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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袖唐]偽宋殺手日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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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2: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章 玉姬

  安久與血煞一同前往真定府,路上,血煞與她介紹了一下隱藏此處的殺手。

  控鶴榜第九名,代號玉姬,女,是個八階武師。

  “其實她與我好過一陣子。”

  真定府城門前,血煞略自豪的道。

  安久看著前面長長的隊伍,聞言轉眼看他,疑惑道,“她為什麼要糟蹋自己?”

  “因為……呃。”血煞反應過來,面色一沉,“我難道很差嗎?明明是我在糟蹋自己!”

  “咦,原來你自己知道?”安久想了一下,“或許干這行的人都有點問題。”

  血煞沒有反駁,而是不知想到什麼,面上表情有點矛盾,似乎是既期待又抗拒、既興奮又懼怕。

  安久狙殺目標往往要監視好幾個月,很多人都有一些奇怪的嗜好,她悄聲道,“玉姬……喜歡*?”

  血煞一臉震驚的看著她。

  安久就明白自己猜對了,“看來你很享受。”

  “咳。”血煞突然靦腆起來,“平時挺沒意思,尋些有趣的事做而已。”

  安久了然,“怪不得你一直催催催。”

  “其實我也不確定她是不是在這裡。”血煞惆悵道。

  “娃娃,頂一下吧。”身後的婦人從身後竹簍裡取出一片荷葉遞給安久,“看你臉色不太好,別曬壞了。”

  安久一身男裝,頭發揪成一個髻,面上戴著人皮面具,所有人的臉都被太陽曬的發紅,她卻依舊蒼白,在這種環境裡看起來特別病態。

  安久悄悄把夾在指端的暗器塞回去,接過荷葉。訥訥道,“謝……謝謝。”

  她不動聲色的把荷葉在手裡轉了一圈,發覺沒有什麼異樣。才慢慢罩在頭上。

  血煞有些感慨,長得好到哪裡都吃香。

  前面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蝸牛一樣挪動的隊伍忽然不動了。

  血煞探頭張望,安久干脆就地蹲下來,荷葉遮了半張臉,她干脆放任目光四處游蕩。

  這幾日,有一些事情在她腦海裡盤旋,揮之不去。

  爆弩,催漲功力的藥,血液異變……哪一樣都讓她覺得熟悉無比。

  按照如今各個方面的發展。這些東西似乎都是超乎常規的存在,可若說它們不應存在,那莫思歸和樓小舞呢?這兩個人做的事情哪一樣又不是在常理之中。

  好吧,就算這些東西出現是合理的,那種種巧合又算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呢……”安久喃喃道。

  隊伍又開始移動,安久一邊想著一邊站起來前行。

  在城門前出示令牌,這是安久最喜歡做的事情了,當即把所有煩擾都拋之腦後,正氣凜然的掏出令牌。

  不出意外,兩人順利入城。

  “嘿嘿嘿。”安久壓抑不住的笑起來。

  血煞不停的原地轉悠。“我這麼興奮是怎麼回事呢?”

  “是不是很暢快。”安久總算找到一個能夠理解這種感受的人了。

  “就像小時候偷了阿姐的頭花送給隔壁村的姑娘。”血煞激動道。

  安久笑容頓時消失,瞇了眼睛,“一看你就是個被虐的料。萬年被虐的料。”

  人生寂寞如雪,唉!

  歎了口氣,安久開始在城裡轉悠。

  血煞跟在她後面,“玉姬擅長藏身,我在街道上留了記號,等她看見來尋咱們吧。”

  “她不來怎麼辦?”安久哼哼道,“讓我寄希望於你完全在水平線以下的魅力?”

  血煞悶悶道,“同行何必為難同行!大家都不容易。”

  安久飛快的在城中穿梭,精神力猶如一張大網迅速的過濾四周的人群。

  血煞想到她可以悄無聲息的盯住自己。可能有法子在茫茫人海中尋到玉姬,於是默不作聲的跟在身後。

  不到兩個時辰。整個城已經被轉遍,安久最後站在了府衙門外。

  全城只有三個武師。兩個五階,一個七階,全部都在府衙內。

  安久有點奇怪,不是說玉姬是八階武師?怎麼沒有?

  “先吃飯,晚上進去看看。”她道。

  血煞隨她進了一家酒樓,找了一間能夠看見府衙前門的雅間坐下,“你的意思是,玉姬在府衙內?”

  “如果她在真定,那多半就在府衙了。”安久道。

  “她一個女人,在府衙能做什麼……”

  還沒有上菜,安久用筷子敲著水壺,“八成是給府尹做小妾了。”

  “你胡說!”血煞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安久最知道怎麼撩撥這種人,血煞喜歡被玉姬虐,那他在心裡有可能是把玉姬當做女王一樣的存在,女王怎麼能給人做小呢!安久滿意的看著他炸毛,心情格外舒暢。

  飯菜上來之後,胃口極好的吃了五碗。

  入夜。

  兩人悄悄潛入府內,安久首先往那個七階武師所在之處尋去。

  “府尹。”血煞悄聲道,“沒想到府尹竟然是個高手。”

  安久沒有說話,貼著牆壁翻上屋頂。

  揭開一片瓦,屋內的暖黃的燈光透了出來。

  “老爺今日辛苦了。”一個婦人道。

  血煞聽到這個聲音,渾身一僵,不可置信的朝屋裡看去。

  一名華服婦人笑盈盈的接過丫鬟手裡的巾帕幫一個書生似的中年男人擦臉。那男人反握住她的手,“夫人有了身孕,這些事情交給下人來做。”

  “這算什麼。”婦人柔聲道。

  安久估量那婦人約莫有二十五六的年紀,皮膚白皙,算是個美人,但是笑容溫柔的能掐出水,看著府尹的目光盈滿柔情,分明與血煞的描述是兩個人,而且那個府尹看上去也不是個重口味的人。

  血煞臉色沉冷,手指一彈,仿佛有一縷煙飄入屋內。

  茉莉香陣陣。

  府尹夫人面色微變,抽出帕子輕輕按著鼻子。

  屋內的所有丫鬟都倒下,府尹夫人伸手扶住後仰的府尹。

  血煞見她把府尹扶到軟榻上,轉身回來推開窗子,便翻身下去。

  兩人距離兩丈,血煞便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殺氣。

  “玉姬。”血煞道。

  “你來做什麼?”玉姬冷聲道。

  那神色間全無一絲溫柔,冷的如一座萬古不化的冰山,甚至比從前有著更凜冽的殺氣。

  這才是血煞見慣了的玉姬,他微微一喜,“我就知道你是裝的,我有事找你。”

  “不管有什麼事,都不要來找我,我是府尹夫人,我叫鄭玉華,沒有什麼玉姬。”玉姬嘴角揚起,“對他的一切都不是假裝,是他讓我過上了平實的日子,誰來破壞這一切,便是我的死敵。”

  原來,那殺氣不是為了保護某個人才如此凌厲。

  “走吧。”安久忽然道。

  玉姬大驚,她竟然完全沒有發現這裡還隱藏一個人。

  安久見血煞不動,又道,“她既然已經是平常人,我們便不再需要。”

  血煞喉頭咕嚕一聲,站了許久,才說出話來,“祝你……一世平安、兒孫滿堂。”

  玉姬的面色稍緩。

  她辨不清陰暗中血煞此時此刻是怎樣的神情,亦不想再多說,便只道了聲,“多謝。”

  血煞飛奔出去,安久躍下屋頂回身看了玉姬一眼,隨後出了府尹府。

  安久在一個死巷裡找到血煞。

  “你沒事吧。”

  血煞沒應聲。

  安久用腳尖搓著牆上剝落下來的碎石,等著他平復心情。

  “你把荷葉拿下來,大半夜頂著荷葉做什麼!”血煞不滿道。

  “好吧,我體諒你現在看什麼都不順眼的心情。”安久取下荷葉揣進懷裡。

  血煞抓著頭髮,“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知道。”安久聳肩,“我以前也不這樣。”

  血煞怔了怔,“哪樣?”

  安久道,“沒有這麼正常啊!直到我遇上楚定江。你的那個玉姬,大約也與我有類似的經歷吧。不過這裡有必要說明一下哈,我沒有*的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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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2: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一章 獵者(1)

  血煞心想現在也沒有覺著你有多正常啊!

  “你不是說她是八階武師?怎麼只剩七階了?”安久問。

  血煞驚訝道,“你連別人幾階都能知道?”

  起初安久往府尹臥房去的時候,血煞還以為府尹是個高手,後來看見在與府尹在一起的玉姬才知道那高手就是玉姬。

  見安久默認。

  “她有了身孕。也許是當年損了身子,不易留住,所以用一成功力護養著吧。”血煞心底有點不清不楚的妒忌,不知道是妒忌府尹擁有了玉姬,還是妒忌玉姬尋到了他們都渴望的平凡生活。

  在他心裡,自己和玉姬的關系,僅止於在黑暗中用彼此的身體汲取絲許溫暖,至於感情,他從未想過。

  “回吧。”安久道。

  “女人真是強大。”血煞歎道。

  感情遍布在女人每一根神經,在控鶴軍中的那些殺戮能夠令它們暫時麻木,卻永不能扼殺,一旦重見天日很快便會復蘇。可是男人,血一旦冷了,就再也沸騰不起來。豐富的感情使得女人脆弱,卻亦能令她們變得無堅不摧。

  血煞有著柔和的笑容,可他的心一直都是冷的。

  他要讓自己燃燒起來,而點燃他的東西,必不是情愛。

  兩人連夜趕回河西。

  夜深露重,月光被厚厚的烏雲遮住,可視條件很差,但是安久對來時的路途記的很清楚,每每能在黑暗中避開障礙物。

  約莫行了一個多時辰,安久突然察覺前面有人!而且全部是都是武師!

  “血煞,慢行。”安久低聲道。

  兩人慢慢停下,那些武師依舊迅速的朝這邊靠攏。

  安久心知是馬蹄聲把他們引過來,不知是敵是友的情況下只好暫避。“下馬,藏身!”

  距離那伙人太遠,血煞沒有察覺。但聽安久聲音謹慎,心知是不好對付的人。

  兩人下來。把馬牽到旁邊的樹林裡藏起來,然後尋了不遠的地方藏身。

  安久沒有系韁繩,如果發生突發狀況,馬匹也有逃生的機會。

  安久蹲在一株粗楊樹的橫枝上,從茂密的枝葉縫隙間俯視,隱約能看見馬匹的影子。血煞則藏身在對面一丈遠處的一棵樹上。

  那伙人以十分驚人的速度逼近,就連血煞都察覺到了那股令人膽顫的殺意。

  影影綽綽間,只聞馬匹一聲嘶鳴。陡然急速奔跑起來。

  血煞睜大眼睛,瞧見約莫二十余人追著馬匹,迅捷狠辣,猶如狼群捕食!眨眼之間那兩匹馬就被殺死,二十幾個人撲上去撕咬,濃重的血腥氣在樹林裡迅速蔓延。

  他們飽餐一頓之後,忽而驚醒的朝這邊聚集。

  血煞被發現了!

  安久反手握緊背後長弓。

  那群人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往這邊走,最前面一個微胖的人抬手,有三人飛身躍上樹,剎那間。一群人如光如電,迅疾掠向血煞藏身的樹。

  血煞明白自己已經暴露,於是飛快丟下一瓶毒藥。握住刀柄。

  毒藥的煙氣迅速彌散,但沒有讓那群人的腳步有絲毫停滯。

  血煞瞳孔一縮,揮刀主動襲擊從樹上靠近的那三個人!

  以二對二十多人,血煞心想今日是要交代在這裡了,但他目睹了馬匹被撕碎的場面,抱著不能讓自己落到那個下場的想法一出手便使出了全部功力,以求突圍。

  安久張開弓。

  咻!

  精神力驚弦與箭矢同時射出,箭矢准確的沒入一人胸膛,但那人撲騰了好久才倒下。

  安久心頭一凜。她的精神力能夠隱藏自己,但對於這些人竟是失去了攻擊性!

  如此一來。她最大的優勢被削弱了一半。

  安久趁著其他人沒有發覺之時變換位置,其間不斷射出箭矢。每一根箭矢都像量過一樣,准確命中目標。因雙方都在移動,所以准頭有些降低,但即使如此也是為血煞打開了一條逃生的缺口。

  血煞擁有豐富的實戰經驗,一看見有路,拼著挨兩箭的風險沖出重圍,立即朝官道上跑。

  安久達到目的,便趕過去於他會和。

  原本安久打算利用自己的優勢進行伏擊,但是她的精神力對這些人沒有攻擊性,她的位置現在被發現,情況不會比血煞好到哪裡去。

  一瞬間的衡量之後,安久果斷放棄對戰,選擇逃跑。

  這些人雖然行動迅捷,但顯然剛剛開始並不是以他們為目標。

  兩人一路狂奔,身後的人群居然緊追不捨。

  血煞忍不住開口道,“這都是些什麼人!為什麼會死盯著我們?”

  “你問我,我問誰!”安久沒好氣道。

  真是天降橫禍,沒招誰惹誰,就單純的趕個夜路也能被人追殺!

  “太他娘背了!”血煞啐了一口,咬牙加快速度。

  徒步十余裡,尾巴依舊牢牢黏在後面。

  “我們殺吧!”安久邊跑邊道。

  “你說什麼!他們人多勢眾。”血煞不可置信的道。

  安久道,“一時半會到不了河西,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那些人似乎不知疲累,咱們一會兒就要被追上了!與其等筋疲力盡被追上,還不如現在放手一搏!”

  血煞一聽也有道理,“行!”

  “回!”

  安久與血煞腳步同時一頓,抽劍回身殺了回去。

  那伙人顯然沒有預料到兩人會突然殺回來,措手不及之下已然被兩人砍倒好幾個。

  為首的胖子長嘯一聲,那些人進攻防守都開始漸漸有了秩序,安久與血煞被圍在中間。

  雙方對峙,暫時都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安久與血煞背靠背,趁機略作喘息。

  “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爾等為何步步緊逼!”血煞冷聲問道。

  無人應答。

  “別問了,看他們眼睛。”安久道。

  血煞仔細瞧去,發現那些人的眼瞼顯出異樣的潮紅,白眼球裡布滿了紅血絲,看起來十分可怖,已經不是正常人的樣子,再回想方才他們撕咬馬匹的樣子,心知這些人可能失去人的意識了。

  “殺那個胖子。”血煞道。

  那個胖子仿佛是這群人的頭領,他發出的訊號可以指揮這些人。

  “掩護我。”飛快抽出弓箭,瞄准那個胖子嗖嗖兩箭放了出去。

  胖子未料安久動作如此迅速,躲避不及被右側胸口被箭射中。

  這一箭令那胖子徹底憤怒,狂吼一聲,其他人如同瘋狼一般撲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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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2: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二章 獵者(2)

  刀影如幕嚴嚴實實的罩住安久。

  安久再次挽弓瞄准胖子,心中默默估算這胖子的瞬間爆發力,這將決定他躲閃的速度。這一次對方有所准備,僅僅靠瞄准不可能絕對命中,必須要預測他下一步的移動點,然後預先將箭射到那個地方,不能快不能慢。

  高度集中的精神力令她比以前更方便鎖定目標,也能感受到對方的內力運行。

  隔著刀光劍影,安久緊盯著目標。

  那胖子的目光十分可怖,仿佛擁有智慧,但是卻一點都不像人類,整個人猶如死神手中的刀。

  目標渾身肌肉忽然繃緊,整個人往右傾,這不過是轉瞬間的事情,身子所傾也不過是毫厘!

  就是現在!

  安久指頭一松朝他右手邊半尺之處射去。

  胖子眼見箭矢越來越接近自己,目光一凜,陡然頓住腳步,然而即使如此,身子還是往前栽了一些,破風而來的箭矢倏然沒入他的心口。

  “安久!”血煞已經快要抵擋不住,他是出色的殺手,可也擋不住十幾個武師瘋了似的攻擊。

  安久一見得手,立即抽出藏在腰上的軟劍,與血煞一起迎敵,急急道了一聲,“伺機脫身!”

  沒有了敵首,這些人的攻擊防守慢慢失去秩序,安久與血煞殺開一條血路,再次在官道上狂奔。

  安久以為這些人沒有人類的意識,應該還會追上來,沒想到那些人發現胖子中箭之後竟然全部都停下腳步了。

  兩人依然不敢稍作停留,徒步疾奔十余裡才停下來稍作喘息。

  “我還從來、從來沒一口氣奔這麼長路!”血煞氣喘吁吁的道。

  “看見城門了,我們先進城再說。”安久道。

  血煞做了個深呼吸,跟著她一口氣奔到城牆下。

  河西縣的防守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兩人輕松的翻牆入城,直奔縣衙。

  黎明的前夕是最黑暗的時刻,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河西縣為了省油,只有莫思歸的院子裡掛了一盞燈籠。正好兩人一身疲憊,身上有不少外傷,便不約而同的往他院子裡去。

  燈籠被風拂動,不斷晃動的微黃光線裡有藥煙徐徐飄散。

  莫思歸捏著煙桿坐在廊下吞雲吐霧,忽聞牆畔花木窸窣,一轉眼竟猛然看見兩個渾身是血的人,在晃動的燈影下猶如剛剛從煉獄爬上來的惡鬼。他一驚,手裡的折扇就要丟出去。

  “是我!”安久道。

  莫思歸動作一頓。咂了咂嘴,“你們倆夜半不睡,搞什麼名堂?”

  “我們從真定府剛回來。”安久松了口氣。

  莫思歸桃花眼微挑,“怎麼成這副鬼樣子?”

  “遇見一撥殺手。”安久抹一把臉,在旁邊的石墩上坐下,“不由分說就開始對我們動手。”

  血煞繼續道,“那群人看上去已經沒有意識,只知道殺人,不過很奇怪,其中一個胖子能夠指揮他們。”

  緊接著血煞把遭遇從頭到尾的講了一遍。然後問道,“是不是馮氏與李氏?”

  前段時間那件大案,兩個家族死了幾百口人。兩姓的死者,除了毒發的稚童和老人,僕役全部都是被一劍封喉,而兩個家族的青壯年都失蹤了。

  不知內情的人覺得恐怖詭異,但是知情者很容易想象發生了什麼事情——兩個家族的人體內毒性被催發之後在自己家中大開殺戒,而那些老弱承受不住毒變而死。

  “八成是了,我聽說馮氏的家主馮舫就是個胖子。如果真是如此,定要捉兩個活的回來看看!”莫思歸興奮的雙眼發亮,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睡意一下子消失殆盡。但他絲毫不在意,轉頭朝緊閉的門窗。問道,“你怎麼看?”

  屋裡。是魏予之。

  他很警醒,安久和血煞到縣衙外面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了,只是為了避開與安久會面才沒有出來,即使莫思歸問起,他也依舊裝睡不予回答。

  莫思歸笑問,“老子身上也流著梅氏的血,我若是死了,你覺得你能活多久?”

  “我不清楚《控鶴密譜》上寫了什麼,但可以猜到,他手裡要麼沒有梅氏的催毒方法,要麼就是留著你們有其他用處,早晚會主動來找你們。”魏予之擁被坐起,看向緊閉的門,“既然他有所求,就不需要太過緊張。”

  莫思歸注意到魏予之是說“他”,便問,“你知道是誰拿到了密譜?”

  “也是猜測。”魏予之道。

  “一般人拿到此物,最好的選擇是威脅兩個家族為他辦事,即使是已經失勢的家族,也比得到一批死物更有用?但是幕後之人很快催發了毒性,且這失去人性的殺手前往邊境,走了這麼遠的路程不可能是無意失,而是受到召喚,區區二十幾個人不可能對邊防造成什麼損害,那就是有人要用殺手。我想遍河北路所有有實力得到控鶴密譜並催動毒性的人,他們都沒有動機這樣做。我猜他們是路經此地,要前往遼國。”魏予之微作喘息,繼續道,“遼國會如此行事的人只有一個——耶律競烈。”

  院子裡的三個人聽的愣住。

  “為何一定是耶律競烈?”莫思歸問。

  魏予之沉默須臾,答道,“我了解他們。耶律凰吾手裡有鬼影,不缺這點人手,反倒不如留在宋國給她辦事更有用,對於耶律權蒼來說亦是如此。遼國其他勢力心心念念的是謀權,只有耶律競烈,此人做事肆意張狂,不計代價,我不知道他與耶律權蒼兄妹有什麼怨仇,只隱隱感覺他行事不純粹是為了謀權篡位。他這樣行事急切且不計代價,應該是要急於做一件大事,如果”

  魏予之感歎,“你這樣的人,耶律權蒼為什麼會留你一命!”

  “我大限將至。他不吝送我一個人情。”魏予之淡淡道。

  他的精神力之強,傷人更傷己,只要他還活著。還能思考,這種傷害就不會斷。哪怕有莫思歸這樣的神醫守在身側,也不過是補來補去罷了,仍舊沒有幾年好活。

  幾年,哪裡足夠去謀這萬裡山河?

  魏予之抬手揉了揉眉心,慢慢躺下。

  一時間,屋裡屋外都陷入沉寂。

  隔了許久,魏予之緩緩睜開眼睛,彷如自語又仿佛是在預言。“耶律競烈不會成功。”

  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外奔走,耶律權蒼從未顯露出有什麼大本事,但單看他在各個身份之間來回轉換,眾目睽睽之下愣是沒有一個人發覺問題,還以音殺的身份隱在遍是殺手的梅氏這麼多年沒有暴露,就足以表明他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而且,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為他賣命的呢?魏予之閒來無事回想過去,才覺出耶律權蒼的手段來。

  他自負聰明,可是耶律權蒼把他看得清清楚楚,能用的時候要搾干他所有的利用價值。不能用的時候也毫不猶豫的丟棄。

  這麼些年來,耶律權蒼對他唯一的恩惠就就是最後沒有殺他。

  耶律權蒼的御下之道在不動聲色間令人按照他的意願去行事,現在想起來。魏予之才明白自己之所以選擇這條路,有一半是因耶律權蒼影響之故。

  他一直在擺局,渾然不知自己竟然也是他人局中的棋子。

  對於魏予之來說,什麼時候領悟都不算晚,至少比糊裡糊塗的死去要強一些。

  天色微亮。

  安久洗完澡回到自己屋裡。

  一進屋,便察覺有些不對,但是並沒有殺氣,只覺得身後似乎有人,她猛然轉身。

  朦朧中。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驟然闖入她的視線。

  靜默片刻。

  楚定江低沉的聲音才響起,“歡喜傻了?”

  安久這才回過神來。嗷的一聲撲過去,“楚定江!你來了!”

  聲音裡是不加掩飾的歡喜。

  楚定江聽了。不禁彎起嘴角,緊緊抱住她。

  兩人靜靜相擁,什麼話都不必多說,這份踏實的感覺已經足夠。

  過了好一會才分開,安久點著燈,開始道,“竟然比預計的要快,我還以為你要被梅氏和皇帝捆住一年半載才能脫身。”

  “我想走就沒有什麼能困住我。”楚定江仔細看了一遍屋內環境,“還有一批東西在門外,等天亮讓人送進來。”

  “給我的東西嗎?”安久問。

  楚定江點頭,“有一些你愛吃的東西。”

  “太好了。”安久坐下之後便開始說起到河西縣之後的時候,“這裡的人也太少了,別說軍隊,連捕快都湊不齊,幸虧梅氏過來了,暫時可以用用。對了我收了第一個下屬,叫血煞,好像以前是你的人呢!”

  “我的人只有一個。”楚定江道。

  安久沒有多想,隨口問道,“哪個?”

  楚定江看著她,笑得**,“你猜。”

  安久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反駁道,“不對,你是我的。”

  意料之中的反應,楚定江聽著舒心的彎起眼睛,“嗯。”

  安久這才意識到他這是變著法子的調戲自己,撇撇嘴,“不跟你一般見識。對了,我與你說說今晚的事情吧。”

  她剛進門的時候,楚定江便聞見血腥味了,她主動提起,正好免得他詢問,遂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安久便把今晚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嗯。”楚定江給她倒了杯水,“你去忙自己的事,不要想太多,我不是養老麼,正好閒著也無聊,就交給我吧。”

  “好。”安久盯著他的含笑的臉,湊近親了一口。

  楚定江沒有動,她便直接拖了板凳坐過去抱著他的脖子親。

  “阿久。”楚定江聲音微啞,“我想你了。”

  安久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什麼輕輕捏住,隱隱酸痛,眼眶忍不住發熱,不妨就有暖暖的液體從眼角臉頰滑落。

  楚定江第一次見著她淚眼盈盈的模樣,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楚楚動人,懵懵的樣子卻令他心頭發軟。

  流血不流淚的鐵血女漢子還在詫異自己竟然因為一句話就掉眼淚了,楚定江突然將她橫抱起來放到床上。

  安久反應過來,目光相接瞬間,就像引爆了某種東西。

  ……

  遼國皇宮。

  耶律權蒼執燈而立,四周十幾個高高的書架上面放置滿滿的書籍。

  “你來了。”前方黑暗中有個聲音道。

  “國師。”耶律權蒼將燈放在桌上,抬步走入黑暗,“光弩改進成功了?”

  那人不答反問,“我讓查的那個人,查到了嗎?”

  “梅十四,代號玄壬,也有人叫她安久,”耶律權蒼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遞給他,“這是她的詳細資料。”

  黑暗中伸出一直帶著白色手套的手,接了信之後似乎並沒急著看,只歎道,“隔著疾風勁烈的懸崖准確命中移動中的目標,真是……令人好奇啊。”

  耶律權蒼感覺他最後並不是想感歎這個,倘若真的好奇,早就有所動作了,而這兩年他卻只是在暗中關注著她。

  “安久。”他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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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3: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三章 獵者(3)

  黑暗裡的那個人仿佛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須臾才又道,“光弩已經做了改動,威力比之前有所降低。”

  “如此說來,可以大批使用了?”耶律權蒼問。

  之前的光弩的最大問題就是箭矢用料不易得,且制作過程很危險,一個不慎就會發生爆炸,這些年已經有不計其數的錢財都打水漂了。

  那人輕應了一聲,戴著白手套的手從黑暗中又伸出來,手中放著一只刻著雄鷹的令牌,“獵者交給你,殺了楚定江,帶回安久。我要活口,此事不能讓獵者去做。”

  “好。”耶律權蒼知曉,他手裡的獵者只會殺人。

  這些被稱作“獵者”的人很奇怪,武功不高,但都有超高的精神力以及出神入化的弓術。不知道他們存在於何時,也不知道用怎樣的殘酷的手段才訓練出那樣可怖的精准。

  國師名叫蕭撤,耶律權蒼還不是遼國皇帝的時候,這個人就已經是遼國的國師了。他是遼國史上最年輕的國師,似乎上天特別眷顧他,俊美、智慧、力量集於一身,但是那時候他不像現在這樣神秘,是因為一場大火燒毀了他的容顏,他才變得如此孤僻。

  耶律權蒼曾經查過,蕭撤前二十幾年可謂順風順水,是在任蕭撤不久之後的某個夜裡國師府書房忽然失火,他熬夜看折子,伏在桌上睡著了,油燈歪倒在一堆折子上燒了起來,屋內全是易燃物,短短時間火勢蔓延到不可控制,他再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置身火海。

  這裡面看起來到處都是疑點,但是查來查去,發覺全都是蕭撤“自作孽不可活”。他剛剛任國師,勁頭十足,每天看折子都要看到三更半夜並且不喜人打擾。貼身小廝被打發到外面伺候,子夜的時候。他准備入睡,於是叫小廝去端了一碗安神湯,喝完之後仍無睡意,便又看了一會兒折子。正值冬季,小廝到旁邊的耳房躲壁風寒,等待的時候催了兩回,均被訓斥了,小廝只好回到耳房繼續等。裡面火盆熏的暖洋洋,一個不慎便睡著了,還是聽見隔壁驚呼聲才嚇醒。

  耶律權蒼走出密室不久以後,國師派人送來一份圖紙,還有兩個督造光弩的工匠。

  想要帶回活的安久,一定要清除的障礙和後患就是楚定江,那個人精像一只狐狸,且是個化境高手,即使有獵者,想殺他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耶律權蒼看著神鷹令出神。

  入夜之後。

  應莫思歸要求。安久帶著梅氏殺手去捉那些毒變的殺手。

  從昨日被襲擊的地方開始,他們對方圓十裡進行搜索,到處都能看見痕跡。但就是找不到人,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發現被扔在草叢裡的胖子。

  胖子的身體還有些溫熱,似乎剛死沒有多久。

  安久便讓其他人循著痕跡去搜,她先將這具屍體送回河西縣。

  春末夏初,水草豐茂,正是畜牧的好時候。

  遼人越發忙碌,而大宋經過春播之後稍微閒了一點,武令元便發動全縣男丁一起修補城牆,女人則在家中做醉魚。

  醉魚是武令元家祖傳的手藝。捕上來的鮮魚放在清水裡養幾日之後洗淨放進酒裡。待魚醉好之後再殺,放上姜蒜鹽等作料醃制。若不是太炎熱能放十天半月不壞。做好之後立刻快馬加鞭送到河間、真定售賣。

  有朱翩躚親自教的掌櫃坐鎮,很快便打開了銷路。

  這種東西只能放幾日。但武令元堅持快馬送,也不在其他地方買魚,且只少量精制,賣高價。

  後又在河西縣開了酒樓,招牌菜便是這道醉魚,當日做成,味道更加鮮美。

  所有人都知道現在是休戰的季節,出行安全,於是便有附近的文人雅士人慕名而來,只要賦詩一首,便可免費品嘗。

  然後大家都知道河西縣開辦了一所免費蒙學,不僅不要錢,還由府衙負責孩子的安全,每五天有專門的人送還在回家過兩天,如果家裡有人來看孩子還可以無償安排住處。辦學的是武探花本人,科舉包過,不過可以在縣衙謀職拿俸薪。

  本縣需要蒙學的孩子本來就少,就算每天給兩頓飯吃也花費不了多少,但是附近送過來的孩子漸漸多了起來,壓力越來越大。

  武令元每天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寫折子哭窮,隔三差五還要親自去府尹面前哭,我們縣窮,我們縣沒有人,我們縣城牆塌了,我們衙門連捕快衣服都供不起……

  總之我們雖然沒有遭受天災,但遭了戰禍,朝廷得給點補貼。

  武令元只是個小小的縣令,折子沒辦法直達天聽,但是成日裡攛掇府尹也到處去哭窮,倒是收到了不小的效果。

  朝廷免了整個河間府六年賦稅,並且撥給一批修建城防的銀子,還有一點賑災糧。

  武令元打聽好這些東西進入河間府之後便頭一個跑去要錢要糧,他是第一個哭窮的縣令,又給府尹出了不少主意,自然得的比其他縣要多點。

  領了這些東西,總算緩了緩河西縣的窘迫。

  而在此之前,蒙學以及酒樓的錢全部都是楚定江出。

  武令元給所有人都分派了事情,獨獨把楚定江這尊財神供著,私下裡更加賣力說服樞密院任命安久為自衛軍將領。

  華容添做了樞密院副使,一個兩千人的軍隊將領,還是有說話權的,況且大宋也不是沒有女人領兵的先例,很快便核准了。

  但是軍隊數量只容許有一千人。

  大宋一向是樞密院掌管兵權,確定發兵之後,將領才知道自己會帶哪一支軍隊,但是河西縣這種地方沒有人願意去,而且大宋正是用人之際,也犯不著為了一個一千人城防軍隊專門委派一個將領過去,所以全部都交給府尹全權任命處理,事後上報朝廷即可。

  武令元從府尹那裡得到了自行處理的權利,於是安久就可以完全掌控這支自衛軍。

  拿到任命的的那天,安久興奮不能自已,“楚定江,我成朝廷命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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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3: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四章 家有一老

  楚定江揉揉她的腦袋,“好好干。”

  “可是為什麼名額只有一千人呢,兩千人也不多啊!”安久開心之余也不免有點不滿意。

  “你以為只給河西縣開特例?華容添還沒有那麼大的權利。”楚定江微微笑道,“整個河北路恐怕都要有自衛軍了,一個下縣便有一千人,望縣可能會達到三千,州府更多,加起來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倘若再多,難保不會有人用自衛軍謀反。”

  都是戰禍重災區,朝廷不可能專門給某個縣特權,不然其他地方還不得鬧騰?

  “好吧,就算都是一千人,我的軍隊肯定也是最厲害的一千人。”安久開始琢磨應該去哪裡撈點人來。

  “只要能養的起,偷偷多招一些也沒什麼關系。”楚定江走到窗邊,拿了根草逗他那只寶貝鷹,隨口道,“我來時的路上招了幾個,你抽空去看看能不能用。”

  “哪幾個?”安久記得押送車隊的人少說有八九十人。

  “都是。”楚定江道。

  安久喜道,“真的!有句俗話說的真的沒有錯!”

  楚定江動作微停,旋首做好准備等著她的打擊。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啪。

  草葉被鷹啄斷。

  楚定江笑著搖搖頭,用剩下的半截草繼續逗鷹,“說十句有一百句不中聽。”

  安久問道,“怎麼是一百句呢?”

  “滿臉寫著不好聽的話。”認真往往比嘲諷更有殺傷力,安久就是那種干什麼都特別認真的人。

  “嘿嘿。”安久摸摸了鼻子,忽然想起別的事情,“過幾日我們要搬去城外住帳篷了,我答應了魏予之要避著他。”

  楚定江給鷹順順毛。“他能想通是好事。避就避罷,反正欠著他一命。”

  安久仰頭看著他的側臉。

  “楚定江,你的功力是不是又掉了?”自從他出現在河西縣。她就一直能夠發現他的存在。他似乎已經不能在她面前隱藏氣息了……

  “嗯。”楚定江習慣了她這樣亂跳話題,便順著她道。“掉一點也足足夠用了。”

  安久遲疑道,“話是這麼說……可你不會一直掉吧?”

  楚定江感覺到她的憂心,索性不再管鷹,回身擁住她,低聲安慰,“當初選擇練這種霸烈的功倒是沒有想到會有今天的境況,我會一直跌落化境,再重新破境。如今正處於瓶頸。”

  他萬事都算在前頭,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喜歡上一個女子,為了她情願放棄觸手可及的武道巔峰。

  安久驚道,“你已經跌落化境了?!”

  有道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同樣是九階,楚定江的內力也比一般的九階更加渾厚精純,精神力與化境之間的界限十分模糊,故而安久無法准確判斷他的等階。

  安久推開他,問道,“那有幾成把握能恢復從前?”

  “現在多停留一段時間有好處。等待恰當的時機。”楚定江道。

  “胡扯。”安久辨不出他的話是真是假,但直覺以為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但他不願說實話。她便不再追問,“掉就掉吧,就算掉沒了也不怕,我保護你。”

  “好。”楚定江笑道,“有勞夫人。”

  他“夫人”兩個字叫的這麼順溜,像很久以前就開始這麼稱呼似的,卻教安久心頭一跳。

  並不是抗拒,也不是歡喜,而是緊張。區區兩個字,讓曾經的冷血殺手緊張到手心都出了汗。

  “哈、哈。”安久干笑兩聲。局促不知應該如何應對。

  陽光明媚,勾勒楚定江稜角分明的輪廓。他靜靜望著她,眼底蘊著柔和的笑意,將她的尷尬溶的一干二淨。

  安久仿佛從他眼中看見了現世安穩,歲月靜好,有一種盼望時光永遠停留此刻的感覺,於是不覺間也笑了。

  “去忙吧。”楚定江輕聲道。

  “嗯。”安久像是得了指令,兔子似的躥了出去。

  楚定江走到案前去尋賬簿,打算清點一下東西,明日好搬出城去。

  剛剛拿起賬簿,卻見安久紅著臉像頭牛似的沖進來,撲到他跟前親了他臉頰一口,梗著脖子叫了一聲,“夫君。”

  楚定江微怔,她又一溜煙往外跑,好像後頭有人要捉她尾巴似的。

  楚定江瞧著她慌忙的背影,不禁一笑,眉目朗朗,猶如春回大地,胡子掩了半張臉,卻掩不住那攝人的風姿。

  也許,是時候該准備點別的事情了,他想。

  “喲,啥喜事啊,笑的這麼浪!”莫思歸一腳邁進來,便就瞧見楚定江笑的開心。

  多半時間楚定江像是一汪深潭,幽冷神秘,莫思歸突然見他這般模樣,有點接受困難。

  楚定江心情大好,不與他計較,“坐。”

  雖斂了笑意,但對待莫思歸的態度比從前溫和百倍。

  莫思歸驚疑不定的坐下,“你別這樣,我有點瘆的慌,總覺得要被算計。”

  楚定江冷了臉,“何事。”

  這樣才正常嘛!莫思歸松了口氣,捏著煙桿抽了一口壓壓驚,說起正事,“阿久尋回來的屍體我看過了,不確定是不是異變,因為也像是中了某種蠱毒,可是我遍尋屍體各處也沒有看見蠱,按道理來說,宿主死亡,蠱毒也會死亡或者休眠。我過來是想問問你,能否想到哪種蠱毒能夠血脈相傳?”

  “你那裡不是有個萬事通麼?”楚定江道。

  莫思歸道,“予之也不知。多個人想想,說不定有頭緒呢!”

  “我會想想。”楚定江道。

  莫思歸揮手撥散煙霧,仔細打量他,“你……身上發生什麼事情?”

  以前楚定江罡氣繞體,令人莫能逼視,現在那種感覺明顯減弱了。

  罡氣驟然爆出,環繞體周。轉瞬間又散去。楚定江淡淡道,“如你所見,我打算平易近人一點。”

  “呵呵呵呵。”莫思歸干巴巴的笑著。“挺好,挺好。”

  “還有事?”

  莫思歸見他滿臉“沒事趕緊滾”的樣子。怒想,說好的平易近人呢!

  “說。”

  莫思歸清了清嗓子,“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再去給我逮兩個人,隨便抓一個遼國被催漲功力的人,再抓一個毒變的殺手。”

  “你不是現成有一個?”

  “那個……”莫思歸挪了挪腚,“不小心弄壞了。”

  “喪心病狂。”

  莫思歸不滿道,“喂!你一個殺人如麻的家伙怎麼好意思說這種話!”

  “我從來不砍屍體。”楚定江道。“再說,我為什麼要幫你這個忙?”

  “算我欠你個人情不行嗎!”莫思歸急道,

  “這兩種人都不好找。”

  “要是好找我還來找你麼!”莫思歸想了想,束起三根指頭,“欠三個人情。”

  楚定江這才滿意,“成交。”

  莫思歸道,“最近能抓到嗎?”

  “這兩種人都能在析津府找到。”楚定江斜靠在桌沿,一只手撐在臉側,閒閒道,“寧雁離現在與耶律競烈走的近。他手下有不少催漲功力的殺手,《控鶴密譜》也在他手裡,那些毒發的人會受召喚前往析津府。我有他在析津府的秘密住宅地址。你若是改了主意想要自己去捉,我算你欠我一個人情。”

  “一個兩個精的跟鬼似的。”莫思歸對此已經麻木了,“老子不喜歡欠人情,但是一個也是欠,兩個也是欠,虱子多不癢,債多不愁,還是你給我捉現成的好。”

  楚定江道,“過幾日去。”

  “為啥要過幾日?”莫思歸很感興趣。抓心撓肝的想要一探究竟。

  “給我家阿久安頓好比較要緊。”

  “你放心去,我給安頓!”

  楚定江睨了他一眼。“我不放心。”

  莫思歸一拍桌子,“有什麼不放心!不就搬個家嗎?多大點事啊!”

  楚定江翻了一頁賬簿。垂眼道,“我們阿久可不能過你那樣亂七八糟的日子。”

  “老子怎麼過的亂七八糟了!老子那是瀟灑,是隨性。”莫思歸理直氣壯。

  楚定江坐直身子,拿筆在賬簿上寫了幾個字,不再理會他。

  莫思歸覺得沒意思,大手一揮,“罷了,你愛啥時候去啥時候去,我找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先做做。”

  “慢走不送。”楚定江頭也不抬的道。

  “哼唧!”莫思歸揣了滿肚子火回到自己屋裡。

  而此時,縣衙大門外面有幾輛馬車停下。

  車上下來一個小廝,詢問守門的老叟,“老人家,梅氏可是在此處?”

  老叟見一行人衣著均是不凡,便客氣的問道,“您家是……”

  “我家主子是梅氏老夫人。”小廝道。

  老叟聽說是梅氏家的人,便熱情的道,“他們人多,住在西邊的宅子裡,白日都出去干活了,不在家,倒是十四姑娘在衙裡。”

  小廝作揖道,“那煩請老人家幫忙通報一聲。”

  “不麻煩不麻煩。”老叟道,“你且等等。”

  說著回身到院子裡,走到二門處於看門的婆子說了一聲。

  那婆子便飛快找到安久,“十四姑娘,您家老夫人來了,正在大門外呢。”

  “老夫人?”安久正在集合楚定江帶來的人,乍一聽聞,一時半會還真是沒想起來老夫人是哪個!

  “哦。”安久反應過來,梅氏有兩個老夫人,梅氏滅族的那天,二老夫人落下重疾,一直臥病在床,這次急赴河西縣找莫思歸解決毒變問題,不便帶著她,便只留了幾個忠僕照顧她,等事情有所轉機再做打算。而那位大房的老夫人從那天便失蹤了,沒有找到屍體,也一直沒有出現過,怎會突然冒出來?

  安久扭頭沖剛剛集合好的人道,“我去瞧瞧,你們先各自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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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3: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五章 聘禮

  安久到府衙門口,便見幾輛馬車停在那裡。

  中間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中年婦人朝她走過來。

  “奴婢靈犀見過十四娘。”那婦人欠身道。

  靈犀一直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安久此時見著她,不免又想起梅花裡那場災難,回憶紛沓而至,梅氏許多人的模樣都乍然浮現,令她有一瞬發怔。

  “十四娘?”靈犀輕聲喚。

  “我們梅氏老夫人死了。”安久淡淡道。

  靈犀臉色微沉,“十四娘說笑了,老夫人受了重傷,傷一好就進京尋梅氏其他人,聽說舉家搬到這裡,這才跟了過來。”

  安久冷笑,“二老夫人不是還在京裡養著?”

  “二老夫人一向不待見我們老夫人,她如何容得下老夫人?”靈犀被堵在門口這一通問,脾氣也上來了,“十四娘這般做派難道是不想認祖母?”

  “你們不說實話還不讓人盤問?我記得梅花裡出事至今快有兩年了吧?什麼病要藏著養兩年?”安久又看向馬車,“馬車干淨整潔,車輪只有輕微磨損,你告訴我長途跋涉從汴京尋來?你們愛找誰找誰去,反正六叔告訴我老夫人已經死了。”

  “靈犀,我們走。”馬車裡傳來老夫人的聲音。

  靈犀咬牙,狠狠瞪了安久一眼,轉身快步走到車邊。

  看門老叟看馬車走遠,小聲道,“姑娘不認她們何必要親自出來說呢。”

  “不出來看看,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

  假的不認,真的就更不認了,安久想不通,為什麼這個老夫人突然就冒了出來?

  想不通就找楚定江問問吧。

  安久一溜跑到院門口。忽然想起來方才喚他“夫君”的事情,猛的頓住腳步,臉頰微紅。

  猶豫了一會。抬腿大步走了進去。

  “回來了?”楚定江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安久一撇嘴,“說正事。”

  楚定江點頭。

  “梅氏那個失蹤的老夫人突然又冒出來。我總覺得來者不善,你說說她們打什麼主意?”安久道。

  “老夫人是先帝派到梅氏的人,但同時效命於耶律權蒼。”楚定江想了想,“先帝已死,她們若是想打什麼主意,多半就是耶律權蒼的主意了。”

  “她們這臥底做的太失敗了,你什麼都知道。”安久笑著坐到他旁邊,“耶律權蒼想干什麼呢?”

  “你知道負責她們的人是誰嗎?”楚定江笑著岔開話題。

  安久把自己認識的人都想了一遍。“顧驚鴻。”

  “嗯。”

  “難道是顧驚鴻說服她們為遼國效力?”安久往他腿邊湊了湊,“你怎麼知道?”

  楚定江探身在她額頭上落下清淺一吻,“為夫還知道很多事情,以後慢慢說給你聽。”

  以後慢慢說給你聽……

  安久心尖發燙,支支吾吾不知道應是沒應。

  “先看看這個。”楚定江把一本簿子遞給她。

  安久狐疑的接過來看了一眼,上面有許多被朱筆圈了圈,“看著這個做什麼?”

  “聘禮。”楚定江道。

  簿子裡面寫的都是楚定江在各處的產業,安久翻了幾頁,幾乎都被朱筆圈過了,“你有這麼多錢!”

  楚定江道。“有一半都是朱翩躚賺的,剩下那些沒有圈的地方給她做酬勞。”

  他瞧著她的臉龐,目光柔和。“我本應去梅氏提親,可想到你也未必會認他們,便作罷了。要不等梅姨回來再與她商議婚事,你覺得呢?”

  安久雖然叫了夫君,但說到底那不過就是兩個字而已,若突然要成親,她仍覺得有些難以接受,楚定江說等梅嫣然回來再議正合她的心意,於是連忙點頭。

  楚定江就料到是這個結果。因而並沒有失望,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

  “這些東西都給我。你怎麼辦?”安久翻到最後,發現楚定江似乎什麼都沒有給自己留。

  “阿久。我後半輩子就托給你了。”楚定江拉著她的手,半開玩笑的道,“這些留不留又有什麼關系?”

  楚定江從來都不曾在意過錢財,他適應能力很強,有條件的時候講究一點,沒有條件的時候隨意一點,怎樣都能過活。

  “我不要,我又不懂經營。”安久把簿子扔到一旁。

  “不過就是寫誰名字的問題,這些東西我也不擅長。你要重組一支兵力強悍的軍隊,只靠朝廷發的那點口糧可不行,日後要用錢的地方多。”楚定江撿起薄子,轉念一想,歎了口氣道,“等梅姨回來再商議吧。”

  安久臉色古怪。

  楚定江蹙眉,“有什麼話就說。”

  “總覺得,你叫她梅姨有點裝嫩的意思。”安久道。

  “我看起來有那麼老?”楚定江照過鏡子,是粗糙了點,即使如此,明明最多也就三十而已。

  “沒說你看起來老啊!”安久胡亂扒開他的胡子,確認過之後道,“是實際比較老。”

  “罷了,你不嫌棄就行。”楚定江索性放棄掙扎。

  安久搖頭,又回到開始的話題上,“你還沒有說耶律權蒼到底想要干什麼。”

  “不知道,太多可能了。”楚定江沉吟道,“有可能是為了攻打大宋做打算,也有可能是得知魏予之叛變了派人來滅口。他是遼國皇帝,想做的事情很多……待我再看清楚再告訴你。”

  外面正晌午,陽光刺眼,楚定江瞇起眼睛掩住幽深似潭的眸光。

  街西。

  老夫人一行人到了梅氏臨時宅邸,梅亭竹從酒樓回來,看見門口的車馬和站在馬車下面的靈犀,腳步微滯。

  須臾,她才快步走上前去,“靈犀姑姑?”

  靈犀轉身,瞧見梅亭竹,忙迎上來,“四娘都長成大姑娘了。”

  梅亭竹淺淺一笑,並不回應,看了一眼馬車,“靈犀姑姑,這是?”

  “是老夫人。”靈犀歎了口氣道,“說來話長……”

  梅亭竹理了理衣裳,也不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正色道,“既是老夫人,理當過去請安。”

  “還是四娘知禮。”靈犀笑著領她過去。

  梅亭竹走到馬車前,微微蹲身,“老夫人。”

  老夫人撩開簾子,看了靈犀一眼,“還不快扶四娘起來!”

  靈犀伸手去扶,梅亭竹已徑自站直身,“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只是家裡門小,不能容馬車通過,委屈老夫人下車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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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4: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六章 我來了,你知道嗎

  車內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靈犀將自己的小臂遞上去。

  老夫人一身墨綠色褙子襯得皮膚瑩白透亮,秀美的面容上僅僅眼角處有點魚尾紋,乍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多歲的年紀,與梅亭竹站在一起竟是看不出兩人是祖孫。

  進了屋內,老夫人環視一圈,頗為感慨,“梅氏竟已敗落至此。”

  梅亭竹倒了一杯水捧給她,“是意料中的事情,我們都有迎接這一天的准備。”

  “老夫人為何而來?”梅亭竹見靈犀意欲反駁,打斷她道,“明人不說暗話,我們心裡對老夫人的身份都有數,梅氏如今倒了,老夫人也應當回到原本的位置去,富貴的時候尚且不能一條心,現在就能了?”

  “四姑娘一向聰慧。”老夫人並沒有半點被道破秘密的尷尬,淡然道,“嫁入梅氏,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情,也是一生最痛苦的事情。”

  她未嫁入梅氏之前曾是龍武衛成員之一,身邊的女暗衛一個個被放到龍榻上成為皇帝的求羽化登仙的爐鼎,她以為自己也要一輩子沉淪在這種黑暗的深淵,永遠不見天日,然而命運讓她看見了一絲光明——皇帝把她賜給梅氏做嫡長房的續弦。

  如果沒有希望,就不會更絕望。就是這一絲虛偽的光明讓她獲得重生,同時又陷落另一個深淵,經歷一個更痛苦更煎熬的人生。

  老夫人想到這些,眉間微蹙,語調一如方才那般平靜緩慢,“每個人都有不能說出口的心緒,你不必問我來意,我敢用我死去的女兒的賭誓。不會做任何危害梅氏的事。”

  大房的這位老夫人並不是從一開始就這般孤冷,而是從她唯一的親生女兒死後才突然改變。若說她最在乎什麼,肯定是那個女兒。既然她可以敢這樣說,那就不會有假。

  “梅氏雖然敗落。但是供得起老夫人,河西貧窮,老夫人還是回京養老吧。”梅亭竹道。

  老夫人笑笑,“我今日能來認親,是心裡還存著這情分,我是大房的老夫人,哪怕大房已經死絕,去留還不至於要二房的小輩來安排。你說是嗎?”

  “老夫人說的有理。”梅亭竹回以一笑。“老夫人若是有需要,可是隨時來找我,眼下二房的事情由我做主。”

  老夫人理了理袖口,“那就請四姑娘在河西給老身找個住處了。”

  梅亭竹點頭,“這是小事,武縣令把附近十九戶屋捨都劃給梅氏了,有兩間屋子空著,老夫人不嫌棄就住那裡吧。”

  “好。”老夫人看都沒看便痛快應了,反正再苦也苦不過曾經風餐露宿,再富貴也富貴不過在梅氏獨占一島。

  梅亭竹本是為了解毒才帶領族人到河西縣尋莫思歸。但是到了這裡之後,她動了留在這裡心思。在汴京只能夾著尾巴做人,整天要擔心聖上是不是又想起他們。河西縣天地廣闊,雖然比不上汴京,但活的自在。如今安久掌握了河西縣的一千自衛軍兵權,如果梅氏從現在開始介入……

  遼國上京。

  密室裡面,一束月光從屋頂照入,正落在一個黑衣男子腳前。

  他坐在輪椅上,得體的衣褲勾勒出修長的身形,長發未扎束,散落在寬肩之上。半張銀色的面具緊密的扣在皮膚上,反射淡淡冷光。勾勒出修韌的側臉線條,整個人透出一種冷肅的味道。

  “國師。陛下已經派人進了河西。”黑暗裡影影綽綽還有一個人影,正弓著身報告耶律權蒼的動作,“那人曾是梅氏長房老夫人,也就是安久姑娘的祖母。”

  那人從不違背蕭撤的意思,但是心裡不明白,國師這樣的天縱奇才難道不應該把心思放在大事上?為什麼會執著的想要得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陌生女子?

  蕭撤膝上放著一本書,戴著白色手套的手修長,一頁一頁的翻著破舊的紙張。

  “她長得什麼模樣?”他問。

  這個問題,蕭撤問過不下十次。

  如果他真的想見安久,早就能見到,不管是抓住她還是他親自過去看,黑暗中的人心中狐疑,卻還是像從前一樣描述安久的長相。

  很美,很冷。

  從旁人的口中,他只能得到這兩個並不具體的形容。

  “去吧,繼續盯著。”蕭撤道。

  那人應了一聲,消失在黑暗裡。

  蕭撤頓下動作,仰頭望著那束月光,久久未動,如同一尊俊美的雕像。

  “安久……”他每一次念這個名字的時候,便有一種莫名的情緒。

  膝上的書是他親手寫的,那個時候他還有些殘存的記憶,匆匆寫下了許多東西,後來的幾年間,他用這些記憶的碎片做了很多駭人聽聞的事情,然而心卻越來越空洞。

  困惑,如影隨形,隨著記憶越來越淡,困惑越來越深。

  直到知道安久的存在。

  他固執接近變態的追求完美,一直在思索應當怎樣把她嵌入自己的生命裡,他組建“獵者”時,第一個便想到安久,從哪一個方面來想,安久就是他所追求的完美武器,然而不知為什麼,最終竟然打消了這個想法。

  就在他還苦苦探索的時候,不防竟有一個人走近了安久,將她護的密不透風。

  原來,擁有,首先要有交集。

  “你是我的良藥嗎?”蕭撤手指拂過紙上狂亂的字跡,血液中燃起一種久違的熱度。

  那是一種挑戰心中大恐懼的興奮感。

  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都不能抹去內心深處的恐懼,假如,安久並不能幫助他恢復記憶,假如,她的出現不能令現狀有絲毫改變,那他接下來該怎麼辦?該做些什麼?

  她就像一個希望,只要在那裡就能夠支撐他活下去,可他不能一直活得不明不白,總有一天要觸碰它,看看究竟是真相抑或只是泡沫。

  蕭撤合上書,傾身觸碰面前那一束月光,十根修長的手指相互交錯,似欲接住它,卻把地上的白霜攪成碎片。

  安久,我來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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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4: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七章 好聽話

  安久猛的坐起來,額上的汗凝成水滴。

  “做夢了?”楚定江伸手攬住她。

  安久深吸了一口氣,“很久沒有夢到這些東西了。”

  楚定江沒有問,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背。

  夢裡她一次次錯手殺了自己的父親,一次次眼睜睜的看著母親死在自己面前,好像一個永遠不停止的輪迴,直到最後那個人遙開車窗,彈掉煙頭,沖她微微一笑。

  “曾經我以為那個人的等待是歸宿,沒想他才是我真正的噩夢。”安久抱緊楚定江,“你要答應我……”

  “嗯?”

  “永遠不離開我,永遠對我好,就像現在一樣。”

  “嗯。”

  “也許你認為自己不夠成功,但是在我心裡你是這世上最強大的男人,強大到,只要我看見你就感覺任何事情都不能令我絕望。”

  楚定江抬手順著她的發,聲音裡微微沙啞,“一直以為你不會說好聽話,沒想到說起來也這樣要人命。”

  安久笑起來,“我說的是真話。”

  “我答應你。”楚定江輕聲道,“睡吧。”

  兩人又躺回去,安久像一只樹懶攀在他身上。

  睡意朦朧的時候,她咕噥道,“夫君。”

  這一回安久並沒有窘迫,叫的十分自然。

  “嗯。”楚定江一下一下拍著她,心中盤算著是時候該准備婚禮了。

  翌日清晨。

  梅亭竹過來尋安久。

  落座之後,她先說了老夫人的事情,見安久態度敷衍,便轉而說起來梅氏的安置問題。

  “你的軍隊如今還缺人吧,家裡這種情況也幫不上什麼大忙,不過好歹幾代人在控鶴軍效力。若是有需要,盡管開口。”梅亭竹道。

  前幾天楚定江才跟她分析過梅氏的發展,明明就是他們有求於她。還做出一副施恩的樣子,不過想到自己的確也需要人手。便學著楚定江交代的話道,“是需要人,不過也不好太麻煩族裡……”

  “都是一家人,就別說這些了。”梅亭竹道,“毒變之事沒有解決以前,咱們也只能耗在這裡,能幫上忙總好過閒著。”

  “那我就不客氣了。”安久爽快的接受了她的好意。

  梅氏的人統共也就那麼些,安久拿到名單之後就把他們分在一組。領頭也選用梅氏之人。照楚定江的計劃,一千人將會被分作十組,一百人一組,而梅氏並不在這十組裡面,他們是作為斥候組的獨立存在。

  當然,梅氏暫且不知道這些。

  梅亭竹原想的是,安久招到新兵之後肯定要進行訓練,梅氏基本都是資深殺手,用來訓練新兵最合適不過。如此一來,梅氏就有了掌控全部自衛軍的契機。

  而梅亭竹也萬萬想不到。安久會把實力強悍的控鶴軍舊人安排去做斥候。

  安久早上忙著出去招人,過午才吃上飯。

  “你說的劃分是不是太簡單了?”安久塞的滿嘴都是菜,鼓著腮幫子動來動去。皺眉看著埋首在案前不知道在寫什麼的楚定江。

  楚定江沒抬頭,“一千人不多,內部分層不需要太過復雜。不過簡單也有簡單的弊端,這十組的領頭都要用心腹之人。”

  安久端著碗湊過去。

  楚定江淡定的把東西收了起來。

  “你在寫什麼?”

  楚定江攬住安久往飯桌那邊去,她使勁扭頭,看見一摞書中間露出信紙,“寫信?”

  “嗯,我寫信問問盛長纓的孩子生了沒有,順便讓他在京裡給魏予之留意有沒有好姑娘。”楚定江按著她坐到飯桌。

  安久忙點頭。“恩恩,這個要上心一點。我看他很急的樣子。”

  楚定江挑眉,“很急?”

  “對呀。他頭一回見著我就說要娶我,眼瞅著是很急。”安久又塞了滿滿一口菜,含糊道,“對了,最要緊的是漂亮。”

  雖然是情敵,但楚定江也不禁為魏予之掬一把同情淚。反過來想想,自己與安久之間也是艱難了一點,但至少她把他看進眼裡了,肯多花心思去考慮。

  楚定江忽然覺得自己和魏予之都屬於受虐型,放著許許多多正常姑娘不喜歡,偏看上這麼個沒心沒肺的!

  安久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兀自胡思亂想,“你說,魏予之能感覺到我的情緒嗎?”

  “他是施血之人,應當感覺不到吧。”楚定江道。

  “好吧,拿了人家的心血,付出這點代價也微不足道了。”安久說罷,飛快把碗裡的飯扒光,擱下碗筷胡亂抹抹嘴,“我和血煞說好去汴京一趟。”

  “去華容簡手裡搶人?”楚定江默默收拾桌子。

  他們都不習慣有外人在自己的地盤上晃來晃去,因此一直都沒有僕婢伺候,安久是吃晚飯抹嘴就走的家伙,做飯洗碗的活全都落到了楚定江身上。

  “要不短時間去哪裡找人啊!夏天來了,冬天不遠了。”安久理直氣壯,“那些人是被銀子吸引過去,又不屬於賞金榜。”

  冬季,是遼國騎兵到大宋境內“狩獵”的季節。

  楚定江道,“雖說是拿錢做事,但真正的能人都是賞金榜的固有殺手,你去搶了來,華容簡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安久與莫思歸處的久了,也染上他的惡習,使勁咂咂嘴,“還有這樣的事?那怎麼辦?”

  她的朋友不多,哪怕如今與華容簡之間有了隔閡,可歸根究底她還有點點在意的。

  “若是旁人,我真就上去搶了,可是我與華容簡認識以來,一直都是他幫我,最後我還為了你欺瞞了他。”安久歎道,“是我欠他比較多。”

  華容簡生母之死,可以說是楚定江一手造成,安久作為知情人,在華容簡彷徨無助來找她傾訴的時候,她裝作並不知道這件事情,而且還與楚定江有更加親密的關系。

  這些都是她與華容簡疏遠的根本原因,而她無能為力,因為兩個人之中,她只能選一個。

  “要是以前的你,不會有這麼多顧慮吧?”楚定江含笑問。

  安久道,“我過的日子哪有這麼復雜!”

  以前她的全部生活就是接受命令、執行命令、完成任務。

  “我記得縹緲山莊有不少殺手吧?”安久眼睛忽然一亮,“你幫我去跟魏予之問問,他與縹緲山莊還有沒有關系,若是沒關系,我可就去搶人了。”

  這也是個捷徑,不管是縹緲山莊、控鶴軍還是賞金榜,本質上一樣,都是殺手組織,都有相同的習性,那就是——服從。

  這些殺手習慣於服從強者,安久說是去搶,很貼切。

  “我有一點顧慮,你先別忙著行動,讓我想想。”楚定江直覺不能去搶縹緲山莊的人,並不是因為怕得罪誰,而是有一些莫名的顧忌,他得把所有得利弊都想的清清楚楚才能放心讓安久去做。

  安久想到縹緲山莊的背景復雜,也不知道現在那些殺手是聽令於誰,的確不好貿然去搶。

  既然楚定江有顧慮,她潛意識便相信他,立即決定暫時不行動,“好,那你想想,我去街上轉轉,看看還能不能尋到資質不錯的人。”

  鎮子裡青壯年被安久篩了個遍,倒是真找到幾個資質不錯的。

  可即便如此,有一千個名額的軍隊,現在連十分之一的人都還沒有收齊。

  楚定江目送她出門,端起碗走到水井旁邊舀水刷碗。

  一邊刷著,腦中一邊開始想各種事情,絲絲縷縷猶如一張大網,串聯、結節,很多繞在一起的事情,經他細細一捋,就變得明朗許多。

  而他此時想的也不僅僅是縹緲山莊。

  殺入縹緲山莊偽總莊的時候,裡面藏著不少藍光弩。

  自從在試煉中第一次遭遇藍光弩,就開始在暗中調查,但是由於他手中在遼國的探子少,大宋的種種變故又分散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因此至今竟是沒有查出制出這些藍光弩的人究竟是誰。

  是時候與魏予之開誠布公的談一次了!

  楚定江把刷干淨的碗放好,擦了擦手,轉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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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12 19:04: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百零八章 勁敵

  魏予之一直都住在莫思歸的院子裡,他並沒有在河西縣任職,只做了武令元的幕僚,因身體不好,每日裡最多也就抽出一個時辰的時間與武令元一起議事。

  午飯過後,正在院子裡轉悠遛食。

  他從西北角的桃樹旁繞著圈子走到大門口,正看見站在廊下的楚定江。

  沒有什麼寒暄,魏予之頭一句話便道,“楚大人為與十四在一起著實犧牲良多,魏某不及。”

  他精神力比安久還要高出許多,楚定江的功力下降自然瞞不過他。

  “先生住在神醫這裡,怎麼氣色仍不見好?”楚定江步下台階。

  魏予之淡淡別開目光去。

  怎麼能好?他每日聽著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與別的男人床榻之事,聽著他們之間各種葷素不忌的對話,至今還沒有被氣死,也是他心寬!

  也不知道楚定江是不是故意氣他,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轉瞬間,魏予之已平復了心情,走到石桌旁坐下,“楚先生請坐。”

  “魏先生是明白人,我便不兜圈子。”楚定江坐在他對面,直接說了來意,“藍光弩威力可怖,渾不似這世間之物,先生曾與耶律權蒼是故交,可知此物乃是出自何人之手?”

  “你倒是沉得住氣,到現在才來問。”魏予之道。

  楚定江微微一笑,“我若早兩個月來問,你會告訴我?”

  魏予之莞爾,搖頭。

  “遼國前朝有個奇才,少年國師蕭撤。”楚定江想遍了遼國所有可能謀劃此事的人,最疑心的便是此人。

  魏予之不禁仔細打量楚定江,乍一瞧他的形貌渾然一個武夫。然而他的一舉一動看似粗獷灑脫實則處處透著矜貴,目光深沉仿佛看不見底的幽潭,整個人透出一股歷經無數歲月的蒼松勁竹之意。怨不得安久常常取笑他老,可不是麼……明明比自己還小一些。卻覺得對面坐著一個長輩,讓人不自覺的便起尊敬之心。

  “不錯。”魏予之收回探究的目光。

  楚定江面不改色,實則暗暗心驚,魏予之看他得時候那目光有如實質,仿佛能透過皮相看到骨頭裡,又仿佛在透過軀殼在觸摸靈魂,饒是他精神力在九階與化境的邊緣,居然也有不敵的感覺。

  “自從蕭撤在一場大火裡燒毀了容貌之後。便孤僻起來,將自己囚於幽室,近幾年越發古怪。”魏予之說道,“我去遼國上京幾回,從未入過密室,於是用精神力試探過,結果卻是……我感覺不到他。”

  魏予之微微抬眼,看著低垂的青桃子,再回想起那日的感覺,仍舊覺得脊背攀上涼意。“我曾想,這天下還有沒有勝過我的精神力,一直在尋找。真等遇上的時候由心底生出了恐懼。”

  魏予之第一次遇上的安久的時候除了被她外表驚艷之外,她與他幾乎不分上下的精神力也是吸引他的原因之一。

  “那種感覺,仿佛觸及蒼穹之深遠。宇宙洪荒,常人的一生不過瞬息。”魏予之目光越過桃子,看向頭頂的天,“我知道控鶴軍的殺手死後會掛上一只魂鈴,為的是留下存在這世間的印記,可其實,我們都不曾在這世間留下過什麼。縱使做了驚天動地的事情,滄海桑田之後。許是連只言片字都難留。”

  “想到這個。”魏予之收回目光,蒼白俊秀的面上浮起一絲淺淡的笑意。“我竟然覺得可怕。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不怕死的。”

  “大概精神力越高的人,就越害怕泯滅。”楚定江一語戳中要害,“我曾聞道家修仙重的都是意識與靈魂,於你而言,身體的死亡已經微不足道,只有意識消散才能令你生出與常人一般的恐懼吧。我很好奇,什麼樣的人能讓你生出這樣的恐懼?”

  魏予之沉默須臾,答道,“是歲月之漫漫,是天地之廣闊。”

  是的,那個人就像黑夜裡的蒼穹,看不到盡頭,亙古長存。

  “世間竟有這樣的人。”楚定江道。

  魏予之頓了頓,接著道,“他是前朝重臣,少年時便能左右時局,以他的能力,若從那時便開始謀劃,顛覆耶律王朝應不在話下,可他這些年從不聚兵斂權,只一味的坐在幽室裡冥想,也不知道究竟想些什麼。”

  他以為蕭撤的思想常人難以企及,若是知道這人每天只是沉浸在“我是誰,我來自哪裡”這種貓科動物才會想的問題裡,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魏予之更不能想到的是,擁有如此強大精神力的人,幾年間居然戰戰兢兢的思慮該不該伸手去觸碰唾手可得的微小夢境。

  “那縹緲山莊究竟怎麼回事?”楚定江問。

  “縹緲山莊……提起來竟恍若隔世。山莊是我與耶律權蒼一起創立,與外界傳聞一樣,平時是我在負責運轉,他只留在莊內養病,有時精神好了,也會充作殺手去執行任務,在莊裡掛了第一殺手的名頭。”

  他垂眼,遮住種種情緒,“從他提議開始建偽莊,我就知道他想要瓦解我手裡的力量了,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陸續弄來那些藍光弩。威力之巨大,只要百支便可毀掉上萬人馬。”

  血肉之軀,哪能抵擋住那種力量!

  “一切由耶律權蒼親自負責,具體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能猜測,在古剎那一場廝殺只是為了試弓,而藏在被你們血洗的那個偽莊之中的弓箭,是試弓所余。那些都是藍光弩的雛形弓,他們可能還會改進。”

  魏予之忽然笑了起來,一貫溫文的樣子中竟然透出些不羈,“我選的路,是與命斗,與天斗,與一個強大到令人戰栗的敵人斗,縱使死了,也沒有遺憾。”

  他的一生太憋屈了,能如此挑戰如此可怕的對手,多少能透出心頭憋著的一口氣。

  從魏予之那裡出來,楚定江有些憂心。

  遼國竟藏著這麼強大的敵人。

  樓小舞的能力能拼得過這個人嗎?

  楚定江知道安久一心要為自己洗白,想變成一個堂堂正正問心無愧的人,所以她才想著為大宋為百姓做點什麼,可是她不可能一下子手握重兵,變成救民於水火的神,現在還只能顧著自己眼前這一畝三分地,可是覆巢之下無完卵,若是兩國交戰,大宋國破,那麼她的夢想也破碎一大半了。

  他不忍見她傷心失望。

  楚定江歎口氣,他就是操心的命啊!

  他這時候覺得自己上當了,剛認識安久的時候,她懵懂不知方向,還沒有“做好人”的想法,就在他意欲急流勇退的時候,她竟是為自己尋出了逆流而上的路。

  他能怎麼辦?

  找了這麼個媳婦,想要真的每天看看鳥遛遛虎,縱情山水,無異於白日做夢。

  罷了……

  莫非是蒼天不忍他埋沒於草莽?楚定江不禁自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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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飼

  夤夜。

  曠野上幾群人影猶如鬼魅,迅疾略過深草。

  這些人眼神呆滯,卻能夠准確的奔往一個方向。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密集,人數已經聚集到了七八十人。

  上京城樓上站著一名灰衣布袍女子,整張臉包的嚴嚴實實,目光平靜的眺望院方。

  在她身後的城樓裡坐著一名女子,暗紫華服襯得一張臉白淨而,上挑的鳳眼中不同於以往的凌厲,此時此刻盯著站在城樓邊上的灰袍女子。

  “寧醫。”瞭望台上的士卒跑過來,“來了,不到二裡。”

  “嗯。”灰袍女子微微頜首。

  頓了須臾,她轉身走到城樓外面,看著窗上綽綽的身影,“我走了,主上還有什麼話要交代嗎。”

  耶律凰吾開口,想說什麼,最終卻化作一聲幽幽歎息。

  寧雁離等了片刻,未聽見只言片語便轉身離開。

  “寧子。”耶律凰吾的聲音傳來。

  寧雁離頓足回身,看見城樓的門打開,耶律凰吾緩緩走了出來,月光如白紗攏在她身上,令她面色顯得蒼白而朦朧。

  “你一定很恨我吧。”耶律凰吾道。

  寧雁離搖頭,“你救了我一條命,現在還給你,談不上恨。”

  “你為我效力這麼多年,多大的恩情都還上了。”耶律凰吾站在那裡,未近一步。

  寧雁離閉眼不再看她,“你救了我,教會了我很多,而你對我最成功的教導就是‘忠’,即便我看清了很多事情,我始終還是願意幫你辦事。哪怕犧牲性命。相較之下,我對於醫道的追求,我想過的日子。都是虛幻的泡沫。我沒有有什麼怨言,此刻還了你的恩情一切便休。我只盼……”

  “來世再不遇見你。”

  寧雁也不看耶律凰吾的臉色,轉身一邊前行一邊道,“但今生我便是你養的一條狗也生出一兩分情分,我便將這最後的情分也用掉,願你美夢成真。”

  她說罷,加快腳步離開。

  在她的預想中,若不是因試藥而死,哪怕就是死在莫思歸的手裡呢也算是不錯的歸宿。

  藥飼。

  她用一身血肉去飼喂那些行屍走肉。用意識操控它們去完成目標,這件事情只有身為醫者的她能夠做到。《控鶴密譜》寫著的方法尋常之人看不懂,她也是研究了很久才弄明白,明白的一瞬間她就知道耶律凰吾一定會犧牲自己。

  這本是預料中的事情,為什麼仍這樣難受,仍這樣不甘?

  城頭上的耶律凰吾最後一句話還未說出口,眼前已只余殘影。

  “別去了。”她喃喃道。

  她心中掙扎,可最終還是選擇了犧牲寧雁離。

  瘋子的死,還可以在心裡狡辯只是一個意外,那麼寧雁離的犧牲再也沒什麼可辯駁了。因為如果真的捨不得,現在還有機會阻止,可她沒有。

  耶律凰吾站到女牆邊。看見寧雁離孤身站在遠處,慢慢解下身上裹著的粗袍,只著雪白的中衣,烏黑的發披安靜散垂落於身後,抽出匕首割開手掌。

  鮮血流出,味道慢慢散開。

  那群人嗅到氣味突然發狂,如餓狼般撲向寧雁離。

  她不躲閃,甚至伸出染血的手遞到第一個撲到跟前的殺手。

  耶律凰吾緊緊抿唇,目光一瞬不移的盯著下面。

  隨著撲過來的殺手越來越多。寧雁離雪白的中衣上已然染上一片片血色。她不反抗,但是也必須要阻止這些殺手一上來就咬道要害處。因為她必須活著直到最後一個殺手喝到活血。

  身上的皮肉被片片撕扯下來,她痛的渾身發顫。

  “啊——”

  “哈哈哈!”

  嘶吼變成狂笑。她本就被毀的容貌此刻越發可怖。

  吃了血肉的殺手會有一刻昏迷,一波倒下,又有一波湧來。

  是噩夢啊!

  寧雁離眼裡流出血淚,往城樓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前一片血色,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她知道耶律凰吾現在一定在看著她,一定在流淚。

  她終究還是變得和瘋子一樣,可憐,可悲,可笑!

  “寧子,以後就叫寧雁離吧。”

  “你不是喜歡宋國的糕點嗎,寧子,我帶你去。”

  “寧子,你說我這樣堅持是為了什麼?”

  “寧子,我不孤單,我知道不管誰背叛我,你會一直在我身邊。”

  “寧子,你喜歡什麼,我都為你找來。”

  ……

  寧雁離不能不承認耶律凰吾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無人能及,當年那個人能為了她喜歡的一塊糕點不惜冒生命危險帶她偷偷深入大宋境內吃的攤在椅子上,相視笑個不停。

  耶律凰吾待她一直都是特別的,也正因此才讓她生出那麼一點點期盼。

  可到頭來,她寧雁離與別的棋子也沒有什麼不一樣,甚至死的更慘。

  “這就是享受過快樂的代價嗎……世上那麼多幸福的人,他們也是這樣的結局嗎……”

  這一絲意識閃過,寧雁離凝神用盡精神力將自己的意識付諸於所有殺手。

  “殺耶律權蒼!”

  隨著強烈的精神力散播,寧雁離的身體瞬間被撕碎,血液已經所剩無幾。

  守城的士卒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面色均是一片慘白。他們也是歷經生死的漢子了,自問不怕死,可是沒有一個人敢自己選擇如同寧雁離這樣的死法!回過神來的時候,心裡對寧雁離充滿敬畏,而對耶律凰吾則是心服口服。

  遼國一直都有女人掌權的習俗,但是耶律凰吾從前表現的並不多麼出色,甚至作為失敗者被禁足的皇陵許多年,她的野心和手段太內斂,如今是時候該露出鋒芒了!

  她抬手擦拭濕潤的眼角,目光冷若寒冰。

  這一場謀,只許勝不許敗!否則她對不起踏在腳下的累累白骨!

  耶律權蒼必須死,因為他擋住了她登上權力的頂峰。

  耶律競烈必須死,因為只有用他心血入藥,她才能獲得長壽!

  “皇叔,你一定不知道,寧子從來不需要把脈。”

  耶律凰吾揚起嘴角,走下城頭。

  她已經控制城防和皇宮防衛,刺殺的人不能用遼國殺手,耶律權蒼也能控制絕大部分鬼影,一旦有異動定然會被他察覺,恰好耶律競烈得到《控鶴密譜》,想用寧雁離調動宋國境內的控鶴軍家族去刺殺耶律權蒼,她便將計就計,如果事情敗露或失敗,她也能把自己從這件事情裡摘干淨,最多就是被耶律權蒼懷疑。

  城樓下的殺手陸陸續續醒來,在寧雁離臨終留下的意識驅使下,仿佛也恢復了一定的智慧,竟是趁著城防換崗的時候潛入城中。

  城門前只留下些許血跡和淡淡的藥味,微風拂過,仿佛一切已經恢復平靜。

  清晨。

  楚定江拖著兩個人丟進莫思歸院子裡。

  魏予之看了一眼,“神醫去藥園了。”

  “請轉告他,這是他要的人。”楚定江道。

  魏予之看他滿身霜寒之氣,顯然是一夜在外未曾休息,便走近仔細看那兩個昏迷的人,“這是……”

  “你問莫思歸吧。”楚定江轉身便走。

  “楚先生使的一手好計。”魏予之道。

  楚定江不語,魏予之消息之靈通還遠遠超乎他的估計,不過也無妨。

  “楚先生真的只甘心庸庸碌碌的過一生?”魏予之問道。

  楚定江回過身來,“過獎,某不過一粗人。”

  “何必妄自菲薄?”魏予之道,“我最了解遼國,也最有可能識破你的計謀,可是你卻算到我會為武令元做事。”

  梅氏留在河西,最終得益的還是河西縣令,魏予之作為幕僚不可能會捅破這件事情。

  “我聽聞梅氏從你這裡得到部分《控鶴密譜》,我就想,其他密譜是不是也有可能落到你的手裡,直到控鶴家族有兩氏體內的毒性被催發我才確定。”

  楚定江是故意把《控鶴密譜》漏給耶律競烈,而不是耶律權蒼或者耶律凰吾。本來這三個人之中,耶律競烈已經失勢,他突然得到這股力量,再加上手裡已經即將不穩的兵權,恐怕要兵行險招。

  兩人都存篡權之心,一旦耶律競烈有所動作,耶律凰吾多半是要將計就計。

  而事實情況,與楚定江所料沒半點差別。以後的事情他就說不好了,不過究竟誰是最後贏家不在他考慮之中。

  “阿久想弄軍隊,我只是想給她弄點人。順便給她留點寬裕的時間整頓。”

  “為了給區區一縣的自衛軍爭取點時間,便讓遼國內亂。”反正魏予之不相信他做這一切真的都只是為了安久。

  然而事實上,楚定江主要目的確實並非亂遼,只是有些事情看見了,不算全乎就渾身不舒坦。

  “你早就知道我會為武令元做事,為何?”魏予之問。

  楚定江莞爾,“魏先生足智多謀,本心卻不是那麼難看懂。”

  一個復雜又簡單的人。他心機深沉,楚定江可能猜不到他所有的計謀,但能看出他在感情的選擇上很簡單,而為哪國效命為誰效命,實際只是他的一次感情抉擇。

  “若無別的事情,某先告辭了。”楚定江道。

  “最後一個問題,昨天晚上,先生捉這兩個人的時候看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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