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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楊柳岸]將門女的秀色田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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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50:04
第一百章 趣聞,生病

    「有,小姐稍等,奴婢馬上端來。」

    青舒哦了一聲,又歪倒在被褥上。

    不多時,食物的香氣飄入鼻間。青舒嗅聞著香味,爬起來,咕噥道:「好香。」

    「小姐,您下來吃,還是坐在炕上吃?」

    「端過來吧,我不想動。」青舒覺得自己渾身酸軟的不舒服,一點都不想動地方。

    轉眼間,炕桌擺上,一碗瘦肉粥、一碗肉絲蘿蔔湯、一個饅頭、一顆剝了皮的煮雞蛋、一碟水煮五香花生米、一碟切了薄片的醬香豬肉上桌。

    青舒披了衣裳,漱了口、洗了手,人精神了一些,這才注意到一直進進出出地忙活的人是鈴蘭。 「什麼時辰了?」

    鈴蘭答道:「子時剛過。」

    青舒點頭,「你去歇著吧,這裡不用管了。」

    鈴蘭轉到青舒後頭,「奴婢不困,前半夜奴婢睡的很足,剛過來替了小魚姐姐,小姐就醒了。」她說著話,攏了青舒披散開的黑髮,用一根髮帶給鬆鬆地系上。

    青舒便沒再說什麼,先喝了一口熱呼呼的肉絲蘿蔔湯,再吃饅頭和其他東西。她吃到八分飽,漱了口,便退後倒在被褥上又不想起來了。

    鈴蘭輕手輕腳地收了碗碟,最後將炕桌撤了,輕聲問:「小姐要不要下來走走,消消食?」

    青舒瞇著眼睛,「不要了,想睡覺。」

    鈴蘭便扶了青舒起來,將剛才披上的衣裳拿開,讓青舒躺進被子裡,這才退到一邊去,挑了挑油燈,坐在燈下要繡花。

    青舒瞅了她一眼,「晚上做針線活計傷眼睛,別繡了,你拿上油燈去耳房睡吧!有事自然會叫你。」

    鈴蘭乖巧地答應一聲,收了針線等物,提了油燈退出內室去。

    房間里頓時變得昏暗,青舒翻過身去,想著明日還得去衙門看看情況,昏昏沉沉地又睡著了。

    第二日早晨,青舒比平日起的晚,她依舊感覺身上酸軟的不舒服,整個人懶洋洋的不想動地方。如此一來,小魚終於有了與別家小姐的貼身丫鬟一樣的事情做,給自家小姐更衣。平日裡青舒習慣自己更衣,今日因為她不舒服,就由著小魚替她服務了。

    青陽已經練完功,同步語嫣一道來了青舒的房間。他歪著頭看懶洋洋的沒什麼精神地坐在椅子上的青舒,「姐姐,你哪裡不舒服?」

    青舒將頭靠在他的小肩膀上,「姐姐渾身不舒服,沒力氣,不想動。」

    青陽突然有了自己是個大男子漢的感覺,輕拍青舒的背表示安慰的同時,說道:「姐姐不用怕,小陽立刻派人去請周大夫。」

    青舒靠在他的肩上低低地笑出聲,「嗯,姐姐不怕,姐姐有小陽。」

    青陽挺了挺小胸脯,「嗯,嗯,小陽已經長高了,能保護姐姐。」

    步語嫣抽了抽嘴角,「你們倆個夠了,一大早不要這麼噁心人行不行?本姑娘還要吃早飯。」

    青陽難得地怒視一回步語嫣,「步姐姐壞,不理你了。」

    青舒勾起嘴角,「小陽,你拿上弓箭射她,看她還敢不敢取笑我們。」

    步語嫣瞪圓了眼睛,「餵,你們姐弟夠了哦,人家可是千里迢迢地特意過來看你們的,你們太過分了。」

    青陽立刻拆她的台,「才不是,你是跟著古小六哥哥出來玩兒的。」然後氣乎乎地告訴青舒,「姐姐,你睡著了不知道,步姐姐和古小六哥哥訂親了。她那麼兇,古小六哥哥一定是被逼的。」

    青舒眨了眨眼睛,什麼狀況?驃騎大將軍之孫女與輔國大將軍之子訂親,強強聯合嗎?皇帝會答應?

    步語嫣卻紅了臉,「喂,古青陽你皮癢了是吧?本姑娘才不稀罕嫁給古瑞星那個娘娘腔,都是爺爺那個大壞蛋的錯,為了一壇果酒,居然把人家給賣了,可惡。」

    青舒那個驚訝,一下坐正了身體。真的訂親了啊!真的強強聯合了啊!可是,關果酒什麼事?

    青陽難得地跟步語嫣對上了,「才不是大將軍爺爺的錯。如果你不喜歡古小六哥哥,你幹嘛擰著古小六哥哥的耳朵硬要跟出來游玩兒?」

    步語嫣跳起來老高,「才,才不是那樣。本姑娘這叫離家出走,對,叫離家出走。因為爺爺擅自把人家給訂出去了,人家因為太生氣,所以,所以離家出走了。」

    青陽瞪她,「那你幹嘛不跟別人出來,非得跟著古小六哥哥?」

    步語嫣的臉更紅了幾分,「那是因為,因為……」

    青陽寸步不讓,「因為什麼?因為你怕古小六哥哥嚇跑了,再不回京?」

    步語嫣直跳腳,「臭小陽,才不是那樣。還不是……還不是本姑娘剛逃出京,就見哥哥們追出來了。我就一急,鑽進了停在路邊的一輛馬車裡躲。可誰知道我會那麼倒霉,那馬車居然是古瑞星那個娘娘腔的。本姑娘本來想跟他好說好商量的,躲他馬車裡一會兒的。可他過分,大喊大叫地將哥哥們給引了過來。」

    聽的津津有味的青舒舉手發問,「然後呢?」

    步語嫣氣呼呼地道:「當然是本姑娘被哥哥們給抓了。」

    青陽點點頭,「被步哥哥們抓了,你生氣,你八爪魚似地跳上古小六哥哥的背,擰著古小六哥哥的耳朵不放,逼步哥哥們和古小六哥哥,直到他們點頭答應你出來游玩兒,你才鬆開古小六哥哥的耳朵,對吧?」

    步語嫣尖叫一聲轉身往外衝,「啊,小杏,是小杏說的對不對?臭丫頭,我要剝了她的皮。」

    青舒替古瑞星默哀一分鐘,然後問弟弟,「誰告訴你的?」她不認為,小杏會將自家小姐的糗事抖摟出來。

    掀了人家老底的青陽對著姐姐靦腆一笑,「古小六哥哥告訴我的。」

    青舒覺得,她家弟弟有進步,正從膽怯的小貓咪往腹黑狼的道路上邁進,不錯,不錯。不過,「古小六幹嘛告訴你這種事?他昨日來府裡了?」

    「古小六哥哥昨天送步姐姐來過。今天也來了。」

    「什麼?」青舒以為聽錯。古瑞星幹嘛一大早跑到她府裡來?難道是為了見步語嫣這個未婚妻?不可能吧!

    「一早就來了,來找彥哥哥的。」

    「什麼?」青舒覺得腦子亂的不行。古瑞星幹嘛一大早就跑到她府裡來找周伯彥?那多奇怪。

    「哦,姐姐睡的早,不知道。昨晚彥哥哥來府裡住的,就住在上次來時住的那間屋子裡。」青陽解釋的時候,臉上明顯帶了喜色。

    青舒老半天才反應過來,一下又無力地靠在了青陽的小肩膀上,有氣無力地道:「小陽,姐姐好累哦,姐姐想睡覺。」

    她心裡憤憤,她們古府不是客棧好不好,周伯彥這人怎麼一點自覺都沒有,住過一次不夠,還要來住第二次。古代人不是很講究男女大防的麼!古府就三個主子,一個是寡婦,一個是十四歲,哦不對,是已經十五歲的年輕姑娘,一個是八歲的男孩子。周伯彥一個大男人,懂不懂什麼叫規矩、什麼叫避諱?還大家公子呢!一點都不守禮教,居然又大咧咧地住進來了,可惡。

    青陽不知道姐姐的心事,有點著急,「小陽扶姐姐去睡覺,周大夫來了再看病。」

    青舒點頭,剛要站起來,小魚進來了說:「小姐先不能睡,吃過飯才能睡。」

    青陽這才想起大家還沒吃早飯的事,吩咐小魚,「把早飯端過來,姐姐要在房裡吃。」

    青舒卻搖頭,「別了,語嫣好不容易來一趟,在小食廳擺飯吧。」

    這邊正安排著,前頭丁家妹來稟報,「小姐,少爺,步小姐要在前頭吃,管家便讓人在前頭擺飯了,並讓奴婢過來請小姐和少爺過去。」

    青舒嘴裡嘀咕一句「女大不中留」,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叫上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的青陽,微微一笑,「姐姐沒事,走吧,別讓客人久等。 」

    因為有客,早飯比平日豐盛。青舒和青陽到的時候,周伯彥、古瑞星和步語嫣已經就坐,等他們姐弟入座,便開始吃飯。

    青舒心中腹誹,這作客的一個比一個自來熟,反倒顯得她這個主人無足輕重。她用眼角余光掃了周伯彥一眼,接著一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東西,一邊觀察著成為未婚夫妻的古瑞星和步語嫣。大將軍家的兒子和女兒湊成一對,都有手底下的工夫,他們鬧矛盾的時候會不會不吵架,而直接來個全武行?唔,以步語嫣的個性,很有可能是最先發起全武行的那一個。

    被人不錯眼地瞧著,這飯吃的真是……古瑞星放下筷子,「古小姐,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看我?」

    青舒沒有被人抓包的自覺,「你們倆個坐一起,還真有夫妻相。」

    「咳咳咳……你,咳咳……」步語嫣被嗆住,指著青舒的鼻子一陣猛咳。小杏急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遞帕子的一陣忙活。

    古瑞星一臉糾結地看看青舒,再看看步語嫣,最後看向周伯彥,「餵,管好你的女哇,痛痛……我的腳……嘶……」

    一個猛咳,一個抱著腳哇哇大叫著,青舒疑惑地看著他們,「誇你們有夫妻相,至於激動成這樣嗎?」

    周伯彥慢條斯理地道:「你是第一個這樣誇他們的人,他們自然激動。」

    青舒一臉恍然,「原來如此。」然後問:「你們什麼時候成親?記得提前送信兒,我好去喝你們的喜酒。」

    步語嫣的咳嗽已經止住了,她向青舒撲了過來,「讓你欺負我。」

    青舒側過身子躲,「喂,喂,吃飯吃飯,不許鬧。」

    青陽已經跑過來自後頭抱住了張牙舞爪的步語嫣,使勁兒往後拖步語嫣,「不許欺負姐姐,姐姐今天不舒服,要看大夫。」

    步語嫣的火立刻消了,不過,也不忘放狠話,「看在你不舒服的份兒上,本姑娘先放你一馬。以後再敢亂說話,我就把你綁到樹上吊個三天三夜。」

    青舒撫額,一陣無語。

    飯桌上的戰爭適時喊停,一旁伺候的小魚、丁家妹暗暗鬆了口氣。

    青陽坐回青舒身邊,夾了一筷子的雞蛋給青舒,「姐姐多吃,吃過飯回去睡覺。衙門那邊,小陽跟著管家去看看,姐姐安心睡覺,不要擔心。」

    聞言,青舒笑瞇了眼,「好。別忘了將三家鋪子的損失一併討回來。還有,機靈一點,若是衙門有偏袒蕭家的意思,趕緊回來告訴姐姐,姐姐會想辦法應付。」

    青陽又夾了一筷子木耳給青舒,「小陽記住了,姐姐快吃。」

    古瑞星看著他們姐弟之間的互動,抽了抽嘴角,「放心,放心,不用擔心,有咱們新上任的御史大人在,他蕭家權勢再大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對了,你們一定不知道吧,蕭家的蓉小姐看上了咱們的御史大人,咱御史大人那個狠嘶,痛痛……」

    正認真觀察青舒臉色的步語嫣受到影響,側臉狠瞪古瑞星,「你幹嘛?腳抽筋了?」

    古瑞星有苦難言,「算是吧。」

    周伯彥頭也不抬地道:「早飯這會兒工夫,你的腳抽筋兩回了,該看大夫了。」

    粗話到了嘴邊,古瑞星硬是咽了回去,「是啊,是該看大夫了。」

    步語嫣一臉恍然地道:「原來傳言是真的呀!我還以為謠傳呢!」然後往青舒跟前湊了湊,一臉熱切地道:「舒姐姐,你不知道。我們離京前,京城發生了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蕭蓉,記得吧,就是那個在你掉水裡的時候見死不救的蕭蓉。她呀,不知道怎麼就看上了冷冰冰又悶葫蘆性子的新封御史,想在御史面前好好表現表現,於是站在水邊吟詩。然後,哈哈……」事沒講完,她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青舒一臉黑線地道:「事沒講清楚,你笑什麼?」

    古瑞星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沒說話,為了他的腳好,他還是少說話為妙。

    「聽說是岸邊的古樹上棲息的數十隻鳥飛下來撲向她,她嚇到了,和身邊的丫鬟摔到了冰面上滾作一團,滑出去數十米遠。」周伯彥一臉淡然地來了這麼一句。

    步語嫣笑的捶桌子,「對,哈哈……說是,說是有數十位年輕公子目睹了她的滑稽相,哈哈……」

    青舒努力忍著笑,「那個,那些鳥是看她不順眼嗎?還是說,那些鳥太喜歡她了,想和她親近親近?」

    「誰知道呢!」周伯彥隨口接道。

    青陽眨著黑亮的眼睛,很認真地聽著,「後來呢?」

    步語嫣已經緩過勁兒了,她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說道:「丫鬟扶了她起來,她不會在冰上走,尖叫著又摔了一跤,還把丫鬟給連累了。然後,她趴在冰上哭,再不肯起來。後來,蕭府婆子、丫鬟上去十幾個,一個一個都摔的鼻青臉腫的,好不容易才救了她到岸上,噗……說是額頭破了,嘴唇也破了,一隻胳膊脫臼了,總之,很慘。」

    青舒有點幸災樂禍,同時也有點同情。在現代,女孩子在冰上摔就摔了,多少人看見又能如何,不是什麼大事,保不准,還能有一場英雄救美的事發生。可在古代,而且還是在數十位年輕公子面前,一個年輕小姐摔的如此慘,那就是面子、裡子都丟盡了的事情。估計,近期內蕭蓉肯定是不能出來見人了。

    這事聽聽也罷,最重要的是關於御史的事,青舒便問古瑞星,「對了,既然你是御史大人的護衛頭領,你不保護御史大人,到處亂晃可以嗎? 」

    古瑞星看看周伯彥,摸摸鼻子,「御史大人性子怪,不愛讓人跟著,沒事,沒事,他命大,不讓護衛跟著反倒更安全。」

    青舒覺得有理,若是被人前後簇擁著,誰都知道御史在哪兒。御史的可怕之處,就該是神出鬼沒的,讓人抓不住蹤跡,這樣才能更好的監督百官。 「那,你們御史大人很年輕嗎?沒成婚嗎?像蕭蓉那樣身份的小姐,定要嫁作嫡妻的。」

    古瑞星偷瞄周伯彥,不確定給什麼樣的答應才能不挨踩。

    「沒成婚。」周伯彥突然說。

    古瑞星立刻追加一句,「御史大人很年輕。」

    「才不年輕,依本姑娘的眼光看,至少得三十歲了,年輕什麼年輕?」步語嫣反駁。

    這下換古瑞星撫額,他是真服了步語嫣的粗線條,連御史都能弄錯人。再說了,御史若是過了三十的男人,像蕭蓉那種眼高於頂又自詡為才女的小姐會故意製造機會往前湊嗎?

    青舒狐疑地看這對未婚夫妻,覺得他們倆的眼光沒有「夫妻相」了。不過,御史大人年不年輕不重要,「既然你是御史大人的護衛頭目,那你一定很了解御史的性子。我問你,你們御史真能做到公正嚴明嗎?會不會偏幫權貴?」

    這個問題,一下就把情緒陷入低谷的古瑞星給弄精神了,他一臉認真地看著青舒,「別說蕭遠真的犯了事兒,就算他沒犯事兒,只要你看他不順眼,咳,不出一個月,保證有人替你悄悄收拾了他。」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悄悄把腳往步語嫣那邊挪了挪,以防萬一。

    聞言,青舒白了他一眼,「問你也是白問,沒一句正經話。」

    古瑞星覺得自己那個冤,「哎,你怎麼不信?我這可是實話,一點都不摻假的。」

    青舒覺得無趣,「問你,還不如問他了。」說罷,瞅了周伯彥一眼。周伯彥這人是有點討厭,可你有不懂的找他問,他不帶一句廢話就能給你解釋清楚。

    古瑞星很有為自己平反的衝動,可嘴一張,就被塞了個小包子。

    周伯彥收回筷子,「吃你的飯,飯都堵不住你的一張嘴。」

    青舒又恢復到了懶洋洋的狀態,有一口沒一口地吃東西。

    早飯結束,青陽和步語嫣就一左一右地挽了青舒的胳膊,不由分說地送回房間,按著她躺下。

    青舒雖然不想動彈,可心裡有事,哪裡能睡著。周大夫來的時候,小魚已經放下炕頭的簾子,只讓青舒露了手腕出來。

    周大夫坐在簾外的方凳上,診過脈說道:「無礙,主要是緊張加勞累所引起的小症,吃上兩副湯藥,休息兩天便能痊癒。」

    站了一地的人這才放心。

    簾內的青舒吩咐小魚去叫管家,周大夫聽了搖頭阻止,「小姐安心養病,這兩天不宜操心它事。」

    青陽忙接道:「對,姐姐只管安心養病,什麼也不用操心。府裡的事有小陽和管家伯伯處理,遇到難事,小陽還可以請教彥哥哥,不會有問題的。」

    步語嫣不忘跟著表態,「舒姐姐你就什麼也別管了。不是還有我呢嘛!我辦不了的事,我可以找我五哥、七哥啊!他們午時便能到鎮子上。 」

    躺在簾後炕上的青舒無奈地道:「好了,好了,我不見管家,我只管睡覺成了吧!」

    眾人這才散了,小魚一拉開簾子,步語嫣便脫了鞋爬到炕上,趴在青舒身邊,一臉同情地看著青舒,「真可憐,要喝苦苦的藥。」

    青舒笑著輕踢她一腳,「一點都沒有同情心。」

    步語嫣咧嘴笑,不過知道青舒病了,便也忍著沒有撲上來鬧她。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當小魚端了湯藥上來,青舒接過,試了試藥溫,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一口氣把藥給喝掉了。

    步語嫣一臉崇拜地盯著青舒直看,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生病喝藥了。

    撤走了藥碗,兩個人繼續閒聊,說著說著,步語嫣察覺到只有自己在說話,青舒卻沒有一點動靜了。她湊過來看青舒,確定青舒睡著了,無聊地躺了一會,難得細心一回,給青舒蓋好被子,下了炕,穿了鞋出去。

    三天過去,案子都結了,可青舒依然在躺著。

    不是周大夫醫術不好,而是青舒自己比較倒霉,一天半的藥喝下去明明很有起色,可她這輩子的月事居然趕在她生病的時候第一次前來報導,痛得她死去活來不說,讓她差點以為自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鬱悶的事不只這一個,女人來月事有什麼奇怪的,蘇媽媽有必要每天笑咧了嘴,不時拿「我家有女初長成的」的目光盯著她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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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50:33
第一百零一章
   
    等青舒養好了身子,下了炕出來溜噠的時候,時間已過去六七天,清明也到了。步語嫣沒走,周伯彥還在,步五和步七回了錦陽城,而古瑞星帶著御史大人的護衛隊不知去向。

    清明節那日細雨濛蒙的,大家擔心青舒的病會反覆沒讓她出門。再說,在古代,清明掃墓是男人的事,極個別的情況下才會由女子去。

    第二日,青舒原計劃是去莊子上看看麥子的長勢。不成想,天氣並沒有放晴,反倒下起了雨夾雪,又一次被阻了出行。

    既然不能出門,青舒便坐在書房整理帳目,順便開始計劃春耕之事。京城那邊的氣溫比輝州低,春耕一般比輝州這邊晚個十天左右。在輝州地界,過了清明,春小麥便可以播種了。之後過個二十多天,就到了種苞穀、高粱的時節。像穀子、豆類的成長期比苞穀、高粱等要短,對氣溫的要求更高,因此是要在最後慢慢種的。

    青舒決定,莊子上剩餘的七十畝地,種五十畝的春小麥,二十畝的苞穀。等到五十畝的麥子成熟,下茬儿全部種上白菜。其它的作物她今年不考慮。至於大古家村的三畝薄田,她決定租種給村民,不想往那邊分精力過去。古代計量土地的畝是大畝,比現代計量土地的畝要大,具體大多少,她不太清楚。她現在極力想知道,她結合一些現代種田的常識和古代農書中的種田知識耕作,到底能不能提高一下糧食的產量。

    正在她寫寫划划的時候,步語嫣找過來,意思意思性地扣兩下門,不請自入,抱住青舒的胳膊就晃啊晃的,「陪我玩兒會兒,好不好?」

    青舒知道,因為她養病的關係,步語嫣悶壞了,可鎮子就這麼小,哪有什麼能吸引步語嫣玩兒的地方! 「你想玩兒什麼?」

    步語嫣一臉激動地提議,「咱們出去騎馬吧!」

    青舒潑她冷水,「外邊在下雨,你覺得蘇媽媽會放我出去嗎?」

    步語嫣一下蔫了,「那怎麼辦?」

    青舒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有什麼可玩兒的,最後一拍掌,「走,跟姐姐去廚房禍害禍害。」

    一聽要禍害,步語嫣立馬來了精神,「好玩兒不?」

    「好玩兒,姐姐教你做刺蝟饅頭。」青舒三兩下把桌子上的東西收了。

    「刺蝟?什麼是刺蝟饅頭?」

    「等下你就知道了。」說著,青舒拉了步語嫣就走。

    廚房是許三娘的一畝三分地,可青舒時不時地要和許三娘搶地方,許三娘早習慣了。揉麵的案板給準備好,乾麵粉準備好,發好的一盆麵放一旁,許三娘退到一角去忙自己的。

    青舒和步語嫣洗了手,一人揪了一塊兒不大的麵團,面對面地站著揉麵。青舒是認真的揉,把麵團揉的表面非常光滑。步語嫣那就是個玩兒,麵團被她弄的根本不成型。

    青舒也不指望她能學會,等手裡的麵團揉好了,放到一邊去省了片刻,搓成長條型,均勻地切小塊兒,然後叫步語嫣看過來。她拿了一小塊兒弄成橢圓形放到案板上,一頭兒稍微弄出尖,然後拿了清洗過的剪子細細地一個又一個地剪出刺的形狀,在步語嫣一臉驚奇的視線中,拿了兩顆紅小豆當眼睛按上,然後一拍手,「好了,這就是刺蝟饅頭。」

    步語嫣覺得好玩兒,「這個好,這個好,我也要學。」

    青舒遞給她一塊兒切好的麵塊兒,「那,用這個練習。等你學會了,再教你做兔子饅頭和小豬饅頭。」

    步語嫣這下可不無聊了,嘰嘰喳喳地纏著青舒學做各種各樣的小動物的饅頭。

    吃午飯的時候,饅頭端上桌,盧先生、周伯彥和青陽呆了一下,老半天不知道該不該下筷子。

    而青舒那邊,步語嫣護著整盤的饅頭不讓青舒吃。

    「這麼可愛的饅頭,你怎麼能狠心吃了它,不許吃。」

    青舒窒了窒,「那個,蒸饅頭,不就是為了吃嗎?」

    「你吃別的,這些不能吃。」

    青舒投降,「好吧,我吃別的。」可只吃菜、不吃主食算怎麼回事啊!青舒決定,等下偷偷吃。

    下午的時候,天已放晴,。

    步語嫣又坐不住了,青舒想了又想,吩咐小娟去找找府裡有沒有長些的麻繩。

    不多時,小娟還真找來一條長短合適、粗細合適的麻繩來。

    院中的地有些泥濘,簷下長廊不夠寬,青舒便選了平日里姐弟倆個練功的地方。這裡的地面鋪了鵝卵石,既沒有積水,也不泥濘。青舒叫上步語嫣的同時,還把丫鬟小杏、小娟、小魚、古鈴蘭和丁家妹都招呼上,一群女孩子便嘰嘰喳喳地拿了繩子準備起來。

    按照青舒的吩咐,小娟和小魚一左一右地站好,一人抓了麻繩的一頭兒搖繩子,很快便適應了。

    青舒先示範了一下,提著裙擺從左邊衝進去,一邊跳一邊往右移,再從右邊出去。然後問步語嫣,「看清楚了嗎?很簡單,你也試試。」

    步語嫣磨拳擦掌地道:「這個簡單,一學就會。」可人一沖進去,沒把握好跳的時機,一腳踩著繩子站在那兒了。她一噘嘴,走回原位,「這次不算,再來。」

    第二次,步語嫣果然就成功了,然後高興地招呼青舒也來。青舒笑著加入,還招呼小杏、鈴蘭和丁家妹也一起玩兒,說人多熱鬧。

    等青舒跳累了,和鈴蘭一起換下小娟和小魚,她們倆個負責搖繩子,讓其他人玩兒。

    這邊實在玩兒的太歡實,笑聲傳出去老遠,連讀書的青陽他們都聽見了。趁著盧先生不注意,青陽悄悄交待關木頭去打聽。

    盧先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也沒訓他。等到他說休息的時候,青陽一下衝了出去,抓住門外的關木頭問明情況,撒腿就往熱鬧處跑,卻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而來的周伯彥身上。

    周伯彥伸手扶住青陽,「怎麼不看路?什麼事讓你急成這樣?」

    青陽抓了他的大手繼續衝,「彥哥哥,姐姐她們在玩兒好玩兒的遊戲,咱們也去吧!」

    周伯彥聽了這話,卻一把扯住他,「不妥,你不能只顧高興,忘了男女有別。」

    青陽立刻蔫了,「可是小陽也想玩兒。」

    周伯彥按住他的頭笑道:「你自然能去,是哥哥去不得。去吧!玩兒上一刻鐘便回來,否則先生會生氣。」

    青陽立刻眼睛一亮,伸出兩指來,「玩兒兩刻鐘,兩刻鐘好不好?」

    周伯彥覺得好笑,顯出一臉的為難來,然後在青陽垮下臉的時候,立刻又道:「成,哥哥幫你拖住先生。」

    青陽喊了聲謝謝哥哥,跑的飛快。

    盧先生從敞開的授課室門內走出來,咳嗽一聲,「你在教壞他。」

    周伯彥回道:「你又沒阻止。」

    盧先生捋了捋鬍子,「看在他平日認真好學的份兒上,饒他這一回。」

    周伯彥往盧先生跟前走了幾步,停下來,「他的玩伴太少,你再收上兩個同他年紀相當的學生吧!」

    盧先生立刻甩了臉子,「免談,若不是念著兄弟情份,這個都不收。」

    周伯彥當沒聽見,「陳知府有個與他年紀相當的孫子,資質也不錯。洛老尚書得知你在此教書,有意送了小孫子過來。就這麼著吧,一個也是教,三個也是教。」

    盧先生恨不能找個東西敲他的腦袋,瞪著他說道:「什麼叫『就這麼著』?警告你,少給先生添麻煩。」

    「離京前,皇上曾問起你的行蹤。」周伯彥突然轉了話題。

    盧先生的臉色瞬間轉怒為喜,樂呵呵地點頭說道:「三個好啊,教三個好,就這麼著了。」等周伯彥得了滿意的答案走開,他臉上的喜立馬散盡,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他一直都明白,自己的性子不適合朝堂,這種閒雲野鶴的日子再愜意不過了。都多少年過去了,按理,皇上日理萬機的早該忘記他這號人了,如今又要舊事重提,恐怕是什麼人故意在皇上面前說了他什麼吧!

    步語嫣有了新花樣的玩兒法,不再那麼纏青舒。青舒便在第二日吃過早飯後準備出門去。

    當日堂審搶鋪燒舖一案,判蕭遠流放邊疆苦寒之地服役十年。蕭媛,因受兄長唆使而犯案,念其年少又是女子,送入道觀清修三年,若不真心悔過,再加三年。

    風味小食鋪遞交衙門一份詳細的損失單,要求蕭府賠償一千九百七十二兩另八百零九文。雜貨舖和米舖同樣遞交了各自羅列的損失單,前者要求賠償七百六十兩,後者要求賠償八百二十兩。蕭家沒有異議,當堂付清了賠償銀子。

    蕭正軍暫不定罪,被放回錦陽城。之後由陳知府和御史大人每人擬一份奏摺送至朝堂,最終是否會獲罪,全看皇上如何定奪。

    青舒今日出門,準備先去看正要動工重建的鋪子。雜貨舖和米舖的東家害怕蕭家會暗中報復,再不敢呆在康溪鎮上,於是每家以五十兩銀子的價格將燒毀的鋪子賣給了古府。如此一來,古府便有了相連的三個鋪子的地方,青舒便做出規劃,在原地要蓋兩間鋪子出來,一個依然是風味小食鋪,一個經營什麼暫時還拿不定主意,總之一切要等蓋出來再說。

    青舒要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周伯彥也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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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遭遇埋伏
   
    到了地方,青舒下了馬車,見周伯彥正翻身下馬,眼中閃過疑惑,「你跟著我幹什麼?」

    周伯彥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有跟著你嗎?」

    青舒撇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往前走過去,走走停停地看男人們拆除著燒毀的殘垣斷牆。

    正在盯工的古元河看到青舒一行人,高一腳、低一腳地踩著一地的殘破物件迎上來,「小姐,這邊亂,容易傷著,不要往裡去。」

    青舒便停步,「大概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清理乾淨?」

    古元河答道,「天黑前定能清理乾淨。柳師傅說地下已沒有凍層,只要府裡挑好了吉日子,他便隨時可以帶著手下工匠們破土動工。」

    破土動工是大事,必須要請風水大師看日子。不僅這一樣,上樑也要看日子,等到鋪子建好裝修好,開業的時候也要看日子。總之,在古人眼裡,算得大事的都必須看日子,以期有個好兆頭,往後事事如意、事事大吉。

    古強很重視,今日會親自過去找大師看日子。估計下午就會有准信兒。

    青舒又看了一會兒,回到馬車上,吩咐李大郎去莊子上。

    背著手站在路邊的周伯彥見了,走過去抓了韁繩上馬,帶著六名身穿黑色錦衣的護衛跟上。

    顧石頭很是不解,搔了搔頭湊過去說話,「公子,您幹嘛跟著古小姐?」

    周伯彥二話不說拿馬鞭抽他。

    顧石頭哇地大叫一聲,身體後仰,才勉強躲過甩來的馬鞭。等他抱著頭坐正身體,那六名錦衣護衛紛紛送給他一個同情的眼神,越過了他。

    顧石頭擦掉額頭上的冷汗,嘴裡嘀咕了一句「最近公子脾氣變壞了」,無精打采地催馬跟上走遠的隊伍。

    出鎮子的時候,路邊分散地蹲著幾個莊戶人打扮的漢子。周伯彥與護衛們目不斜視地過去了。走在最後頭的顧石頭卻左右張望著,無意間與一個漢子偷覷他們的目光對上,他咦了一聲,多看了那漢子幾眼。卻見那漢子低了頭,不再看他們。

    顧石頭越想越覺得不對,但又不敢去和自家公子說話,於是和一名護衛搭話,「你覺不覺得剛剛在鎮門口蹲的幾個漢子看人的眼神很可疑?」

    那護衛胡亂嗯了一聲。

    顧石頭覺得找到了知己,表現的相當高興,「既然是咱們倆發現不對的,那咱們倆回去抓住他們審問一番,若他們是衝著公子來的,那咱們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如果是誤會,那更好。」

    那護衛突然又開始同情起彥公子來,身邊有這麼一個不能安生的傻小子,彥公子真不容易。護衛帶著這樣的想法,默默地繼續趕路,連個「嗯」都不給了,懶得再搭理顧石頭。

    顧石頭鬱悶,垂頭喪氣地跟在隊伍的最後頭。

    過了半個多時辰,到達經常走的木板橋時,李大郎籲的一聲將馬車停下。

    小娟自馬車內探了頭出來,「怎麼回事?」

    李大郎沉聲回道:「前邊的木橋壞了,過不去。」

    周伯彥催馬上前,走近木橋看了看,目光一黯。這時有一名護衛下馬,走上前去轉圈兒看了看,走回周伯彥身邊低聲回道,「公子,是有人故意破壞,用斧子砍斷的。」

    周伯彥看向李大郎,「還有哪條路通向田莊?」

    李大郎一指東邊光禿禿的樹林,「可以從那林子裡穿過去,中間有一條通一輛馬車的路,就是有些繞遠。」

    周伯彥環視周圍一圈兒,「走吧,就走那邊。」

    三個護衛在前,三個護衛在後,周伯彥跟在車的一側,一隊人不緊不慢地改道走穿過林子的路。意外的是,他們無驚無險地出了林子,沒有任何異樣。

    田地間,農人們三三倆倆地在忙活,有刨高粱茬子、苞穀茬子的,有種春小麥的,總之,農人一年的活計開始了。

    臨近屬於古府的田莊時,遠遠便能看到十幾二十個人在地裡熱火朝天地幹活。有撒農家肥的,有趕著黃牛跟在後頭扶犁翻地的,有撒麥種的,有拉了橫木跟在後頭淺埋麥種的……

    到了近前,青舒叫停了馬車,下了車站在地頭兒看莊子裡人幹活兒。

    很快犁地的黃牛到了青舒他們近前,大家這才看到黃牛拉的犁非常特別。農人的犁只有兩樣,就是下邊的犁頭分深翻的大犁頭和淺翻的小犁頭,而且除了犁頭部分,其它部分基本都是木頭的,一走一過犁出來的都是一壟一壟的。

    古府莊子上用的這個犁,除了扶手是木頭的,其它部分基本都是鐵鑄的,而且橫向大概有一米左右長,下頭的犁頭不是一個,而是八個,個個不大,比那平常淺翻的小犁頭還要小。

    出了地頭,扶犁的吳管事將黃牛停下來休息,然後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翻出的並排緊湊的八個淺壟,一臉喜色地道:「小姐,這犁絕對是種麥子的好手。」

    青舒臉上也帶了喜色,「你覺得深淺度如何?麥苗容易出嗎?」

    「正好。就是黃牛拉的累了些。」吳管事一臉心疼地過去拍了拍黃牛的脖子。

    青舒笑,「你可以稍微改裝一下,將這犁變成能套兩頭牛的犁不就成了!」

    聽了這話,吳管事一臉豁然,「還是小姐想的周到,等晚上收工了,小的立馬拉上犁找鐵匠弄。」

    後邊跟著點麥種的八個人出了地頭,向青舒見禮。

    這時候,周伯彥走過來,不住地打量犁和犁出的淺壟,「這是專門用來種麥子的犁?」

    青舒已經轉過身去了,吳管事便負責答了,「是的,彥公子。」

    周伯彥看著已經種下一大片的麥地,「你們哪兒買的?」

    吳管事頗有點驕傲地道:「沒的買,是小姐弄出來的。」

    「嗯?」周伯彥以為聽錯,看了眼正背對他和兩個點種子的漢子說話的青舒。

    吳管事可高興著呢,「小姐看農書想出來的,我們找了鐵匠鋪打,第一次打出來的試用一下覺得不對,重又改打,反覆打了四五次,最後成了。彥公子你看,這還不到中午的時候,我們就種完了別人要種兩天的麥子。」

    周伯彥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再打一個出來,給我留著。」

    吳管事立刻不敢說話了,看向青舒的方向。

    青舒轉過身來,沒好氣地對周伯彥說道:「你討不討厭?怎麼哪兒都有你?你又不種地,你覬覦我的犁幹什麼?」

    周伯彥一下想起她愛銀子一事,「我拿銀子買。」

    青舒一口拒絕,「不賣。」她一早讓吳管事和鐵匠舖的談好了,這犁打出來,全部拉到錦陽城一年一度的春耕會上,要高價賣出。賣不出去也沒關係,拉回來存上。到了來年,不信沒人來買。

    眼見氣氛不對,吳管事也不讓黃牛歇了,趕著黃牛掉頭,再次扶好犁進地里幹活兒了。

    周伯彥往旁邊走了幾步,看著青舒說,「過來,借一步說話。」

    青舒很不喜歡他的口氣,有點高高在上命令人的味道,「沒什麼可說的,不賣就是不賣。」

    周伯彥覺得好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像鬧脾氣的小孩子。」

    「那又如何?」說罷,青舒招呼小娟上車,她還要去看麥子長多高了,才不想跟他站在這裡鬥嘴,那感覺很奇怪。

    等到了地方,小娟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置信,「小姐,它……它……這也太快了。」

    青舒盯著長勢喜人的麥子,笑瞇了眼。雖然相對而言麥苗稀了點,但在不影響過去那種正常耕作的情況下,還能有額外的收穫,已經很好了。等這十畝的麥子成熟了,說不准能接上一茬苞穀。如此一來,這十畝的麥子可不就是額外的收穫嘛。

    周伯彥已經走進地裡,若有所思地盯著這一片綠油油的麥苗。

    青舒微皺眉頭,「別告訴我,你又在打我麥子的主意了。」

    周伯彥既不反駁,也不承認,一臉嚴肅地問她,「不會耽誤下一茬兒的莊稼嗎?會不會得不償失?」

    青舒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怔了怔,如實告知,「不清楚,等到它收穫的時候才知道結果。不過,依我估計,至少能接上一茬兒的豆子吧。」

    周伯彥聽了,沿著麥地往裡走,突然在一處蹲下,大手撥拉著麥苗,然後衝青舒大手一揮,「過來一下。」

    青舒以為他發現了什麼不妥的地方,走了過去,微彎了腰看向他撥拉開的地方,「怎麼了?」

    周伯彥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她後頭,見沒別人跟來,壓低聲音說話,「想讓你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你這麥子早晚會引來京中司農寺的人。」

    青舒的動作有片刻的凝滯,心緒微亂。以前她相信至少今年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可現在不信了,因為錦陽城有個蕭家。自公開結怨那日起,蕭家會時刻注意她的動向,自然會發現她莊子上不同尋常的麥田。 「司農寺有蕭家的人?」

    周伯彥依然蹲在地上,不曾起身,「可否聽我一勸。」

    「嗯?」

    「被司農寺先一步注意到,你很被動。相反,你主動讓聖上注意到,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你。」

    青舒感覺心裡堵的厲害,問的艱難,「讓聖上注意到,要怎麼做?」真的感覺很憋屈,只不過想好好種個地而已,卻也這麼難。但話又說回來,任何時候、任何時代,小人物總會遇到這樣的憋屈事,太過在意、太過惱怒,傷心傷肺的只有自己,絕對不會是別人。

    「若是你沒意見,寫一份詳細的耕作書出來,一份交給陳知府,一份交給御史。他們二人不會藏私,會擬折子連同你的耕作書一起上報給朝廷。到時,誰也搶不走你的功勞。」

    青舒深吸一口氣,「若是到最後收成不好,上邊怪罪下來怎麼辦?」

    「只要不是顆粒無收,沒人會怪罪你,只會嘉獎你。陳知府那邊,你親自去遞耕作書。御史的那份,你直接給我……或者交給古瑞星均可。即便你顆粒無收,可你種出早麥是事實,再差,也只是無功無過罷了,沒什麼可害怕的。」

    青舒霍地轉身,往回走。

    「你要為青陽的將來鋪路,不是嗎?青陽若走仕途,你現在所要做的,對他而言有莫大的助力。」

    青舒停步,慢慢轉過臉,臉上寫滿無奈,還有自嘲,「你這人,果然很討厭。」

    周伯彥怔了怔,站起來,拍了拍袍角沾的土,淡淡地道:「是嗎?」

    「我也勸你一句。即便你能看穿姑娘家的心事,也別當著那姑娘的面說出來。如若不然,沒一個姑娘敢喜歡你,你這輩子都別想討到娘子。」青舒很是怨念地在心裡追加一句:祝你一輩子都討不到老婆,一輩子都打光棍兒,討厭鬼。

    周伯彥的嘴角牽起奇怪的弧度,「多謝忠告。」

    青舒心煩意亂地往地頭兒走去。本想種上幾年攢些銀錢出來的,沒想到還沒見到果實就得將耕作法獻出去,感覺很窩火。

    「你的那把犁我收下了,就當是替你出謀劃策的謝禮了。」周伯彥自她身後說道。

    青舒心裡那火開始騰騰往上竄,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那是要獻上去的,沒你什麼事兒。」回到地頭兒,她說了聲回府,便一臉鬱色地鑽進馬車裡。

    看著古府馬車掉頭走,顧石頭迎上周伯彥,「公子,古小姐的臉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公子又氣古小姐了?」

    周伯彥推開顧石頭,「再多嘴多舌的,直接拔了你舌頭。」

    顧石頭一摀嘴,暗暗警告自己:最近公子脾氣不是很好,人也變得很古怪,千萬千萬不能惹,更不能說錯一個字。

    回去的時候,再次經過那繞道而走的樹林,突然,棲息在樹上的數十隻鳥驚飛,一陣凌亂的沙沙的腳步聲自後方急速逼近他們。

    護衛們拔了配刀大喝出聲,「什麼人?」

    數十個手拿刀劍的莽漢一臉煞氣地衝上來,揮刀便砍。

    六名護衛騎馬迎戰,顧石頭喊了聲「公子快走」,抽出掛在馬鞍上的大刀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李大郎揮了鞭子催促馬兒快跑,不料鏗的一聲,在馬嘶聲中,右邊的車輪陷入陷阱之中,眼看車身就要翻了。李大郎當機立斷,嘴裡喊著「小娟,快扒住左邊車壁」的時候,一手扒住了左車壁的棱角,一手抽出了藏在坐墊底下的砍柴刀別到腰間,然後身體慢慢往左挪,最後坐在傾斜的左車緣上,希望藉助身體的重量來稍微找一下平衡,為車內的人爭取時間。

    這時候跟車的丁家寶、韋鐵鎚和康栓柱已經跑到了車右側,用肩膀頂住了傾斜的車體,喊著小姐快下車。

    而車裡,小娟一手扒住左車窗的棱,另一隻手伸向撞到右車壁上的青舒,「小姐,奴婢拉您到這邊來,快。」

    青舒忍著右臂的疼痛,忍著暈眩感,將左手伸向小娟。

    小娟握緊青舒的手,使勁拽。

    青舒藉著小娟的力量,努力往左邊挪。

    顧石頭急的不知道從哪裡下手,周伯彥吩咐他,「幫李大郎穩住馬。」

    顧石頭趕緊過去問李大郎自己該如何做。

    周伯彥下了馬,將馬車門弄開,看到青舒和小娟都移到了左邊扒著車窗,他便伸手向青舒,「過來,把手給我。」

    青舒卻扯了小娟要一起爬過來。小娟搖頭,「小姐,您不用管奴婢,只要您安全出去,奴婢自己便能跳出去。」

    周伯彥向丁家寶幾人喊了一句頂住了,探了半個身子進車內,伸長了胳膊一把抓住了青舒的右手腕往外拖人。

    青舒痛的嘶了一聲,之後咬緊牙關忍著,藉著他的力量緊貼在車壁上往車門方向挪。

    周伯彥意識到不對,「怎麼了?」

    後邊的打鬥那麼激烈,青舒這時候自然知道自己不好添亂,便搖頭,伸了左手出來抓住周伯彥的袖子,藉著他的力道往他的方向爬,很快便到了他跟前。

    周伯彥也顧不得避諱,把她抱出了馬車,然後放到自己的馬跟前,「上馬」。

    青舒用左手扶了周伯彥的肩頭,爬上他的馬,坐穩,然後急切地回頭看小娟,卻見小娟正往外爬,顧石頭已經過去幫小娟了。

    青舒正緊張地盯著,視線卻被擋住。原來是周伯彥上馬了,正一手牽韁繩,一手扶在了她的腰上。她現在無心理會這些,往外探了身子看,直到小娟安全著地才鬆了口氣。

    這時候只聽李大郎吆喝了一句三,套車的馬長嘶一聲脫離了套索,馬車向右翻倒在地上。

    青舒的臉一白。

    只聽周伯彥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你的人沒事,放心吧!」

    這時候丁家寶幾個走了過來,「小姐,沒事,快走。」

    青舒差點落淚,「沒事就好。」

    周伯彥命令起來,「李大郎,上馬。」「石頭,將小娟帶上。」

    顧石頭搔了搔頭,接過自己的大刀,「那個,你先踩著我的腳,我扯你上來吧!」說著伸了一隻手給馬下的小娟。

    小娟愣了愣。

    青舒發話了,「別磨蹭了,動作快點,逃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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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脫險
   
    這麼一來,青舒與周伯彥共乘一騎,青舒坐前頭。小娟和顧石頭共乘一騎,小娟坐後頭。李大郎自己騎上套車用的馬。

    周伯彥喊了聲走,三匹馬馱著五個人奔跑起來。

    六個護衛有一人掛了彩,砍倒了對方七八個人。周伯彥的一聲走,他們自然聽到了,甩下剩餘的敵人去追前頭的三騎,在經過奔跑的丁家寶幾人時,有三個護衛腰下身子伸了手,「上來。」

    丁家寶和韋鐵鎚明顯是騎過馬的,也有這樣被人拉上馬的經驗,他們手伸給對方的同時,一腳踩上對方的腳,一腳用力,借助對方的拉力身子往上一縱,坐到了對方的身後。

    康栓柱卻不行,還沒搞清楚狀況,準備拉他上馬的那護衛已經騎著馬與他錯身而過了。然後,他感覺領子一緊,自己的雙腳不知道怎麼就離了地,剛揮舞著雙手要叫喚,眼前一晃,就臉朝下地被人放到了馬背上。馬背在奔跑中一顛,他一口氣差點沒能上來,等他看清頭下迅速後退的地面,嚇得踢著腿、揮著手,哇哇亂叫。

    這名護衛大掌往他背上一拍,「小子,不想被扔下馬,讓人砍死,老實點,別亂動。」

    康栓柱立刻噤聲,可堅持不了一會兒,他痛苦地說道:「大哥,我,我要吐了。」

    這名護衛回頭看了一眼,後頭追趕的人有一定的距離了,便稍微放慢了馬速,將康栓柱當麻袋一樣提起來,讓他騎坐在身前,一按他的頭,「低頭,別影響我看前邊。」然後駕的一聲,讓馬奔馳著追上前邊的人。

    青舒坐在周伯彥身前,一沒有韁繩可抓,二沒有馬鐙可踩,馬速又快,是一點安全感都沒有。所以,她倒是忍著沒把周伯彥放在她腰側的手揮開。

    在一行人就快要衝出樹林的時候,青舒覺得前方的枯葉下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出口,「前面好像有東西,小心些。」

    周伯彥面不改色地將扶在她腰側的手往前挪,環緊了她的腰。這麼一來,青舒的後背一下就緊貼在了他的胸前。在青舒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低語出聲,「坐穩了。」

    青舒沒有出聲,不過僵硬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周伯彥頭也不回地對緊隨其後的人下令,「跟緊了,準備跳。」

    後頭的人齊應聲。

    周伯彥目測著距離,突然吹響古怪的哨聲,只見他們的坐騎一邊長嘶著,一邊竟加快了速度,然後當他又吹響一聲古怪而短促的哨聲時,坐騎突然縱身一躍,躍出去老遠才落地。

    那瞬間,青舒有片刻的晃神,聽不到風聲,感覺像飛起來了一樣,有什麼東西自腦海中倏的一下就過去了。

    一馬帶頭躍起,後邊的馬有樣學樣,紛紛縱身一躍,躍出的距離沒有周伯彥的黑馬那麼遠,卻也沒有落陷阱的,安全著地後,繼續跟著跑。

    顧石頭罵了起來,「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幹的?居然將用在戰場上的陷阱設在百姓出入的路上。」

    周伯彥沉聲下令,「放信號。」

    顧石頭答應一聲,把手裡的韁繩塞進環緊他腰腹的小娟手裡,「幫我抓著。」韁繩安排好,他從寬大的袖子裡掏出火折子,再從掛在馬鞍上的布袋子裡抽出一根竹筒似的東西,拔掉頭,拿火折子點燃芯子,往上一舉,嘭的一聲輕響,有什麼東西竄到半空中爆裂開來。

    不多時,馬蹄聲聲,三十多騎迎面飛馳而來,很快與他們一小隊人錯身而過。

    顧石頭大喊出聲,「小心陷阱和絆馬鎖。」

    來到先前不能通過的木板橋附近時,五名錦衣護衛迎接他們。

    周伯彥停下馬,將摟在青舒腰上的手拿開,低聲吩咐一句,「坐好了,慢慢回去,沒事了。」然後把韁繩交到青舒手上,自己翻身下馬,拍了拍馬頭。

    在青舒不解的視線中,他讓丁家寶、韋鐵鎚、康栓柱和小娟下來,對前來迎接的五名護衛中的護衛長吩咐道:「送小姐回去。」

    護衛長答應一聲,與手下們護著青舒往鎮子的方向走。

    青舒回過頭,正看到周伯彥騎上了顧石頭的馬,帶著人往來時的方向去了。她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作罷,

    等青舒回到府裡的時候,古強已經看日子回來了。古強早晨是親自送了坐馬車的青舒出門的,如今見馬車沒了,而青舒卻騎著周伯彥的黑色駿馬,周伯彥又不見蹤影,立刻意識到不好,「小姐,出了什麼事?」

    青舒從馬背上下來,「沒事。」然後看向護衛長,「你們是進府,還是直接回頭去找他?」

    護衛長帶著人下馬,「公子交待我們不用過去。」

    青舒嗯了一聲,把周伯彥的黑馬交給護衛長,帶著小娟他們進去了。青舒在路上已經交待過小娟等人,對今天發生的事要守口如瓶,誰也不許說出去,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回到房間,青舒問小娟,「有沒有傷到哪裡?」

    小娟答道:「小姐,奴婢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

    青舒放心地點頭,「那就好。你去把門關上,守在外邊,誰也別讓進來。」

    小娟答應著關門出去了。

    青舒叫了正在擰濕布巾的小魚,「你跟我來。」

    繞到了屏風後頭,青舒讓小魚幫忙解了腰帶,然後將外衣脫了,裡面衣裳沒讓脫下來,只是褪下一半,將受傷的右手臂露了出來。

    小魚見了青舒右手臂上的青紫一片,倒抽一口氣,「小姐,這是什麼時候傷的?」

    青舒噓了一聲,側過臉看了看手臂,苦笑,「病剛養好,又傷了胳膊,最近這運氣也太背了些。」

    小魚小聲念叨,「小姐,都傷成這樣了,您還有心情開玩笑!奴婢這就通知管家,請了周大夫過來。」

    青舒可不想再被悶在房裡了,「不許告訴別人。上次周大夫給的治跌打損傷的藥酒還有,塗抹傷口的藥膏也有,你拿出來都給我抹上一些。」

    小魚勸,「小姐,奴婢以為還是請大夫看過為好,若是輕忽了傷勢,拖的時間長了,只會更嚴重。」

    這乖巧的人也變得不乖巧了,敢說教她了。青舒無奈地道:「成,成,看大夫,不過不是請到府裡來。等下你跟我出門,咱們悄悄去周大夫家,讓周大夫看看。這事你敢說出去,讓蘇媽媽知道,小姐可是要重重的罰你的。」

    「小姐,奴婢知道了。」小魚答應著,為青舒穿好衣裳。

    在穿回外衣的時候,青舒不知怎麼的就想起周伯彥摟著她的樣子,感覺彆扭的厲害,渾身不舒服起來,「這件髒了,給我換一件乾淨衣裳。」

    小魚答應著,從箱子裡翻出另一件衣裳來,為青舒換上。

    青舒假裝若無其事地用過飯,和玩兒累了正在房中休息的步語嫣打了聲招呼,就要出門。

    古強卻攔住了她,「小姐,今日外邊並不安生,不宜出門。有什麼事,您交給老奴來辦。」

    青舒剛想編個理由,就見周伯彥回來了。

    周伯彥看她換過衣裳,隨口問道:「看過大夫了?」

    這下給捅了馬蜂窩了。

    古強的臉色當時就變了,「小姐,您受傷了?受傷怎麼不知會老奴去請大夫?小姐,您這不是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嗎?」

    小娟當時就哭了,「小姐,您怎麼可以這樣?受傷了都要瞞著,不讓奴婢知道?奴婢……全是奴婢的錯,沒保護好小姐,請管家責罰。」說罷,直接跪地上了。

    青舒訕訕地道:「就碰了一下,不算什麼傷,你們有必要這樣大驚小怪的嗎?」趁別人不注意,還瞪了多嘴的周伯彥一眼。

    小魚著急了,「小姐,您半個手臂都青了,哪能說是只碰了一下?」

    古強開始瞪眼睛,「什麼?這還不算傷?小姐,那您認為多嚴重才能叫傷?」

    小娟哭的更大聲,「全是奴婢的錯,罰奴婢餓肚子奴婢都認。」

    青舒撫額,認真過頭的管家,加上一個只認吃的丫頭,這可如何是好? 「我這不是正要去看大夫嘛!是管家你不讓我出門的,這怪不得我。」

    小魚還幫忙澄清起來,「是啊,小姐說要自己出門看大夫,不想驚動管家和蘇媽媽,不想讓管家和蘇媽媽擔心。」

    青舒頭大,這下更得被念叨死。

    周伯彥低聲咳嗽一聲,「管家,麻煩請周大夫來一趟,我這邊有護衛受傷了,需要大夫。」

    古強還要念叨幾句的,聽了這話卻是趕緊吩咐人去請周大夫,暫時放過了青舒。

    青舒一點都不感激周伯彥的幫腔,事都因他而起的,沒什麼可感激的。

    見她轉身往裡走,周伯彥自後頭問道,「不說聲謝謝嗎?」

    青舒回頭看他,「你需要嗎?」

    周伯彥:……

    青舒卻突然想起有事要問他,便說道:「我們借一步說話。」

    周伯彥站著不動。

    青舒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請,借一步說話。」

    周伯彥笑笑,「請帶路。」

    青舒把人帶去了書房,留小娟和顧石頭守在門外。她壓低了聲音問:「到底怎麼回事?今日遇襲,對方是衝著你來的,還是衝著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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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周伯彥打量著這間小小的書房,答道:「都有。」

    青舒心裡一突,「應該是衝著你來的吧?我一個小女子,要對付我,用得著陷阱和絆馬鎖嗎?」

    周伯彥沒回答這個問題,走到掛著簾子的一人高的木架前,「這是什麼?」

    青舒,「書架。」

    「過幾天我賠你一輛新馬車。以後出門,你身邊至少要帶著六個身強體壯的好手。」他說著話,拉開簾子,看到滿書架的農書,微愕。他迅速掃視一遍,在下層看到自己年前送給青陽的農書都擺在一起。

    「麻煩你把話說清楚,不要轉移話題。」青舒倒是沒有阻止他參觀書架的行為。

    「你打聽那麼多做什麼?總之,以後蕭家會很忙,沒工夫找你麻煩。」他把書架的簾子拉回去。

    「什麼意思?」

    「我在景陽公主府的倉庫裡見過一本叫《民間雜食記》的古書,你若有興趣,我讓人捎給你。」

    「《民間雜食記》?是食譜嗎?」

    「沒翻看過,不過有個食字,大概是吧!別忘了寫你的耕作書,越快越好。」說著,人已經出去了。

    等青舒把注意力從《民間雜食記》上拉回來的時候,周伯彥早走沒影兒了。她這才反應過來,她確確實實被周伯彥那廝給忽悠的忘了問清楚遇襲的真相了。可人都走了,她惱也沒用。她想到自己的右手臂,嘆了口氣,去了前院。正好盧先生的講課告一段落,要放了青陽和元寶出去活動活動。她敲了門進去,請示盧先生說想藉他的學生一用。

    盧先生也是個好事兒的,什麼都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做什麼?」

    青舒便解釋了一下,還說自己的字醜,要讓青陽代筆,選擇了隱瞞手臂傷了的事實。

    盧先生似乎在思量什麼,老半天才說話,「就在這裡寫。」

    青舒愕然。

    盧先生一臉理所當然地道:「你借用先生的學生,先生自然要為學生把關,省得字醜了拿出去丟先生的人。」

    於是,元寶磨墨,青舒拿出東一筆西一筆作的種麥記錄看著口述,由青陽拿了毛筆寫下來,而盧先生在一旁坐著看。

    不多時,一份耕作書寫成。盧先生拿到手看了看,指了幾個字出來,「筆法僵硬,醜。」又指出兩句話,「去掉,什麼都寫上去,不給自己留一手,蠢材。」這自然是在罵青舒。

    青舒抽了抽嘴角,她其實已經為自己留一手了,沒想到盧先生更狠,將施肥以一句模糊的話代過而去掉了如何施肥和何時施肥的關鍵兩句話。

    盧先生又在落款處一點,「此處寫上輝州康溪鎮古家之子古青陽。」「還有,記得在前邊表述清楚,你們是看農書的時候胡思亂想的,便試種著玩,沒想到卻種出了早麥。成與不成你們不清楚,但你們懷著一顆赤誠之心想將此事報與朝廷知道。」

    青陽倒是完全接受批評指正,一臉認真地按照盧先生的指正又重寫一遍出來。盧先生拿起來看了看,略為滿意地嗯了一聲,提起青陽剛放下的筆,在青陽名字的落款後偏上的位置,龍飛鳳舞地寫下「師盧玄方」,放下筆,從袖子裡掏出一枚印章來,招呼元寶拿了印泥,然後在自己的名字下方按下印章,「遊子盧印」。

    青舒覺得這印章上的字太有才了,「遊子盧」,誰知道這人誰呀!

    盧先生似乎看出了青舒的不以為然,吩咐青陽寫第二份出來的同時,罵了青舒一句有眼無珠。

    青舒沒能等到青陽寫的第二份出來,因為蘇媽媽過來一邊嘮叨她、一邊催她快去看大夫了。

    耕作書的一份到手,周伯彥看罷挑眉。盧先生可是五年多近六年不曾用過印章了,如今又拿了印章出來,還特意在印章的上方寫下「師盧玄方」。真是狐狸性子,不放過任何機會,一邊得意地邀功,一邊不忘表達自己的某種意願。

    周伯彥將它放到一邊,親自磨墨,寫了一封信吹乾,然後將自己寫的信壓在耕作書的一角上,取出一方巴掌大的印章,蓋上。如此一來,他寫的信上押著字蹟有半枚印章,而古青陽寫的耕作書上壓著字蹟有半枚印章。

    周伯彥將它們分開裝入信皮中,封蠟,蓋上一方小印,推門出來,交給護衛長,「轉告他八百里加急。」

    護衛長不敢怠慢,收妥兩封信,叫上兩名護衛,親自出發前往錦陽城。

    第三日上午,青舒姐弟到達錦陽城,一起過來的步語嫣被步七接走了。他們姐弟一刻不敢耽擱到了府衙上請求拜見陳知府。

    陳知府聽得古青陽三字,立刻召見。當他看完古青陽遞的耕作書,非常震驚,立刻招集了僚屬和錦陽城的農官們討論此事。

    這期間,青舒姐弟已經告辭出來了,他們先去了古記包子舖盤帳,盤帳結束準備逛逛錦陽城,卻被過來接他們的步語嫣拉去了一品樓吃飯。

    飯剛吃到一半,陳知府派了人過來找,說要即刻出發,跟著他們姐弟到康溪鎮外的古府田莊上看早麥。姐弟倆人便草草吃完飯,與陳知府的隊伍匯合,回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

    在草木剛剛萌芽的季節,看到那綠油油的十畝麥田,陳知府和農官顯得最為激動。那農官是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手舞足蹈地這兒跑、那兒轉,一會兒量麥苗的長度,一會抓著土嘴裡念念有詞,一會兒又一顆麥苗一顆麥苗地查看有沒有生病……

    陳知府他們在地里呆了一個多時辰,連口水都沒喝,說要立刻回錦陽城。那農官不肯走,說要搭個茅草屋住在地頭兒每日觀察麥田。陳知府否決了農官的要求,將一干人等全部帶走。

    蕭知縣和白縣輔帶著衙役把陳知府一行人送出去老遠才回轉,囑咐青舒有事儘管到衙門叫人,這才離去。

    青舒在地頭兒站了片刻,對吳管事說,「以後來看咱們麥地的人只多不少,這樣,你帶著人在麥地的兩頭兒圍上柵欄。等回去了,我立刻派人刻了『任何人不得踩踏田地』的木牌子過來,你帶著人一頭兒埋一個。周圍的村民不識字,你可以對他們說,若是說也不聽,咱們只管告到衙門去。 」

    如今早麥出了名,好奇來看的人甚麼人都有,有那心懷鬼胎的不定會幹出什麼事兒來,拿告官來嚇唬一下是必要的。再者,青舒取消了把專種麥子的犁拿出去賣的打算,準備將它藏起來,在秋後或來年開春的時候再讓它出現在世人面前。早麥的事已經夠引人注目了,做人還是低調些好。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早麥一天一天的長,農人們種完了苞穀種高粱,種完了高粱種穀子,種完了穀子種豆子。

    古府的兩間大鋪子建成,在一陣鞭炮聲中,風味小食鋪開張營業。如今的風味小食鋪建的比先前更大,隔間從六間到八間,還新增了兩間比隔間更為雅緻、更為獨立的雅間。廳中客人吃飯用的桌子增加到了二十張,裝修溫馨淡雅。

    原有的獨立窗口是賣豆芽的窗口和賣豆沙包的窗口,新的鋪子在原有的基礎上新增一個賣熟食的窗口。這個窗口賣的熟食包括鹵豬頭肉、豬耳、豬內臟、鹵豬蹄、滷雞蛋等,品種在慢慢增加中。

    開業當日,真可謂是賓客盈門,有許多認識的、不認識的前來道賀不說,就連陳知府都派了兒子過來賀喜,還順便把九歲的孫子陳喬江送到了古府,讓其拜入了盧先生的門下。

    青舒對此持保留態度,但也沒往外推人,將二進院稍作改動,僻出緊鄰的兩個單獨院子來。一個院子給陳喬江主僕五人居住,另一個院子,為即將到來的洛尚書之孫洛小榮準備。

    當日分別收到來自陳府和洛府的拜託信時,青舒愕然,不懂這陳家和洛家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要把過慣了錦衣玉食生活的孫子輩往小小的康溪鎮上送。後來盧先生一臉得意地說若是他願意,早就進京當了皇子們的夫子時,青舒不敢相信。直到周伯彥說陳知府和洛尚書送孫子輩的過來讀書完全是衝著盧先生,青舒還是將信將疑的。

    後來盧先生回房拿了四封信拍在青舒面前時,青舒一臉狐疑地看過信的內容,這才相信。陳家和洛家居然都找了孔老先生寫推薦信,同時陳知府和洛尚書又送上望孫子能拜入門下的言詞懇切的信給盧先生。

    總之,青舒終於相信了盧先生是世家貴族們爭搶的夫子人選的事實。不過,她一直不知道,周伯彥才是促成此事並逼盧先生答應再收弟子的人。

    樹綠了,野花野草遍地,苞谷和高粱的種子發了芽正在破土而出,春小麥長的繁茂油綠的時候,引人注目的十畝麥子已經結麥穗。這時候,一隊官兵護著十來輛馬車正浩浩蕩盪地進了錦陽城。這隊人馬在錦陽城休整一日,第二日由陳知府等錦陽城官員陪同著出城。

    在官老爺們不緊不慢地趕路的時候,驛站上的官兵飛騎前往德縣,並在天黑前將一封帶有官印的書信送到蕭知縣手中。

    第二日一早,青舒聞言蕭知縣來訪,詫異之餘趕緊整理儀容到前廳會客。沒想到白縣輔也在。大家寒暄幾句入座。

    蕭知縣這才奔主題,「古姑娘,你的早麥朝廷非常重視,昨日知府大人派人送信來通知,朝廷派出了三皇子,由三皇子帶著司農寺少卿等八位大人已在來康溪鎮的路上。」

    一聽皇子二字,青舒心裡就咯噔一下,同時心中隱隱不快。皇子代表了什麼?代表了爭權奪利和無盡的麻煩。至於嗎?為了在皇帝老子面前表現,就為了十畝不知道有沒有收成的麥子而千里迢迢的過來,就為了顯擺他自己注重民生或者其它什麼嗎?

    見青舒不說話,蕭知縣說道:「古姑娘不必擔心,皇子和各位大人們在康溪鎮的衣食住行本知縣自會安排妥當,古姑娘只需在皇子和各位大人前往麥田時,安排好陪同人員即可。」

    看青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蕭知縣問道:「古姑娘可有什麼為難之處?」

    青舒嘆了口氣,「知縣大人您也知道,我是女子,不宜陪同京中來的貴人與官員,而舍弟又年幼,這要如何是好?」

    蕭知縣似乎早有準備,「姑娘不必多慮,依本知縣之見,令弟的先生與令弟一起完全可以陪同皇子及眾位大人。盧先生可是孔老先生的得意門生,且在孔老先生的眾弟子中,盧先生的才華無人能出其右。故而,盧先生在百官和文人中很有影響力。」

    青舒一手摀著腮幫子,怏怏地道謝,「多謝蕭大人提點,小女子這就去求盧先生幫忙。」

    一直沒找到機會說話的白縣輔插嘴一問,「古姑娘不舒嗎?」

    青舒繼續捂著腮幫子,「沒事,只不過這兩日有些上火,牙疼的厲害。」

    蕭知縣和白縣輔起身告辭,說三皇子到了自然會派人來通知古府。

    青舒送兩位大人出門後,吩咐蔡鐵牛趕緊關好府門,然後腳步匆匆地去了盧先生和周伯彥居住的院子。按規矩她不該來男子居住的院子,可她現在管不了那麼多。就在院中護衛和顧石頭驚訝的視線中,青舒很不雅地一腳踢開周伯彥的房門,叉腰站在門檻外,「姓周的,出來。」

    坐在里間的周伯彥,拿書信的手頓了頓,一邊收著攤在桌面上的書信,一邊搖頭嘀咕了一句什麼,在青舒喊第二遍的時候他才說話,「我很忙,有事進來說。」意思是他不會出去見青舒。

    這時候青舒才不管是不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吩咐小魚在外邊等,自己抬腳走了進去。里間的炕中間放了一個炕屏,左邊是住人的,右邊擺了一張炕桌。

    此刻周伯彥正盤腿坐在炕桌前,將最後一封信塞入信皮中。桌上紙墨筆硯俱全,桌下擺著一個裝書信的匣子。

    青舒站的和他有段距離,「你們那御史到底是怎麼跟上頭說的?我才不信區區十畝不知道有沒有收成的麥地會無端引來一個皇子。」

    周伯彥慢條斯理地將書信裝進匣子裡,然後攤開一張宣紙在桌面上,左手抓住右袖子,提了毛筆,沾了墨,沉吟著似要寫什麼。

    青舒瞇了瞇眼,幾步上前一把奪了他手裡的毛筆,「問你話呢?別在這裡裝聾作啞的。」

    周伯彥看了看手上被她弄的墨跡,「你就不能有點姑娘家的樣子嗎?」

    如果可以,青舒是根本不想見到他,更別說跟他說話了。因為,每次跟他說話太費勁了。前段時間遇襲的時候,因為周伯彥護過她,她便考慮了一下,又想到弟弟對他的重視,她決定改變一下對他的態度,表現的友好一些。

    沒想到,一段時間下來,你好聲好氣地跟他說話,他對你愛搭不理的;你跟他急,他就說你沒個姑娘樣子,十足可恨。如此一來,弄得她再不想對他友好了。要不就不見面,見了面說話基本就是這個流程。她找他說事,他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她惱了、她對他不客氣,他才能好好跟她說話。這怪異又彆扭的情況,不時令她抓狂。

    青舒是真搞不懂,為何周伯彥賴在她府中不肯走,還要時不時地這樣氣她一回?搞的她脾氣越來越不好,看到他就想先白他一眼,簡直是莫名其妙嘛!

    正在青舒瞪他的時候,他卻伸出右手,大掌一把扣住青舒抓著毛筆的手,握緊。

    青舒愕然,然後是臉紅,再然後是雙眼冒火又咬牙切齒地道:「拿開你的爪子。」她意識到,她似乎被周伯彥這廝調戲了。

    周伯彥一臉自得地用左手抽出被青舒抓在手裡的毛筆,同時右手一鬆,收回。

    看著手背上沾染的黑墨,青舒的額頭滑下三根黑線來。原來,這廝不是要調戲她,只是在報仇而已。她弄髒了他的手,他報復回來,同樣弄髒了她的手。她告訴自己淡定,一定要淡定,不必跟這種一點虧都不吃的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較真。於是,四指往硯台裡沾了一下,拿開,迅速拍在周伯彥的肩膀上,看到他名貴的寶藍色袍子上印上四朵扎眼的黑,面無表情地出去了。

    青舒一走,顧石頭鑽進屋裡,躡手躡腳地來到里間門口,悄悄探了頭進去偷看。

    「別跟做賊似的,滾進來。」周伯彥頭也不回地說道。

    居然被發現了。顧石頭傻笑著走進去,見到周伯彥肩頭的四點黑及周伯彥右手上的墨汁,張大了嘴巴,「這,這怎麼弄的?」

    周伯彥沉聲道:「拿套乾淨衣裳出來。」

    顧石頭雖然好奇是怎麼弄上去的,可還是聽話的去拿了乾淨衣裳過來,很快又端來一盆水,「公子,水準備好了,先洗手,洗了手再換衣服。」

    周伯彥盯著自己的右手,想到剛剛掌心中的柔軟,眼底閃過笑意,對顧石頭說道:「出去。」

    顧石頭戀戀不捨地出去的時候,在門口差點和去而復返的青舒撞上。他嚇的趕緊跳開老遠,咧嘴笑,「見過姑娘,姑娘是來找公子的嗎?」

    青舒臭著一張臉,嗯了一聲,走了進去。

    顧石頭趕緊出了屋子,站的離周伯彥的房間遠遠的。

    青舒臭著臉坐到炕桌另一側的炕沿上,「也不知道御史和陳大人是如何對上頭說的,蕭知縣一早來告知,三皇子帶了司農寺少卿等不少官員要來看麥地。當初是你建議我將麥子的事情報上去的,接下來怎麼辦?」

    周伯彥頭也不抬地盯著自己的右手,「不怎麼辦。」

    「你……」青舒趕緊壓下火氣,不想一激動又忘掉正事。

    「他們要看地,地就在那裡,又不會長腿跑了,讓他們自己去看。看夠了,他們自然會走。」周伯彥一邊說,一邊提起筆,沾了墨汁,卻並不寫字,不知道在思量什麼。

    這話青舒愛聽,臉色好了幾分,「蕭知縣建議讓盧先生帶著青陽陪同皇子和眾大人。」

    「想看地,地就在那裡。想問如何種植的,耕作書已經遞上去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地頭兒也不必留人,日夜守著麥地的農官自然會為他們答疑解惑,不用你們操心。」

    青舒瞄了他一眼,「不理會皇子和官員,這樣可以嗎?出事你兜著?有人找麻煩你擺平?」

    周伯彥終於落筆,寫下一個「平」字,「我若答應,你要如何謝我?」

    青舒再次抽走他手中的毛筆,在他寫下「平」字的宣紙的一角寫下勉強看得過去的「多謝」二字,將筆放一邊。

    周伯彥看著右手新染上的墨汁,苦笑。

    青舒站起來往外走。在走過周伯彥跟前時,一隻大手突然伸出,抓握住了她的左手。

    青舒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要甩開的時候,周伯彥已經收回手,淡笑著對她說:「不用客氣。」

    青舒看著左手背上的墨汁,嘴裡嘀咕著「從沒見過這麼小肚雞腸的男人」,往外走。她依然認定,這是周伯彥報復回來的行為,而不是調戲。

    顧石頭又鑽進屋裡來,探頭探腦地觀察著,見自家公子右手上染的墨汁更多了,搔了搔頭,趕緊端了放在一旁的水盆送上去,「公子,請洗手。」

    周伯彥似乎心情不錯,說了句「暫時不用」,轉過宣紙,看了看青舒的「多謝」二字,批評道:「字太醜。」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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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51:49
第一百零五章 批命
   
    青陽的房中。

    青舒親自為青陽繫上腰帶,退後幾步看了看,「不錯,非常英俊的小公子。」淺藍色的小號書生袍穿上,將她家弟弟小正太的一面展現的一覽無餘不說,再加上還帶出了那麼一點書卷氣,可愛得恨不能往他臉蛋兒上咬上一口。當然了,她怎麼捨得咬弟弟,於是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快速往他臉上親了一口。

    青陽紅了小臉,卻是笑彎了眉眼,還學著姐姐的樣子左右瞄了兩眼,然後對姐姐悄聲說往下一點。

    青舒笑著彎下腰來。

    青陽動作迅速地往青舒臉上親了一口,然後立刻後退兩步,捂著嘴偷笑,小臉紅通通的。

    「咳咳……」門口有人咳嗽出聲。

    青陽嚇的一激靈,眼睛不安地往門口瞟。

    青舒不看進來的人,只是摸了摸弟弟的小臉,收回弟弟的注意力,柔聲囑咐道:「多聽少說,跟緊先生,不必緊張,不要讓書僮離開身邊,即便有事,也定要讓一個書僮跟著你,記住了嗎?」

    青陽一臉認真地答,「記住了。」

    青舒彎腰抱了抱他,「早點回來,姐姐中午做鬆軟的點心給你吃,保證比福順齋的蛋糕都好吃。」

    一聽有好吃的,青陽立刻把被人抓包的窘迫拋到了九霄雲外,「真的嗎?」

    「真的。去吧,估計盧先生在前邊等著了。」青舒笑著點他的鼻子。

    不就出個門嗎?有必要表現的這麼難捨難分嗎?周伯彥搖頭,向青陽招了招手,先一步往外走。

    走出一段路,周伯彥示意元寶和關木頭走遠些,然後低聲問青陽,「你們剛剛在做什麼?」

    青陽心虛的眼睛左右亂瞟,小聲道:「沒做什麼。就是,就是姐姐囑咐小陽幾句話。」親臉蛋兒可是他和姐姐之間的小秘密,他才不要說出去,連彥哥哥都不行。

    看他的表現,周伯彥立刻肯定剛剛自己確實沒有看錯,輕敲他的頭一記,「還記得哥哥囑咐的話嗎?」

    青陽抬了小臉答,「記得。」

    周伯彥背著手吩咐他,「說一遍給哥哥聽聽。」

    青陽很認真地說一遍,「有人問姐姐為什麼沒來,我就答姐姐病了,不宜出門。有人打聽姐姐的事,我就說姐姐很厲害,能打跑壞人。有人問鋪子裡的事,我就說不知道。」

    周伯彥,「那問起豆子、豆沙包或酸菜呢?」

    青陽,「我說不知道,不過我愛吃豆沙包。」

    周伯彥嗯了一聲,想到什麼,又囑咐起來,「不錯。記住了,有人對你笑,不見得是喜歡你、想對你好,很可能是想迷惑你,在你不設防的時候從你身上套話出來。三皇子若是單獨召見你,你要拉著盧先生的袖子不放,一定要堅持讓盧先生陪你。若三皇子不高興,你也別怕,你哭給他看,他便奈何不了你。」

    「小陽記住了。」青陽一向嚴肅認真的對待姐姐或哥哥交待的事情,因此他都有認真記在心裡。

    周伯彥想到青舒經常對青陽作的小動作,彆扭地摸了摸青陽的小臉,「去吧!哥哥會保護你。」

    青陽這才小大人似地告別了周伯彥,帶上元寶和關木頭這兩個書僮去前院和盧先生匯合。

    這時候青舒回房,把小魚和古鈴蘭叫到屋裡,讓她們並排站好後,自己也站了過去,問小娟,「她們倆個的身形哪個更像我?」

    小娟左右看了一陣兒,「小姐,你比她們高。」

    青舒微惱,想了想又問:「不用看個子,依你看,我能穿她們倆的衣裳嗎?」她不考慮壯實的小娟,實在是小娟的衣裳對她而言太過肥大。大概是她每天練功的關係,胃口好,一日三餐吃的不少,卻不見長肉,身體依然偏瘦了些。

    「小姐,您要做什麼?」三個丫鬟同時問出口。

    青舒挨個兒敲她們三個的腦袋,「要你們多嘴。算了,不用比了,這樣,你們三個把各自的丫鬟服拿一身過來讓我瞅瞅。」

    她們又要說話,青舒伸了手欲打,於是三個人同時閉嘴,乖乖地去拿了各自的丫鬟裝來。

    青舒挨個兒拿起來往自己身上比了比,最後發現只有小娟的衣裳附和長度,不過也她想像的一樣,對她而言過肥了些。她心想:肥有什麼關係,不是有腰帶束腰麼,能成。於是,她脫了自己的衣裳,在三個丫鬟愕然的目光中把小娟的丫鬟服穿到身上,弄好腰帶,往那裡一站,「還算合身,是不是?」

    小娟一向心直口快,「小姐,您不會想扮成丫鬟的樣子出府去吧?」

    青舒看了看自己的臉和手,「去,弄點鍋底灰過來。」

    小魚和鈴蘭互視一眼,一同往外走。

    「你們要是有誰敢向蘇媽媽告密的話,哼!哼!」青舒自她們身後威脅道。

    小魚立刻蔫了。她就是想去向蘇媽媽通風報信來著。

    巧的是,蘇媽媽正有事過來,青舒忘了自己還穿著小娟的衣裳,便讓蘇媽媽進來了。

    蘇媽媽一看,「小姐,您這是要幹什麼?」

    青舒這才想到衣裳的事兒,暗罵自己是笨蛋。既然驚動了蘇媽媽,那她今天是別想出府去了。因為,她正「病」著啊,怎麼可以出去亂走。最後她認命了,派了小娟和古鈴蘭出去看熱鬧,順便探聽一些消息。

    青舒換回自己的衣裳,帶了小魚去廚房,搜羅了一些需要的材料回來,在自己院中的小廚房內一陣忙活。她院中所帶的小廚房到目前為止只做過一次飯,就是她與蕭府拼命回來累的昏睡過去的晚上,大家擔心她醒了沒飯吃,便在此處做好飯,放在火上一直溫著。不過,因為要燒炕,這裡每日都會生火燒一大鍋的熱水。

    青舒趕了小魚出去做女紅,自己一個人在廚房鼓搗起來。

    先是做肉鬆。她在前世的時候非常愛吃肉鬆麵包或肉鬆蛋糕,歸根結底,她是喜歡吃麵包或蛋糕上的肉鬆。就因為自己嘴饞,而賣的肉鬆麵包和肉鬆蛋糕上的肉鬆很少,她覺得吃的不過癮,因此自己學會了做簡單的肉鬆。

    里脊肉順著紋理切成條兒,用花椒煮水、焯水,撈出來瀝乾。然後把肉放入煮鍋中,加水,加入蔥薑煮上,直煮到肉一捏就碎的程度。撈出來控乾水,晾涼,然後放到乾淨案板上,用擀麵杖擀碎,擀成肉蓉狀態。之後把肉蓉裝入大碗中,適量的加些鹽、糖、油和醬油,攪拌均勻。

    青舒清洗了鍋子,開始燒小火,當鍋熱起來,再把拌好的一碗肉蓉倒入鍋中,慢慢翻炒,還要不時控制火候,直炒到肉蓉乾鬆才停火。青舒覺得炒好的肉鬆留在鍋中也沒有糊鍋的危險,便放著沒盛出來。

    她拿了一個小銅盆,打了兩顆雞蛋進去,加點糖,用筷子順著一個方向打,打到手臂都酸了,蛋液還沒有打好,她繼續堅持著打,直到把蛋液打發出來了才停手。甩了甩酸掉的手臂,她拿過事前準備好的小篩子,往篩子裡放點白麵,往打發好的蛋液裡篩麵粉進去。

    覺得篩入的麵粉差不多了,把篩子拿開,拿了炒菜的乾淨鏟子自上而下的翻拌蛋液和麵粉,直到拌均勻為止。她感覺加的白麵有點少,又篩了一點進去,再一次拌均勻。

    接著,她拿來四五個大木碗,分別在裡面抹了油,然後將弄好的蛋糕糊分別倒入。碗不能裝滿,每個碗倒進去半碗左右的蛋糕糊就成。這麼一來,她的蛋糕糊用了四個木碗。

    旁邊的一口鍋裡已經放了水,坐上了蒸屜。青舒把四木碗的蛋糕糊放到蒸屜上,放進去前還震了一下,目的是要消蛋糕糊中可能有的大氣泡。然後她從另一口鍋裡抓了肉鬆往兩個碗裡撒上。之後她拿來兩個平底盤,選擇一個放肉鬆的碗和一個沒放肉鬆的碗扣上平底盤。最後,她把鍋蓋蓋上,搬了矮凳過來坐著燒火。

    等她忙了大半天,做好四塊兒碗狀的圓蛋糕時,已經是午飯時間。她覺得,還是上邊扣盤子的蒸蛋糕更成功一些。她把四個木碗倒扣在乾淨的案板上,去吃午飯。

    吃過飯回來,青舒將倒扣的碗拿開,把扣出來並晾涼的蛋糕正過來瞅了瞅,還算滿意。

    小魚好奇地瞅半天,「小姐,這是什麼做的?是苞穀麵嗎?顏色有點像,又不是很像。上邊那東西是什麼?聞起來真香,看著也好看。」

    青舒一臉神秘地笑,選了一個肉鬆蛋糕切成薄片裝入白瓷盤中,往旁邊一推,「先給你嚐嚐味道。」

    小魚謝過青舒,用兩指捏起一片蛋糕,一手託在下邊護著,小小的咬了一口,眼睛立刻就亮了,「小姐,這點心真好吃。」

    青舒壞笑著說道:「允許你吃三片,等小娟和鈴蘭回來每人只能得一片。到時候,你儘管氣她們沒關係,小姐支持你。」

    小魚一臉珍惜地一點一點吃著,「小娟不得氣哭了才怪。」

    青舒自己也捏了一片咬著吃,「唔,味道不錯。不怕,她若真要哭,我就說哭的人一片都分不到。她肯定立刻就不哭了。」

    這時候,小丫跑來報信兒說少爺回來了。

    青舒看了看自己忙活大半天的成果,笑彎了眉眼,「告訴少爺在房間等著,我馬上帶了好吃的過去。」

    小丫準備跑去傳話,青舒卻叫住了她,「來,先給你嚐嚐好吃的點心。」

    小丫眼睛一亮,笑咧了嘴,一下忘了要抿緊嘴巴,藏住掉了牙的事情。

    青舒把已經切片的肉鬆蛋糕選了七八個裝入木碗中,遞給小丫,「和麥子分著吃。」說話的工夫,還不忘從蛋糕上捏下一點放進小丫嘴裡。

    小丫吃到軟軟的、香香的點心,眼睛亮晶晶的,緊緊地抱住裝點心的碗,說了句「謝小姐」,聞著懷裡點心散發的香味兒,跑去傳達小姐帶給少爺的話。

    青舒把剩下的肉鬆寶貝地收好,這才把剩下的蛋糕都切成薄片,分裝到三個盤子裡,留一盤下來,其它兩盤讓小魚用托盤端上,主僕兩個這才去青陽那邊。

    見到青舒,站在門口等的青陽笑咧了嘴迎上來,「姐姐,我看到姐姐做的好吃的點心了。小丫給我吃,我沒吃,我要吃姐姐送我的。」

    青舒輕捏他的鼻子,「小陽最好了。」

    等進了屋子,青舒一眼就看到了坐的四平八穩的周伯彥,愣了一下,沒說什麼,招呼著讓青陽趕緊去洗手。

    青陽說自己剛洗過手,並報告起來,「是彥哥哥接我回來的,盧先生說有人請他喝酒,不喝醉不回來。」

    青舒嗯了一聲,帶著小魚走到桌邊,一邊從小魚端的托盤上拿了一個空碟子擺上,一邊問,「中午吃的什麼?在哪裡吃的?」

    青陽不好意思地笑,「我要留肚子吃姐姐做的點心,沒跟先生去酒樓。」

    青舒覺得好笑,將一雙筷子放下,又親手把切片的兩盤蛋糕擺到桌子上,「來,快吃,墊墊肚子,姐姐這就讓廚房給你煮碗麵端過來,很快的。 」

    青陽答應著,歡快地坐下,「彥哥哥也吃。」

    青舒點他的鼻子,「吃你的吧,少不了他的。」然後吩咐小魚,「去拿碟子和筷子。」不知道周伯彥也在,自然沒準備他的。

    青陽不動筷子,只是聞著點心的香味兒說:「真香。」

    青舒笑看他,「怎麼不吃?」

    青陽表態,「不急,我要和彥哥哥一起吃。」

    周伯彥從位子上起來,走到青陽的對面坐下,「哥哥吃過午飯,不急。你沒吃午飯,趕緊吃。」

    青舒吩咐元寶為他們沏茶倒水後,自己去了廚房。

    等小魚送了碟子和筷子過來,青陽先夾了一片點心放到周伯彥面前的碟子裡,「哥哥吃。」

    周伯彥也不推辭,拿起筷子吃青陽為他夾的一片點心。

    青陽這才自己夾過去吃,嚐到香甜的味道,立刻就笑瞇了眼,含糊不清地說了句「真好吃」,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周伯彥吃第一口嚐到味道的時候,目光一閃,有一瞬間的怔忡。不過,他掩飾的很好,青陽並沒有注意到。眼瞅著一盤點心要見底了,他推了水杯過去,「不燙嘴了,喝口水。」

    吃的正高興的青陽含糊不清地答應一聲,放下筷子,端了茶杯喝一口水,放下杯子趕緊又埋頭吃起點心來。

    周伯彥失笑,將沒動過的一盤點心推到一邊去,「這個留著過後慢慢吃,現在你得留肚子吃麵條。」

    青陽有點失望,不過乖巧地答應。

    「下午盧先生不在,哥哥帶你練習射箭。」

    青陽的那點小失望立刻消散,「謝謝哥哥。」

    周伯彥說話算話,等青陽吃過肉絲麵,休息了兩刻鐘後,立刻叫上青陽去射箭。因為他們不出府,便沒讓護衛跟著。周伯彥只讓顧石頭站在對面安全的地方替他們揀箭。

    周伯彥一邊糾正青陽彎弓拉箭的姿勢,一邊問:「三皇子有沒有要單獨召見你?」

    青陽認真瞄準目標,一邊分神答,「有。我按哥哥教的,假裝害怕地抓著盧先生的袖子不放,盧先生說我膽子小,三皇子說無礙,讓我上前說話。我一下哭不出來,就說要尿尿。盧先生吹鬍子瞪眼睛地打我,我一下就哭出來了。」說完,他不好意思地笑。

    當時他完全可以說要如廁,可彥哥哥說和三皇子說話的時候越不講規矩越好,這樣三皇子就不會再搭理他了,他和姐姐會很安全。於是,他當時一急,又不想說要如廁,於是尿尿便順嘴出去了。

    周伯彥愣了那麼一下,不過想到三皇子會有的表情,彎了嘴角,「嗯,表現的不錯。」

    「可盧先生很生氣,從三皇子那裡出來,一直拿眼睛瞪人。」他小聲告狀。

    「哥哥會和先生解釋,先生不會再瞪你了。」周伯彥給他一顆定心丸。

    青陽射出一箭,有點射偏了,不過有射中目標。他微惱,從後背的箭袋裡抽出一支箭,又開始瞄準,「元寶說,他聽到三皇子身邊伺候的太監和少卿大人在說話,說是三皇子明日要去我們食鋪吃飯。」

    「你姐姐知道嗎?」

    「我有告訴姐姐,姐姐說不用管,假裝不知道,按普通客人一樣招待便是。」

    「若有人故意找麻煩怎麼辦?」

    「姐姐說沒關係,不管誰找麻煩都有彥哥哥給兜著。」說完,青陽一臉崇拜地看了周伯彥一眼。

    周伯彥有些哭笑不得,「嗯,哥哥兜著。」這樣也不錯,有些事早晚要挑明的。不過,她為何會如此心安理得地讓他出人又出力呢?她到底知道了些什麼?

    青陽不知道周伯彥的心思,一箭射出去,正中目標,立刻高興地歡呼出聲。

    晚上宵禁前,盧先生是醉醺醺地被李大郎用馬車接回來的。古元河要扶他從馬車上下來,他不讓人扶,非要自己下來,折騰的差點從馬車上掉下來。還好古元河動作敏捷、反應又快,在他掉下來的時候及時給抱住了。

    古元河兄弟二人將盧先生送回房間,給盧先生喝下廚房剛熬出來的醒酒湯。青陽不放心地在一旁守著,要給盧先生脫衣裳。盧先生不讓,眼睛都睜不開了,嘴裡還含糊不清地說著拿酒來。

    最後是古元河和顧石頭按著他,才給他脫了外衣的。元寶端了洗腳水進來,不知道要如何給喝醉酒的先生洗腳。

    周伯彥沉著臉進來,「你們都回去歇著,我來。」說罷,挽了袖子上前,把歪倒在炕上的盧先生給強行扯了起來,「洗腳。」

    盧先生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兒,大著舌頭說,「哦,是小彥彥啊!先生,先生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爹,對不起你……」

    周伯彥將愣住的眾人都趕出去,只留顧石頭在旁,自己扶住了盧先生,讓盧先生坐到炕沿上,吩咐顧石頭趕緊給醉鬼洗腳。

    顧石頭將洗腳水端到炕沿下,扯掉盧先生腳上的襪子,把盧先生的雙腳按進盆裡給洗了起來。

    聞著他滿身的酒氣,周伯彥眉頭皺得死緊,口是心非地數落道:「怎麼不直接喝死算了,回來做什麼?讓我們替你收屍嗎?」

    盧先生含糊不清地罵了句臭小子,不說話了,打起了呼嚕。

    顧石頭一邊為盧先生擦腳,一邊搖著頭叨咕:「這都能睡著,我猜至少喝了兩壇酒。」

    等把睡死的人安置到被子裡,周伯彥讓顧石頭把油燈的油加滿,又讓提來一壺熱水,這才讓顧石頭去睡,他說他要守著盧先生。

    半夜裡,盧先生渴醒了,喊著要喝水。

    正在燈下自己跟自己對弈的周伯彥探了探水壺的溫度,已經涼透了。他想著只能將就了,便倒了一杯水,端到炕前,「坐起來喝。」

    盧先生掙扎了幾下,沒能爬起來,不過人似乎清醒了一點,罵道:「臭小子,就不能上來扶先生一把嗎?」

    周伯彥嘴上罵著「就你事多」,水杯放一邊,人已經上炕,把盧先生扶坐起來,這才遞水過去。

    盧先生雙手捧了茶杯咕咚咕咚幾下就喝掉了,空杯子往外一遞,「太少,再來。」

    連喝三杯水,他才擺手說不要了。這時候,他已經清醒了七八分,開始罵人,「一群王八羔子,往死了灌先生,想套先生的話,沒一個好東西。陳毅勳那隻老狐狸,一看情況不對,立刻裝醉,趴到桌上不起來了。一群王八羔子,等著的,先生不讓你們哭爹喊娘的求饒,先生都不姓盧。」

    周伯彥拿件衣服給他披上,「他們想知道什麼?」

    這個問題,讓盧先生一下就炸毛,指著他的鼻子罵,「臭小子,翅膀長硬了是吧?不把先生放眼裡了是吧?這麼大的事,你居然瞞著先生。戒尺呢,把先生的戒尺拿來。」

    周伯彥看他活過來了,不理,走回桌邊坐下,繼續下棋。

    盧先生差點氣歪了鼻子,「臭小子,說,你說下的是哪家的小姐?訂親這麼大的事,你提都不提,連先生也瞞的死死的,你可真出息。」

    周伯彥像沒聽見一樣,繼續下自己的棋。

    盧先生忿忿地說著,「你小子,好樣的。周尚書那混球兒說給你的小姐,你說不要就不要,推了。皇后指給你的小姐,你說不要就不要,照樣給推了。你能耐,你好樣的,最後自己跑去跟皇上說看上了一個小戶人家的小姐,還說了這輩子非她不娶的話。你行啊!老實交待,你看上的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周伯彥覺得大安的皇子皇孫們都太閒了,八卦都八卦到康溪鎮來了。 「三皇子灌你酒,就為了知道我看上的到底是哪家的小姐?」他都做的那麼明顯了,這些人還看不清楚,是不是每日里算計的多了,簡單的事也被想複雜了!與這些滿肚子彎彎繞繞的人比較起來,反倒是粗枝大葉的古瑞星最先發現了端倪。

    盧先生,「這只是其一。」

    「那就說說其二、其三。」

    「阿彥,你千萬要護住舒丫頭和陽小子。」

    「嗯?」

    「若是猜測無誤,司農寺少卿會為他那不學無術的小兒子求娶舒丫頭。這事背後定是三皇子授意,否則他沒有理由起這種心思。 」說到此處,盧先生揉了揉額角,「小小年紀,便已經變得和他娘一個德行,仗著自己的皇子身份處處玩手段、耍心眼兒,一刻都不肯安生,定要弄出點事情來折騰折騰。依先生看,步大將軍上書請求告老還鄉之事,十之八九跟他有關。」

    周伯彥下的一子,說道,「自然跟他有關。不過,步老爺子不僅不記恨他,反倒還很感激他。」

    「嗯?此話怎講?」

    「能夠穩當的退出朝堂,安享晚年,不好嗎?」

    盧先生躺回被子裡,「有人動了心思,欲把陽小子送進皇家書院,你看著處理一下。」然後一翻身,「睡覺,睡覺,大半夜的下什麼棋?」

    周伯彥自顧自地下著棋。自古功高蓋主,步老爺子戎馬一生,自然將一切看的透徹,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近兩年邊疆戰事稍減,年輕一輩中人才輩出,步老爺子便以年事已高為由遞了告老的折子。接著,他立刻將三皇子一手安排嫁入步府的黎海棠掃地出門,向皇上表明步府只忠君,其他人絕不放眼裡的態度。

    忠君,又不怕得罪皇子,世上能有幾人敢如此?皇上嘴上不說,心裡卻非常滿意步老爺子的作派,並對三皇子的態度變得冷淡了許多。

    三皇子又不傻,自然感覺到了,為了挽回些什麼,行事低調了許多,而且是不放過任何一次表現的機會。就像這次的事,原本只會派兩名司農寺的農官過來而已,知道的人也不會很多。可三皇子卻從中插一槓子,毛遂自薦要走上這一趟,把未作張揚的早麥的事情弄得滿朝皆知,並在眾朝臣的誇讚聲中聲勢浩大地離京南下,一路風光地來到此地。

    或許三皇子認為這事辦的很漂亮。可事實上,正相反。

    原本,皇上和周伯彥達成一致,要等到早麥成熟收割後,一是看早麥的產量,二是看下一茬兒能不能正常耕作,再決定要不要將此事宣揚出去的。

    沒想到,三皇子卻把沒有把握的事情給宣揚開來,弄得滿京城都沸沸揚揚的。皇上忍下了這口氣,將三皇子派了出來。若是這早麥能豐收,不影響正常耕作還好,否則,等待三皇子的絕不會是封賞。

    周伯彥心裡明鏡似的,與大皇子、二皇子相比,三皇子真的不夠看。皇帝正年輕,在皇位上再坐個三十來年根本不成問題。聰明的皇子只會韜光養晦,不動聲色地慢慢積累力量,而不是早早地表現出自己的野心,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把手伸向皇帝的大臣。

    周伯彥厭倦這樣的爭鬥,可他不得不看這樣的爭鬥。有時候他很同情皇上,孤獨地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位子上,看似能夠睥睨一切,唯我獨尊。可事實上,皇上也有凡人的煩惱,也有許多的無可奈何。但在江山社稷面前,那些煩惱和無可奈何,皇上只能放到一邊去,只有在無人的時候才能揀起凡人的煩惱,思念那麼一個人,追憶一些珍視卻已失去的人和事。

    他落下最後一子,自己給自己將了一軍,這才不緊不慢地收了棋子,對躺著的人說道:「我去睡了。」見躺著的人一點反應都不給,他徑自關了門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間。

    顧石頭正趴在外間的桌子上打盹,聽到動靜趕緊站起來,抹了下嘴角可疑的液體,「公子,您回來了?要不要喝水?」

    「不需要,回去睡你的。」話音落,人已經走入了里間。

    顧石頭過去掩好門,走進耳房,倒頭便睡。

    第二天是個陰天,一早起來就沒見到太陽的影兒,不過也沒下雨。人們常說,天氣影響心情,還真有幾分道理。青舒今天的心情就不怎麼舒暢,懨懨的。所以,當前頭來報,有媒婆上門時,青舒的臉一下就黑了道印。在見到媒婆,聽媒婆說是某某個了不得的官老爺想娶她古青舒當第七房小妾時,青舒的表情只能用烏雲密布來形容。

    媒婆的上下嘴皮子一動,把當小妾的好處講的天花亂墜,還說青舒這樣的悍名遠播又總愛拋頭露面的姑娘不好嫁人,不能放過這樣的好機會云云。

    青舒也不跟媒婆廢話,冷冷地下了命令,「打出去。」

    不多時,濃妝豔抹的媒婆被小娟丟出了府門去。

    媒婆那個憋屈,坐到地上呼天搶地的哭。

    小娟見這人還敢賴著不走,喊了一聲「小汪」。

    只見一隻半大的黃狗從角門跑出來。

    小娟一指媒婆,「小汪,上,咬她。」

    黃狗得了令,吠叫著嗖的一下衝過去。

    媒婆嚇的喊了一聲娘,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跑的居然比兔子都快。

    小娟大喊一聲,「小汪,回來。」

    追在媒婆後頭的黃狗立刻急剎車,調頭跑了回來,對著小娟搖尾巴,嘴裡還叼著一塊兒布頭,和媒婆身上的衣裳料子是一樣的。

    小娟誇了一句好樣的,解下佩戴的荷包,拿出小小的一塊兒糖來,蹲下來放到地上。黃狗立刻棄了嘴裡的布頭,揀了地上的糖吃。

    蔡鐵牛見了,趕緊清走了布頭,數落小娟,「不能再這樣慣它了,人都吃不上糖,你倒好,時不時拿來餵牠。」

    小娟縮了縮脖子,回去複命。

    蔡鐵牛搖頭,吆喝一句回去。

    黃狗立刻跑回了門房旁的狗窩裡躺著了。蔡鐵牛跟過去,栓上了繩子。這狗他養了不到兩個月,很溫順,也很會看門護院。每日早、晚他都會鬆開繩子,讓它撒歡的跑,其它時間都會栓著。剛才他看栓的繩子纏住了,於是打開想重栓,沒想到小娟卻趁機叫了它過去嚇唬人。

    這事過去不過半個時辰,又來一個媒婆。說是德縣有個世代為官的大家族,其族中有個舉人老爺早年喪妻,膝下有一子一女,如今想娶個德才兼備的女子續弦。

    青舒對舉人老爺沒意見,對舉人老爺想續弦更沒意見,可是這舉人老爺把主意打到了她一個十五歲小姑娘的頭上,她很有意見。不過,看在這位媒婆說話並不難聽的份兒上,她軟軟地拒絕,「家中弟弟尚年幼,在他不能撐起門戶前,暫不考慮嫁作人婦之事。」

    媒婆說了幾句場面話,告辭走了。

    青舒氣悶,總覺得哪裡不對,於是叫來蘇媽媽交待了幾句話。蘇媽媽會意,到廚房拿了十個早晨蒸的豆沙包裝籃子裡,從角門出去了。

    周伯彥正在練字,顧石頭衝了進來,「公子,公子,不好了。」

    周伯彥不為所動地專心練字。

    顧石頭並不覺得哪裡不對,只管講自己的,「前後來了兩個媒婆,都是為古小姐作媒的。」

    周伯彥握筆的手頓了頓,立刻就寫壞了一個字。

    「真氣人。前頭的媒婆要讓古小姐給人當小妾,後頭的媒婆要讓古小姐給人當續弦。公子,您說氣不氣人?」

    周伯彥盯著寫壞的字不言語。

    顧石頭一下又高興起來,「公子,小娟那丫頭真的很兇,前頭那個媒婆就是小娟打出去的,還放了狗追咬,讓狗把媒婆的裙角給咬下來了貌似天師。後頭那個,倒是沒打,好好的送出去了。」

    周伯彥放下筆,「去前頭,請青陽少爺來一趟。」

    「古少爺還沒下學,盧先生說今日要把昨日落下的一併補回來,任何人不得打擾。」

    周伯彥蹙眉,不過很快又舒展開來。 「古瑞星差不多該到了,你去府門口等著,到了立刻帶過來見我。」

    顧石頭得了吩咐退出去,不多時,領了古瑞星過來。

    古瑞星從外頭進來,不急著進里間,而是不停的嗅,「什麼東西,這麼香?」

    顧石頭摸了摸後腦勺,「小的怎麼沒聞到?」

    古瑞星搖頭,「你那鼻子不行。」說著走進里間,嗅了兩下,立刻跑到炕桌旁,從桌角的盤子裡捏了一塊兒點心往嘴裡塞,「唔,好吃,找的就是它。」

    顧石頭立刻撲過來抱了半盤子點心退後,「這是古小姐做給公子吃的點心,誰也不能搶。」

    古瑞星一拍桌子,「小子,長脾氣了是吧!拿來。這當家主母還沒進門,你就……」一聲咳嗽,立刻讓他把剩下的話給吞進肚子裡了。他訕訕的笑,「兄弟正餓肚子呢,吃幾塊兒怎麼了?又不是女人,何必這麼小氣!」

    周伯彥淡淡地道:「給他吃。」

    顧石頭護緊盤子,「不行,這是石頭好不容易跟古小姐求來的。」

    周伯彥覺得頭痛,「你跟他一人分一半吃。」

    於是,一個坐在周伯彥的對面,一個蹲在地上,一邊互相瞪眼睛,一邊往嘴裡塞著各自分得的點心。

    周伯彥忍下打人的衝動,等著這兩人吃完東西再吩咐事兒。

    不多時,人們就發現,古府的門前站了兩排十人的帶刀護衛。若有人接近古府府門,尤其是婦人,那些帶刀護衛便冷著張臉大聲喝問幹什麼的,嚇的婦人們拔腿就跑。不過半個時辰,就是那路過古府門前的人,也要躲的遠遠的過去,而且是跑過去,不敢有任何停留。

    蘇媽媽從外邊回來,看到府門前突然多出來的冷面護衛,一臉的不解。不過,當看清其中一人的臉時,便已經心裡有數。她記得這人,上次跟著古瑞星來過。

    蘇媽媽提了籃子往府門的方向走。一名護衛就要呵斥出聲,旁邊一人扯了一把,搖頭。蘇媽媽倒是沒注意到這些,從角門走進去,放下籃子去青舒跟前兒回話。

    青舒先讓蘇媽媽坐了才問話,「怎麼樣?打聽出什麼沒有?」

    「小姐,程娘子也說這事奇怪。說是昨日午後鎮子上就風言風語的,都在議論小姐的婚事,說小姐不知道會嫁給哪家。程娘子覺得奇怪,向議論的婦人們打聽。沒想到,婦人們說,有個道士為小姐批命。」說到這裡,蘇媽媽的臉色很不好。 「那命批的,實在氣人。小姐,不聽也罷。」

    青舒愕然,「道士給我批命?我什麼時候讓道士批命了?」

    蘇媽媽也很惱,「就是,小姐根本沒請道士批過命。也不知道是哪個壞心的居然編出這樣一個流言來。」

    青舒追問:「那個所謂的批命是怎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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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6:52:07
第一百零六章 信
   
    蘇媽媽氣憤之餘,也知道即便自己不說,小姐也會從別人嘴裡聽到,於是講了出來,「不知道哪個挨千刀的編造的。說道士批命,小姐一生旺夫,可一生無子。」

    青舒呆掉。一生旺夫,又一生無子,好有才的批命。到底是哪個天才弄出來的?她應該親自過去誇讚一番。這「一生旺夫」的一條,自然會引來媒人無數。可這「一生無子」的一條,又給她劃出了道兒,不是繼室就是妾。

    古人最重傳宗接代,你再旺夫,可又不能生兒子出來,那可就不好嫁了。有人想納她作妾,有人有兒有女想娶她作繼室,一下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青舒不再懨懨的,反而精神了起來,「打探清楚,流言到底是從哪里傳出來的,還得找到不用看生辰八字便能給本姑娘批命的道士。」她是發現了,這日子過的不能太平淡,她必須得時不時地出去打幾個人、罵幾個人,提醒提醒某些人她到底有多悍,否則那些好事兒的不會安生,定要弄出些事情來膈應她。

    蘇媽媽便道:「這事自然要打探清楚,老奴拜託了程娘子幫忙,回來的路上又遇到白老爺府上的管事娘子,順嘴也拜託打聽了。」

    青舒隨口說道:「嗯,記得別讓少爺知道。」

    蘇媽媽潑了冷水出來,「老奴覺得難。有陳少爺在,少爺遲早得知道。」

    一提陳少爺,青舒便牙疼。陳喬江這小子,不僅有少爺脾氣,還特別皮,那淘氣勁兒,三個青陽都抵不過他一個。他現在和青陽非常不對付,在盧先生面前表現得很友好,一轉過身,不是搶青陽的東西,就是藏青陽的東西,反正就是變著花樣地找青陽的麻煩,然後讓青陽和他吵架或打架。來了統共沒多少天,兩人的架就打了三場,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子。

    青陽可是男孩子裡算得上乖巧的,玩兒也玩兒的讓人安心。或許陳喬江就是看不上他的這點吧,總是故意去惹青陽,逼著青陽跟他打架。不止如此,陳喬江還特別喜歡玩兒危險的遊戲,像偷跑去馬廄裡拿棍子戳馬腿,像偷了火折子去玩兒點火,像爬牆上房頂等,總之,什麼危險,他玩兒什麼,總把大家弄的心驚肉跳的,樂此不疲。

    若是可以,青舒恨不能立刻趕了陳喬江這小子出府去,可奈何陳知府的面子在那兒擺著,她除了忍,還是忍。若是外頭的傳言到了陳府下人的嘴裡,陳喬江肯定就會知道,然後他很可能會拿這事兒去惹青陽。

    誰家的孩子會像陳喬江這樣故意挑事找別人打架的?青舒兩世為人,第一次遇到,氣的牙根癢。既是別人的孩子,她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只能各種頭疼。

    果然,晚飯前關木頭跑來通知青舒,陳喬江和青陽打起來了,正打的滿地打滾兒。

    青舒深吸一口氣,讓關木頭帶路,急步前往現場,並問關木頭這次他們倆個又是為了什麼打起來的。

    關木頭一臉氣憤地道:「陳少爺說小姐太兇,生不出兒子,一輩子都嫁不出去,是沒人要的。少爺很生氣,不讓陳少爺亂說,可陳少爺不聽,還喊了起來,少爺推了陳少爺一下,陳少爺就撲上來和少爺撕打起來了。」

    青舒覺得頭痛。不過,以往都是陳喬江先動手,今天青陽倒是顯得反常了些,居然先動了手。看來,是真的氣的不輕,否則不會如此。

    青舒到的時候,盧先生也在,而青陽和陳喬江正一臉不服輸地互相瞪眼睛。看這架勢,這次是連盧先生都鎮不住他們。

    看著兩個小子身上灰樸樸的衣裳,還有青腫的臉,青舒眉頭皺的死緊,口氣異常嚴厲,「怎麼回事?」

    前三次的打架,很明顯的,青陽顯得忍讓了許多。但這次不同,他動手沒有留餘地,於是,相對而言,陳喬江雖然大了青陽一歲,可臉上的傷比青陽重。

    青陽雖然因為盧先生的到來而鬆開了陳喬江,但還在氣頭上,正怒視著陳喬江。這會兒聽見姐姐問話,他大聲答道:「他說姐姐壞話,就是不行。」

    陳喬江也有話說,「就說,就說,你姐姐就是沒人要的,嗷……」

    眾人來不及反應,青陽已經一拳頭打在了陳喬江的肚子上。

    陳府的丫鬟婆子大呼小叫地衝上前,一下就撞開了青陽,圍著陳喬江少爺長、少爺短的嘰嘰喳喳個沒完。

    青舒險險地扶住被人撞開的青陽,大喝一句,「都他娘的閉嘴,吵死了。」

    一陣小風兒吹過,現場從吵雜的菜市場瞬間變成鴉雀無聲的寂靜之所。陳府從主到僕都是呆若木雞。古府在場的默默的低頭,假裝不知道小姐爆了粗口。

    盧先生抽了抽嘴角,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這丫頭忍著忍著終有一天會忍不住,對著陳府人等發飆。

    站在不遠處,因為青舒的到來而沒有上前的周伯彥黑了臉,額角的青筋直跳。站在他身側的古瑞星張大了嘴巴,手指一會兒指青舒,一會兒指他,老半天憋出一句來:「眼光真特別。」

    青舒先是轉過青陽的身子,摸摸他的臉,再摸摸他的胳膊腿兒,「有沒有哪裡很痛?」

    青陽卻抱住了青舒的腰,「姐姐不要生氣,小陽不是故意要打架的。」

    青舒輕拍他的頭,「姐姐知道。」青陽有多忍讓陳喬江,有眼睛的都看的出來,而她這個當姐姐的,自然看的更明白。

    陳喬江卻突然指著青舒姐弟喊,「古青陽你羞不羞?又不是女娃子,還撒嬌,還抱人,男女授受不親都不懂,先生快罰他。」

    青陽霍地鬆手,回頭喊,「要你管。」

    青舒卻是上前幾步,給了陳喬江一個腦瓜蹦,「臭小子,牙還沒長齊,跟我談男女授受不親!撒嬌怎麼了,本姑娘就愛看弟弟撒嬌,你管的著嗎?你是不是家裡沒有可撒嬌的姐姐?你是不是很羨慕?你是不是很妒忌?」

    陳府的婆子變臉,「古小姐,您是個大人,怎麼可以和孩子動手?」

    陳喬江蹦老高,「胡說,本少爺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才不學女娃子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

    青舒冷冷地掃過那出聲的婆子,視線最後停在盧先生的臉上,「陳喬江既然是你收的弟子,明日以後,陳喬江和他的下人愛住哪兒住哪兒。本姑娘的廟小,容不下他們這些大佛。」忍陳喬江是看在陳知府的面子上。而一個敢跟她大小聲的奴才,她忍上一回兩回不代表就能忍第三回。

    陳府婆子立刻變顏變色的,「古小姐可是答應老爺要照顧好小少爺的。如今照顧都沒做到,護著弟弟欺負小少爺不說,還要趕小少爺出去,古小姐你講不講理?」

    青舒兩步上前,一個嘴巴子扇了過去,「你個嘴賤的老東西,你算個什麼東西?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嗯?」在她的一畝三分地上跟她耍橫,憑什麼?奴才就該有奴才的自覺,外頭那些傳言哪是一個婆子可以拿到小主子麵前碎嘴的。

    陳府婆子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挨耳光,跪到陳喬江面前哭道:「小少爺,小少爺,您看看,您看看,古小姐甩的不僅是奴才的耳光,也是小少爺您的耳光啊!你可得為奴才做主啊!」

    陳喬江卻是愣愣地看著青舒,老半天沒反應過來。

    青舒發話了,指著陳府的丫鬟和小廝,「你們,明日滾去找陳知府,讓陳知府把陳喬江接走。本姑娘還不伺候了。」一轉身,一臉厲色地喊道:「古青陽,陳喬江,過來。」

    青陽立刻蹭到了青舒跟前。

    陳喬江回過神來,「你是壞女人。」

    青舒一把揪了陳喬江的領子,「在你爺爺沒來接你之前,你就得歸我管。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架生事,皮癢了是吧!」

    陳喬江少爺脾氣上來了,「臭女人,放開本少爺,本少爺是知府的孫子,你敢動本少爺一根汗毛,本少爺定上爺爺砍你腦袋。」

    青舒說了聲「我等著」,又給了他一記腦瓜蹦,並在他捂腦袋的時候,扯了他往外走,「都給我聽著,今晚誰敢給古青陽和陳喬江吃東西,誰就給我滾蛋。」然後在眾人的吸氣聲中,又說道:「青陽,趕緊跟上。你們倆個不是喜歡打架嗎?今日我定要讓你們知道知道打架的後果。」

    盧先生笑瞇瞇地看著一團亂,一點插手的意思都沒有。

    古瑞星拿手肘撞了撞周伯彥,「哎,你怎麼不管管?」

    周伯彥轉身往回走,一點看熱鬧的意思都沒有。

    這時候陳喬江掙扎著不要跟著青舒走,胡亂揮手打的時候,打到青舒的手好幾下。

    青陽見了,恨恨地警告他「住手,住手,不許打姐姐,我可要揍你了。」

    青舒抬手,又賞了一記腦瓜蹦給陳喬江,「臭小子,不乖乖的,等下彈得你滿腦袋的包。」

    很快的,青舒把人扯到了青陽練功的場地,這才撒手,拍了拍手,「現在,我給你們一次免受責罰的機會。我要你們倆個當場比試一下,採用三局兩勝制。就是說你們之間要進行三場比賽,誰贏得其中的兩場,最後算誰贏。贏的人,不僅可以吃晚飯,還可以得到我親手做的一份點心。輸的人,哼,不僅晚上要餓肚子,還要寫五百遍的『我錯了』交上來。」

    陳喬江喊道:「臭女人,本少爺才不聽你的,才不比賽。」

    青舒涼涼地道:「你當然要這麼說了,因為你肯定會輸,青陽肯定會贏。」「是不是,青陽?」

    青陽一切以姐姐為馬首是瞻,他覺得姐姐說他會贏,那一定是他贏,於是很有氣勢地答道:「是。」

    陳喬江氣的衝青陽喊,「本少爺厲害著呢!本少爺才不會輸給你。比就比,本少爺怕你不成!」

    對小孩子使用激將法的青舒一點都不覺得丟人,衝著元寶吩咐,「鐵球兒拿上來。」

    元寶答應著,很快拿來一顆足有三斤重的圓鐵球兒。

    青舒劃了一條直線,讓眾人空出前頭的空地來,然後把鐵球兒往線上一放,「這是鐵球兒,足有三斤重。你們拿了它往前扔,一人有三次機會,選三次中扔的最遠的一個距離當你們的成績。然後,誰扔的最遠,誰贏。」

    陳喬江眼冒問號地盯著鐵球兒。

    青舒一招手,「青陽,示範一次給他看。」她和青陽天天扔著它玩兒,就不信陳喬江能贏過青陽去。

    青陽上前,把鐵球託在掌心裡,做足準備姿勢,推了出去。鐵球砸在地上,出來一個小小的坑兒。

    陳喬江見了,高興起來,「這個好玩兒,這個好玩兒。」

    只是,當比賽結果一出來,他高興不起來了。青陽隨隨便便扔出去,扔的都比他遠。

    小娟他們拍手叫好,喊著少爺好厲害。陳喬江惱的不行。

    用鐵球(青舒用它來代替鉛球的)輕鬆贏過陳喬江,青舒宣布第二項,跳繩子。結果,陳喬江還是輸。再來是第三項,跑步。

    青舒劃了一條直線,讓他們一起起跑,說圍著這裡跑十圈兒,誰先跑完十圈兒誰贏。當然,三局兩勝的結果已經有了,這第三項不比也成。

    陳喬江堅持說跑,說他一定會跑贏青陽。他不相信,自己一次都贏不了古青陽。

    青舒劃了直線,讓他們站在起跑線上,數一二三。

    兩個男孩子一起衝出起跑線,青舒揮了手喊,「小陽加油,小陽最厲害了,加油,加油,咱們要當第一。」

    青陽揮著小手回喊,「姐姐,小陽一定跑第一。」

    陳喬江那個氣,一邊全力跑著,一邊喊,「古青陽你別得意,本少爺一定跑的比你快。」說著話,很快就甩開青陽跑到了前頭。

    青舒眉開眼笑地站在一邊看,不時氣氣某小孩兒,順便指導一下弟弟,「喲,這誰家的小少爺,居然跑的比烏龜還慢。」「小陽,別急著超過他,保持這個速度,保持體力,咱們要贏的輕鬆。」「喲,陳小少爺,才三圈兒就不行了,嘖嘖嘖……」「小陽,好樣兒的,就是這樣,咱們不急,咱們保持這個速度。」

    小娟看的高興,喊了起來,「少爺好厲害,少爺加油,少爺加油。」

    關木頭和元寶也跟著摻和助威。

    陳府那邊跟過來的受不了了,一個小廝揮了手喊,「少爺,少爺,贏他,贏他……」

    陳府的丫鬟也加入,「少爺,快,快跑……」

    小娟不樂意了,喊的更大聲,「少爺加油,少爺是第一……」

    古瑞星坐在房頂上,摸了摸下巴,問下頭的人,「你猜誰會贏?」

    沒人理他。

    古瑞星一點都不覺得寂寞,「我猜贏的是古青陽。步子邁的一致,不快不慢的,還有力氣。陳喬江拼命跑,再有兩圈兒,力氣就會拼盡,沒戲。 」

    到了第六圈兒的時候,青陽依然生龍活虎的在跑步,而且領先陳喬江大半圈兒;陳喬江跑的兩腿打飄,氣喘吁籲的一副要昏倒的樣子。

    不過,陳喬江不肯停下來,他心裡只有一個念想:不能輸給古青陽。

    青舒看差不多了,讓陳喬江的書僮和丫鬟上前跟在他的左右。果不其然,不多時,陳喬江踉蹌了一下,就要撲倒在地,而他的書僮和丫鬟一左一右的扶住了他。

    這天,陳喬江哭的很大聲,還很硬氣地誰給吃的都不吃,而且晚上寫出了五百遍的「我錯了」,第二日交給了青舒。

    陳知府上門的時候,陳喬江哭的更大聲,不過不是告狀,而是以為要被帶走了,嚷嚷著不走,說什麼時候打敗了古青陽,他就什麼時候走。

    陳知府吹鬍子瞪眼睛地問怎麼回事,陳喬江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盧先生卻哈哈大笑起來,便簡潔地告訴他,說是兩個小子打架,最後以三局兩勝的比賽來定輸贏,古青陽贏了。

    青陽從外面進來,規規矩矩地向陳知府認錯,說自己不該跟陳喬江打架。

    陳知府拍了拍青陽的小肩膀,「虎父無犬子,哈哈……」然後一指自己的孫子,「都讓他爹娘慣的。」最後又來一句,「青陽別怕,以後哥哥犯混,你只管揍他。」

    陳喬江不高興,扯了青陽走,「走,走,咱們再比過,先比扔鐵球兒。」

    自此,陳喬江不再和古青陽打架,而是天天纏著古青陽,跟著古青陽練功,期待著贏過古青陽的一天。

    雖然這倆個不打架了,可青舒的煩惱並沒有結束。好在,門口多了十個冷面護衛,上門的媒婆有的見了冷面護衛自動離開,有的被冷面護衛給趕走了。

    而外邊,古家之女一生旺夫又一生無子的流言傳的沸沸揚揚的,簡直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又過得兩日,丁家寶去肉舖買肉回來,剛要進後門,一個髒兮兮的小乞丐跑過來,手裡抓著一封信,「兩個饅頭。」

    丁家寶說了句走開,敲開後門。

    小乞丐急了,「大老爺說了,信送到,你們主子給饅頭吃。」

    許三娘看了小乞丐一眼,「怎麼了?」

    丁家寶把擔子挑進門內,轉過身,伸手,「拿來我看看。」

    小乞丐不敢不給,遞了過去。

    丁家寶從信皮中抽出信展開,只看了一眼,迅速折回去,快速從懷裡掏出一個不大的油紙包晃了晃,「什麼人讓你送信的?」

    小乞丐聞著肉香味兒吞了吞口水,「一個瘦老頭兒,臉上皺巴巴的,穿的比官老爺還好。」

    「在哪裡遇到他的?」

    「肉舖子後頭的巷子裡。」又吞了一口口水,「還有一個人,拿這麼長大刀」他筆劃一下,「帶著帽子,沒看到長相,穿黑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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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全依你
   
    信到了青舒手裡,青舒沒急著打開看,看向丁家寶,「你確定你沒看錯?」

    房間內只有坐在主位上的青舒和站在下邊的丁家寶,門外有小魚和小娟守著。

    即便如此,丁家寶也不敢大意,盡量壓低聲音,「小姐,小的不會看錯,的確是西昌國的皇族標記。小的從軍的時候正在將軍的麾下與西昌國交戰。當時西昌國軍隊由其皇子監軍,那皇子頭頂的旗子上的圖案與信中的相同。」他只識得幾個字,信中寫了什麼不知道,可他認得那標記。

    青舒握信的手一抖,脊背發涼,「火折了,給我火折子,快。」這是天降橫禍,留不得,必須立刻、馬上銷毀掉它。

    丁家寶這才意識到了什麼,嚇得趕緊從身上找,可越是著急越是找不到,找到了還沒抓穩,就弄掉了地。

    這時候,前邊隱隱的傳來呵罵與撞擊聲。青舒心道一聲完了,站起來的時候太急,一下撞到了旁邊的桌子上,她痛得捂著腰低下身子,立刻又一臉喜色地抬頭。她顧不得腰側的疼痛,抽出手中信皮中的信,把信胡亂從領口塞入,然後飛快地拿起桌子上折疊整齊的似書信的紙,塞入手中的信皮中,遞給面無血色的丁家寶,「拿著他,想辦法回到下人房或其它什麼地方,重新往我的院子中來,快。」

    丁家寶自然是見到青舒換了信的,一下就明白了青舒的用意,拿上信,二話不說從後窗戶跳了出去。

    這時候呵罵聲似乎近了,青舒撫平領口,確定沒有不妥之處,這才讓小魚進屋繼續做女工,而囑咐了小娟幾句話。

    小娟領命出去,很快便迎上手持刀劍沖入內院的官兵。小娟一臉驚嚇狀地邊退邊喊,「你們要幹什麼?怎可闖進女子內院?出去,快出去。」

    官兵們喊了一句滾開,一下衝過來,把小娟撞倒在地,闖進了青舒居住的院子。

    小魚手裡抓了針線從屋中跑了出來,「你們幹什麼?誰讓你們進來的,滾出去。來人,快來人,保護小姐。」

    這時候青舒一臉不悅地走了出來,「怎麼回事?為何如此吵雜?」

    這時候官兵們將青舒主僕二人堵在門口的位置。一名首領模樣的中年男人多看了青舒兩眼,一揮手,「搜。」

    官兵們就要往裡闖,青舒眼一瞇,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搜?搜什麼?你們是丟了娘,還是丟了爹,要無緣無故地闖進姑奶奶的府邸裡?」

    一名官兵抬手要打。

    青舒目光凌厲地看過去,「動一根汗毛試試,姑奶奶不將你全家上下打的面目全非,姑奶奶就不是爹娘生的。」

    首領模樣的中年男人一腳踢開準備動手又沒敢動手的官兵,一臉冷然地道:「有人報,古府藏匿敵國奸細,私下里與敵國暗通款曲,書信往來頻繁,犯有叛國罪,上頭命我等前來搜查。不管你是誰,讓開,否則,格殺勿論。」

    青舒一臉不遜地上下打量此人,「上頭?你的上頭是誰?幾品?」

    「他的上頭,沒品,卻是位皇子。」周伯彥從容地走到院中來,身後是古瑞星和幾名護衛。

    「參見彥公子。」首領模樣的中年男人跪下來。官兵們見了,瞬間跪了一地。

    青舒呆住。

    周伯彥也不說讓這些人起,「我久居古府,與古府往來頻繁,不知這所謂的敵國奸細,是不是指我?再有,我與古府的書信往來確實頻繁了些,信件全在我房中,朱九,要不要過去搜上一搜?」

    被稱為朱九的首領,額角立刻見了汗,「小人不敢。」

    這時候,幾個官兵押著丁家寶過來了,「朱大人,人抓到了。」當看清院中的形勢,這幾人微愣,卻也很快反應過來跟著跪下了。

    周伯彥看了一眼被綁的丁家寶,「這就是古府藏匿的敵國奸細?」

    首領朱九不動聲色地看向身邊一人,那人微一頷首,朱九便有了底氣,「此人是不是敵國奸細,小人不知。但,有人報,今日親眼見到此人與可疑之人接觸,並接了一封信,一臉慌張地躲進了古府。」

    周伯彥看向丁家寶,「今日你可接信?」

    丁家寶一臉遲疑地作答,「接了,小的出府買肉回來,自後門入府時,一個乞丐送上一封信,說是有人捎給主子的,讓小的轉交給主子。」

    周伯彥看向青舒,「信呢?」

    青舒面現怒色,「丁家寶,你為何要說謊?你何時接了信轉交與本小姐的?本小姐怎麼不知道?」然後側過臉問兩個丫鬟,「你們可知道,你們可有接到他送的信。」

    小娟和小魚答沒有,不曾見過什麼信。

    丁家寶驚慌失措地跪下,「請小姐恕罪,小人,小人沒有說謊,信在小人身上。小人接信本要交給小娟姑娘的,可小人在送信途中腹痛,去,去了茅房,耽誤了一會兒。之後小人準備送過來,不知怎麼的,衝上來幾人將小的按倒了,綁上了。小人句句屬實,不敢欺騙小姐,請小姐明察。 」

    青舒一臉怒色地罵道:「蠢貨。還不把信拿出來。本小姐倒要看看,本小姐通敵的信件是何模樣?」然後一指小娟,「去,把他身上的信拿來。」

    朱九立刻插言道:「不可。彥公子,此信至關重要。」意思是,這信得他們拿。

    周伯彥讓小娟退下,問丁家寶,「信放在哪裡?」

    丁家寶看向青舒。

    青舒斥責道:「問你呢?磨蹭什麼磨蹭。」

    丁家寶這才回道:「在小人的左袖袋裡。」

    一個官兵趕緊起身過去,替丁家寶鬆綁,並從丁家寶的左袖袋裡掏出帶著臟手印的信皮來,遞向朱九。

    周伯彥冷著張臉,「拿過來。」

    那官兵看向朱九,見九朱點頭,交給了周伯彥身邊的人。

    在眾目睽睽之下,周伯彥從帶著髒手印的信皮中抽出書信來,一抖,展開,看了幾眼,冷眼瞪向朱九,「這就是所謂的通敵叛國的書信?」說著,將信皮與信拋向那首領。

    信在空中飄了幾圈兒落到朱九面前。朱九趕緊拿過來看,卻是一愣。

    青舒蹙眉問周伯彥,「裡面寫了什麼?本姑娘到底是如何一個通敵法兒?」

    周伯彥冷冷地道:「一品樓的掌櫃的問你能不能再訂一千斤的紅小豆?價錢可以再商量。」

    青舒立刻不幹了,衝著官兵們便罵,「王八蛋,他娘的你們才通敵,你們全家都通敵。姑奶奶買賣上的密信都讓你們這些王八蛋給看了,你們要如何補償?」

    官兵們各個低了頭。

    青舒上去就踢,挨個兒踢,「說話,怎麼都啞巴了?」

    周伯彥咳嗽一聲,「古青舒,不得如此放肆。」

    青舒立刻轉去踢他,「你趕緊走,趕緊帶著你的人走,再不許來我府上。都是你,都是你惹來這些王八蛋的。」

    古瑞星立刻躲的遠遠的,擔心被戰火所波及,當然了,這戰火是單方面的。

    周伯彥不痛不癢地任她踢,還不忘打發官兵,「你們可以回去覆命了。」

    官兵們噤若寒蟬地一個一個爬起來,準備撤走。

    青舒立刻回神,「不許走,不給一個說法,今日你們誰也別想邁出姑奶奶的一畝三分地去。」「來人,將我爹的御賜雙槍抬出來。」「小娟,去夫人的院子裡,請夫人穿了四品誥命夫人的服飾出來。」

    她整不死一個皇子,但她可以噁心死一個皇子。差一點兒,就差那麼一點兒,她們全府上下的腦袋就搬了家。這口氣,如何能夠忍得下。

    周伯彥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但以過去發生過的種種事情來看,肯定又要幹什麼膽大妄為的事情來,於是說道:「古青舒,別鬧。」

    青舒卻是氣急,「我們全府上下差點就被砍頭了,你知不知道?鬧,為什麼不鬧?皇子又如何,皇子也得事事講理。他是衙門的官嗎?不是。一個無品級、無任何官職在身的皇子就可以任意而為派人闖入百姓的府邸肆意而為嗎?」

    周伯彥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勸道:「為了青陽,你忍下一口氣有何不可。」

    青舒立刻冷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道:「信留下。」

    朱九一臉為難地看向周伯彥。這信雖不是三皇子想要的證據,可他必須帶回去給三皇子,證明自己有盡忠盡職。

    這一次,周伯彥沒有說話。

    青舒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沒有再咄咄逼人,「信拿走可以,不過,麻煩這位大人從頭到尾讀一遍。既是別人寫給本小姐的信,本小姐理當知道信的內容,不是嗎?」

    朱九瞄了一眼周伯彥的臉色,無法,只得從頭到尾讀了一遍。這封信裡除了提到一千斤的紅小豆,還有各種滷味兒的分成。

    青舒冷笑道:「若是信中內容有一字傳出去,影響了本姑娘的生意,本姑娘不介意進京告御狀,為今日之事討一個公道。」她是小人物不假,但她相信肯定有許多想扳倒三皇子的皇子或大臣存在,想利用她達成這個目的而暗中相助的大人物肯定不會少。說實在的,她沒有告御狀的那個美國時間,但動動嘴皮子就能讓敵人坐立不安,她何樂而不為。

    等官兵撤走了,丁家寶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小姐……」

    青舒淡淡地道:「無事,你做的很好。下去歇著。」

    丁家寶答應一聲,退下了。

    青舒又安排起來,「小娟,傳話給管家,通知食鋪和莊子上,這幾日要謹慎行事,稍有不對,立刻關緊門戶派人前來報信兒。」「小魚,去前頭看看少爺是否安好。」給丫鬟安排了差事,心有餘悸的她扶著門框要進屋去,手腕卻被人抓住。

    她霍地回頭,見抓她手腕的人是周伯彥,「放開,你要幹什麼?趕緊給我出去,別忘了,這兒是女眷的內院。」

    周伯彥推了她進屋,不理會她的掙扎,將她困在身體和牆之間,「信在哪裡?」

    青舒心下一驚,抬了下巴死瞪住他,「不是你讓他們拿走了嗎?放開我,要不要請盧先生為你講講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

    盯著她倔強的神情,周伯彥又問了一遍,「信在哪裡?」

    試了幾次都抽不出手腕,青舒跺腳踩他。

    周伯彥似有準備,挪開了腳,讓她踩了個空。同時嘆了口氣,低語,「把信給我,我自會處理乾淨。留在你手裡,只會帶給你危險。」

    青舒堅決不承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更不知道你抽的哪門子風要如此對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放開我。」

    周伯彥眼中閃過惱意,「你這女人……」

    見他還不放開,青舒迅速屈膝往上一頂,做出反擊。無論如何,防狼術她還是會幾手的。

    幸虧周伯彥正好後退一大步,否則……

    即便如此,多少還是碰到了。周伯彥的臉色有片刻的青白交錯,他一半是氣的,一半是尷尬的覺得無地自容。

    青舒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要是攻擊成功了還好,可事實上她非但沒有攻擊成功,反倒有點撩撥男人情慾的嫌疑。她尷尬的立刻紅了臉,恨不能找塊兒豆腐撞死自己。

    周伯彥惱羞成怒地身體往前一壓,整個身子都貼在了青舒的身上,將青舒緊緊地釘在牆上,咬牙切齒地道:「你這膽大包天的女人,真想掐死你。」

    青舒羞憤交加,努力側過臉去,但也無法改變臉貼在他胸口和脖頸之間的事實,「你,你流氓,放,放開我。」再發育的慢,她也是十五歲的姑娘了,胸前該有的料兒還是有的,這樣,這樣被男人貼著,丟人死了。前世雖嫁過人,可她一向保守,直到婚後才與莫雲鐸有了夫妻之實。到了這一世,擁有了少女的身體,她從未想過自己和男子之間會有這樣親密的行為,更不曾想過嫁人。

    周伯彥突然就不生氣了,因為被他按在牆上的女子終於有了正常姑娘家該有的情緒反應。再有,他意識到自己確實莽撞了,不過,他沒有挪開身體,繼續保持著這種曖昧的姿勢,低頭看著,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情緒反應。

    青舒是真沒招儿了,氣急喊,「姓周的,你王八蛋,快放開我。」

    周伯彥卻輕笑出聲,「你再大聲點沒關係,引了人來,被人看見你我如此,我是無所謂的。只是不知你要如何解釋。」

    青舒硬著頭皮道:「今日之仇,姑奶奶記下來,你等著。」

    周伯彥立刻皺眉,「再讓我聽到你爆粗口……我直接辦了你。」

    青舒不太明白「直接辦了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但她知道肯定是威脅她的話,她想罵回去,可外面傳來腳步聲,還有古瑞星的咳嗽聲。轟的一聲,腦子裡劈過閃電一般,她差點氣瘋。周伯彥這廝,居然,居然在古瑞星還在外邊的情況下對她這樣,

    周伯彥壓低聲音說道:「乖乖的把信給我,否則……」

    「小娟,誰讓你進來的,出去。」青舒一臉慌張地說道,打斷了周伯彥的話。

    周伯彥的表情僵了一下,暗罵古瑞星辦事不牢靠的同時,身體後撤,抓著她手腕的手也鬆了。

    等的就是這個時候,青舒迅速抽出手,身體往旁邊一挪,腳跟一旋,整個人就脫離了周伯彥的控制。當周伯彥意識到上當的時候,青舒衝過去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在周伯彥要追過來的時候,青舒砸了茶杯過去,並迅速往外跑。

    守著院門的古瑞星看到自屋中衝出來的青舒,咧嘴一笑,笑的那叫一個燦爛。

    青舒氣得滿院子找能打人的東西,然後看到小廚房門邊擺的一小堆劈柴,彎腰揀了一個朝古瑞星丟了過去,「滾出去,我不歡迎你們,全都給我滾。」

    古瑞星往旁邊一躲,輕鬆躲過飛來的劈柴,跑到了院外。

    周伯彥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正一臉君子地從屋內出來。青舒同樣拿劈柴招呼他。

    周伯彥瞬間又黑了臉,「古青舒,有膽子你再丟我一次試試。」

    青舒不說話,只管扔劈柴。

    「彥哥哥,姐姐,你們在幹什麼?」剛進院門的青陽愣愣地看著院中的混亂問道。

    不等周伯彥解釋,青舒丟了手裡的一根劈柴衝過來,一把抱住青陽哭起來,「唔唔……小陽,他欺負姐姐,小陽,咱們趕他走好不好?唔唔……」

    青陽眨了眨眼睛,「姐姐別傷心,小陽給你報仇。」說完他又覺得不妥,很是疑惑地想:明明是姐姐拿劈柴丟彥哥哥,欺負彥哥哥的,可姐姐為什麼說是彥哥哥欺負姐姐呢?好奇怪。

    小娟和小魚陸續進院門,看著滿院中亂丟的劈柴滿臉問號的上前。

    小娟說道:「小姐,小姐,您別哭,這是誰幹的?奴婢這就去給您打回來。」

    剛剛收拾好前頭的蘇媽媽正過來問安,見到這種陣仗,也是嚇的夠嗆,「哎呦,這哪是官兵,簡直是土匪,毀了前頭的東西不說,連小姐的院子都不放過。」

    古瑞星躲在院牆外忍笑忍的差點得內傷。

    在一片混亂中,周伯彥四平八穩地走上前,「別哭了,既是我毀了你的清譽,我負責便是。先訂親,還是直接就成親,全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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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7:03:42
第一百零八章 打皇子
   
    周伯彥的話太有震撼性了,震撼人的不僅是那訂親成親的論調,還有那毀了你的清譽的言詞,這話,實在是太令人浮想聯翩了。

    在蘇媽媽等人呆住的時候,青舒隨手揀了腳下的劈柴,直接砸在了周伯彥的身上,外加一句,「帶著你的人,滾出我家。」

    周伯彥低頭看了眼被劈柴打中而刮壞的錦衣,沒說話。

    青舒臉上的淚痕猶在,一跺腳,「快走,別想再賴著不走。」

    周伯彥準備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事關重大,無論如何,你要把東西交給我。不要自作主張,會惹來殺身之禍。」見青舒又要跳腳,嘆了口氣,「別任性。」然後從身上拿出一個寶藍色的包著某物的錦帕,見青舒一臉憤恨地瞪著自己,轉了方向,遞給呆住的青陽,「這是哥哥送給你姐姐的訂親信物,你要收好。」

    青陽往後一退,退到了青舒身後。他不認為,現在的姐姐會樂意接這個信物。

    青舒覺得弟弟太給自己長臉了,心裡終於順暢了那麼一點,拉了青陽進屋,碰一聲關上門。

    周伯彥怔怔地看著手中沒有送出去的錦帕,有片刻的晃神。

    蘇媽媽心裡突突的跳,帶上小魚和小娟站在了青舒的門外,恨不能立刻見到古強,將剛剛發生的一切說給古強聽。因為流言的關係,她現在最愁的就是小姐的婚事。然後冷不丁的,兵部尚書府的公子說要娶小姐,她覺得老天終於開眼了,再不會有人拿流言說事中傷小姐了。

    看完熱鬧的古瑞星咳嗽一聲,晃神的周伯彥立刻回神,面無表情地將包著某樣物件的錦帕收妥,走出青舒的院子。

    古瑞星現在是對錦帕中到底包了什麼東西非常感興趣,一邊走,一邊觀察周伯彥的神色,試探性地問:「哎,我說兄弟,你那帕子裡裝的什麼?以兄弟之見,這女子喜歡的無非就是漂亮的飾物,比如髮簪、手鐲、玉佩等等。你準備了什麼?」

    周伯彥的目光沉了沉,「熱鬧好看嗎?」

    古瑞星立刻意識到不好,將兄弟的注意力引向別處,「三皇子突然來這麼一手,到底是何意?難道他就不怕與你為敵嗎?」

    周伯彥想起青舒無力地扶著門框的樣子,腳下的步子變大。

    驛館中,朱九已經回來復命。

    三皇子不僅摔了茶杯,還一腳踢翻了椅子,面色鐵青地瞪住一旁伺候的老太監。

    這個太監很瘦很老,臉上的褶子讓人看了只覺皺巴巴的很醜。見三皇子發火兒,老太監噗通一聲跪到地上,一個勁兒磕頭,「請主子饒命,請主子饒命,奴才怎敢壞了主子的安排,奴才拿了信,一刻都不敢耽擱,一路暗中跟著古府出來採買的下人,按照朱大人的指示,在肉舖子的後巷裡找到乞丐,交給了乞丐。這前前後後都有主子安排的人,都在盯著奴才,即便奴才有異心,也找不到換信的機會。請主子明察。」

    三皇子眼中的陰狠之色盡顯,看的朱九脊背生寒。朱九也跪到了地上,「請主子明察,奴才派出的人都說沒有發現譚大人有任何異常舉動,奴才懷疑問題出在送信的乞丐身上,奴才這就過去親自審問。」

    這所謂的譚大人,就是指這名老太監。

    不等三皇子表態,卻見門外「報」的一聲。

    朱九見三皇子點頭,趕緊打開門,「何事?」

    那人一臉慌張地對著朱九耳語。

    朱九面色大變,呵罵一句廢物,趕緊關門進屋跪下回稟,「主子,被關押在百姓後宅中的乞丐死了,是一箭斃命。屬下無能,沒能抓到人,請主子責罰。」

    卑微地跪趴在地上的譚姓太監,嘴角揚起了詭異的弧度,只是無人看到。

    三皇子飛起一腳,直接踢在了朱九的胸口上。朱九的身子栽歪了一下,立刻又跪好。

    正這時,外面傳來護衛們的阻攔聲及碰撞聲,三皇子剛喊了一句大膽,碰的一聲,門被人從外邊踢開。三皇子殺人的目光對上門口的人時,立刻變得溫和,臉上也帶了幾分討好之色,「彥公子,你什麼時候來的康溪鎮?真是太巧了。」

    周伯彥一臉平靜地邁步入內,對跪在地上的朱九與老太監視若無睹地走到了三皇子面前,上下打量三皇子幾眼,「你,很好!」

    三皇子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能打著哈哈應對,「彥公子說的是,老三最近很好,吃的下、睡的著,很精神。」

    周伯彥說了聲「很好」,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他痛的悶哼一聲,捂著肚子一臉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周伯彥。周伯彥的第二拳立刻招呼了過來,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胸口上,痛得他彎下腰,站立不住,晃了幾晃,最後被朱九一把扶住。

    朱九硬著頭皮對上面無表情的周伯彥,「彥公子,即便您再受聖上寵愛,您也不能對皇子動手,您這是對皇族的大不敬。」

    譚姓老太監跪著爬到了三皇子腳邊,用尖利的嗓子說道:「放肆,打皇子是死罪,彥公子,你可知罪?」

    周伯彥的臉上依然是古井無波的模樣,讓人看不出情緒,無法猜測喜怒。他也不說話,先是一腳踢開老太監,再一腳踢開朱九,扯了三皇子的領子又是一拳打過去。

    疼痛與恥辱感,讓三皇子揭下了偽裝,臉上的陰狠之色盡現,「周伯彥,本皇子在此發誓,終有一日,本皇子定讓你周氏一族血流成河,白骨成山。」

    周伯彥頭也不回,淡淡地問道:「你們可聽清了?」

    正在門外排排站的司農寺少卿、陳知府等大小二十來個官員聞之色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周伯彥彈了彈身上的錦衣,再次扯住三皇子的領子。

    三皇子一驚,「周伯彥你好大的膽子。」然後衝門外的眾人喊,「一群廢物,還不護駕。」

    譚姓太監和朱九想上前,周伯彥淡淡的掃過一眼,這二人無由的感覺脊背生寒,僵立在原地。

    周伯彥便扯了只會喊大膽的三皇子入內室,碰一聲關上內室的門,聲音低沉地對三皇子說道:「周某不才,得聖上賞識,由聖上親點為巡查各地並監察皇族子弟言行的督御史,而不是外界認為的普通御史。三皇子,今日,周某只能說對不住了。」

    三皇子麵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什麼?你說什麼?」

    周伯彥的臉上無喜無怒,「我不是你們認為的御史,我是督御史。」

    督御史是什麼官?在大安王朝,督御史是御史中的特例,雖稱御史,卻不歸屬於御史台,而是由皇帝親命,歸皇帝一人領導的御史,是皇帝一個人的御史。

    大安王朝的御史台為一個完全獨立的監察機構,下分三院。

    一,台院,台院侍御史,負責糾舉、彈劾朝廷百官。

    二,殿院,殿中侍御史,掌殿各種儀式。

    三,監察院,監察御史的督察範圍非常廣泛,巡查各地。監察御史雖只八品小官,但手握天憲,氣魄很大。

    而督御史,既有監察御史的職權,又有監察皇族子弟言行的職權。督御史一職,先皇在位時特設,特封當時的蘇駙馬為督御史,蘇駙馬死後,督御史一職擱置。多年後,當今聖上又封了一位督御史。這便是大安王朝歷史上的第二個督御史。

    應周伯彥的要求,皇帝在朝堂上宣佈如今大安王朝有了第二位督御史大人,卻沒有公佈這一任督御史的名字。幾日後,御史台的監察院中多了一名監察御史,是兵部尚書周大人府上的公子,周伯彥。因此,朝中大臣只知御史台監察院新增的監察御史的名字,卻不知督御史是何許人也,一時引來各種猜測不說,令皇族子弟們很是不安。

    如今,周伯彥承認自己就是督御史的時候,三皇子只覺五雷轟頂,面無血色地癱軟在地。

    周伯彥見了三皇子的樣子,臉上沒有喜色,只有憐憫,「你很厲害,你確實惹到我了。你知道古青舒是誰嗎?她是我看上的女人。」

    三皇子不是那麼容易打倒的,「督御史又如何?即便皇子犯錯,你也無權打皇子,更遑論本皇子根本沒有犯錯。」他自信沒有留下任何把柄。沒有證據,即便周伯彥是督御史又如何。再說,除了皇帝本人,誰都無權對皇子動手。

    周伯彥眼中的憐憫之色更濃,「怪就怪,你動錯了人,惹到了我。送你一句忠告,從今爾後,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安分守己的皇子,你還有命在。否則,你活不過二十。」說罷,一腳將三皇子踹倒在地,並彈了彈衣裳,推開門出來,見到老太監和朱九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言不發地背了手出去。

    司農寺少卿等官員低著頭,鴉雀無聲地恭立不動。

    周伯彥不做任何停留地走過,控制住皇子護衛隊的錦衣護衛們這才收了配刀,跟在他後頭走。

    回到古府,眾人便見到留在古府上的四名護衛,正一臉尷尬地每人手裡抱了四五個包袱站在緊閉的古府門外。

    古瑞星詫異,「你們這是……」

    一名護衛小聲說道:「古小姐將我們趕出來了。」

    古瑞星抽了抽嘴角,「那,這些包袱是怎麼回事?」怎麼都沾了些灰土的樣子。

    又一個護衛小聲答道,「古小姐讓人扔出來的。」

    古瑞星扑哧一聲笑了,但,笑沒兩聲,他突然想到今天極度反常,還不怕死地動手扁了三皇子的人,強忍下笑,退到後頭去避難。

    周伯彥揉了揉眉心,「敲門,就說要進去收拾東西。」

    護衛聽命敲了門,並說明公子回來了,他們要進去收拾東西。

    老半天,門內傳出蔡鐵牛的聲音,「彥公子,小姐交待,不能讓您進門。還有,您的東西丫鬟們正在收拾,請稍等,馬上就送出來。」

    古瑞星躲在護衛隊的最後頭,蹲在地上一個人偷偷的樂。他覺得,今天是他這輩子過的最快活的一日了。

    這時候車輪的軲轆軲轆聲自不遠處傳來,還伴有馬蹄聲與多人的腳步聲。古瑞星一邊樂,一邊側過臉去看,當距離拉近,車馬與隨著車馬的人們的模樣變得清晰起來的時候,他一愣,「咦,這不是洛老頭府上的馬車嗎?」他咕噥完,立刻想到什麼,一下站起來,扒拉開前頭的護衛很快來到周伯彥身側,「兄弟,你有救了,洛府來人了。」

    不多時,古府的會客前廳內。洛府二老爺即洛尚書的次子洛九茂帶著最小的兒子洛小榮坐在客位上,青舒和青陽作陪。盧先生是重要角色,自然不能少。而周伯彥,不請自來,坐在一旁同洛九茂說話。

    洛小榮已經六歲,依然是那個長的唇紅齒白的像女孩子似的小男孩兒,與去年見到的一樣,仍然極易害羞。他似乎還記得青陽,不時對著青陽靦腆而羞澀的笑。

    青陽似乎很喜歡洛小榮,得到青舒的批准,挪到洛小榮身邊坐了,小聲和洛小榮說話。

    洛小榮是洛九茂和妻郭氏生的最小的孩子。郭氏懷洛小榮的時候,洛九茂出了點事,郭氏憂思過重,弄垮了身體,腹中胎兒也受到影響,後來早產了半個多月。剛出生的洛小榮很小很小,哭聲很弱,吃奶的時候吃一半吐一半,使得洛府上下都擔心養不活他,每日焚香求神保佑,並儘心照顧,好不容易才給養活的。

    從小,他多病多災,身子很弱,性子也很安靜,極易害羞,常躲在家中長輩身後,不與其他府邸的同齡人玩耍。去年洛尚書帶他去古府玩耍,他玩兒的很高興,時常惦記牽著他的手滿院子跑的青陽哥哥。去年冬天,他再次生病,很是凶險,大夫都搖頭說能不能撐過年底難說。

    這時候,葉老夫人去寺院求得一卦,便求了德高望重的大師解卦。那大師看了卦像說,若不想洛小榮夭折,便要洛小榮認下一對有福氣的姐弟為姐為兄,而這對姐弟,必須是親姐弟,年紀相差得正好是七歲,還有,女子得是未出嫁的小姑娘。

    洛府開始滿京城物色這樣一對有福氣的姐弟,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正這時候,古瑞星那個好事的聽說了,和洛尚書一邊拌嘴,一邊就說古青陽姐弟就是相差七歲的。洛尚書心裡一動,回府和兒子們商量,便寫信給青舒,說明緣由,希望古青舒姐弟能夠認下他的小孫子為弟。

    青舒不信這種事,不過想到在京城的時候洛府與古府的關係並不差,便編了一個平安結,又寫下一封信,將平安結和信請人捎回京城洛府。青舒表明了態度,洛府若不嫌棄,她和青陽自然願意認下這個弟弟,平安結是他們姐弟送給洛小榮弟弟的祝福。當然,她說他們姐弟並不一定就是洛府尋找的有福氣的姐弟,希望洛府繼續找合適的人選。

    說來也怪,雖然相隔兩地,認親方式也很含糊,但洛小榮將平安結掛在床邊,每日會對著平安結小聲喊舒姐姐、青陽哥哥。不過幾日,臥床已有兩個多月的洛小榮臉色紅潤了起來,還能坐起來了,連大夫都驚嘆不已。這下洛府上下一陣歡喜,認定青舒姐弟便是洛小榮命中的貴人,是借了福氣給洛小榮的人。

    洛小榮的病好了,洛尚書從古瑞星處聽說了盧玄方在輝州古府上教習古青陽讀書,便動了心思,想將這自小體弱多病的孫子送到古府上去,期望小孫子能健康長大是其一,期望小孫子能拜入盧先生門下是其二。

    洛小榮的娘郭氏萬般不捨,但想到兒子是借了古青舒姐弟的福氣才活下來的,也許與借了福氣的人近了,身體會更好,便忍痛同意。如此一來,全府達成一致,便由洛九茂這個當親爹的將洛小榮千里迢迢地送來了古府。

    洛九茂同周伯彥說話的時候,還不時分心看向旁邊,見兒子一臉喜色地不時小聲喊著青陽哥哥,而青陽很是愛護地陪著他兒子說話,他非常高興。

    世事便是如此,為人父母的,即便最初是一個純正的無神論者,但在子女的病痛面前,他們可以放下任何堅持,可以去相信從前從不相信的事物,只為一個願望,讓子女遠離病痛。洛九茂起初很是反感認親這種事,可兒子的病請了御醫也治不好,大夫們一致搖頭說他的兒子很難度過新年去。眼看著兒子日漸虛弱痛苦的模樣,他差點急白了頭。後來,兒子認下義姐義兄後病情開始莫名其妙的好轉,他開始願意去相信鬼神,更願意將兒子送到古府上來,只願兒子能健健康康地長大成人。

    有客在,古府上下一陣忙活,將客人安頓下來。

    洛小榮很粘青陽,小聲告訴爹爹,晚上想和青陽哥哥一起睡。

    洛九茂覺得不好意思,但小兒子很少提要求,便厚著臉皮替兒子問青陽可不可以。青陽覺得新鮮,立刻答應,答應完才想起來沒問姐姐。這時候陳喬江這個好事兒的也插了進來,喊著他也要晚上和青陽一起睡。

    青舒覺得無所謂,便帶著丫鬟親自為三個男孩子舖好了被褥,囑咐關木頭和元寶有任何不妥趕緊去叫她。

    夜色晚了,青舒洗漱過後,正準備入睡,小娟進來稟報,說是關木頭來報,那三個玩兒瘋了,不肯睡,三個府裡的書僮加起來也勸不住,只得來驚動青舒。

    青舒的衣裳都脫一半了,只能再穿回去,讓小娟提了燈籠,去青陽的居所。那三個聚到一起,果然很鬧騰,離老遠都能聽到他們興奮的大呼小叫的聲音。

    見青舒進來,穿著裡衣在炕上蹦噠的三個停了下來。

    陳喬江那小子抱緊胸口,兇巴巴地警告青舒不許看。青舒的額頭立刻滑下三根黑線來。

    青陽卻是高興地撲過來,嚇的青舒趕緊衝到炕邊抱住他,笑著數落他不許再這樣嚇人。

    洛小榮怯怯地退後,安靜的很。

    青舒看著炕上凌亂的被褥,搖頭,招呼青陽幫忙,很快規整好,然後挨個兒叫人,「陳喬江,你躺這兒。」這個語氣有點兇。 「青陽,你躺這兒。」這個語氣很溫柔。 「小榮弟弟,來,躺這兒,姐姐講故事給你聽。」這個語氣是非常的溫柔。

    看青陽和洛小榮乖乖地躺下了,陳喬江覺得無趣,也跟著躺下了。

    青舒挨個兒給他們蓋好被子,命令他們閉眼睛,然後講了一個神筆馬良的故事。故事講完了,這三個不但沒睡,眼睛反倒睜老大,要求再講。

    青舒突然意識到,她似乎是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這要是天天晚上不睡覺,吵著聽她講故意怎麼辦?對上閃亮的、期待的三雙眼睛,青舒很是豪邁地一揮手,「睡覺,誰每晚乖乖地睡覺,白日里也不惹事,我就給誰一天講一小段故事。」其實她心裡在哭,她對童話故事無能啊,她誇下如此大的海口,以後可怎麼辦啊!不管了,不管了,總之先糊弄過這晚再說。明日,她定要將這三個分開,可不能再讓他們三個聚一起了。她是發現了,這男孩子聚到一起,再老實的都能變身為大淘氣包。

    陳喬江大聲喊道:「要說話算話,不許耍賴,本少爺這就睡覺。」然後把眼睛閉的死緊。

    青舒那個汗。一側過臉,見到青陽與可愛的洛小榮正抬頭看著自己,心裡那個癢,於是沒忍住,湊過臉去在青陽臉上親了一口,並輕聲道晚安。青陽很高興,卻見洛小榮愣愣地盯著他的臉,他扭捏地躺下。青舒覺得好笑,湊過臉去飛快地在洛小榮的嫩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同樣小聲道晚安。洛小榮的臉一紅,迅速鑽進了被子裡。

    青舒抿嘴微笑,退出來,吩咐守在外間的三個府邸的書僮們,「可以熄燈了,你們也早些睡。」

    回去的路上,手提燈籠的小娟突然停下來,迅速將青舒護到身後,「誰在那邊?出來。」

    黑暗中,男子清了清嗓子,「大晚上不睡覺,你們這是去了哪裡?」

    小娟拍了拍胸口,「原來是彥公子,這黑燈瞎火的,您怎麼走到了這裡?怪嚇人的。」

    青舒扯了小娟便走,頭也不回。

    周伯彥伸出去的手,無奈地放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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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7:04:01
第一百零九章 黑衣男人
   
    考慮到洛小榮身子不健朗,又是一路舟車勞頓的,盧先生便要洛小榮修養幾日再進學堂。不過,洛小榮很喜歡跟在青陽後頭進進出出的,於是理所當然的,修養幾日沒了,直接坐進了課堂,跟著青陽聽課。

    盧先生笑呵呵地默許了洛小榮進課堂,對今日講學內容稍作調整,大有遷就洛小榮之意。

    青舒還記得洛小榮愛吃肉丸子的事,早晨特意交待了廚房今日一定要炸了肉丸子出來,並進行二次加工做成好吃又下飯的燒丸子出來,在午飯的時候端上桌。

    洛府送洛小榮過來,裝東西的馬車就有五輛。兩車東西是送給古府的禮,布匹、補品、筆墨紙硯及首飾釵環等什麼都有。還有兩車東西全是為洛小榮準備的補品,一車東西是洛小榮一年四季所需的衣裳、布料及日常用品等物。總之東西是帶的很全乎。

    至於伺候洛小榮的人,洛九茂準備留六個人在古府。一對中年夫妻是在洛府非常得力的管事和他的娘子,一個大丫鬟,一個小丫鬟,一個小書僮,一個護衛,這些人可是個個經過精挑細選的。不僅如此,洛九茂這次來不急著走,還要在康溪鎮上物色一個鋪子買下來,留了帶來的掌櫃和賬房先生經營。如此一來,洛小榮這邊若有什麼需要照應的事,留下來的掌櫃還能為小主子跑前跑後的做事。其餘十幾人,洛九茂走的時候會全部帶走。

    青舒收好洛府送來的禮單,懶散地歪在炕上一動不動,滿腦子都是信中所寫的只言片語。

    吾兒,聞得吾兒心有所屬,爹甚慰。明日午時三刻,望吾兒攜他立於風味小食舖前片刻。爹能遠遠的看上一眼,便足矣。

    昨夜青舒就沒睡好,無論是睜著眼睛,還是閉上眼睛,帶著西昌國皇族之印的紙張上的這些字,塞滿了腦子,揮之不去。青舒已經糊塗了,按理,若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信裡不應該有這樣兒女情長的內容。可奇怪的是,信裡的內容就是這樣的兒女情長。不過,又很突兀地在這樣兒女情長的信上按下了西昌國的皇族之印,這是要鬧的哪般?

    還吾兒,這個吾兒指誰?指她嗎?不太可能,她是女子,不應該稱呼為吾兒。再有,她爹死了已經六年了,難道還能從墳墓裡跳出來復活不成?根本不可能的事兒。難道是信差錯了地方?也不對,三皇子不就是專門衝著這封信來的嗎?若不是三皇子故意設計陷害,哪能那麼及時地闖進古府來,又目標明確地直奔女子的後院,明顯就是衝著她來的嘛!

    青舒突然覺得煩燥,敲了敲頭。她都快被這封莫名其妙的信給弄瘋了。即便她看罷當時就燒了它,還親眼見它化成了灰燼,可她心裡像長了草一樣,坐立難安的。她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不用去管它,可不知道為什麼她控制不住自己,總是莫名的去想,莫名的想要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多危險,都是人太過好奇引來的。她明白,可不知怎麼了,總是想弄明白。她煩躁地從炕上下來,穿好鞋子,一臉不悅地走出內室去,見小魚和小娟低頭作針線活計,邊走邊吩咐,「小娟,我去練槍,你不用跟著。 」話落,人已經出門了。

    小魚和小娟面面相覷。小魚問,「小姐怎麼了?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小娟搖頭,「昨日官兵闖進來之後,小姐的心情就一直沒好過。估計還在為那事生氣。」

    青舒走的很快,遇到做事的下人問好也只是含糊的應了,到了練功的場地才想起來自己沒換衣服,卻也沒心情回去換,於是直接將長長的裙擺撩起來,強塞進腰帶下,走兩步確定不會掉下來影響腳下的動作,這才走入擺放練功用品的屋子,右手握長槍,左手拎著大刀出來了。她先把大刀放一邊,雙手握槍,調勻氣息,刺了出去。

    練功的過程其實枯燥又無聊,只一個刺的動作,古強每日都讓青舒和青陽做二百遍,這二百遍不能糊弄,每一次都要認真且嚴肅地完成。刺、擋、橫掃……種種分開的動作每日里先要完成規定的任務,最後才能練習連貫的槍法。

    青舒早晨已經完成了今日的任務,此刻只為找到一個發洩的出口,自然不再遵循特定的訓練任務,直接耍開了整套的槍法,一刺與連續的刺,應對各種情況的擋,小範圍的橫掃與大範圍的橫掃等一系列的動作展開,行雲流水般的看著很是那麼回事兒。

    「左手手腕用力方式不對,下盤不夠穩,精神不夠集中……」

    青舒的槍尖轉了方向,帶著風聲刺向好事之人。

    周伯彥無奈地往左錯身躲開刺來的一槍,立刻又躲第二槍和第三槍,在青舒的第六槍刺來的時候,他躲開的同時一把握住了長槍,「還在生氣?」

    青舒無論如何用力都抽不回被他握住的槍,氣得直接棄了長槍,轉身取了放一邊的大刀,掄起大刀向他砍了過來。

    周伯彥趕緊拿長槍擋,「住手,會傷到你。」

    青舒一言不發,砍在槍桿上的刀立刻平壓,順著槍身向周伯彥的手去了。

    周伯彥一挑眉,拋了槍,卻在青舒的刀揮空並在長槍在空中的時候,轉身接了長槍,用槍桿子打向青舒手中的刀背,目的是打掉青舒手裡的大刀。

    青舒自然不能讓他如願,右手大刀往空中一拋,既躲開了打來的槍桿子,大刀又進了左手,反手往他腰腹砍去。

    周伯彥忙撤槍擋,鏗的一聲,「你左手的這招兒不錯。」他今日才發現,原來青舒的左手也和右手一般的靈活。不過,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古雲虎可是雙手使槍的,左右手用槍一樣靈活。女兒隨爹,很好理解。

    青舒白了他一眼,抬腳往他腿上踹了過去。

    周伯彥哪裡想到她會這樣不按牌理出牌,等反應過來想躲的時候慢了一步,到底是被踢了一腳。

    青舒哼了一聲,一臉女匪相地將大刀扛在肩上,轉身就走,很快將大刀放回屋去出來了,然後目不斜視地要離開練功場地。

    周伯彥哭笑不得之餘,不得不出口提醒,「整理好儀容再出去。」他所謂的整理儀容,自然是指青舒不成體統地將裙擺提起來塞在腰帶中的事。

    青舒早忘了這事,又無心理他,只管往外走。

    周伯彥如何能讓她這個模樣的出去,又明白她肯定不會聽自己的,於是手中長槍隨手一丟,大步追上去,自後頭直接攬上她的腰,不顧她的拍打和掙扎,硬是將她的裙擺給放下來,這才鬆了手退後。

    裙擺放下來的時候青舒自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但無法接受他再次對她動手動腳的事實,氣的老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怒瞪著他。

    周伯彥也是一時無言,心裡卻尋思,這情愛之事果然很麻煩,怎麼做怎麼不對,到底他該如何才能哄得面前的女子能笑上一笑,而不是總對他氣鼓鼓地瞪眼睛呢?在他看來,哄眼前的女子比查一件大案子還要難。據他觀察,她除了銀子以外似乎沒什麼特別喜愛的東西,金銀首飾也不見她怎麼戴,想到先前準備的信物,猶豫著伸了手拿出來,遞向她,「送你的。」

    青舒看都不看他遞出來的用錦帕包裹著的東西,轉身走人。

    第二次送出去,第二次被拒絕,周伯彥盯著手中的東西苦笑。

    青舒正好回頭,準備罵出嘴的話,在看到他臉上難得出現一回的苦笑後不自覺地咽了回去。她轉過臉走開去。回到房間,她倒在炕上一言不發,更加的心煩意亂起來。如今擾她心神的不再僅只是古怪的信,還有周伯彥苦笑的模樣。

    小魚站在內室門外小聲問道,「小姐,要不要喝點水?」

    青舒懶懶地應道:「嗯,倒上放著,等下再喝。」她不太熱衷於喝茶水,一般就喝白開水,涼的、熱的都成,她不太在意。她在炕上滾了幾圈兒,又開始琢磨那封信。

    吾兒,聞得吾兒心有所屬,爹甚慰。明日午時三刻,望吾兒攜他立於風味小食舖前片刻。爹能遠遠的看上一眼,便足矣。

    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按理,當爹的肯定知道兒子心儀的女子的家世背景。重視兒子,自然也或遠或近地見過或觀察過兒子心儀女子的相貌才對。可按信中所說,怎麼感覺這個爹和這個兒子不是在一處的,也感覺是相隔兩地不太來往似的,這可真是怪異的很。

    青舒突然坐了起來,不會吧!難道康溪鎮上某個古姓人家的兒子,是西昌國皇族遺落在外的私生子?然後,這個皇族的爹得知流落在外的兒子要成親了,又不能真的來喝兒子的喜酒,於是想了這麼一個辦法,偷偷來到大安,偷偷來到康溪鎮上,派人送信給兒子,只為見上一見未來的兒媳婦。

    大概是中間出了差錯,這封信送錯了地方。大概三皇子的手下也闖錯了府邸,弄錯了人。可能嗎?根本不可能嘛!整個康溪鎮上,算的上有頭臉的,能夠稱為府的古姓人家,只有他們一家。小門小戶的人家自然不能稱為府,這信不可能送錯地方。

    青舒糾結的受不了了,下了炕,坐到外間的椅子上把杯中的溫水幾口喝淨,問小魚,「什麼時辰了?」

    「巳時過了大半,再有一刻鐘便午時了。小姐該吃午飯了。」小魚答。

    青舒略一沉吟便吩咐道:「通知李大郎備馬車,咱們出去一趟。通知廚房,不用留飯,我們要在外頭吃。」

    安排完,青舒換了身衣裳,坐了馬車來到風味小食鋪,從後門進去。

    古元河得信來到後院,正在看眾人忙活的青舒便同古元河走到一邊說話。

    這會兒時間差不多已經午時一刻,青舒問道:「前面鄰窗的雅間或隔間有沒有空的?」

    古元河立刻回道,「有,雅間空一個,隔間空一個。」

    「那就雅間吧,今日我也不點菜,只負責吃。你讓廚子自己看著準備六道菜出來,再配上兩樣主食送過去。自然,咱們是自己人吃,不急,先可著客人的準備,有時間了再做這邊的。」青舒說罷,招呼小娟和小魚,「走,今日咱們嚐嚐自家鋪子裡飯菜的味道。」

    到了雅間,青舒選了靠窗又視線好的位子坐定,將窗子推開一半,大部分心思便落到了外邊街道上來往的人身上,也不管一臉興奮的小魚和小娟說什麼悄悄話。時間在慢慢流逝,眼看就到了午時三刻也不見什麼可疑之人出現,青舒心緒不寧地繼續盯著外邊。

    雅間的推拉門打開又關上,菜香浮動,青舒依然緊盯著窗外。推拉門再次打開又關上,青舒的注意力還在外邊,直到她感覺到一絲異樣,奇怪剛剛還小聲說話的小魚和小娟為何沒了半點動靜,於是回頭,眼中立刻浮現驚詫與戒備之色,「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只見離門最近的位置,也是青舒的對面,坐著一名全身包裹著黑色的男人,此人頭戴罩著黑紗的斗笠,骨節分明的男人的大手按在桌上,右手邊擺著一把帶著黑色劍鞘的長劍。而小魚和小娟,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神秘的男人突然一抬手,摘下頭上的斗笠。

    青舒緊張地握緊手中的筷子,卻在見到男人的臉時,一臉不可置信地微張了嘴,「你……你是?」

    男人微笑,說話的聲音有些喑啞,「青舒姑娘,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青舒實在不懂這是什麼狀況,「我的丫鬟……」

    男人依舊微笑著,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的惡意,「無礙,只是睡著了,半個時辰後自然會醒。」

    青舒眼中的戒備並未褪盡,但疑惑二字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你和彥公子是什麼關係?你是京城周府的人?」

    男人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我遠道而來,只為見見兒子中意的女子是何模樣,沒有惡意,姑娘不必害怕。姑娘也是個機靈的,保住了信沒有被搜走,保住了一府的人,不枉我特意走上這一趟。」

    青舒:……

    男人眼中的笑意漸濃,「雲虎養出來的丫頭,果然不是平常人家的姑娘能比的。你可以放下筷子了,不必想著用它來攻擊長輩。」

    青舒眼中的問號更多了,「你,認識我爹?」

    男人嘆了口氣,「丫頭,你要一心一意地只愛我兒子,可不能再看上別家的兒郎。那樣,長輩們會覺得很困擾,懂嗎?」

    青舒感覺這人說話東一句西一下的,還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都能把人給繞暈了,「請等一下,你兒子是誰?我為何要愛他?你這樣突兀地出現在我面前,還弄暈了我的丫鬟,你到底想做什麼?」

    男人笑瞇了眼,「曾經,有一個傾城傾國的絕色女子,迷倒了無數的英雄男兒。皇子妃、王妃、將軍夫人、世家夫人的位子任她選,她卻陷入困局,無從選擇。因為,她多情,她同時愛上了兩個男子。她不僅多情,她也很冷血,她沒有從所愛的兩個男子中選擇夫君,而是笑著嫁給了從不曾放在眼裡的一位公子,報復了所有戀慕她又帶給她困擾的男子。」

    「她的多情,她的冷血,幾乎毀掉所有與她相關的人。血流成河是誇張了一些,但死了許多人。該死的,不該死的,無辜的,到底死了多少人,我數到麻木。直到最後,她說她錯了,她不知道原來自己真正愛的人是身邊的夫君,而不是別人。她的夫君倒在血泊中,真的很想再相信她一回,可轉眼間,她立刻棄了兒子,說要去尋找回去的路,消失無蹤。」

    「男子的多情傷人,女子的多情一樣傷人。你是個聰明的丫頭,不要做個多情的人,一心一意地好好愛我兒子,我會替你們除去前路上不該有的荊棘,你們只管往前走,不要回頭。」

    青舒是越聽越糊塗了,「你到底是什麼人?」他講了這麼一個故事,而故事中,他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他又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

    男人微笑著,戴回斗笠,斗笠上的黑色輕紗遮住了面容。 「下次見面,記得叫一聲爹!」

    青舒:……

    男人拿了長劍,起身,轉身要走。

    青舒急問:「你可是兵部尚書周大人?」還是周府的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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