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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楊柳岸]將門女的秀色田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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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8:18:46
第一百五十章 可憐可恨
   
    蘭林子與張師傅之間,張師傅與張娘子之間,是日日火藥味十足。如此焦灼了幾日,鋪子裡幾日沒能賣上包子。而張師傅自己無法下床,身上的傷又重,媳婦又不聽自己的,他氣的吃不下飯、喝不進藥,身子越來越差。

    張師傅怕耽誤東家的生意,又不想把餡料的調製法透給蘭林子,便把大毛叫到身邊,讓大毛發誓絕對不會透給任何人,這才教大毛調製法,並告訴大毛一些保密技巧。他如此謹慎,是怕蘭林子根據用去的材料摸到調製法的重點。

    有張師傅從旁指導,一次又一次地試,大毛整整練了兩日才得到張師傅的許可,匆促地接下了張師傅調配餡料的位子。他還根據張師傅的指示,每次調配餡料都是關緊門窗,不允許任何人入內,每次調出來的餡兒還要先拿給張師傅過目。

    剛開始的那兩日有幾個客人說古記的包子味道不如從前,第三日基本沒人再如此提了。對此,張娘子表現的比張師傅還要激動。她覺得一家人有了新的倚仗,蘭林子趕不走他們一家。再說她先前極力討好蘭林子,可蘭林子並沒有買賬,反倒處處為難她與大毛、二毛。於是,覺得有了新倚仗的她終於不在蘭林子面前唯唯諾諾的了。

    到此,張師傅把自己所知的全部說清楚了。張師傅一臉等死的表情,張娘子和大毛在旁邊是簌簌發抖。還有閻廚子,他面色蒼白地急著向青舒表忠心,說他認得蘭林子不假,但絕對不是蘭林子的幫兇,他對鋪子裡近日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青舒沉著臉,一指蘭林子和閻廚子,「他們倆個拖到後院去,本小姐自有話問他們。」然後指著張娘子,「小娟,先把她單獨關起來,看住了,勻出空,再問她話。」

    一直安靜地坐在青舒旁邊的周伯彥突然說話了,「張娘子交給你,至於他們倆個,不勞你親自過問。石頭,把人帶下去,好生招待。其他人,哪兒也別去,就在這裡呆著。」

    雖然借用了他的人,但並不想讓他的人介入太多。所以青舒開口拒絕,「我知你是好意,我心領了。我還應付的來,不必……」

    周伯彥打斷她,「阿舒,就這麼定了。」

    後院的柴房中,張娘子跪在地上,青舒坐在椅子上。青舒並不看張娘子,也不張口問張娘子任何問題,就只是那麼坐著。越是這樣,張娘子越緊張、越害怕,心裡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實處。

    一聲慘叫,一聲痛苦的「我招了,我全招。」傳入她們的耳中。青舒不為所動。而張娘子,竟是以跪姿軟倒在地上,痛哭起來。

    「求小姐,別把我們一家子趕出去。唔唔……是婦人有了不該有的貪心,想要一直掌管鋪子,卻因小姐說要必須請掌櫃,心裡有了不平。婦人覺得不公,我們夫妻二人辛苦為小姐撐起了鋪子,可小姐要請了掌櫃回來壓在我們夫妻二人頭上,婦人很不甘心,心中有怨,行事沒了規矩,給了蘭掌櫃鑽空子的機會。唔唔……小姐要如何懲罰婦人都沒關係,只求小姐別趕我們一家子走,求小姐,求小姐……」

    看著張娘子一邊哭一邊求饒的樣子,青舒想到了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她古青舒所為,在這個時代人的眼裡,那簡直就是張家四口人的再生父母。可張娘子是如何回報她的?明知有異,卻不理會張師傅的主張,趁張師傅不能動,專斷獨行,任居心叵測的蘭林子在鋪子裡橫行,不僅不阻止,還任其作威作福,也不及時給東家報信兒。是何居心?

    她給張家四口人一個遮風擋雨的居所,她讓張家四口人都有活計可做、有工錢可拿,讓他們一家四口人有了全新的開始,又讓他們攢下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積蓄。一個退伍的殘兵,一個婦人,兩個還未成年的男孩子,換了其他任何人,能給他們這樣的機會、這樣的活計嗎?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說什麼辛苦為她撐起了鋪子,可笑;說什麼請掌櫃回來掌管鋪子就是不公,一樣可笑。

    翅膀長硬了,就起了小心思,真夠現實的。等著替她做事的人多了,當初若不是看在張師傅是退伍殘兵且品性良好的份兒上,哪裡有張娘子的出頭之日!

    青舒漠然說道,「犯下哪些錯事,一個一個地講出來。你自己招了,本小姐還能網開一面;若是不夠老實,讓本小姐翻出什麼來,哼!」

    於是,張娘子吞吞吐吐地招了幾件事出來。蘭林子曾拜託她,讓她向張師傅套古記包子的餡料調製法。蘭林子許諾,事成,帶她離開古記,並許給一百兩白銀的好處。她沒有答應。再有,蘭林子能將廚房打雜的迅速收服住,她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她和蘭林子暗地裡達成協議,鋪子裡的銀錢進了蘭林子的手,要分一成給她。不過,她很快就發現自己上了蘭林子的當,這才兩人反目。她氣的不輕,很後悔,可這種事又不好講出來,便只有嚥下這個啞巴虧了。

    小娟得了青舒的指示,把張娘子綁在柴房裡。

    青舒先一步走出柴房,見周伯彥背對她、背著手站在後院當中。她問,「你那邊有問出什麼來嗎?」

    周伯彥聞聲轉過身,「有。」

    青舒皺眉,抬頭看天,「你說,我該不該打上陳府,揪了他大舅哥狠揍一頓?」

    「你呀!別衝動。不必你去要人,陳府自會把人交出來,任你處置。敢背著主子做下壞主子名聲的事,這樣的奴才,沒有哪個主子肯護的。」

    青舒不說話了,她也就那麼一說。以古府和陳府的關係,有事自然會坐下來說清楚,怎麼可能真動手。只是,她心裡很不痛快,下邊奴才的異動,作主子的,不會沒有察覺。有些人,定是裝聾作啞地默許了的,要不然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陳府的二老爺和三老爺,她從未見過。二夫人和三夫人卻是見過一面的,就在昨晚陳夫人款待她的時候。這是初次見面,她只是出於禮節向二夫人和三夫人請了個安而已,話也沒說兩句,無論是以前還是昨晚,她應該沒得罪過二老爺和三老爺這兩房的人。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快到中午時,陳府派人過來請青舒回去用午飯。青舒拒絕了,並故意讓陳府來的人見到了綁在鋪子裡的蘭林子。陳府來的一個丫鬟很驚訝,拉了小娟說話的時候就順帶把事情問明白了。

    不過半個時辰,陳府的管家和三老爺身邊的另一名管事就到了。並不需要青舒出面,自然有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他們二人聽。

    下午,等青舒安排好鋪子裡的事,就回了陳府。她剛一腳邁進府門,就見到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三十左右歲的男子。看那穿著,便知是陳府中的管事級的人物。看他又是被綁、又是跪的,應是犯了錯的奴才。

    陳管家迎上前來,深深一揖,「古小姐,老爺已知貴鋪中發生的不愉快,也查知此事與府內叛主的奴才相干。這人叫劉安,平日裡做事還算妥當,便升為一名小管事。他有個妹夫叫蘭林子,正是在古小姐鋪中生事的那人。古小姐鋪中事,既與劉安相關,夫人便命小的將劉安綁上交給古小姐,夫人囑咐說,但憑古小姐處置。」

    青舒說了句不敢,沒有接手劉安,而是徑直去了陳夫人的院中。一番見禮過後,青舒這才坐下。 「夫人,這劉管事是否有罪,得問過並證實過後才能下定論。現在也只是蘭林子的一面之司,一切要等他們二人當面對峙才會有結果。在這之前,劉管事是無罪的。所以,即便人是夫人綁了送與晚輩的,晚輩也不能接受。」

    陳夫人親暱地拉住青舒的一隻手,「看看你,小小年紀便扛起了一府人的生計,說話辦事都有了自己的一套,好,好,呵呵……。孩子,真是辛苦了你。這劉管事既是帶著那姓蘭的登過你的鋪子找事兒,他自然是和姓蘭的勾結到了一起,定脫不了關係。這人吶,你押走,定要仔細審問。」

    青舒微微一笑,「謝夫人的大度。不過,在錦陽城,晚輩一沒有自己的宅院,二又不敢確定劉管事是否參與其中。所以,晚輩冒昧地想,劉管事還是留在貴府中為上,只要在晚輩需要的時候,夫人能讓晚輩隨時見到劉管事,並問些問題,晚輩對夫人感激不盡。」

    陳夫人聽了,笑著說,「你這丫頭!成,就這麼著了。」

    青舒回到陳府給安排的院子時,青陽和洛小榮正坐到迴廊下默書,而陳喬江卻不時搗亂,不是拿手指戳青陽的背,就是不時揪洛小榮的領子或扯一下頭髮,一點都不讓人安生。

    「青陽、小榮,姐姐回來了。」青舒隔著一段距離便出聲打起了招呼。

    青陽和洛小榮立刻抱了手中的書,甩下陳喬江,跑上來迎接青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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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8:19:02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陪你

    古記包子舖一關就是三日,在人們的猜測中,第四日終於卸了門窗上的板子,開門做生意。光顧的客人這才發現,古記來了個大變樣。如今的古記,相同的地方是,還是做早晨與中午的生意,還是以包子做主打,以豆沙包與特色菜為輔。不同的是,青舒在經營模式中稍作變通,加入了現代快餐店的一些小元素。

    早餐,四種餡兒的包子,豆沙包和肉夾饃,配上四種粥、兩種清湯、茶葉蛋和小鹹菜。每日開門時在鋪子裡特定的位置掛上特製的牌子,牌子上會註明當日的包子都是什麼餡兒的,粥都是什麼粥,湯又是什麼湯。客人可以根據這個牌子上的單子,依據自己的喜好來點早點。

    午餐,大概分兩種。一種,客人可以根據當日掛出來的菜牌子和主食牌子點餐,這是現點現做,中間有個等菜的過程。第二種,吃鋪子裡現成的方便飯。什麼叫方便飯?說白了就是快餐。飯菜在上客人的時候已經做好,一飯三菜配一湯成一套方便飯,客人進門點好,馬上就可以吃,免去了中間的等待時間。

    為了這方便飯,青舒特意找工匠做了盛方便飯的餐具。這套餐具以木頭製成,托盤式的,底部是平的,無論托著走還是放到桌面上都合適。上邊,就像現在的快餐盒一樣,有三個裝炒菜的小格子,有一個裝米飯的稍大的格子,右邊細長的凹槽是放筷子的,左邊圓形的凹槽是用來坐碗的。碗也是木頭的,是專為坐到這個圓形凹槽裡而量身訂做的。

    古記的常客還發現,鋪子裡招呼客人的張娘子、大毛和二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個新面孔的小伙計,還有一名四十左右歲的中等個子的掌櫃。

    午時客人最多的時候,一品樓的林掌櫃來了,後頭跟著一個提食籃的伙計。

    林掌櫃往櫃檯的方向走,「老杜,聽說你成了古記的掌櫃,我原是不信。好奇過來一探究竟,沒想到竟是真的。哈哈……恭喜恭喜。」

    古記新上任的杜掌櫃喜笑顏開地迎上來,「多謝林兄記掛,這邊請。」

    鋪子裡吃飯的客人有認識林掌櫃的,驚訝極了,推了推身邊坐的另一人,低聲問,「這人是不是一品樓的掌櫃?難道他也是來這裡吃飯的?」

    旁邊的那人飛快地看了林掌櫃一眼,繼續埋頭吃飯,還分心說話,「古記的東家和一品樓的東家是相識的,以前一品樓的伙計經常來這邊,不是送東西就是取東西的。掌櫃的會親自過來,倒是少見。」

    這時候,林掌櫃坐到了離櫃檯最近的一張桌前,說道,「聽說你們這兒今日要推出一樣叫方便飯的,來上一份兒,我也嚐嚐鮮。」他一得到消息,好奇的很,便特意來了這麼一趟。

    杜掌櫃說稍等,親自去廚房,親自用特製的餐具端來一飯三菜一湯,擺到林掌櫃面前的桌子上。最後他做了個請的動作,坐在了林掌櫃的對面,「葷素搭配,嚐嚐味道如何。」

    林掌櫃當時就看直了眼。他在意的不是白米飯,不是肉片炒蘑菇、素炒青菜和錦繡小炒,也不是紅果雞蛋湯,而是餐具。

    「這,這是什麼?」

    杜掌櫃笑著解釋,「這是專為方便飯準備的盛器。別瞅了,趕緊趁熱吃,尤其是這道錦繡小炒。」

    林掌櫃這才注意到菜色,看到杜掌櫃所指的錦繡小炒,「咦,這菜有點意思,這黃粒兒的是什麼?難道是苞穀?」胡蘿蔔丁和肉丁一看便知,另一樣看著像苞穀,但他從不知道苞穀也可以做菜。

    杜掌櫃笑著點頭,「嚐嚐,這菜以後的身價可是不低。今日會以平常菜的價格放進方便飯裡,是東家為感謝照顧古記生意的客人們而破的例。」

    林掌櫃拿了筷子,不看別的,先是夾了一粒炒的油亮的苞穀放進嘴裡,一臉新奇地嚼了嚼,眼一亮,「活了大半輩子,今日才知道原來苞穀還可以這麼吃。」

    杜掌櫃示意他拿放在旁邊的湯匙,「它既是為喝湯,也是為舀它而準備的。」

    不多時,林掌櫃把白米飯和三個菜全都吃了,最後把湯也喝了。他滿意地擦了擦嘴,「老杜,下午關了鋪子,到我們一品樓坐坐。東家團圓節時賞了好茶下來,正好拿出來給你嚐嚐。」

    杜掌櫃爽快地答應,「成,有好茶招待,一定去。」

    林掌櫃要掏錢袋子,杜掌櫃不高興地瞪起了眼睛,「收回去,否則不許你再登古記的鋪門。」

    林掌櫃收了錢袋子,「成,收回去。」之後悄聲道,「老杜,不瞞你說,今晚一品樓有一桌貴客,裡面有位小公子,那可是吃遍了天下的好東西,一般的東西還真入不了他的眼。能不能用你古記的錦繡小炒讓我借花獻佛一次?」

    杜掌櫃心裡高興,臉上卻表現的有些遲疑,「這,這成嗎?若是貴人不喜歡,怪罪下來算誰的?」

    林掌櫃一拍他的肩,「是我找你拿的,若是貴人怪罪下來,自然算我的。不過,若是貴人有賞,自然少不了你的。」

    杜掌櫃略一沉吟,「稍等,我去去就來。」他留林掌櫃在鋪子裡坐等,自己去了後院,敲開一道門。很快,他就出來了,先進廚房,拿了一棒煮好的苞穀用油紙包好,回到鋪子裡,「拿上,不要你銀子,送你了。」

    林掌櫃不解地接了,打開油紙包看了一眼,又包回去,拿手捏了捏,竟然有些軟,「咦,苞穀的米粒不應該是硬硬的嗎?這怎麼……」

    杜掌櫃卻往外推他,「別管那麼多了,先拿回去。我這邊關了鋪子,自然會過去找你,有話到時候再問不遲。」

    林掌櫃這才告辭出來,把手裡的一棒苞穀遞給身後的伙計,「收好,晚上那關能不能過,全看全福宴和它的了。」貴人吃過的山珍海味太多,若想打動貴人,便只能從新、奇這兩點入手。只要佔據了新與奇,味道又不錯,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伙計接了,放入提在手裡的空食籃中,然後一臉寶貝地抱緊食籃。

    送走了人,杜掌櫃回到後頭復命,「小姐,林掌櫃回去了。」

    青舒站起來,「剩下的交給你了。對了,張師傅那邊你多照應一些,等他好利索了,就讓他上工,撤下來的大毛留在廚房。」說罷,帶著小娟和小魚從屋中出來,再由後門出去,坐進了等在那裡的馬車。

    馬車回到陳府的府門前,卻並不進去。須臾,青陽和洛小榮一人牽了笙歌的一隻小手,自陳府中走出來。等在車下的小魚掀了車簾。小娟先把笙歌抱進馬車內,再扶著洛小榮和青陽坐進馬車裡。小魚這才放下了車簾子,並把車壁門關上。

    馬車一路往東行去,大概走了兩刻鐘的時間,左轉右拐的,不多時便停在了一處小府邸門前。

    站在府門前等待許久的顧石頭見了,笑咧了嘴迎上來,擠開小娟,並不由分說就把青陽、洛小榮和笙歌給一一抱下馬車,然後退開幾步站定。

    青舒踩著馬凳走下來,看了他一眼,「什麼事高興成這樣?」

    顧石頭笑的更歡了,「見過小姐。得知小姐要來作客,公子很高興,哪裡也沒去,一直在府中坐等。嘿嘿……公子高興,石頭就高興,嘿嘿……」

    青舒哼了一聲,帶著三個小的和兩個丫鬟進了面前的顧府。邁入府門的第一時間,她便看到了站在門裡等他們的周伯彥。難得的,他今日居然捨棄了藍色而穿上了黑色的袍子。黑色錦衣,稱得他的人更加挺拔,膚色稱的更白皙了一分。

    青陽和洛小榮帶著笙歌上前,搶著喊彥哥哥。

    周伯彥眸中含笑,看了青舒一眼,帶著青陽他們走在前頭。青舒默默地跟在了後頭。

    周伯彥先是帶著他們熟悉了一下府中各處,然後帶他們參觀建在府中的練功房。顧府中的練功房很大很寬敞,兵器架上是各種武器,刀、劍、槍、勾、叉等應有盡有,其中青舒叫不上名字的武器有很多。

    見了這麼多兵器,青陽和洛小榮的眼睛便粘在上邊再也摘不開了。笙歌還小,見到這些東西只當是沒見過的玩具。他挪了小腿上前,居然還踮了腳、伸了小手,努力要夠上頭的一對彎刀。

    顧石頭趕緊上前,「小祖宗,這可不是你能玩兒的。」

    周伯彥摸了摸青陽的頭,「喜歡哪個,讓人取下來試試手。要注意安全,別傷了自己。」

    青陽鄭重地說是。

    周伯彥立刻叫進來三個護衛,吩咐他們陪三個小的練功。

    青舒撇嘴,他這是拿護衛當看孩子的保姆用了。

    周伯彥正看過來,見到了她撇嘴的樣子,走了過來,「想不想試試架子上的武器,我陪你。」

    青舒一口拒絕,「沒興趣。」

    周伯彥挑了挑眉,「好吧,既然你沒興趣,我們到旁邊說話。」

    雖然來的不情願,但她的確有事找他。因此,她沒有拒絕,往旁邊挪過去,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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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4 18:19:17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抱歉

    周伯彥跟過來,「走吧,去前邊,邊喝茶邊說。」

    青舒搖頭,「就在這裡說吧!」

    周伯彥倒是沒堅持,「調查的事,有眉目了。」

    青舒詫異,她還以為那事還要查段時間,沒想到會這麼快。

    「是誰?」

    「黎夫人。」

    青舒一臉的茫然,「黎夫人?」

    「黎海棠的娘。」

    青舒的眉頭微皺,「怎麼回事?過去黎海棠找我麻煩已經夠莫名其妙了,如今黎海棠死了,卻又跳出一個黎夫人來了。」

    周伯彥做了個請的動作,「邊走邊說。」

    青舒一心要個答案,對走著說還是站著說倒是沒什麼意見。

    周伯彥帶著她走出練功房,一邊走一邊說,「據我分析,大概是有人誤導了黎夫人,讓黎夫人以為黎海棠的死與你有關。黎夫人過去對蘭林子有救妻之恩。黎夫人開口相求,蘭林子為還恩便應了下來。蘭林子的娘子是劉成的異母妹妹,名叫劉小花。她出嫁前得了怪病,被夫家退了親事,劉家人覺得她是不祥之人,把她丟到了破廟中,任她自生自滅。蘭林子路過破廟,背了她回去,機緣巧合下得黎夫人相助,救活了她的命。」

   「後來,劉家人得知劉小花病癒,便搶了劉小花回去,要給劉小花說下另一門親事。蘭林子請了媒人到劉家提親,接受劉家人的所有要求,娶走了劉小花。自此,劉小花自斷與劉家的關係,跟著蘭林子去了南邊謀生,一直沒有回過娘家。」

    「蘭林子這些年在外邊闖蕩,精明的很。他回來,直接找上了在陳府做事的劉成,給了劉成不少的好處。劉成貪財,再加上他的媳婦因你而丟了陳府的差事,他懷恨在心,便助了蘭林子一臂之力。他自然不知蘭林子的最終目的,以為蘭林子圖的僅僅是古記包子的配方。蘭林子給了他承諾,配方到手,分他一份。他自然動心,這才有了後邊的事。」

    青舒聽著不對,「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麼?劉成的媳婦因我而丟了陳府的差事?怎麼可能?我又不認識他們。」

    周伯彥可是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查的一清二楚,任何一個小細節他都不曾放過。

    「陳府派去康溪鎮伺候陳少爺的一名婆子,因行為不端,惹怒了你。陳知府得知後,將其帶回錦陽城,交給陳夫人處置。陳夫人先是賞了一頓板子,後把人趕出了陳府。」

    青舒想起來了,「哦,原來是那個愛生事兒的婆子。」她還記得甩了那目中無人的婆子一巴掌。只是,那婆子看上去明顯比劉成大五六歲,是人顯老呢,還是他們就是女大男小的少見組合?

    周伯彥的口氣聽起來帶著那麼一點無奈,「你呀你,做事一向直來直去的,又容易衝動,真不讓人省心。」

    青舒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停下來不走了。

    周伯彥只得跟著停下來,「生氣了?」

    青舒不看他,抬腳繼續走,「說正事。」

    按照蘭林子和劉成的計劃,蘭林子混入古記,利用十天到半個月的時間拿到古記包子的配方。之後,蘭林子把配方分劉成一份兒,再把自古記得的銀子分劉成一半,立刻離開錦陽城,永不回來。蘭林子敢如此行事,自然利用了古記的東家不在近前的一點,同時也把張師傅、張娘子不堪大用的一面算計到了的。他行動前可是從閻廚子嘴裡套出了古記的許多事。

    劉成的打算是,蘭林子得手離開後,他會若無其事地呆在陳府。若是古記的東家尋來,他自然是一問三不知的。他只是跟著蘭林子去古記吃過包子而已,什麼事都沒幹過。等風頭過去,他會拿了銀子出來為自己贖身,然後去沒人認識的地方,用古記包子的配方開個包子舖。如此,他既脫了奴籍,又有了掙大把銀錢的鋪子,這日子可就有大奔頭了。

    不成想,古青舒突然來了錦陽城。而他劉成正被主子派去德縣辦事,不在錦陽城更不在陳府。於是,他沒能在第一時間把這麼重要的消息傳給蘭林子,使得他們所圖之事功虧一簣。

    這件事中,只能說古府比較走運,而蘭林子和劉成並不走運,被突然而至的青舒給抓了個現形。

    只要青舒再晚來個幾天,蘭林子就得手了。蘭林子拿到古記包子的配方後,會離開錦陽城,把配方交給黎夫人。而黎夫人,會把這個方子散佈出去,無論是京城的一縷香包子舖,還是錦陽城的古記包子舖,別想再賺銀子。這只是黎夫人報復行動的一個開始。

    青舒問,「黎夫人身在何處?」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時竟被周伯彥握住了。她停下來,狠狠地瞪住他,「你倒是不放過任何可乘之機!」

    周伯彥一臉無辜地回視他,「我有嗎?」

    青舒二話不說,往他的腳上重重地踩了一腳,留了小半個鞋印給他。

    周伯彥疼的發出嘶的一聲,並咕噥一句,「狠心的女人。」

    這五個字,卻像可以穿透一切的利器一般,又像來自遙遠的、不可企及的未來時空的魔咒一般,令青舒的心口毫無徵兆地劇痛起來。她微白了臉,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凌厲而憤怒的眼神盯住他,大聲喊道,「有膽子再說一遍。」喊罷,她愣住,不懂自己剛剛做了什麼,眼中一片迷茫之色,並氤氳著水氣。

    周伯彥承認,他嚇了一跳。看著青舒臉上表現的一系列的情緒變化,他心中一緊,輕聲問,「阿舒,你怎麼了?」他的聲音似深情的呢喃,又像害怕驚到眼前人似的輕柔。

    而青舒,眨了眨眼睛,不想竟有幾滴淚溢出眼角,順著頰邊滑落,落在了周伯彥正伸過來的大手的手背上。

    周伯彥伸出去的手一頓,低頭,看著手背上的水漬,怔怔的,一時無言。

    青舒也低頭,自然也看到了他手背上的水漬,愣了一下,立刻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那,那個,我……」

    不等她說完,周伯彥像被什麼東西蜇到了一般,突然甩開正握在手心裡的青舒的左手,人後退兩步,用一種很無奈、一種很受傷的眼神看了青舒幾眼,竟然霍地轉身,背對著青舒輕輕地說了句「抱歉」,頭也不回地走開去。

    一個人被留在原地的青舒整個人都愣住了。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小娟和小魚尋來,青舒才回神,竟是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奇怪感覺。

    這之後,直到青舒帶著青陽他們離開顧府,周伯彥再沒出現在青舒的面前。

    目送古府馬車走遠,顧石頭摸了摸後腦勺,蔫兒蔫兒地轉身進府,卻見自家公子竟站在府門內,繃著臉望著遠去的古府馬車。

    顧石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公子,您和古小姐吵架啦?」

    周伯彥像沒聽到一樣,抿著唇轉身往裡走。

    伴著夕陽,青舒他們回到陳府。青舒把笙歌交給了盧先生,又讓青陽和洛小榮早些休息,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她讓人準備了熱水,洗了澡,放下床幔躺到床上,盯著床頂一言不發。

    她一直靜靜地躺著,小娟和小魚以為她睡了。兩個人便熄了屋中的油燈,端了另一盞小油燈到耳房,準備準備也躺下睡了。

    這時候,青舒輕輕地翻了個身,用只有自己可以聽到的聲音罵了一句「周伯彥你混蛋」,無聲地掉眼淚。是他自己死皮賴臉地要握她手的,是他總是千方百計要佔她便宜的,這樣的他憑什麼甩開她的手?他就是個討厭鬼,他就是個莫名其妙的大混蛋。

    越想越氣,青舒爬坐起來,拿了枕邊的帕子胡亂擦掉臉上的淚,恨不能這會兒揪住周伯彥踢上幾腳。她覺得自己委屈的不行,她會吼他,還不是全賴他,居然說她是狠心的女人,混蛋,混蛋。他老欺負她,她只不過吼他一句,他就敢翻臉,敢不理她,混蛋,混蛋。

    青舒恨恨地拿了枕頭要打,又想到睡在耳房的兩個丫鬟,咬了咬唇,忍了。她氣的不行,最後握了握拳頭,對著空氣揮了揮,想像著周伯彥就在眼前,聲音小小的、表情卻兇巴巴地放狠話,「知趣的話,這輩子都別出現在本姑娘的前面。否則,定要賞你一對熊貓眼。」

    這樣一來,總覺得心裡舒坦了一些。她這才躺回去,拉好被子,可還是睡不著。狠心的女人,狠心的女人,這話是如此的熟悉,好像自己聽過千百遍一樣。

    的確,在前世,她聽過千百遍。父親這麼罵她,只因她不肯開口求莫雲鐸,讓莫雲鐸借大筆的周轉資金給他。生母這麼罵她,只因生母尋來,要認回她這個嫁入豪門的女兒時,作為女兒的她說不認識生母。

    後來,莫雲鐸這麼罵她,只因她痛快地簽下了離婚協議書,一次又一次地簽下,不管協議書中的內容是不是有利於她。直到他們正式離婚,拿到了離婚證的那一刻,莫雲鐸才沒有再吐出「狠心的女人」五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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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雪山

    對前世的一切,青舒本就忘記了大半,早已學會了不去回憶,今日卻是破了功。別問她為什麼突然失控,她自己也找不到答案。或許,她是討厭別人這麼說她吧!也或許,她只是討厭周伯彥這麼說她吧!誰知道呢!

    第二日起床的時候,青舒恢復了常態。她還是那個時而溫柔、時而凶悍、時而孩子心性的青舒,神色間沒有任何異樣。她帶著青陽他們三個小的去給陳夫人請安,之後把他們帶出府去,在自家鋪子裡吃了早餐。

    這之後,她帶上三個小的逛起了錦陽城。因為鋪子裡出了變故,她一直忙著物色掌櫃、物色廚子,忙著招伙計及增加方便飯的事等等,一直沒能帶了他們出來玩兒,她覺得很抱歉。如今鋪子的事情差不多解決了,她自然想好好彌補他們三個,帶他們四處走走,不枉來一趟繁華的錦陽城。

    既然是帶三個小的玩兒,自然要去看小孩子喜歡的雜耍。陳府派給他們的管事和婆子果然辦事俐落,幾句話的工夫就讓周圍看雜耍的百姓讓出一條道兒來。青舒帶著青陽他們幾個走進內圈兒,丫鬟及家丁們將幾個主子緊緊護住,就怕有個閃失。

    賣藝的發現了他們,根據衣著確定他們是富貴人家的少爺小姐,表演起來更加賣力,惹來叫好聲一片。

    青陽他們幾個看的開心,激動的時候也跟著大人們呼喊起來。賣藝的少年以騰空後翻作結,抱拳謝過看客的誇讚,便有一個大鬍子拿了銅鑼過來,說著討喜的話收銀錢。

    青陽拿了自己的錢袋子出來,上面繡著一隻正抱了松籽啃食的小松鼠。他從錢袋子裡拿了十個銅板出來,看向青舒。

    青舒笑著點頭。

    青陽便笑咧了嘴,把手中的十個銅板放進大鬍子的銅鑼裡。

    洛小榮有樣學樣,拿了和青陽一樣的錢袋子出來,揀了十個銅板出來放進大鬍子的銅鑼裡。

    笙歌急的不行,可他沒有錢袋子,也沒有銅板。青舒被逗樂了,拿了十個銅板出來放在掌心,低下身子讓他拿。笙歌用小手抓了三個銅板,非常小心地扔進大鬍子的銅鑼裡,前後抓了三次,這才把十個銅板全給了大鬍子。

    大鬍子乖覺的很,一直配合著青陽他們的個頭兒把銅鑼端的低低的。沒得碎銀雖然遺憾,但想到三十個銅板不是誰都肯給的,心裡多少舒坦了一些,繼續說著討喜的話轉一圈兒收銀錢。

    接著,雜耍又表演了一通,青陽他們加起來又給了三十個銅板的賞錢。之後他們挪了陣地,改去逛小吃攤子。看著笙歌吃的小腮幫子鼓鼓的,青舒忍不住刮他的鼻子,「小饞貓兒,慢點吃。」

    走走停停的,他們這一逛,直逛到午飯時間。青舒沒有帶他們回陳府,而是去了一品樓。這是她第二次來一品樓。林掌櫃認得她,看到她,親自迎接,帶去了二樓的包間。

    青舒沒讓伙計上茶水,只是吩咐他送一壺開水,然後點了一品樓有名的六道菜,主食點了白米飯。

    等飯菜上齊,他們正吃著,步五步飛鵠從外邊輕扣包間門,「青舒妹妹,五哥進去可方便?」

    一聲青舒妹妹,聽的青舒差點被食物嗆到。她趕緊嚥下嘴中的食物,拿了帕子擦了擦嘴,「五哥請進。」

    有伙計從外推開包間門,步五便眼中含笑走入。立刻的,身後的門關緊。

    青舒、青陽和洛小榮起身相迎,「見過五哥。」

    只有小笙歌坐在椅子上。因為他人小,應青舒的要求,伙計特意拿來了厚厚的板子,上邊鋪了墊子擺到椅子上,這才讓小小的笙歌可以同青舒他們「平起平坐」。此刻,他眨巴著眼睛,小嘴吃的油汪汪的,正一邊嚼著嘴裡的食物,一邊好奇地歪頭看步五。

    青舒也在看步五,她心底微訝。步五還是那個一襲月牙色雲紋長袍,腳踩月牙色緞面男鞋,墨黑的長髮用銀色髮帶高高束起的貴公子步五。步五還是那個五官棱角分明,劍眉星目,身體頎長且略顯消瘦的步五。步五還是那個沒有步家男人所特有的英武氣,卻依然氣質出眾而英俊儒雅的步五。

    但是,他臉上的笑、眸底的笑意,不再給人很淡很淡的感覺,也不再隱隱的帶著那麼一絲的憂傷。這種變化,應是心境的變化所引起的。就像為某種事憂愁苦惱的人突然想開了,放下了思想包袱。這種心境上的豁然,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精神狀態,使得整個人都有了朝氣。

    步五並不知道青舒所想,要青舒他們不用多禮,一起落座。他看向笙歌,「這是?」

    青舒收回心神,介紹道,「這是盧先生的愛子,名叫笙歌。」

    步五難得地吃了一驚,據他所知,盧先生不曾成家,亦沒有相好的女子,怎麼突然就多了這麼大一個兒子!不過,他將這個疑問壓在心底。

    「青舒妹妹,來了錦陽城,為何不告訴五哥一聲?妹妹如此見外,五哥可是會生氣的。」

    青陽著急了,「五哥不要生氣,姐姐很忙很累,嘴裡都起泡了。還有,還有,姐姐都瘦了。」

    洛小榮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幫腔,「對,姐姐瘦了,姐姐睡不好覺。」

    被搶去了說話機會的青舒哭笑不得。

    對上認真爭辯的兩張小臉,步五生出一種自己就是那十惡不赦的大壞蛋的錯覺來。他無奈,看向青舒,以眼神向青舒救援。

    青舒沒有救他,卻是一臉傷心狀地以手摀眼,說話帶著一點哭腔,「五哥竟說風涼話,人家遇到了難事,忙的昏天暗地的,哪有時間想其它!五哥最討厭了,都不主動來幫妹妹渡過難關,就在一旁看熱鬧了,討厭。」

    青陽和洛小榮見了很著急,同樣送給步五一句討厭,然後一左一右地貼在青舒身上,以他們自己的方式在安慰傷心的青舒。

    聽了這種指控,步五心道壞了,「青舒妹妹別生氣,這事確實是五哥的錯,五哥不該在妹妹有需要的時候不在錦陽城,更不該說些讓妹妹難過的話。全是五哥的錯,妹妹想如何整治五哥都沒關係。」

    青舒立刻拿開了摀住眼睛的手,眼角、臉頰一滴眼淚都沒有,反倒笑吟吟地盯著步五,「這可是五哥說的,五哥要任妹妹整治。」

    青陽和洛小榮仰著小臉盯著青舒,呆呆的。

    步五自知上當,卻也無可奈何,「你呀你,怎麼比語嫣還淘氣!」

    青舒一手一個摟了兩個弟弟,笑吟吟地看著步五說,「五哥,說話要算話,不許耍賴。」

    步五笑道,「好,好,說話算話。但有一樣,妹妹可不能讓五哥太慘,否則語嫣會心疼。」

    青舒笑瞇了眼,「五哥放心,妹妹做事一向有分寸的。這筆帳先記下,過些時日再找五哥討。」「小陽,小榮,快回去坐好。這頓飯五哥請,還想吃什麼,趕緊點。」然後捏了捏坐在身邊的笙歌的小臉,「笙歌還想吃什麼?告訴姐姐。」

    笙歌歪著腦袋想了想,「香香的布穀。」

    「布……穀,是什麼?」步五問的遲疑。

    笙歌很不高興,「布穀是布穀。」

    步五覺得沒法兒溝通,看向青舒。

    青舒只是笑,一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步五無奈地笑,「妹妹,五哥都道歉了,你還要繼續看五哥的笑話不成?」

    青舒不回答他,看向青陽,「小陽,告訴他。」

    青陽正夾了一小塊兒肉,探著身子給笙歌。直到笙歌張了小嘴,把肉含進嘴裡,他才替步五解惑,「五哥,笙歌要吃苞穀,煮的香香的苞穀。」

    步五覺得,眼前這三個小的就是專為找他茬兒來的。他的一品樓美味佳餚無數,小傢伙兒卻偏偏點沒有的,這不是找茬是什麼?

    「青舒妹妹,聽到了吧,笙歌要吃苞穀,五哥這就派伙計去你鋪子裡取,沒問題吧!」

    青舒笑道,「一早,你就派了人把僅剩的六個苞穀死皮賴臉地取了來,現在還說要去取?故意的吧!」

    步五跟著笑,「妹妹真沒有藏私?」

    青舒,「我能藏什麼私?帶過來的本就有限,還讓五哥的人賴去了最後六個,真是的。五哥實在想要,後日派人隨我回去拿。」

    「等的就是妹妹這句話。好,就這麼說定了。」步五心滿意足地笑。他本就對青舒種出來的嫩苞穀感興趣,不等他主動提,卻被笙歌引出了話題,成全了他的買賣。

    說笑間,伙計又給上了四道菜。步五沒有離開,陪著青舒他們吃完午飯,之後他請青舒、青陽他們到了三樓。三樓是他的私人空間,有書房,有會客廳,還有三兩間休息的房間。

    因為一直有午睡的習慣,青陽和洛小榮打起了哈欠,笙歌早已在小娟懷裡睡著了。步五的意思是讓三個小的到他房間裡睡,青舒沒接受。

    青舒,「有個事兒要請教五哥,用不了太多時間。讓他們再堅持一會兒沒關係。是這樣的,聽說在輝州的東北方向有座終年不化的雪山,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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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出事了

    步五一臉意外地看著青舒,「是有這麼一座山。它在輝州的東北邊,卻不在輝州地界。它位於塗州東部荒涼貧瘠之地,高聳如雲,連綿幾千裡。此山因積雪終年不化,故得名雪山。雪山以四季酷寒且險峻聞名於世。山的這邊是我大安疆土,山的那邊是楚國的疆土。此山與美黛河為大安與楚國的天然分界線。」

    青舒按捺住心底的雀躍,「塗州可有五哥的產業?」

    步五也不瞞她,「塗州最大的城中五哥開了一家酒樓。」

    對塗州,青舒所知有限,自然要問清楚的,「五哥去過雪山嗎?你在塗州的產業離雪山近嗎?」

    步五說道,「不曾去過雪山,而塗州最大的城在塗州的中部,離雪山很遠。妹妹,你為何要打聽雪山?那裡四季酷寒,積雪終年不化不說,即便是山下,夏天也只有短短的半月左右。山下方圓幾百裡,除了守疆土的將士,根本沒有人煙。」

    青舒問的仔細,「五哥,若有人敢去雪山探險,可以隨便上雪山嗎?」

    「過去有人進山去獵珍禽,有人進山去尋寶。不過,珍禽沒有獵到,寶也沒尋到,進山的人基本都不能活著走出雪山。待到一年之中那短暫的夏天,駐守在隘口的士兵會進山搜索,但他們也不會太深入,只是把發現的屍骨運出山。這些屍骨若是無人前來認領,將士們便埋在山下。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多了,人們開始畏懼雪山,沒人敢再進雪山。近年來,也只有駐軍在夏天的時候進山例行搜索一番。青舒妹妹,雪山是個讓人有去無回的地方,你打聽它做什麼? 」

    「意思是說,駐軍並不阻止進山的人?」

    「若是在二十多年前,駐軍並不阻止百姓進山。」

    「什麼意思?難道現在不讓百姓進山嗎?」

    「是。據聞,二十多年前為生計被逼無奈進山的人很多。可活著出來的,一百個人裡難有一個。當時,年少的長公主不知從何處聽說了此事,便長跪御書房外,懇請先帝下旨,禁止百姓入雪山。先帝責罵了長公主,卻在不久之後,雪山下的駐軍再不允許百姓入山了。慢慢的,不知從何時起,民間有了一種說法,說雪山是個不祥之地,擅入者死。自此,不用駐軍追趕,沒人再敢進雪山。偶有偷偷進山的,一去不回。這讓百姓們對傳言更加信服,沒人再接近雪山。」

    青舒失望之極,看來是她想的太天真了。她向步五告辭,帶著青陽他們回陳府去。青陽和洛小榮是沾床便睡。笙歌卻是睡醒了,沒纏著青舒,去纏自己爹爹去了。

    當晚,步五和周伯彥一起喝酒的時候,提起了青舒向他打聽雪山的事。

    周伯彥放下酒杯,「她打聽雪山做什麼?」

    步五給他斟滿酒,「我問過她,她沒有說。不過,聽說不讓進山,她似乎很失望。」

    周伯彥立刻道,「估計又在琢磨什麼事,一點都不安生,總是讓人放心不下。」

    步五臉上有揶揄之色,「恐怕放心不下的只有你。」

    「大概吧!」周伯彥並沒有反駁,只是面色不太好,情緒有些低落。

    步五訝異極了,「這是怎麼了?怎麼這種表情?」

    周伯彥搖頭,「無事。」然後話鋒一轉,「聽說你此次回錦陽城,是為避難。」

    步五有片刻的晃神,然後苦笑,「或許吧!」

    周伯彥舉杯,「恭喜我們的大安第一才子走出情殤,成功渡過命中的桃花劫。」

    步五笑罵,「去你的。有工夫坐在這裡打趣我,不如早些套牢了你那不安生的姑娘,省得夜長夢多。」

    周伯彥似乎想說什麼,最終沒有說出口。

    兩個人又對飲一刻多鐘,有了三分酒意,這才散席。

    步五送周伯彥出來時,似玩笑似認真地說道,「若不是你毫不掩飾對她的勢在必得,怕是有很多人會爭搶她。」

    正在往外走的周伯彥停步,一臉不解地回頭。

    步五背著手站在那裡,天還沒有黑透,懸掛在他頭頂上的燈籠的光亮還沒有完全發揮出來,周圍的一切影影綽綽的,並不十分清楚。他的語氣很平靜,「鐘太師跪請太后娘娘懿旨,為他的孫子求娶青舒妹妹。若不是聖上阻止及時,恐怕,這會兒太后娘娘的懿旨已經到了。」

    周伯彥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多謝。」

    看著周伯彥大步離去的背影,步五嘆了口氣。若是沒有周伯彥,或許,他會聽從娘和妹妹的意見,真的會娶了古青舒過門。畢竟,那樣一個生命力旺盛且堅韌又善良的女子並不多見。武人家族,永遠離不開流血犧牲;武人家族,需要的是心志堅韌的妻子,而不是只能捧在手心裡呵護的美嬌娘。想到她靈動而愛笑的眼,他轉身進酒樓。

    周伯彥回到府邸,洗漱過了,讓顧石頭出去,自己吹熄了油燈,在黑暗中坐到床沿上想著步五所提之事。雪山,青舒打聽雪山做什麼?鐘太師,還有太后娘娘,他們想幹什麼?

    第二日的時候,青舒出門去了古記包子舖。盧先生也有安排,他帶上了三個弟子,還有小笙歌,走訪了錦陽城中最大的書院,文傑書院。

    青舒在古記停留的時間並不長,之後去了好幾家鏢局。每到一家鏢局,青舒自己都會留在車上,然後派人進去尋問鏢局走不走雪山的鏢,不進山,只到駐軍的隘口就成。得到的答案都一樣,不走雪山的鏢。之後她又打聽有沒有哪個商隊是去雪山駐軍營地的,還是沒人去。

    青舒覺得遺憾,最後只能放棄。明日就要離開錦陽城,這剩下的小半天,青舒決定花在逛街和買東西上。大多數女人逛街,精力和銀錢基本都花在胭脂水粉、美麗精緻的布料或金銀首飾上。青舒不在大多數女人的行列,她只進了一家胭脂鋪,為自己買了一盒上等的胭脂,之後又選了六盒中等的胭脂,一番討價還價後,差不多以七折的價錢買下了選定的七盒胭脂。

    接著,青舒開始逛雜貨舖子、米糧鋪子、蔬菜鋪子、手藝匠人的鋪子等等。直到小魚從旁提醒時候不早了,青舒才作罷,準備回陳府去。

    鈴蘭看了一眼耷拉著腦袋跟著她們的顧石頭,「小姐,石頭哥怎麼辦?」

    顧石頭那個激動,想著終於有人想起他了。

    青舒卻是看也不看他,回到馬車邊,由小娟扶了坐進馬車裡。

    見此,鈴蘭不敢再提顧石頭,把手裡抱的東西放到馬車上。

    這時候十名護衛上前,把青舒乘坐的馬車護在中間,一路護送著到了陳府府門前,這才准備回去。

    青舒突然掀開車簾一角,衝著準備離去的護衛們說道,「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讓他去死。」

    護衛們個個低了頭,快步走開。

    青舒哼了一聲,放下車簾。

    丁家寶一揮手,李大郎牽了馬車要進陳府大門。

    「等一等,等一等,小姐,小姐請等一等……」

    丁家寶示意李大郎別管,然後轉過身,大步過去攔人,「張家娘子,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回去。」

    小娟也過來攔,「張家娘子,別給臉不要臉,趕緊走開。」

    張娘子穿著粗布衣裳,人相比之前瘦了一些。她此刻正抹著眼淚過來,「小娟姑娘,丁管事,行行好,行行好,讓我見見小姐,求你們了。」

    小娟一臉的不耐煩,「別廢話,趕緊滾。像你這樣忘恩負義的並不少見,可明明幹下了忘恩負義的事,還能厚臉皮地尋上門來的倒是真不多見。」

    張娘子被說的臉色青白交錯,可依然不死心,「小娟姑娘行行好,丁管事行行好,讓我見見小姐吧,求求你們了。小姐罵也罵過、打也打過,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讓我回去上工吧,求你們了。當家的和大毛兩人要做三年白工抵這次的過錯,這懲罰我們認了。可是,可是得讓我上工,我得賺銀錢才能養家不是!以後的三年,當家的和大毛一個子兒都拿不到,二毛也被辭了。我得上工啊,我必須得上工養活一家四口人啊,行行好,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

    小娟聽的不樂意,「張家娘子,你要不要臉?你忘恩負義,你吃裡扒外我都不說你什麼了,沒想到,你臉皮可以厚成這樣!滾,別讓姑奶奶再看見你。沒把你送官,那是有原因的,一是張師傅認錯態度良好,二是張師傅主動承諾要帶著大毛做三年工償還鋪子裡的損失。有了這些,小姐才決定網開一面,放你一馬的。你別不識好歹。再敢無理取鬧,你們一家四口都得去見官。」

    張娘子被堵得啞口無言。

    丁家寶也趕人,「滾,再不滾,自有人出來將你亂棍打走。」

    張娘子捂著臉,哭著轉身跑走了。

    小娟和丁家寶直到張娘子跑的不見了蹤影,這才准備進陳府。

    「丁兄弟,等一等,丁兄弟,等一等啊,府裡出事了……」伴著疾馳的馬蹄聲,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大聲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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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路

    小娟沒反應過來,一腳邁進了陳府的角門去。

    走在小娟後邊的丁家寶卻霍地轉身,停了下來,張望著尋找聲音的來源。

    馬蹄聲近了,呼喊聲也近了,「丁兄弟,等一等,丁兄弟,等一等啊,府裡出事了,快告訴小姐,府裡出大事了……」

    丁家寶只覺得耳朵裡嗡嗡的響,人有點蒙。他努力甩了甩頭,大喊一聲,「小娟,快回來。」

    須臾間,棗紅馬馱著穿風味小吃鋪伙計裝的寧四衝到了陳府府門前。

    陳府守門的家丁們衝出來,有吆喝讓下馬的,也有吆喝快停下的。

    已衝至的棗紅馬卻長嘶一聲,威風凜凜地人立而起,拿前蹄刨人。這麼一來。嚇得陳府家丁紛紛後退逃命。而坐在馬背上的寧四一個不擦,被人立而起的棗紅馬掀翻,滾下馬背去。

    丁家寶心道壞了,撥拉開陳府的兩個家丁,嘴裡喊著紅將軍,人已衝到了前頭去。

    棗紅馬就像能聽懂人話一樣,丁家寶的一聲紅將軍,立刻讓它安靜下來,不再追著要刨人。

    丁家寶趕緊牽住它的韁繩,拍了拍馬頭安撫著,然後分神問,「寧四兄弟,你沒事吧!」

    滾出去一段距離的寧四正抱著頭躺在地上,聽到丁家寶的問話,他先是動了動手腳,然後從地上慢慢爬起來,「我沒事,好險。」還好他急中生智,護住了重要部位,又是以沖擊力最小的滾落的方式著的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見寧四沒有大礙的樣子,丁家寶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寧四兄弟,這紅將軍可是一匹烈馬,認主的,你怎敢騎了它出來?」

    寧四當時臉色一變,「趕緊通知小姐回府,府裡出事了。」

    被剛才的一幕嚇的驚魂未定的小娟急聲問,「府裡出了什麼事?」

    寧四的臉色很不好,「夫人,夫人怕是不行了。」

    小娟驚的大叫一聲,「什麼?」她們出門前夫人還好好的,怎麼就說怕是不行了。

    丁家寶也是嚇壞了,但他告訴自己別慌,還甩了自己一巴掌。臉上的疼痛使他清醒了一些,「快,小娟快,快帶寧四兄弟去見小姐,快。」

    小娟哎地答應一聲,也顧不得其他,竟是抓住寧四的手臂,扯了人進陳府。

    丁家寶一抹臉,「抱歉,各位,這是戰馬的後代,性子烈,驚擾了各位,抱歉,抱歉。」好在沒傷到人,真是萬幸。

    陳府眾家丁說沒事,一臉忌憚地盯著不停噴響鼻且已渾身汗濕的棗紅馬。

    丁家寶不敢耽擱,趕緊牽了「紅將軍」進府,去找李大郎。一為告訴李大郎等人趕緊套車準備回康溪鎮,二為讓李大郎照顧「紅將軍」。紅將軍應是馬不停蹄地一路疾馳到錦陽城來的,否則不會汗濕成這樣。這個時候,若是照顧不當,馬也是會生病的。這「紅將軍」可是將軍在世時所騎戰馬的後代,小姐少爺都喜歡,可不能有任何差池。

    當小娟風風火火地把寧四扯到青舒面前的時候,青舒心裡咯噔一下,霍地站起來,「出什麼事了?」

    寧四趕緊回到,「小姐,夫人怕是不行了,管家要小的快馬加鞭來錦陽城尋小姐回去。」

    青舒以為聽錯,「什麼?什麼叫夫人怕是不行了?」

    心急火燎的寧四,在被小娟扯來的一路上已經冷靜了許多。這會兒,他倒是能夠條理分明地將自己所知的講出來了,「小姐,具體的小的也不清楚。就是今日早起,鋪子裡生意正好的時候,古元寶哭著跑到鋪子裡,要古掌櫃趕緊回府,說是什麼人把夫人給傷了。當時客人多,很吵雜,小的聽的不是很清楚。古掌櫃當時很急,招集了兩個鋪子裡的人手往府裡跑。」

    寧四早晨從康溪鎮出來,到臨近傍晚時趕到錦陽城,路途中不曾下馬,是一粒米沒吃,一滴水沒喝,這會兒早已嘴乾唇裂,嗓音也啞的厲害。他因為嗓子痛,在這裡停頓一下,見到桌上的水壺,舔了一下乾裂的嘴唇,勉強移開視線,想繼續說。

    青舒雖然急,卻也注意到了這些細節,既沒工夫、也沒心情去指揮小娟倒水,自己迅速拿起水壺,注滿旁邊的茶杯,遞給寧四,「喝水,潤潤嗓子再講。」

    寧四實在渴的厲害,猶豫也僅僅是一眨眼的工夫,他雙手接過茶杯,咕咚咕咚幾下就把一杯水喝光了。他一手拿著茶杯,一手抹了下嘴,「古掌櫃帶著我們剛跑到府門口,管家正一身狼狽地牽了一匹棗紅馬出來。管家見到小的,就說讓小的來錦陽城尋小姐回去,說是夫人怕是不行了。管家親自扶了小的上馬,又吩咐小的,說是途中不能下馬,否則這棗紅馬再不讓小的騎上。小的不敢怠慢,一路從康溪鎮跑到了這裡。小姐,您快回府吧!」

    青舒心神不寧地大喊一聲,「來人,趕緊準備,立刻啟程回康溪鎮。」古葉氏雖然可惡,她恨不能將古葉氏踢的遠遠的,可是當聽到古葉氏不行了,她無法控制自己,還是著急了。

    發生了這樣的大事,誰敢怠慢,青舒帶過來的人全部動了起來。青陽和洛小榮也不落人後,七手八腳地裝自己的東西。

    陳夫人也得到了消息,帶人過來幫忙收拾的同時,不忘安撫青舒的情緒。

    青舒自然知道這是陳夫人的好意,只是她心神不寧的,集中不起精神來。她想到一事,趕緊解釋,「陳夫人,晚輩離開的匆促,怕有照顧不周,就不帶陳少爺走了。晚輩回府後,將府中一切安頓妥當,立刻派了人過來接陳少爺。 」

    陳夫人說道,「你這孩子,趕緊回府要緊。喬江的事不急,等你回府後一切安妥了,讓人捎個信兒過來,老爺自然會派人送喬江過去,你不必擔心這些。」

    這時候鈴蘭來報,一切準備妥當了。

    青舒起身,向陳夫人行禮告辭,並請陳夫人留步。

    陳夫人沒有留步,親自相送,直到青舒他們登上馬車,然後馬車動了,這才迴轉。

    當晚,陳夫人招集了膝下兒女及孫輩,當場發作,先是訓斥了二兒媳及三兒媳對房裡人與事管束不力之錯,接著命人將二房的蘭姨娘打個半死。這之後,她又下令讓三兒子罰跪祠堂兩個時辰。那劉成可是她三兒子面前的管事,她自然要罰縱奴犯事的兒子。古府人沒有離開前,她不好動手。如今古府人離去,她自然開始了秋後算帳。

    因陳知府的一句話,他們陳府與古府交好,這是世人都看在眼裡的事。卻不想,他們陳府對下人管束不力,竟鬧出了天大的笑話,讓陳知府和她的老臉在古青舒這個晚輩面前丟盡。

    古青舒雖年僅十五,雖頂著凶悍霸道之名,卻是把事情辦的滴水不漏,低調處理了事,沒有把陳府牽扯進去。外人只知古記的掌櫃娘子與外人聯手偷包子配方並貪下不少銀錢時人贓俱獲,卻不知這外人能得手是因為有陳府中人作幫兇。古青舒顧全了陳知府和陳夫人的臉面,陳知府和陳夫人不會說破,但對古青舒的好感倍增。

    一開始,陳夫人會盛情款待青舒,那是有陳知府的交待在。後來表現的親密,那是發自真心的。一個直來直去,說話不彎彎繞繞且不失聰慧的女子,對於見過世面、又經歷過風浪的老人來講,一般沒有不愛的。陳夫人現在是真心喜愛古青舒的。

    三老爺被罰跪祠堂,陳府不少人動容。三夫人第一個站出來替自家老爺求情,也為自家老爺鳴不平。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很明顯,劉成之事只是小事一樁,追責到三老爺頭上,有些小題大作,為了小小的一個古府,至於麼。

    這下,發火兒的不再是陳夫人,而是陳知府。陳知府當場下了兩個命令。第一個命令,關押起來的劉成連夜亂棍打死;第二個命令,三老爺罰跪祠堂的時間從兩個時辰延長到一夜。誰敢再多言,不管男女,不論老少,一律杖打二十。

    這下誰也不敢出聲。六老爺和六夫人兩口子從頭到尾最是安靜。他們的兒子陳喬江呆不住,想出去。六夫人不動聲色地按住了兒子,輕輕搖頭。陳喬江雖然調皮,但並不笨,於是安分地呆著,並未惹人注目。

    伴著夕陽出了錦陽城的青舒一行人,自然不知道當晚在陳府發生的事情。

    都說老馬識途,那些受過訓練的戰馬良駒也有老馬的這項本領。夜路不好趕,而且很容易走錯。因此,李大郎很有經驗地讓「紅將軍」走在隊伍的前頭。有「紅將軍」帶路,他們並不怕迷路走錯道兒。

    不僅如此,隨行的古府家丁,陳府派出來的六名護送的家丁,再加上青舒從步五那裡匆促借的兩名護衛,保護車駕的人並不少。

    到了深夜,堅持要陪青舒的青陽和洛小榮堅持不住,一左一右地靠在青舒身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終於輸給了周公。

    青舒毫無睡意,摟緊了他們,就怕他們涼著。

    衣物輕微的摩擦聲中,小娟輕喚了一聲小姐。

    青舒低低地嗯了一聲。

    小娟這才爬過來,用單被把挨在一起的三人個裹住。小魚也爬過來,將一條大墊子蓋到他們三個人的腿上。

    青舒不悅,低聲道,「墊子拿回去,我們蓋的很暖和,不需要。」這墊子是分給三個丫頭禦寒的,他們姐弟三個捂的很嚴實,並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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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遺言

    夜路並不好走,速度也快不起來。丑時之後,一隊人停下來,隨行人員分成兩隊,守著篝火,輪流睡了一個多時辰。天亮時,他們修整好隊伍再次出發。

    過了午時,康溪鎮的影子隱約可見。隨車步行的小娟見了,向車內的青舒稟報,「小姐,丁管事說再有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青舒嗯了一聲,從首飾匣子裡取了梳子,認真小心地為洛小榮梳頭,接著是青陽。梳好了頭髮,她又給洛小榮和青陽整理身上的衣服。這之後,才是自己的。

    到達鎮門之時,一早就出來守在此處的古元寶激動地迎了上來,聲音帶著哭腔,「小的元寶見過小姐,見過少爺。」

    青舒自車簾的縫隙看過去,沉了臉色,「你那臉是怎麼回事?」

    此時的古元寶精神不濟,眼下烏青,左臉上留了幾道未癒的抓痕。他聽得青舒的問詢,忍不住哽咽,「小的沒用,沒有保護好夫人……」他說不下去,拿袖子抹起了眼淚。

    青舒閉了眼,沒有追問。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追問,實在不是個好主意。不急在這一時,很快就能回到府中了,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經過洛記布莊時,青舒讓馬車停了下來,把洛小榮放下。隨行的洛府丫鬟小梅和護衛站到了洛小榮身後。洛記的掌櫃得訊跑出來迎小主子。

    青陽自馬車裡伸了頭出來,「小榮,要聽話,不要亂跑,哥哥很快就來接你了。」

    洛小榮揮著小手,「哥哥放心,小榮不亂跑。」

    古府的車馬動了,洛小榮被人簇擁著進了洛記布莊。

    路人見到風塵僕僕地歸來的古府車馬與隨從,三倆個聚到一處竊竊私語著。

    甲說,「古小姐回來了,定不會善罷甘休。」

    乙說,「再厲害,也是個姑娘家,對方又是家大業大的,這虧吃定了。」

    丙搖頭,「不見得,錦陽城的蕭家都讓古小姐弄垮了。」

    甲一臉神秘地又說道,「聽說古夫人不行了,吊著一口氣,只為見兒子最後一面。」

    丙,「都這麼說,到底是不是真的?」

    乙說,「是真的。我鄰居家的小兒是慈濟藥舖裡負責灑掃的。古府把慈濟藥舖的大夫都請了個遍,所有大夫都搖頭,都讓準備後事。連老東家也被請去了,也是這個話。」

    甲說,「那位看著溫柔善良,沒想到狠起來竟是要人命的。聽說,那位硬生生給古夫人戳出了幾個血洞,大夫說是傷到了心肺。」

    丁卻左右張望,一臉的小心翼翼,「噓,不要命了麼!」然後趕緊走開。

    其他人這才想到自己都說了什麼,不敢再多言,嚇得紛紛散了。

    此時,得了主子歸來的消息,古府府門敞開,古強等人竟是站成左右兩列迎接青舒和青陽。

    待得車馬入府,古強帶人跟在後頭進府,古府沉重厚實的木門在他們身後關上,擋住了無數好奇張望的視線。

    丁家寶得了青舒的吩咐,負責安排招待一路護送他們的陳府的六名家丁及步五的兩名護衛。

    青舒和青陽下了馬車,沉著臉往裡走。古強亦步亦趨地跟著。

    「小姐少爺,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為了見小姐和少爺最後一面,強撐著一口氣在挺著。」古強一臉憔悴地稟報導。

    青舒聽罷,握緊青陽的手,默默地往內院的方向走。

    文瀾院門口,蘇媽媽和盧娘子(柳碧煙)正在焦急地向外張望。見到青舒姐弟走近,熬紅了眼的蘇媽媽竟是跑了過來,「小姐、少爺,可下回來了,快,快,夫人熬不住了。」

    青舒也說不清此刻的心情是什麼,看向身旁的弟弟時,見到弟弟泫然欲泣的表情,心底一陣酸楚。她控制住情緒,腳下的步子不停,「夫人是怎麼傷到的?誰傷了夫人?」

    蘇媽媽低了頭,「夫人的親妹妹,吳葉氏吳夫人。」

    青舒的眼神立刻變得凌厲,腳下的步子也停了,「你說什麼?」

    蘇媽媽聽出了青舒的怒意,答的戰戰兢兢的,「吳夫人突然來看望夫人,夫人得信兒很是欣喜,不顧勸阻,執意要見。當時……」

    「小姐、少爺快請,夫人急著見小姐和少爺。」憔悴的關婆子挑了簾子出來,一臉急切地說道。

    青舒陰沉著臉,輕捏弟弟的手,「走吧!」

    進了屋,湯藥味兒撲鼻而來。周大夫和一名老大夫正在洗手,旁邊是忙著端茶倒水遞布巾的古元河的媳婦陳琴。

    周大夫看到青舒姐弟說道,「現在不是講禮數的時候,快進去見見你娘。」

    青舒點頭,和青陽一起走入裡間。

    裡間的湯藥味兒更大,床上的古葉氏正掙扎著要坐起來。

    不等青舒有所反應,跟進來的關婆子和蘇媽媽已經上前,安撫著面色蠟黃的古葉氏躺下來。

    都到了這個時候,哪裡還有工夫想古葉氏不著調兒的一面。愣了一瞬間的青舒和青陽快步上前,站到了床前,無法相信古葉氏竟然要死了。

    青舒默默地看著頭髮散亂、面色蠟黃且眼神渙散的古葉氏,一時無言。

    青陽已經哽咽,「娘。」

    古葉氏難得地笑了,以前所未有的柔和的目光盯著青舒,「阿舒,娘總算等到你了。」

    青舒不自覺的眼底微濕,輕聲道,「娘。」

    古葉氏似乎很開心,眼睛變得亮而有神。她打量青舒一陣兒,移開眼,看著青陽,「小陽,娘對不起你,別怪娘。」說罷,有淚自眼角溢出。

    青陽喊了一聲娘,哭出聲來。

    古葉氏似乎很激動,咳嗽了起來。

    關婆子和蘇媽媽變了臉色,一人小心地扶了古葉氏起來,一人拿帕子不停按古葉氏的嘴角。

    被擠開的青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緊盯著蘇媽媽給古葉氏按嘴角的帕子。當帕子上浸染了嫣紅色,她的瞳孔一陣收縮,古葉氏這是在咳血。

    陳琴哭喊著叫外間的大夫。

    周大夫和老大夫一起進來,二人互看一眼,那老大夫點了一下頭。周大夫便讓關婆子把咳個不停的古葉氏放躺下來,之後讓所有人都退開,他自己上前,拿出銀針扎了古葉氏四處的穴道。

    如此,古葉氏的咳嗽才慢慢停了下來。

    周大夫這時候把過脈,退開,經過青舒身邊時低語,「有話趕緊說。」

    青舒愣愣的,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古葉氏卻突然精神了似的,聲音大了許多,「小陽,聽姐姐的話,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記得與姐姐相扶相持。」

    青陽哽咽著答應,再次走到床前。

    古葉氏笑的一臉溫柔,「去吧!」抬手指了關婆子等人,「帶他們下去,娘想單獨和你姐姐說說話。」

    青陽遲疑地看向青舒。

    青舒點頭。

    青陽戀戀不捨地看了古葉氏一眼,帶著蘇媽媽他們下去。

    待到屋中只剩母女二人,古葉氏向青舒無力地招了招手。

    青舒上前,坐到了床沿。

    古葉氏握住了她的手,聲音很輕、很柔,「阿舒,娘就要見到你們的爹爹了,娘很高興。你放心,葉紫不會得逞,娘已經教訓過她了,她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青舒看著明顯與過去不同的古葉氏,不敢相信,也不是很理解古葉氏所謂的教訓過了是指什麼意思。

    古葉氏笑的溫柔,「娘激怒了她,她拿簪子刺傷了娘。如此一來,兩家結了生死的仇怨,娘的女兒怎麼可能還會嫁入吳家!即便是當今聖上,也不能作這個主。娘死後,你儘管報復葉紫,儘管報復吳家沒有關係,誰也挑不出你的錯。」

    青舒震驚的睜大了眼。

    「娘想開了。如此寂寞孤獨地活著,還不如早些去地下與你爹爹相伴來得快樂。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你過來,娘有幾句重要的話要告訴你。不能讓人聽見。」

    青舒遲疑地俯下身,側了臉,耳朵貼近古葉氏。

    「周伯彥,是長公主與周橋的兒子,最得當今聖上寵愛。楚風,兩歲夭折,是長公主與被滅門的前楚相嫡長子楚南風的兒子。灝,是長公主與西昌國皇子耶律灝真的兒子,他在白日裡出生,青陽在當天夜裡出生。娘不知道,你爹是不是把灝和青陽換了。雖然青陽長的像你爹,可是,娘生青陽的第二日醒來時發現,包孩子的襁褓變了,變了。不是娘親手縫的襁褓,不是。裡面,裡面繡著一個不大的'灝'字。」說到此處,虛弱的古葉氏微笑著落下淚來。

    青舒的身體抖著,可眼中是一片迷茫之色。

    「娘當時,當時問你爹是怎麼回事,你爹說是長公主送給青陽的,娘沒多想。後來,後來遇到紫衣,娘,很痛苦……阿舒,以前娘想不開,娘愛胡思亂想,娘懷疑你爹,一切都是娘的錯。娘有一事求你,求你,求你找到長公主的灝,照顧灝。」

    青舒只覺心神一震,想要調頭走人。

    古葉氏卻抓住了青舒的衣服,緊緊的抓著,眼中是滿滿的祈求之色,「阿舒,這,這是你爹的遺願。信,你爹留了信。娘誤會他,恨他,一直沒打開那封信。娘知道時日無多,才,才拿它出來,打開。」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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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黑白二衛

    青舒不自覺地搖頭,已是淚流滿面,「不要,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上輩人的恩怨與她無關,與青陽無關,她不要知道,不要知道。

    古葉氏的手抓的更緊,害怕青舒頭也不回地走掉,害怕青舒不肯聽她把話說完。

    「阿舒,娘知道,自己很笨很傻。原來,你爹出征前就知道自己有去無回,才寫下那封信。你爹寫清楚了,青陽是娘的親兒,是娘的親兒。長公主託付給他的灝,灝,他沒守住,被人在半路上截去了,只剩繡了『灝』字的襁褓。」她說的急,呼吸有些不穩,不得不停下來休息。

    等她覺得舒服些了,繼續說道,「你爹說,灝的左腳腳心裡有狀如花瓣的胎記。灝被搶,他派出了虎狼衛中的黑白二衛去追蹤了。只要黑白二衛不死,一定能找到灝。黑白二衛不完成使命,絕不會回來。若是回來,必是帶回了灝。若有一日,自稱黑白二衛的人帶了左腳腳心帶了胎記的孩子回來,你一定要收留那孩子,照顧好那孩子,這是你爹交待下的,明白嗎?」

    青舒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娘,你累了,休息吧!」她害怕,她有些六神無主。她想到了那把代表虎狼衛的匕首,她想到了那晚見到的穿的一黑一白的兩個神秘男人。古葉氏只見到了穿黑衣的人,而在外邊的她見到了穿的一黑一白的兩個人。虎狼衛中的黑白二衛是不是指他們?不要,她不要知道這麼多,她下意識地搖頭。

    「不,不,阿舒,照顧灝,照顧灝,這是你爹交待的。」古葉氏說的急,再次停下來休息。

    青舒抿唇,不說話。她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她只是個很普通的女子,她扛不了太多,更不想去扛不屬於自己的擔子。

    古葉氏緩過氣兒,說道,「周駙馬是個好丈夫,好男人,像你爹一樣頂天立地。他的兒子,也不差的,是個值得你託付終身的好男兒。娘會告訴你長公主的風流性子,是,是要你心裡有個底,讓你明白自己要嫁的男人到底有個怎樣複雜的娘。若是,若是有朝一日那黑白二衛將灝送回,你一定要照顧好灝。灝,可能會帶來麻煩,不過也會是你和青陽的護身符。照顧好他,聽你爹的話。」說著,古葉氏鬆開了青舒的衣服,指著腦下的枕頭,

    「信,你爹的信,你收妥。」

    青舒在古葉氏一臉祈求的視線中伸手到枕下,摸索幾下,拿出一封微微泛黃的信皮來。

    古葉氏眼角有淚,卻是安心地笑了,「你過來,娘告訴你一個秘密。」

    青舒看著似熟悉又似陌生的古葉氏,慢慢地俯下身。

    「日後,若是無路可走,又退無可退,全府人活不下去,記得帶全府人回京,跪到皇宮南門前。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做,只是跪著,自有人給古家一個活路。」

    青舒腦中一片空白。

    「傻孩子,這是你爹臨終前寫給娘的遺言,娘早就燒掉了,誰也不知道。既是你爹交待的,定有什麼深意。」古葉氏閉了眼,「娘累了,讓青陽……進來,陪陪娘。」

    青舒慢慢地坐正,一臉木然地把信收進袖子裡,離了床,走出裡間。

    青陽幾步衝過來,哭著喊姐姐。

    青舒摟了摟他,一臉疲憊地輕語,「進去吧!陪娘呆一會兒。」

    「姐姐,我怕。」青陽淚汪汪地說道。

    青舒輕聲說道,「姐姐陪你。」說著,她牽了青陽的手,再次來到古葉氏的床前。

    蘇媽媽和關婆子跟了進來,一人搬了把椅子過來,放到了床前。

    青舒和青陽坐下,一人喊了一聲娘。

    古葉氏睜開了眼,眼睛盯著青陽,手伸到一半又無力地放下。

    青陽不懂,只是看著。

    青舒站起來,探過身子,一手抓了古葉氏的手,一手抓了青陽的手,然後把青陽的手放進古葉氏的手心裡,輕輕放到床邊。她明白的,先前古葉氏有力氣和她說那麼多的話,是老人們常說的人死前的迴光返照。過了這個勁兒,人也就完了。

    古葉氏側過臉,溫柔地盯著青陽,不錯眼地看著青陽,「娘不是個好娘,你爹一定很生氣。」「終於能見到你爹了,娘很開心…… 」「娘有支梅花銀簪,樣子很普通,不是很值錢,可那是你爹送娘的第一個首飾,是娘最喜歡的簪子……娘要穿著那件桃紅色的衣服,穿著繡了粉蓮的鞋,再戴上那支梅花簪……去見你爹……」她的眼神開始渙散。

    古葉氏絮絮叨叨地、斷斷續續地說著話。她本就不高的聲音越來越低,語速越來越慢,話語越來越含糊不清。最終,她一臉平靜地合上眼,離開了人世。

    哇的一聲,青陽大哭出聲,喊著娘。

    青舒只是默默地落淚,抱住了無助的弟弟。過去的紛紛擾擾與爭吵,在此時此刻像是一場夢一般。

    在哭聲中,古府府門兩側掛起了白幡。

    待到天黑時,整個康溪鎮人都知道,忠武將軍的遺孀古夫人沒了。

    馬上就要離任的白縣輔重重地一跺腳,嘆氣。

    白夫人也嘆氣,「唉!只差兩日,就差了兩日。這可如何是好?」

    白縣輔焦躁地踱步,罵粗話,「他娘的,一個一個的沒一個安生的。招惹了那姑奶奶還有個好!你瞧著吧,瞧著,又得亂。唉!這可是殺母之仇,不是搶鋪子燒鋪子的事兒。於正雄那個混球,早該來接任的,這拖來拖去的可是害慘了本老爺,唉!」

    洛記的掌櫃聞訊,趕緊修書一封,讓人十萬火急地送往京城。

    第二日消息傳至德縣吳府,二夫人吳葉氏手中的茶杯應聲落地,碎片與茶水落了一地。

    病癒不久的吳老爺聞得此消息,栽倒在管家身上,顫著手大喊一聲,「快,快召集吳氏所有子孫。」

    「不好了,不好了,管家,不好了……」有家丁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一邊跑一邊喊,只為找到管家。

    吳管家把吳老爺扶坐到椅子上,交給小廝照顧,趕緊出去,「閉上你的狗嘴,再敢胡言,拉出去杖斃。」

    那家丁窟通一聲跪到地上,六神無主地稟報導,「饒命,小的有事稟報,前邊……府門上……血淋淋的……箭。」

    吳管家嚇了一跳,「什麼?」

    家丁說不清楚,只得帶路,把管家帶到了府門口,從角門出去,站在外邊,讓管家抬頭看正門頂上。

    只見吳府的朱漆大門頂上,掛的高高的《吳府》二字的門匾上,一支滴著血的箭羽射在吳字上。不僅如此,這支箭將一個長長的白布條插在了門匾上。白布條垂下,上面是用血寫就的四個大字:血債血償。

    吳管家大吃一驚,「快,快,拿梯子,取下來,取下來。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家丁們慌張地動了起來。吳管家衝著看向這邊的百姓吆喝,「去,去,去,看什麼看?找打是不是?」

    好奇張望的眾人趕緊四散走開。

    在吳府上下人心惶惶的時候,一個農夫打扮的青年騎了一頭毛驢出了德縣,取道康溪鎮。路經一處苞穀地時,他籲的一聲,讓毛驢停了下來,挖了挖鼻孔,「我說後邊的,別躲了,老子早就看到你了。出來,咱們聊聊。」

    過的片刻,「裝死是吧!成,老子這就送你上西天,也不用你辛苦地裝死了。」青年說著,手裡就多了一把鋒利的似匕首又不似匕首的武器。他作勢要拋出去。

    低沉沙啞的聲音自苞穀地裡傳出,「不妨試試,到底是你的飛鏢快,還是我的箭快。」

    青年吊兒郎當地笑了,歪斜地坐在驢背上,「我說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手,我又沒得罪你,你一路跟著我幹什麼?」

    「不想我跟著,可以,回答三個問題。第一,為什麼要那麼做?第二,你是誰?第三,你是誰的人?」

    青年嘻嘻地笑,「我這人吧,平生最大的喜好便是捉弄人。哎呀呀,最近一段日子沒捉弄人,心裡難受的緊,渾身難受的緊,就像幾輩子沒睡女人一樣難受,兄弟一定懂。所以吧,手癢,嘻嘻……和本地最有勢力的老爺開了個玩笑而已。哎呀呀!兄弟不會是那老爺的手下吧!倒霉,倒霉,居然被抓了個現形,嘖嘖嘖嘖……退步了,退步了。」

    「『血債血償』可不是捉弄人那麼簡單。你這火點的大了,嫁禍於人的手段也卑鄙了一些。第一個問題我當你答了。剩下的兩個問題,不說清楚,別想離開此地。」

    青年正了臉色,「這位兄弟,出來一見如何?」

    回應他的,是嗖的一聲射出且擦著他的臉飛過,半截沒入地裡的箭。

    青年抱住頭,「我的娘,我說兄弟,咱動手

    前能不能先打聲招呼。膽子再小點的,不被你射死,先被你嚇死了。 」

    莊稼地裡除了枯葉發出的沙沙聲,再無其它動靜。

    青年一臉無奈狀地說道,「成,成,你贏了,告訴你也無妨。我這人,愛捉弄人是真,不過呢,只捉弄有過節的人。這吳府裡吧,有幾個不是東西的東西。這幾個不是東西的東西前些時日惹了不該惹的人,竟敢欺到我家主子捧在掌心裡的姑奶奶身上。我跟你說,我有個冰塊兒主子,那小子,忒不是東西,一到氣兒不順的時候,就拿我出氣。」他說著,大力扯開了領子,啪啪地拍了兩下胸口,「看看,看看,前些日子被他踢的一腳還青著呢!」他身子晃了兩晃,「哎呦我的娘!」從毛驢上向另一邊摔了下去。

    不過,他既沒摔死,也沒摔殘,而是表面上看動作很狼狽,實際上非常快速且熟練地滾落,順手拔了地上的箭,人滾進了路邊的雜草叢生的土坑中。一陣簌簌聲中,不見了蹤影。

    莊稼地裡並沒有再射出箭,也沒有人現身。只剩一頭毛驢在原地,甩著尾巴啃食著路邊的草。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左右,頭頂草屑的青年從路邊的坑中爬了出來,伸了個懶腰,嘴裡碎碎念,「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走路被人當靶子射,睡個覺讓人偷了驢。」他搖頭,一路喊著小花走開去。

    直到青年走的不見了影兒,莊稼地裡走出一名頭戴斗笠、身穿黑衣的男人。他橫過土路,跳進青年剛剛爬出來的坑中一陣搜索,出來時,手中多了先前被青年拔走的那支箭。他再次走入莊稼地,與一名白衣男子匯合。

    「如何?」背上背著弓箭的白衣男子問。

    「不知是敵是友。不過……」黑衣男子蹙眉。

    「嗯?」

    「看的並不真切。他身上的腰牌很像代表宮廷密探的腰牌。」

    「走吧!我們的人也不是白給的,會查清楚的。」摸了一下背上背的弓箭,「這麼好的弓箭他都捨得丟棄,不愛惜,怕是偷來的。」

    「古、吳兩府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有人藉機從中作梗,火上澆油,怕是要出大事。」

    「毋須擔心……」

    他們的聲音在苞穀秸稈及枯葉的沙沙聲中消失。

    再說那青年,走出一裡多地後,花了三十個銅板自農人手中拿回了毛驢騎上,一路晃晃悠悠地走,天黑了照樣趕路,第二日天亮後進了康溪鎮。他找了家客棧大睡一覺,午飯時爬起來胡亂洗了把臉,出去吃飯。

    食鋪中,當他聽到食客們竊竊私語的內容時,他一下被食物噎住,咳的臉紅脖子粗的。最後,他灌下小二遞來的滿滿一碗水,這才緩過勁兒來。他站起來,走過去,抓了臨桌一名中年男人的領子,「你說什麼?古夫人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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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9:47:11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守靈

    突然被人抓了領子,中年男人嚇了一跳,想罵青年幾句,卻被青年凌厲的眼神嚇到,點頭,「是,是沒了。」

    青年的臉色非常駭人,「什麼時候的事?」

    中年男人畏畏縮縮地答,「前天,就前天。」

    青年以眼神逼退了店小二及另兩個客人,扯了中年男人到旁邊落腳的客棧。房門一關,他問,「怎麼沒的?」

    中年男人嚇的不敢說話。

    青年拿出一塊兒碎銀粗魯地塞進中年男人手裡,「說。」

    中年男人是很害怕,不過在見到碎銀時眼睛一亮,趕緊收起來,左右瞅了瞅,一臉神秘地壓低聲音說話,「德縣的吳府,有權有勢的吳府,聽說過沒?」

    青年點頭。

    中年男人膽子大了起來,「整個德縣,前後只出了兩個四品大員,一個是我們康溪鎮的忠武將軍,一個就是吳府的二老爺。聽說這二老爺的夫人葉氏與古夫人是姐妹。吳夫人從德縣過來看望古夫人,不知何故起了爭執,吳夫人用簪子戳了古夫人好幾個血窟窿,真可怕。」

    青年追問,「然後呢?」

    「當時古小姐和古少爺不在,說是去錦陽城遊玩兒了。古小姐和古少爺得到消息趕回來,只和古夫人說上幾句話,古夫人就咽了氣兒,沒了。 」

    青年聽罷,心道壞了,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他射出去的一箭,他捉弄人的「血債血償」,壞了,壞了,他可是惹大禍了。

    「去古府怎麼走?」

    中年男人被青年自己甩自己巴掌的狠勁兒給嚇到,戰戰兢兢地答道,「從這裡出去,隨便問個人都知道,正在辦喪事的就是古府,好找。」

    青年煩燥地一踢凳子,「你可以走了。」

    中年男人聞言一喜,跑的比兔子還快。

    青年迅速翻過床鋪,將一樣東西放進懷裡。他出了房間,來到櫃檯前,拋了銀錢給掌櫃的,喊著讓小二牽了他的毛驢出來。

    古府的確很好找,隨便問個人都知道。古府的大門敞開著,白色喪布掛的到處都是,帶著奠字的燈籠,沿著進府的正路分列左右懸掛著,從府門口一直掛到了祭奠的靈堂。

    青年牽著毛驢停在古府府門前,面無表情地往裡望。

    古府專門負責看管車馬的家丁上前,「若是前來拜祭夫人的,請把毛驢栓到這邊的栓馬樁上。」

    青年說了聲多謝,牽了毛驢過去栓上,之後踏入古府。

    有家丁上前為他引路,「這邊請,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青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撲撲的農戶人的粗布衣裳,訝異地審視帶路的家丁,不知這公子的敬稱從何而來。但他面上不顯,答道,「在下姓安。」

    管家古強站在靈堂門前,迎了上來。

    引路的家丁後退一步,「回管家,這位是安公子。」

    古強向青年深深一揖,「安公子請。」

    青年走入靈堂,看了眼擺在正中位置的上好棺材,接過旁邊遞來的三柱香,在燭火上點燃,插到香爐裡,三拜。

    披麻帶孝的青舒和青陽還禮。

    青年看了眼哭紅了眼的青陽和一臉疲色的青舒,「請節哀!」

    青舒和青陽輕聲答謝,「多謝。」

    管家上前,請青年到會客廳喝茶。青年拒絕了,往外走,在經過府門裡擺設的桌案時,從懷裡拿出一張銀票放到桌案上,連名字都沒報,走出古府。

    坐在桌案後的賬房先生準備追出去。管家阻止他,並吩咐道,「記上安公子。」

    青年取了自己的毛驢,走出一段距離才騎上,唉了口氣,吊兒郎當地歪斜在驢背上嘀咕,「希望那小子不會追殺老子。」

    隱約的有馬蹄聲傳來,青年豎起耳朵聽,立刻坐正了身體,嘀咕道,「至少有十五匹馬,此地不宜久留。」他一拍驢屁股,「小花,趕緊走,老子不想被揍。」

    等他躲進了小巷子裡,須臾間有二十餘騎飛馳而過。他摸了摸下巴,咂舌,「這小子改性子了,居然以如此引人注目的方式出現。」他剛想著從巷子裡出來,又是一陣馬蹄聲。他又躲了回去,繼續偷瞧,眼睛睜老大,「步飛鵠,他怎麼在這裡?」

    古府門前,快馬加鞭趕來的周伯彥翻身下馬,急步進府。

    管家的一聲彥公子,讓青陽迅速抬頭。

    青陽喊了聲彥哥哥,想要站起來,奈何跪的時間太長,才起一半就要摔倒。

    周伯彥已經趕到,一把扶住青陽,並把青陽整個人抱起來,摟在了懷裡,「對不起,哥哥來晚了。」

    青陽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吸了吸鼻子,小聲喊著哥哥。

    周伯彥抱著青陽,眼睛看向一言不發的青舒,「你還好嗎?」

    青舒不看他,淡漠地回道,「還好,多謝關心。」然後又無喜無怒地說道,「小陽,下來,不要撒嬌了。」

    青陽聽了,掙扎著要下來。

    周伯彥這才把青陽放下來,走過去,拿起三柱香點燃,插到香爐裡,退後,磕了三個頭。

    青舒和青陽回禮。

    「步公子,請。」管家說道。

    步五抬步進門,也顧不得說話,先是上香磕頭。接著,周伯彥和他走了出去。

    管家走到青舒身邊,「小姐,現在沒什麼客人上門,請小姐帶少爺回去歇息片刻。有客到,老奴自會派人請小姐。」

    青舒看了一眼弟弟,「嗯。」

    關木頭立刻上前,扶了青陽起來。小娟和小魚上前,一左一右地慢慢扶了青舒起來。

    目送青舒和青陽離去,周伯彥叫住管家,「他們倆個有沒有好好吃飯?」

    管家搖頭,「少爺多少能吃些東西,小姐她……唉!小姐太累了,要操心的事太多,這兩日基本沒時間合眼,什麼都是吃兩口就說吃不下。」

    周伯彥蹙眉,「有沒有往京中送消息?」

    古強一愣,「京中?」問罷,立刻又反應過來了,「洛尚書的府上、徐副將的府上、顧大人的府上,還有步將軍府上,已經派人前去報喪。」

    「葉府沒送?」他指的自然是古葉氏的娘家。

    「沒送,夫人留了話,既已一刀兩斷,便不需再往來。」

    對此,周伯彥不好再說什麼。

    「明日出殯事宜都安排妥當了?」

    古強回道,「安排妥當了。」

    周伯彥,「她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麼?對吳府。」

    古強搖頭,「小姐對此隻字不提。」這才是最令人擔憂的。他心裡清楚的很,對吳府,小姐定不會善罷甘休。眼前的平靜只是表像,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起波瀾。過去有什麼事,小姐定會和他商量。可這次,小姐什麼也不說,這種反常最是令人憂心。

    周伯彥對此也頗為憂心。

    「晚些時候,陳府弔唁的人會趕到,提前做好迎接的準備。我這邊帶的人手充足,有什麼要他們做的,儘管吩咐下去。」

    有周伯彥帶著手下從旁搭手,管家身上的擔子輕了幾分,不過他仍不敢鬆懈,事事要親自過目才放心。

    天黑前,陳知府的嫡長孫陳喬翰帶著堂弟陳喬江到了。做為古府唯一的男丁,待客便成了青陽不可推卸的責任。周伯彥穿了一身的黑,寸步不離地跟著青陽,從旁指點他。

    待到夜深人靜的時候,跪在靈堂內的青舒輕聲道,「扶我起來。」

    守在一旁的小娟和小魚趕緊過來,一左一右地慢慢扶了青舒起來。

    「放好墊子,我要坐一會兒。」

    鈴蘭答應一聲,過去抱來厚厚的墊子,把蒲團拿開,鋪好墊子。

    青舒在靈堂內走了一陣兒,覺得腿不再那麼麻了,血流暢通了,這才回去,弄了弄素白的裙擺,盤腿坐到墊子上。

    「少爺睡下了嗎?」

    小魚答,「睡下了,有周公子陪著,少爺睡的很安穩。」

    青舒點頭,「你們退下吧,明日還有得忙,養足了精神,別出了差錯。」

    小娟不走,竟然勸走了小魚和鈴蘭,自己靠著牆坐到了一個墊子上,「小姐,奴婢坐著都能睡著,真的。」說著,閉上眼睛一副要睡覺的模樣。她一向是個粗神經又大大咧咧的姑娘,不像小魚和鈴蘭那樣害怕守靈。所以,她是陪青舒守靈守的最沒心理負擔的一個。

    青舒沒再趕她,而是坐著閉目養神。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定下的規矩,人死後三日才能出殯,出殯前的三晚子孫們一定要守靈到天亮。雖然守靈這種事是男丁的責任,可弟弟還那麼小,她怎麼捨得讓弟弟守靈,於是便只有她自己親自上陣。這一守,便是三晚。待明日發喪完畢,她倒出手來,便是算帳的時刻到了。

    旁邊有輕微的打呼聲起,青舒睜眼看過去,就見小娟歪靠在牆上睡著了。外邊有腳步聲,還有低低的幾句交談聲,好像是管家和周伯彥在說話。須臾間,吱呀一聲,門開了又關,有人走到她身邊。

    「冷不冷?」周伯彥輕聲問。

    青舒抬頭看了他一眼,「不冷,你可以走了。」

    周伯彥一撩袍角,竟然挨著青舒坐下了。

    青舒蹙眉,再次選擇閉目養神,表明了不想再說話。

    時間再流逝,小娟依然在睡,顧石頭搶了關婆子的差事,輕手輕腳地進來續上油燈的油,悄悄退出去。

    等門一關,周伯彥往青舒的方向挪了挪,伸了手過去,輕輕扣住青舒放在膝蓋上的手,感覺她的手很涼。

    對此,青舒沒有一點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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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7 19:47:26
第一百五十九章 誰是兇手

    小娟尿急醒來,迷糊中揉了兩下僵住的脖子,一手撐地要站起來。只是,她突然像被人定住了一般,張大了嘴巴,眼睛瞪老大看著前方。

    周伯彥側過臉看了她一眼,再若無其事地轉回臉,摟著窩在他懷裡熟睡的女子,默默地坐著。

    小娟被他的那一眼看的一個激靈,一屁股坐回地上。看著側坐在周伯彥腿上,頭靠在周伯彥胸前,臉正對著她睡的正沉的自家小姐,她張了好幾次嘴,愣是發不出一個聲音來。

    周伯彥並不看小娟,把滑下去一些的墊子往上拉了拉,在青舒的腿上蓋好,然後揮手讓小娟出去。

    小娟像被催眠了一般,手腳並用地爬到了門邊,扶著門框站起來,拉開門出去。秋夜的涼風一吹,她一哆嗦,立刻醒神,張大了嘴,轉身要回靈堂。

    原本靠在門外打盹兒,被小娟一腳踢醒的顧石頭趕緊爬起來,擋住小娟,探頭往靈堂內瞅了一眼,立刻關回門,並對小娟作了個噤聲的動作。

    小娟抬手要打他。

    顧石頭惱,低聲罵她,「笨蛋,不許弄出動靜。你家小姐好不容易可以合眼休息一會兒,難道你想吵醒不成?」

    小娟立刻把手收回去,藏到了身後。她狠瞪顧石頭一眼,趕緊離開去解手。等她回來,顧石頭擋著不讓進靈堂。她不客氣地揪了顧石頭的耳朵就擰。

    外邊守夜的家丁見了,紛紛扭過頭去。

    顧石頭疼的呲牙,又不敢叫出聲,只得給讓地方。

    小娟放開他的耳朵,威脅意味十足地揮了揮拳頭,這才輕手輕腳地開門進去,再輕輕關了門,走到自己的位子上靠牆坐了。她抓耳撓腮地一陣糾結,糾結於要不要叫醒小姐的問題上。

    正這時,睡在周伯彥懷裡的青舒動了。

    周伯彥的反應是,立刻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

    青舒動了好幾下,只覺得有什麼阻礙了手腳的動作一般。她慢慢睜眼,有點不在狀況內,先是眨了幾下眼睛,再搖了搖頭要自己清醒。當她明白過來當前的狀況時,盯著周伯彥的臉足足呆了有十秒鐘之久。接著,她倒吸一口冷氣,手腳並用地從周伯彥的腿上下來,環顧四周,見小娟歪靠在牆上睡著,她們仍然在靈堂。

    青舒暗惱,惱自己居然睡著了,而且睡的還那麼沉,連怎麼睡到周伯彥身上的都不知道。她小心地瞄了周伯彥一眼,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像個熟睡的人一樣,保持著盤腿坐的姿勢一動不動的,於是她稍稍安心,趕緊鋪好墊子,盤腿坐了回去。守著親娘的靈,卻睡到了男人懷裡,這可真是大逆不道了,要死了。

    小娟裝睡實在匆促,姿勢沒擺好,很不舒服,又不敢亂動,於是只能硬挺著。

    其實青舒睡的時間並不長,半個時辰都不到。她是太疲累了,要不然也不會坐著睡著。她正了正頭上戴的白花,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覺得沒什麼不妥,這才閉了眼睛坐著。

    過了片刻,周伯彥動了動,睜開眼睛,慢慢伸展坐麻的腿腳,一手撐地站了起來,離開了靈堂。

    直到身後傳來了關門聲,青舒才鬆了一口氣。

    一直處於緊張狀態的小娟也是鬆了一口氣,順勢躺到了地上,再不肯硬挺著了,累人。

    周伯彥回到房間,油燈亮著,關木頭趴在桌上睡著。他走到床前,為睡在床裡側的青陽蓋好被子,合衣躺在了床外側。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天還很黑,古府所有人都起身了,開始忙碌了起來。天邊泛白時,古府府門大開,古府家丁有舉白幡的,有舉火把的,形成長長的方隊緩緩走出來。

    走在最前頭的,是專門請來念奠文的中年男人。一出門,此人就開始按規矩念念有詞地說著發喪奠文。跟在後邊走的,是披麻帶孝的青舒姐弟及幾個下人。再後邊,是專門請來抬棺材的十人。再加上古府自己的家丁,周伯彥派出來護棺的,步五派出來的兩人,陳府派出來的兩人及鎮子上自願來發喪的,整個隊伍竟有七八十號人。

    隊伍快到鎮門時,鎮門正好開啟。洛小榮穿了一身的素白,帶著護衛和洛記掌櫃等在此處。在青舒和青陽要經過時,洛小榮從路旁走入隊伍,和青舒青陽並排走。他認了青舒為姐、青陽為兄,他便是古葉氏的義子。他以義子的身份出現,無可厚非。

    隊伍出了鎮子,就見古大樹、陳琴的爹、三爺爺的大兒子、古二豐等十幾個男人站在路邊。隊伍走過,這些人跟在了隊伍的最後頭。從康溪鎮走到忠武將軍墓不是鬧著玩兒的,途中青陽和洛小榮稍有疲憊之色,青舒便示意古元河和洛府的護衛過來背人。如此,古元河背著青陽,洛府的護衛背著洛小榮,繼續趕路。

    到達忠武將軍墓的坡下時,青舒感覺腿腳都不是自己的了,酸痛的厲害。她的腳底板更是刺痛的厲害,大概是磨出了血泡,血泡又破了。

    坡上,古葉氏的墓穴已經挖好。這是由風水師和老人指點,吳管事連夜帶人挖好的。經過一系列的儀式,大概用去了半個時辰,古葉氏終於入土為安。青舒、青陽和洛小榮跪下磕了最後三個頭,這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的木偶般的行程才算結束。

    坡上哭聲漸歇,卻聽坡下傳來尖利的婦人的哭聲。

    古強隨手叫了一人,「去看看。」

    那人答應一聲,不等跑下去,丁家寶卻跑了上來,對著古管家耳語了幾句。

    古強聽罷,臉色冰寒,快步過去向青舒稟報,「小姐,是德縣吳府的二夫人,吳葉氏。」

    青舒聽了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別讓那些無恥之徒弄髒了這裡,擾了祖父祖母及爹娘的清靜。」

    古強得令,帶了坡上的二十來個男丁下坡去,正好堵住了準備上坡的吳葉氏及其丫鬟婆子們。

    吳葉氏穿了素色的裙子,腰間纏了行喪的白布,哭的是肝腸寸斷,聲音尖利無比。她一臉沉痛狀地走的歪歪斜斜的,由兩個婆子扶著,走走停停的,使勁兒嚎,使勁兒叫,很怕周圍的百姓聽不到一樣,「大姊,紫兒的大姊啊!你的命好苦啊!我們姐妹重逢這才幾日,你怎麼說走就走啊!我苦命的大姊啊!你為何如此地想不開!老天爺啊!您不開眼啊!為何早早地帶走了我的大姊……」

    不知內情的,看了她這一番作派,一定以為古葉氏與吳葉氏姐妹情深,十分要好。

    跟隨吳葉氏的丫鬟婆子也似模似樣地哭兩嗓子,時不時喊一句「姨夫人,夫人來看你了。」

    從坡上帶人下來的古強氣的額角的青筋暴起,大喝一聲,「殺人兇手,滾。」

    吳葉氏既沒有嚇退,更沒有理虧的表現,而是張牙舞爪地要衝上來打古強,「你這個狗奴才,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她的丫鬟婆子哭著抱住她不放,往後拖拽她。她掙扎著,不肯走,指著古強的鼻子罵,「你這個狗奴才,本夫人去看望大姊,你這個狗奴才攔著不讓我們姐妹相見,是何居心?是你,是你為奪得古府家財,趁我外甥出門之際,你和你的妻兒一起害死了本夫人的大姊。你是兇手,你才是兇手,你才是殺人兇手。」

    古強暴怒,「你這個賊喊捉賊的惡毒婦人,來人,打,給我打,為夫人報仇。」

    古強身後的家丁們握緊拳頭跑上去。

    吳葉氏與丫鬟婆子們尖叫著往後退,什麼殺人滅口啦,什麼打死人了,一通亂喊。

    「住手。」女子的一聲冷喝,喝住了古府這邊的人。

    古強等人回頭,然後左右一分,讓出一條道兒來。

    青舒目露冰寒之色,逼視著吳府人等,一步一步走下坡來。

    吳葉氏不是古葉氏,她手段陰狠、臉皮厚且詭計多端,一肚子算計人的壞水兒。十五六歲便能設計陷害親姐而搶了親姐未婚夫的女人,如今都三十多歲了,經歷的更多,參與的爭鬥更多,手段與演技自然是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更為精進了的。她看向青舒的目光透著心疼,拍著胸口,號啕大哭起來,「姨娘可憐的舒兒,可憐的舒兒,你的命好苦啊!可憐的舒兒,沒了娘的舒兒…… 」

    青舒抿著唇,一步一步地走近吳葉氏。

    吳葉氏哭的更來勁兒,一臉的眼淚鼻涕,「舒兒,舒兒,你要相信姨娘,不是姨娘害了你娘,是他,是你的管家,是你的管家害死了你娘……」

    再有十來步,青舒便能到了吳葉氏的近前。她一步一步走的又穩又堅定,「哦!管家是如何害我娘的?」

    吳葉氏很激動,像個與親兒分別許久的親娘一般,張開了手迎上青舒,「可憐的舒兒,過來,快過來,姨娘這就告訴你真相。」

    吳葉氏身後的丫鬟婆子們竟是屈膝行禮,「見過表小姐。」當場認起了親。

    同時,古強等人從後頭急喊,「小姐,不要過去,不要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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