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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楊柳岸]將門女的秀色田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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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8 16:30:14
第二百一十章 三管齊下

    第二日一早,小娟提了食籃走進周伯彥住的院子。

    顧石頭見了,往小娟身後瞅了幾眼,「今早怎麼是你送飯,元寶去了哪裡?」

    小娟先是白了他一眼,再問,「彥公子可在?早飯要擺哪裡?」

    顧石頭咕噥一句臭丫頭,一邊把人往小食廳裡領,一邊說道,「公子自然在的,餓著肚子能去哪裡?」

    小娟便揚聲道,「公子,請出來用飯。今早小姐親手煮了麵條,少爺說好吃,特意讓奴婢給公子送來一碗。」

    顧石頭原要數落她的,可一聽面是古小姐煮的,他立刻笑咧了嘴,轉了方向,往公子的屋中跑去。

    小娟見了,自己提了食籃進了食廳去。她見餐桌很乾淨,知道是擦拭過的,便揭開食籃的最上層,取了四小碟的鹹菜出來擺上。這四樣鹹菜是,水煮五香花生米、辣白菜、海帶絲拌黃豆芽和醃蘿蔔絲。她又取了一個空的小碟子出來擺上,還有一雙筷子。之後,她揭開食籃的第二層,熱氣與香氣撲面而來。

    這時候周伯彥正好進來。

    小娟把麵碗端出來,擺到桌上,提了食籃告退。

    顧石頭遞了濕布巾給周伯彥。

    周伯彥淨了手,坐到桌前,拿了筷子吃麵。碗中的面切的又細又勻稱,口感也勁道。面上打了個荷包蛋,麵湯上飄著蔥花與幾許的油星。

    顧石頭見公子吃的高興,他也高興,發表自己的意見,「公子,這面上打了個荷包蛋,小的瞅著,怎麼像是小戶人家過生辰時吃的壽麵?」

    周伯彥頭也不抬,迅速將荷包蛋和麵條解決了,連麵湯都沒剩。他剛要放下筷子,小娟去而復返,手裡依然提著一個食籃。

    小娟見過禮,一邊打開食籃,一邊解釋,「小姐還做了一樣面,少爺吃了很喜歡,吩咐奴婢給公子送來一碗。」她捧出一個白瓷大碗,放到周伯彥面前,還有一雙乾淨筷子,「小姐說上面蓋的都是佐料,下面才是麵。這要拌著吃。」她將一小碟的炸好的辣椒沫兒取出來擺上,「小姐說,公子若想吃辣,拌些到面裡,味道更好。」

    等小娟退下了,顧石頭湊過來往碗裡猛瞧,「公子,這,這都是什麼?」面看不到一根,他只看到碗中冒小尖兒的花花綠綠的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東西。

    周伯彥推開他,用筷子挑了些辣椒沫兒到碗裡,然後按青舒說的,拿筷子拌碗中的面。他覺得拌的差不多了,想挑面吃,可筷子因為要拌麵,半個筷身都沾了佐料。於是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將小娟剛留在桌上的另一雙乾淨筷子取了,挑了幾根溫熱的面吃進嘴裡,若有所悟。

    顧石頭聞著面的香味兒,吞了吞口水,見公子有些愣神,悄悄取了公子捨棄的那雙筷子,一點一點往前湊,然後把筷子一點一點往公子跟前的麵碗裡伸。

    周伯彥惱,要踹顧石頭。

    顧石頭趕緊逃開,「公子,公子,您都吃了一碗麵了,這碗肯定吃不完,您吃剩了賞給小的吧!」

    看他那饞樣兒,周伯彥來氣,離座過來,提了他的後衣領子,把他丟出門去,並「砰」一聲把門關上。之後,坐回去,埋頭吃麵。

    另一頭兒,青舒的院中。青陽和灝吃的撐了,卻不肯放下筷子,還要繼續拌麵吃。青舒注意到了,挨個兒輕敲他們倆個的頭一記,笑罵,「兩個小笨蛋,不許再吃了,快把筷子放下。」

    青陽抬頭,不捨地放下筷子,嘴角居然沾了拌麵的炸醬。

    灝的筷子放的也不是很情願,當他抬頭的時候,嘴邊也沾著拌麵的醬。

    青舒剛要說他們倆個吃的跟個小花貓兒一樣,卻聽他們竟像比賽似的,接連打起了飽嗝兒。青舒哭笑不得地吩咐小魚趕緊拿濕布巾過來。

    等吃飽的幾人去了青舒的屋中,青陽便倒在炕上不肯起來了。他仰面躺著,瞇著眼睛,摸著肚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灝也是想到炕上躺著的,他瞄了青舒好幾眼,見青舒只是笑吟吟的,他才大著膽子脫了鞋子上炕,躺到了青陽的旁邊,學青陽的樣子瞇了眼睛,有一下沒一下摸自己的肚皮。

    青舒雖然覺得他們的樣子好笑,可心中還是擔心的,「肚子痛就說話。」

    他們倆個忙說不痛,賴在炕上不起來。

    青舒坐到旁邊守著他們,吩咐忙活一早上的小魚幾個,「炸好的肉醬還有,你們自己煮了麵拌著吃,這邊不用伺候了。」

    聽了吩咐,小娟跑的最快。拌麵用的醬,青舒是用了黃豆下的大醬炸的,裡面加了瘦肉、曬乾的蘑菇、曬乾的青菜葉和鹹鴨蛋的蛋白部分,當然,這些材料都是處理過並剁碎了用的。

    中午的時候,青舒又是親自下廚,做了一桌的菜,送到了青陽的院中,讓青陽請了周伯彥和灝過去吃飯。

    因為青舒沒有對任何人提起,所以,除了周伯彥一人,再沒人知道青舒這是在給周伯彥提前過生辰。

    這一整天,周伯彥的臉上都掛著淡笑,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顧石頭卻覺得不對,總覺得公子反常的厲害,於是一整天都是坐立難安的。

    轉眼就到了第二日,眾人吃過早飯,不緊不慢地準備出發事宜。說起準備,其實準備工作兩日前都做好了。如今套上車馬,古管家與蘇媽媽兩人又是親自檢查過了方方面面,這才給青舒回話,說是可以出發了。

    就這樣,青舒看著青陽和灝坐進馬車裡,由周伯彥護著離去。同行的,還有盧先生一家子。盧先生如今是有家有室的人了,這次同行,是特意要帶了盧娘子和笙歌去看燈的。

    青舒回到住處,想到幾日見不到弟弟,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她在地上轉了轉,突然覺得無事可做,便想做女紅打發時間。可把針線笸籮一拿出來,又想到不過十五不能拿針、剪子等尖利東西的規矩,只得作罷,將針線笸籮收起來。

    她百無聊賴地在炕上坐了一陣兒,總覺得心裡缺了什麼似的,不得勁兒。她笑自己不正常,而後準備翻箱倒櫃來打發時間。不想,前頭來傳話,古璃來訪。她把剛翻出來的幾個包袱放回原位,心說這古璃來的過於勤了些。自正月初一那日起,到今日的十四,不過十幾日的工夫,古璃竟然來了五次。她說請,便關了里間的門出去,準備在外間會客。

    小魚迅速在桌上擺了瓜子和水果,小娟取了茶杯過來,小丫小大人似的去看爐子上坐的水了。

    古璃帶著丫鬟眉兒進來。青舒喊了聲姐姐,請古璃坐。

    古璃的臉色不是很好,一臉憂愁的模樣。她喝了半杯熱茶,沉默片刻,突然默默地落下淚來。

    青舒吃了一驚,「璃姐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哭了?」

    古璃側過臉,拿帕子拭淚,穩了穩情緒才面對青舒,柔柔地說道,「妹妹,姐姐很怕。」

    青舒心中狐疑,古璃今日的表現與往常大為不同,「怕,怕什麼?」

    古璃看了跟前伺候的小魚和小娟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青舒心想:這是終於要奔主題了吧!她便側過臉,對小魚和小娟說道,「你們倆個,帶了眉兒姑娘四處看看。」

    小魚和小娟答應一聲,把古璃身邊稱為眉兒的丫鬟帶了出去。

    屋中只剩她們堂姐妹二人了。古璃輕嘆口氣,柔聲說道,「不瞞妹妹,爹娘會鬧僵,不為別的,只為了我的婚事。」

    青舒心道:果然要奔主題了。但面上不顯,一臉驚訝狀地問,「為了姐姐的婚事?」

    古璃一臉愁容,「是。發生了許多事,爹在京中呆不下去,便打算變賣家產回祖籍。我娘不是十分願意,因為我的婚約。」

    青舒詫異,這個是真詫異,「姐姐已經定親了?」

    「原是定了親的,那戶人家姓黃,說好在去年年底娶我過門。我娘想著,我嫁入黃府,便要留在京中,不能跟著爹娘回祖籍。這身邊沒個娘家人,被人欺負也沒個仰仗。因這,我娘不願離京。只是,因家中境況變壞,黃家瞧不起我,說我配不上黃家男子,黃家退了這門婚事。」說到這裡,她紅了眼眶,低頭拿帕子輕拭眼角。

    青舒沒說話,因為她不知道說什麼恰當。

    「我,我雖傷心,可又一想,對方竟是這種人,好在沒嫁過去,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萬沒想到,不過幾日,爹他,爹他竟要將我許給六旬老翁作妾。娘……娘和大哥反對,和爹爹吵了起來。不曾想,爹將娘推倒,害的娘在床上躺了十來日。討債的日日上門,爹總打我的主意,娘一氣之下將爹藏的銀子翻出來,連同房契一起交給了債主。爹爹這才死心,遣散了府中的部分下人,帶了我們回祖籍來。」說到此處,她頭垂的低低的,聲音更低了一些,「這一路上,娘說到了康溪鎮,買一處小宅子,全家人擠一擠,日子會好起來的。爹不肯,非要來妹妹這裡。為此,兩人吵了一路。」

    青舒只是聽著,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古璃不敢抬頭,「那日,很抱歉。」

    青舒不得不開口,「那日,我沒有手下留情,你不必覺得抱歉。」

    安靜了片刻,古璃又道,「妹妹一定很疑惑,姐姐為何不在家裡陪娘,卻三天兩頭地過來妹妹這邊,一坐就是半天。」不等青舒說什麼,她嘆了口氣, 「我賴在妹妹這邊不為別的,只為躲禍。爹他,爹打算將我嫁去這邊的德縣,要給一位病弱的吳公子沖喜。」

    青舒眨了眨眼,「德縣?病弱的吳公子?」據她所知,德縣病弱的吳公子就那麼一位,而且成天不想別的,竟想著靠沖喜來治好自身的怪病。

    古璃微一點頭,「聽說那個吳府承諾給五百兩銀子的聘禮,外加一間鋪子。只是有個條件。」她一臉歉意地看了青舒一眼,說道,「我嫁過去的時候,得把妹妹當陪嫁丫頭一起帶過去。」

    青舒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但,她立刻又鬆開了拳頭,聲音清冷地問,「你爹應下了?」她有孝在身,不能出嫁,吳府便玩兒了這麼一個花樣。娶古璃過去,再以陪嫁丫鬟的名義讓古雲福把她送去吳府。

    吳府倒是會玩兒,古鋤頭、古雲福、宋家,竟是三管齊下。吳府一定想著,三邊使力,總有一頭兒會成事吧!古鋤頭她已經收拾過了,宋府在京中玩兒的把戲她已經知道了,卻一直猜不著古雲福這邊的打算。不成想,原來竟然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古璃微一點頭,「因這,我娘才決定帶著我們與爹爹分開。」她咬了咬唇,「妹妹可能不記得了,小時候,我們剛到京時,大哥最喜歡帶著妹妹玩兒了。只是,二叔不在了,我爹他……」「好多年了,大哥一直不肯和爹說話。」「昨日,爹去了我們那邊,要我準備出嫁。娘趕走了爹。大哥、二哥去了爹那邊跪了一夜,希望爹改主意。」「娘哭了一夜,一早去了爹那邊,喚了大哥、二哥回來。」「娘要我到妹妹這邊避避,娘說,爹不是妹妹的對手。」她斷斷續續地講了這麼些話。

    青舒斂盡眼中的一切真實情緒,一臉平淡地問,「你爹說沒說要你哪日出嫁?」

    「二月初八。」古璃憂煩地答。

    青舒看著她,問道,「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古璃的神情有些閃躲,還有一抹羞慚之色,「我……不想嫁給病秧子,不想一輩子守活寡。妹妹會不會幫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脫身的機會。」

    青舒不說話了,盯著屋中的某一點,靜默地坐著不動。

    古璃很緊張,不時絞著手中的帕子。沉默的時間久了,她受不了這種沉悶而寂靜的氣氛,低了頭,默默落淚。

    青舒看了她一眼,不快之色一閃而逝。若是哭能解決問題,大家不用乾別的了,都坐著哭得了。只是,馬氏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竟派了女兒過來,將古雲福的底牌掀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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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馬氏的愁

    青舒長久的沉默,讓古璃如坐針氈。

    古璃不是青舒,她是在爹娘及兄長的羽翼下長大的少女,她與這個時代的女子一樣,對他人的依賴性很強,缺乏獨立性。青舒的默不作聲,既不說幫,也不說不幫,讓她難以接受,讓她心裡很不舒服。她哭夠了,垂頭又坐了片刻,試探性地開口,「姐姐這就回了,姐姐應該多陪陪娘的。」

    青舒似是不懂古璃想被挽留的意思,淡聲說道,「姐姐慢走。」

    古璃微紅的眼中有不滿之色一閃而過,她低了頭,柔弱地站起來,「姐姐這就回了,妹妹不必相送。」

    她說的本是一句客氣話,卻不想,青舒接的快,「好。」

    古璃的身子不自覺地僵了一下。她到底是被嬌生慣養出來的小姐,受瞭如此待遇,她又羞又怒,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燒的厲害。她咬了一下唇,負氣地站起來,甩了袖子往外走。

    青舒坐著沒動,直到古璃甩門離去,她才不悅地哼了一聲,往椅背上一靠,沉思起來。小魚進門來,見她只是看了一眼,立刻轉開了視線去,小魚便沒敢出聲,拿了古璃留下的斗篷出去,還給了等在外邊的眉兒。

    再說負氣出去的古璃。等丫鬟眉兒為她披好斗篷,她這才沉了一張俏臉,帶著眉兒出了古府,鑽進了等在路邊的軟轎之中,回去了。待她到了家門口,下了軟轎的時候,氣還沒消,也不等眉兒,也不理會迎出來的婆子,徑自進了家門。

    眉兒從袖子裡拿了些銅板出來,將軟轎的錢付了,這才急急進門。

    這時候,古璃已經進了馬氏的屋中。她來不及解身上披的斗篷,見馬氏含笑迎上來,便一頭撲到馬氏身上,軟軟的喊了一聲娘。

    馬氏憐愛地輕拍女兒的背,「你這孩子,多大了,還跟娘撒嬌呢!」

    古璃吸了吸鼻子,「娘,女兒討厭青舒妹妹。」

    馬氏臉上的笑立刻散了,她把女兒推出懷,緊盯著女兒的眼睛,「璃兒,你在胡說什麼?」

    古璃見親娘變臉,負氣地扭過身子,「娘,璃兒才是您的女兒,不是青舒妹妹。」

    馬氏聽了這話,嘆了口氣,「你這孩子,你是娘的心頭肉,自然是娘的女兒。」

    古璃心情好轉,「那您說,是女兒好,還是青舒妹妹好?」

    馬氏一臉疲色地揉了揉眉心,「璃兒,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古璃霍地轉過身,眼中帶淚,「娘,自從到了康溪鎮,您整日青舒長青舒短的,說青舒如何如何的,還要女兒多多親近青舒。娘,青舒有什麼好的?在京中,她當街與男子大打出手,成了京中人的笑柄不說,還害的爹爹無端挨了一頓板子,關了三日的牢房。就是在這小小的鎮子上,您隨便出去打聽一下,人家個個說她不知檢點,整日裡拋頭露面的,不是和這個公子關係不清不楚的,就是和那個公子同進同出牽扯不清。」

    馬氏沉著臉,輕聲說道,「璃兒,住嘴。」

    古璃很惱,「她既然幹得出來,我便可以說。您看她,這又是開舖子,又是舞刀弄槍的四處跟人打架,四處惹事生非,她哪裡好了?這哪是好人家的小姐會有的行徑?且不說這些,您再看看她,竟然一點臉面都不留,不顧骨肉親情,將遠道而來的爹趕出府去。」

    馬氏是真的動了怒,大聲喝道,「住嘴。」

    古璃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親娘氣的不輕。她輕喚一聲,「娘。」

    馬氏撫著胸口,「璃兒,璃兒啊,你也不看看我們如今的境況,我們巴結青舒都來不及,你卻在這個關鍵時刻對為娘耍小性子,你太讓娘失望了。」

    古璃怔了怔,想到什麼,掩面大哭。

    馬氏搖頭,眼中帶淚,「璃兒啊,娘是怎麼教你的?娘告訴過你,現如今,你唯有親近青舒,得了青舒的好感,得了青舒的同情,你才有活路。你這前頭都做的好好的,今日為何又做出如此任性之事?」

    古璃只是哭。

    坐在屋中,一直沒出聲的古青嘉突然開口了,「璃妹,你到底在妒忌什麼?」

    古璃還是哭,不說話。

    馬氏轉過臉,「嘉兒,你在說什麼胡話?」

    古青嘉的面色並不好,「青舒沒有親爹庇護時,爹娘正把你捧在手心裡疼。青舒與青陽被人欺,吃足了苦頭的時候,同樣的,爹娘正把你捧在手心裡疼著。你說青舒當街與人大打出手,不是姑娘家所為,可她不如此,要如何保護弟弟,如何保護自己?你說她與這個公子、那個公子關係不清不楚的,可你有沒有問清楚,與她交好的公子都是何許人物?又有何等的品性?你說她對爹如何如何的,難道你不知道,爹對她們姐弟都做了什麼嗎?」

    古璃抬起淚眼,「大哥,您怎麼可以胳膊肘兒往外拐?」

    古青嘉上前幾步,「璃兒,在你只知道任性、只知道撒嬌的時候,青舒整日為了生計在辛勞、奔波。你能任性、能撒嬌,因為你不必為生計煩憂,一切有娘在庇護你。青舒不能任性、不能撒嬌,因為她的身後沒人肯庇護她,她只能一切靠自己。你與她,本就沒得比,你到底在妒忌她什麼?」

    馬氏一臉不可置信地盯住女兒,「璃兒,你,你妒忌青舒?為什麼?」是她太過寵愛這個女兒了嗎?

    「因為你們都說她好,都說唯有她才能幫我,整日淨說些什麼親近不親近的話,我討厭她,我討厭她。像她那樣的壞姑娘,誰親近她,誰都會壞了名聲,我不要,我不要壞了自己的名聲。」古璃喊罷,掩面哭著跑出去了。

    馬氏本想叫住女兒的,可突然一陣眩暈感襲來,令她站立不穩。

    古青嘉吃了一驚,忙上前兩步,扶住了她,急切地喚道,「娘,娘,您沒事吧!」

    馬氏整個人靠在長子身上,虛弱地搖頭,「嘉兒,娘沒事,扶娘過去坐一坐,沒事。」

    古青嘉順從地扶了馬氏到椅子上坐了,「娘,好些沒有?」

    馬氏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氣,一臉愁容,「嘉兒,娘年輕的時候,並不信因果報應。這上了歲數,卻是信了。」

    古青嘉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報應,這都是報應,是你爹做下的孽。」

    「娘,您別胡思亂想了。孩兒雖沒本事,卻還有幾個信得過的知己朋友。孩兒想了幾日,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嘉兒,娘知道你平日就是個悶葫蘆,可什麼都心裡明鏡似的。有什麼想法,快告訴娘。」馬氏精神了幾分。

    「孩兒有個同窗,名為孫莫,已經是秀才了。他今年二十歲,長的一表人才,與老母相依為命。因家中困頓,他至今未娶妻。孩兒的意思是,不如,娘瞞著爹把璃兒許給孫莫,並趕在二月初八前將璃兒嫁過去。只要璃兒過了門,爹那邊無論如何也得放棄。」

    馬氏猶疑,「家中困頓?是困頓到何種地步了?」

    「孫莫的家就在鎮上。三日前孩兒拜訪過了,住的獨門獨院的,只是地方沒我們租賃的這處大,院內有堂屋三間,廚房、柴房也有。他還要考取功名,因此沒有正經差事,閒暇時替人寫信、接些謄抄的活計,貼補些家用。至於他娘,是位很慈祥的老人,平日裡就是到鎮上的大戶人家幫幾個工,貼補家用。」

    馬氏很失望,「功名豈是好考的!那樣的家境,沒個大的進項,他要如何繼續求功名?我們雖不是權貴出身,可你妹妹從小嬌生慣養的,是吃不得那種苦的。唉!」

    古青嘉跟著嘆氣,「娘,孩兒知道。可眼下,再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再說,妹妹出嫁時,嫁妝準備的厚些,也是可以的。」

    馬氏一把抓住兒子的袖子,「不,嘉兒,有辦法,還有辦法。」

    「娘,您別再指望青舒妹妹了。您也見了,璃兒回來就耍性子,必定是與青舒妹妹發生了什麼不愉快。青舒妹妹本就不待見我們,再發生了這種事,豈有幫我們的道理!」

    馬氏搖頭,「不,娘說的不是這個。青舒的娘曾給過娘一個承諾,關於璃兒婚事的。若實在想不出辦法,娘只得厚著臉皮討那個承諾了。」

    到了晚上,古璃安靜了下來,馬氏便去了她的屋中,拉著她的手,輕聲軟語的哄,問白日裡去古府發生了什麼事。馬氏問過眉兒,但眉兒當時被支出去了,什麼也不知道。

    馬氏一哄,古璃的氣總算是消乾淨了,便把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馬氏聽了,忍著氣柔聲問,「璃兒,你為何擅自將此事說了出去?娘說過,待時機成熟,娘自會親口告訴青舒。」

    古璃咬了咬唇,「爹昨日來過後,我很害怕,我,我不想嫁給病秧子。」

    「娘知道。只是,那事的確是要告訴青舒知道的,可……唉!你開口說,和娘開口說,不一樣。不僅如此,娘活了大半輩子,知道如何說話才不會使人反感。」

    古璃低了頭,「娘,對不起,是璃兒任性了。」

    「算了,事已至此,你既不願與青舒交好,以後就別去古府了。」說這話的時候,馬氏的情緒很低落。

    「娘,那……」

    「放心吧,接下來的事情,交給娘來辦。」馬氏猶豫再三,還是提了長子口中的秀才孫莫。

    古璃搖頭,背過身去,再不肯理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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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8 16:31:08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追砍
  
    馬氏回到屋中,呆坐片刻,直到婆子催她安寢,她才回神。她看著婆子,「英姑,我不在時,小姐可有出去過?」

    被稱為英姑的婆子恭敬地答,「回夫人,小姐不曾出去過。」

    馬氏疑惑,自言自語道,「那她是從何處聽來的各種傳言?」

    英姑聽了,立刻跪到了地上,「請夫人責罰,老奴有一事沒有回稟夫人。」

    馬氏卻是不言語,不喜不怒地盯著跪在下頭的英姑。英姑是當年她出嫁時,爹娘為充門面,特意為她買來的陪嫁丫鬟。英姑長相一般,左臉上還有個銅線般大小的淺淡的胎記。因此,爹娘買這個陪嫁丫鬟時,並不擔心姑爺會對陪嫁丫鬟動什麼歪心思。她嫁給古雲福這些年,經歷了貧苦,品嚐過富貴,再到如今的落魄,自始至終,她將英姑留在身邊,而英姑也一直忠心不二。

    英姑跪在地,頭也不敢抬,「回夫人,左鄰宋家有個名叫荷花的姑娘,夫人出門不在時,會時不時地過來尋小姐說話,一坐就是一個時辰。」

    馬氏淡聲問,「她們都說了些什麼?」

    「小姐不讓老奴在近前伺候,總要趕了老奴到院門口站著。」

    馬氏氣不打一處來,可她不是那種大喊大叫的人,說話聲總比別人低些,「這等事都敢隱瞞,是該罰。」

    英姑腦門兒貼著地,顫聲說道,「夫人,還有一事,老奴無論如何都要稟報夫人。」見馬氏沒有任何表示,她便知道夫人這是在聽,於是說道,「恐怕,在小姐耳邊饒舌的,不僅是宋荷花,還有二少夫人。」

    馬氏心裡咯噔一下,「你說什麼?」

    「昨兒個,老奴經過小姐的窗下,無意中聽到了二少夫人攛掇小姐的隻言片語。待老奴想聽的仔細些,二少爺卻突然在老奴後頭咳嗽一聲。如此,屋中便沒了動靜。不多時,二少夫人從小姐屋中出來,賞了老奴一巴掌,警告老奴不得多嘴,否則要拔了老奴的舌頭。」

    馬氏將手中的帕子纂的死緊,氣得身子微抖,「這事,是在老爺來過之後,還是之前?」

    「之後。」

    「二少夫人打你巴掌,二少爺可在?」

    「在。」

    「二少爺可有說什麼。」

    「沒說什麼,轉身進了屋去。」

    「你先起來,明日還有話要問你。」

    英姑謝過恩,退出屋去。

    馬氏閉了眼,一個人默默落淚。無聲的哭了片刻,她擦掉眼淚,打開箱籠,取了兩個匣子出來,放到床上查看。一個匣子裡裝的,是她這些年積攢下的金銀首飾,大半都是古雲福不知道的。另一個匣子裡裝的除五張一百兩的銀票,還有幾個金錠、幾個銀錠和一些散碎銀子。

    這些,是她好不容易積攢下,並沒有被古雲福搜去的。夫妻這麼些年,她早已將古雲福這個男人看透,做了些防範,否則,她拿什麼來保護兒女。只是,這些年,兒女都過慣了富貴日子,吃不得一點的苦。兒女會生出其他想法來,她除了傷心,卻也別無他法。

    一夜不得安眠,第二日用過早飯,馬氏將兒女都叫到了房中。

    古青嘉似乎預料到了什麼,落寞地將年幼的女兒放到膝頭,只是盯著女兒玩兒他的手指頭,一言不發。

    古青全坐在古青嘉的下手邊,雖不言語,可眼睛並不閒著,觀察親娘與大哥的臉色之餘,不時瞄向馬氏擺在屋中的箱籠。他的身後站的,是他的夫人,臂彎裡抱著他們七個月大的兒子。

    而古璃,神情懨懨的,坐的離馬氏遠遠的,再不見平日的親密。

    馬氏將兒女的神情挨個兒看過,對身後的英姑吩咐道,「打開箱籠,將我的錢匣子抱出來。」她說罷,將一把鑰匙放到桌上。

    英姑答應一聲,取了鑰匙,低著頭過去,很快捧了一個匣子給馬氏。

    馬氏讓英姑把錢匣子擺到桌上,而後,她當著兒女的面,將錢匣子打開,並看向兒女們。只見,她的長子頭也不抬,只是逗弄著膝頭的女兒;她的次子與其娘子張氏眼發亮,眼睛粘在錢匣子上,似再也拔不開一般;她的女兒,一心疼愛的女兒,臉色並不好,瞪著錢匣子,咬著唇,幾次要說話,最後卻是忍住了。

    馬氏心中通透,嘆了口氣,挺直了背,動作優雅地自錢匣子中一樣一樣地取出東西,擺到桌上,然後抬頭,「你們也知道,你爹為還債,將娘手裡的私房基本都拿去了。這些,是娘藏了又藏,才剩下的。」她把首飾撥拉到旁邊,「兩對金鐲子,三支金釵、四對耳環,再加上娘頭上戴的,是娘手中僅剩的首飾。」她再拿起兩張銀票,「一百兩的銀票兩張,金錠十兩,銀錠十五兩,散碎銀子就不數了。 」她說著話,把散碎銀子收進錢匣子中。

    古青全的臉上閃過失望之色,可他的娘子張氏卻是雙眼發直地盯著金鐲子和金釵不放。

    古璃終究沒忍住,「娘,您把全部家當都拿出來,是要做什麼?」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娘把全部家當分給了大哥、二哥,卻沒了她的嫁妝。

    馬氏再沒了溫聲哄女兒的心思,「兩百兩的銀票,十兩金錠,十五兩銀錠,全部換算成銀兩,便是三百一十五兩銀子。你們兄妹三人全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娘的心頭肉。你們願意跟著娘分出來,娘就得為你們打算。這些首飾,你們誰也別惦記,娘不會給你們。」說話間,她把首飾一個一個放入匣子中。

    古青全的娘子忍不住了,「娘,別家的娘,有好東西,自會分給自己的兒女。到了娘這裡,怎麼就不一樣?」

    馬氏冷笑,「張氏,娘沒休了你這個愛搬弄是非的媳婦,你便該偷笑了,還想分走娘的首飾,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張氏立刻青白了臉,低下頭去。

    古青全不自在地咳嗽一聲,不言語。

    馬氏收起銀錠,「三百兩銀子,一分為三,一份一百兩。嘉兒得一百兩,全兒得一百兩,剩下的一百兩,是娘的。娘要拿了它,帶著你們妹妹過活,還得從中拿了一部分出來,給你們妹妹置辦嫁妝。」

    「娘。」古青全皺眉,他以為,他能分得一百五十兩的。

    「娘。」古璃很急,「一百兩銀子能做什麼?除去日常花銷,剩下那點銀子,置辦什麼嫁妝?這也太過寒酸了些。」

    馬氏聽了這話,立刻把銀票和金錠丟進錢匣子裡,並啪一聲合上錢匣子,「嫌少,滾去找你們爹要。」

    這話一出,場面頓時鴉雀無聲。

    須臾,古青嘉膝頭的女兒伸手向馬氏,咧了小嘴笑,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祖母。

    馬氏見了,心下一軟,「還是祖母的慧兒貼心。」

    古青嘉站起來,把女兒放到馬氏的腿上。

    馬氏抱了孫女,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很是開心的樣子。

    古青全伸手向後,往自己娘子古張氏的胳膊上戳了一下。古張氏回神,擠出一張笑臉上前,把懷中的兒子往馬氏跟前送,「娘,您的寶貝金孫想您想的緊。」

    馬氏不理,只是逗弄著懷裡的小孫女慧兒。

    古張氏鬧了個大臉紅,剜一眼小小的慧兒,對著馬氏訕訕地笑,不肯退開。她心中暗罵:老東西,有金孫不抱,竟抱賠錢貨,真是個傻子。

    這時候,古張氏懷中的孩子放了個屁,緊接著一股臭味瀰漫開來。

    馬氏頭也不抬,「還不帶了聰兒去清理,站在這裡發什麼愣?」

    古張氏心下有氣,可實際上很怕馬氏這個婆婆,因此抱了孩子趕緊下去了。

    古青全想緩和一下氣氛,「娘,張氏她性子直,一向快人快語,沒什麼壞心眼,她……」

    「英姑,告訴少爺和小姐,本夫人原打算是如何分這個家的。」馬氏打斷次子的話,來了這麼一句。

    英姑答應了一聲,低了頭說話,「回大少爺、二少爺、小姐。夫人說,兒女大了,不愛被管束,難免會生些麼蛾子出來。再者,夫人覺得近來身子越來越差,精力有限,怕是管束不了誰了。可少爺小姐跟了夫人出來,夫人又不能不管少爺小姐,夫人便生了分家的心思。」

    古青全要說話,古青嘉沉著臉,按住了他,不讓他出聲打斷英姑。

    英姑又道,「夫人原打算將手中財物一分為三,大少爺佔一份、二少爺佔一份,夫人帶著小姐佔一份。再有,大少爺、二少爺哪個願意奉養夫人,夫人便跟誰過。但有一樣,夫人會替奉養的少爺保管分得的這份銀子,為其繼續操持家業。小姐出嫁時,奉養夫人的少爺得出添妝銀十兩,不奉養夫人的少爺得出添妝銀二十兩。」

    古青嘉沉默著,而古青全有些坐不住。

    馬氏輕拍犯困的孫女的背,補充道,「奉養為娘的,留下來繼續住在這處租下的小院裡。分出去的,帶了分得的銀子,整理了家當,三日後從這裡搬出去。以後,自謀生路吧!過得是好是壞,全憑自己的本事,為娘幫襯不上。」

    古青全渾身不自在,「娘,您別生氣,這好好的,分什麼家?再說,爹那邊……」

    馬氏打斷他,「全兒,你們能從為娘這裡拿到的,便是這些。拿還是不拿,明日回話。再者,別提你爹,那麼想你爹,回去跟你爹過,別想著兩邊討好,兩邊都得好。你們雖是娘親生的,可娘的性子如何,你們也清楚,娘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

    古青嘉站了起來,抱過馬氏懷裡昏昏欲睡的女兒,「娘,孩兒奉養您,孩兒會看著妹妹出嫁。您臉色不好,怕是昨晚沒睡好,您別想太多,躺下休息一會兒。」

    聽了這話,馬氏心裡的陰雲總算散了一些,「好,娘休息。」

    古青全卻不動地方,似有意留下單獨與馬氏說話。古璃也是一臉煩悶的不動地方。

    古青嘉漠然看了弟弟一眼,「青全,你來一下,大哥有話對你說。璃兒,你也一起來。」

    古青全猶疑,見馬氏讓英姑扶了,往床邊走,他只得站起,跟了大哥出去。古璃動了動嘴唇,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也跟了出去。

    英姑伺候馬氏躺下,輕道,「夫人,您心思過重了,安安穩穩的睡個覺,一切會好的。」

    馬氏輕嘆口氣,「盯牢二少夫人,別讓她再出什麼麼蛾子。」

    英姑應著,為馬氏掖好被角,不忘把馬氏的錢匣子放入箱籠中鎖起來,把鑰匙放到馬氏的枕頭下,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馬氏收妥鑰匙,躺在被子裡默默落淚。因為她知道,她的敲打並沒起作用,有人動了心思,定會順勢離她而去。翅膀硬了,心大了,什麼也留不住。兒大不由娘啊!

    外邊很冷,可站在院中悄悄聽各房動靜的英姑覺得,人心比天氣更冷。

    大少爺說:青全,你趁早死了分走娘一百兩銀子的心思,給我老實呆著,少在爹娘之間變來變去的玩那些可笑的把戲。還有你,璃兒,少聽那些饒舌婦的胡言亂語,不知天高地厚地起些麼蛾子,惹娘傷心。

    二少爺說:大哥,你自然要這麼說。你是家中嫡長子,無論是爹還是娘,但凡手裡有了好東西,定想著給你,不會分給我們下邊的這些兄弟。就說大哥娶妻一事,花的銀兩比我多不說,大嫂的出身也比張氏高一個頭。再說娘剛說的話,娘明知道,歷來是長子奉養爹娘的,竟然還要那樣說,似是給了我選擇,其實根本沒給我選擇的餘地。

    小姐說:大哥,我不幹,憑什麼你們都有一百兩,而我卻沒有。我跟著娘才佔一百兩銀子,每日花項那麼多,待我出嫁時,恐怕連五十兩銀子的嫁妝都拿不出,我不幹。你看青舒,住著那麼大的宅院,手裡有大把的銀子,她的嫁妝不說萬兩,至少也得有個幾千兩。我不跟她比,我也不多要,就要一百五十兩的嫁妝銀。

    英姑閉了閉眼,睜眼後轉身,準備去廚房看看,卻見夫人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後,她嚇了一跳,「夫人,您……」

    馬氏不說話,似蒼老了許多,挪至一道門前,推門入內。

    耳朵貼在門縫上偷聽的古張氏一個不察,被馬氏推開的門撞到,痛呼一聲,捂著耳朵與半邊臉連退數步。

    馬氏反手關門,幾步上前,抬手便狠狠地甩了古張氏另半邊臉一巴掌。

    古張氏被打的蒙,哭喊,「娘,你為何打我?」

    馬氏發狠,又賞了古張氏一巴掌。

    古張氏嚎啕痛哭,驚醒了哄睡不久的聰兒。婦人的哭聲和孩子的哭聲響成一片。

    聽聞動靜的古青全闖進屋來。

    馬氏迎上,左右開弓,啪啪兩聲,賞了次子兩巴掌。

    古青全紅了眼,想也不想,抬手要打回去。

    自他後頭伸來一隻大手,緊緊抓住他造次的手腕,厲聲高喝,「你敢。」這是古青嘉第一次發火兒,第一次凶狠地瞪人。

    古青全一怵,見到馬氏一臉失望的神色,立刻跪到地上,「娘,娘,是兒不孝,是兒不孝,請娘別生氣,別傷了身子。」

    這時候,一身酒味兒的古雲福來了,哐哐踹院門,「開門,開門,不長眼的,老子來了,竟敢不開門迎接,開門。」

    傷透了心的馬氏急紅了眼,一反常態地大喊出聲,「英姑,拿了菜刀來。」

    眾人誤會了,紛紛跪下來求馬氏饒了古青全。

    馬氏推開英姑,風風火火地自己去了廚房,將案板上的菜刀提在手中出來。眾人紛紛護在古青全前頭,卻不想,馬氏急走至院門內,拉開門栓開門,「古雲福,我馬氏今日定要將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剁成肉泥。」她喊著,竟是揮了菜刀砍向門外的古雲福。

    其實,見到菜刀,古雲福的酒就醒了。只是他從沒想過,性情溫和的馬氏會有此種舉動。驚嚇之餘,他轉身就跑。

    馬氏眼中帶淚,舉著菜刀在後頭追,「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奪親兄弟家產也就罷了,為了銀子,竟要將親生女兒往火坑兒裡推,還攛掇親兒學壞,我剁了你,我剁了你……」

    誰也沒想到,性情溫和的人被逼急了,一旦爆發,竟是直接升級為拼命。等古青嘉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馬氏竟神勇地追的發福的古雲福狼狽不堪。

    夫妻吵架、打架是常的有事兒,可舉了菜刀追砍這種事卻不多見,尤其是妻追砍夫這樣的事兒。附近都是小戶人家,很快的,看熱鬧的就多了。當然了,刀不長眼,哪個敢往上湊,都是站在院中伸了脖子看的。

    古雲福哭爹喊娘地逃,中間也不忘罵幾句,「屠夫家養出來的臭婆娘,果然不是好東西。」他倒是忘了當年討不到娘子的事實。他能娶到馬氏,是因為家鄉傳回了古雲虎發蹟的消息,於是他連蒙帶騙的,將屠夫家的外甥女、落第窮秀才家的女兒勉強娶到了手。

    因為爹是秀才出身,因此馬氏自來涵養很好,識文斷字。如今的她卻顧不得許多,拼了命要砍了毀她一生的古雲福。

    即便是親兒,也有親疏遠近。即便是親兒,也有孝順與不孝順的。古來如此。

    古璃沒出院門,她只覺得羞憤,覺得爹娘丟盡了她的臉,於是回屋甩上門,再不肯出來。

    古張氏抱著兒子幸災樂禍地哼了一聲,回屋暖和地呆著,並不往前湊。

    眉兒猶豫再三,冒著被小姐打罵的可能性,去了大少爺的屋中,抱了嚇醒的慧兒輕聲軟語地哄,並不時焦急地往外張望。

    古青嘉、英姑和古青全追在馬氏的後頭。古青全連英姑都跑不過,嘴巴說的全是好聽的,只是人遠遠地落在後頭。只有古青嘉和英姑,這兩人一心一意地衝上前去。古青嘉不顧被菜刀傷及的危險,在馬氏追著古雲福側過身去砍時,他一把自旁邊抱住了馬氏,「娘,娘,別這樣,娘,冷靜下來,娘,您還有孩兒,您還有慧兒,您別傷心,娘,娘。」刀刃劃過,劃破了古青嘉的袖子。

    激靈一下,進入癲狂狀態的馬氏回復神智,身子一軟,手中的菜刀落地,「嘉兒,嘉兒,嘉兒……」人已是淚流滿面。

    這時候英姑趕到,哭喊著夫人,趕緊揀了地上的菜刀,藏到身後去。

    縮成一團在他人院牆下發抖的古雲福想罵幾句,可抖著嘴唇,一時竟罵不出話來。

    這時候有巡邏的捕快聽聞動靜趕過來,問怎麼回事。古雲福的情緒穩定了一些,指著自己身上衣服的幾處劃傷,準備告馬氏一狀。

    古青嘉難掩臉上的厭惡之色,扶著親娘,擠開靠過來的親爹,向捕快解釋,「誤會,只是夫妻吵架而已,誤會,誤會,完全是誤會。」

    古雲福不肯罷休,還想說話。

    古青嘉沉下臉,「爹,事情鬧大,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古雲福訕訕地住嘴。

    古青嘉轉過臉,對捕快說話時臉上帶笑,「驚動了各位,實在抱歉,抱歉,一點小意思,辛苦一日,喝個酒暖暖身子。」說著話,他示意英姑給銀子。

    英姑一摸錢袋子,這才想起身上沒銀子,面現急色。

    古青嘉明白了,「爹,趕緊給幾位大哥拿酒錢。」

    這事兒鬧大,的確不好。古雲福不甘地拿出錢袋子。古青嘉一手扶了親娘,一手搶過親爹的錢袋子,取出差不多有一兩的碎銀來,塞進捕快手中。

    為首的捕快竟拍了拍古青嘉的背,掂著手中的銀子走了。

    捕快一走,隔了段距離觀望的古青全快速過來,欲接古青嘉手裡的錢袋子。古青嘉卻是將錢袋子塞進親娘手中,「娘,咱們回家。」然後扶了親娘往家返。

    古雲福想拿回錢袋子,卻見英姑回頭晃了晃手中的菜刀,嚇的他沒敢開口,趕緊溜走。

    沒過多久,消息陸續傳到青舒的耳中。青舒以為聽錯,她還以為,這世上,只她一個女子會拿了刀啊槍啊之類的跟人拼命,卻不想,從骨子裡透著溫和的馬氏竟會當街追砍親夫。這若不是演給他人看的戲,那麼,便是古雲福的能耐太大,竟把馬氏那樣的人都給逼到了拿菜刀砍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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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8 16:31:28
第二百一十三章 鬧元宵
  
    別家的正月十五都是歡歡喜喜的過,而馬氏家卻鬧的人仰馬翻。

    古青嘉平日裡就是個悶葫蘆,不太愛說話,也不擅言辭。他扶了親娘回去,卻不知該如何安慰親娘,只是默默地看著親娘躺下,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守著。

    馬氏心中一陣悲苦,想自己走過的路,想自己的兒女,越發傷心。到頭來,肯陪著自己的,原來只有這沉默寡言的長子。

    她的嘉兒,原可以有個好前程的。因嘉兒身為將軍的二叔早早上心,為她的嘉兒鋪好了路,只為讓他的嘉兒將來有個錦繡前程。卻不想,嘉兒的二叔一朝戰死邊疆,古雲福這個喪良心的開始搶奪親弟的家產,惹惱了嘉兒二叔的舊友們。那些人反悔,再不肯出力,使得她的嘉兒失了好前程,連學堂都讀不下去。

    無奈中,她的嘉兒離京求學。好不容易得了個秀才的名頭,古雲福那個喪良心的惹下禍端,召了嘉兒回去,逼著嘉兒娶了那未婚先孕的下作的陳氏。古雲福不僅毀了她的一生,也毀了她的嘉兒。她悲從中來,想著剛剛為何沒一刀砍下古雲福的頭來。

    古青嘉不知親娘心中所想,見親娘又開始默默落淚,忙拿了自己的帕子出來,笨手笨腳地為親娘拭淚,「娘,別想了,您還有孩兒。往後,這家中大事小情您不必事事操心,交給孩兒來扛。」

    馬氏抓住他的手,「嘉兒,放心,娘睡上一覺就好,睡上一覺就好。明日,娘定為你休了陳氏。」

    古青嘉嚇了一跳,忙探她額頭,「娘,您怎麼了?」

    馬氏卻慘然一笑,「嘉兒,是娘不好,娘早該如此的。若是娘早做決斷,慧兒的娘便不會被逼死,你也不會鬱鬱地被困家中,沒有作為,白白浪費了幾個年頭的大好光陰。」

    古青嘉一臉擔憂,「娘。」

    「娘沒事,娘想開了。嘉兒,別走,就坐在娘的床邊,守著娘,娘想好好睡上一覺,別讓人打擾娘。」

    古青嘉心下忐忑,就怕親娘想不開,「好,孩兒不走,就守著娘。」

    英姑抹了淚,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把門關好。她回頭,見小姐一臉不高興地站在自己的房門外,她當沒看見,往大少爺的房門方向走。

    「站住。」古璃不高興地叫住她。

    英姑停步回頭,卻是少了往日裡的恭敬之態,漠然看著小姐,不說話。

    古璃見此,氣上加氣,「好你個姑婆子,竟然給本小姐甩臉子,跪下。」

    英姑卻站的筆直,「夫人身子不好,老奴要生火,為夫人熬碗白米粥。若是小姐有心,不妨到廚房來幫把手。」

    古璃氣紅了俏臉,「你個下賤奴才,竟敢要本小姐做下賤活計,本小姐定要讓娘將你發賣出去。」

    英姑嘆了口氣,轉身走開,進了大少爺的屋中。見眉兒一邊抱了慧兒小姐哄著,一邊緊張地看著她。她輕聲問,「怎麼了?」

    眉兒小聲答,「慧兒小姐哭鬧的厲害,奴婢過來哄,不敢走開。剛小姐發現了,不高興,說要將奴婢賣到窯子裡去。」

    英姑嘆了口氣,摸了摸慧小姐的小臉,「跟我來,廚房的活計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眉兒忙道,「奴婢這就把慧小姐送到大少爺身邊去。」在這裡,二少爺夫妻是不會照顧慧小姐的,小姐也不會照顧慧小姐。她與英姑做活計的時候,一向是由馬氏或大少爺帶慧小姐。

    英姑想到夫人需要大少爺陪,便說道,「不必,你抱著慧小姐過去,你只管看灶火,其他的,我自己來。」這院裡,二少夫人和小姐是指望不上的,她們整日只等著讓人伺候,哪裡會去廚房幫忙。就連喝個水,她們都要等人給倒的,根本沒有已經落魄的自覺。

    眉兒哎地答應著,抱著玩兒她頭髮的慧小姐,跟在英姑的後頭去了廚房。

    古璃見了,自然是要發脾氣的,「好你個臭丫頭,不來跟前伺候,還敢抱著慧兒不放,本小姐定要發賣了你。」

    英姑和眉兒不說話,迅速進了廚房,準備做午飯。

    古璃覺得被挑釁了,跺了跺腳,要去找馬氏討公道。

    馬氏的門開了,古青嘉黑沉著臉出來,見古璃要說話,他一把摀住古璃的嘴巴。古璃嚇到了,掙紮起來。古青嘉一邊捂著她的嘴,一邊把她拖到她的屋中,甩到床上,低聲警告,「再敢惹娘傷心,看我怎麼收拾你。」

    古璃有些怕此刻的大哥,可她被摔的疼了,覺得委屈的不行,「大哥,你居然打我,我要告訴娘去。」說著,她從床上爬起來,準備出去。

    想到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娘,想到先前這個妹妹是如何傷娘的心的,古青嘉狠了狠心,下了很大的決心,一個耳光扇在妹妹的臉上,並在妹妹摔回床上要大哭出聲時,逼近,警告道,「敢哭出聲,我立刻將你送到爹那邊去。」

    古璃捂著疼痛的半邊臉,不敢置信地瞪著這個已然陌生的大哥。

    「自今日起,這個家,我當家。再敢胡言亂語惹娘傷心,再敢忤逆娘,我定將你送去爹那邊。五百兩白銀加上一間鋪子,這麼多的聘禮,我若送你過去,爹起碼也得分我二三百兩銀子花用。」

    古璃狠吸一口氣,輕叫,「大哥。」

    「我不是娘,我不會寵著你慣著你。即便不送你去爹那邊,你敢不聽話,你再耍大小姐的脾氣,我隨時可以將你踢出門去,隨便找個人把你嫁掉。」

    古璃搖頭,扯住他的袖子,「不,不,大哥,不要,不要,我不要嫁給窮秀才。」

    古青嘉一把甩掉她的手,「閉上你的嘴,老老實實給我呆著。」他見嚇住了她,便丟了她出去了。在走進馬氏屋中時,他往二弟、二弟妹緊閉的屋門上看了一眼,眼底有失望之色一閃而過。他回到馬氏床邊,剛坐進椅子裡,就見馬氏睜開了眼睛,他忙問,「娘,怎麼還不睡?」

    馬氏輕聲問,「剛外邊誰在吵?」

    古青嘉說了謊,「還能是誰,自是慧兒那丫頭。她在院中吵鬧的厲害,我出去哄了她幾句,她倒算聽話,跟著眉兒回屋去了。」

    馬氏臉上有了一點笑模樣,「你可別兇她,小孩子就是要淘氣些才好。」

    古青嘉見蒙混過關了,鬆了口氣,「娘,您快些睡,可別再操心慧兒丫頭了。」

    馬氏答應著,閉上眼睛。因院中再沒有吵鬧聲,過得片刻,總算是睡著了。

    馬氏這邊的正月十五過的是雞飛狗跳的,而古府那邊過的歡樂無比。

    青舒發話了,今日府中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每人給分一斤瓜子、一顆蘋果。午飯是兩個炒菜、兩個燉菜,配上白米飯。晚飯沒菜,卻是給吃肉餡兒的餃子。不僅如此,晚上還要大家在前院空地上集合,說要鬧元宵。

    晚飯用過後,很快就夜幕將臨,府中各處掛滿了嫩黃色的燈籠。不選喜慶的紅燈籠,無非是為了守孝的事。年前,青陽雖然賣了許多春聯,可古府自己一個都沒貼。長者逝的第一年,不能用喜慶的紅,這是規矩。有些地方,講究嚴格的,長者逝,三年內不得用喜慶的紅。古府依循前者,只會一年內不用紅。

    護衛那邊安排好了值勤的,古管家這邊親自盯著家丁們關緊了門戶。之後,府中不分男女老少,除了值勤的護衛,其他人都聚到了前院的空地上。

    這時候,前院空地上搭建好了半人高的木板台子。台子是四四方方的,四個角各立著一個碗口粗的木頭樁子,木頭樁子上各掛一個嫩黃色的燈籠。台上靠邊緣地帶,擺了一張空桌子和一把椅子,旁邊還有一個木頭架子。

    台下前方,古管家站左邊,蘇媽媽站右邊。

    古管家衝著男丁們笑著喊,「趕緊過來,凳子有限,誰搶到誰坐。周大夫,還不過來,磨蹭什麼呢?」

    男丁這邊有大笑的,有和古管家說玩笑話的。大家陸續過來,有人坐了,有人站著,說笑著,互相打聽這台子是乾什麼用的等等。

    蘇媽媽揚了手笑喊,「來,來,女人、孩子過來,都到這邊坐,過來坐。」

    許三娘、許五娘、阿琴、關婆子等人都來了,還有周大夫的娘子趙氏,卻不見一個孩子。

    蘇媽媽咦了一聲,「麥子呢?小丫呢?周星去了哪裡?」

    許三娘答道,「蘇媽媽,幾個小的被小姐領去了,您放心,他們好著呢!」

    不多時,小娟踩著搭出來的台階走上台子,「管家,小姐問人到齊了沒有?」

    古管家站在下頭回,「齊了,齊了。」

    小娟便道,「大家安靜了,今晚的好戲要來了。」之後又說道,「管家,可得安排人護好了台子。」

    「知道,知道,哪用得著你這丫頭三番五次提醒!」古管家回道。

    眾人疑惑,台子有什麼好護的。

    小娟回頭,一揮手,張大抱了個大鼓上台來,後頭跟著捧了古箏的洛護衛,還有左手拿笛子的杜護衛。這三人上場,讓台下的眾人覺得意外,紛紛注意起他們的動向。

    張大把大鼓放到那個架子上,揮了揮手中的兩個鼓槌,準備好了。洛護衛將古箏放到那張空桌上,坐在椅子上,正在弄袖子。杜護衛往旁邊隨便一站,把玩著手中的笛子。

    小娟往台子後頭揮手喊,「小姐,這邊準備好了。」

    台子後頭不遠,就是前廳。青舒蹲下來,為周星和麥子調整了一下系在腰間的綢帶,摸了摸他們的頭,「咱們要上去了,害怕嗎?」

    周星和麥子都畫了紅臉蛋兒,周星的頭上戴了老虎的帽子,麥子的頭上戴了兔子的帽子,兩個人都扯了嗓子喊,「不怕。」

    青舒說了個好樣的,示意小魚把人帶上去。

    小魚點頭,一手牽了一個,出了前廳,踩著台階上去,把周星和麥子送上台去。小娟在台上接了他們,把他們帶到了台子的正中間。小娟鬆開他們,「好了,人到齊了,這就鬧元宵吧!」

    咚的一聲,張大敲響大鼓,鼓聲響遍整個古府,大氣而恢宏。化身儒雅公子的洛護衛左手指間微挑,古箏聲起,似那劃破夜的靜謐的精靈一般,空靈而虛無。咚咚兩聲,張大再敲鼓;洛護衛的箏聲緊跟而來。大鼓配古箏,一曲《霸王別姬》的音樂緊接著奏起。

    並排而站的周星和麥子一直在等待杜護衛的指示。當杜護衛將手中的笛子舉起,兩個人知道可以了,纂緊小拳頭,以孩童特有的聲音「喝」地一聲,左側身,弓腿,出拳,收勢,而後踢腿。

    下頭看的,有驚的呆住的,也有大聲叫好的。

    周星和麥子就是虎頭虎腦的兩個男孩子,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怯場,下邊叫的越大聲,他們表演的越賣力,活潑的剎不住車,管他音樂奏到了哪個點上,反正他們怎麼開心就怎麼來,小拳頭揮的帶出風,小腿踢的越發起勁兒。中間不小心摔倒了一次,爬起來繼續。

    下邊看的眾人大笑不止。而配樂的張大等人都要忍不住笑場了。

    他們的親娘許五娘和趙氏都不知道自己孩子還會耍拳,更不知道這幾日他們兩個天天跑去小姐那邊竟是在練這個。

    這通笑翻眾人的表演,在張大匆促的鼓點聲中收場。麥子和周星已經滿頭大汗了,兩個人衝著台下鞠了一躬,然後要摘了頭上的帽子。

    小娟趕緊衝過來,不讓他們摘帽子,然後一手一個牽下台去,交給了小魚。小魚再牽了他們的手,把人帶回前廳去,交給青舒。青舒剛才是站在前廳門口看他們表演的。台上表演的開心,台下看的開心,她也跟著開心。

    青舒吩咐鈴蘭趕緊把麥子和笙歌帶裡邊去,並囑咐鈴蘭,他們不出汗了,再放他們出來。這主要就是怕他們見風著涼。

    下一個節目,是小丫的。小丫頭戴書生方巾,身穿小小的青色書生袍,手拿一柄折扇,顯得有些緊張。她的書生袍,是由洛小榮已經穿不下的衣裳改的。

    見她緊張,青舒握了她的小手,「不怕,不怕,你也見了,剛才兩個弟弟上台,下頭看的人多高興,都給叫好來著。都是府里人,你還怕生不成?」

    小丫點點頭,可還是緊張,無法放鬆下來。

    青舒一扯身上的書生袍,再輕扯頭上戴的書生方帽,還搖了搖手中的折扇,一臉神氣地說話,「別忘了,本小姐也是要上台的,還是為我們的小丫助陣的。小丫啊,你得要給小姐長臉,要掩護好小姐,千萬不能讓小姐露餡了,知道嗎?」

    一聽這話,小丫的使命感空前膨脹,「小姐放心,小丫一定掩護好小姐。」

    青舒滿意,拿了洛三奉獻出來的一個白面書生的面具戴上,牽了小丫的手,手中折扇啪地一收,邁著可笑的方步出發,上台。

    小娟迎接到一個戴面具的,愣了一下,「這是?」

    小丫脆生生地說道,「我的書僮。」

    小娟傻眼,好像小姐排的沒有書僮這一說哎,這個戴面具的是誰啊?

    見小娟竟擋了路發傻,裝書生的青舒拿手中的折扇啪地敲小娟的頭一記,怪了怪氣地說話,「敢擋了爺的路,討打。」

    小娟這下知道這戴面具的是誰了,剛要喊小姐,青舒舉了手中折扇作勢要打。她一縮脖子,閃一邊站去了。

    青舒這個假書生終於牽了小丫這個小假書生走至台中間,兩人一字排開,互看一眼,啪的一聲,很默契地齊齊展開手中折扇,衝台下一抱拳,微躬身體,算是與眾人見過禮了。

    台下眾人看的一愣一愣的,連古管家也疑惑,不知府中何時就多了這麼一個陌生面孔的書生來。

    這時候,青舒這個冒牌書生衝杜護衛的方向打了個開始的手勢。

    立刻的,杜護衛將手中笛子舉至唇邊,乾淨純粹的一曲笛音奏響。接著,洛護衛的古箏曲跟上,令下邊鼓譟的眾人一下安靜下來。

    青舒聽著節奏,打著拍子,而小丫一邊聽節奏一邊看青舒手裡打的拍子。當青舒打拍子的手打出一個響指來,小丫立刻搧著扇子以稚嫩的聲音開唱: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小丫開唱的時候,下邊有喊「這不是小丫嗎?」有喊「小丫頭膽子大了。」等等。

    而台上,青舒甩著寬大的袖子,以似男似女的聲音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小丫左手背到身後,搧著扇子接上: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青舒背了一隻手,邁開方步唱: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將貧賤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閒。

    到了這裡,笛音與古箏奏出的曲調突然變得歡快。小丫與青舒並排站了,兩個人一起舉了扇子,齊往左邊晃,又齊齊往右邊走,樣子有些搞笑。

    小丫唱: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同一時間,青舒以戲腔唱: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這一段結束,曲調越發歡快。青舒與小丫不時看彼此一眼,然後以更為搞怪的方式邁著方步,搖著扇子,滿台走,嘴裡似念似唱地將剛才的詞從頭到尾走一遍,惹得台下笑成一團。

    下邊看的,斷文識字的少,基本都是看個熱鬧,自然會被場上搞怪的一大一小給逗樂。周大夫、古管家與古元河識字,可周大夫只鑽醫理,古管家和古元河本著不當睜眼瞎、能夠看懂信件便成的心思學的字。因此,文人的舞文弄墨與他們三個無關。所以,他們豈會去想太多,只是看熱鬧而已。

    跟著青陽在盧先生處讀書的元寶,還有洛護衛,只有這二人細心聽著,並將青舒與小丫唱的詞記在了心中。先前洛護衛只聽青舒哼過調兒,便將曲譜記於心中,根本沒和青舒他們一起練習過。被青舒抓去和小丫練的,只有杜護衛而已。所以,提前知道她們的唱詞的,只有杜護衛。可杜護衛這人不僅面癱,還一向不多嘴,因此洛護衛到了此時此刻才聽到了唱詞。

    待冒牌書生青舒和冒牌小書生小丫退場,虎頭虎腦的麥子與周星這對組合再次登台,在張大的鼓點配合下,表演了一段小猴兒鬧元宵。緊接著,洛護衛加入,再次回到開場的《霸王別姬》,在周星和麥子的搞怪拳法下,沒換掉小書生袍的小丫手裡提了籃子上台,衝著台下眾人拋糖果。

    鬧元宵就此結束。待周星、麥子從台上下來,男人們上前使勁兒揉他們的腦袋,誇他們長本事了等等。

    小丫跑去了許三娘身邊,許三娘摟了她只是笑,不說話。肚子微凸的陳琴稀罕的不行,不時摸小丫的臉,說也要生個這樣聰明乖巧的女兒雲雲。

    這時候,青舒早跑了。能不跑嗎?若是被蘇媽媽看出來,她就死定了。

    這天晚上,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的全是三個小傢伙的表演,關於那桃花塢桃花庵的詩句,根本沒人提。

    到了第二日,古管家去見青舒,只對青舒說了一句話,「小姐,以後萬不可如此。」

    青舒摸了摸鼻子,嗯了一聲,還道了一聲謝。她能不謝嘛!若不是古管家幫忙替她遮掩、扯謊,大家怎麼可能不好奇那突然出現在府中的書生!

    古管家被青舒弄的沒脾氣了,這才回了,並未再多言。

    不過半個時辰,前頭來人傳話,馬氏來訪。

    青舒心道終於來了,讓丫鬟擺上瓜果,請馬氏進來。

    馬氏的模樣有些憔悴,但給人的感覺依然是溫和的,好相處的。她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後頭跟著婆子,婆子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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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同入一門
  
    馬氏入座,笑看婆子懷中抱的孩子,「這是你青嘉大哥的女兒,再有半月就滿周歲了,叫慧兒。」然後她伸了手,「來,慧兒,下來,來祖母這裡。」

    小孩子的頭髮短,還沒長太長。所以,慧兒頭頂上只綁了個沖天的小辮兒。她的小臉白白淨淨的,看她那眉眼便知道,她長大了也是個漂亮姑娘,肯定差不了。聽祖母叫的時候,她的小手往祖母跟前伸,眼睛卻是盯著青舒看。

    婆子英姑沒把慧兒往馬氏懷里送,而是彎下腰,把慧兒放到了地上。

    慧兒雙腳落地,抬頭看了英姑一眼,再歪了頭好奇地看青舒,最後才是看向自己的祖母,嘴裡軟軟的有些含糊地叫著祖母,邁開小小的腳丫,身體搖晃著,走路像企鵝似地過去,用小手抓了馬氏的裙裾。

    青舒原打算是表現的淡漠些的,想讓馬氏知難而退。可看到一個貌似可愛的孩子,她實在忍不住,眼睛盯著小傢伙,不自覺的,臉上竟帶出了笑容來。小孩子嘛!賣萌的時候是天使,哭鬧的時候絕對是魔鬼。雖然這道理誰都知道,可有些人就是受不住小孩子比較萌的時候。

    馬氏一臉慈愛地盯著孫女,見孫女的眼睛粘在青舒身上,柔聲說道,「慧兒,這是姑姑,來,叫姑姑。」

    慧兒聽了,立刻不盯著青舒了,伸了手要祖母抱。

    馬氏倒是沒有逼著慧兒喊姑姑,把腳邊的慧兒抱到膝頭,微笑著對青舒說道,「她還認生,不敢叫人。等熟了,你便知道這小丫頭到底有多淘氣了。」

    青舒禮貌地笑,「小孩子都認生。」心裡卻在想:本姑娘可不想跟你們熟。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會安靜地坐著不動。慧兒在祖母的腿上動來動去的,並不老實地坐著。英姑忙從旁把慧兒抱了回去。

    青舒吩咐一旁伺候的小魚拿顆蘋果去,削了皮,切成小塊兒再送來。然後對馬氏作了請的動作,「請喝茶。」把稱謂直接略過。

    馬氏端起茶碗,優雅地用茶碗蓋子把飄在水面的茶葉撥開,抿了一口茶,輕輕放回了桌上,基本沒發出任何響動。接著,她一臉歉意地看著青舒,「璃兒是被姨母寵壞了,任性不懂事,連日來定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

    青舒出於禮貌,淺笑,給了馬氏一個軟釘子,「哪裡。」

    馬氏便知道這個話題是走不通的。她輕嘆一聲,「唉!好好的骨肉親情,生生讓你大伯折騰沒了。早先,姨母跟隨你大伯上京,投靠了你爹。你爹、你娘不嫌我們寒酸,一力照應我們,讓我們在京城站穩腳跟,吃喝不愁。那段日子,是姨母這大半輩子過的最快活舒坦的日子了。你爹是好兄弟,你娘是好妯娌、好姐妹,那時我們相處融洽,你娘教會了姨母許多京中的規矩。」

    青舒並沒有插嘴,一副很認真地在聽的模樣。

    馬氏見青舒沒有表現出反感的神態,心中稍定,「你爹與你大伯雖是親兄弟,卻完全是兩種人。你爹重情重義,步步高升卻對你娘不離不棄,也不嫌棄窮親戚,對我們好的沒話說。可你大伯,」說到此處,她哽咽,但很快調整好情緒,「借了你爹的光,嚐到了富貴的甜頭,忘記了是泥腿子出身的事,學富貴老爺弄了妾回去。」她忙羞愧地擺手,「姨母糊塗了,竟跟你說這些,真是老了,糊塗了。」

    她轉過臉,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面對青舒。 「你大伯作下的孽……不光是欺你們母女三人,對自己的親生兒女他也下的去手。且不說他是如何毀了你青嘉大哥,就說眼前的事,他竟為了五百兩銀子的聘禮和一間不知真假的鋪子,竟要把你璃堂姐送去給人沖喜。更過分的是,他還打算霸占你好不容易積攢下的家業。到了二月初八那日,他要將你綁了,而後當成你璃堂姐的陪嫁丫鬟,把你一起送去給人沖喜。」

    青舒覺得可笑,「他要如何霸占我們姐弟的家業?我拭目以待。」

    馬氏忙道,「青舒,不要大意。姨母雖然不知詳細計劃,但曾灌醉了你大伯套過話,並從你大伯的醉言醉語中拼湊出了大概。聽那意思,似乎是需要沖喜的那家會派人手過來,幫忙奪你家業。對方很有把握,好像在德縣有一定的勢力。」

    嚴格說起來,青舒與馬氏基本沒打過什麼交道,並不知道馬氏這人如何,只是聽古管家提過,說馬氏這人有心計,但為人並不壞。因此,她對馬氏的話持懷疑態度,一切要等確切情報送來,她才能有所行動。她問,「聽說,要沖喜的那家人姓吳?」

    吳氏說道,「你大伯喝醉了是這麼說的,德縣的吳家有個病弱的公子,身份似乎是嫡長孫。到了此地,姨母也留心打聽了一下,只是一直打聽不出你大伯口中的吳姓且是病弱的嫡長孫是指誰。德縣吳姓人甚多,打聽出了兩個病弱的公子。一個是大家族中二房的長子,也不是什麼嫡長孫;另一個是家中嫡長孫,但年底才沖喜成親。這身份都對不上。姨母近日一直這樣懷疑自己,是不是你大伯醉言醉語沒說清姓氏,害的姨母聽錯了對方的姓氏。為此,姨母愁的不行。」

    這時候,小魚端了切好的蘋果送進來。青舒要她把蘋果端給慧兒。

    慧兒一直在英姑懷裡動來動去,見了盤子里切塊兒的蘋果,伸了小手指碰了碰,一手抓了一塊兒,往嘴裡放。

    青舒看了幾眼慧兒張了小嘴咬蘋果的模樣,轉開視線,「你沒聽錯,的確是姓吳沒錯。而且,你查到了,只是出現了一點偏差而已。大家族中二房的長子,名吳天澤,因二房當家,不知情的人都會誤認為那吳天澤便是嫡長孫,卻忽略了長房的真正嫡長孫。」

    馬氏的臉變得很難看,「那不是,那不是害死你娘的仇人的兒子嗎?」她們在京中時,這邊發生了什麼事的確一無所知。如今在康溪鎮上怎麼說也生活了半個多月,吳府和古府如何結了仇,不用特意打聽都能知道。

    青舒淡淡一笑,「是啊!」

    馬氏慘然一笑,「不是東西,古雲福你真不是東西,不是東西啊!答應婚事時不知情也就罷了,如今在此生活半月有餘,你怎會不知古府與吳府結下的仇怨,你竟還要嫁了女兒過去,還要算計侄女,你不是人,不是人……」

    見她一點做假的樣子都沒有,青舒選擇了沉默。

    馬氏呆呆怔怔的坐著,似失了魂般。看來,這打擊非同小可。

    青舒怕自己心軟,從而給自己找麻煩,便不看此時的馬氏,而是眼睛盯著慧兒啃蘋果的模樣,並不言語。慧兒的牙還沒長齊,吃東西哪能像大人一樣,一小塊兒蘋果她啃了一陣兒才吃完。

    英姑一臉擔憂地不時看向馬氏,還要分心為啃蘋果的慧兒擦口水,還要防著慧兒吞大塊兒的蘋果,根本不得閒。

    過了許久,馬氏似乎做了決定,紅著眼眶、抖著手,自袖袋裡掏出一個從中折了一下的信皮來。即便是做好了決定,可她到底還是猶豫掙扎的。她一臉痛苦地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中堅定與痛苦的神色交替著。最終,她抖著手把信皮放到桌上,往青舒跟前一推。

    英姑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急喊,「夫人!」

    馬氏一擺手,不許英姑說話。她的臉上再擠不出溫和的笑來,她認真看著青舒,「當初,我與你娘情同姐妹,相處融洽,非常要好。一日,你與璃兒手牽了手玩耍的時候,姨母感嘆一句,『也不知日後你們這對姐妹各自飛入誰家?會不會兩相相隔千里,一生難能見上一面?』'你娘聽了笑道,『難得堂姐妹關係如此親密,待她們長大,自然也不能分開,嫁也不能遠嫁,更不能嫁的相隔千里,最好是同嫁京中高官府邸,好讓她們能時不時地相見。再者,離的近了,也好互相幫襯著。』」

    青舒聞言,眼睛盯著桌上的信,心卻提到了嗓子眼兒裡。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會如此,完全是她死去的娘實在太小白花,也實在太極品,除了生他們姐弟之外,沒為他們姐弟做過一件有用的事兒。你看看,即便是死了,可還留了某種估計是爛攤子的事情給她處理。她心裡急急地默念:娘啊,您千萬千萬別是承諾了什麼極品的事兒給馬氏,否則,女兒恨你到死。

    「姨母當時開玩笑,『若想她們不分開,乾脆將她們姐妹嫁入同一府邸算了。進了同一個門,見面更方便,可隨時見面,也不必拘泥於禮節,出門還要請求夫家長輩同意。』你娘聽了說,『不錯,這主意不錯。』」

    青舒的心一沉。同入一門,哼,古代的同入一門是什麼,那就是姐妹嫁一夫。哼!她的娘,果然很極品。姐妹共侍一夫,虧她們想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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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膈應
  
    青舒的嘴邊扯出一個嘲諷意味十足的笑紋來,「嫁入同一府邸,真有趣!」

    馬氏低了頭,「當時,姨母說,『舒兒是將軍的愛女,璃兒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身份、地位不同,怎可嫁入同一門!』」說到此處,她似是陷入了回憶,臉上帶出淡淡的笑容來,「你娘便給了姨母承諾,說『舒兒與璃兒是堂姐妹,何來身份高低之說。舒兒是將軍之女,璃兒還是將軍的親侄女呢!舒兒有的,璃兒也有,一樣不會少了她的。』然後將它給了姨母。」她說罷,自推向青舒的信皮上收回手。

    青舒忍著氣說道,「我娘死了,你自該將你們之間」,她看了桌上的信皮一眼,「承諾也好,約定也罷,燒給我娘。」

    馬氏一怔,「青舒,你誤會了,姨母的話還沒說完。」

    青舒哪還肯聽她說話,「我爹將我定給孫家之子時,怎麼不見你們提『姐妹同入一門』的話題?」

    馬氏一臉急色地說道,「青舒,聽姨母說。」

    青舒自說自的,「你們自然不會提。因當時的孫家窮困潦倒,全仰仗著我爹才能在京中活下去。這之後幾年,雖然孫家有了一位官老爺,但也只是職位不高的外放官員而已,離你們將女兒嫁入高門大戶或高官府邸的目標還差的遠,你們自然不會提。」

    至此,馬氏無法反駁。當時她確實覺得古雲虎將青舒的親事定的太草率,為青舒選的夫家位份太低了些。再之後,因沒了古雲虎這個仰仗,加上古葉氏將古府弄的衰敗不堪,她便由著古雲福將女兒定給了與他們地位相當的黃府。只是,世事多變,她雖拼力掙扎,卻扔逃不過命運的捉弄,到頭來竟是在晚輩面前抬不起頭來。

    既然話已說開,不需要再打啞謎了。青舒自然要擺明自己的態度,「我娘答應過你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總之答應你的人已長眠於地下,真正是死無對證。」

    馬氏聽了,忙要解釋,「青舒,你聽……」

    青舒加重語氣打斷她,「不必再說了。就算我娘答應過你什麼又如何?在你們為女兒定下與黃家之子的婚約時,你與我娘的約定便被打破,沒了效用。如今你卻拿著所謂的承諾找上門來,且不說這承諾是否屬實無從查證,就算屬實也是與我說不上的。我爹去世後,受盡我爹照應的你們是如何對待我娘、我與青陽的,不必我一一點出來吧!先前的那些,我們認了,我們斷了與你們的關係,回到了這裡。如今我們的日子好起來了,你們卻跟過來,竟妄想奪我們姐弟的家業,還妄想綁了我送去給人沖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馬氏被說的抬不起頭來。

    青舒的眼神變得凌厲,「你雖然透露了你的夫君與吳府密謀之事給我,但我不會感謝你,也不會覺得欠了你什麼,從而幫你什麼。你的夫君也罷,吳府也罷,你也罷,我哪個都不懼。那些算計我們姐弟的無恥之徒,無論是誰,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在以後的日子裡痛苦地煎熬著,卻不得解脫。奉勸你們一句,初來乍到,別太高看了行將就木的吳府人等,低估我古青舒。」

    英姑見不得主子羞愧的模樣,抱穩不停扭動的慧兒,上前兩步,一臉急切地插嘴,「小姐,夫人此來不是要討二夫人的承諾,不是的。」

    馬氏霍地抬頭,趕在青舒發作前呵斥英姑,「退下,這裡豈有你說話的餘地。」

    英姑也意識到自己犯了錯,惴惴地告罪,低著頭退到了馬氏的身後去。

    見此,準備發作的青舒倒是沒有糾纏於英姑的造次。不過,那句「夫人此來不是要討要二夫人的承諾」一句,讓她心生疑惑。

    馬氏嘆了口氣,起身,「青舒,事到如今,姨母已經沒臉再求你什麼了。姨母……」她哽咽,「你青嘉大哥、璃姐姐,攤上那樣一個爹,只能認命。我們,只能認命。」她說罷,用手中的帕子捂臉,急步往外走。

    英姑聲帶哭腔地喊了聲夫人,趕緊給慧兒戴上帽子,跟了出去。

    青舒沒動地方,因她心中的火氣還沒有消。她不懂,即便這個時代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的,可古葉氏身為人母,到底是以何種心情許下了那樣可笑的一個讓女兒和侄女「同入一門」的承諾的。她更不明白,古葉氏自己聽了風言風語便懷疑夫君,還和夫君鬧過彆扭,至死才解開了那個結的。但可笑的是,女兒的婚事上,古葉氏竟變得那麼大方起來,讓人恨極。

    青舒正生悶氣的時候,送客出去的小魚小心翼翼地進來,低聲稟報,「小姐,福老爺的夫人出去時頭暈,差點摔倒,臉色很差。那跟隨的婆子跪著不肯起,請求小姐讓她主子進屋歇息片刻再走。」

    青舒聽了霍地起身,「這是要一計不成,又行一計嗎?我倒要看看她玩兒的什麼把戲!」

    小魚見小姐很生氣的樣子,雖有些怕,可大著膽子攔了小姐的去路,小聲稟報,「小姐,奴婢也是懷疑她們在耍花樣,因此特意去扶人,觀察了一下。」

    青舒準備斥責的話吞了回去,「發現什麼了?」

    小魚將自己觀察到的報來,「福老爺的夫人的確身子弱,似乎是真的病了。奴婢在扶人的當口不著痕跡地探過,她雙手冰涼,手臂微抖,額頭很燙,臉色也很差。」

    青舒一陣厭煩,馬氏這病發作的可真是時候。如此,更不能留馬氏在府中停留,得立刻把人送走,省得被訛上,惹來一身的腥。她立刻交待下去,備車馬。

    古管家的動作很快,迅速讓人套上馬車,並讓丫鬟們把馬氏扶上車。古管家不敢大意,即便青舒不吩咐,他心裡也明白這事弄不好會無端被人非議。因此,他親自跟隨護送不說,還讓蘇媽媽和小娟坐進車裡去,陪著馬氏、英姑和小慧兒。

    馬車一路急走,不多時便到了馬氏租住的院門外。

    聽聞動靜,古青嘉、古青全與張氏、古璃帶著眉兒,都出來看。他們見是古管家,古璃扭頭回屋去,古青嘉上前準備問車裡坐的是不是他們的娘。可古青全擠開了他,笑的有些不自然,搶著與古管家搭話。

    古管家皺眉,往旁邊一躲,移到了古青嘉前頭,「大公子,你娘臉色不好,小姐擔心的很,特別派了車馬送了回來。」

    不等古青嘉說話,覺得丟了面子的古青全立刻嚷嚷起來,「你們怎麼著我娘了?你們是氣到我娘了,還是傷到我娘了?說清楚。」

    古管家立刻變臉,「有膽子你再說一遍。」

    古青嘉氣壞了,「青全,閉嘴,不得胡言。」

    古青全根本不聽,衝著古管家嚷嚷,「太不像話了,古青舒太不像話了,竟敢對長輩動……」

    「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地方,滾進去。」古青嘉鐵青了臉,大喊一聲。

    英姑從車中探了身子出來,「二少爺,夫人說您再敢胡言亂語,家法伺候。」

    古青全面色一僵,立刻往車前湊,「娘,娘,您沒事吧?」

    古府有家丁在,氣憤於他的無禮,不允許他靠近馬車,一把將他推開。

    這時候,古管家抓緊時間與古青嘉說話,「大公子,小姐說你娘的身子太虛了些,怕是生病了。小姐很是憂心。出門時,小姐吩咐我們,送到人不能立刻回去,要問過大公子的意思,要麼送你娘去藥堂看大夫,要麼幫忙請了大夫回來。大公子,您看?」

    古青嘉心中一慌,「看大夫,看大夫。」

    英姑過來了,一臉急色地說道,「大少爺,請大夫回來得耽誤些時間,借用二小姐的馬車趕去藥堂來的更快些。要抓緊時間,夫人的頭很燙。」

    古青嘉一聽,忙向古管家一揖,「有勞管家了。」

    他們這邊去藥堂不提,留在府中的青舒心裡很不痛快。發生了這麼膈應人的事情,她根本沒心情做任何事。她一會兒在屋中走,一會兒坐、一會兒站的,總之就是很煩躁。

    小魚見小姐如此,很擔心,手足無措的不知如何是好。老半天,她想著小姐早起時喝了半杯水,到現在為止再沒喝過一口水,於是安靜地給倒了一杯水,放到小姐的手邊。見小姐不喝,她忙從果盤中取了一顆蘋果出去。到了院中的小廚房,蘋果並未削皮,她只用乾淨的刀將其切成八塊兒,裝了盤,端了回去。她不削皮,不是犯懶,而是小姐吃蘋果從不削皮,說蘋果皮也是好東西,不能扔。她把盤子在小姐手邊擺上,輕聲勸,「小姐,不想喝水,吃顆果子,潤潤嗓子,消消氣。」

    青舒皺眉,「不想吃。」

    小魚繼續勸,「小姐,您得保重身子,不能氣壞了自己。少爺明日回來,若知道小姐今日惹了一肚子氣,定會心疼的。」

    想到弟弟,青舒的眉頭舒展開來,看了小魚一眼,「你倒是會勸人。」

    小魚見她的神態變了,喜道,「小姐,您稍等,奴婢這就給您拿擦手的濕布巾。」

    青舒擦過手,心不在焉地拿了切塊兒的蘋果吃。

    小魚見桌上的信一直沒動過,「小姐,這信要如何處理?」

    青舒唔了一聲,繼續心不在焉地吃蘋果,直到她伸手進盤子裡,卻什麼也沒摸到,這才回神。

    小魚忙問,「小姐,還要吃嗎?要不要再切一顆?」問話的時候,還不忘遞濕布巾過來。

    青舒擦過手,「不了。」而後取了馬氏留在桌上的信皮,進了里間去。小魚跟過來,把里間門給關上,轉過身把桌上為待客擺出來的瓜果盤子收拾走了。

    青舒瞇眼盯著手中的信,心裡想著:不看,燒掉,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打開看,再燒掉,同樣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她盯了老半天,覺得無趣,將它折成紙飛機,隨手一拋,任它落到地上,也不去揀,倒在炕上不想動。

    半個時辰後,管家等人回來了。管家與蘇媽媽親自過來向青舒回話。馬氏被長子送到慈濟藥堂看的大夫。大夫說馬氏是憂思過度,再加上夜不能寐與勞累,這才拖垮了身子。大夫給開了三日的藥方,並囑咐馬氏要靜養些時日,還要吃些滋補的東西。古管家等人把看過大夫的馬氏送回家,這才趕回來的。

    稟報完這些,蘇媽媽把屋中伺候的小魚和小娟支開,對青舒小聲說道,「小姐,老奴有事稟報小姐。」

    青舒見她神神秘秘的,覺得奇怪,「何事?」

    蘇媽媽便告訴青舒,馬氏跟前的英姑避開人,與她說了些話。英姑說,馬氏今日前來,有所求是真的,但不為討承諾。說到此處,蘇媽媽疑惑,「小姐,什麼承諾不承諾的,老奴聽的糊塗。追問一句,那婆子卻不肯說,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青舒聽了微一挑眉,「哦,她還說了什麼?」心裡卻在想,這到底是馬氏授意婆子如此說的,還是婆子的自作主張。無論是哪個,仔細一想,目的還不是想讓她幫忙解決古璃的婚事。

    蘇媽媽於是繼續講。英姑說,馬氏今日來訪,一為還信,二為求青舒幫忙。馬氏是想甩掉古雲福,悄悄帶了子女離開康溪鎮,南下去謀生。可古雲福盯他們盯的緊,馬氏無法悄無聲息地遠走他鄉,於是只得求助於青舒,希望青舒能幫她們一把,助他們離開。

    英姑還把古雲福與吳府勾結的事情告訴了蘇媽媽。這使得蘇媽媽非常氣憤,對青舒說,「小姐,福老爺實在過分,沒想到竟能幹出這種事情來。老奴覺得英姑說的有道理,只要大夫人帶著兒女遠走高飛,沒了璃小姐,便沒了沖喜新娘,福老爺與吳府密謀的事情就成不了。」

    一直不作聲的古管家從旁說道,「你懂什麼?大夫人帶著兒女遠走高飛,福老爺能罷休?若小姐真當了幫手,福老爺定會來大鬧,還會跟小姐要人。到時候吵吵嚷嚷的能好看嗎?」

    蘇媽媽聽了,倒吸一口涼氣,「這,這,大夫人這不是要害小姐和少爺嗎?怎麼可以這樣?」

    古管家琢磨了一會兒,說了一句,「大夫人怕是走投無路了,這才想到了利用小姐來成事。小姐,大夫人有沒有提過,夫人對璃小姐的婚事承諾了什麼?」

    青舒晃了晃手中把玩兒的紙飛機,「沒提。不過給了這個,這裡面寫的就是承諾的內容,似乎是我娘親手寫下的。」

    蘇媽媽愕然,「有這種事?老奴在府中伺候多年,竟不知有這樣一封信。」

    古管家也吃了一驚,「原來承諾是真。」

    青舒看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關於承諾之事,我可是聽管家你說起才知道的。」

    古管家說道,「當時還不是府中的管家,卻因是將軍的部下,經常會去找將軍。一日,正巧碰上將軍對夫人發脾氣。原因無它,將軍埋怨夫人,因夫人未曾與將軍商量,便對璃小姐的婚事做了些難辦的承諾。詳細的不是很清楚,只是夫人已經答應了的事,將軍也不好說什麼,這事便被擱置在一邊。」

    蘇媽媽一臉恍然,「聽你這麼說,隱約記起了些。將軍大發雷霆,嚇得我們躲的遠遠的。當時將軍喊的很大聲,『憑什麼他女兒的嫁妝由我出』,還有什麼,容我想想。將軍發脾氣的次數有限,我應該記得才對……」她嘴裡嘀嘀咕咕的半天,似是想起來了,「還有一句,將軍喊的是,『妄想嫁女入得四品大員的府邸,真敢攀高枝』。小姐,那信裡寫的什麼?夫人不會真的答應給璃小姐準備嫁妝,還要讓璃小姐攀上高枝吧?」

    青舒覺得無力。原來承諾的內容不僅是堂姐妹「同入一門」,還有替古璃出嫁妝一說,還定下了古璃嫁人的標準,須得是四品大員的府邸才成。古葉氏這個沒腦子的小白花兒啊!再與馬氏交好,也不能掏心掏肺到這種地步吧!簡直聖母到令人無語的地步了。還有馬氏,心好大啊!幹嘛選四品大員府邸中的子孫為女婿,一點都不夠威風,乾脆直接選皇帝當女婿得了。

    在古管家和蘇媽媽四隻眼睛的注視下,青舒無力地說道,「不知道,我還沒看。」

    蘇媽媽急了,「小姐,您怎麼不看看?」

    青舒嘆氣,「因為還沒想好。我是很想打開看個究竟,可又擔心看了會氣死自己,所以我還在考慮。你們說,我直接將它燒了,成不?」

    蘇媽媽聽了,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覺得小姐說的很有道理,若看了內容,氣壞了小姐可怎麼辦?

    古管家也覺得難辦,可還是給了建議,「小姐,估計您看了會生氣,不看同樣會生氣。如此一想,您還是打開看一看,看看信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燒掉就是了。燒掉了,也不怕大夫人以後再拿它做文章。若不是真的,便證明大夫人這人不可信,您也好心裡有個數,知道以後該如何對待她。」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青舒懶懶地一揮手,「你們先下去。今天心情不好,不想看。反正信在我手裡,明日再看便是,不急。」實在是,她被同入一門給噁心到了。若是周伯彥聽聞這些,不知道是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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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看哪裡

    到得第二日,青舒已經調節好了情緒,打開了馬氏送來的那封膈應人的承諾信。因有了心理準備,她看信時並未像昨日那樣生氣。而且,她從信中找到了極小極小的安慰,對古葉氏這個親娘的厭惡之情總算淡了那麼一點點。

    她的小白花娘,雖然傻的夠嗆,好在沒寫讓她和古璃共侍一夫,而是說,要讓堂姐妹二人嫁入同一大族中,成為同門媳。她搖頭,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據她所知,這個時代的世家大族為子孫娶媳,若娶姐妹,必定是要姐妹共侍一夫的,姐妹其一為正妻,其一為妾。而兄弟二人分別娶一姓姐妹為正妻的,極少。將軍爹是該發脾氣,因為這事辦起來有相當的難度。男方家若是平民百姓或小官小史的話,為討好巴結將軍一定樂意,可馬氏一家所求的是四品大員的子孫,這事基本沒戲。

    到頭來,馬氏手持這份承諾信,不是促成了姐妹共侍一夫,便是用些手段讓青舒退出而讓古璃高嫁。只能說,古葉氏傻的可悲又可恨,被馬氏玩弄於鼓掌之間而不自知。

    關於嫁妝,古葉氏承諾,在古璃出嫁時她這個嬸娘給添上四十抬的嫁妝。按京城風俗,高官大戶嫁女兒得準備八十抬的嫁妝,這只是底數。身份顯貴的人家嫁女,嫁妝何止八十抬!不過,因當今主張節儉,顯貴高官按八十抬的標準嫁女的也很多。按這八十抬算,相當於古璃的一半嫁妝得由古葉氏出。

    古雲福一家沒官沒品的,全是靠了將軍兄弟才變成當地小小富戶的。按他們的身份條件,在京城,嫁女時出二十抬的嫁妝就已經不錯了,居然妄想八十抬,心大的沒邊了。若非這中間的變數太多,若非將軍爹早逝,指不定這會兒馬氏正追著將軍爹要官門大戶的女婿呢!

    青舒把這「承諾信」的字跡與古葉氏遺留的其它信件上的字跡比對了一下,很像。她將其收起,戴好帽子與手套,帶了小娟去了前頭。

    此時府門大開,不僅是家丁在往外張望,古管家也在前頭,不時往外看。

    青舒不緊不慢地往敞開的府門口走,家丁見了紛紛行禮問安。古管家聽得動靜回頭,迎了過來,「外邊冷,不如小姐到前廳坐等。少爺們到了,老奴自去通稟。」

    青舒腳下不停,「不必,少爺們見我迎他們,定會高興非常。」

    古管家見此,不再阻攔,立刻吩咐家丁們在府門前左右分列開來。

    青舒站在府門口,微側了身站著,望著青陽他們的來時方向。

    過不多時,有眼尖的說少爺們回來。

    看著由十幾騎護衛的車馬進入視線,青舒微笑著等待。隨著距離拉近,人影由模糊到清晰,騎士們的長相眉眼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周伯彥穿了藍色錦袍,身披青色斗篷,穩坐高頭大馬的背上。他沒戴斗篷的帽子,劍眉下的鳳目先還是清清冷冷的,但在看到站在府門前等候的人影時,那份清冷立時退去。同時,他如玉的面龐上透著的那股疏離感也散去,轉而面帶微笑盯著前方的人影。

    青舒低了頭,轉過身準備入府。正這時,從另一邊傳來女子嬌俏的一聲青舒妹妹。青舒下意識地轉過臉,看著一臉嬌羞模樣地走過來的古璃,她突然感覺反胃的很,臉上的笑容散去。

    古璃由丫鬟眉兒虛扶著,身上穿了少女喜歡的粉紅裙裳,頭戴釵環,蓮步輕移地走了過來。她微低了頭,雙頰微微泛紅,一臉嬌羞地往周伯彥一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並不理會迎上前的古管家,輕言軟語地問青舒,「青舒妹妹,是青陽弟弟回來了嗎?」

    青舒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到了古璃看周伯彥的那一眼。她微瞇了眼,並不想搭理古璃,便邁步入府,為就快到近前的車馬讓出地方來。

    古璃被晾在原地,有些尷尬。即便尷尬,她又往周伯彥的方向看了一眼,咬了咬唇,竟是厚臉皮地喚了聲「妹妹等等姐姐」,跟進了府去。

    小娟回頭,見古璃竟然跟了進來,氣的夠嗆。但因小姐沒發話,她只好忍著不趕人。她來氣,不為別的,因為古璃看彥公子的樣子很討厭。在她心裡,彥公子可是她家小姐的,豈是別人可以惦記的。

    青舒進了府,在不擋路的地方停了下來,轉過身等著弟弟他們進來。古璃很自動自發地站在青舒跟前,跟著青舒往府門口看。

    不過片刻,周伯彥騎馬在前,三輛馬車尾隨在後,錦衣護衛們下馬牽著韁繩跟在左右,進得府來。

    周伯彥翻身下馬,跟前的顧石頭立刻接了韁繩。馬車已經停好,立刻有家丁擺下馬凳。跟隨的書僮們便伺候青陽和灝下車。第二輛車裡坐的盧先生一家人也下了馬車來。

    眾人正忙著見禮寒暄的時候,小娟大聲來了一句,「喂,你一個姑娘家,有沒有羞恥心?你眼睛直勾勾地在看哪裡?」

    這話突兀又震撼,引得眾人動作一頓,全部往這邊看了過來。大家這才發現,小娟叉了腰,正對別家丫鬟怒目而視。

    眉兒的頭低的不能再低,小聲辯解,「沒,沒有,沒看哪裡。」

    而古璃,臉紅的似煮熟的蝦一般,抬不起頭來。不過,細心的人會發現,她低頭之餘,竟用眼角余光看著一個方向。而那個方向,站著一個背對她的頎長身影。

    雖然小姐沒有出言訓斥,可小娟知道自己的言行並不妥,因此本想就此打住的。可她一側臉,便注意到古璃還在偷看彥公子。她立刻火大,怒視著眉兒的頭頂,「喂,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還看,還看,再敢亂看,定要戳瞎了你不安分的眼。」

    周伯彥向剛下馬車的盧先生一揖,頭也不回地走了。頭從到尾,他沒往這邊看一眼。

    顧石頭狐疑地往青舒這邊看了一眼,示意護衛們跟上公子,而他自己則留下來指揮人拿各種大大小小的包袱。

    這時候,青舒才走上前,微笑著面對因不名所以而呆住的眾人。她問起盧娘子與笙歌累不累,問青陽和灝玩的開不開心等等。這之後,青舒帶走了青陽和灝,笙歌被麥子和周星拉走了,盧娘子等人也各自回去了。而下人們忙著搬東西,竟沒人招呼古璃主僕二人。

    古璃羞惱不堪,可想到在小小的康溪鎮上,在古青舒的家裡,竟能碰到渾身透著貴氣的年輕公子,她不甘心,不著痕跡地掐了眉兒一把,低聲交待,「快去打聽。」

    紅著眼眶的眉兒不懂,小聲問,「小姐,您要奴婢打聽什麼?」

    古璃氣的恨不能當場收拾眉兒一通。她左右看了看,終不見那公子的身影,臉現失望之餘,見蘇媽媽一臉不善地看過來,她一跺腳,氣呼呼地離了古府去。

    古璃一走,蘇媽媽過去,扯了古管家就走。

    古管家見家丁們都低了頭,一臉不自在地輕斥蘇媽媽,「放開,成何體統,讓人看了笑話。」

    蘇媽媽是循規蹈矩的人,剛才也只是一時氣憤,因此忘了規矩。如今古管家提醒,她立刻鬆開人收回手,但怒氣未消,避開人後停下來壓低聲音說道,「以後讓人盯緊了,萬不可再讓璃小姐上門了。」

    古管家以為蘇媽媽還在為那什麼承諾生氣,「別胡說,小姐沒發話,你少自作主張。」

    蘇媽媽急的不行,見左右無人,扯了古管家壓低聲音說道,「我瞧的清楚,璃小姐的眼睛一直粘在彥公子身上。你當小娟罵的是璃小姐的丫鬟不成?」

    古管家詫異,「難道小娟罵的是……」

    蘇媽媽點頭,「連遲鈍的小娟都注意到了,璃小姐表現有多明顯,不需我多言。」之後立刻轉了口氣,「小娟這丫頭倒是學機靈了,竟會指桑罵槐了。」然後又回剛才的話題上,「你瞧著,璃小姐如今又有惦記的了,指不定得天天來。你可讓人盯緊了,不需稟報小姐知道,直接把人擋在門外便是。」

    古管家哼了一聲,心裡已經有譜兒了,嘴上卻說,「知道了,知道了,趕緊回去做事,少偷懶。」說著,背著手回前頭去了。

    蘇媽媽不服,「我哪裡偷懶了?說清楚。」見古管家根本不回頭,她嘀咕一句「晚上再找你算賬」,而後一臉笑模樣地往廚院去了。她得親自盯著,幾日不見少爺,心裡怪想的,定要準備了豐盛的午飯給少爺吃。

    青舒把青陽和灝帶去了青陽的住處。知道他們今日回來,屋子早早命人燒暖和了的。青陽和灝很興奮,尤其是青陽。他把如何見的小榮弟弟,又是如何帶了小榮弟弟一起,跟著彥哥哥看燈會的事情講給青舒聽。

    說到高興的地方時,灝也會從旁補充兩句。

    等興奮勁兒過了,青陽好奇地問,「姐姐,古璃怎麼又來了?」他不喜歡大伯家的人,所以不喊古璃姐姐,說起時習慣直呼其名。每次古璃來府上,他都不去姐姐屋裡,連面都不肯見的。

    「誰知道呢!你不在,她也來過一次,姐姐沒怎麼理她,她還不高興,氣呼呼地走了。」青舒一邊整理他的衣物,一邊說道,「剛姐姐站在府門口迎你們,她突然又來了。姐姐也沒怎麼理她,估計這會兒已經走了。」

    小娟正挑了簾子進來,「少爺,您不知道,璃小姐的臉皮厚著呢,剛才居然直勾勾地盯著……」她突然住了嘴,因為小姐瞪了她一眼。

    青陽不明白,「盯著什麼?」

    青舒點他額頭一下,「咱們別老提她。累不累?要不要躺下睡上一覺?離吃午飯還有些時間?」

    青陽說不累,湊過去和灝神神秘秘地嘀咕了一會兒,之後兩人叫了各自的書僮進來,並取了書僮抱的包袱。看他們倆個抱的樣子便知道,裡面裝的東西似乎不輕,挺重的樣子。

    「姐姐,這是小陽送給姐姐的。」青陽把懷裡抱的一個大包袱放到青舒跟前,雀躍地說道。

    「姐姐,這是灝送給姐姐的。」灝同樣往青舒跟前放了一個大包袱,小聲說道。

    青舒一臉喜色地問,「你們都給姐姐買了禮物嗎?」

    青陽和灝點頭,還催促青舒趕緊打開看看。

    青舒答應一聲,把兩個包袱同時打開,裡面居然什麼都有。最先讓人注意到的,是包袱一打開便滾出來的水果。又大又紅的蘋果十來顆,大個頭兒的橘子十來個,平日裡鎮子上見不到的大紅棗大概有二三斤,還有個頭兒大的出奇、外觀很喜人的梨也有五六顆。除此之外,用油紙包包起來的不知名的小吃有很多,精緻木盒裝的各色糕點,幾盒糖果,女兒家用的髮帶等等,林林總總的不少。

    青舒笑彎了眉眼,「這些都是送給姐姐的?」

    青陽伸手,將一個油紙包打開,伸到青舒面前,「姐姐,看,彥哥哥說這叫桂圓,是入藥的。看,這個很新鮮,彥哥哥說這樣的可以當水果吃。姐姐嘗嘗,快嚐嚐。」

    灝也不甘人後,打開一個油紙包捧到青舒面前,「姐姐嚐嚐這個,這個好吃。」

    青舒開心的不得了,「家有貼心的弟弟真好,都嘗,都嘗。」

    青陽忙放下油紙包,認真地剝了一顆桂圓的皮,然後送到青舒的嘴邊,「姐姐吃。」

    青舒剛把弟弟奉上的含進嘴裡,灝把一樣籽實一樣的東西送到了青舒的嘴邊。青舒趕緊把桂圓的籽吐出來,把灝遞過來的含進嘴裡。她這才知道,灝給她吃的,居然是炒熟並去殼兒的松籽兒。

    如此,在青陽和灝熱情的餵食下,青舒把包袱裡的小吃基本都嚐過了,人也飽了七八分,午飯大概已經吃不下什麼了。

    青舒說了句口渴,青陽和灝搶著要倒水。

    小娟趕緊申明,「少爺,兩位少爺,倒水這事交給奴婢就是,千萬別再搶去了。」

    笑鬧間,便到了午飯時間。蘇媽媽親自過來請示,問主子們的午飯要在哪邊擺。

    青舒問道,「彥公子那邊怎麼說的?」

    「公子傳話,要和少爺們一起用。」蘇媽媽答。

    青陽立刻說道,「姐姐和我們一起用吧!姐姐不在,吃飯都不香。」

    蘇媽媽本要勸阻,但聽少爺如此說,立刻眉開眼笑地說道,「少爺最會哄小姐了。」然後問青舒,「小姐,擺一起可好?」她是覺得小姐這兩日心情不好,氣性大,因此想藉著少爺哄人的勁兒,讓小姐開心開心。至於彥公子與小姐同桌不妥這事,她暫時放到了一邊去。

    青舒覺得意外的同時,哪會反對,「就擺一起吧!」

    如此,難得的,青舒、青陽、灝和周伯彥四人聚到了一張桌上,一起用午飯。

    青舒剛被兩個弟弟餵了那麼多的零嘴兒,哪裡還吃得下太多,於是午飯吃的極少。

    周伯彥自是注意到了。趁蘇媽媽不注意,他往青舒碗裡夾了一塊兒醬排骨,而後若無其事般地吃自己的。

    蘇媽媽在場,青舒也不好瞪他,更不敢讓蘇媽媽知道他給她夾菜的事。於是,青舒硬著頭皮,小口小口地吃了碗中的排骨。不想,第二塊兒又進了碗裡。她不敢瞪他,於是只能低頭盯著碗裡多出來的醬排骨,當成他使勁兒瞪。

    蘇媽媽見小姐不吃,只低頭對著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於是關心地問,「小姐,您不舒服嗎?」

    青舒忙抬頭,「剛才吃多了零嘴兒,只是吃不下飯而已,沒有不舒服。」

    蘇媽媽這下放心了,「如此,小姐喝口熱湯吧!飯就不必吃了,剩就剩了,不打緊。」

    青舒意外的不得了,奇怪蘇媽媽怎會變得如此好說話。碗中剩飯這種事平日裡蘇媽媽可不會允許在她身上發生,定會以閨儀什麼的來說教一番。

    她哪裡知道,蘇媽媽今日會如此好說話是有理由的。一方面,蘇媽媽覺得她昨日氣的不輕,管束上放鬆一些,她心情一好,氣就解了,不會鬧病。另一方面,蘇媽媽想看看彥公子的反應。

    蘇媽媽親自盛了半碗熱湯,擺到小姐手邊時,發現小姐的飯碗不見了。她沒多想,轉過身從鈴蘭手中接過湯勺,而後轉回來給放進了小姐的湯碗之中。她又發現,小姐的飯碗又出現了。但奇怪的是,小姐的碗空了,碗邊只沾了幾粒兒白米飯。

    蘇媽媽疑惑,卻見小姐頭垂的低低的喝湯,臉可疑地紅了。她看向桌上其他人。兩位少爺沒有任何異樣,各吃各的。視線轉到彥公子身上,見彥公子正面色如常地進食,但有一樣,彥公子碗中的飯似乎比剛才多了些。她想到一個可能,有些愕然,又看了看小姐不肯抬頭的模樣,雖然覺得此事太不合規矩了,可不知為何,心下竟是雀躍的。

    到了此刻,蘇媽媽再不想著親自盯人了。她悄悄退下,到了外邊,嘴角越揚越高,移動微胖的身子,走了三處才找到古管家。而後,她激動地對古管家耳語了一句什麼,扭身就走。

    古管家愣在當場,以為聽錯,老半天反應不過來。

    再說另一頭,古璃回到家中,急步進了馬氏屋中,「娘,娘,您好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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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堵個正著

    連著幾日,古璃日日來古府,卻總是吃閉門羹。待到第五日的時候,古府府門終於打開,走出四五名牽馬的錦衣護衛來。

    守在路邊的軟轎旁的眉兒硬著頭皮上前,「幾位大哥安好。」

    護衛長洪威繃著臉,看著擋住去路的面目清秀的丫鬟不說話。

    眉兒有苦難言,瑟縮了一下,「請,請問幾位大哥,能不能,麻煩幾位大哥將此物交與你們公子?」說話間,她的頭垂的低低的,把捧在手中的一個不大的木匣子往前遞了出去。

    護衛長往停在路邊的軟轎那邊看了一眼,搖頭,「不知天高地厚。」說罷,一揮手,帶人上馬。幾匹馬立刻不安分起來,不僅長嘶起來,還在原地打轉。

    眉兒嚇壞了,白了臉,抬起頭,把木匣子抱在懷裡,目露懼意地盯著高頭大馬,急急往後退開幾步。

    有人駕的一聲,五匹馬停止長嘶,揚蹄出發,直直衝眉兒來了。

    眉兒嚇的驚叫連連,手裡的匣子也顧不上了,青白了臉,閉了眼,抱住頭蹲到了地上。

    一陣踢踏聲中,五騎從眉兒身邊跑過,直直沖向路邊的軟轎方向。轎夫嚇的丟下軟轎跑開去,五騎從軟轎旁極近的地方呼嘯而過,轉眼間便揚長而去。

    受了驚嚇的古璃帶了眉兒回家,臉色很差。眉兒敲開院門,低垂了頭請古璃進去。

    古璃邁步入門,院門一關,她回頭便甩了眉兒一巴掌。

    眉兒捂著臉,垂著腦袋,淚花在眼眶中打轉,卻不敢哼一聲。

    剛關好院門的英姑忍不住,說了一句,「小姐,眉兒有錯,您教訓幾句便是,何必甩她耳光。」

    古璃正氣著,這話徹底惹怒了她。她不管不顧地兩步過來,二話不說又甩了英姑一巴掌。

    英姑雖是下人,可因跟隨馬氏多年,在古家的地位自是不一般。馬氏都沒甩過她巴掌,沒想到今日卻挨了古璃這麼一下。她任臉上火辣辣地疼著,一言不發,直接跪到了地上。

    眉兒見了,也趕緊跟著跪下。

    古璃心中憋了幾日的火氣,可下有了發作的地方。她指著英姑的鼻子罵,「奴才就該有奴才的自覺,別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敢教訓起本小姐來,誰給你的膽子?」

    英姑磕頭,「奴才該死,請小姐恕罪。」

    古璃恨聲說道,「你也知道你該死,為什麼不去死?你……大哥,放開,放開我,大哥你弄痛我了……」

    古青嘉沉著臉,大力抓著古璃的手腕,吩咐英姑和眉兒,「敷下臉,別讓夫人看出來。再有一樣,以後,小姐的飲食起居自有小姐自己打理,你們不必跟前伺候。」

    古璃一臉不敢相信的模樣,「大哥,你怎麼可以這樣?」

    古青嘉二話不說,捂了古璃的嘴,將掙扎不休的古璃拽進屋去,一腳踢上門。

    英姑從冰冷的地上起來,扯了愣住的眉兒去了廚房。

    自此之後,接連幾天,古璃都沒出現在古府府門外。

    青舒很忙,過了十五,她與許五娘等人又開始做起了書包。各私塾就要開課了,她得抓緊時間多做些書包出來。因此,對古璃的事,她可沒空去管。

    周伯彥似乎不急著走,每日裡不是關在屋中處理信件,便是與盧先生、青陽和灝呆在學堂中,聽說是在練字。

    這天,青舒正做書包,小娟進來稟報,說是管家有重要的事情與她說。她聽了,把做了一半的書包放一邊,到書房見管家。

    因沒有生火,書房中很冷。她也沒坐,與管家站著說話。

    古管家稟報起來,「德縣那邊來信了。吳府窩藏朝廷要犯,證據確鑿,前日一早被官兵抄了家,男子悉數抓起,女眷中吳老夫人、二夫人葉氏及大夫人、三夫人也被抓去。吳府名下的十餘家鋪子和二夫人名下的三家鋪子盡數被官府查封。」

    青舒大吃一驚,「可信嗎?」

    「幫主親自送來的消息,自然可信。不僅如此,吳老爺親族的其他幾個吳府也被牽連進去,雖未被抄家,但一府之主全被抓去問話了。若是清白的,自然會放回去。若與吳老爺的案子搭上邊兒的,想脫身就難了。」

    青舒對這突然的變故震驚不已,但心裡是痛快的。她原想著,對吳葉氏精神上的折磨已經差不多了,等到二月初八時再給吳府最後一擊的。不曾想,吳府自己先犯了事兒,被官府給抄了,倒是省了她自己動手了。她激動地走來走去,「確定吳鎮江和吳葉氏都抓進大牢了?」

    「咱們的人是親眼見官兵把人押去衙門的,錯不了。」

    「窩藏朝廷要犯是重罪,大概會如何判?」

    「砍頭,發配邊疆,視審案結果而定。無論哪一樣,枝繁葉茂的吳府會就此衰敗。受影響的,不僅是德縣的吳氏族人,就是康德鎮的吳氏族人多少也會受到影響。」

    想到可惡之極的古雲福,還有馬氏,青舒說道,「等消息傳開時,有人哭,有人笑,估計又要鬧騰一番了。」

    這事情說完了,古管家便催青舒趕緊離開書房,主要是怕青舒凍著。

    青舒一邊往繡房走,一邊問跟隨的小娟,「今日是廿三還是廿四?」(注:農曆中,二十一至二十九又稱廿一至廿九。)

    小娟,「小姐,是廿四。」

    「陳少爺和洛少爺的院子該打掃了。」

    「管家今日已吩咐人打掃了,小姐放心。」

    提到管家,青舒想起一事,停了下來,「你去轉告管家,明日派人過去給馬氏送顆定心丸。如此,即便不願,馬氏也是欠我一個人情的。」之後,她倒要看看,馬氏會不會繼續厚臉皮地讓女兒上門。

    小娟不解,「定心丸?小姐,府中有定心丸嗎?」

    青舒輕笑出聲,「趕緊去,即便沒有,管家也會變出一顆來。」

    小娟困惑地去傳消息,而青舒獨自回去繼續做書包。

    待日頭偏西,青舒讓眾人收工,開始清點近日做出的書包數量。年前,青舒、許五娘和小魚陸續做了八十二個書包。近些天,青舒、許五娘、小魚、蘇媽媽、鈴蘭加上盧娘子、趙氏、程娘子、寧娘子(寧四的娘子),她們一共做了二百二十七個書包出來。加起來,就是三百零九個。

    根據書包上繡的圖案,根據書包的顏色,青舒讓人把這三百零九個書包分開,打了十五個包袱出來。

    既已收工,程娘子和寧娘子告辭回家去。盧娘子回了自己院子,她得開始準備晚飯了。趙氏被青舒留下了,青舒說晚上周大夫也過來這邊吃飯,再說周星就在府裡玩兒,吃過晚飯,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回去也不遲。

    如此,蘇媽媽便拉了趙氏去說話,青舒忙著確定明日之事。

    她先去了存放酸菜桶的庫房。給周伯彥的商隊準備的二百桶酸菜一桶不缺,給步五的一品樓準備的二百桶酸菜一桶不缺,都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明日來人取貨。她想到一事,詢問丁管事,「去年秋下曬乾的嫩苞穀米粒還有多少?」

    丁管事答的快,「還有一百來斤,不多了。」

    她想了想,「的確是不多了。少爺愛吃,一品樓那邊不能再給了,你找個時間全送我那邊去。」

    這邊沒事了,她又去了前頭,叫了管家問話,「明日的隨從是如何安排的?」

    管家便報備起來。出行的馬車兩輛,拉貨的板車兩輛。丁管事帶上府中家丁四人及鎮子上新組建的十人小隊跟隨。

    這十人小隊成員都不陌生,都是入過伍的,也曾在古府當過幾日的臨時護衛。古府不再需要臨時護衛了,這些人商量了一下,組了這麼個小隊,不再各自去打短工了。他們有點像鏢師,又有點像護衛,總之就是替雇主押送貨物或護衛雇主出門遠行。因帶頭的姓李,大家抓耳撓腮地最後取了個李兄保平安小隊。

    寧四聽了,說不好,拜託古元河幫忙取個名字。古元河一臉為難,說不行就叫平安護衛隊算了。如此,他們捨了李兄保平安小隊之名,取了平安護衛隊之名。

    俗話說的好,萬事開頭難。這平安護衛隊組好了,可沒人找他們做事,他們整日愁眉苦臉的。再去幹短工吧,可冬日裡哪裡來的那麼多短工可做。就是因為短工不好打,他們才想幹這差事的。在他們就要堅持不住放棄的時候,就在年關當頭,他們接到了第一單的生意,古府要往錦陽城送兩車的貨,要他們護送。

    他們喜出望外,平平安安地將古府的兩車貨送到了錦陽城的古記包子舖中,並帶回了鋪中杜掌櫃的信。如此,他們拿到了第一筆出工費,二兩銀子。除去路上的吃住等花費,他們每人分得一吊多錢。他們感謝古府之餘,總算有了點信心,不再想著放棄。

    如今,古府又要往錦陽城去,還給二兩銀子的護送銀,問他們走不走。他們滿口答應下。如此,古管家才會只給丁管事派了四個府中家丁。

    對管家的安排,青舒沒有異議。因為幫襯平安護衛隊慢慢打出名聲,是她授意的。他們古府多用幾次平安護衛隊,鎮子上的人便會慢慢認同平安護衛隊,從而有需要的時候會找上平安護衛隊,平安護衛隊成員便可養家糊口。

    見青舒沒有異議,古管家追問一句,「小姐,您要派出幾名護衛?」

    青舒說道,「四人便足夠了。兩位少爺一人一個護衛,盧先生一個護衛,餘下的那一人哪邊有需要就去哪邊支援即可。」

    事情就這麼定下了。一夜無事,轉眼到了第二日。大家早早用過早飯,開始準備出出行事宜。

    這時候,青舒在青陽的屋中,親自為青陽挑選並打包換洗的衣裳。

    青陽和灝像個尾巴似的跟在青舒的後頭走來走去。青陽不停提問,「姐姐,真的不用吆喝嗎?不吆喝,別人怎麼知道要找我們買書包?」

    青舒笑答,「你們跟著先生去文傑書院,是要和文傑書院的學生切磋學識的,不是去賣書包的。你可千萬別吆喝,若是先生覺得你丟了他的臉,他定會拿了戒尺打你手心。」

    青陽臉上多了愁色,「姐姐,那我們的書包怎麼辦?我們去,不就是要把書包賣掉嗎?」

    青舒輕笑出聲,「快別愁了,小小年紀,怎麼像個整日為生計發愁的大人一般!」見弟弟臉上還有愁色,她有些哭笑不得,「放心,放心,別想那麼多。姐姐實話告訴你,你們不用吆喝,只要背了書包跟著先生進了文傑書院,便有人會注意你們背的書包。到時候,你們什麼也別管,一心跟著先生,然後在切磋時好好表現。如此,在你們離開書院時,自有人會與你們搭話,尋問你們的書包在哪裡買的。到那時,你們就說在城中新開的吉祥莊買的,其他一律不准說出去。」

    青陽這才不愁賣書包的事了,可又打聽起了價格,「姐姐,人家問我多少銀子買的,我該如何答?」

    青舒笑著伸了兩根手指出來。

    青陽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想起姐姐說過的,說用的料子都是最好的,兩吊錢不太可能,於是他猜,「二兩銀子?」

    青舒點頭。

    自從賣過春聯,青陽很痴迷做生意的事,於是激動地問,「姐姐,那除去本錢,咱們能賺多少?」

    「大概一兩銀子左右吧!」她這是估摸的。料子及耗費的錦線佔一定的費用、製作的手工費、運送費、鋪子因它而付出的費用等,從二兩銀子的賣價中扣除掉這些成本費,差不多就這個賺頭兒。

    青陽剛想歡呼,有人打斷了他。

    「才一兩銀子的賺頭,你的賣價低了。」

    青陽立刻跑了過去,仰頭看不請自來的周伯彥,「彥哥哥,姐姐說賣二兩銀子一個,低嗎?」

    「物以稀為貴,如今你們的書包是賣的獨一份兒,二兩銀子太低,五兩銀子正適合。」周伯彥說道。

    青舒琢磨了一下,覺得周伯彥的話不無道理。她原以為二兩銀子的價格就不錯了,沒想到還可以更高。經商這塊兒,周伯彥可比她懂得多的多,這個她服氣。不過,她還想再確定一下,「五兩銀子,真能賣出去嗎?」

    「定能賣出去。」周伯彥明白她動心了,便給了肯定的答復。

    青舒遲疑不過兩秒,「成,依你的,五兩銀子一個。估計這價格也只能賣一次,是該趁著物以稀為貴的機會掙上一筆。」

    青陽立刻發揮了小財迷的性情,歡呼一聲,伸了四指出來,「姐姐,咱們一個上能賺這麼多的銀子,若是三百個全部賣掉,那,那……」好吧,他激動的說不出那個數字了。

    青舒失笑,低頭繼續整理弟弟的衣物,嘴上卻說,「別高興的太早,能不能全部賣掉還不知道呢!總之,掙多掙少,賣多賣少的,你只管好好跟著先生,認真做好先生交待的事情,不許分心去想賣書包的事。」最後她又加了一句,「灝是哥哥,若是弟弟切磋時不夠專心,灝記得要提醒弟弟,好不好?」

    一直安靜地站在青舒身邊的灝小聲答應,「好。」

    青陽也說會聽先生的話,也聽姐姐的話,不會不專心。

    周伯彥眼中含笑,在一旁安靜地聽了他們姐弟三人的對話片刻,清了清嗓子,「阿舒,我臨時決定,與青陽他們同行去錦陽城,你有沒有話要囑咐哥哥? 」

    得知他要走,青舒訝異地轉過身,「你今日走?是要回京嗎?」

    「暫時不回京。錦陽城中有件差事很棘手,哥哥必須親自前去處理。若無意外,少則七八日,多則十日,定能將差事處理妥當回來。」

    他說差事棘手,她本是擔心的。可他居然在人前自稱哥哥,她立刻白了他一眼,「你才不是我哥。」

    周伯彥俯下身,對青陽耳語了一句什麼。青陽點頭,看了青舒一眼,走過來拉上灝,到外間去了。

    青舒不明所以,「你對小陽說什麼了?」

    周伯彥移到她身側,伸了手臂攬住她的腰肢,對她低語,「哥哥要出門去,妹妹可有什麼囑咐的話要說?」

    青舒沒甩開他的手臂,只是不滿地咕噥,「什麼哥哥妹妹的,聽著不舒服,不許這樣說話。」

    「你喊我一句彥哥哥,我便不說了。」

    她抬了手臂,給了他一拐子,但嘴中卻說,「注意安全,別再受傷了。」

    他輕道,「好。」

    她開始抱怨,「既要出門,幹嘛不提前說?這會兒,想準備什麼給你,都準備不出來。」

    他一本正經地點頭,而後卻道,「我那邊衣物還未整理,不如你現在就過去,正可以幫我準備換洗的衣物。」

    「想也別想。趕緊走,別挨我這麼近。」她開始趕人。

    他卻攬著她的腰不放,「既給青陽整理了行裝,你得公平對待,我那邊也得給整理。」

    她來不及反駁,卻聽外間傳來青陽的聲音,「蘇媽媽,我的行裝都準備好了,是姐姐準備的,你放心,不用檢查。」

    這不是被堵個正著嘛!這還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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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晨露牡丹

    青舒嚇的不輕,立刻慌了手腳,推周伯彥趕緊躲起來。周伯彥不是很情願,但還是依著她推人的力道退到了屏風後頭去,只是抓著她的手不放。

    她低聲警告,「躲好,不許搗亂,否則再不理你了。」而後推開他的手,趕緊轉出屏風後去,繼續給青陽打包衣物等物品。

    過了片刻,外間沒了蘇媽媽的聲音,青陽探了頭進來看了一圈兒,疑惑,「姐姐,哥哥去了哪裡?」

    青舒鬆了口氣,一指屏風的方向,快速攏好包袱皮系上,「小陽,已經弄好了,姐姐還有事,先走了。」

    她這邊急著走,極不情願地躲到屏風後的人不樂意了,「你要丟下我?」這語氣,怎麼聽怎麼不對,就像是怨夫在抗議被娘子拋棄了一般。

    她聽了,沒好氣地來了一句,「乖孩子有獎,愛搗亂的孩子沒人理。」說話間,已經走出去了。

    青陽接下了安慰人的差事,「哥哥,姐姐最怕蘇媽媽的嘮叨了,不是不想理你。」

    周伯彥一陣無語。當初做什麼要答應她等她五年?現在倒好,見個面、說個話都要顧忌這顧忌那的,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可以親近一下的時候,還總被人打斷。說實在的,五年的約定,他其實可以想辦法解決,只一樣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打破的,那便是守孝這種大事。三年孝期,還有近兩年半,他除了等,還是等。想到造成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吳府,他越發惱的不行。若將軍夫人未出事,指不定他現在已經把人娶過門去了。

    辰時的時候,取貨的商隊到了。眾人一陣忙活,把兩家共四百桶的酸菜裝上車,古府準備送達古記包子舖的兩車貨也裝載完畢。

    如此,商隊的眾人,周伯彥和他的護衛隊,再加上盧先生、青陽一行人以及護送貨物的平安護衛隊,五十多號人和車馬前後排了長長的隊伍出發了。

    青舒目送他們走遠,轉身進府。她沒去許五娘那邊做女紅,而是呆在自己屋中忙著攏帳算賬。賬目整理了一日,第二日的時候,她吩咐蘇媽媽開始準備做絹花的材料。

    京中來信說,年前古府送至京的絹花因花色好且做出來的樣子栩栩如生,因此將當地的絹花比了下去,很受京中貴婦及小姐們的青睞。如此,希望古府繼續做絹花往京城供貨。還有,青舒頂著年關送到錦陽城的那批絹花,是託了一品樓的林掌櫃賣的。林掌櫃不愧是生意人,竟全部賣給了城中最大的首飾鋪。聽說首飾鋪配著首飾賣,從上面也掙了一筆銀子,並向林掌櫃打聽還有沒有貨。

    因這,青舒決定在農活開始前召集原班人馬再次開工做絹花。運往京城,可由周伯彥的商隊順帶捎過去。錦陽城這邊,她要放在新開的吉祥莊內賣。

    看著從庫房中抱出來的一匹又一匹顏色鮮豔的好料子,蘇媽媽一臉心疼地摸了又摸,「小姐,這好的料子,都是整匹的,竟要剪了做絹花,怪可惜的,不如再去收些碎布頭吧!」

    青舒笑道,「蘇媽媽,你只心疼眼下的布料,怎麼不想想做成絹花後會換回來多少銀子?再者,鎮子上可收的碎布頭不是讓人去收了嘛!而且那些碎布頭裡可是好料子少,普通布料佔多數,挑挑揀揀的,可用的並不多。」

    蘇媽媽說是這個理兒,可手裡卻摸著好料子,還是一臉的心疼模樣。

    所需各種材料準備了一日,到了第三日,年前做絹花的原班人馬到齊,再加上盧娘子和趙氏,一群女人聚在一起開工了。編手鍊不怎麼掙錢,因此青舒捨了這一項,讓大家專心做絹花。

    大人們做事,家裡的孩子無人照看。趙氏這邊不愁,周星本就在府裡玩兒習慣了,早上帶過來,下午回家時帶走便是,周星自會跟麥子他們玩兒。寧四的娘和娘子原是將孩子託給鄰居大娘的,可鄰居大娘最近妒忌寧家的老少倆婦人掙銀子的差事,便不給照看孩子了。蘇媽媽聽說了,請示了青舒,允許寧娘子將家中的孩子帶進府裡來。至於其他人,家中人手足,親戚鄰里的又不錯,因此沒有這類煩心事。

    絹花做了兩日,寧四的娘私下裡問蘇媽媽還用不用人。蘇媽媽便說小姐怕碰上心術不正的或是手腳不乾淨的,因此即便缺人手,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不會要。寧四的娘便提起一人,說這人絕對可信,人品方面也做了擔保。

    蘇媽媽一琢磨,去了青舒那邊。

    青舒正鋪開紙,埋首在桌案上畫著什麼。聽到蘇媽媽來的通傳,她放下手中的毛筆,抬頭,見蘇媽媽正好進門,她便招呼道,「不用行禮了,過來坐。」

    蘇媽媽堅持行了禮,之後站在書案前,看到小姐在紙上畫的東西,一臉茫然,「小姐,這是什麼?怎麼畫的一塊兒一塊兒的?」

    青舒指著紙上畫的解釋,「這張紙比作整塊兒荒地,這算是小山頭兒,這邊這塊兒圈起來的就是果園,這邊這塊兒想著開出來種辣椒,這裡建屋舍,這裡建牲口棚,還有許多想法,想起來一樣我就標出一樣來,免得到時忘記了。」

    蘇媽媽可不懂規劃草圖,但心中的疑問還是要問的,「小姐,那荒地種樹大概能成,可種菜,能成嗎?」

    「試試就知道了。不成也沒關係,咱們就種樹,再養上家禽,總會有點收穫的,不會賠本。」

    「小姐說成,那一定能成。老奴還等著吃小姐種的果子呢!」蘇媽媽開心地說道,在她眼裡,她家小姐厲害著呢,下定決心做的事,沒個不成的。

    「好,到時候果子成熟,蘇媽媽想吃多少都行。」

    蘇媽媽笑的合不攏嘴,但想到正事,趕緊正了正色,「小姐,寧四的娘剛跟老奴提了一個婦人,那婦人想到府裡謀個差事做,便託了寧四的娘幫忙問詢。小姐,絹花這邊,咱們還要人不?」

    「哦,有沒有問那婦人的品性如何?」

    「問了,那婦人今年三十九歲,夫家姓莫,只是男人死的早,她三十出頭就守了寡。聽說家中只有一子,一直以來她們母子二人在鎮子上相依為命過活,日子過的並不富裕。品性方面說是不錯,左鄰右舍都挑不出母子二人的毛病來。難得的是,一直以來門前並無是非。這孫娘子的夫家親戚都在鄉下,隔段時間幾個弟媳、侄子或侄女都會過來探望,聽說相處很和睦。對了,小姐,您不知道,那孫娘子的兒子名叫孫莫,還是位秀才呢!」

    青舒愕然,「你的意思是,秀才的娘想到府裡謀個差事?」文人多清高,秀才兒子會願意親娘到大戶人家唯唯諾諾地做工賺銅板嗎?

    「小姐,老奴聽了也是吃了一驚的,覺得這事不成。沒成想,寧四的娘說,這孫娘子雖不年輕了,可手依然靈巧,時不時去大戶人家接繡活兒做,年底喜事多時還會去幫廚掙倆錢兒。他那秀才兒子也是個好的,用功讀書之餘,還時不時擺攤子寫寫畫畫的掙銅板貼補家用。巧的是,孫家離寧四家不遠,兩家關係不錯,很要好的樣子。前幾日寧四家鄰居不肯再幫著照看孩子的時候,都是這孫娘子擠出時間幫忙照看的。」

    「你讓寧娘子明日把人帶過來看看,留是不留,你來定。」青舒把決定權給了蘇媽媽。

    蘇媽媽有些猶豫,「要不,老奴派人出去打聽一下?」她是有意用孫娘子的,否則當場拒絕了,不會過來跟小姐請示這事。

    「成,你看著安排。」

    蘇媽媽趕緊告退出來,讓管家派人出去打聽了。這一打聽,蘇媽媽便改了主意,告訴寧四的娘,府裡暫時不要人。其實打聽回來的和寧四的娘說的差不多,讓蘇媽媽改主意的原因是,出去打聽的家丁看見孫娘子的秀才兒子和古青嘉在一起。發現這一點的家丁再打聽,這才從別人口中得知,這孫秀才與古秀才(古青嘉)曾是同窗。近幾日,這兩人不是坐一起談功名,就是一起擺了攤子替人寫寫畫畫的,關係十分要好的樣子。

    寧四的娘也不糊塗。她知道,蘇媽媽態度變的快,定是有理由的。於是她藉機問蘇媽媽是不是孫娘子哪裡不夠好。

    蘇媽媽也不瞞她,「我也不跟你藏著掖著的,和孫秀才要好的古秀才,不是別人,正是小姐大伯父家的長子。唉!你道我們為何離京,實在是小姐的大伯父欺人太甚,不僅搶去了將軍老爺留給小姐少爺的田莊和鋪子,還把府中的銀錢和值錢物件搜刮一空。夫人沒辦法,這才斷了與那邊的關係,帶著小姐少爺來了這邊。如今眼看著小姐少爺的日子好過了,那邊的將搶去的財物揮霍一空追了來,進府就斥罵小姐少爺,想要霸占小姐少爺的一切。小姐被逼的沒辦法,再說離京前已經斷了關係的,因此雖知人言可畏,小姐還是當街把人趕了出去。」

    寧四的娘感嘆一句,「唉!這窮人有窮人的苦楚,富貴之家有富貴之家的難處。」

    「孫娘子我是有意用的,可孫秀才與那邊的要好,為避免橫生枝節,府中是萬不敢用孫娘子的。外邊的風言風語已經夠多了,不能明知可能會生事端還要招了孫娘子來做事。小姐有多不容易,外人不知情,你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養個四口之家都不容易,何況是養活一府的老小!好在小姐是個能幹的。」

    「唉!若那邊是個省心的,我也不會怕成這樣。古秀才為人如何,我不知,但大老爺與夫人,可真真是隨時隨地想著往回搜刮東西回去。那璃小姐不時往這邊跑,小姐起初以為可交心,便也不攔著。不成想,璃小姐也是個不安好心的。唉!不提也罷。時候不早了,回吧!」

    寧四的娘告別蘇媽媽,與媳婦與孫子一起從角門出去。等在外邊的寧四見了,迎上來,抱了兒子放到脖子上,一家四口回家去了。

    晚上的時候,青舒聽到蘇媽媽拒絕孫娘子的理由,只是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在忙忙碌碌中,離開七天的青陽和灝跟著盧先生回來了。同行回來的,還有洛小榮、陳喬江。

    青舒親迎歸來的一行人。見盧先生春風得意的模樣,她便知道此去文傑書院,青陽他們四個定是為盧先生長了臉。

    主子們在前頭說話的時候,許三娘和關婆子在廚房忙開了,鈴蘭和小丫為她們打下手。食材都是洗的洗、切的切,提前預備好的,如今她們就是熱火朝天地行蒸煮煎炒之能事。

    接風洗塵宴結束,送洛小榮過來的洛九茂與次子告辭,送陳喬江過來的陳喬江的爹也告辭。他們雙方帶上各自的人,準備同行回錦陽城去。

    盧先生高興,有點喝高了,送客後便回去睡覺了。

    小的四個非常興奮,手裡抱了東西跑去青舒屋裡,圍著青舒搶著說話。

    青舒被他們四個弄的暈乎,於是發話了,要他們從大到小一個一個地說話,還提了要求,一個說話的時候,其他三個不許插嘴。

    陳喬江是四人中最大的,他排在第一個說話。他一臉得意地把抱在懷裡的匣子放到青舒跟前,「諾,這是送姐姐的禮物。祖父祖母說了,這是好東西,不許轉送給人,要姐姐自己留著用。」

    青舒詫異,打開匣子,揭開包裹用的綢子,捧出一物來,「這是什麼?」

    陳喬江很不可思議地看了青舒一眼,「姐姐居然不知道暖手爐?」

    青舒並不覺得尷尬,「姐姐窮,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有什麼可驚訝的!」她來了這麼一句,而後仔細觀察起了捧在手中的所謂暖手爐。雖然她是將軍之女,可在她穿越來的時候府中實在拮據,而且有好東西也都讓古雲福搜刮去了,說實在的,她真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據說,暖手爐這種東西,金貴非常,普通富戶家的女人都不一定有,那些宮中貴人或顯貴家的女子才有。會如此,皆因不只暖爐本身昂貴,暖爐中所用燃料也很昂貴。因此,這種奢侈的東西,即便現在手頭寬鬆的很,她也從沒考慮過弄一個回來。

    陳喬江倒是沒像過去那樣找茬兒,只是問,「姐姐喜歡嗎?」

    青舒點頭,「喜歡。」這可是奢侈品,白得了一個,能不喜歡嗎?

    陳喬江心中欣喜,「祖母得了兩個,一個指名給五姐當嫁妝,一個給了姐姐。」

    青舒盯著上頭的精緻鏤空花紋,心中感嘆,奢侈品就是奢侈品,精緻漂亮沒的說。

    灝往前挨了過來,將一個包袱放到青舒前頭,「送給姐姐的。」

    青舒趕緊把暖手爐放回匣子裡包起來,然後打開灝給的包袱,一臉的驚喜,「好多炒貨,都是姐姐愛吃的,灝真好。」

    灝笑的露出小虎牙來,坐在青舒身邊不說話了。

    這時候青陽也送了青舒一個包袱,「彥哥哥帶我去買的果子,有好多以前都沒見過。」

    青舒也是打開看了,一臉喜色地說道,「小陽給姐姐買的,一定都是好吃的果子。」

    洛小榮排最後,有些著急,忙把自己的匣子捧了過來,「姐姐,還有我,還有我。」

    青舒伸了手輕捏他的小臉,「想姐姐沒有?」

    洛小榮抱住她的手臂撒嬌,「想。」

    陳喬江覺得洛小榮擋住了他,「往那邊,往那邊去,別擋著我,我還有話沒跟姐姐說。」

    洛小榮並不跟陳喬江爭,想轉到姐姐的另一邊去,卻見灝坐在那邊,他微嘟了小嘴。

    青舒見了,摟住他,往他小臉上親了一口,「快打開匣子,讓姐姐看看裡面裝了什麼?」

    洛小榮笑咧了嘴,把長長的匣子打開,裡面竟躺著一個捲軸。

    青舒,「這是?」

    洛小榮說道,「這是牡丹仙子的名畫《牡丹譜》中的《晨露牡丹》。祖父曾說,《晨露牡丹》與仙子筆下的名作《江山如畫》並稱二絕,是稀世之寶。」

    絕,應是指絕世名作的意思。那這畫兒也太珍貴了吧,青舒不敢收了,「這太貴重了,姐姐可不敢要。」她雖不懂字畫之類的東西,可古董字畫中的名品能賣天價這事在現代的時候可沒少聽。

    洛小榮只負責送,可不管收回,「姐姐,這個要好好收著。爹說,這是祖父給姐姐的嫁妝。」

    青舒傻眼,「什麼?嫁妝?」

    洛小榮很認真地點頭,然後從畫卷下抽出一封信來,交給青舒,「姐姐,這是祖父寫給姐姐的信。」

    在嫁妝二字的刺激下,青舒暈乎乎地打開信看。洛尚書說了,青舒身邊沒個靠的住的長輩在,待青舒出嫁時不好辦。再者,青舒是一個小姑娘,自己準備自己的嫁妝,很多地方肯定想不到。因此,洛尚書說了,他身為青舒的祖父,得早早重視起這事。於是,先挑了這麼一副名畫送來,說這是祖父送給孫女的嫁妝之一。不想惹祖父生氣,不想傷了祖父的心,青舒這個孫女必須把這份嫁妝收妥,當押箱底。

    不說別的,就是人家的這份心意,都能讓你感動。青舒這時候也明白了,這麼貴重的東西,洛九茂自己不拿給她,卻讓洛小榮拿給她,就是怕她推託不受。陳府大概也是這個意思,貴重的暖爐讓陳喬江交給她,而不是陳府的長輩自己送。

    青舒懷著複雜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取了畫軸出來,並當場展開看。雖然她在現代的時候被逼著學了一年的國畫,可學到的那點皮毛哪夠看!即便如此,以她外行者的眼光看,這副《晨露牡丹》的確不俗。雍榮華貴的牡丹,牡丹花瓣及花蕾上掛的露珠,竟然像活的一般,似是轉眼間就會滾落。這種動態的意境,這種活的畫,被譽為絕世之作,絕對是實至名歸。 「作畫者稱牡丹仙子,那一定是個女子。」她不由自主地如此猜測。

    洛小榮搖頭,表示不知道。

    青陽想了想,「姐姐,我去問盧先生。」洛小榮和陳喬江附和,最後竟是四個人一起跑去找盧先生了。

    青舒搖頭失笑,小心翼翼地收了畫卷,放回匣子裡包好,一時不知要將它收到哪裡好。猶豫在三,她暫時把名畫鎖進裝銀錢的箱櫃中去。她剛拔了鑰匙收好,青陽去而復返,說盧先生要看畫,還要她親自拿過去。

    於是她取了畫,親自抱著去了盧先生的住處。

    盧娘子在繡房做絹花,麥子在外邊玩兒,屋中盧先生正襟危坐,下頭陳喬江幾個坐的筆直。

    青舒把畫奉上。

    盧先生一臉激動地雙手接畫,並讓青陽和青舒坐了。他的神色間有懷念,還夾雜著惆悵,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某種極為深沉的情緒。

    青舒遲疑地問,「先生認識作畫者牡丹仙子?」

    盧先生穩了穩情緒,答,「只有三面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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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8 16:33:10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兩大才女

    三面之緣,意思就是盧先生與牡丹仙子相識。青舒詫異,「先生是說這副畫的年頭並不長,牡丹仙子還在世嗎?」

    盧先生頷首,把畫軸放到桌上,慢慢展開。而後,他捋著鬍子仔細看畫,臉上竟不自覺地露出笑容來。過了片刻,看著畫上的落款,說道,「這是真跡《晨露牡丹》,不是贗品。洛尚書倒是捨得,竟拿了它出來給舒丫頭當嫁妝,哈哈……」

    怎麼又提嫁妝這一茬兒!青舒趕緊打岔兒,省得盧先生跑了話題,「先生,作畫者既稱牡丹仙子,定是女子無疑,是嗎?」

    盧先生這才止住笑,正色說道,「不錯,仙子,便得是女子。牡丹仙子,是文人墨客送與她的雅號,並不是作畫者自己取的。她自己取的雅號為凡塵一葉舟,你看這裡,看印章。」

    青舒上前,順著盧先生所指看去,仔細辨認片刻,落款處的印章上的確是「凡塵一葉舟」。

    盧先生又說道,「據聞,她六歲學畫,十歲便展現出了不同凡響的繪畫天賦,十二歲時便以一副《富貴牡丹》名動京城。當時先生正跟你們師祖在外遊學,歸來聽聞此事,便四處打聽如何才能一睹名噪一時的《富貴牡丹》。可惜的是,不僅凡塵一葉舟離開了京城,且她的《富貴牡丹》也已賣掉,不知進了誰的手。這之後,凡塵一葉舟再不曾露面。」

    「文人中有一種傳言,稱凡塵一葉舟是京中顯貴遺棄民間的庶女,名木蘭,姓氏不得而知。有人稱,木蘭小姐離京,皆因她筆下的《富貴牡丹》惹的禍。一副畫,成就了她大安才女的名聲,引來無數顯貴關切,從而讓遺棄她的顯貴想起了有這麼個女兒,想接回府去。木蘭小姐不願回去,竟不聲不響地帶了相依為命的養母與弟弟逃離了京城。」

    「沉寂了四年,在人們以為再也見不到凡塵一葉舟的神作時,一副《牡丹吐蕊》圖現世,其畫風和『凡塵一葉舟』的印章引起轟動。先生當時人在京城,有幸跟隨你們師祖去欣賞此畫。你們師祖曾被人請去品鑑過《富貴牡丹》,見到《牡丹吐蕊》後,你們師祖斷言,兩副畫是同一人所作,且此畫的筆法與意境更勝當年的《富貴牡丹》。如此,大安便有了並稱的兩大才女。」

    青舒聽的入神,不禁問出口,「並稱的兩大才女?」

    盧先生慢慢把畫捲起,答道,「長公主與凡塵一葉舟,並稱大安兩大才女。長公主擅詩詞,凡塵一葉舟擅書畫,她們二人成為摯友,以姐妹相稱。如此,凡塵一葉舟閨名木蘭便得到證實,再者,她本姓武,是……」

    青舒覺得盧先生說話真不乾脆,怎麼在關鍵地方停了下來,「是什麼?」

    盧先生沉默片刻,這才說道,「你年紀小,不知情也情有可原。她,本姓武,是」,他看了下頭的青陽等人一眼,提筆,在紙上寫下:武家遺棄民間的庶女,此武家乃聖上下旨滿門抄斬的武家。而後示意青舒上前看。

    青舒看到盧先生寫下的內容,呆住。滿門抄斬的武家,這個,難道是指棲霞關事件之後被滿門抄斬的前皇后的武氏一族?青舒覺得這消息太震撼了。那武木蘭有沒有被牽扯進去,有沒有逃過一劫?若是也被斬了,那可真是可惜了一代才女。長公主那個才女的名頭水分太大,而武木蘭可是真真正正的才女,死了也太可惜了。

    盧先生幽幽地嘆了口氣,把裝畫的匣子推給青舒,「收好,這是列入《牡丹譜》的十副畫中得評價最高的一副。它與另一副《江山如畫》並稱二絕,被世人譽為稀世之寶。文人墨客妒忌凡塵一葉舟的少,追捧的人甚多,因出於尊重愛戴之心,再者凡塵一葉舟的畫作多數為牡丹圖,追捧者們便送了她這個雅號,牡丹仙子。到了後來,人們只喊她的雅號牡丹仙子。」

    青舒忍不住問出了口,「她,還活著嗎?」

    「大概吧!她一直沒有回武家,即便武家要認回她,她也不肯回去。因長公主與之交好,武家也不敢輕舉妄動。她也是個倔強的女子,為情所困,一直不曾出嫁,整日與丹青為伍。後來棲霞關出事的消息傳回京,她砸了《牡丹譜》的第十副畫,燒了住處,不知所蹤,至今杳無音訊。」

    青舒感嘆命運弄人,揉皺剛盧先生寫的內容,緊緊握在手心中。她一側臉,這才發現青陽他們四個正好奇地盯著她手中揉皺的紙團。她這才想到,自己竟當著弟弟們的面把話題扯到了不該扯到的地方,於是急著轉換到他處,「先生,您畫過幾副名畫?不如跟我們說說。」

    盧先生立刻瞪眼睛,「先生就是個窮書生,也就能教他們幾個不成器的,畫什麼名畫?畫什麼名畫?」

    青舒咕噥一句,「直說不會畫就是了,幹嘛生氣。」

    「臭丫頭,說什麼了?有膽子大聲講出來。」嘴裡如此說著,盧先生開始左右找戒尺。

    「實話都不讓人說,先生太小氣。」青舒說罷,抱了畫趕緊走了。出了盧先生的院子,她走不多遠,便聽後頭一陣奔跑聲傳來。她忙回頭,卻見青陽他們四個正往她的方向跑來。她不解,「怎麼了?你們跑什麼?」

    只聽青陽喊了一句,「姐姐快跑,先生要打人了。」

    青舒傻眼,「啊!」

    洛小榮回頭瞅了一眼,立刻大叫,「快跑,先生追來了。」

    青舒也看見盧先生手裡抓了個雞毛撣子從院子裡追出來,於是輕呼一聲,調頭就跑。

    盧先生似乎氣的不輕,「你們五個,站住,臭丫頭,臭小子們,今日先生定要每人抽你們十下。」

    青舒和青陽五個在前頭跑,小娟為護主,硬著頭皮擋先生,「先生,先生,您別氣,別氣,晚上給您做好吃的。」

    盧先生哼了一聲,「走開,再不走開,連你一起抽。」說話間,抬了雞毛撣子要抽小娟,

    小娟哇地叫一聲,趕緊逃。

    如此,青舒和青陽他們五個在前頭逃,小娟也跟著逃,而盧先生舉著個雞毛撣子毫無形象可言地在後頭追。

    青舒邊跑邊尋思,這事不對啊!沒等她想明白,前頭出現了蘇媽媽的身影。青舒眼一亮,「蘇媽媽,救命。」

    蘇媽媽愣了一下,「哎呦小姐,您這成何體統,快停下,停,哎,少爺,你們……哎,盧先生,您這,這是幹什麼?」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青舒帶著青陽他們四個從她身邊跑過去了,她只來得及攔下盧先生,開始一陣碎碎念,「先生,先生,您這是做什麼?小姐和少爺們做錯了什麼,您要如此滿府追人?」

    盧先生想說話。

    只是蘇媽媽不給他機會,「快,快把雞毛撣子放下,當先生的如何能拿這東西,不妥,不妥,大大地不妥。」

    盧先生又想說話。

    蘇媽媽照樣不給說話的機會,「先生,您可是先生,受人敬仰的先生,怎能滿府追學生!這不合規矩,不合規矩。不成,這樣不成,您可不能再這樣了。若讓人看了去,可不是要笑話先生嘛!來,來,這東西放下,這東西是用來撣灰塵的,先生這等的人物拿了它,有損先生的威儀,快,丟掉它,丟掉。」「元寶,元寶,你跑去了哪裡?不在先生跟前伺候,亂跑什麼?」

    盧先生好不容易找到蘇媽媽歇口氣的時刻,剛要張嘴,立刻發現又晚了一步。

    蘇媽媽一陣講,「先生,您這脾氣,老早就想說道說道了。少爺們是您的學生,您要打要罵,哪個敢多說一句?可小姐不一樣,小姐可不是您的學生,如今又十六歲了,最是講閨儀之時。小姐即便犯錯,您再生氣,那有的是罰法兒,這追打之事,最最要不得。小姐名譽受損事小,先生被人非議事大。先生,您消消氣,消了氣再罰小姐、少爺們不遲……」

    蘇媽媽還在啐啐念,盧先生卻是受不了了,轉過身去,背了手回去了。蘇媽媽卻是隔了十來步跟在盧先生身後,一邊走一邊繼續啐啐念,「先生,小姐最是調皮,這日日盯著才有了舉手投足間溫柔嫻雅的氣度,您可不能給小姐調皮的理由……」

    目睹了蘇媽媽用嘮叨神功打敗盧先生的小娟,立刻對蘇媽媽佩服的五體投地。她忙跑回了青舒院中,見小姐少爺們果然都逃到了這裡,便一臉激動地將自己所見講了出來。

    青舒聽了捧腹大笑,等笑夠了,開始審問幾個小的。她不認為她的一句「先生太小氣」會惹的先生拿了雞毛撣子追人。

    陳喬江坦白,他說了一句先生還不如女子。

    青陽坦白,他問先生有沒有名畫給姐姐當嫁妝。

    洛小榮坦白,他只是說姐姐做的絹花比先生畫的花好看。

    灝是最無辜的,因為他根本什麼也沒說,只是被其他三人給連累的。

    青舒終於懂了盧先生暴走的原因,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下午的時候,青舒親自做了肉鬆蛋糕出來

    。快到晚飯時間了,又吩咐小娟、小魚擀麵條、煮麵條,自己則親自炸了肉醬出來。

    等一切備妥,她讓小娟和小魚一人提了個食籃跟上,自己則帶了青陽他們四個走在前頭,去了盧先生那邊。

    盧先生見到他們,不理。

    青舒帶頭規規矩矩地給先生行禮,而後說道,「青舒不懂事,惹怒了先生,青舒知錯了,請先生息怒。」

    陳喬江、青陽、灝和洛小榮一字排開,異口同聲地說道,「學生不懂事,冒犯了先生,學生知錯了,請先生息怒。」

    盧先生其實不氣了,可看到他們五個老老實實地來認錯,心中得意之餘,故意不理人。

    青舒偷看盧先生的臉色,而後垂下眼皮,委屈地輕聲說道,「願想著若是先生消氣了,讓便先生嚐嚐青舒親手準備的拌麵的。唉!既然先生還在氣頭上,這拌麵恐怕是吃不下的。」

    青陽趕緊接到,「吃的下,吃的下。姐姐做的拌麵香的很,只要聞了味兒,先生必定胃口大開。小魚,趕緊把麵端出來,讓先生看看。 」

    小魚答應一聲,揭開提在手中的食籃的蓋子。立時,炸的肉醬的香味溢出。一旁的笙歌嗅了嗅,說好香。

    盧先生想著,可得藉機多拿會兒架子,於是忍著繼續不理人。

    「都說先生吃不下,看到了吧!」青舒對青陽如此說了一句,而後說道,「小魚,趕緊蓋上蓋子,咱們回時請了師娘和笙歌過去一起吃,省得先生見了煩心。」

    洛小榮趕緊接道,「先生不愛吃拌麵,可以吃姐姐做糕點。」

    灝點頭附和。

    收到暗示的陳喬江趕緊揭了小娟提在手中的食籃蓋子,端了一盤糕點出來拿給笙歌,「弟弟吃,這個好吃,上邊這個更好吃。」他指的是上面舖的一層肉鬆。

    盧先生瞄了一眼過來,立刻眼一亮。

    青陽順勢說道,「拌麵也別提回去了,趕緊擺上,先生不吃,那就給師娘和笙歌吃。」

    盧娘子自然知道盧先生的口是心非,因此張羅著擺上了桌子。

    等三碗拌麵、一盤炒菜和兩盤糕點擺好,盧先生立刻一擺手,「東西送來了,你們可以走了。趕緊走,趕緊走,省得看著礙眼。」然後一彈正抓了一塊兒點心吃的笙歌的腦門兒,「哥哥姐姐那邊好吃的東西多,趕緊跟去吃,吃不完包回來,別浪費了。」

    盧娘子失笑,「多大人了,跟個孩子似的。」

    青舒笑道,「那先生和師娘慢用,我們這些礙眼的就回了。」然後伸手,牽了笙歌的小手,帶笙歌回去和青陽他們一起吃晚飯。

    轉眼到了第二日,盧先生的學堂開課,陳喬江、青陽他們四個的作息時間恢復到了從前。

    青舒也忙碌了起來。每日攏賬、記賬;時不時的注意做絹花這邊的事;有時間便坐下來做做女紅;荒地那邊的規劃方面有了新的想法,以免忘記,立馬記下,然後覺得哪些想法不切實際,又會劃掉;田莊那邊的情況,有時候吳管事親自來報備,有時候會派了張大過來報備。總之,她的人沒一個是吃閒飯的,各司其職,都很忙。

    古代的莊戶人家,即便是冬天也閒不到哪裡去。雖然不是耕作、伺弄莊稼或秋收的時節,可糧食運回了家,還有一個靠人力打糧食這一項。像豆子、高粱、穀子、麥子等作物都是拉回去曬兩日便打的,打完這些糧食,還剩下苞穀。苞穀的米要曬乾,可是需要時日的。

    秋收時,掰下的苞穀棒子拉回家,先要剝皮,之後就是推到一起,基本不用管,讓太陽曬著,然後先乾別的活計。到了寒冬臘月的時候,人們會選那些苞穀棒子曬的比較乾的,一點一點地將米粒兒從棒子上剝下來。苞穀少的,一家人平日里坐在一起幹上十天半個月的,也就弄完了。苞穀多的,斷斷續續要乾一冬天。

    古府田莊上的苞穀,年前的時候基本沒打。磨苞穀麵或苞穀粗糧時,也都是現打現磨的。如今正月過完了,苞穀棒子曬的特別乾,天氣也開始轉暖,沒那麼冷了,正是打的好時候。

    因此,莊子上這幾日沒幹別的。日頭好的時候,大家在曬糧的場上堆些苞穀棒子,然後圍坐到一起先用棒子打苞穀棒子。等棒子上的米落的差不多了,大家再伸手把棒子上剩下那點米搓下來。之後打下來的米移到另一邊去曬,再

    堆上苞穀棒,再打,再搓,如此反覆,倒是比農家人打的要快。

    到二月下旬的時候,挑好日頭幹活兒的古府田莊上終於把苞穀打完了,也曬好了。之後,苞穀裝好袋子,背進倉庫裡摞起來。

    緊接著,人們開始了備耕工作。

    要論備耕動作最大的,非古府莫屬。關鍵是古府有兩塊兒荒地要開。一塊兒一百畝多些,還好;另一塊兒卻有千畝,就算開一半,那也得開出五百畝左右,需要大量的勞動力,自己田莊上的那點人手哪夠用!如此,也不知是誰放出的風聲,左近各村的不時打聽古府田莊上用不用短工,還有打聽用不用長工的。

    只是,古府既不說用人,也不說不用人,弄得左近準備打短工或長工的男人們摸不著頭腦,只能觀望。

    關於開荒,青舒心中有自己的打算,她不發話,下頭的人只是坐等消息,並不打聽。這日,她坐在自己的閨房中,正在看周伯彥讓人捎回來的信,小娟從外邊急急進來。

    「小姐,小姐,聽說福老爺讓人給打了,腦袋都給打破了。」

    青舒趕緊收了周伯彥的信,無關痛癢地說道,「打就打了,你那麼激動做什麼?」

    小娟氣乎乎地說道,「小姐,您不知道。聽說,福老爺昨日喝多了,站在大街上罵了小姐少爺許多難聽話。」她表情一變,立刻笑咧了嘴,「之後,福老爺不小心衝撞了鎮子上的紈絝。對方見福老爺不認錯,反倒罵開了,於是來氣,讓人把福老爺打了,還給打破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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