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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袖唐]偽宋殺手日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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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04: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章 蘇醒

  “他情況如何?”楚定江問。

  莫思歸立刻戒備起來,“我告訴你啊,不許你動他,在我屋裡殺人不是英雄好漢所為,有本事等人好了你們到外邊去打。”

  楚定江神色不變的尋了個凳子坐下,“我何時殺人還說廢話?”

  莫思歸想了想,的確如此,便放松下來,“反正老子不會讓他在這屋裡死了,其他的……”

  “壽命縮短?”楚定江看一眼床上呼吸微弱的人。

  “常理來說是會這樣,不過既然他救了阿久,老子便送他幾年壽命。”莫思歸坐在地上,身形幾乎被藥堆淹沒,姿態散漫,但是這句話說出口之後,任誰也無法產生質疑。

  他說罷,又疑道,“你不是喜歡憂國憂民,怎的不殺他?”

  楚定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若是想殺一個人,不會受到任何原因阻礙。

  “我已退出控鶴軍,也不再是大宋的臣。”這只是理由之一,楚定江想的遠比這個深遠的多,當初他有機會殺魏予之的時候都沒有下手,現在依然不會下手,因為遼國的局勢如果沒有魏予之,很快就會歸一,那個時候才真是大宋的噩夢。

  莫思歸對他的解釋不置可否,也沒有再繼續追問,因為這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魏予之明日便會醒,而阿久……唉!我就說不准了。”

  有可能會很快醒來,有可能會躺上十天半月甚至幾年,也有可能永遠不會再醒。這是莫思歸第一次嘗試用血去滋養精神力受傷之人,按照醫書上所說,理論上是有用的,但現實並非一定如此,莫思歸不是一個迷信醫書的人,他一直在反復的證實與推翻前人留下的資料,亦開始積攢自己的經驗。

  “會有用的。”楚定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說給莫思歸聽。語氣篤定,仿佛親身證實過一樣。他默了片刻,提醒道,“我不會對魏予之動手。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動手,你別忘了,這裡是華府。”

  是大宋宰輔的府邸!華容簡和梅久時常會過來看安久。

  “知道了。”莫思歸點了一桿煙,藥香隨著煙霧散開,他靠在床沿上瞇眼看著楚定江,“真沒想到我們能相安無事的坐住在一個屋簷下,就是老子人好,不然早毒死你千八百回了。”

  楚定江淡淡道,“多謝神醫手下留情。”

  “嗤!”隨著嗤笑,莫思歸嘴裡溢出一縷縷煙霧。“你知道什麼呀!”

  “我知道你這般忍著是為了換個人情,有朝一日可以救樓明月於危難。”楚定江道。

  樓明月這般孤身深入遼國,早晚會被發現,一旦那個時候,真是插翅難飛。這世上只有化境高手才有能力在危險重重之中將人帶出來。

  莫思歸挑起一雙桃花眼,“真不曉得,你和阿久都是這麼沒趣兒的人怎麼能湊成一對。”

  楚定江不語,他們的有趣,是旁人無法理解的。

  莫思歸抽完一桿煙,眸中蒙上了一層朦朧的睡意。楚定江便輕身出去,回屋躺在安久身邊。很快也沉沉睡去。

  安久昏迷這半年來,楚定江從來沒有睡得這麼好,甚至還做了夢。

  夢裡是趙國,郊外漫山遍野的桃花、杏花,一片粉白的海洋,陽光大好。他躺在羊毛氈子上午睡,落英繽紛,幾乎要將他身形埋在花瓣堆裡。

  他睜開眼睛,光線刺眼,隱約看見一個人抱臂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眼睛緩了許久,那人的樣貌依舊模糊不清。

  “你醒了麼?”一個微啞的聲音問。

  楚定江霍的睜開眼睛,明晃晃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安久背光抱臂站在床邊低頭專注的看著他。

  不知是不是陽光太刺眼,楚定江眼角有淚倏然滑落。

  安久俯身抱住他。

  楚定江心中感慨萬千,心道安久躺了這麼久,總算知道人情冷暖,這回居然能主動擁抱安慰他,實在難能可貴。

  他這廂想著,那廂安久卻歎,“這些年辛苦你了。”

  “這些年?”楚定江疑惑道。

  安久松開他,摸著他的臉和鬢邊白發,“我這至少得躺十來年吧,你都老成這樣了。”

  安久的確很感動,心想楚定江能照顧一個活死人這麼多年,絕對是真愛。

  楚定江坐起來,揉著太陽穴苦笑道,“你睜眼就得氣死個人。”

  平復了一會兒心情,楚定江轉頭看向安久,“你睡只昏睡了小半年。”

  安久微微睜眼,“半年多你就從叔輩變成爺輩了!為什麼這麼著急。”

  “……”楚定江無語看了她半晌,伸手將她擁入懷裡。

  她太瘦了,一只手攬著都覺得空蕩蕩。

  “楚先生,華夫人來看阿久了。”梅嫣然在外面敲了敲門。

  “進來吧!”楚定江心情大好。

  梅久已經有了九個月身子,眼看就要臨盆,可是每天還是堅持要來這裡看安久。她扶著肚子進來,一眼看見站在床邊的安久,愣了愣。

  梅嫣然也怔住。

  “你怎麼胖成這樣!”安久覺得梅久這個貴族婦人當得太心寬體胖了吧!但旋即又想到在她昏迷之前梅久已經有身孕了。

  梅久喜極而泣,正要撲過來抱住安久,卻突然身子一僵,“娘親,羊水破了!”

  梅嫣然立即揚聲,“來人!”

  外面一群僕婦湧進來,為首的婦人聽說梅久羊水破了,連忙讓人抬她進產房。

  梅久正面臨生產,又整天跑來跑去,華容添擔心會遇到突發狀況,於是在府裡准備了三處產房,在這小院隔壁便有一個。

  “你先躺著休息一會,我去給你准備些吃食。”楚定江道。

  安久聽到“吃食”兩個字,肚子咕嚕一聲,加之醒來之後就一直站著,現在渾身有些冒虛汗,便只好乖乖躺著。

  楚定江先去了莫思歸屋裡,找到在躺在藥堆裡看醫書的家伙,用盡量平靜的語氣道,“她醒了!”

  莫思歸一咕嚕爬起來,未及楚定江問安久現在能吃點什麼,他便風一般的沖出去,一只鞋子甩在門檻上也沒有回來撿。

  某人正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等飯,便見一個瘋子踹門進來,見她真的醒了,抱住她便嚎了起來。

  “莫思歸。”安久問到他身上的藥香味才辨出來人的身份。得虧她躺了這麼久,身體反應變得遲鈍,否則一掌早劈下去了!

  楚定江歎了口氣,去廚房看了一圈,發現梅嫣然已經熬好了白粥便連鍋帶碗端走了。

  屋裡頭,莫思歸已經斂容坐在墩子上給安久把脈。

  “她氣血不足,這半個月就不要多說話了。”莫思歸黑著臉告訴楚定江。

  楚定江心知肚明,這跟氣血沒有關系,恐怕是安久一張嘴又得罪他了,於是沒有搭腔,直接道,“廚房煮了粥,你先喝點。”

  莫思歸摸了摸肚子,湊過去拿了個碗,“我也喝點吧。”

  三個人圍著床喝了一鍋粥,隔壁梅久喊的撕心裂肺。

  剛開始消息來得太多太猛烈,梅嫣然有些懵,之後見安久沒事便去了梅久那邊。

  “她喊的這麼慘,沒事嗎?”安久問。

  “喊的中氣十足,能有什麼事?”莫思歸吧嗒兩下嘴,“要是有鹹菜就好了。”

  莫思歸幫梅久檢查過身體,她胎位很正,養的也好,一般不會有什麼問題。

  吃晚飯,安久去浴房裡洗漱一番,之後便感覺有些眩暈,回房之後很快便熟睡。

  那邊梅久歇一會兒喊一會兒,嗓子都有些啞了。

  莫思歸算了算時間,魏予之應當也差不多要醒了。

  他一邊撿著自己方才奔過來時甩了一地的東西,一邊回到屋裡。

  “莫神醫。”魏予之道。

  “咦,比我預計醒的要早。”莫思歸把手裡東西丟在筐子裡,抬腳穿上鞋子。

  “剛醒不久。”魏予之聲音略顯虛弱,“是誰在喊?”

  “華府的大夫人在生孩子,你剛剛醒不要多說話,隔壁變態醒了,吃了飯還洗了澡,真是沒見過比她更活泛的了!”莫思歸坐回榻上,撿起那本書,從藥爐上倒了一碗藥遞到魏予之嘴邊,在碗裡插了一根麥稈,“用這個喝方便點。”

  魏予之聞言,面上綻開淺淺的笑容,沒問什麼,就著麥稈喝了一碗藥。

  那藥是莫思歸事先熬好放在爐上溫著的,恰好入口。

  魏予之喝完藥之後,精神好了點,“昨晚睡的很好。”

  是有生以來最好的一次。

  以前他的睡眠質量很高,所以雖然睡的少,但是可以滿足必要的休息,而這一次不一樣,他知道自己睡了很長時間,醒來之後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已經卸下了所有重擔。

  “那當然。”莫思歸毫不意外。昨晚他抽的藥煙是新換的藥方,連他這種嚴重失眠症以及抗藥性極強的人都能睡的很好,更何況普通人。

  “我可以維持你多活幾年,但是你知道的,心頭血是人體血氣精華,你現在的外貌比之前已衰老許多。”莫思歸道。

  魏予之氣質溫文,皮膚白皙,看起來與之前不會有太大落差,只是那滿頭的烏發已經雪白一片,連眉毛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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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0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一章 見面

  白發如霜,襯著蒼白的臉,其實並不顯得蒼老,只是讓人覺得他像清晨的霜霧,太陽升起就要散去。

  就連莫思歸都不禁感歎,生命是如此之輕。

  “少說話,多休息。”莫思歸垂眼看起了醫書。

  小院裡因為安久醒來的歡騰很快便平靜下來,那邊梅久喊的聲嘶力竭,約莫隔了三個時辰,才聽見嬰兒嘹亮的啼哭聲。

  華容添負手站在產房外面,面容一如平常的嚴肅。

  “恭喜大人,母子平安,是個小郎君!”產婆喜氣洋洋的跑出來。

  華容添渾身微松,令人給了進屋去看老婆孩子。

  產房是有血污之地,那產婆本該阻止華容添進去,但是見他威勢甚重,自己又拿到了不少賞賜,便只輕聲提醒了一句也算是盡到責任。

  屋裡充斥著血腥味,梅久整個人像是浸在汗水中,侍婢正在幫她仔細清理身上的血污和汗水。

  另一名產婆正把小小的嬰孩包起來。

  眾人看見華容添均是一愣,旋即頓了手上的動作,欠身行禮。

  “繼續。”華容添道。

  眾人應是,開始繼續手上的事情。

  梅久聽見華容添的聲音,張了張嘴,卻沒有力氣再發出聲音。

  “好生休息吧,孩子很好。”華容添握住她的手,輕聲道,“辛苦夫人了。”

  梅久眼浮上笑意,心中想著自己的孩子與安久也是有緣分,才見到她醒來就迫不及待的出來了。

  見梅久昏睡過去,華容添摸了摸她的臉頰,才轉身去看那嬰孩。他有前妻留下的嫡長女,他自以為作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關心和教育都不少,可畢竟很忙,平時能見到女兒的時間不多,然而這時候抱著軟軟小小的兒子,他才猛然發現自己對女兒的關注其實很少。

  幸虧娶了梅久,華容添見女兒把她當做親生母親一樣,便知道她對女兒真的很好。

  所以他對梅久不僅愛重,還有感激。

  華容添很難想象,梅氏那樣衣錦夜行以殺人為業的家族怎麼會培養出如梅久這般滿腹詩書的溫婉女子。梅久在詩書棋畫方面的造詣不輸男子,他們在一起可以琴瑟相對,可以棋盤上廝殺,亦能夠談經論詩,他所講的事情她都能明白,無需多解釋,更多時候她只是安靜的傾聽,撫慰他在一天的疲憊。在生活上,梅久將家中管理的井井有條,無需他去操心,亦時常素手調羹,將他生活起居照顧的無微不至。

  華容添與前妻是熱烈純粹的愛戀,令他愛之深痛之切,而梅久與他之間心靈相通又細水長流愛情,讓他無比滿足。

  他覺得自己何其幸運,娶妻如此。

  因為梅久生了嫡長子,整個華府都是一派喜氣,梅久卻有點遺憾,因為坐月子的緣故都不能去和安久好好說說話。

  但是這遺憾沒有持續幾日,安久便與莫思歸一同上門道喜了。

  莫思歸是醫者,因此也能以請脈的名義大大方方的進入內室。

  兩人一坐下,梅久便眼淚汪汪望著安久。

  侍婢連忙提醒,“夫人可不能哭,月子裡會把眼睛哭壞了。”

  “你們先出去吧。”梅久道。

  為首的侍婢領著人退出去。

  安久起身走到床邊看了看,“孩子呢?”

  “在乳娘那裡。”梅久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床沿上,“你受苦了。”

  安久躺了半年,身上已經瘦成皮包骨頭,莫思歸精心調養幾日,看起來氣色才稍微好點。

  “我總覺得你現在受的苦,原本應是我的命。”梅久歎道,“每每想到這個,我就食不下咽夜難安寢。”

  她自己在這裡享福,卻讓別人替自己受苦。

  “你想多了。”安久安慰她道,“這處境擱在你身上,你早就死了,哪還有什麼命?這是我自己的命,不要自作多情。”

  “咳咳。”莫思歸既覺得肝疼又有點想笑。

  梅久早就習慣她這麼犀利的言辭,“你說的我都知道,只是有時候難免覺得不安。”

  對於梅久刻在骨子裡的聖母情懷,安久真是懶得評價什麼,瞧著她現在雖然外表依舊顯得柔弱可欺,實際內心已經變得剛強起來,也有幾分欣慰。

  梅久轉而興致勃勃的道,“我與夫君商量過,等孩子百日之後便認你做干娘,你意下如何?”

  安久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不同意就不同意,擺出這副臉子作甚。”梅久輕聲嘟噥,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我想了一下,決定同意了。”安久看著她立刻喜笑顏開,順口解釋道,“本來我覺得與你這麼麻煩的人有瓜葛已經很不幸了,不能再給自己添麻煩,但考慮到華容添還算比較優秀,這孩子以後未必不好。”

  梅久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開心,覺得與有榮焉,“沒想到你還會誇人,可見我夫君真的優秀。”

  半晌沒做聲的莫思歸笑呵呵的插了一句嘴,“俗話說,閨女隨爹,兒隨娘。”

  安久頓時黑了臉。

  梅久忙道,“你都答應了,可不能反悔。我兒子一見到你就急著出來呢,可見緣分匪淺。”

  “也有可能是急著討債來了。”莫思歸道。

  梅久急眼了,嗔道,“表哥!”

  莫思歸咂咂嘴,上前給她把脈,“坐月子的婦女真是開不起玩笑。”

  安久終究沒有改變主意,決定收了個干兒子,但是心裡真是感覺到沉甸甸的壓力。對於一個殺手來說,有太多牽掛是很要命的事情,盡管她如今未必要做殺手,可多年的心態一時難以扭轉。

  坐了一會兒,安久和梅久都覺得有些乏了,莫思歸便與安久回去。

  楚定江已在門口等候。

  楚定江這幾日精神好了很多,刮了胡子,顯得年輕許多,只不過兩鬢依舊斑白,看起來還是一副歷經滄桑的模樣。

  安久主動握起他的手,“以前刮了胡子面前還能與華容添算同齡人,現在怎麼折騰都是叔了。”

  楚定江很淡定,“遲早都會是叔的,早一點晚一點又如何。”

  莫思歸回到屋裡,見魏予之倚在藥堆上看書,屋內光線柔和,他整個人如同幽潭,寧靜極了。

  “莫神醫回來了。”魏予之抬頭淡淡一笑。

  “看見他們處的這樣好,不覺得不值?”莫思歸問。

  魏予之不會看見,但是他精神力高超,耳目靈敏,楚定江與安久之間的對話必能聽的一字不落。

  “覺得難過,卻沒有不值。”魏予之道。

  莫思歸挑眉,覺得他這話違心,因為魏予之並不是一個為愛無私的人。

  魏予之看透他的想法,卻只是笑而不語。

  一滴心頭血,換了神醫為他增壽兩年,又換回了顧驚鴻的心頭血,他得到的回報不菲,沒有什麼不值。然而,難過卻也是真的難過,因為他意識到安久終究與自己沒有交集,除了那一滴滋養了她的血。他連尋她奪回藥物的借口都已經沒有了。

  魏予之很矛盾,有時候想讓她一切都安好,有時候又情願傷害她也要與她有些交集,在她心上留下痕跡。

  ……

  沉沉一覺醒來,安久覺得精神好了很多,胃口很好,只是最近依舊只能吃流食。

  楚定江承諾了以後給她做很多好吃東西。

  “阿久,有個人救了你,去謝謝他吧。”楚定江決定把實情告訴安久,他不覺得因為此事就會失去安久,也不屑隱瞞。

  安久摸著半飽的肚子,聞言頓了一下,“魏予之?”

  “你知道?”楚定江訝異。

  “他在莫思歸屋裡,我一直都知道。”不知道為什麼,安久醒來之後就對魏予之有特別的感應,不需要刻意用精神力去探查,便知道他在那裡。當時安久沒有多想,以為是魏予之來求醫,這麼近的距離能夠感知他是很正常的事情,現在楚定江提起此事,她便立刻猜到了。

  安久沉默片刻,起身道,“我去看看他吧。”

  “嗯。”楚定江給她系上大氅,目送她出門。

  外面風大,安久攏緊大氅,加快腳步。

  還沒有到門口,莫思歸的房門便打開了。

  安久直接進門,一股暖融融的氣息和著藥香撲面而來。

  “這麼冷的天,胡亂跑什麼?”莫思歸瞪她。

  安久未理會他,解了大氅,朝床鋪上看去。

  魏予之果然在那裡,發絲如霜,面色蒼白的幾近透明,連唇都幾乎淡的與膚同色,整個人像一張白紙,又像透明的。

  四目相對,都沒有什麼話說,仿佛想問的都已經知道了,沒有必要再說出口。

  屋裡就只有莫思歸搗藥的聲音。

  半晌,魏予之笑笑道,“坐啊。”

  安久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坐下,“你沒事吧?”

  “很好。”魏予之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因久病,這張臉早已經不是當初令他怦然心動的絕色模樣,可是目光再次相觸,仍然能夠牽動心跳。

  魏予之微微蹙眉,覺得傷口處疼的厲害。

  “平心靜氣。”莫思歸提醒了一句。

  魏予之覺得秘密被拆穿,蒼白的臉頰上倏然浮上幾分血色。

  “你救了我兩次。”安久道。

  “你說在寶華門?”魏予之很快平靜下來,“那次即便我不出手,你也能全身而退。”

  安久點頭,可是即使如此,魏予之不惜自損也出手救她,這份人情,她也不會半點都不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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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05: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二章 小乖乖

  “大恩不言謝。”安久道。

  魏予之淡淡道,“我這次救你是有交換條件的,沒有什麼恩情可言。”

  屋裡一時又陷入沉默之中。

  莫思歸忍不住道,“既然沒有話說就趕快回去休息。”

  安久本想說日後若他有需要她會盡力幫忙,可是頓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做出承諾。

  魏予之目送她離開,看著纖弱的背影融入刺眼的雪光之中,久久才收回眼神。

  一切的交流在他們之間都變得無聲而緩慢,帶著一種無法言述的情分和似有若無的悶痛。

  在寶華門之變那天以前,毫無疑問,魏予之是安久的敵人,然而自此之後安久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態來面對他了。

  安久見楚定江佇立在廊下,快步走了過去。

  “楚定江……”

  楚定江握住她冰涼的手,面上泛起笑意,“你不能總是這樣連名帶姓的喊,罵人似的。”

  不管是大宋或是更久以前,為了表示尊重,一般不會連名帶姓的稱呼別人。

  “那怎麼稱呼?”安久回憶了一下,印象中,夫妻之間一直都是稱呼對方名字,或者“親愛的”,可她總覺得用漢語說“親愛的”有點不順口,叫“定江”就更不順口了!

  “以前別人都如何稱呼你?”安久想借鑒一下。

  楚定江俯身在她耳畔道,“華容簡、公孫容簡、季子。”

  安久微微愣了一下,才想起他前世就叫華容簡,“季子又是什麼意思?”

  楚定江輕咳一聲,“是幼子之意。”

  安久盯著他的臉慎重的想了一會兒,“沖你這一臉的滄桑相,我叫不出這一聲小乖乖。”

  幼子可不就是小乖乖麼!

  “罷了,這個不急,成親之後叫夫君。”楚定江本想著找個私底下的稱呼,誰想說來說去還是把自己給坑了,就不應該對她這方面抱任何希望。

  “成親?”安久聲音微揚。

  楚定江心道壞了,這丫頭毛病挺多,尤其對於成親一事十分反感,“不成親也可以這麼叫。”

  “唔。”安久模稜兩可的回應了一下。

  其實經歷過這麼多事情,她對楚定江已經算是比較了解了,說起成親並不再像從前那樣排斥,她很清楚楚定江與自己的父親並不是同一種人,他有責任感亦有擔當,令她覺得很安心。

  楚定江見她反應不大,心中稍寬,皇天真是不負苦心人吶!

  安久正想著事情,忽覺得背後有人注視,不由回身去找尋視線來源。

  那邊只有莫思歸的屋子,漏花窗後人影綽綽。

  屋內,香爐裡煙飄出縷縷煙霧。

  窗畔青衣白發,目光似乎透過窗紙看見了外面對話的兩人。

  察覺安久看過來,魏予之垂下眼簾。

  莫思歸還是在哼哧哼哧的搗藥,隔了好一會兒抬頭道,“人都回屋去了!不懂你們這些整天情情愛愛的人,阿久顯然也是把你看進眼裡去了,喜歡就大大方方的去喜歡唄,還弄什麼偷窺。”

  “我見著她第一眼便求娶了。”魏予之當時雖砰然心動卻沒有到一眼定情非卿不娶的地步,也許與他一貫的行事作風有關,不願意在這方面浪費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又或者強大的精神力賦予了他敏銳的直覺,他知道即使眼下還沒有情根深種,將來也一定會越來越喜歡她。

  “咦,竟有此事!”莫思歸忍不住同情他,“當時她肯定狠狠挖苦你了吧!”

  莫思歸琢磨,安久那張嘴平時都那麼欠,遇到這種事情肯定更是毫不留情。

  未曾想,魏予之卻搖頭,“並沒有,我與她相識至今,極少在言語上有交鋒。”

  他們哪一回都是生死線上,不是她逃亡就是他遭難,不是他捉了她,就是她捉了他,總得有個人要遭難。

  莫思歸有點吃驚。

  魏予之卻未容他再繼續追問,轉變了一個他絕對不會繞開的話題,“神醫為樓氏姑娘赴湯蹈火,在下很羨慕。”

  “赴湯蹈火有什麼用,她就是一頭強驢子,不把南牆撞塌不罷休。”提起這個,莫思歸就開始愁,哪還有心情去八卦別人。

  魏予之慢慢走回去,在床上躺下,“物極必反,情深不壽。大約這世間容不下極端的事物,所以才會特別痛苦,神醫且得放寬心才行。”

  情深不壽,這“情”不管是什麼情,愛也好恨也罷,陷得太深總不會長久,否則終將走向毀滅。

  魏予之閉上眼睛,他這話其實不是在勸莫思歸,而是在勸自己。

  莫思歸仿佛明白他的意思,為緩解抑郁,從藥堆裡扒出藥煙,“這是我最新配方‘神仙樂’,你要不要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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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05: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三章 神仙樂

  魏予之躺在榻上看著他,“多謝神醫美意,在下不需要。”

  莫思歸點燃了藥煙,躺在藥堆裡吞雲吐霧。

  煙霧散開之後就變得透明,但魏予之還是聞到了甜甜的味道,身心說不出的放松,可以想象若是將這股藥力吸入體內應當會多麼舒適。

  “是藥三分毒,神醫想必比在下更清楚,為何……”在魏予之看來他這是在作踐自己。

  “藥,不是你想停就能停。”莫思歸瞇著眼睛,緩緩道,“我幾年前開始便得了嚴重失眠症,一直以來都靠藥煙催眠才能入睡,我從前便常拿自己試藥,早就產生抗藥性,旁人用一成藥量我要用五成,長久以來,體內積攢下不少毒性,這神仙樂倒不純粹是為了舒坦,它是一種解毒藥。”

  他彈了彈煙斗中的藥渣,笑道,“說不定神仙樂用的久了又需要另外一種解藥,終有一天我的身體會承受不住這些藥力。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那一天還遠,我雖不能讓自己逃脫死亡,但活個七八十歲總沒有問題。”

  魏予之默然,他現在連活到四十歲都是奢望。

  “不過活這麼久干什麼呢?差不多得了。”莫思歸歎了一聲,繼續道,“我這輩子注定有一樣東西要得不到。”

  從他開始失眠那一天開始,就在無窮無盡的藥中沉淪下去,感情對於有些人來說是前進的動力,對於莫思歸來說,卻是巨大阻力。

  “你天生在醫道方面的天賦高於旁人,擁有很長的壽命,就注定在別的地方要失去點什麼。”魏予之道。

  莫思歸沒有答話,魏予之也沒有再說什麼,兩人在滿室馨香裡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

  除了梅嫣然早早起來做飯,其他人都還在窩在溫暖的被窩裡,華容簡便帶著小廝過來了。

  楚定江和安久起床時,他已經在廳內等了半個時辰,茶換了好幾盞。

  華容簡正靠在圓腰椅上撇著茶葉沫子,抬眼看見安久進門,不由撇了撇嘴,“我都來了半個時辰了!你就是從城外起床也早該趕到了!要不是體諒你是個病人,我必須要發飆。”

  “誰讓你來了。”安久頂著一張浮腫的臉在他對面坐下。

  “就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華容簡指了指桌上一堆東西,“這些是給你的補品,平時讓梅姨多給你做些吃吃。”

  安久對吃的東西一點都不抗拒,給多少收多少,“都是些什麼?”

  “人參燕窩之類的尋常東西。”華容簡道。

  “不好吃。”安久不喜歡吃人參,尤其是前一段時間昏迷的時候都靠參湯吊著氣,她覺得自己渾身散發著一股濃濃的人參味。

  華容簡看著她蒼白無華的臉,忽然道,“你留在這裡吧,至少我能保你安全無虞,以後再不需受這樣的苦。”

  這裡有兩個精神力臻入化境的人,院子裡的一切對他們來說沒有秘密,華容簡此言一出口,那兩人均側耳傾聽。

  “我若是不作死就不會死。我自己願意找死,誰也保護不了我。”同樣,安久想要安穩的生活,也不需要別人來給,如今她有選擇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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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05: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四章 玄

  華容簡見她說的認真也就不再勸說。

  “你變了。”安久皺眉。

  短短半載,華容簡飛快的成熟起來,無論從外貌還是氣質。安久不喜歡這種改變,從前那個與她一起看星垂大江、飲酒談心不羈少年沒有了,他的深沉與楚定江、莫思歸、魏予之太像了。安久不是討厭這種深沉,只是更欣賞那個令人感到溫暖的少年,縱然他在人們眼中是個十分荒唐的人。

  “人哪有不變的。”華容簡說罷,看著她笑了,“你沒有變。”

  安久在不斷的尋找心靈上的解脫,心態自然也在不斷變化,然而她那份純粹始終未曾消失。

  “能護住本心是一種本事。”華容簡一襲藍色錦袍,外面罩著黑色大氅,頸間一圈黑色狐裘襯著那張古月生輝的臉,說話的時候雖笑著卻透出一絲落寞。

  安久忽然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華容簡抬頭,滿臉詫異。

  感受到從掌心傳過來的溫暖,安久揚了揚嘴角,“你有些東西也沒有變。”

  華容簡慢慢收攏手指,回握住她冰涼瘦小的手,眼睛裡忽然有點濕意,就在連他自己都迷失的時候,她卻說他還有些東西沒有變,“謝謝。”

  須臾,安久抽回手。

  華容簡覺得心裡空落落,歎息一聲,從腰間解下一塊墜子遞給她,“日後有麻煩拿著它來華府找我,必傾盡所能。”

  那吊墜與尋常配飾不同,墜子是墨玉刻成的一張人臉,那臉上只能隱隱看出五官,卻辨不出具體樣貌,仔細看玉石中有點點光亮閃爍,如同夜空。

  安久沒有客套,接過來揣進了袖袋裡。

  華容簡見狀不由微笑。

  她一直都這樣的人,只有把對方當做朋友才會毫不猶豫的給予或接受。

  “我走了。”華容簡看著一動不動的安久。絕了等她起身相送的想法,“你好生養著吧,不必遠送。”

  看她要張口解釋,華容簡忙打斷。“知道你沒打算送我。”

  安久點點頭。

  華容簡無語,走到門口忽又駐足回身,“如果你改了主意,隨時可以回來嫁給我。那年我雖然娶了梅如焰,但她一天沒有上族譜就不是我正房夫人。”

  或許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不等安久回答他便匆匆離開。

  真實那麼美好,又那麼傷人。

  安久坐了會兒,起身出去吃早飯。

  楚定江依舊站在廊下等她。

  小院裡的病人們都能下地自由行動了,梅嫣然便不再將飯端到每個人屋裡,都要去飯廳。

  安久和楚定江到的時候。魏予之和莫思歸已經快要吃好了。

  “思歸說你今天可以吃飯了,今日做了些清淡的小點。”梅嫣然盛了碗粥放在她面前。

  安久注意力全部被桌上各式各樣的早點吸引,草草道了聲謝,便拉開架勢吃了起來。

  魏予之手裡捏著半個饅頭,看如同惡狼似的某人。不禁呆了呆。

  吃到第十個包子,安久再抓第十一個的時候被楚定江伸手攔住,“不能再吃了。”

  安久默默松手,端起粥喝了一口。

  莫思歸夾起那只包子,幽幽歎道,“吃飽了呢,但是姨母手藝真是太好了。忍不住還要再吃一個。”

  說著咬了一大口,吃的吧唧吧唧響。

  魏予之看了安久一眼,瘦瘦弱弱的模樣,端著一碗白粥,頓時讓人覺得像被繼父繼兄虐待的小姑娘,於是精神力微放。將半只鹹鴨蛋推送到她面前。

  楚定江自是察覺到了,卻也沒有再阻止,反而主動給她挖了半個鴨蛋放在碟子裡。

  飯罷。

  梅嫣然收拾桌子,幾個人就桌說起話來。

  “莫神醫,阿久病情可有礙?”楚定江問。

  莫思歸道。“就是身子虛了點,慢慢補回來便是,其他沒有什麼大問題。”

  楚定江笑了。

  莫思歸瞧著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覺得腳底板有一股涼氣往上竄,“你……”

  莫思歸左右看了看,一把抓住魏予之,“可不止你一個化境啊,你不能亂來。”

  “怎麼能是亂來,莫神醫為阿久的病情盡心盡力,某今日只是想算算總帳。”楚定江最後幾個是從牙縫裡擠出來,想起莫思歸每次給安久治病都要看光光,一股子氣就憋不住。

  “神醫。”魏予之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與安久有關系,楚定江又這般怒,那對安久來說定然不會是什麼好事,於是他默默抽回手臂,“在下是病人。”

  “嗷!”莫思歸嚎了一聲,拔腿躥出去,“楚定江,你敢動老子一下,就別想再有用得上老子的那一天!”

  楚定江捏准了莫思歸的脈,確定他不會不管安久就成!

  那邊響起乒乒乓乓的打斗聲,以及莫思歸的慘嚎。

  安久若無其事的摸了一個包子塞進嘴裡,被魏予之發現之後一個刀子眼瞪過去。

  魏予之靦腆的笑著低下頭。

  梅嫣然飛快的把東西全部都撤下去,以防安久再掩耳盜鈴的偷吃。

  早飯過後,兩個病人在院子裡活動。他們都是剛剛受過重創,不適宜做劇烈運動,魏予之裹著被子坐在廊下曬太陽,手邊擺了棋盤,自己在擺著殘局,一旁的白梅被冰雪裹住,陽光下熠熠生輝,冷香隱隱。

  魏予之真的不算多麼好看,至少長得不如楚定江、莫思歸,但是他沉思的時候有一種特別的魅力,仿佛要拽著人一起深陷。

  安久站在院子裡看他自弈,也稍稍被吸引了一下,但心中更多是疑惑,只見他一會兒擺上棋子一會兒又撿下來,明明一點都沒有趣,他卻好像沉迷其中覺得還挺有意思的樣子。

  院子攏共就這麼大點,魏予之自是早就發覺安久,拈著一粒白子將落未落,似是遲疑又似思索。片刻才偏頭問她,“對弈嗎?”

  安久湊過去看了看棋盤,“有趣嗎?”

  魏予之笑著點點頭,見安久在對面坐下。便伸手將滿盤驚世殘局攏了,“選黑子還是白子?”

  安久喜歡光明,所以選白。

  “盤面縱橫各十九條線,三百六十一個交叉,此為點,盤面上標小圓點的稱為‘星位’,共九個,中央星位為天元……”魏予之慢慢對她說起圍棋的下法和規則。

  安久不太愛聽囉嗦的解釋,但魏予之言簡意賅,每一句話都言之有物。讓人想繼續去探究,她罕見的耐著性子去聽。

  “一個棋子在棋盤上,與它直線緊鄰的空點是這個棋子的“氣”。 棋子直線緊鄰的點上如有同色棋子存在,則相互連接成一個整體。它們的氣也應一並計算。 棋子直線緊鄰的點上,如果有異色棋子存在。這口氣就不復存在……”

  安久擰著眉頭,“不就是玩麼,這麼復雜做什麼?”

  魏予之道,“人凌駕於野獸之上,可以捕而殺之,是因為什麼?”

  “智慧?”安久道。

  魏予之點頭,指了指棋盤。“所以這棋只有人才能想出來,也只有人才能玩。”

  “好吧,你繼續說。”安久道。

  魏予之繼續解釋,待大致說完,魏予之帶著她在棋盤上慢慢擺起來,將每一種基礎形式都練習了幾遍。便開始對弈。

  第一遍魏予之讓了她十八個子,中間時不時的指點錯誤,最後安久仍舊被完虐。

  第二遍依舊是讓了十八個子,依舊被完虐。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雖然每一遍都被完虐成渣,但安久的基礎錯誤越來越少。

  楚定江揍完莫思歸,在旁邊看了幾回,見安久越挫越勇便一直旁觀。

  下到七遍的時候,安久終於耐不住抓了壯丁,“你來和他下!”

  她倒不是因為輸的著急,而是發現這個東西確實需要智慧和技巧,靠著蠻干永遠不可能勝魏予之,她想到楚定江挺聰明便捉他過來與之對弈,從旁觀戰汲取經驗。

  兩人面對面盤膝而坐,魏予之微動,姿態不復方才那般隨意。

  氣氛陡然一變,仿佛下一刻便能拔刀相向。

  魏予之肩上被子滑落,魏予之攏了寬袖,“請。”

  楚定江伸手勾過那缽白子。

  黑子先行,魏予之取了那缽黑子,拈了一顆看似隨意落在棋盤上。

  兩人你來我往,剛開始落子飛快,隨著棋盤上的棋子越來越多,有道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兩人再落子之前都多了一點思考的時間。

  安久蹲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有看不懂的還會問問,當然得到的回答都是點到即止,她也聽不懂。

  看了小半個時辰之後,安久發現自己完全不明白他們在倒騰些什麼,打了個呵欠,去找莫思歸玩去了。

  屋裡還是堆著許多藥,看起來與先前沒有兩樣。

  安久沒有看見人,循著搗藥聲音找過去。

  莫思歸蹲在一堆藥材中間,猛的抬頭惡狠狠的盯著她,但是完全沒有他想象中的殺傷力。

  “哈!”安久瞧著她烏紫的熊貓眼不厚道的笑了,“楚定江好像很照顧你的眼睛啊。”

  莫思歸身上的傷其實不多,就那一對熊貓眼最突兀,原本瀲灩之色的桃花眼腫的像核桃中間開了一條縫,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東西。

  莫思歸撇嘴,他很明白楚定江動手不是因為早上那只包子,而是他在治病的過程中看了安久的身體。

  “得虧老子機智,沒說摸過你,不然這兩條胳膊都費了!”莫思歸恨恨道。

  安久蹲下來,托著腮道,“想必現在他已經知道了。”

  “我……”莫思歸很想發飆,但是眼睛上針刺一樣的疼,他只好捂著眼睛,“哎呦剛才發生什麼事情,我怎麼失憶了?”

  安久拍拍他的肩膀,“又不是多嚴重的事情,他為這個打你?一會兒我給你報仇。”

  莫思歸動作一頓,“你說真的?”

  “我騙過你嗎?”安久道。

  “必須把他打成這樣!”莫思歸指著自己的臉道,“都說了以後還要靠臉吃飯!本來我們家明月就不稀罕我,萬一臉再殘了。我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樓明月不是那種看臉的人。”安久安慰他,“不管你長得好不好看,她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莫思歸怒嚎一聲,“你走你走。別讓我讓再看見你,帶著你們家那個沒人性的楚定江有多遠走多遠!”

  “我現在身體不大好,走不了多遠。”安久認真道。

  莫思歸往藥堆上一趟,一副放棄人生的表情,一邊給自己眼睛上藥一邊沒好氣的問,“看見魏予之了嗎?”

  “他和楚定江在外頭下棋。”安久道。

  莫思歸把棉花球丟進藥罐裡,仿佛找到出氣口一般,一陣風沖出去,看見那倆人果然還在下棋,怒吼道。“你嫌命長是不是!剛剛挨了一刀不在床上躺著就罷了,還跑在這裡下棋!那個姓楚的,你太卑鄙了!想整死情敵也不是這麼個整法!告訴你,人在老子手裡絕對不會死,你死了這條心吧!”

  一番話說的義正言辭。

  那兩人棋盤上廝殺的正膠著。互相正有棋逢對手的感覺,哪裡顧的上其他。

  莫思歸吼完,十分得意,但是等了半晌也沒有一個人理會他,再看魏予之臉色白種透著一股青氣,頓時真的打心底發怒了,幾步上前。一掌拍在棋盤上,整個棋盤被震碎成粉塵,隨風潑到雪地裡,染出一片狼藉的顏色。

  兩人這才回過神來。

  莫思歸捏住魏予之的脈搏,真氣化作數股滲入,仔仔細細的檢查一遍。臉色頓時一片鐵青,“跟我回去!”

  魏予之覺得心口隱隱作痛,便朝楚定江點頭,起身隨莫思歸回屋。

  “你自己都不愛惜生命,我便是神。賞你五十年你活不到頭!”莫思歸摸出銀針,讓魏予之躺下,剝了他的衣服,飛快下針。

  一氣做完,倒出一粒藥丸塞進他嘴裡。

  “他沒事吧。”安久問。

  “你也回去休息!”莫思歸不悅道,“你以為你是個好生生的人?還有心情擔憂旁人?”

  安久看魏予之服藥之後昏睡過去,便不再說什麼,目光在他滿是傷痕的身體上掃了一圈,轉身出去。

  楚定江與她一起回屋。

  “你也玩了大半天,休息一會再吃午飯。”楚定江道。

  安久道,“我沒覺得累。”

  “遵醫囑沒錯。”楚定江自然也能看出來安久並無疲憊之色,否則也不會容許她玩這麼久,但是莫思歸說的也對,畢竟安久才醒來沒有幾日。

  安久解了大氅,和衣去床上躺一會。

  “我去幫梅姨,你睡會。”楚定江道。

  安久忙道,“你別在揍莫思歸了,我還答應幫他報仇呢!”

  楚定江挑挑眉,“回來讓你報仇,但是你現在是病人,沒有多少力氣,也不能劇烈活動,這莫思歸是知道的。”

  安久頗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楚定江離開,屋裡只剩下安久一個人,四角燒火盆,可是她還是覺得冷,心口像是被人掐住一般,有點悶痛,喘不過氣來,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最後疲憊不堪的昏睡過去。

  莫思歸背著藥箱過來,坐在床沿捏住安久的脈搏。

  許久之後幽幽一歎,“心頭血果真玄妙。”

  莫思歸想了很久,大致摸索到了心頭血的妙處,它是以一個人的精神力和生命力去滋養著另外一個人,這血自然要越新鮮越好,如果當初剛剛從顧驚鴻身上取下血便盡數給安久灌了,她定然會得到極大的益處,甚至可能繼承顧驚鴻七竅通靈的能力。

  只可惜當初不懂,白白錯過了最佳時機。

  不過這樣也好,顧驚鴻死了幾年了,那些血又被和藥重新煉制過,所余的效用早已不如從前,所以就算遼國皇帝得到之後病情能夠有所緩解,卻恐怕不能痊愈了。

  這樣再好不過。

  魏予之與顧驚鴻又有所不同,他以強大的精神力見長,這股強大的精神力滋養了安久的傷,但同時也融入了她的身體,倘若魏予之死的那天,安久還沒有完全同化它,她極有可能再次遭受重創。

  如此強悍凝實的精神力短時間內不可能屈服,精神力離了魏予之便是一股無主無意識的力量,它屈不屈服於安久的精神力已經與魏予之的意願沒有任何關系。

  好在魏予之被取血的時候是心甘情願,所以這股力量目下看來還十分溫和,不需過於憂心。讓莫思歸比較擔心的是,安久現在與魏予之有了某種關聯,魏予之的痛苦,安久似乎也得承受幾分。

  死亡會因為這種關聯蔓延到安久身上嗎?

  莫思歸不知道,這已經超過他所認知的醫道范疇。

  思緒漸漸理清楚之後,莫思歸興奮起來,這個發現無疑為他打開了一道嶄新的大門,他有預感,如果能夠弄清這之間的關系,他的醫術會上升到另外一個層次!

  一定要仔細觀察這兩個人!莫思歸背起藥箱,歡歡喜喜的回去了。

  午飯時少了兩個人,早上還活泛的兩個病號居然轉眼又躺回去養病了。

  楚定江問莫思歸,“阿久之前看起來並無異樣,為何會突然病發?是否魏予之病發有所關聯?”

  莫思歸原不打算與他說話,但聽楚定江一語道破,心裡對他的敵意立刻少了幾分,他這個人的情緒就是這麼怪異且瞬息萬變,“是啊,這件事情玄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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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05: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五章 國恨家仇

  多一個人想事情會更全面,於是莫思歸便把今日想到的都與楚定江說了,倘若能從他那裡得到些許啟發,莫思歸可以考慮不記仇。

  楚定江聽完便從中挑出一個問題,“既然你認為那血中攜帶的精神力已經不受魏予之控制,為何他們之間會有關聯?”

  “這……”莫思歸陷入沉思,片刻之後答道,“我的結論的確草率了一點,但是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我認為人不僅僅是腦子有記性,身體各個部位應當都有記憶,心頭上的血應當也會有吧。”

  這些東西聽起來很玄,莫思歸以為不會得到一般人的認同,誰料楚定江卻道,“或許吧。”

  有過他這種經歷之後,面對這些事情比莫思歸還要更信幾分。

  “阿久與別人有了瓜葛,你心裡不舒服了?”莫思歸本意是想幸災樂禍,但話說出口之後難免有種同病相憐的意味。

  楚定江抄手看著外面雪地裡的鳥雀,半晌才答道,“人心,最難料。”

  莫思歸砸砸嘴,“阿久的為人你還信不過?”

  “我信她。”楚定江道。

  他相信安久的為人,但是人心最易變,何況喜歡誰不喜歡誰也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住。

  他也想開了,不能因噎廢食,如果想和一個人過一輩子,那就全力以赴,沒有捷徑可以走。

  “愁。”莫思歸道。

  若是撇開感情,他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可每每想到這件事情就覺得墜入了無底深淵。

  放又放不下,拿又拿不起。

  真是愁煞人!

  莫思歸從腰間的袋子裡又摸出藥煙塞進煙斗裡,一會兒功夫,屋裡又升起了霧氣。

  抽完神仙樂,莫思歸才覺得身心放松了點,回屋裡倒頭就睡。

  一覺睡醒之後便開始一門心思的鑽研藥方。

  住在華府有個好處,就是想要什麼東西。一般華容添都能幫忙找到,莫思歸對華容添的辦事效率十分滿意,所以當楚定江提出離開時,他第一個表示反對。

  安久整日裡就是吃睡長。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已恢復如從前,只是精神力還得慢慢養回來。

  安久原定的重鑄身體時間因為昏迷這半年要向後推遲一斷時間,莫思歸便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研究她與魏予之之間的關聯上。

  “上次小魏魏昏迷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

  安久皺眉,同一個問題莫思歸問了一個多月,而且對魏予之的稱呼由“魏先生”變成“魏予之”,之後又變成“小魏”,這沒幾天又變成了“小魏魏”。這表示莫思歸已經把魏予之看的很重要了。除了樓明月之外,安久這還是第一次在他嘴裡聽見這樣喊旁人。

  “心口疼不疼?”莫思歸伸手想指出位置,但總感覺一旁楚定江目光陰測測的。

  他只好忍住,繼續問。“哪兒疼,怎麼疼法兒?”

  “你至少問過四十遍了,我拒絕回答。”安久道。

  莫思歸捧著記事用的羊皮卷,思緒不知道又飛到那裡去了。這段時日,他尋了很多道家書籍。想看看能不能有所幫助。

  很幸運的是,楚定江極為了解道家,從道家起源以及各種主張、典籍都了然於胸,仿佛歷經了道家的興起與衰落一般,每次談話莫思歸都有所得,於是眼睛上的淤青還沒有退,他便已經把仇拋到腦勺後去了。

  莫思歸回過神。又扭頭問魏予之。

  魏予之的耐心,天下難尋第二份,明明生命短暫竟然還願意浪費時間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今日依舊耐心回答了,但是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麼了?”安久似乎能看穿他平靜表情之下的沉重心情。

  魏予之微微一笑,“無事。”

  他從不習慣傾訴。

  魏予之走的是一條崎嶇險路。一著不慎大宋和遼國都容不下他,沒有人能夠告訴他在這條路上應該怎樣走,也不會有人能夠體會站在這條險路上的心情。

  二十天前,他拿到藥便與下屬取得聯系,也得知耶律權蒼將縹緲山莊交給了梅如焰。

  連耶律權蒼都不知道。魏予之手裡攥的除了縹緲山莊之外還有很多私人勢力。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縹緲山莊最終會是一顆棄子,而他到時候也有可能會被一並拋棄,遼國人不是沒有人才,豈能容得下一個宋人占據高位?

  耶律權蒼作為一個君主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卻不夠狠絕。他不是一個心軟之人,但是要鳥盡弓藏,對魏予之還是有點下不去手。

  當初耶律權蒼惡疾纏身,幾乎不能理事,全是魏予之獨自支撐,甚至他還想辦法為耶律權蒼續命。

  那年耶律權蒼命懸一線,眼看等不到取藥人心頭血的時候,是魏予之囚禁了魏雲山,用魏雲山深厚的內力和他自己的精神力救活耶律權蒼。

  可以說,沒有魏予之就沒有耶律權蒼。

  除此之外,早年間他們還不知彼此身份時,也曾有過一段情同手足的日子。耶律權蒼年紀雖比魏予之大,但是因身子不好,平常都是魏予之多照顧他一些。

  耶律權蒼之所以沒有殺魏予之滅口,更多的還是記著曾經有過如此純粹的兄弟之情,而不是後來的相互利用。

  “耶律權蒼既然如此對你,何必要抓著遼國不放?”一個沉厚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魏予之回過神來,才發現莫思歸和安久不知去了哪裡。

  “你知道?”魏予之有些驚訝,畢竟這件事情很隱秘,但是旋即一想也就明白了,楚定江能夠猜到他在想些什麼,卻猜不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楚定江搖頭,“我早已不關注這些事情,只是想說一句話。”

  “請賜教。”魏予之道。

  “你不覺得空負了一身才華?”楚定江把那天魏予之問的話,原封不動的還了回來。

  “此話怎講?”魏予之問。

  “若不是顧忌某些事情,你的一身才華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這世上不止遼國一塊地方,大宋新君登基,一切大有可為,你不會不清楚。”楚定江放下手裡的書卷,看向他,“可你情願熱臉去貼冷屁股也不願意效忠大宋,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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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4 16:06: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六章 過年

  被人猜中藏在心底的秘密,魏予之並未有絲毫驚訝,只是淡然一笑,“是。”

  他也理解了楚定江那句話的意思,家與國,究竟是哪一個更重要?對於稍有眼光的人來說,都知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有國才能有家,可是魏予之早就沒有家了,而最親近的人就是因為這個腐敗的朝廷才含冤,他空有一身才華,卻不得為江山社稷施展。

  楚定江望著魏予之的滿頭銀發,“你想做的終究不過是報仇,與江山,與百姓,並無任何關系。而你的仇人,究竟是大宋皇帝還是整個大宋?抑或只是大宋的腐朽?”

  楚定江的這番話,無異於當頭棒喝。魏予之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其實心底一直都有數,眼下真相這樣被人赤裸裸的揭露出來,想裝作不懂都不行。

  然而明白歸明白,他苦笑道,“我在這裡是罪臣之後,即使有辦法隱藏身份進入朝堂,但紙終是包不住火。”

  有太多原因不去選擇走這條路了,他說出來的只是極小極小的一點,就算他能夠一輩子都隱藏住自己的身份,但在官場上想混到權傾朝野的地位,不僅僅需要耗費巨大的精力更需要有很長的時間。

  魏予之沒有一個好的起點,亦沒有任何關系、助力,想要走到權利的巔峰,哪怕一切順利,至少也需要十幾二十年的時間。

  可惜,他沒有這般長的壽命。

  魏予之道,“我還有幾年好活?能賭一把的時候,只好孤注一擲。”

  楚定江也煩透了大宋,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孱弱的朝廷,外表花團錦簇,其實則屋宇將頹,更可氣的是住在裡頭的人發現情況,不僅沒有想著加固支撐,反而不斷往上面裝飾,雖看起來更加繁榮,但是沉重的負擔也令它加速傾塌。

  “我已不再關心朝堂之事,但若看見希望,有能力幫一把的時候還是願意伸手。”國之大事匹夫有責,楚定江看清了自己,對於名利、抱負不會再強求,可也不至於做一個游手好閒之徒,“大宋如我這般的人成千上萬,遼國有沒有你都一樣不會成功。”

  大宋朝廷腐敗,許多真正的有才之士情願屢屢無為也不願意效忠,而當有覆巢之危的時候,誰又能眼睜睜的看著國破家亡?

  “如果我是你,我情願走仕途一道,也許有生之年不會看見寰宇肅清但總算做了點什麼。”楚定江的語氣平緩,話語卻如尖刀每一個字都刺入魏予之心底。

  魏予之只覺得已經愈合的傷口又開始刺痛,喉頭一甜,有一股熱流要噴湧出來,卻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楚定江見他神情瞬間頹敗,沒有再說下去。魏予之精神力強大凝實,表明他必然是個心智極其堅強的人,不會不堪一擊,只是此事太過重大,他一時心緒難平而已。

  砰!

  莫思歸背著安久一陣風似的沖進來,“小魏魏你怎麼了?”

  方才他與安久聞到華府廚房裡傳出的陣陣香氣,皆有些坐不住,於是決定過去借點過來,熟料安久剛剛到廚房外面便一陣心絞痛險些暈過去,莫思歸知道肯定是魏予之出事了,連忙背著安久回來。

  “沒事。”魏予之臉色慘白,但是神情平靜至極。

  他看向楚定江,“多謝楚先生指點。”

  莫思歸放下安久,左右手同時給兩人把脈。

  指尖感覺到血液一下下的搏動,居然像是在為一個人把脈!莫思歸訝異,先是松了魏予之的手,仔細探安久的脈搏,然後又去專心為魏予之診脈。

  結果還是一樣。

  “我就說……這幾日覺得哪裡不對頭。”莫思歸一邊自語,一邊點了魏予之幾個穴道。

  一場談話,魏予之病情加重了一些,隨後便陷入昏迷之中。

  莫思歸剛開始擔憂他撐不過去,但見安久躺了一天之後又生龍活虎,而他的脈象也逐漸恢復平穩,這才漸漸放下心來。

  因為無聊,這個冬季顯得分外漫長。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華府忽然變得忙碌起來,每個人都是腳步匆匆且面透喜氣。

  安久蹲在牆頭上看了好幾天,忍不住問楚定江,“他們在忙些什麼?”

  見多識廣的楚定江表示不知道。

  又看了小半個月,楚定江才想起來,“他們是准備過年呢!”

  “過年?”安久皺眉。

  梅氏並沒有華氏這樣注重節日,安久住在梅花裡的時候,大部分精力又都放在族學和弓道上,自然對這些沒有太過在意,印象中過年就是整個梅花裡聚起來吃一頓飯,而那一頓飯吃得血流成河,積屍如山。

  楚定江更是不在意這些。

  過了幾日,梅久卻帶著一大批丫鬟婆子過來,親自操持小院裡年前的准備事宜。

  除了梅嫣然之外,滿院子的人都不知道這麼大陣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均拘束的蹲在莫思歸的屋子裡。

  梅久端了盞茶輕輕抿了一口,笑意盈盈的道,“快過年了,我帶人過來打掃打掃,順便給大家添置些東西。”

  四人倆虎都沒有吱聲。

  梅久略顯尷尬,放下茶盞拉著安久的手道,“我讓人給你准備了好些衣裙首飾,女子應當好生打扮,跟我來。”

  安久木著臉被拽進了剛剛拾掇好的寢房裡。

  一進屋,安久便愣了愣,感覺自己進錯房間了。眼前一切華貴不可言,所有東西都換了新,大到桌椅板凳,小到一只茶盞。

  “你不是來添置東西的吧。”安久道。

  梅久正在興致勃勃的從箱籠裡取出新做的女式衣裙,聽她這麼說,疑惑道,“什麼意思。”

  安久一屁股坐到新換的椅子上,下面有軟軟的毛墊,舒服極了,“我看你的架勢簡直恨不能把屋子都拆了重新蓋一遍。”

  梅久笑道,“我早就想過來拾掇一下了,這邊原就沒有人住,裡面物件都陳舊了,只臨時添置了一些日常用物,也太簡陋了。只是礙於你還病著,不好打擾,這回趁著過年總算能換換新。快來看看,喜歡哪一件?”

  梅久把一群一件件的理開在床上、桌上,那箱子裡居然還是不減少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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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1:56: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七章 髒

  安久大多數時間都穿著玄色勁裝,對這些衣裙也有些好奇,便隨手指了一件墨藍色衣裙,銀色鑲邊,衣角上繡著一支含苞待放的玉蘭。

  “這件老氣了點。”梅久知道她不會改變主意,只建議了一句便將衣裙遞給她。

  安久拿著衣服到屏風後面,滿頭大汗的折騰了半晌,總算把一套衣裙給穿上了。

  走出來之後,梅久眼睛一亮,過來一面給她將衣服理整齊,一面誇贊道,“你穿什麼都好看。”

  安久低眸看了她一眼,梅久生產完之後養的很好,比以前要豐腴得多,皮膚吹彈可破,“原來你胖都胖在臉皮上了。”

  梅久想起來這原來是自己的身體,誇她等於自誇,不由臉色一紅,“真是沒法兒和你好好相處,你有生以來說過半句好聽話不曾?”

  “我只說實話,你不願意接受事實,不要怪在我頭上。”安久理直氣壯。

  “……”

  梅久不答腔,理好之後退後幾步仔細端詳,點了點頭,“很好,就是得梳個頭,你到那兒去坐。”

  梅久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再加上這些年養尊處優,早已不復當年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就算面對安久亦不會像當初那般戰戰兢兢。

  安久依言到妝台前坐下,從鏡子裡看著衣著華貴的梅久親自動手給她梳頭。

  窗外梅花艷艷,仿佛還在梅花裡的那些時日,兩人共存一體,那般緊密卻又那般遙遠,如今依舊如此。梅久已經恢復正常人的生活,而安久始終還在沼澤裡掙扎。

  其實無關處境,梅久以控鶴軍間諜的身份嫁進華氏,簡直就是九死一生,可是她在這樣的形勢之下竟安然活了下來。並成為真真正正的華夫人,這裡頭固然有一定的運氣成分,但梅久的智慧和努力不可或缺。

  反觀安久的處境,其實可進可退。被緊緊束縛的只是她的心。

  一個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努力去做,日子過的不會太差,若是迷茫毫無方向,就只能祈求上天眷顧,拼人品拼運氣了!

  “你比我強。”安久忽然道。

  梅久動作微頓,繼續梳頭,面上依舊是恬淡的笑容,“真難得,有生之年還能聽見你誇我。”

  “唉!”安久手指敲著妝台。略有些惆悵,“連你這樣的人都能做到,我也得加把勁了。”

  “這是什麼話,什麼叫‘連我這樣的人都能做到’。”梅久佯嗔。

  “我說的不恰當麼?”安久想了想,挑眉從鏡子裡看她。“笨鳥先飛?”

  “真真說不過你!”梅久仔細的編發辮,“你這個人真是很奇怪,自高自大、言語刻薄、殺人如麻,卻總讓人感覺你不壞。”

  安久挑挑眉,捏了支釵敲著首飾盒,“像你這種白兔感覺誰壞過?”

  “安久,我變了。”梅久取了篦子沾了點桂花油輕輕幫她抿了抿頭發。俯身從鏡子裡觀察頭發梳的是否整齊,“我再也不是那個覺得全天下都是好人的傻子,我也……會殺人了。”

  “唷。”安久無甚表情的道,“說來聽聽,讓我見識一下兔子是如何咬人。”

  “我雖沒有親手去殺人,但我手裡謀下的人命已不是一兩條。午夜夢回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這雙手很髒很髒。”梅久捏著篦子的手有些顫抖,“他們欲害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想死就只能痛下殺手,可我還是覺得自己雙手很髒。”

  每次有這種感覺的時候。梅久都假象自己還是與安久活在一個軀殼裡,仿佛那樣就能安心點。

  安久倏然揚手抓住她正在顫抖的手,“這個世界上永遠不會停止殺戮,本來就是自然的事情,人殺畜食肉是因為要活下去,如果你不除掉敵人就會死,為什麼要內疚?”

  鏡中,安久黑眸冷厲沉著,“你現在已經不需要殺人了,忘了吧,就當那些人是被我殺了。”

  梅久笑了,眼裡泛出水光,“其實你真的是一個好人。”

  只是安久的好,是對極少數人。

  梅久很快收斂了情緒,勸道,“安久,不要再做那種事情了,好生過日子吧,你說過想放羊呢?”

  安久垂頭沉默片刻,再抬頭時,眼裡卻是堅定,“我現在就可以實現當初的夢想,但我暫時過不了這種日子,如果有一天我不能解脫,就算放了全天下的羊也不會感到愉快。”

  她伸出瑩白的雙手,放到眼前,“我也覺得髒,每當血液中不可遏制的渴望殺戮,我便會覺得自己更骯髒。”

  安久也想明白了自己以前為什麼會那麼討厭梅久,出了厭煩她的懦弱,更嫉恨她的干淨。

  安久並不是一個自己墮落就渴望全世界墮落的人,如今梅久說自己殺了人,她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有一種難以表達的心塞。

  “好啦,不提這些糟心事兒,如今你醒了,我也生下了你的干兒子,以後日子還長呢。”梅久說著,飛快的將發髻綰好,然後開始挑揀適合的首飾。

  梅久很喜歡那種垂掛的樣式,覺得那樣的飾物在頭上,走起路來會顯得嫵媚。

  但顯然她估計錯誤,安久才走了沒幾步便煩了,伸手拔掉滿頭的發釵,“穿裙子已經挺不方便,還弄這些玩意,純粹給自己找事兒!”

  “女人為了美,擔待一點有什麼關系?”梅久要給她插上。

  “以前我不能怎麼你。”安久轉臉盯著她,“現在卻可以揍你。”

  梅久手一抖,連忙收起步搖,以她對安久的了解,可不會以為這是在開玩笑,安久一向是說揍肯定會揍,一點不帶含糊的,管你是太后還是皇帝!

  “罷了罷了,你不戴就不戴。”梅久洩氣。

  不過想到楚定江看見安久的表情,梅久立刻又興致勃勃了,給她披上一件狐裘,攛掇道,“走吧,去表哥那裡。”

  安久不反對,跟著她一起去了那屋。

  屋裡草藥堆亂得跟草垛沒兩樣,煙霧縹緲裡,三個男人躺的橫七豎八。

  安久推門進來,楚定江最先看見,不禁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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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1:56: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人面墜

  煙霧繚繞裡安久身姿纖纖,背後耀眼的雪光將一切照的如夢如幻,大袖垂垂,猶若暫歇的蝴蝶,又如斂翅的蒼鷹,說不清是柔弱還是剛強的模樣。

  楚定江目光定格在她臉上,一襲墨蘭色衣裙襯著瑩白如玉的臉龐,烏發雲鬢,沒有一件多余的首飾,顯得分外素淨。

  不知道為什麼讓楚定江忽然想起來第一次看到她身體的那一晚,臉上一熱,手裡的書卷啪的掉落在藥草堆裡。

  突然的聲響驚醒了同樣怔愣的魏予之。現在的安久與他當初一見心動的樣子有一些區別,不僅僅是相貌,就連氣質中都多了一份柔和沉靜。以前安久在不殺人的時候看起了也挺安靜,但那種靜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壓抑,隨時可能爆發似的。

  “你這麼打扮真有幾分像女人了呢!”莫思歸嘖道。

  安久走到楚定江身邊坐下,梅久隨後跟了進來,見到三人微微頜首,算是見禮了。

  “好看。”楚定江輕聲贊道。

  安久點頭,“我知道。”

  “你就不能謙虛點?”莫思歸嫌棄道。

  安久回頭看他,“你有意見?”

  “我就是有意見!”莫思歸話方出口就覺得氣氛有些異樣,這才猛然想起來屋裡其他倆男人都對她有意思,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氣氛緊繃,所有人都以為安久要沖動的上去揍人,誰知她淡淡瞥開眼神,“我是穿給楚定江看,不在乎你的意見。你恐怕以後也沒機會提意見,樓明月又不會穿給你看。”

  莫思歸瞬間心塞,別開臉,一副“再也不要跟這個女人說話”的樣子。

  魏予之垂下眼簾,掩住眸中的黯然。

  整個屋子以梅久為分界線,一邊艷陽高照,一邊陰霾遍布。

  “表哥,我令人將這屋裡也收拾一下吧。”梅久道。

  “不可!”莫思歸連忙道,“我屋裡很整齊,不需要收拾。”

  這屋裡連個插腳的地方都沒有,說整齊簡直就是眼瞎,但梅久多少也了解莫思歸一點,說這句話主要是為了緩沖一下氣氛,也不是真心想要收拾這屋子,“那就罷了。”

  她又看向魏予之,“可需為這位先生收拾一間屋子?”

  “不需要。”莫思歸再次拒絕,“你有時間趕快去抱兒子,甭上我這兒來添亂。”

  梅久也不生氣,一臉“我知道你是受了情傷心情不好,我不怪你”的寬容,笑笑道,“這不是快過年了嘛,想讓大家都過的好一點。”

  莫思歸看的更是心塞,若不是顧忌楚定江這個活閻王,他立刻就得動手把這兩人扔出去!

  幾個人不尷不尬的坐了一會,梅久便請莫思歸去幫兒子請個平安脈,楚定江與安久便也回屋去了。

  直到看不見安久的背影,魏予之才收回目光。

  安久在回廊上,回頭看了一眼,情緒莫名有些低落。她能感覺到魏予之的目光,也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情緒。

  如果這世上有一個人,你能看清楚並時時刻刻感受到他的真心,還能否與之形同陌路?

  安久不能。

  見過父親的殘忍,知道真心難得,面對一份真情又怎會無動於衷?

  母親的忠貞對安久影響深遠,那時候她很嫌棄這種愚蠢的行為,然而事情擱在身自己身上的時候,她很詫異自己居然也情願守著一生一世守著一個人。

  “是你。”安久抓住楚定江的手。

  “嗯?”楚定江疑惑的看向她。

  安久頓足,“我開始在意別的男人了,但是我仍然覺得能一輩子不變心的人是你。”

  楚定江沉默片刻,微微一笑,抬手拍拍她的腦袋,“乖。”

  楚定江是個很敏銳的人,什麼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但是自己看出來和安久自己承認是兩碼事。他很高興安久如此坦誠。

  “可以偶爾走神,我相信你。”楚定江攬她入懷,沉聲道。

  那邊屋內,魏予之躺在床上盯著房梁,白發從床沿垂落在地上,如雪如霜。

  他很少有這樣的時刻,放任自己什麼都不想,腦袋裡一片空白。

  ……

  汴京晴了許多日,因積雪一直融化,反而比下雪的時候更加寒冷,大多數人都選擇窩在屋裡。

  距離新年還有兩天的時候忽然又下起雪,鵝毛一般,帶著掩埋城池高樓的氣勢,紛紛泱泱,密密壓壓。

  安久最喜歡在這樣的天氣坐在火盆旁邊,只穿舒適的單衣裹著被子窩在楚定江身畔。

  “過完年我們就走吧。”安久皺著眉頭,眼裡映著盆中的火,“想起來我接了一個賞金榜至今還沒有做呢!那張榜文呢?”

  楚定江拿火棍撥了撥炭火,“來不及了,估計你早上了賞金榜。”

  他余光看見安久滿臉不解,“接了榜文卻不執行任務者,將遭到賞金榜追殺。”

  被賞金榜追殺,就相當於被全天下的殺手追殺,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唔。”安久不開心,她竟然又走到這一步了!前世她也是被全世界通緝……

  楚定江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不是什麼大事,如果沒有更好的辦法就殺了賞金榜掌事,所有榜文會一律撤換。”

  這是賞金榜的規矩,一任掌事一任榜,不會有任何任務拖延到下一個掌事手裡。

  “賞金榜的幕後掌事是誰?”安久問。

  楚定江目光落在她腰間的墜子上。

  那是一只墨玉人面墜,前些天才到她手上。

  “華容簡!”安久坐直身子。

  楚定江嗯了一聲。

  “確定?”安久有點不太相信,以前華容簡很混,很出名,幾乎每天都活在汴京人的視線裡,若是這樣還能暗中經營賞金榜,他得有多深的城府!

  “他接手賞金榜不到兩年。”楚定江猜中她心中的疑惑,便解釋道,“這個消息准確無誤,因為是玉氏與他一並滅掉了賞金榜原有勢力,而後華二又以水陸通行令換玉氏放手賞金榜。玉氏本就志不在此,自然答應。”

  玉氏如今的家主是玉翩飛,也就是朱翩躚的親弟弟。

  楚定江道,“他贈予你的玉墜便是賞金榜的信物之一,如果你不想殺他,用此物亦可消除自己的榜文。”

  “既然他有權利消除榜文,為何不直接撤了,反而要給我這個東西?”安久問。

  楚定江道,“賞金榜有很多年歷史,掌事換了許多任,但是其中的規矩一直沒有變。為了公平起見,賞金榜從來都不是一言堂,還有很多規矩制約。自從有賞金榜,這個玉墜便存在了,贈予賞金有功之人,持有者可拿它令賞金榜做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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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8-5 11:5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六十九章 雪下十裡長燈

  “那我豈不是又欠他一個人情?”安久整個臉都皺起來了,她可不喜歡欠債。

  “你欠他很多人情?”楚定江問。

  安久點頭,“我剛從梅氏出來的時候他幫了我不少忙。”

  “你認識他更久吧?為何認准了我?”楚定江笑問道。

  “他對我的好,大多是錦上添花,你對我的好,是雪中送炭。”安久對此一向看的很清楚。

  華容簡出手相助,她承情了,找個機會換回去便是,而楚定江與她同生共死過,更每每救她於危難,這種情誼自是不同於一般。

  楚定江挑眉,“就這些?”

  安久抱臂仔細想了想,“我見著他沒有那方面沖動,見著你有,這算不算?”

  “當然。”這對楚定江來說比第一個理由重要的多,他傾身湊近她低聲道,“我們有很久沒有沖動過了。”

  安久陷入昏迷半年,醒來之後楚定江又顧忌她身子弱,所以一直都極力克制著。

  “你知道的,我禁欲那麼多年。”楚定江拉著她的手過來摸那處隆起。

  “欸!”安久驚奇道,“你果然憋的不輕!”

  連提一句都能立刻一柱擎天!安久沒有忙著撫慰,而是很感慨的道,“你這樣都能禁欲二十多年,真是太不容易了。”

  楚定江無語,這件事情前因後果不是這樣的吧!他又不是發情期的野獸,若不是因為長時間禁欲怎麼可能變得這麼敏感!

  不過他沒有辯解,反而很憂郁的道,“是啊,很辛苦。”

  呼吸沉重,聲音中已經有一絲黯啞。

  “阿久。”他傾身慢慢靠近她的唇。

  楚定江的面容被火光籠罩,似乎被暖意模糊,距離這樣近竟然顯得朦朧,有一種別樣的柔和。而他鬢角的斑白,他眼下的細紋,卻都清晰的映入安久心底。一股淡淡的暖意和著酸澀從心蔓延到舌尖。

  隨著氣息越來越近,安久感覺自己的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抑制它跳出來,看著楚定江近在咫尺的唇,她咽了咽干澀的嗓子,伸手摟住他的脖頸狠狠吻了上去。

  外面天色陰沉,大雪紛飛,剛剛過午便已似傍晚,院中梅花被雪覆蓋,沁出幽幽冷香,屋內一室火熱。

  過了兩日。

  華容簡一身素淡的便服過來尋安久。

  “今天是大年三十,咱們去街上逛逛吧?”華容簡笑起來的時候一如從前般燦爛。絲毫看不出是做殺手行當的人。

  安久看了看外面還在下的雪,“這種天氣還有人逛街?”

  華容簡興奮道,“雪中逛集市別有趣味,前幾年也有一次碰上大雪,紛紛大雪下十裡長燈。那情形真是至今難忘!好容易才天時地利,今年一定會更熱鬧!”

  “我也去!”莫思歸從屋裡探出頭沖這邊吼道。

  華容簡推開窗子,“要去你自己去!”

  莫思歸捏著煙桿,惆悵歎道,“想那年你還在朱雀街上對我難捨難分,眼下卻忘了當初怎樣在我懷抱裡撒嬌。”

  華容簡怒道,“呿。就你那小身板還好意思說懷抱,滾!”

  兩人正吵著的熱火朝天,楚定江卻給安久披上了狐裘,牽著她的手走了出去。

  “喂!你們去哪兒?”華容簡忙不迭的跟上去。

  莫思歸也匆匆披上大氅,回頭看魏予之,“一起去吧。”

  魏予之遲疑了一下。“也好。”

  反正過完年就會離開,街市那麼大,魏予之精神力又極高,避開華容簡便是,他也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尋常人的生活了。人生不長,且行且珍惜。

  因著雪天,天色很早便黑了,華燈初上,將漫天大雪照的暖融融。

  街上的人有的撐傘,有的沒有撐傘,每個人都是一身新衣,臉上帶著喜氣。

  站在潘樓街上,能看見兩條長長的燈路直延伸的天邊,四周店鋪、攤位的光亮璀璨繁星簇擁著長龍。

  楚定江並沒有帶安久在街上慢慢逛,而是一路不停的到了一家酒樓。

  “客官,已經客滿了,您可預定了席位?”小二滿臉堆笑的道。

  楚定江嗯了一聲,“楚。”

  “原來是楚先生,請隨小的來。”小二語氣熟稔,微微躬身請兩人上樓。

  原來楚定江早就准備好了。

  安久看了他一眼,側臉冷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雅間裡的奢華自是不必說,屋內早已放置暖爐,點了清雅的熏香,味道不同別處的濃郁,而是帶著淡淡的草木香氣。

  “這是什麼味道?”安久問。

  “不喜歡?”楚定江在小二回答之前便已開口問道。

  “喜歡,很好聞。”再清淡的香味都會有些發膩,聞多了影響食欲,但是這種香一點都不會。

  小二原是不打算插嘴,見佳人喜歡,飛快看了一眼楚定江,感歎道,“這是楚先生調制的香呢!咱們掌櫃要出重金買,先生卻不肯,原來這香是只為娘子一個人調的啊!”

  這種小事自是不能讓安久生出什麼非君不嫁的心思,但楚定江為她調香,她很高興。

  小二也很識趣,將水倒好便退了出去,“小的就在外頭,方便先生隨時傳喚。”

  “嗯。”楚定江在外人面前一貫的寡言。

  “你會調香?”安久發現楚定江還有自己不了解的一面,很有興致探究。

  楚定江見她有興趣,便笑道,“從前貴族公孫都喜愛弄這些小東西,我也琢磨過一陣子,後來便棄了。”

  “不是挺好的嗎,為何棄了?”安久走近香爐,一股清新的氣息撲鼻而來,腦海中瞬間清明許多。

  “玩物喪志。”楚定江端水走過來,遞給她一杯,自己則靠在窗邊看著她,面上的肅冷消融,帶著淡淡的笑意,“當時不乏專門研究香道的香師。我無意此道,懂一些便好。這是清靈香,嗅之可令靈台清明,是謀士最喜愛的香。我略略改了點香味。”

  原本這香很烈,點燃之後會讓人感覺一股清涼直沖腦海,楚定江將它改的柔和了點。

  安久正要說話,忽然察覺幾道熟悉的氣息已經距離自己很近。

  很快便聽見了盛長纓的聲音,“慢點慢點。”

  “楚先生,您請的人到了。”小二在外面道。

  “讓他們進來。”楚定江放下水杯。

  安久眼睛微亮。

  門被打開,盛長纓扶著朱翩躚走進來,隨後是隋雲珠和李擎之,還有小藥童。

  安久見過梅久懷孕,現在自然不會以為朱翩躚是胖了。“你懷孕了?”

  朱翩躚心情很好,樂得裝淑女,微羞著答道,“是啊,已經六個多月了。”

  安久默了默。問,“誰的?”

  朱翩躚額頭上青筋一跳,咬牙切齒的道,“看不見孩兒他爹正扶著我呢嗎!”

  安久點點頭,陷入沉思。

  “夫人,來喝口水。”盛長纓倒了水端給朱翩躚,這才與楚定江見禮。

  “都坐吧。過年該吃頓團圓飯。”楚定江道。

  眾人依次落座,門外一陣騷亂,莫思歸怒吼道,“誰敢攔著老子!”

  華容簡囂張的威脅,“給本公子讓開!”

  楚定江給隋雲珠使了個眼色,隋雲珠起身到門外。“讓他們進來吧。”

  兩個氣焰囂張的人大步走進來,莫思歸一見人都聚齊了,立刻道,“楚定江你居然沒有邀請老子!你這個心胸狹隘的卑鄙小人!”

  莫思歸是醫者,治病難免與病人有比較親密的接觸。楚定江能夠理解也能夠接受,但是這不妨礙他看見莫思歸就覺得刺眼,因此態度自然不會好到哪兒去,“坐,還是滾?”

  華容簡怒瞪著楚定江,“你看他那是什麼態度,思歸我們走!”

  他話說完,便發現莫思歸已經坐到盛長纓身旁。

  滿桌子的人都看著華容簡杵在那兒,他干咳了一聲,朝小二吼道,“干站著干什麼!沒看見本公子沒有座兒嗎!”

  小二小心的瞟了楚定江一眼,見他沒有反對,忙道,“是是,小的這就替公子加坐。”

  座位添在莫思歸旁邊,華容簡對此很滿意,正准備指揮小二把椅子挪到安久身旁,楚定江一個冷冽的眼神掃過來,“不坐就滾。”

  莫思歸幸災樂禍的大笑。

  “五十步笑百步!”華容簡不情不願的坐下了,不過他很快又開心起來,因為對面恰好是安久。

  好吧,也蠻不錯的位置。

  上菜的時候,梅嫣然才剛剛到。

  “有些事情耽誤,來晚了。”她解釋道。

  莫思歸表示理解,這個特殊的時間她應該很想和女兒吃團圓飯的。

  楚定江起身,把梅嫣然請到了上座。

  “咦,你懷孕了呀!”莫思歸盯著朱翩躚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戲謔的看向盛長纓,“挺不錯嘛,恭喜恭喜!”

  朱翩躚的肚子被桌子擋住,這樣對面望過去根本看不出來,不過沒有人吃驚,莫思歸有本事光憑觀面容便判斷出對方是否有疾。

  盛長纓臉色微微紅,拱手道,“多謝。”

  莫思歸嘖了兩聲,瞧見安久若有所思,不禁道,“嘿,阿久是不是也想生一個?”

  所有人目光齊唰唰的看向安久。

  她抿著嘴想了半晌。

  她見過梅久那個胖乎乎的兒子,抱在懷裡沉甸甸的,那麼柔軟脆弱,平日裡她連殺一個孔武有力的壯漢都不費吹灰之力,抱著嬰兒的時候感覺稍一用力就會碎掉,不禁讓人心頭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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