢竟在越宮中,那些卿大夫之間的禮儀宮中女胥雖然沒有事事巨細的教導,但是大致知道一些的。

  而且對方的車子一路奔馳而來,都不像是想要行禮的樣子。

  修明立刻在車中吐了吐舌頭,「果然吳國的大夫都這麼……不將人放在眼裡呢。」這會那大夫的車輛早就跑的沒影了,前後都是越國的人,因此修明說這話放低了嗓音沒有多少顧慮。

  說完,她自己又歎了一口氣,「也沒辦法,只是委屈了范大夫。」畢竟現在越國是吳國的附庸國,就算是越君莫說對著吳王,就是那些太宰相國恐怕也是戰戰兢兢的。不見當年楚國稱霸南方,就是令尹向那些附庸於楚國的諸侯們獅子大開口,那些諸侯也不只有默默忍受?

  夷光聽了笑了一聲,修明見到她笑,立刻就鼓起臉很不滿的道,「夷光你笑甚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修明說的當然是對的。」夷光見著修明鼓起的腮幫子哄她道。修明的性子夷光算是摸的清楚,雖然偶爾會發發脾氣,哄她幾句她就會喜笑顏開,之前的不愉快什麼的也忘了個乾淨。

  果然修明聽到夷光的話,臉上露出笑。不過接下來夷光說的話就叫修明聽不明白了,「范大夫恐怕還怕那位大夫不夠輕視呢。」

  修明聽了,一雙眼睛瞪的溜圓,聽不太明白夷光這話裡是什麼意思。

  夷光沖她笑笑,也沒解釋給她聽。這種事情也只有越國君臣自己肚子裡清楚,不過她自己對吳國的觀感也不好。她穿越前就歷史不好,還是全一段時間范蠡給她科普了一下吳楚之間的糾葛,雖然范蠡簡簡單單幾句話,但是她也聽得出來兩國之間戰事的頻繁和慘烈,再聯想到鐘堅不自覺的流露出對吳國的厭惡和鄙夷。恐怕並不僅僅是因為吳國曾經攻入楚國郢都,肯定還有其他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歎了一口氣,這個世道還真是讓人覺得心驚膽戰。

  而現在距離吳國姑蘇也不過是幾日的路程了。

  這一路漫長幾個月,但是在一路上發生的事情卻像是走了幾年。

  吳國的姑蘇裡,太宰伯嚭也為幾日來和相國伍子胥起了矛盾的事情不悅。伯嚭原本是楚國大夫之孫,後奔吳。入吳之後,伍子胥覺得兩人同病相憐,因此也常常在吳王闔閭面前多有推薦他。

  不過在吳軍破越之戰中,兩人的關係就變得有些微妙。夫差那會剛剛繼位,事事皆要問過伍子胥,就是軍中也沒有例外,倒是顯得他不怎麼被吳王重用,而且越大夫文種的那一番話更是戳到他心窩子裡去了。

  就算事成,得到最多的自然是吳王,再下就是伍子胥,到他伯嚭還剩下多少?不如接受越國君臣的好處,在吳王面前多說幾句話,自己也是很有好處的。

  而且,雖然伍子胥在開始對他有照顧的恩情,不過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嘛!而且伍子胥本人的德行也很是讓他不屑的。

  伍子胥本人是因為父兄被楚平王所殺,才奔吳推薦孫武給吳王闔閭,以求破楚。最後攻進郢都,接下來伍子胥幹的事讓伯嚭大開眼界。

  伍子胥先是滿地找楚平王的墳墓,本來楚平王殺他的父兄,這個倒是無可厚非,可是後來的就……

  他攛掇著吳王闔閭住進楚王的渚宮,姦淫楚王的後宮之餘,還下令吳軍上下按照尊卑住進楚國貴族之宮,姦淫那些楚國貴族的妻女。吳軍裡的那些普通軍士也上行下效,整座郢都淪落成禽獸之城。伍子胥在讓吳軍在郢都多行淫穢之事的同時,還不忘給同僚們伯嚭孫武塞幾個楚國貴女來發洩軍旅之途的壓力。

  吳軍在郢都的作為,引起了楚人的憤怒和反抗,此事更是讓申包胥做了吳人乃蠻夷的話頭到秦公那裡一告,搬來了秦師糾集楚軍連續大敗吳軍。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吳軍連續大敗,伍子胥還被仇恨衝昏頭腦,要留在楚國繼續他的「滅楚」之路。

  要不是孫武勸說,說不定現在他們這些人有沒有被秦楚大軍給捉了,都兩講!畢竟吳王在渚宮可是連楚王生母伯嬴都想要侮辱了的!

  呵呵,他伯嚭不說德行能和聖人相比,但是比起伍子胥這番作為,他可以自認勝出許多啦。

  伯嚭跪坐在室內的席上,紮著雙辮的吳人侍女手持便面為他扇風去暑,這吳國的初夏也是比較不好過。

  他持起盛滿酒液的漆觴,轉頭看向身側。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越女款款上前,嫵媚的眼神一望,看得伯嚭一顆心都要融掉了。

  「來來來,美人——」他笑著丟掉手中的羽觴,摟住香軟的軀體,越女媚笑著摟住他的脖頸,讓他恨不得立刻就摟著美人在席上成就好事。

  他迫不及待的將美人壓在席上,急切的撥弄著美人的衣裾。現實證明他為越國君臣說好話得到的好處是豐厚的!這些嬌豔可人的越女,還有府庫裡那些美玉,莫不是越國君臣偷偷送上來的,這次越國上將軍范蠡又要來姑蘇進貢,不知道范蠡會送上多少珍寶呢?

  **

  姑蘇的國人們對越國來的進貢車輛早就不陌生了,自從將越君俘獲以來,越人朝姑蘇進貢的腳步從來就沒有斷過。送美人送物什,在吳人看來,越人這種跪伏在地上只留下一片恭謹的脊背的姿態,讓他們覺得這越人或許是真的被打怕了吧?

  裝載著將要送於吳王的美人和那些珍寶經過西面的姑蘇楚門,進入姑蘇城。

  「這名可真怪,怎麼叫楚門?」車內,修明小聲道。

  夷光看了她一眼,「忘了?這是先前的老吳王破楚歸來之後起的。」在越宮裡的時候,那些教導她們的女胥也提過,不過是一言帶過也不多說,她們都是楚人,不喜歡吳人也能理解。

  「哦哦哦」修明恍然大悟。

  並不是一進姑蘇便是急著進公宮,而是將國書送去,然後再選擇吉時,沐浴之後,再進宮覲見吳王。

  一行人就在吳國傳舍住下,越女們也分得了不錯的房間。畢竟是要送入國君後宮的,要是有什麼差錯,也不太好交代。

  夷光和修明是常常在一間房裡,到了這裡還是一樣,畢竟十多個越女每人單住得浪費多少房間。

  到了吳國的吳大城,少女們都有些忐忑不安。畢竟遠離故土來到地生人不熟的吳國,來服侍一個從未謀面的男人,也不知道前途如何,一時間都有些惆悵。

  夷光倒是好想,反正范蠡沒有抓住她要她千萬要抓住夫差的心,她身上擔負著給越國傳遞吳國機要的任務……

  開玩笑呢,這些話不管是范蠡還是勾踐,外加那些女胥們提都沒提過一句,教的全都是歌舞內媚什麼的。可見他們還真的不指望這些女孩子坐內應,就只是讓她們好好的服侍夫差,最好使出全身力氣讓夫差沉迷溫柔鄉難以自拔。

  雖然這話沒明說,但是想想,真的進了那裡面,哪個不是想盡辦法先生一個兒子來安身立命呢。

  她們這些人沒有給力的娘家,也沒有高貴的身份,如何在後宮裡生存下來,只有靠寵愛和兒子了。就算不說,為了生存,這些少女也是捨得力氣狠狠博一把的。

  夷光坐在草褥上,這吳國的胥吏對她們這些越女非常講究禮儀。席子是不用想的了,拿個草墊將就一下吧。

  面前的案上放置著一隻陶鼎,鼎內有燉好對的骨頭湯。夷光自己將袖子稍微拉高一些,自己盛湯,在吳國是沒有人來專門服侍她們的。

  「夷光,這過幾日就要入宮了,我有些怕。」修明幾次將手中的食物放下,看著那邊的夷光開口說道。

  「沒甚麼可怕的,我們呀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啊。」

  話是這麼說,結果夷光自己幾個晚上都沒睡好,兩隻眼睛通紅不說,下面還有著一層的青色。

  結果她這幅模樣倒是把修明嚇了一大跳。

  終於是迎來了范蠡覲見吳王的日子。在中原諸侯看來,在周天子之外稱王都是不符禮節的事情,因此在各國的稱呼中,大多是稱呼南方幾國為楚子,越子,吳子等。范蠡覲見夫差,自然不能用中原的那套。

  「寡君遣臣獻幣與女於大王。」朝堂之上,范蠡持手而拜。

  王座上的吳王夫差點了點頭,「善。」

  站在王座右邊的伍子胥面上沒有半點笑意,站在那裡也不去看范蠡。朝堂之上的那些卿大夫們也知道君相之間關於越國是存是亡的問題上面,兩種想法差的老遠。

  太子友已經提早行了冠禮,此時也坐在父親的座下正坐聽政。

  夫差自然是看到了伍子胥的那張臉。他向身側的小臣點了點頭,待會肯定這位先王老臣又要和他好好說一番道理的。

  果然在見過越國行人范蠡之後,伍子胥就來了。

  「國君,臣侍奉先王十幾年之久,先王所定之策乃是南滅越國北上爭伯與中原。如今國君放任越國,臣不覺得是應該的。」

  伍子胥年紀已經挺大了,一頭白髮束在髮冠裡,站在那裡的確讓人有幾分不忍。

  夫差讓寺人趕緊的給伍子胥擺上兩重的席子請他坐下,「先王之志,不穀何以敢忘?依我吳戈之利,以爭伯與中國。不過如今越君恭謹侍奉不谷,不穀也不忍心令其失去社稷。」

  「國君,越國不平定,何以談安心北上中原?腹心之患猶在啊。」

  「相國,你的話不穀知道,可是如今越國侍奉不穀甚為恭謹,以何藉口滅之?出師無名是無禮,若是行無禮之事,怎可服人?若是不能服人,爭伯一事怕也不得長久。」夫差沒有一絲怒氣,反而勸說起伍子胥起來。

  君臣這一次又是以無結果告終。

  等到伍子胥告退,夫差依靠在身側的玉几上問太子友,「孺子覺得伍相國那一番話如何?」

  太子友才滿十四,面對父親的突然發問,他答道:「伍相國想要滅越,而君父的意思是越君侍奉君父恭謹,未有反叛之心?」

  夫差笑了起來,他身材高大魁梧,面容別有一番陽剛之氣,「那越國已經一窮二淨,要說起事,拿甚麼來?而且當年夫椒之戰,越國大敗,若是接受他們,我吳國可有一附庸,戰中所消耗之物可以從越國拿回來。一旦要滅越國社稷,越君勢必拼死帶越人一搏,那可不是打幾場就能了事的。戰事一旦拖久,糧草供應就會疲軟,軍中軍士也會思家,士氣低落。如此下來,就算就算是勝,也是自傷!」

  太子友聽了點了點頭,「君父之言在理。」

  「相國乃是先王重臣不假,但是為君者不能沒有自己的見解,如果一味的聽從臣子的話,等於是自刺雙眼。孺子可明白?」夫差看著自己年少的兒子問道。

  少年略帶稚氣的臉上露出明瞭的神色,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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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08: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入宮

  初夏的風帶著濃厚的水汽一股腦的透過北向,鑽進室內吹拂到人的臉上去,室內的席子上修明沒有和以前一樣跪坐著,而是背靠著牆蜷縮著腿坐著,一雙眼睛怔怔的望著北向。因為是初夏,北向上也沒有蒙上絹,因此透過北向的窗櫺她可以看到外面的一顆樹的樹枝上幾隻小鳥正在嘰嘰喳喳來回蹦躂,好不歡快活潑。

  她靠在那裡看著那幾隻鳥有些入神了,夷光拉開拉門進來,看到的便是修明呆呆的望著窗外。夷光坐到她的身邊,將手中捧著的衣物輕輕放在她的手邊,問道,「怎了?看甚麼看得那麼著迷?」

  說著,她也順著修明的視線也望向北向那邊,那裡正有幾隻鳥正在嘰嘰喳喳的熱鬧。

  夷光垂下眼來回看修明,修明眼睛看著那幾隻鳥開口道,「夷光,你說這幾隻鳥是這樣在山野間歡鬧但是日不過一餐,還是被養在籠子裡日日飽餐來的好?」

  夷光笑笑,她看著修明那張略帶惆悵的明麗面孔,輕聲反問,「修明你覺得呢?」

  修明低下頭膝蓋也屈起來,頭低下來幾乎都要埋在膝蓋裡,「在山野間,但是吃不飽肚子。被養在籠子裡雖然可以日日飽餐,但是想要自由自在,可不行了……」她一邊說著杏眼裡也露出為難來,咬著下唇很是煩惱。

  夷光歎了一口氣,平日裡修明算是想的很開,如今吳宮就在眼前,也有些害怕了。夷光伸手揉肉修明巴掌大的鵝蛋臉,少女的肌膚水嫩得很,摸起來真是說不出的舒適。她也很滿願意修明臉蛋的手感,又輕輕的捏了捏,弄得修明很不滿的扭動了幾下。

  「不管是在山野還是在籠中,又怎麼會是它們能夠決定的。」夷光歎了口氣,是入吳還是在越國,並不是她們能夠決定的,「在山野有山野的好,在籠中也有籠中的飽腹不愁餓肚。即來自則安之,想多了也把自己給弄的不快活了。」

  修明眨了眨眼,點點頭,「也是,在山野還是在籠中又怎麼是它們能決定了的呢?」然後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抬起眼看著夷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麼夷光你能忘了樂正嗎?」這一句問的小心翼翼。

  夷光臉上淡淡的笑容立即就僵住了,她僵硬扯著嘴角,慢慢的轉過頭,這句話粗暴的撕扯開她內心一道隱秘的傷口,傷口血淋淋的被撕扯開任由血泊泊的流出。

  胸口又悶悶的痛起來,夷光忍不住蹙眉伸手捂住心口,柳葉眉蹙起來,臉上也露出些許的痛苦神色。

  修明見著夷光蒼白著臉色,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撐在席上痛苦的樣子,立刻就慌了起來,她忘了夷光還有這個心口疼痛的毛病了!

  「夷光,夷光你怎了?!」修明立刻爬過來扶住夷光的身子,見到她眉頭蹙的越發厲害,也顧不得那些禮儀高聲喊道:「來人啊,快叫疾醫!!」

  喊聲驚動了傳舍內的越人武士,武士聽到室內驚慌的喊聲,一邊叫人去問究竟是怎麼回事,一邊跑去去請疾醫。

  當聽到是西施心口疼的時候,武士又慌慌張張去找人去請上好的疾醫來。武士們都看得出來范蠡對西施的看重,如今范蠡身在吳宮覲見吳王,他們可不敢讓西施在他們的手裡出了什麼事情。

  心口疼這毛病並不是天生的,夷光當年在越國山野間做野人的時候,長長一日下來一頓都吃不到,餓了只能靠著野果和冷水充饑,再加上她是家裡三個孩子裡最大的那個,浣紗采麻等活就落在了她的頭上,吃不飽又要日日勞作,久而久之身體就出了毛病,心口疼連請村裡的巫女幫忙占卜都沒有那個資格。

  拖久了也成頑疾了。

  疾醫火燒火燎的被武士們請來,等到一看竟然是給一個越國美人看病,頓時一張臉都要黑掉一半,還是幾名越女看著用吳語溫言軟語的求情,疾醫才勉為其難的給西施診治。

  醫者的地位並不高,但是對著這些越國美人還是可以威風一下的。

  那幾名越女聽說夷光舊疾發作趕緊都趕來了,畢竟大家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到了吳國自然要互相照顧。

  疾醫看聞問切之後,從隨身帶來的那個木箱裡掏出一隻小盒子,打開來裡頭都是布針用的石針。

  此時傳舍外面一陣車馬響動,正好是范蠡從吳宮回來。他此次向吳王夫差進獻寶物和美人,明日就將人和物一起都交出去了。

  馬車剛在傳舍門口停下,裡頭武士一手拿著長戟就從裡頭竄了出來,范蠡見此景有些不悅,在吳國怎麼還是這麼冒失。

  但是武士眼下也真的顧不上管什麼謹慎不謹慎,逕自對范蠡說道,「范大夫,不好啦。」

  范蠡一面讓人在馬車下擺放供他踩踏下車的塌石,一面漫不經心問,「怎麼不好了?」

  武士著急的額頭上都起了一層汗珠,他也顧不上許多了,趕緊說道:「西施舊疾又犯了!」

  范蠡提裳下車的動作立刻一頓,他皺眉抬頭反問道:「甚麼?」

  **

  傳舍中的胥吏這幾日來也和那位出身楚國的越國大夫交談過幾次,他很欣賞范蠡的學識,聊過幾次也很盡心,聽見越國大夫回來,專門出來想要和范蠡再好好的暢談一次。沒想到剛剛走到堂上就見到范蠡一路飛馳而來,連忙蹬掉腳上的舄上階,還沒等他開口,范蠡已經沖他行禮。

  「眼下有急事,還請吾子見諒。」說罷,竟然是一路飛馳而去,胥吏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只看見范蠡急急離去的背影。

  哎——這到底怎麼了嘛,胥吏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范蠡一路走到夷光房間外,看見修明剛捧著一盆水從裡面出來,連忙問道,「西施怎了?」

  修明抬頭望見是他,臉上露出些許驚喜的笑,而後她又將這份笑意收起答道,「剛剛疾醫施針過了,好了很多啦。」

  范蠡聽見西施好了許多鬆了一口氣,「醫者怎麼說?」

  「頑疾,治癒是別想了,只能養著。」說到這裡,修明也是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那會在苧蘿村,哪個沒有個病在身的。本來想著一條命也就那樣了,沒想到卻被國君選入了王宮,夷光那個毛病在進了越宮之後好吃好喝的也發作的少了,沒想到如今倒是真來了!

  范蠡聽了眉宇間似乎有什麼情緒沉下來,過了一會修明才聽到他的聲音,「最遲後日,你們就要入吳宮了。」

  修明藏在心裡的那些喜悅被他這句話一點點的沖淡,最後連一點回味都沒有了。她低下頭來點了點頭,「范大夫,我知道了。」

  「還望吾子多多照拂西施,她體弱。」范蠡看著少女原本紅潤的臉色一下子褪成蒼白。

  這個少女的心思其實他一早就知道,只不過他也只是當她是將要送給吳王的禮物。

  「嗯。」修明低下頭來應道。

  **

  夷光先是被施針,然後又熬了苦味的湯藥,三碗湯藥喝下去,嘴裡苦的基本吃不下任何東西。夜裡老早就梳洗上榻躺著,迷迷糊糊睡著,她翻了一個身,迷糊間覺得身上有些冷,向著身邊摸索依偎去,想要尋找那幾日早已經習慣了的溫暖懷抱。

  可是沒有環抱她的手臂,也沒有溫暖的體溫,指尖觸摸到的只是有一片夜間的涼意,夷光皺眉睜開眼,望著空蕩蕩的身側,吸了一口氣指尖在席上慢慢描繪心裡早已經熟悉的面孔。她在席上將鐘堅的面容描繪出來了,自己緩緩的朝那上面靠了過去。

  竹席的涼意沁入臉頰的肌膚,她滿足的笑著閉上了眼睛。

  如今也只能這樣才能緩一緩她想他了。

  第二日準備好入宮的帷車,送入美女的人數和那些寶物刻在一卷竹簡上,那是一同要交付給吳國舍人的。

  西施自己踩著踏几上了馬車,臉色平靜沒有半點不甘和憤怒。范蠡此時並沒有上車,他看到她如此平靜,心裡生出了奇怪的感覺。

  他以為她會恨他的,如果沒有他,此時說不定她和鐘堅已經在楚國。

  但是眼下他也沒有什麼機會問她了。不管西施恨不恨他,這條路他也是要讓她走下去的了。

  越女們陸陸續續的上了馬車,御人執策在馬的背上輕輕一打,車輪轉動碾壓的聲響立即彙聚了起來。那些嬌豔的越國美人們就要被帶入她們從來就沒有見過的吳宮,至於之後會是如何,全靠她們了。

  路門之內的後寢,並不適合范蠡這種他國大夫踏入,如果他藉口想要替國君和君夫人看望一下在吳國六年的仲姒,或許也能進去的。可是他沒有那麼做,既然已經以後再也沒可能看見了,就算見得了一時,又有什麼用呢?

  將越女送進吳宮之後范蠡又去了太宰伯嚭的府上,太宰伯嚭為人貪婪且好色,范蠡這次來姑蘇不僅僅是為了給夫差送人,也是為了給伯嚭塞一些金玉好讓他繼續為越國君臣說話。

  從太宰府中退出來,范蠡坐在馬車中,抬頭看看湛藍的天,莫名的覺得心煩意燥。但是為什麼如此,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煩躁之中,他更加不想回到傳舍裡。范蠡伸手敲了敲車較,「不回傳舍。」

  御人有些驚訝的轉過頭,看見他皺起的眉頭,「那麼大夫想要去哪裡?」

  范蠡抿了抿唇,「女館。」

  女館原本興起於齊國,由管仲建成的。如今齊國早已經不是霸主,甚至如今的齊侯還被闔閭攻打的趕緊將自己的女兒作為人質送到吳國去,但是這齊國的女館卻是春日裡的竹筍一般在諸侯各國也有了影子。

  女館裡嬌聲燕語,菜肴濁酒一應俱全,身邊吳女操著一口柔軟的吳語,纖細的手指夾起長杓從酒樽中舀出酒液倒進耳杯中。

  范蠡坐在席上一手將剛剛盛滿的耳杯持去,一仰頭全部喝入腹中。

  「君子不像是吳人。」范蠡身側的吳女言笑晏晏,她依偎在他的肩上看著這個面相俊秀身材頎長的男子。

  范蠡此時也不管吳女的話,自顧著自己喝酒,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很快酒樽了就見了底,作陪的吳女趕緊讓人再去拿灌滿的酒樽來。

  幾酒樽的酒都喝完後,吳女被這位酒量極好的客人給嚇了一大跳,這喝酒還真的有喝死的,吳女可不敢讓客人喝死在自己這裡,不再叫人送酒來。她定睛看哪位喝酒之後滿臉酡紅,倒在席上的客人。

  那名客人和吳國人很不一樣,吳國的習俗其實也是披髮紋身,這名客人的打扮就不像是吳國人,而且長得又這麼好看……

  吳女想著身子就柔若無骨的依偎到范蠡身側,滿懷情意的望著他,指尖不斷的在他唇上描畫。

  范蠡慢慢睜開眼,見著懷裡躺著一名女子,那女子有著他極其熟悉的眉眼,那姣美的容顏對著他綻放一個溫柔的笑意,不再是敬而遠之。他笑了笑,伸手摸上了她的下巴。

  「夷光。」他溫和喚道。而後手臂緊緊摟住懷中的女子將她壓在身下,他幾乎是兇狠的吻著她,粗暴扯開她的衣襟,將自己送入溫熱柔軟的身體中。

  她其實一直都在的,起伏中被劇烈的快意籠罩的頭腦中冒出這樣的想法。

  **

  楚國的郢都中,鐘氏府邸前來了一輛馬車,馬車上坐著一名清瘦的青年,青年戴著楚國貴族中時興的切雲冠,身上曲裾深衣腰下垂著雙壁。

  門前的閽人瞧見有馬車前來,趕緊上前,「敢問是哪位君子?」

  車上的青年手扶在車較上,聽見這個問題,冷冷的道,「鐘子固。」

  閽人一聽一雙膝蓋差點就沒跪倒地上去,立刻彎下腰來,「少主!」

  鐘堅被府中豎僕迎接回室內,不知道怎的,他腿腳似乎有些不太好,雖然不太看得出來,但是眼毒的豎僕們看出鐘堅走起路來似乎有些遲鈍。

  鐘氏主母聽聞小兒子回來,趕緊自己帶著侍女走到堂上。

  「母氏。」鐘堅見到母親,跪拜下身行禮而後才上堂。

  「季子終於回郢了。」鐘堅母親高興的都快要流淚了,小兒子就是母親心頭上一塊肉啊。

  「母氏,我要見父兄。」鐘堅道。他說著眼睛裡的光芒瞬間變得冷冽。

  「你父兄尚隨國君征蔡,還未歸來。怎了?」

  「我要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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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舄:音同細,釋義:鞋子。太平廣記.卷四八六.長恨傳:「珮紅玉,曳鳳舄。」宋.無名氏.梅妃傳:「御榻下有婦女遺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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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2 13:0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仲姒

  這一行的越女進入越宮之後,並沒有見到吳王夫差,一路上順順當當的到安排她們居住的宮室裡。

  也是,那些出身別國公女的妾婦自持出身高貴,也犯不著和這些越女在明面上為難她們。

  吳國地處蠻夷圍繞的南方,雖然吳國先祖乃是周王室姬姓,可惜後來遷徙到吳地,與世隔絕,一直到了二三十年前才漸漸和中原諸侯有了往來。風俗上有著濃厚的東夷作風,那些中原諸侯也將吳國看做比楚國更加蠻夷的江蠻。

  但是隨著和中原諸侯往來漸漸頻繁,展現在夷光眼前的吳王宮也不是一副山野叢林鳥居的樣子。

  寬敞的宮道,高大巍峨的宮殿周遭都有蒼翠的樹木圍繞,夷光在帷車內隱隱約約看到了遠比越國王宮更為雄偉的吳王宮,等到真正進入吳王宮才知道這份雄偉壯麗之中其實還是沒有丟掉南方水鄉獨有的水樣溫柔,樓閣相掩,湖泊之上還有一葉小舟。

  馬車經過前朝後寢的路門進入後寢,每個征伐別國有所成就的諸侯後宮裡都少不了像這些越女的美人,其實也沒多少把她們當回事。就是夫差自己也沒把她們當回事,不過是越國送來的給他放鬆的美人,眼下他還沒什麼興趣去召看這些美人。

  到了居住的宮室,上了堂,堂中的柱子上乾乾淨淨沒有繪畫圖案,就是室內也沒有半點彩繪的痕跡,相當的素淨,這和在越國的時候她們居住的宮室差多了。

  修明賭氣的一屁股坐在席上,臉上有些憤憤,她無意一抬眼就望著一隻黑甲小蟲從面前的地上爬過。

  還有蟲!

  修明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除了當年初入山陰小城王宮之外,她還從未在自己居住的宮室之內見到蟲子。

  她保持著風度款款的從席上站起來,走過來徑直一腳將那隻甲蟲踩的貼在了木地板上。

  夷光一進門就是見著她兩根手指捏著已經被踩扁的甲蟲從北向那裡丟出去。

  修明見著夷光進來,像是找到了撒嬌的對象,「夷光——」她聲音拖得老長,走過來嘟著嘴抱住夷光的胳膊,「那些寺人都愛偷懶,連艾草都不給熏。看看這蟲子……」說著手指還指著給夷光看。

  夷光是自從住過苧蘿村幾乎和非洲土著沒什麼差別的泥巴和草糊在一起建造的屋子後,只要是能遮風擋雨就是好住處,也不敢挑。她此時倒是柔聲細語勸解起修明來,「我們是新來的呢,而且吳王也未曾召見……」

  一說到這裡修明更加不滿了,「吳宮偉哉!可連你我容身之所都是這麼寒磣。」

  夷光望著修明歎口氣,其實她也挺想住好房子,被人服侍的。在越國待得那三年,她們雖然不是什麼事情都要自己動手,但也是被一群人伺候了三年。

  「算了,那些人也欺負你我才來,日後那可說不一定。」修明很快就自己轉過來了。

  夷光瞅著她一下子就將心情轉換回來,倒是心裡有幾分羨慕,畢竟並不是人人都有修明這樣想得開的。

  「你說的對!」夷光拍拍修明的手道。

  此時宮室才給這些越女居住下來,對於這件宮室越女們也好奇的想要看看。

  夷光和修明親密的手把手到處打量,看看這裡望望那裡,站在堂上修明看見庭中的高大茂盛的大樹,也稀奇道,「這樹木怕是有些年頭了呢。」

  身邊那些少女聽了也開始小聲議論著樹木究竟是長了有多久了。

  正說的高興地時候,堂對著的門突然出現了一名女子,那女子站在那裡看著她們高興的談論。倒是夷光和身邊的少女說完話,轉過頭來看見那名女子的。

  那名女子長髮削斷了披在肩上,看著似乎已經有二十多歲。

  才進宮沒多久就有人上門來,一群少女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對方的來意是什麼。

  「吾子是何人?」夷光走下主臺階到中庭行禮問道。

  那女子默默的看著她,仔細的將她打量了一遍,「聽說你們是越國來的?」那女子不答反問。

  夷光當即就不悅了,這女子的表現也太過沒有禮貌了。但是那份不悅並沒有呈現在臉上,夷光答道,「我們從越國來。敢問吾子……」

  「野人?」

  夷光眉頭皺起來了。

  修明見狀在堂上大聲道,「不知吾子名何?是否國君之側室?」

  女子抿了抿唇道,「我是越公子仲姒。」

  少女們紛紛議論起來,那不是臨走之前君夫人吩咐她們要在吳宮裡侍奉的公子嗎?

  公子仲姒,夷光有些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個女子。她知道君夫人所出的嫡女被勾踐送給了吳王,但是年紀還很小,六年過去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樣子明顯和年齡不太搭啊。

  那名仲姒直接越過了夷光走上堂,少女們見君夫人嫡出的女公子上堂紛紛退避開來,夷光看著目中眼光微沉。

  而修明打量了一下仲姒,眼裡流露出不以為然。

  「你們見過國君嗎?」仲姒問。

  修明雙手持在袖中,看上去甚是恭謹,「妾等都是在山陰小城學禮。」

  「君父和母氏怎樣?」這句話似乎觸動到了仲姒,她問道。

  「國君與君夫人甚好。」修明答道。

  「如此甚好甚好。」仲姒聽了雙眼含淚,嗓音裡甚至都帶了一絲哭音。

  就在這時,有侍女找到了這邊,「仲姒,你怎麼走到了這裡?」

  仲姒聽了轉身,自己走下堂去,「我在這裡。」

  說罷就和侍女走了。

  夷光其實並沒有把君夫人囑託的那名仲姒放在心上,如今親眼見著,也喜歡不起來。

  修明倒是沒有夷光那樣生氣,她笑嘻嘻的走到夷光身邊,用手肘捅捅她,「不必生氣,看來這仲姒在吳宮裡過的十分不好呢。」

  「看出來了?」夷光問道。

  「她這樣子,能過的好麼?一張臉比自己歲數還大,侍女來她還得自己下堂。」修明說著眼裡的神采也譏誚起來,「都這樣了,還講究國人野人,自持公子身份。小君倒是將這公子託付於我們,倒真是想讓我們在吳宮裡活下去麼!」

  夷光聽了,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掌,「這公子仲姒在吳宮中已經是這樣了,我們再扶持她又能怎樣。各自過各自的罷了。」

  **

  將進獻的美女和器物獻給吳王,范蠡身上的差事完成了大半,他在女閭裡醉到直到下午將近黃昏的時候才醒過來。

  一場叮嚀大醉,一場帶著醉意的纏綿,可是一醒來,夢中的那人全然換了一張臉。身邊的吳女臉上還帶著嫵媚的紅暈,她頗為滿意的看著那個男子一言不發的起身穿衣束髮,那麼多男人裡頭,這個異國男人不算溫柔,甚至歡好中和頭野獸似的橫沖亂撞,不過她也喜好那一口。

  「不知道君子何時才能再來呢?」吳女看著范蠡繫好髮冠的纓帶出聲道。

  「想來的時候自然會來的。」范蠡不想和一個女閭中的吳女有什麼牽扯,隨意敷衍了一句,整理好身上衣冠後逕自離開了。

  傳舍內的胥吏對他的晚歸只是笑笑,轉而和他聊起了各國之間的見聞。

  過了兩三日,范蠡也要啟程回越國去。姑蘇城是在伍子胥的主持下修建而成,就像越國的山陰大城是在他范蠡的主持下修建完成。

  說起來,他和伍子胥都是楚人。

  不過這同鄉情誼,卻是半點也沒有的。

  他站在馬車上,手扶在車軾上,心裡頭有著什麼東西在扯著他的脖子,讓他想要回頭望一眼。

  那次醉酒後的失態,何嘗不是內心裡的最真實的想法。只是他自己發洩出來之後,都覺得形狀太過瘋狂,可回想一絲醉中的場景,都是他想要的。

  扶在車軾上的手慢慢收緊,手背上的青筋慢慢的爆出來。那張妍麗的面孔是不會像那綺麗的場景中對他那樣活色生香,而且進了吳王宮,她所有的美麗和嬌豔全都是為了吳王夫差了。

  **

  「季子,你怎麼,怎麼!」鐘氏主母守在小兒子榻邊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個小兒子她最寵愛,但也是最讓她操心。不想在郢都靠著大伯父兄的照顧出仕,在外頭結識士人,然後跑到越國去出仕也就算了,畢竟丈夫應當志在天地四方,可是回來竟然還折了一條腿,還沒好全呢就喊著要參軍掙爵位去。

  要不是那些豎僕,她還不知道小兒子的腿有什麼呢!

  癰醫小心翼翼的將榻上鐘堅小腿上的脛衣解開,小心翼翼的用手在上面拿捏。

  「母氏,母氏!」鐘堅躺在榻上了都不老實,他拉著自己母親的手,「我要去軍中!」這番話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

  鐘堅睜大了眼睛,手抓住母親不放,嘴裡似乎只知道重複這一句話。癰醫滿耳朵裡都是他的這句話,心裡覺著這人怎麼那麼話癆,只是一邊查看腿骨一邊接口說道,「要是君子不能好好臥席養疾,恐怕腿好了也是瘸子呢!」

  這一句話如同一記響雷炸響在鐘堅耳邊。他臉上完全就僵住了,過了好一會他才喃喃道,「我不能成瘸子,哪怕要我的命也行,我不能成瘸子!」

  「季子!」鐘氏主母被小兒子這樣子弄得淚水連連,她抬頭看向癰醫,「醫者,如何?」

  「接骨接的十分之正,若是躺在席上養個幾十日也就好了。可是君子才好些就勞累不已,氣血受滯,日後恐怕好了,也腿腳有些不方便。」

  腿腳不方便等於是絕了出仕的道路,日後只能靠家族裡分給他的一份土地和家產過日子了。

  榻上的鐘堅全身繃的僵硬,而後他慢慢的將眼睛轉向癰醫,「我不能成瘸子,還望醫者設法!」

  他雙目上血絲明顯,直直的盯著癰醫不肯放。

  「我自當盡力,只是需要忍住這切膚割肌之痛,而且也不需過多勞累了。」

  聽到癰醫如此說,鐘堅的眼眸漸漸的綻放出光彩來。

  癰醫主刀割開傷腿的肌膚順理經脈,而躺著的鐘堅被刀子切割肌膚的疼痛弄得滿額頭冷汗,嘴裡咬著一方麻布,一聲都不吭。

  醫者抬頭見著青年明明已經是滿頭的冷汗,卻是睜大了一雙眼,以往那些病人的喊叫聲倒是在他那裡一聲都聽不到。

  鐘堅的手緊緊的抓住自己衣服上的衣料,雙手緊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露,癰醫的每一刀他都在心中數著。

  癰醫在心中點點頭,暗暗嘉許鐘堅的意志,而後更加用心的為他治療。

  等到結束包紮完畢,鐘堅強行撐著道,「你割了……」還沒說完自個一頭栽倒下去,又引來豎僕和侍女們的慌亂。

  **

  夷光已經在吳宮裡冷冷清清的過了好一段日子了,她坐在堂上,看著外面的春光心情不錯。

  穿越前關於西施她聽到的都是夫差如何愛西施,愛到為她修建館娃宮,集三千寵愛在一身。她原本想像的還是不是那位吳王對西施一見鍾情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的狗血場面,可是真到她成西施了,才發現完全就是她自個想多了。

  吳王每天的政務很多,雖然需要可能在疲勞過後需要美人來慰藉,但是後宮女人太多,一夜輪一個都可能把夫差給搞得精盡人亡,恐怕夫差自己都數不過來後宮裡有多少女人。夷光她們只是越國送上來的美女而已,瞧仲姒在吳宮中的那樣子,這還是嫡出的女公子都這待遇,夷光覺得不用擔心自己會被吳王看上。

  想都想不起來,更別說被吳王記住了。

  她開心的笑了起來。夷光望著門那邊又出現仲姒的身影,或許是太想家,這位女公子是時不時到越女們居住的宮室來,聽她們說起山陰小城裡的事情,夷光也知道裡頭仲姒拿她們當慰藉的意思。

  反正大家都是一樣的不受寵,抱在一起相互安慰最好了。

  夷光笑著起身相迎,將仲姒迎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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