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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楊柳岸]將門女的秀色田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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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8 16:50:29
第二百三十章 引水之法

    聽到盧先生的聲音,本是躺下休息的青舒起身,派了青陽出去請先生到臨時書房中坐著。

    青舒把微亂的髮髻弄好,這才過去見盧先生。

    盧先生也不管青陽在場,竟出言調侃青舒,「丫頭,你欠彥小子的人情是越來越多了。先生以為,彥小子求的也不過是你的以身相許。你呀!再難翻出他的手掌心了,哈哈……」

    青舒立刻不干了,「先生,您胡說什麼呢!」

    有些精神萎靡的青陽立刻眼一亮,「先生,彥哥哥回來了嗎?」

    盧先生收起玩笑的心情,「既是去了邊關,沒個三五月怎麼回得來!」

    青陽眼中的亮光退了些,人也不怎麼精神了。

    青舒伸手摸他的額頭,不燙,「累了就去歇著,不用陪著姐姐。」

    「不累。」青陽沒有回去躺著的打算。

    盧先生正了臉色,讓他們姐弟坐,這才說起正事,「知道你要開荒種果樹,彥小子便早早上了心,琢磨起了荒地的灌溉問題。他自己沒辦法長留此地,有些事情便託付給了先生。如今事情有了眉目,先生也就不瞞著了。宋憲宋先生,他不是先生的故友,而是彥小子請來為你解決水源問題的能人。」

    這消息,讓青舒大吃一驚。

    「宋先生的祖父曾是工部官員,一生都在治水。宋先生的叔父是工部小吏,三十九歲那年在治理氾濫的美黛河時不幸身亡。宋先生的爹如今在南邊任職,正帶領軍民大興水利,造福百姓。宋先生不喜當官,可從祖父、叔父那邊學到了不少的東西,於是將其運用到了挖溝渠、修堤壩,引水灌溉農田這方面。這個行當他乾了二十來年,如今很有名氣。他雖身無官職,可時常會被治水的官員請去做事。」

    青舒還處於震驚狀態,周伯彥居然為了她的區區千畝荒地竟給請了個大人物回來。這也太過瘋狂了。

    「宋先生已經大體看過周圍的環境了,關於荒地的灌溉問題,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了。他還要勘察一番,之後才能具體制定開挖溝渠的計劃。總之,你安心開你的荒、種你的樹,灌溉問題就不必愁了。」

    有些事不問個究竟,自己肯定會睡不著覺。於是,青舒忍不住一次丟了好幾個問題出來,「先生,只為千畝荒地就大張旗鼓地挖溝渠,沒關係嗎?還有就是水源在哪裡?我是說,灌溉荒地要從什麼地方引水過來?像挖溝渠這種事情,不徵得官府的同意可以嗎?還有成本,挖溝渠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肯定需要大筆的銀子。荒地能不能有個好收成都不知道,就砸下這麼多的銀子,值得嗎?」過高的投入,最後換來極低的回報,這可不是她所樂見的。

    盧先生卻道,「你小小年紀,難得能考慮到這些關鍵所在。宋先生已經查看好了,涼州有條河,名為滄河,是美黛河的支流。它的上游流經涼州的千里荒坡,也就是站在你的荒地裡能夠看到的涼州邊界內的那片荒蕪之地。因為地勢的關係,若沒有人為乾預,流經那裡的滄河的水即便氾濫也不會流入輝州地界。」

    「宋先生的意思是,挖溝渠將這滄河之水引到輝州境內,灌溉我的荒地。」

    「若引水成功,能夠灌溉的不僅是你的荒地,還有你今年租種的五十頃良田。如果你願意的話,周圍的百姓也能跟著受惠。」

    「水火無情。引來了滄江水,可以灌溉農田不假,但在滄江氾濫時,引來水災該當如何?」

    「丫頭,你太過杞人憂天。再者,宋先生為引水要為你準備一個大水車。水車是個好東西,南邊江河邊上偶爾可見,我們北邊基本見不到。水車是要建到滄江上的。有了它,旱季,需要灌溉農田時,你可以讓水車轉動起來;雨水充沛的季節,農田不需要灌溉,你可以讓水車停止轉動。」

    青陽好奇的不行,「先生,那水車長什麼樣子?水車要怎麼把水引入溝渠?」

    盧先生一擺手,「引水,大致就是這麼一回事。具體的事情,其中的細節與門道,先生是門外漢,自然講不清楚。總之,丫頭你只管放手開荒栽種果樹,引水修渠之事交給宋先生便是。所需人力、物力,彥小子都安排好了,不必你操心。」他說完要說的話,站了起來,「青陽,既然來了,一定要堅持到最後,萬不可半途而廢。切忌養成做事虎頭蛇尾的性子。」

    青陽站好,畢恭畢敬地說道,「謝先生教誨,學生定當謹記於心。」

    盧先生滿意,一轉身,看到扒著門框偷聽的三個小腦袋,「你們也一樣,來了就要堅持到最後。若是哪個敢半途而廢,回去了先生自會重重地罰你們。」

    偷聽被發現,陳喬江、灝和洛小榮三人推搡著進門,乖乖站好,同聲答,「學生記住了。」

    盧先生這才背著手走了。

    立刻的,陳喬江他們衝上前,圍著青舒打聽水車的事。

    孩子就是孩子。有了感興趣的事,剛才還一個一個蔫兒蔫兒的,轉眼間就已經恢復到活蹦亂跳的狀態了。青舒回答不了他們的問題,於是指點他們去問這方面的行家宋先生。她沒讓他們空手去,吩咐小魚取了一包點心給他們拿上。

    不知道宋先生是怎麼解釋水車的,晚上睡覺前青陽他們四個一直興奮地小聲討論著什麼,還不讓青舒聽見。青舒盯著他們躺下,並警告他們趕緊睡覺,不可以再說悄悄話,這才吹了油燈出來,回自己屋去睡覺。

    人是躺下了,可她一時睡不著,心裡想著挖水渠的事,想著周伯彥。周伯彥說要去邊關,可他沒告訴她具體要去哪個方向的邊關。也不知道他現在仍在路上,還是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轉眼就到了三月初十,青舒他們在荒地這邊已經停留了五六日的時間。午後,太陽偏西時,青陽他們四個完成了每日五個樹坑的任務。他們歡呼一聲,把鐵鍁扔在原地,直接躺地上不起來了。

    等在一旁的丁管事滿面笑容地上前來,「四位少爺,地上涼,請快些起身。小的已經把馬車牽過來了,少爺們上了馬車再躺可好?」

    其他人躺著不動,只有青陽伸手向丁管事。

    丁管事見了,伸手過去。

    青陽抓住丁管事的手,藉著丁管事的力道坐了起來,而後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塵土說道,「你們三個,趕緊起來,回去了。」

    洛小榮笑咧了嘴,把手伸給青陽,然後被青陽拽了起來。之後是灝。

    陳喬江躺在地上不動,「晚上真的有肉丸子吃嗎?」

    「當然有,姐姐從不騙人。」青陽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洛小榮扯了青陽的袖子,把青陽往馬車跟前拖,「哥哥快走,咱們快回去吃丸子。」

    這下陳喬江著急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衣服上的塵土都來不及拍打,拔腿就往馬車跟前跑。

    馬車回到孫家村的農家院,剛停好,陳喬江他們四個便歡呼著跳下馬車,並互相拉扯著沖向廚房敞開的門。

    此時,炸肉丸子的香味飄出去老遠,引得左近人家的孩子直吞口水。

    油鍋旁,身著布衣、繫著圍裙的青舒左手擠出圓圓的肉丸子,右手的勺子將其舀上,然後下到油鍋裡。她不停重複著這樣的動作,將一個又一個丸子下到油鍋中。

    小娟拿了笊籬,將受熱後飄到熱油表面的丸子不停翻動著。

    小魚蹲在地上,負責控制火候。

    等到油面上飄滿了肉丸子,青舒停手,站在一邊看。

    小娟繼續翻動著油鍋中的丸子,待丸子的表面均勻地炸得金黃了,迅速用手中的笊籬將炸好的丸子撈出來控油。

    青舒又開始往油鍋中下丸子,小魚也把握著火候一點一點地往灶坑中加些柴草進去。

    青陽他們衝進廚房時,青舒回頭,笑著數落他們,「看看你們一個一個嘴饞的,趕緊出去,千萬別讓熱油給燙著。出去,出去,快去洗臉洗手,馬上就有丸子吃了。」

    在青舒面前,青陽、灝和洛小榮從來都是聽話的乖孩子,他們三個嘴裡喊著知道了,笑鬧著、互相拉扯著出了廚房,急著去洗臉。

    陳喬江卻趁青舒不注意,一下竄到小娟身側,從正在控油的笊籬上抓了一顆剛出鍋的丸子。他立刻被燙的大叫一聲,並在小娟的緊張及青舒的斥責聲中,他從灶台上弄了一根筷子,不由分說地紮了三顆丸子串到筷子上,然後在青舒作勢要打的時候大喊救命地逃出了廚房去。

    陳喬江得意,剛要咬串在筷子上的丸子,不想青陽和洛小榮很有默契地一左一右地撲過來,幾下就搶走了他手中串丸子的筷子。他急的哇哇大叫起來,奈何青陽已經把筷子連同剩下的兩顆丸子拋給了灝。他想追過去搶,可青陽和洛小榮將他抱的死緊,他一時無法掙脫開。

    「灝,你趕緊吃掉一顆,第二顆給小榮吃。」青陽很有老大派頭地指揮道。

    灝還真就聽話,從筷子上咬下來一顆丸子後,把筷子往洛小榮嘴邊遞。

    「你們三個太過分了!我好不容易才從姐姐眼皮子底下弄出來的,你們,我跟你們沒完。」陳喬江掙脫不開,只能扯著脖子大聲抗議。

    這工夫,洛小榮已經咬下來第二顆丸子了,腮幫子鼓鼓的很可愛。

    灝把筷子上串的最後一顆往青陽嘴邊遞。青陽張口咬下來,幾下就吃掉了,然後一把推開氣夠嗆的陳喬江,喊了一聲快跑,帶著洛小榮和灝逃出了院子。

    陳喬江喊著要揍他們,追在他們後頭出去了。

    站在窗下看熱鬧的盧先生一點為人先生的自覺都沒有,居然笑呵呵地問身邊的宋先生,「你怎麼看?」

    「半大孩子哪個不淘氣!」宋憲來了這麼一句,不說話了。

    「不是指這個。前幾日挖了樹坑回來,他們只會東倒西歪地躺著,個個萎靡不振的樣子。再看現在,他們居然還有力氣打鬧追逐。看來他們已經習慣了一天挖五個樹坑的勞作強度,明日應該再加一個才是。」

    「有你這樣的先生在身邊,他們可有苦頭吃了。」宋憲感慨了這麼一句,搖頭。

    聽了這話,盧先生得意地大笑起來。

    洛護衛從旁來了一句,「恐怕要讓先生失望了,小姐說明日要帶了少爺們回府去。」

    「舒丫頭,舒丫頭,你這麼做可不對。」盧先生竟走到廚房門外要找青舒理論。

    院中發生了什麼,青舒自然都聽見了。她忙著做丸子,也沒空回頭,「先生,如果您有什麼不滿,只管在晚飯上做文章。絕食或不吃丸子,儘管選一樣吧!」

    盧先生哼了一聲,居然什麼也沒說,背了手回宋憲身邊去了。

    過了一會兒,終於炸好了所有的丸子。青舒擦著汗從廚房走出來,剩下的事情留給了小娟和小魚。

    「喲,這位就是古小姐吧!長的真水靈。」錢賽花穿著艷麗的紅,臉上抹了厚厚的胭脂水粉,居然不請自來,扭著腰徑自進院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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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發怒的男孩

    青舒冷眼看著突然進院來的錢賽花,「有事嗎?」

    錢賽花走路扭腰扭的厲害,那樣子很滑稽,一點美感都沒有。她眼睛在院中四處亂瞄不說,上來就想拉青舒的手。

    青舒立刻躲開了,說話更不客氣,「請你立刻出去。」

    洛護衛已經上前。但此刻他身上沒有帶著隨身的劍,想嚇退錢賽花都不能。而且他又沒有和婦人講理的習慣,於是上前也只是表明護衛主子的態度,當下也不好做什麼。

    其實,這時候若換作是冷面的杜護衛,不管他手中有劍沒劍,一句話不說定能將錢賽花嚇跑。而此刻,洛護衛上前不僅沒能起到威懾作用,反倒引起了錢賽花的注意。只見錢賽花兩眼放光,視線緊緊地粘在了洛護衛的臉上。

    洛護衛被錢賽花盯的一陣難受,只覺得像吞了蒼蠅一樣地噁心。這麼一來,他臉上自然就帶出了嫌惡的表情來。

    被好相貌的男子當面嫌惡,錢賽花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哎,那個,大兄弟……」

    洛護衛難得地板起了臉,「這位嬸子,我不是你兄弟。這裡不歡迎你,趕緊出去。」

    錢賽花弄了個沒臉,訕訕地捨了洛護衛,看向青舒,「哎,古小姐,這東西院地住著,每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哪能這樣說話?這鄉里鄉親的,互相走動是常理兒,哪兒有關起門來只顧悶頭過自己的日子,跟誰也不走動的人家!以後啊,咱們可得勤走動。」

    小娟忍不住,抓著燒火棍從廚房裡衝出來了。她擋在青舒前頭,一臉不善地瞪著錢賽花,「喂,這裡不歡迎你,趕緊出去。」

    青舒不想看到錢賽花,將趕人的事兒默不作聲地交給了小娟,自己轉身往堂屋走。

    錢賽花強擠出一個笑臉來,想要跟過去,「古小姐,嫂子話還沒說完呢!」

    小娟不讓跟,擋住錢賽花,使勁兒瞪著。

    錢賽花沒法兒,「哎呦大妹子,你家小姐都沒說話,你一個丫頭強出什麼頭?」而後她居然厚臉皮地往旁邊挪了兩步,對著堂屋的方向說話,「古小姐,嫂子今日才聽說,原來古小姐是從京中遷過來的。不瞞你們,我們孫家族中也有出息的人。人家一家子人都住在京城,當了京城的富貴老爺。」

    小娟懶得和錢賽花再廢話,於是不由分說地推搡著錢賽花,強行把錢賽花趕出院兒去,並當著錢賽花的面把木柵門給關了。

    錢賽花在門外嚷嚷,元寶氣怒地大聲喊道,「我這就去找里正,把院子退了。」

    錢賽花眼珠子一轉,咕噥了一句太小家子氣,一扭一扭地回去了。進了自家院子,她不甘心,對著擋住視線的木柵欄大聲說話,「孫家族中出息的大老爺厲害著呢,聽說在京城開了二十多號舖子。還有吶,孫大老爺的兒子個個出息,都是舉人老爺。還有那大兒,娶了個將軍家的女兒,威風著呢!人家和將軍府結了親,有了這輩子都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可也沒嫌棄我們這些窮親戚……」「哼,明明是在京城過不下去了,才跑到這邊過活的潦倒人家,居然還敢給窮鄉鄰臉色看,你以為自己是誰啊!死了多少年的將軍爹都敢拿出來說事兒,到處說自己是將軍的女兒,也不嫌害臊。」

    今天孫三貴在家。他不是別人,就是里正的三兒子,錢賽花的男人。他覺得婆娘說的過了,惹禍了,於是開門出來,「瞎咧咧什麼,趕緊回屋。」

    錢賽花不肯,「哪個瞎咧咧了?我說的都是實話。你看孫仁恩家,大哥、三弟在京城發達了,他帶著老娘回了鄉,住著青磚房、圍了村中最大的院子不說,他們一家大小日日吃的白米白麵,三天兩頭吃著肉,那日子過的才叫一個好。你再比比,孫仁恩一家老小穿的那才叫一個體面。」然後一指青舒他們住的院子,「還大戶人家的小姐、少爺呢!窮酸的十天半個月吃不上一頓肉,還日日不離粗糧。你再看看他們穿的,全是布衣裳,若是再打個補丁,和村東頭兒的破落戶老李頭兒有什麼區別?」

    孫三貴一臉的緊張,「快閉上你的臭嘴,趕緊進屋。」

    錢賽花正說的起勁兒,而且平日裡也是不怕自家男人的,因此說話越發大聲起來,「怎麼著?我站在自家院子裡說話,我礙著誰了?富貴的孫仁恩都不敢給我臉色瞧,破落戶兒的竟敢下我的臉子,真是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小娟氣壞了,隔著中間的柵欄大喊一句,「你罵誰呢?」

    錢賽花立刻叉腰站了,衝著一人多高的柵欄方向大聲嚷,「我罵誰?我就罵那些裝模作樣,明明窮酸的厲害,還硬裝大家小姐的不要臉的東西。你當誰不知道呢!你的窮酸小姐命硬的很,先是剋死了親爹,接著剋死了親娘,接下來,指不定就能剋死兄弟。呸,簡直就是個掃把星。」

    「你這個爛嘴心黑的臭婆娘,看我不打死你的。」小娟氣的抄起燒火棍兒就往外跑。

    卻不想,有人先她一步衝進了錢賽花家的院子裡,對著錢賽花一陣拳打腳踢。

    「你這個壞女人,讓你罵我姐姐,讓你說我姐姐壞話。」青陽氣紅了眼,掄起拳頭不停往錢賽花身上招呼。

    陳喬江、灝和洛小榮也跟著衝進來了。他們見青陽二話不說就動手,先是愣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在青陽被錢賽花推倒在地的時候回神,竟是一擁而上,圍住錢賽花,對著錢賽花不停揮拳頭。

    青陽已經爬起來了,再次對著錢賽花揮拳相向。

    「哎呦,住手,住手,小王八蛋,哎呦……死鬼,還不拉開這群瘋子。」錢賽花一人難敵四雙拳頭,對著愣住的自家男人喊。

    孫三貴是真嚇著了,他有心幫自己婆娘一把,可他又知道這四個半大孩子可是古府下人嘴中的少爺。他哪敢惹,更不敢傷著,因此他猶豫著不敢動手,只能拿嘴勸,「那個,少爺,那什麼少爺,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別打,快停手,別打了。」

    青陽可是氣壞了,哪會聽他的,揮拳頭的間隙裡,找到機會腳下也會踹過去,「壞人,讓你說我姐姐壞話,讓你說。」

    錢賽花想逃又逃不開,想躲又躲不出去,被男孩子的八隻拳頭打的哭爹喊娘的。她防的住一隻拳頭,卻防不住其他七個拳頭,只能胡亂推搡著,想要衝出包圍圈兒去。突然,洛小榮被她推了個正著,後退著踉蹌了兩下,沒能站穩,摔坐到了地上。

    青陽見了,更是來氣,看準機會從下往上揮了一拳頭,正中錢賽花的下巴。

    錢賽花疼的大叫一聲,捂著下巴哭的更大聲。

    趁著這機會,青陽和陳喬江對視一眼,用各自的身體同時使勁兒撞了錢賽花一下。

    錢賽花只顧捂了下巴,沒能察覺,被撞的栽歪了一下。

    灝伸了腳絆她。雖然他弄疼了自己的腳,卻是意外地把她給絆倒了。

    如此,青陽、陳喬江和灝衝上去,再次揮了拳頭打,弄的摔倒的錢賽花一時爬不起來。已經從地上起身的洛小榮也不甘人後,加入進來,繼續揮舞著自己的小拳頭打人。

    孫三貴忍不住要上手,陳虎抱胸往前一站,意思是孫三貴敢動,他就敢動手。

    洛府護衛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家小少爺揮拳頭的模樣,心中詫異的同時,向聽聞動靜闖進來的幾個村人遞去警告的一眼,並以護衛之姿默不作聲地站自家少爺身後。

    陳喬江他們四個沒有住手的打算,打得錢賽花縮成一團不停求饒。

    青陽的怒氣未消,「還敢不敢說我姐姐壞話?」

    錢賽花哭喊再也不敢了。

    陳喬江踢了她一腳,「還敢不敢做賊似地偷看了?」

    錢賽花邊哭邊說,「唔唔……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孫三貴抹著汗,替她求請,「貴人老爺們別打了,她嘴臭,不會說話,以後,以後她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洛護衛覺得差不多了,走上前,「少爺們,快回去哄哄小姐。小姐氣的一個人躲在屋裡不肯出來,少爺們快回去看看。」

    青陽聽了這話,立刻停手,二話不說往自家院子的方向跑。陳喬江和灝見了,也停了手,追在青陽後頭回去了。洛小榮也不落後,小跑著跟上時,無意中正踩在錢賽花的手背上,惹來錢賽花慘叫一聲。

    最後一個走的丁管事當著聚攏過來的村人的面,給孫三貴留話,「這事還沒完。」

    青陽他們四個回來,直奔堂屋。見青舒不在屋裡,青陽嚇壞了,一臉慌張地出來問盧先生,「先生,姐姐呢?姐姐去了哪裡?」

    盧先生一直坐在自己的窗根下,隔壁院裡發生了什麼自然知道。他沒說罰四個學生,也沒有說教的意思,竟面色如常地答,「在廚房。」

    青陽立刻衝進廚房。他以為正傷心地哭泣的姐姐什麼事都沒有,正一臉如常地在圍著鍋台做菜。可他仍然不放心,上前去,自姐姐身後一把抱住,「姐姐別生氣,小陽已經警告過壞人了。姐姐才不會剋人,姐姐是天下最好的姐姐。以後哪個敢胡亂說話,哪個敢說姐姐的壞話,小陽會揍他們。姐姐別傷心。」

    陳喬江他們也進來了,七嘴八舌地說不要聽隔壁壞人胡說八道,還當場討論起誰打的多、誰打的少的問題來。

    身後有青陽樹袋熊似地抱著不放,青舒沒法兒幹活兒,「你們四個小壞蛋,讓你們去洗手洗臉,你們卻陽奉陰違,居然拿了丸子逃走,全部該打,晚上不給丸子吃。」

    陳喬江大喊一聲不要,一聲又一聲地喊著要吃丸子。

    青舒彈了一下青陽環在她腰上的手,「快去洗手。哪個再敢陽奉陰違的,姐姐可就真不給丸子吃了。」

    青陽這下終於確定姐姐沒事了,於是和大聲歡呼的陳喬江他們跑出廚房去,四個人端了洗臉盆,爭著搶著打水洗臉。

    晚飯準備好,青舒和小魚往盧先生屋中端飯菜過去時,盧先生教訓起青舒來。

    「看著他們胡鬧,你這當姐姐的怎麼就不管管?」

    青舒正把燒丸子和肉絲炒酸菜擺上桌。她聽了這話,手下不停,把一大碗的海帶絲豆芽湯擺上,「弟弟們可沒胡鬧,是在給我出氣,我高興著呢!先生,您覺得他們做的不對,您就應該當場製止,可您沒有。現在事情都過去了,您想追究是您的事兒,我可不管。」話說完,她已經把酒杯擺好,帶著小魚出去了。

    盧先生對著宋先生笑著說道,「看看這丫頭,看看,她最是護短,誰說她弟弟不對,她就跟誰急。」

    宋先生拿起酒壺,往桌上的兩個酒杯裡斟滿酒,「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不護短,你怎麼不罰他們?來,喝酒。」

    堂屋那邊,桌上擺著兩大盤的燒丸子、一大碗的海帶絲豆芽湯。姐弟五個圍坐在一起吃飯。看著他們大口大口地吃著高粱米飯,並不停夾丸子吃的饞模樣,青舒微笑,「慢點吃,丸子廚房還有。」

    陳喬江吃飯還不忘說話,「姐姐,以前吃著丸子不覺得什麼,這粗糧素菜吃了五日後再吃到丸子,竟覺得世上再沒比它更好吃的東西了!」

    青舒直言,「這下知道生在富貴人家的好處了吧?」

    陳喬江夾了一顆丸子進嘴裡,口齒不清地答,「嗯,知道了。昨日我們去了村東頭兒的李鐵栓家,他們連粗糧乾飯都吃不上。鍋裡煮的粗糧粥稀的跟水似的,吃的饃饃都黑黑的,做的總共就四個。」

    青陽從旁補充,「黑黑的饃饃是米糠做的。」

    洛小榮也有話要說,「李鐵栓說黑饃饃也不能多吃,一頓飯一個人只能吃一個。」

    灝雖然一直沒說話,可另三個人說話時,他不住點頭。

    青舒適時說道,「我們每日能吃飽喝足,還吃的白米白麵和肉,真好,對不對?」

    青陽他們四個齊聲答,「對」。

    灝突然小聲問青舒,「姐姐,我們可不可以拿丸子給李鐵栓吃?」

    青舒詫異極了。

    青陽他們似乎也有這樣的想法,竟然個個一臉希翼地等著青舒發話。

    青舒起了逗他們的心思,一臉為難地說道,「可是,廚房已經沒有丸子了。剛才姐姐會說廚房還有,是想讓你們別顧慮姐姐,想讓你們多吃些。」看他們臉現失望,她建議道,「要不,咱們少吃些,盤底能剩多少丸子,就送李鐵栓多少丸子,好不好?」

    青陽他們不說話,四個腦袋湊到裝燒丸子的盤子上,竟一顆一顆地數了起來。數罷,他們迅速商量好了,給青舒碗裡夾了三顆丸子,他們四個各自夾了兩顆丸子,而盤底,剩了四顆丸子。

    青舒沒說話,將自己分得的丸子與碗中的米飯全吃了,最後喝了小半碗的海帶絲豆芽湯。

    青陽他們迅速吃好,並找小娟拿了個油紙包,把剩在盤底的四顆丸子包了起來,說是要去李鐵栓家。小魚得了青舒示意,去廚房取了十來顆丸子過來,解釋說是丁管事他們吃剩的,並往灝手中抓的油紙包裡加了進去。

    青陽他們出去的時候,青舒沒有阻止,只是提醒他們剛吃完飯不許跑、不許跳,要慢慢走路。她也沒特意派人跟去。因為她知道,陳府護衛和洛府護衛一定會跟著他們。

    上下都用過了飯,小娟正在拾掇廚房的時候,孫家村的里正帶著三兒子孫三貴來了。

    青舒沒有出面,也沒做任何指示。

    張管事做為這邊的管事,理所當然的見了里正。孫里正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道歉。他說盡好話,替三兒家求請,說以後一定管束好三兒媳婦,再不讓她鬧事兒等等。

    見差不多了,張管事才說下不為例,讓孫里正帶著孫三貴走了。

    天要黑了,去李鐵栓家的青陽他們才回來。

    等他們洗漱好了,躺上炕,青舒一一為他們掖著被角,並小聲說道,「你們想為姐姐出頭,於是打了人。姐姐沒有當場說教你們,不是因為覺得你們做的對,而是姐姐感受到了你們的回護之意,姐姐非常感動。」

    見陳喬江要坐起來,她給按了回去,「姐姐感動歸感動,但還是要說一句,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萬不能再動手打人了。」

    陳喬江一臉的不服,「她那麼討厭,為什麼不能打?」

    她點他鼻子一下,「不論對錯,打人總是不好。再有,若非有護衛們跟著,你們今日定會吃虧。對方都是大人,而你們只是孩子,若是那孫三貴上手,你們以為你們還能全身而退嗎?」

    陳喬江嘴硬,「我們四個人,能打敗他。」

    青舒沒好氣地說道,「再加上他的兩個兄弟,還有村中與他交好的許多人,你要如何打敗?」

    陳喬江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青陽拉了青舒的袖子,「姐姐,我們再不敢這樣莽撞了,姐姐別生氣。」

    青舒摸了摸他的頭,「姐姐不生氣,姐姐是怕你們吃虧,在給你們講道理。有句成語叫審時度勢,明日記得向先生請教什麼是審時度勢。好了,該睡覺了。」她笑著挨個兒在他們四個的額頭上輕吻一下,另三人都不好意思地笑,只有陳喬江哼了一聲。

    青舒戳了陳喬江的額頭一下,笑罵一句臭小子,吹熄油燈回去了。

    到了第二日,張管事和李鐵沒急著去荒地上,用過早飯後為青舒一行人送行。

    馬車出了村子一里多地,青舒突然叫停,讓送行的張管事上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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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逃婚

    青舒吩咐起來,「元寶和村人的關係不錯,你回去讓元寶打聽一下,錢賽花嘴中的孫仁恩到底是什麼來路,一定要打聽仔細了。」

    張管事應了。

    青舒回望孫家村錯落的土坯房,「孫家村是非多,絕非久居之所。你心裡有個數,防著些孫里正。這個月租期到了,你們便退了這處院子搬去荒地那邊住。荒地那邊會盡快安排人手建房子,在房子建好前,你們暫時委屈一下住茅草屋。」

    張管事很愧疚,「小姐,是小的辦事不利,沒打聽清楚就租下了這處院子。」

    青舒無意向他追究責任。再者,他們畢竟是外來的,對孫家村的情況不了解,即便向人打聽,可村民礙於里正,有些話肯定不敢說,尤其不敢把里正三兒媳的品性給抖摟出來。所以這事她不怪張管事,可她又不能直接說不怪張管事,於是說道,「行了,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別犯同樣的錯誤就是了。」

    張管事深深的一揖,「謝小姐不罰之恩。」

    「別再自責了。這兩日你讓大家休整一下,順便選個合適的地點挖個蓄水的池子,把山泉水存起來,栽樹時正好用上。果樹苗再有三兩日就會運到,栽植的時候多向隨來的師傅請教,咱們不求百分百的成活率,可費了這麼大的勁兒,也得至少成活百分之八十不是!好了,沒有其他事,回吧!」關於照顧好盧先生及宋先生父子的話,她昨日就交待過了,因此沒有再提。事情交待好,青舒登上馬車,一隊人馬趕回鎮子上。

    守門的家丁見到府中的馬車,忙跑進去送信兒,「管家,管家,小姐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府聽得訊的眾人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跟著管家去前頭迎接。蘇媽媽聽了信兒,也是急急地跑去了前頭。

    馬車進府,青舒和青陽他們下了車。

    蘇媽媽立刻臉現心疼之色,「小姐,您怎麼都瘦成這樣了?」

    青舒有些招架不住,「蘇媽媽,你看錯了,我哪裡瘦了?一點都沒瘦。」

    蘇媽媽要反駁,一下就瞅見了青陽。她立刻轉了目標,先是摸青陽瘦下來的小臉,然後握他手的時候發現他掌心裡多出的硬繭子,心疼的不行,「少爺喲,您這是怎麼弄的?練長槍時雖有繭子,可也不是這樣的。」

    青陽趕緊扯了身邊的洛小榮,把洛小榮的掌心攤開給蘇媽媽看,「看,小榮弟弟的手上也有繭子,我們都是男子漢。」

    蘇媽媽見了,立刻追問青舒,「小姐,小姐,您讓少爺們做什麼了?怎麼少爺們個個都瘦了、黑了的?」

    青舒一陣無語。

    青陽扯了蘇媽媽的袖子,「蘇媽媽,我們可厲害著呢,我們跟著姐姐挖樹坑兒了,過幾天我們還要去栽樹。」

    聽了這話,蘇媽媽想要說什麼,最後卻是一手拉著青陽的手,一手拉著洛小榮的手,急急忙忙往裡走,還不忘另外的兩個,「灝少爺、陳少爺,請跟老奴來,老奴這就給少爺們燉上補湯。」

    一聽有補湯喝,陳喬江兩眼放光,扯了灝跟上,「蘇媽媽,給我燉個雞,我要吃肉。」

    蘇媽媽滿口答應。

    洛小榮趕緊說要吃肉丸子,灝小聲說想吃醬排骨,青陽說想吃豆沙包。

    蘇媽媽都答應,高高興興地帶走了他們四個。

    青舒疑惑,「蘇媽媽怎麼了?上一刻一臉的愁容,下一刻又開心成這樣!」

    鈴蘭手裡抱著主子的行囊,輕聲答,「少爺們不在,蘇媽媽說府裡冷清的厲害,整日盼著少爺們回來,一天至少要去府門前往外張望四五次。如今少爺們回來了,蘇媽媽自然高興。」

    青舒失笑,這才離開幾天啊,蘇媽媽就想他們想成這樣了,真是的。她不想妨礙下人搬東西,於是去了前廳坐,順便和管家說話。

    「近日府裡可安好?」

    古管家回答說一切安好,並細細地報備青舒不在時府中發生的大事小情,最後說到了府外之事,「小姐,您吩咐下來的給璃小姐添妝的半匹綢子沒送成。」

    青舒微挑眉頭,「怎麼回事?」

    「出嫁前一晚,璃小姐逃婚了。」古管家每次想到這事,就不由得想搖頭。大房那邊有爹有娘又如何,還不是對子女管教不力,時不時地要鬧出讓人笑話的丟人事來,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青舒對此既吃驚,又不吃驚。她吃驚是因為,對女子而言,逃婚的名聲並不怎麼光彩,逃婚的女子再難嫁個好人家。所以,許多時候,因著名聲,因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種種緣由,女子即便不甘願也不會逃婚,只能任命地嫁。她不吃驚是因為,她知道古璃是個眼高於頂的,古璃想嫁的是周伯彥那樣的高門大戶家的公子、少爺,小小的雜貨舖家的兒子可不能讓古璃認命。

    「璃小姐挺能躲,大家找了一夜沒找見她。天亮,鎮門大開時她準備逃出鎮子去,這才被堵在鎮門口的福老爺給抓回去了。」

    「那麼,婚事照舊還是怎麼著了?」青舒直想嘆氣,想來那邊一定又大鬧了一通。

    「初家很不滿,說是不敢娶這樣的女子過門,要福老爺把聘禮給退了。福老爺不同意,堅持讓璃小姐上花轎。於是兩家吵起來了,吵半天也沒個解決的章程。最後初家威脅福老爺說要告官,福老爺這才不得不退還了初家的聘禮。」

    「沒來府裡鬧事吧?」青舒不必點名,大家都知道說的是誰。

    「過來鬧過兩回。璃小姐逃婚的當夜福老爺就來過了,非說人藏在府裡,要進來搜查。之後兩家為退還聘禮之事吵鬧的時候也來過一回。老奴沒讓守門的開門,兩次都沒讓福老爺進府。福老爺便在外邊罵了一陣兒,後來讓嘉少爺強給架回去了。」

    青舒沉默一陣,突然問道,「孫仁懷的兄弟都叫什麼名字?」

    古管家愣了。

    「你沒聽錯,我說的孫仁懷就是京城的孫仁懷。」就是被她退了親的孫敬東的爹。

    古管家心裡犯了嘀咕,因為小姐不會無緣無故地打聽孫家的事,便答道,「老奴只知孫仁懷的三弟名叫孫仁德,至於他二弟的名字,不曾留意過。」

    「孫家村有個富戶,家主名為孫仁恩。聽村民講,這孫仁恩的大哥和三弟在京城混的不錯。」

    「孫仁懷,康溪鎮的孫家村,孫仁恩……」古管家嘴裡說著,將這幾樣聯繫起來一想,立刻想到了什麼,「小姐,孫家村的這個孫仁恩,是不是從京城回來的?是不是帶了老母歸鄉的?」

    「好像是。」錢賽花嚷嚷的時候好像是這麼說的,她就是因著錢賽花的話才起了疑心的。

    「小姐,恐怕這個孫仁恩不是別人,正是孫仁懷的二弟。」

    「我也這麼想。」她頓了一下,又道,「明日你派人去找柳師傅問問,我們要在荒地上蓋佔地二十畝的宅院及數十間的青磚房,問他有沒有興趣接這個活計。他若不接,你再打聽其他人。只要手藝好,人實在,外地的師傅也沒關係。」

    「小姐,您這是……」古管家嚇了一跳。

    「荒地那邊建設好了,我打算把府邸遷過去。那邊都是我們自己的地方,我們要如何折騰誰也管不著,還能遠離某些是非,挺好。」她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在那邊按著自己的心意建一個心目中的桃花源。她想建緊捱的兩處宅院,一處給自己,一處給青陽。古香古色的不大卻很有特色的古式宅院居中,宅院後是果園,宅院前是大面積的菜地或莊稼地,生活在這樣的一個地方,過著心目中的田園生活,做夢都會覺得很愜意。

    古管家把青舒話中的「遠離某些是非」立刻與古雲福劃上等號,然後表態說不用等明日,他這就派人過去給柳師傅傳話。

    青舒沒急著回去休息,離開前廳後先在府中各處走了走,心裡想著再過六七天差不多就可以種春小麥了,之後再隔個半個月左右苞穀、高粱這些作物也該種了。到那時,她的紅果種子和辣椒種子也該種下去了。去年府中開出來的菜畦全都用來種紅果和辣椒,也不知培育出的秧子能夠移栽出多少畝菜田來?

    她心裡琢磨著這些,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繡房。她進去看了一眼,許五娘正帶著程娘子她們做絹花。她們個個聚精會神地埋頭做事,居然沒一個發現她的到來。她也不出聲,看了一圈兒悄悄退出去,而後去了廚房。

    廚房裡,許三娘和關婆子正忙的熱火朝天的準備主子們的午飯。蘇媽媽也在,她佔據了廚房的一角,正忙活燉補湯。小丫從柴房抱了劈柴過來,見到青舒立在廚房門口,她一臉驚喜地喊了聲小姐。

    許三娘她們這才注意到青舒,忙放下手裡的活計要行禮問安。

    青舒擺手不讓她們行禮,「行了,趕緊忙你們的。我就過來看看,順便領了我的小丫鬟回去。」

    許三娘高興的不得了,「小丫,趕緊把柴禾放下,回去伺候小姐。」

    小丫歡快地答應一聲,跑進廚房把懷裡抱的劈柴放下,並把身上系的小號的圍裙解下交給許三娘,然後跑到青舒身側站了。

    青舒開玩笑,「把你們的小伙頭軍帶走了,你們的人手夠嗎?」

    「夠,夠,不缺人。小姐,這裡油煙味兒重,您趕緊回去,別弄髒了衣裳。」許三娘說道。

    「鈴蘭馬上過來,這邊不缺人。您趕緊回去歇著,近來一定是沒歇好,才會瘦成這樣。」蘇媽媽絮叨開了。

    青舒怕蘇媽媽的嘮叨功會馬力全開,於是不敢再停留,領了小丫趕緊腳底抹油了。回到自己的居所,見屋中乾乾淨淨的,青舒誇小魚和小娟收拾屋子的動作快。卻不想,小娟說她們進來時屋中就很乾淨,她們只是將一些邊邊角角的地方擦拭了一下而已。

    青舒也沒多想,隨口說道,「一定是蘇媽媽提前派人過來打掃過了。」

    小魚說道,「小姐,奴婢問過了。不用蘇媽媽吩咐,小丫每日都會過來打掃小姐的屋子,勤快著呢!」

    青舒聽了,笑彎了眉眼,「小丫真勤快。廚房正在做醬排骨,午飯就賞小丫半盤醬排骨好了。」

    小丫靦腆地說謝小姐賞賜。

    小娟立刻兩眼放光地盯著青舒,「小姐,奴婢有肉吃嗎?」

    青舒沒好氣地問道,「肉沒有,只有板子,你要不要?」

    如此,青舒帶著青陽他們在府中風平浪靜地過了三日,周伯彥託人運送來的四車果樹苗終於到了。陳喬江他們得了信兒,非常興奮,纏著青舒問什麼時候才讓他們去親手栽下果樹。

    既是答應了的事,青舒自然不會反悔。她特意選了天氣晴好的日子帶他們去了荒地上。

    樹坑是青陽他們上次來時挖的樹坑,果樹苗是青陽他們自己選的果樹苗。看著弟弟們一臉興奮地每人肩上扛了棵果樹苗大步走,青舒跟在後頭有些哭笑不得。

    陳喬江和洛小榮一組,灝和青陽一組。他們一人把樹苗放進樹坑的正中間扶正扶好,一人用鐵鍁往坑中填土。待土填的八九分滿,他們再用腳踩,直到把填進坑中的土踩實。

    接著,這兩組人各用一根木棍抬了空木桶,跟著丁管事他們去蓄水的池子那邊打水。

    青舒站在原地等。因為蓄水的池子離這邊很遠,她等了足足有一刻多鐘,這才見到由遠及近的他們返回來的身影。

    兩組人抬著各自的一桶水,走走停停的,走一段路就互相換一次手。好不容易走到青舒身邊時,四個人的額頭上都已經見了汗。

    青舒笑問,「累嗎?」

    他們四個表示不累,然後把兩桶水倒進兩個栽好樹的樹坑中,呼了一口氣。

    「還要去打水嗎?」

    他們四個點頭,拿了抬水的棍子和打水的木桶走了。這次,他們打水回來用去的時間比上次長了一點。兩桶水澆了樹,他們又要走。

    青舒叫住他們,「別去了,坐下歇會兒,一會兒我們回府。」

    青陽提出疑問,「姐姐,不是說每棵樹要澆兩桶水嗎?」

    陳喬江附和,「對呀,我們才抬回來四桶水,還得抬四桶水才成。」

    洛小榮抬了小臉,一臉堅定地說道,「我們不累,我們還能抬水。」

    見此,青舒把原本想說的話吞了回去,「你們去吧!澆完樹我們就得回去,時辰已經不早了。」

    當他們抬夠八桶水的時候,累的個個紅著臉,額頭滿是汗,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青舒怕他們會鬧病,一一扯了他們起來,催著他們趕緊坐進等在旁邊的馬車裡,並拿了乾布巾挨個兒給他們擦汗。

    青舒他們的馬車經過孫家村時,盧先生和宋憲父子三人坐的馬車與他們會合,一同回鎮子上了。

    第二天的時候,盧先生恢復了學堂,繼續教授四個學生。宋憲父子三人離開了。他們已經勘察好了引水、修渠的路線,此次回去一為招集自己的修渠隊伍,二為準備修渠所需材料。至於和官府交涉的事,聽說周伯彥提前和某位大人打過招呼,不會有任何阻力。

    日子翻過一頁又一頁,轉眼就到了四月中旬,青舒的千里荒地已經大變樣。

    周伯彥託人送來的四車果樹苗,加上盧先生幫忙聯繫買來的果樹苗,還有荒地上的那些棗樹小苗木與不知名的一些小苗木移栽下來,青舒的果園差不多有五十畝了。她的這五十畝果園,栽種的苗木的成活率大概有百分之八十六。

    一排二十間的青磚房正在蓋著。

    宋憲帶著自己招集來的隊伍正在挖溝修渠。

    租下的五十頃良田,種的全是苞穀。播種的時候,從荒地這邊調去了九十人,從莊子上調去了十二人,並動用了五十個犁杖和三十一頭黃牛。犁杖全是自己的。三十一頭黃牛中,十七頭黃牛是自己莊子上養的,其它是從別處花銅板租借來的。

    莊子上的田地,除了冬小麥佔去的那部分外,剩下的土地全部種上了春小麥。

    還有百茂田這片荒地,已經翻整過兩遍,還施了些許的農家肥。吳管事決定今年在這片土地上種下黃豆和紅小豆這兩種作物。不指望豐收,只希望種下的第一個年頭裡能有些收成,種下的種子和付出的勞力不會白搭就成。

    大家都忙,青舒也不得閒。她忙著培育並伺弄紅果秧子和辣椒秧子。荒地那邊已經開好了一百畝的菜園。大家只等她一聲令下,便會投入到移栽紅果秧子和辣椒秧子的事情中去。

    青舒頭上戴了草帽,身穿布衣,右手抓了一把小鋤頭,正蹲在紅果菜畦邊上小心地鋤雜草。

    小娟蹲在另一個菜畦邊上也在鋤雜草。

    突然,鈴蘭跑了過來,「小姐,小姐,府門前來了一名道姑。這名道姑非說與小姐有緣,想要見小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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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武木蘭

    在這個時代,無論是僧人、道士還是道姑上門,世人不是盛情款待就是好言請走,沒有幾個人敢對他們惡言相向,亦沒有幾個人敢無禮地趕他們走。

    因此,道姑上門雖突兀之極,管家也沒敢擅自做主把人請走,而是派了鈴蘭向青舒稟報。

    對僧人也罷,道士、道姑也好,青舒可不會像世人一樣盲目地推崇,她認真地鋤著草,想也不想就說不見。

    鈴蘭不解,可也不敢耽擱,忙回去向管家傳話。很快的,她又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封信,「小姐,外邊的道姑給您的信。」

    青舒微愕,放下手中的鋤頭站起來,拿了信看。娟秀中又透著風骨的字跡:盧玄方是否戒了酒?伯彥近來可安好?

    青舒掩去眼底的波瀾,慢慢合上信,「人呢?」

    鈴蘭答,「已經走了,說明日這個時辰會再過來。」

    青舒若有所思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打發了鈴蘭回去,而後拿著信去了學堂。學堂內傳出了朗朗的讀書聲,明顯的先生和學生還沒到課間休的時間。她有些等不及,扣門三聲。

    不多時,學堂門打開,讀書聲還在繼續。盧先生親自來開的門,臉色不是很好,看向青舒的目光中滿是被打擾的不快。

    這是意料中事。盧先生不喜歡被人打斷課業。青舒二話不說,把信遞過去。

    盧先生臉色雖不好,但也伸手接了信。看罷短短的兩句話,他眉頭微皺,若有所思地問,「這是哪裡來的?」

    青舒留意著盧先生的神色答道,「府門前來了個道姑,聲稱與我有緣,想見我一面。我拒絕了,她便給了這個。」

    盧先生關了學堂的門,而後來回踱了幾步,突然說道,「快去,把那幅《晨露牡丹》拿來。」

    青舒不解其意,帶著疑惑親自回去取了《晨露牡丹》的畫卷過來,捧給盧先生。

    盧先生帶青舒進學堂,並讓學堂中的四個學生出去玩兒。而後,他接過青舒捧在手中的畫卷,打開後鋪在書案上。接著,他展開手中的信,把信放到畫卷上,將信上的字與畫卷上的題詩作比對。須臾,他長嘆一聲,臉上喜憂參半,輕語,「果然是她。」

    到了這會兒,還有什麼是不明白的。青舒心下忐忑,一時無言。道姑不是別人,恐怕就是以叛國罪誅三族的武家遺棄民間的庶女(即前皇后武氏六叔家的庶女),世人眼中的大安兩大才女之一的牡丹仙子,即武木蘭。

    只是,失蹤的武木蘭為什麼會出現在康溪鎮上,而且還找上了她?按理,她與武木蘭毫無瓜葛才對。

    衝著盧先生來的?也不對,盧先生說與武木蘭只有三面之緣,三面之緣能有多深的牽絆!

    難道是衝著周伯彥來的?這也說不通。長公主與武木蘭曾經的確很要好,情同姐妹不假。可中間出了長公主橫插一槓點周橋為駙馬的事,只要武木蘭不呆不傻,定會和長公主反目。長公主也是,天下有那麼多的男子,點誰為駙馬不好,非得要搶好姐妹心儀的男子,點了周橋,生生毀了好姐妹的姻緣路。

    前輩人把關係弄的那麼複雜,中間最難受的非周伯彥莫屬。周伯彥雖是武木蘭心儀的周橋的兒子,同時也是武木蘭憎恨的長公主的兒子。武木蘭到底是如何看待周伯彥的?武木蘭為何會登她的門?在她拒不見面的時候,武木蘭為何又要提周伯彥的名字?

    盧先生把畫卷收起,「丫頭,你準備怎麼辦?」

    青舒一愣,「什麼?」

    盧先生再問,「她要見你,你準備怎麼辦?」

    青舒臉上寫滿疑惑不解,「先生,您不覺得這事奇怪嗎?我根本不認識她,我爹娘好像也不認得她。除您之外,沒人跟我提過她的名字,也沒人跟我提過她的畫。您說過,她已失蹤多年。此刻她又突然這樣出現,總覺得太古怪了些。」古葉氏倒是曾沒頭沒腦地提過武木蘭三個字,當時的她並沒放在心上。

    後來洛尚書送她畫,盧先生看畫提起武木蘭後,她回憶了很久才回憶起古葉氏說過的只言片語。古葉氏的話,再加上盧先生話中所傳達出的一些訊息,她便大膽地猜測了一下,得到的結論是:長公子、周橋與武木蘭之間的關係是非常糾結的三角關係。

    見她不說話,盧先生問,「你不想見她?」

    「不想。」對她而言,武木蘭只是個路人甲而已,同時很可能是個禍根。

    「你不想見她,彥小子卻非常想見她。」

    「怎麼可能?」她下意識地問出口。

    「彥小子小時候生病哭鬧的時候,是她抱著彥小子哄的。雖然中間發生了許多事,上輩人的關係錯綜複雜,但彥小子對她多少有份慕孺之情在。」

    這關係,確實錯綜複雜的厲害。小孩子生病哭鬧的時候,在旁邊哄的不是親娘,居然是個外人!

    盧先生語重心長地勸了一句,「見見她吧!彥小子知道了會很高興的。」

    青舒沒說見,也沒說不見,告退出來,回到菜畦邊繼續鋤草。紅果和辣椒的秧苗長的很好,再有五六天差不多就可以移栽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她的生活忙碌而平靜,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他。一個月沒收到他的信了,也不知他過的好不好?她承認,有些想念他。

    午後,未時剛過,做絹花的剛散不久,天邊飄來大片的烏雲一點一點地吞沒了晴朗的天空。在家的人們忙將晾曬在外邊的東西收進屋裡去;行人匆匆往家趕或尋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不多時,天空飄下綿綿細雨。一刻鐘後,綿綿細雨轉為瓢潑大雨。那些帶著僥倖心理在戶外做事的人們躲避不及,立刻被澆成了落湯雞。

    農人們躲在家中看著外邊的雨,一臉喜色地討論著這雨下的好,這雨下的及時等話題。

    荒地上,張管事披著蓑衣挨個兒查看茅草屋的情況。因為茅草屋的頂上用了苫布,因此茅草屋的情況都很好,沒有一間是露雨的。即便如此,張管事還囑咐他們要時刻注意自己居住的茅草屋的情況。哪間屋子露雨,必須趕緊稟報,大家也好及時想辦法處理露雨的情況。

    鎮上的古府。青舒覺得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吃湯麵,於是傳話給廚房說晚上要吃麵。因為是陰雨天,屋中的光線並不好。青舒怕傷了眼睛,既不敢看書,也不敢做女紅。她自己不做女紅,也不允許身邊的丫鬟做女紅。於是,沒事可做的她帶了丫鬟嗑瓜子喝茶水,再加閒聊。

    正在她們說笑的時候,鈴蘭撐了油紙傘冒雨過來。她推開屋門,可擔心濕漉漉又沾了些許泥巴的鞋子會弄髒了屋地,於是站在門口說話,「小姐,奴婢有事稟報。」

    圍著青舒坐的小魚、小娟和小丫趕緊起身。青舒也站了起來,「冒了這麼大的雨過來,有什麼緊要的事不成?進來回話。」

    「小姐,奴婢的鞋子髒,奴婢站在這裡說話便成。」鈴蘭說著話,竟還退後兩步,「小姐,嘉少爺冒雨來求援,說是璃小姐不見了,想讓小姐派些人手出去幫忙找人。」

    「古璃又不見了?」青舒蹙眉。逃婚那次之後,古璃還出走過一次,不過很快就被找回來了。這是出走上癮了不成,居然還來?可笑。再說,古璃的死活與她何干,外邊下著這麼大的雨,她憑什麼要派人找?

    「是的。嘉少爺與管家說,看天色要下雨,他忙收了字攤回家去,不想家中卻已亂成一團。他娘倒在地上人事不醒,婆子出去請大夫不在,只剩一個丫鬟與幾個年幼的孩子在家。丫鬟哭著告訴他,璃小姐拿了幾樣金銀首飾出走了,其他人全都出去找了。他顧不上璃小姐,等大夫來了說他娘沒有性命之憂,他這才放心地出來找人。他們在鎮子上找了許久沒有結果,擔心人已跑出鎮去了,於是想藉用府上的人到鎮外找找。」鈴蘭把自己聽來的組織好了,前後都說清楚了。

    青舒淡淡地說道,「回去告訴管家,讓他看著辦。」

    鈴蘭得了令,告退,撐起油紙傘去傳話。

    管家聽到青舒的原話,再看看前頭門廊下避雨而立的古青嘉濕透的衣裳,搖頭。他叫來四個家丁,囑咐他們幾句話,並讓他們披好蓑衣隨古青嘉去了。

    到了用晚飯的時間,因下著雨,天色比平日暗沉許多。青舒就著兩樣炒菜吃了一碗熱湯麵。丫鬟收桌時她問派出去的家丁回來沒有,丫鬟說沒有。

    天已經黑透,桌上點著油燈,青舒坐在桌邊試著下棋。她不會下棋,這只是無聊之下為打發時間才試著下的。她有想過學下棋,但因為一直很忙,不得閒,便也只是想想而已,還沒勻出時間去學它。她會有學棋的想法,實在是身邊人都愛下棋,她這也算是受身邊人影響了吧!

    盧先生不僅自己愛下棋,如今正在教青陽、灝和洛小榮三個下棋。因此,她不指望自己成為高手,但至少也要做個懂棋的人。省得哪天弟弟想讓她陪著下盤棋的時候,她兩眼一摸黑什麼也不知道。

    還有周伯彥,他愛下棋,時常自己和自己對弈。那樣子,讓她覺得他很寂寞。過年那段時間,他說過要教她下棋,當時她沒答應,他似乎有些失望的樣子。她現在想好了,等他回來,她就找他學棋。

    她胡亂在棋盤上擺了一通棋子,突然覺得很沒意思,於是一顆一顆地揀了棋子丟進裝棋子的木盒中。外邊有隱約的說話聲,接著小娟扣響了內室的門。她把小娟叫進門,「什麼事?」

    小娟湊近小聲答,「派出去的人回來了,璃小姐找到了。」

    「嗯。」

    「我聽到管家與家丁說的話了。家丁說,璃小姐這次膽大包天地要和人私奔,結果被人騙了,差點就讓人賣去了花街柳巷。不過,就算沒被賣去那種地方,可也好不到哪裡去。找到她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小娟有些說不下去。

    「身上的衣服怎麼了?」

    小娟搔了搔頭,「好像沒穿衣服。」

    青舒抓棋子的手一頓,皺眉,「你沒聽錯?」

    「管家發現奴婢的時候,就不讓家丁說話了。可奴婢的耳朵靈,先頭他們說的那些基本都聽清了。」

    青舒鄭重囑咐她,「走出這個門,就把它忘了,不許再提起。若讓我知道走露了消息,絕不輕饒你。」不管她多討厭古璃,可女子重名節。若傳出某個姑娘清白已毀的消息,這個姑娘即便不輕生,可往後的人生路會走的異常艱難。

    小娟也是個姑娘家,自然明白青舒的意思。不過,在她看來,古璃完全是自找的。古璃逃婚再先,離家出走再後,如今又來了一出私奔的戲碼。哪個好姑娘會如此不著調兒地瞎折騰!

    因著古璃的消息,青舒越發沒心情擺弄棋子了。她把棋子與棋盤收起,洗漱了,早早上炕躺下了。現在的天氣,兩天燒一次炕,只為去去潮氣,並不需要像冬天那樣把炕燒熱。臨睡前她想著,該搬去西屋住床了,炕已經不需要了。

    第二天清晨起床,發現天已經放晴,竟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雨後立刻放晴,這是老天對農人最大的恩賜。

    地里長出的苞穀和高粱,還有冬小麥和春小麥,正有些悍,這場大雨來的正是時候,可是幫了大忙。沒有連續陰天而立刻放晴,避免了莊稼生蟲,這也是喜事一樁。

    用早飯前,青舒換上布衣布鞋,還特意去菜畦裡看了一眼。菜畦中有些積水,但並不多。這個積水不需要處理,估計不到中午就會全部滲入地下,澇不了秧苗。

    青舒好心情地回去,換了衣裳與鞋襪,並在小食廳用過早飯後回屋去。她淨了手,檢查了雙手上的繭子不會刮壞綢料,這才取了針線與料子出來做女紅。如今她做女紅的手藝越發好了,自己的貼身衣物都是自己在做,再不依賴許五娘或丫鬟了。

    眼瞅著就入夏了,她除了要做夏季穿的貼身衣物外,還想試做幾件背心類和短裙類的小衣物出來。背心和短裙,她想自己一個人在屋時穿。炎熱的夏季在屋中穿的清涼些,想想就覺得很涼快。

    與昨日差不多的時辰,前頭來傳話,昨日的道姑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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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淨塵

    武木蘭的臉,是典型的瓜子臉,因不施脂粉顯得乾乾淨淨的。

    自自然然的沒有修飾過的彎眉下有雙大大的雙眼皮,或許是經歷了太多,沉靜的眼神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滄桑。微挺的鼻子,小巧且唇角微微上挑的嘴巴搭配到一起,不笑也像在微笑一樣。

    她的頭髮用暗藍色的髮帶高高束起似男子般的髮髻,只額頭上留了些散碎的劉海,據說這個時代的道姑必須這樣梳頭髮。她身穿灰色的沒有任何繡樣的道姑袍,腳踩灰色的沒有繡花的布鞋,道袍下露的褲腿到腳踝處綁著灰色的綁腿,並手持拂塵,似遠離塵世的方士一般靜靜地立在前院的空地上。

    青舒不緊不慢地走至,臉上沒有熱情迎客的笑容,也沒有厭煩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她一臉平靜地施女子禮,「青舒見過淨塵師傅。」因為武木蘭報的道號是淨塵,她自然而然地敬稱淨塵師傅。

    淨塵虛扶一把,聲音溫和中透著一絲空靈感,「施主不必多禮,直呼貧尼淨塵便是。」

    青舒說了聲不敢,作了個請的手勢,「淨塵師傅請。」

    前廳。上了茶水後,應淨塵的要求青舒讓跟前伺候的全部退下,而後靜等淨塵點明來意。

    淨塵細細地打量著青舒的眉眼,須臾才開口,「盧先生可在你的府上?」

    青舒立刻說道,「淨塵師傅若想見,我這就派人去請。」

    淨塵徐緩地說道,「這事不急。貧尼冒昧來訪,只為了結一樁多年前許下的心願,是關於伯彥那孩子的。」

    青舒回以疑惑不解的一眼。

    「按理,貧尼不該找上古小姐。貧尼決定拜訪古小姐,只因貧尼聽說了一些事。有人告訴貧尼,近兩年來伯彥那孩子在康溪鎮上徘徊不去,原因是康溪鎮上多了一個令他牽掛的姑娘。當下,貧尼心下歡喜,想著伯彥的爹泉下有知,一定會覺得欣慰。只是,當得知令伯彥牽掛的女子是故去的忠武將軍古雲虎之女時,貧尼再也歡喜不起來了。」說到此處,淨塵的臉上滿是愁色,看向青舒的眼中有淚光閃爍。

    青舒什麼也沒說,一臉平靜地迎上表現古怪的淨塵,只等淨塵自己說出登門的目的。

    「古小姐,可以冒昧地問你一句你的生辰是何時的嗎?」

    青舒不答。因為她知道,在古代,一個人的生辰八字一般是不會輕易說出去的。尤其是未出閣的女子,更不會輕易將自己的生辰八字透露給他人。

    「景菲,也就是伯彥的娘,她與你一個屬相。更巧的是,除了生年不同外,你們出生的日子、時辰均相同。」說到此處,淨塵語帶哽咽,「這本不是你的錯,可有人並不這麼認為。」

    青舒聽的一頭霧水,這關生辰什麼事?

    淨塵穩了穩情緒,「你既是伯彥選定的女子,貧尼不能假裝不知,貧尼不能坐視不理。有句話,你要謹記於心:未滿十九歲萬不能出嫁,切記,切記。」

    青舒眼露問號,一臉的茫然。當然,神色中也帶出了幾分的警惕。她心裡在想,昔日的才女、如今的道姑會不會是因受刺激過大而神智不清了?否則怎麼會滿口的胡話?

    「不想步景菲的後塵,那就好好記住我的話:未滿十九歲萬不能出嫁,即便伯彥如何著急,你都不能在滿十九歲前出嫁。」說這話的時候,淨塵目露寒芒地望著屋中的某一點,而且不再自稱貧尼。

    青舒嚇了一跳,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北牆上只有一幅普通的山水畫,其它什麼也沒有。

    「上邊所言之事萬不能傳出去,即便是盧玄方也不能告知。」淨塵鄭重地提醒,而後嘆了口氣,「若不是為了伯彥,我不會走這一趟。幫我轉告他,我過的很好,不必惦念。」她拿出一物,放到桌子上,推到青舒手邊,「在我手裡,它分文不值。對你而言,它卻價值連城。收好它,利用好它,讓自己變成不可或缺的人,這樣你才能保住性命。」

    青舒無法再沉默下去,「淨塵師傅,可以解釋一下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嗎?」

    淨塵突然語出驚人,「你是哪所大學畢業的?學的什麼專業?是關於農學的嗎?」

    青舒被以上三個問題徹底震蒙了,腦子打結不說,舌頭也打結,「什,什,什麼?」

    淨塵見了她的反應,臉上寫滿失望之色,接著便氣餒地嘆了口氣,一臉悲戚地低語,「原來不幸的人一直只有我們三個而已。曾經恨你們的百般算計,如今卻希望你們能活著。你們活著,我便不會是一個人,不會一個人如此寂寞地尋找著回去的路。」

    青舒用震驚無措的眼神緊盯著淨塵,說不出話來。

    淨塵突然一把握住青舒的手,眼中淚光點點,「雖只是奢望,可我仍然來了。即便你聽不懂,我也要說,我父親是華光集團的董事長寧澤,我母親是著名的畫家武素錦。我,我是武木蘭。我與景菲、周素結伴去旅行,我們三人途中遇險,醒來卻到了這裡。我們……我們失散了,後來又尋到了彼此,我們三個痛哭流涕。可團聚的快樂是短暫的,她們都變了。」

    青舒的手抖的厲害。

    「我,我依然醉心於丹青,我還是那個傻氣的武木蘭。她們不同,景菲醉心於權勢,周素為情百般算計,忘記了我們要一同回去的約定。待我看透她們的變化時,一切已經來不及。到頭來,我們沒人得到幸福,我們愛的男人,因我們而不幸。我們痛苦地掙扎,在戀情與姐妹情中無法抉擇,最後個個落得淒涼的下場。告訴我,我們為何會如此不幸?告訴我,相愛的人為何不能在一起?」

    青舒的杏眸瞪的大大的,一時忘了抽回手。

    「我以為,你和我們一樣,來自同一個地方。我惴惴地前來,可得到的依然是失望。我很害怕,以前夢到回家,夢中的高樓大廈清晰無比。如今夢到回家,一切都變得模糊,高樓大廈也罷,父母的面孔也罷,早已模糊一片。告訴我,跳崖的景菲真的回家了嗎?中毒身亡的周素已經回家了嗎?如果死真能讓我回去,我,我……」

    青舒回神,惶惶不安地抽回被淨塵握緊不放的手,「淨塵師傅,你怎麼了?你沒事吧!要不要請個大夫過來?」

    淨塵卻神情恍惚地看著青舒,臉上現出愛戀的神色,「周橋,周橋,當初我若是有景菲一分的狠辣,有周素一分的心計與手段,我們是不是就不必分開?我若能聰明一些,不要太過相信姐妹情深的話,你我大概早已成婚,如今都該兒孫滿堂了吧?周橋,對不起,周橋……」她突然從椅子上滑落,摔倒在地。

    青舒嚇了一跳,趕緊離椅,蹲到地上抓住她的胳膊猛搖,「淨塵師傅,你怎麼了?淨塵師傅,你醒醒。」

    淨塵的眼睛強睜開一條縫兒來。她盯著青舒,嘴唇微動,好像在說著什麼話。

    青舒貼了耳朵去聽。

    「……周橋,我答應過你,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選擇輕生。我做到了,可你為何不入我的夢?」她說罷,閉上了眼睛,似是失去了知覺一般。

    青舒嚇到了,慌亂地搖了她幾下,見她沒反應,大聲喊,「來人,快來人,快情大夫。」

    兩刻鐘後,淨塵躺在古府的客房內,仍昏睡不醒。

    青舒跟著診完脈的周大夫到外邊說話,「如何?」

    「小姐放心,此人沒有性命之憂。只是,依脈相來看,此人憂思過重,再加上勞累過度,身體虛弱非常。想要恢復如常,至少得休養一個月。」周大夫盡責地說明情況。

    青舒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了。若是淨塵死在她的府裡,她可是有嘴說不清,指不定會惹出什麼風波來。無論如何,人沒死就好,萬幸,萬幸,「周大夫,先開方子吧!」

    周大夫給開了三日的藥方後,告辭。不用青舒吩咐,管家派了負責接周大夫的馬車出去,原路把周大夫送回慈濟堂去。

    等藥抓回來,青舒立刻著人煎上。

    青舒坐在淨塵的床邊,接過小魚遞來的濕布巾,為淨塵擦臉。

    這時候,青陽來了。他躡手躡腳地走過來,小聲說話,「姐姐,先生讓我問你,她好些沒有?」說話間,他好奇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

    青舒離了床,帶了青陽到外頭說話,「告訴先生,人沒有大礙,休養些時日便可痊癒。」

    青陽扯了青舒的袖子,讓青舒蹲下來一點,然後跟青舒咬耳朵,「姐姐,先生要我悄悄告訴你,你若照顧好了她,非但不會獲罪,還能得個大人情。」

    青舒詫異,「先生還說了什麼?」

    「沒了。」青陽辦完先生交待的事,小跑著回去了。因為還有一堂課要上,先生要他快去快回。他不能遲到,否則會被先生罰。

    青舒目送弟弟遠去的背影,仰頭看天,輕嘆一口氣。她只當長公主是穿越而來的,沒想到武木蘭也是,還有一個名為周素的。她收回望天的視線,不安地按著心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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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往事(上)

     淨塵,也就是武木蘭在古府養病三日了。她大多數時間總是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臉色雖然不好,可情緒穩定、呼吸平穩,看上去就像一直在睡覺一樣。可是,按常理來講,誰會整日整日地睡覺?即便是病人,也不會在一日十二個時辰裡有十至十一個時辰都在睡覺的。不過,她每日都會按時吃藥,即便吃的不多也都有按時用一日三餐。

    現在的她很平靜,再沒發生過情緒失控的事情,可也不提離開,就這樣住在古府上。她來古府前,原本在鎮子上的石記客棧留宿。她也不是一個人,她的身邊帶著五六歲模樣的一個名叫阿琛的男孩子和一個名叫阿珍的女孩子。來古府的時候,她把阿琛和阿珍這兩個孩子留在了客棧裡,並拜託了客棧的東家娘子幫忙照顧一陣兒。清醒後的她非常惦念阿琛和阿珍,問青舒能不能把他們帶到她身邊來。

    青舒也說不清自己當時的心態,竟交待管家親自去接了阿琛和阿珍過來。當她明白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的時候,阿琛和阿珍已經圍在床前一邊哭一邊姑姑長、姑姑短地與淨塵說話了。於是,三天了,淨塵和阿琛、阿珍呆在她府裡三天了,沒人提離開。

    青舒覺得,總讓淨塵這樣住在府裡不是辦法。可淨塵自己不提離開,她還能硬把人趕出府去不成?其實她的內心很矛盾,一邊想親近淨塵,一邊又想遠離淨塵。想要親近,無非是為了周伯彥。想要遠離,因為淨塵穿越者的身份及其身上所背負的一些危險的東西。

    她百無聊賴狀地歪靠在椅背上,把玩著淨塵交給她的榨油秘技,心中百轉千迴,一時半會兒竟是拿不准主意。淨塵將它交給她時曾說,要保住性命,她就得利用好它,要讓自己變成不可或缺的人。淨塵還莫名其妙地告誡她未滿十九歲前不能嫁給周伯彥。她這幾天一直在想淨塵話中的含義,思來想去,她能想到的便是:有人想對她不利,原因很可能在周伯彥身上。

    再說這個榨油秘技,裡面詳細地寫著榨油方法,可偏偏就沒有寫明用什麼榨油。她不確定淨塵這是在試探她,還是什麼。可她清楚地知道,這是榨大豆油的方法,也就是用黃豆榨油的方法。她會知道,不是她會榨大豆油,也不是她知道榨大豆油的所有流程,而是她曾在網上看過這方面的大概知識,對此稍微有點印象而已。僅憑著這點印象,再加上這所謂的秘技裡的描述,她稍微一琢磨便和黃豆聯繫到一起,於是答案就出來了。只是,即便她知道答案也不能承認,只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第二天的上午,青舒決定去看看淨塵。她的運氣很好,今日淨塵沒有躺著睡覺,正坐在床上頌經文。她不好打斷淨塵頌經,也不想轉身回去,於是選擇坐下來等待。

    大概過了一刻鐘左右,淨塵念完一段經文,睜開了眼。見到坐在椅子裡的青舒,她臉上帶出淺淺的笑紋來,「這幾日承蒙古小姐照顧,貧尼的身子已好了許多,下床走動已無礙,明日便能帶了阿琛、阿珍繼續修行之路。」

    青舒是巴不得淨塵走,可不知怎麼搞的,話一出口竟與腦中所想相左,「大夫說師傅需得修養月餘方可痊癒。如今只修養了四日,病還沒養好,師傅拖著病體要如何照顧阿琛和阿珍?府中雖說比不得大富大貴的人家,可是留師傅修養一段時日的能力還是有的。師傅若不嫌棄,在此繼續養病便是,過個十天半個月的,等恢復的七七八八後再繼續修行之路也不遲。」

    淨塵聽了,怔怔地盯著青舒出神片刻,輕語,「既是古小姐的一片心意,貧尼便要厚著臉皮再叨擾古小姐幾日了。」

    青舒將心底的懊惱掩藏好,「師傅言重了。」然後把用帕子包著的榨油秘技還給淨塵,「雖然看不懂上面寫了什麼,可是我敢肯定它確實如師傅所言那樣價值連城。如此珍貴的東西,晚輩不敢收,請師傅收回。」

    淨塵不接,竟然自顧自地講了起來,「在你之前,大安王朝的百姓與官員只當豆子是餵牲口的,卻不知它是可以食用的。大安百姓每年將種植的豆子以極低的價格賣給糧商或草料商。而購置大量豆子的糧商或草料商將全國近三分之一的豆子都運去了邊境上,轉手賣給了楚國。這些商人自以為從楚國人手中賺了一筆,實則不然,他們可悲地被楚國人耍弄了而不自知。」

    「怎樣一個耍弄法兒?」青舒感興趣地追問一句。

    「你應該聽說過,大安權貴府上經常吃一種來自楚國的油,大家都稱其為楚油。」

    這事青舒還真就知道,因為她的小廚房裡還擺著這樣的兩壺油。她起先並不知道楚油是什麼,她出於好奇,從錦陽城買了兩壺昂貴的楚油回來。食用過後她這才明日,所謂的楚油不是別的,就是大豆油。她當時很震驚,不明白為何楚國人會榨大豆油,而大安人卻不會榨大豆油?楚國人知道黃豆的價值,而大安人卻不知?對此,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淨塵提起這個話題,她自然上心,「聽說過。」

    「有人告訴我,楚油其實就是黃豆榨出的。楚人多奸猾,他們發現了黃豆榨油的秘技,於是全力將其隱瞞了下來。他們每年以購置大量草料為幌子,從大安商人手中以極低的價格購買黃豆。而後,他們會用這些黃豆榨油,並以昂貴的價格把榨得的油賣給大安。」

    青舒輕呼一聲,楚國人真是奸商中的奸商。他們竟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從大安人身上賺取暴利,並把大安人耍的團團轉!

    「楚油秘技不曾流傳至他國,原因便在此。」淨塵指著送給青舒的榨油秘技的小冊子,「即便他國處心積慮地得到了榨油秘技,可不知楚油是由何榨得,這份榨油秘技根本發揮不出它的作用。」

    「這……」

    「如今你已知楚油是由黃豆榨得的,還有榨油秘技在手,一鳴驚人對你而言很容易。」

    「我為什麼要一鳴驚人?」

    「你要成為大安的功臣,你要成為大安人家喻戶曉的『巾幗英雄』。唯有如此,上位者才會護你周全,確保你與你府中上下的安全。」

    「即便聽不懂師傅的話,但還是要說一句多謝師傅的好意。以我愚見,一鳴驚人屬於權貴,平常人合該平凡無奇,否則死的會更快。」青舒說著,把榨油秘技放到淨塵手邊,然後退開。

    淨塵似乎想到了什麼,長嘆一聲,「你活的比我明白。」她推回榨油秘技,「轉交給伯彥,留下還是丟掉,隨他。」

    青舒沒有當場拒絕,若有所思地將其拿起,收進袖子裡,轉身要走。

    「別走,可願陪我說說話?」淨塵挽留她。

    青舒不解地回頭。

    「可願陪我說說話?若是你不愛說話,你可以靜靜地聽,我給你講個故事。」淨塵語帶祈求之意地說道。

    淨塵身上流露出的滄桑與寂寞讓青舒心生不忍,她坐到了椅子裡,面色平靜地望著淨塵,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景菲是長公主,是伯彥的親娘。周素是周橋身邊的大丫鬟。我是被名門世家遺棄民間的庶女。我們的出身不同,可我們私下裡姐妹相稱,非常要好。景菲聰明而霸道,佔有欲十分強,她一直如此,一直沒變,即便兩世……」

    她頓了一下,蹙眉,「大概是出身高貴的關係,她不懂柴米油鹽、女紅等女子該會的一切,她只會權術。周素,她是糕點師,我一直以為她是溫柔而善良的。直到那天,我們攤牌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錯了。很可笑,當時的我真的很可笑。」

    「我擅畫牡丹,那天我一個人坐在牡丹花叢後頭埋首畫牡丹。突然下雨了,我來不及去避雨,因為太過著急,一下把筆墨與畫了一半的畫弄掉了地。他撐著一把油紙傘走過來,對我善意地笑。他把傘給了我,然後蹲下來幫我揀東西。那時候,我不懂情,不懂自己為何會臉紅心跳。幾日後,景菲邀我去踏青,同去的還有周素。我只顧著注意周圍的花草,不小心與景菲她們走散了,竟誤闖了年輕公子們的詩會。」

    「當時我覺得很尷尬,並在眾多年輕公子中一眼就認出了他。我很傻氣地當眾向他道謝,害得他被眾公子笑話。我惱自己太笨,對他覺得很抱歉,於是說要畫一幅牡丹給他當賠禮。眾公子笑的越發大聲,我不知如何是好。他並不惱,笑著說好,稱我為牡丹仙子。」說到此處,她溫柔的笑。

    「我是個說話算話的人,第三次偶遇他的時候我當真送了他一幅牡丹。他大笑出聲,說我是傻姑娘,然而看了我送他的畫後,他說『你果真是牡丹仙子』,之後又說,『若有緣再見,我定娶你為妻』。我當時半天反應不過來。」

    「半年後,我們在街上偶遇。我突然想起他上次說過的話,準備避開。他卻衝過來將我撲倒在地。我嚇壞了,甩了他一巴掌。那只是個誤會,他是個正人君子,不是要非禮我,他從狂奔的馬蹄下救了我一命。他對我說,『若有緣再見,我定娶你為妻』是認真的。我決定嫁他,他向長輩稟明想娶我為妻。我們以為等待我們的是幸福的未來,卻不想,幸福的美夢一瞬間就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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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往事(下)

    淨塵笑的淒涼,「我相信景菲,相信周素,一直相信。我什麼都對她們說,包括喜歡上了他,包括他要娶我。她們恭喜我,她們說我是三姐妹中最早出嫁的,她們要幫忙張羅我的出嫁事宜。她們還告誡我,必須遵守禮教,成婚前不能再見他,更不能邁出家門一步。」

    「我放下了最愛的丹青,我每日懷著喜悅的心情又縫又繡的在家專心準備嫁衣等物。景菲全權接手了採買的事。周素是他身邊的大丫鬟,理所當然地接下了為我和他傳話的差事。我一心一意地待嫁的那一個半月裡,外邊發生了許多大事,外邊已經鬧的天翻地覆,唯有我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或許是有人實在看不過去了,實在受不了我的呆傻,將裹著小石頭兒的紙團從窗戶丟進來。當時屋裡只有我一人,身邊沒有景菲安排的丫鬟。我好奇地揀了紙團看,只見上邊寫著:長公主點周橋為駙馬,明日大婚。」

    「我……我不信,我要出門,可是沒人給我開院門。丫鬟也罷,護衛也擺,每個人都沉默,沒人回答我的問題。我這才發現,景菲已經三天沒出現在我面前了,周素也一樣。我這才意識到,家中的丫鬟與護衛全是景菲的人,沒一個是我的心腹。可即便明白了,也已經來不及,我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來後發現景菲的人全部撤走了,我的心腹丫鬟回來了。我打開家中院門,就見周素站在院門外一臉恨意地盯著我。我這才知道,周素一直喜歡他,非常喜歡。周素的心願便是有朝一日能夠嫁他為妻。可他卻喜歡上了我,想要娶我為妻。周素不能接受,於是找上景菲,想讓景菲幫忙把我和他的好事不知不覺間破壞掉。周素和景菲達成了交易,我便傻傻地受她們的擺佈以待嫁之名足不出戶一個半月。」

    說到此處,淨塵無聲地落淚,一臉痛苦之色地捂著心口的位置。

    原來那個戳破謊言的紙團是周素派人丟給淨塵的。周素會如此,是因為周素發現自己被景菲騙了,被景菲給利用了。景菲會破壞淨塵和周橋的婚事,不是為了周素,而是決定選周橋為駙馬。周素先前只知景菲即將大婚,而準駙馬是哪家公子皇家並未公開。因此朝臣也罷,百姓也罷,都在紛紛猜測駙馬會是哪個名門大家的公子。

    周素私下問過景菲誰是駙馬,景菲當時笑而不答。

    景菲大婚前兩日,周橋喝醉了,一時情緒失控,把周素叫到近前狠狠甩了一巴掌。周素這才知道,景菲點的神秘駙馬就是她的主子、她心儀的周橋。同時她也明白,周橋已經發現了她從中作梗的事實。

    可事已至此,周素已無力回天。她不甘、她憤怒,於是她用了些手段在大婚前一日給淨塵丟了紙團進去。其實她沒按好心,她是想藉淨塵之手在景菲大婚之日搞點小破壞。她要報復景菲,她不允許搶了她姻緣的景菲幸福。只要淨塵大鬧婚宴,無論景菲用再多的手段也得不到周橋的心,一輩子也得不到。為了這,她動用自己暗地裡培養的所有力量,為淨塵能夠成功闖入婚宴現場做足了準備。

    遺憾的是,景菲早做了防備。景菲派人在淨塵的茶水中做了文章。淨塵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別說去婚宴現場,就連家門她都沒能邁出一步去。等她醒過來的時候,一切已成定局。

    周素如何不恨?恨景菲的算計,更恨淨塵的無能。如此,三姐妹反目成仇,形同陌路。

    好姐妹的背叛,還有心儀的男子已成昔日姐妹的夫君這一事實,無論是哪一個,淨塵都無法接受。她整理了行囊離京。

    而周素,她像個無事人一樣繼續留在了周橋身邊,隨著周橋這個主子住進了長公主的府邸。

    再說景菲,她即使搶到了周橋的人,卻得不到周橋的心。她身為長公主,卻悲哀地用了手段才和周橋有了夫妻之實。之後她懷胎十月生下了周伯彥。

    直到有了周伯彥,周橋臉上才有了笑容,才肯和顏悅色地面對景菲。這個時候,他們的夫妻關係原本可以改善的,是周伯彥的出生給了他們這樣的一個機會。遺憾的是,景菲沒有抓住,反倒再次傷害了周橋。隱忍多時的周素以為她的機會來了,可周橋並不這麼認為,打發她回了周府。而後,周橋抱了年僅一歲半的周伯彥離京遠遊,幾年未曾回京。

    景菲沒有阻止周橋的離去,更不提周橋抱走的兒子。她每日上午在宮中,下午在京城縱情遊玩,夜裡經常不在公主府安歇,並行蹤不明。從此,她的風流之名漸起。

    後來,周橋和淨塵在南方的一個鎮子上偶遇,兩人相顧無言。

    自此,淨塵臨時改了行程,總著隔著段距離默默地跟在周橋父子的身後,一日復一日。

    直到有一天,三歲半的周伯彥病了。他哭鬧的很厲害,誰也哄不住,周橋束手無策。

    淨塵徑自推門而入,把周伯彥抱在懷裡哄,給周伯彥哼唱童謠。她把蘋果削成兔子的形狀哄周伯彥吃藥;她輕拍懷中小小的周伯彥,將其哄睡。

    這之後,淨塵和周橋依然不說話,他們的馬車仍然隔著段距離一前一後地行進著,停停走走間慢慢悠悠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地方。

    不過,無論是路途中,還是留宿客棧的時候,小小的周伯彥經常會跑去淨塵身邊玩耍,並一口一個姨母地喊著淨塵。偶爾與爹爹鬧脾氣,他還會跑去淨塵身邊賭氣不回來,天黑了也不回來。若是在留宿客棧的時候,他會賴在淨塵的床上睡覺;若是在路途中,他會賴在淨塵的馬車上,靠在淨塵身上睡覺。

    如此過了兩年,一紙詔書讓周橋不得不回京。

    當時的淨塵痛哭一場,而後默默在跟在周橋的馬車後頭,同樣選擇了回京。她所求不多,只希望能夠時不時地遠遠地看他一眼。

    世事紛擾,她賣掉原來的小院子,買了另一處小院子,並提起手中的筆,再次畫起了牡丹,還畫起了周橋與周伯彥父子二人的畫像。

    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的辰時,周橋總會趕著馬車經過淨塵的院門前,並把兒子放下,看著兒子跟著淨塵進去。傍晚時分,周橋又會趕著馬車過來,接了兒子回去。無論景菲如何吵鬧,他依然故我,風雨無阻地堅持要如此。

    數月之後,周橋帶著兒子再次離京。淨塵同樣默默在跟在了他們父子的身後。淨塵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因為她每天都能看到周橋的身影,即便他們幾年來一直不曾說過話。

    周伯彥十四歲的那年,他們都在京城。有天夜裡,周橋拜訪了淨塵,多年來他第一次開口和淨塵說話。他讓淨塵保重,並讓淨塵發誓,無論日後發生了什麼,淨塵都不能輕生。還有就是,他讓淨塵離開,要淨塵有生之年再不要回京。

    淨塵雖答應了,可固執地沒有立刻離開京城。第二日她聽聞長公主、周橋和周伯彥連夜出京的消息,她惶恐不安,因為周橋沒有告訴她這事。

    後來,棲霞關那邊出事了,周橋的死訊傳回京城。她不信,等到了被護送回來的景菲和周伯彥,她詢問周橋的下落。周伯彥給了她肯定的答案。她崩潰了,像個瘋子一樣撕扯景菲,並抓傷了景菲的臉。

    被趕出公主府後,她回到自己家中,給了跟隨自己的丫鬟婆子自由,而後從內鎖了院門,還把自己鎖在屋子裡,砸了一些畫,並一把火點燃。這個時候的她一心求死,再不想其它

    她本以為自己死了,醒來卻發現自己正虛弱地躺在馬車上,而身邊坐的竟是周橋的奶娘。她懂了。周橋不放心她,於是留了人給她,其中一個還是他的奶娘。在他心中,奶娘比親娘還親。他這是在告訴她,在他的心裡,她和奶娘一樣重要。同時,他把奶娘託付給了她,要她照顧好奶娘,不讓她輕生。

    為了他的託付,她振作起來,帶著他給安排的車夫和奶娘過活。可好景不長,周素帶著人追上了她們,要把奶娘帶走。她不肯把奶娘交給周素,周素讓人硬搶。

    奶娘氣急,指著周素的鼻子罵,罵周素害死了周橋,罵周素如蛇蠍般狠毒。總之,奶娘罵了許久,誓死不跟著周素走。拉扯中、混亂中,周素狠推奶娘一把。奶娘摔倒了,腦後正磕在一塊兒大石上。鮮血刺痛了淨塵的心,她掙脫箝制,推開呆住的周素,和車夫一起帶奶娘去就醫。

    奶娘死了,淨塵安葬了奶娘去出家,可沒有一個庵堂肯收她。碰壁無數次後,她再不想著去任何一家庵堂了,而是自己為自己取了淨塵的號,自己把自己打扮成道姑的模樣,開始修行。

    多年過去,她依然成不了真正的道姑,因為她放不下的事情太多。

    周橋死了,她失去了愛的人。可她有時候總恍惚地覺得周橋就在身邊,於是她四處看、四處找,可什麼也沒有。

    景菲跳崖死了,周素也死了,她連個恨的人都沒有。偶爾她會想,如果有一天她們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跟她說一聲對不起,她一定會原諒她們。

    青舒扶了一臉疲色的淨塵躺下,「睡一覺吧!想些快樂的事情入睡,一定能做個好夢。」

    淨塵用寂寥的眼神盯著青舒,「會夢到他嗎?」

    青舒微笑,「會的。」既然「他」還活著,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他」不敢讓淨塵知道自己還活著,一定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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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撒潑鬧事

    青舒從淨塵那邊出來,經過一塊兒小菜畦時見到阿琛和阿珍背對她蹲在菜畦邊上。她走了過去,「你們在做什麼?」

    阿琛和阿珍似乎嚇到了,一臉慌張地回頭。

    青舒看到他們沾了泥土的小手中抓著剛拔的幾棵雜草,笑了,「都能幫大人幹活兒了,真好。」

    阿琛一臉戒備地盯著青舒,抿著嘴不說話。

    阿珍小聲說道,「我們沒踩菜苗。」

    「我知道。」青舒彎下腰看著菜畦,「你們為什麼喊淨塵師傅姑姑?而不是師傅?」

    阿琛還是不說話。

    阿珍歪了頭答,「是姑姑,不是師傅。」

    青舒疑惑,難道他們是淨塵親戚家的孩子?於是笑問,「你們姓什麼?」

    阿珍剛張了嘴要答,阿琛卻一把摀住了她的嘴巴,並狠瞪青舒一眼,「要你管。」接著,他扯了阿珍走開。

    居然被小孩子嫌棄了,青舒如此想著,自覺無趣地摸了摸鼻子站直身體,並目送他們走遠。往內院走的時候她突然想到:這兩個孩子不會是武家之後吧?

    她立刻又自嘲地搖頭,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第二天清晨天微明,青舒讓人把菜畦中的紅果秧苗起出一半來,並裝上板車。她親自跟車,把秧苗拉到了荒地上。

    秧苗一到,張管事帶著這邊的勞力卸車,並開始在開好的菜田里風風火火地栽起紅果秧。他們六人一組,每一組人又做了分工。一人刨坑兒,一人栽下秧苗並培土,一人跟在後頭往栽下秧苗的小坑兒中澆水,三人負責跳水。

    青舒看了一會兒,見元寶跟著她帶來的人正在分放秧苗到菜地頭兒上,她讓小娟把他叫了過來。

    元寶擦著汗走過來,「小姐,小的把賬本放在住處了,小的這就去拿。」

    「不必,我正要去那邊看看。」青舒如此說著,邁步往不遠處的兩排茅草屋的方向走。雖然已經來過幾次,但是自茅草屋建成後她還真就沒過來好好瞧過。

    元寶趕緊跟上,等走到了茅草屋那邊,他指著茅草屋為青舒講解起來,「小姐,後邊一排住的都是勞力,都是四人一間。前邊一排裡,頂頭兒的三間同樣是每間住四個勞力。挨著它順下來的三間屋子裡,其中一間住的是負責灶房的四個中年勞力,其中另一間住的是帶著祖母的一個勞力,還有一間住了帶著三歲男娃的兩名老嫗。」

    「這三個老嫗的差事也不輕鬆,她們每日裡忙著洗衣、縫補的活計。近來稍一得閒她們還會提了籃子去挖野菜。」元寶還一一指出哪間是他住的,哪間是張管事和李鐵住的,哪間是灶房,哪間是大家吃飯的地方,哪間是存糧食的倉房,哪間是存放農具的倉房等等。

    到自己的屋門前,元寶從身上拿了鑰匙出來開鎖。他把鎖頭和鑰匙抓在手裡,推開門,剛要請青舒進去,卻聽茅草屋後頭傳來老婦人的呼喊聲。

    「來人啊,快來人啊,那些淘氣的小子又來偷東西了,快來人啊……」

    元寶聽了,拔腿就跑。同一時間,灶房裡衝出三人,一人手上沾了苞穀麵、一人的手裡抓著柴火、最後一人手裡抓著挑水的扁擔。

    小娟不由好奇,問青舒,「小姐,需要奴婢過去看一下情況嗎?」

    青舒說了聲不必,一點身後的兩名鷹衛中的一人,「你去看看。」

    被點到的鷹衛答應一聲,追去看情況。

    須臾,留在青舒身邊的一名鷹衛突然開口,低聲稟報,「小姐,有人躲在那邊。」

    青舒聽了,順著鷹衛的視線看過去,沒看到人。

    「是個半大孩子,就躲在頂頭兒的茅草屋的左山牆那邊。」鷹衛收回視線,如此說道。

    青舒嗯了一聲,看到左右無人的情況便明白了,「小娟、小魚,跟我進來。」「你,盡量抓他個現形。」一群半大不小的小子偷東西,居然還會用聲東擊西的計謀!是該誇他們聰明呢,還是該罵他們聰明勁兒用錯了地方?

    鷹衛卻道,「小姐,不用屬下出手,自有人等著他上勾。」

    青舒一點都不懷疑自己屬下的判斷,於是說了聲「你也進來」,自己率先進了元寶居住的茅草屋。

    不出鷹衛所言,不大一會兒便有半大孩子求饒的聲音及元寶他們的數落聲傳過來。

    抓到了人,元寶回來向青舒稟報起來。

    原來,最近孫家村的半大孩子時不時地來這邊晃蕩,而且總是選在茅草屋這邊只有老嫗和一兩個灶房伙夫的時候。起初大家沒往偷盜上想,可也不希望他們在這邊轉悠,時常會勸他們回家去。

    前些日子,老嫗洗了眾勞力的衣物一一晾曬到外邊的繩子上,回屋後又洗了幾件出來準備晾上,卻發現有三個半大不小的小子正在拿晾衣繩上的衣服。老嫗大聲一喊,三個小子嚇的丟下衣物逃走了。大家這才想到,先前丟的幾件粗布衣裳八九不離十是被這幾個小子偷去了。

    再之後,有一天晌午,灶房做事的四人蒸好饃饃後一起離開灶房,有兩人拿了扁擔去井邊挑水,有一人去取柴草,有一人去地頭兒準備叫幹活兒的回來吃飯。挑水的最先回來,發現離開前蓋的好好的鍋蓋移了位。他們忙打開鍋蓋瞧,一下就發現最上邊的一層蒸屜上的饃饃少了十來個。他們以為是哪個餓了沒打聲招呼就拿去吃了,於是報給張管事知道。張管事便招集大家問到底是誰偷吃的,可沒人承認。發生了這樣的事,灶房的覺得自己失職,自此之後無論做什麼事,他們總要在灶房留一人看守。

    沒兩天,當留在灶房的一人蹲在水缸後頭揀野菜的時候,兩個半大小子躡手躡腳地進來了。他們目標明確,直奔灶台上擺的裝滿苞穀麵饃饃的幾個大盆去了。灶房的大喊一句你們幹什麼,趕緊站了起來。就這工夫,受驚的兩個半大小子逃了出去。

    為了這事,張管事特意走了一趟孫家村,要孫里正管束好自己村中的孩子,並警告說再有下次絕不輕饒。之後這些小子消停了些時日,沒想到又來了。孩子就是孩子,再聰明也算計不過大人。孩子們用了聲東擊西這一招兒,元寶他們雖跑去追了,卻也不忘在灶房留人以防萬一,於是就抓到了名為孫大牛的十一歲小子。

    青舒聽了這事,問元寶,「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元寶知道小姐這是在考他,於是有些緊張,「小的想先去稟報張管事,張管事若抽不出手,小的再帶著抓到的孩子去找孫里正。」

    青舒又問,「見到孫里正,你要說什麼?」

    元寶想了想,不確定地說道,「就說,再有下次,直接報官。」

    青舒點了點頭,「先問清抓到的孩子是哪家的,還得讓他招出同夥兒來。去孫家村時多帶些人手,要略過孫里正直接找上他們的爹娘。勸誡的話要說,警告也要下,記得讓他們還了偷去的衣物回來。」她不是心疼幾件粗布衣裳,而是不希望那些孩子走入歧途。縱容犯錯的孩子,不是寬宏大度。 「就說是我說的,讓張管事放下手邊的事親自去處理此事。你也跟去,你看看張管事是如何處理的,多學學。」

    打發了元寶鎖門去辦差後,青舒讓人招來馬車,坐上馬車去看宋先生主持施工的引水工程。

    涼州境內的溝渠已經修好,如今的施工地點已經延伸到了輝州地界、青舒的荒地上。

    馬車到了施工地點附近停下,青舒由車壁上的小窗子往外看了一會兒,命令車夫調轉馬頭,原路返回。

    當吵鬧聲傳入耳,在行進的馬車裡閉目養神的青舒睜眼,「怎麼回事?」

    正往外看的小娟放下車窗簾子回道,「小姐,不知發生了何事,一群村婦正在菜地那邊衝著幹活兒的比比划划地大喊大叫。」

    青舒坐正身體,「派人過去看看。」

    「小姐,護衛已經騎馬過去了。」小魚從旁答道。

    這時候,車夫請示了青舒後,把馬車停下。

    很快的,護衛回來稟報,說是孫家村的二十來個婦人正扯著五六個半大小子在撒潑罵人。婦人們說張管事冤枉她們村的孩子偷東西,她們不服,她們要討個公道,她們要張管事賠禮道歉。

    青舒沉了臉,「不知好歹的東西。派人去孫家村,讓她們的男人過來,讓孫里正過來。我倒要看看他們玩兒的什麼把戲?」

    不想,人還沒派出去,那邊卻傳來婦人哭爹喊娘的聲音。

    「我不活了,我沒臉活了,嘎頭啊,我讓大戶人家的奴才給欺負了。娘啊,媳婦沒臉見人了,您放開媳婦,讓媳婦死了吧!」

    接著一群婦人七嘴八舌地罵了起來。罵老天不公;罵荒地上幹活兒的個個不是好東西;罵張管事他們欺她們窮困,所以才會先欺負她們的孩子,再欺負她們。還有罵髒話的,罵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張管事等人氣夠嗆,可他們是一群大男人,怎能對婦人孩子動手。更氣人的是,他更明白,這群婦人就是看準了他們不能對女人孩子動手這一點才敢有恃無恐地鬧事的。

    一個五十來歲的老漢急步趕來,「住嘴,都住嘴,一群沒長眼睛的東西!鬧什麼鬧?鬧什麼鬧?趕緊家去做飯,少在這裡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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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可疑

    這個老漢穿著暗青色的布衣。雖說是布衣,可也不是村人穿的那種粗布,而是布料中算得上中等的料子。老漢個子中等,膚色紅潤且與村中男人的黝黑相比較而言算得上很白。他露在袖子外的手明顯和幹農活兒、幹重體力活兒的人不同,沒那麼粗糙,也沒有老繭。

    顯然,他在村中生活富足,而且地位不一般。因為他剛才那麼一吆喝,撒潑的婦人們立刻收聲了。

    張管事陰沉著一張臉,一指菜地邊上新栽下的被踩踏過的十幾棵菜畝,「孫里正,這是主子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從遠方弄來的菜苗,一兩銀子一棵,還不算各處打點花去的銀子。」

    有婦人用尖利的聲音喊,「一兩銀子?呸,想訛人,沒門兒,不就是幾棵菜嗎?」

    孫里正衝著那婦人喊了一聲住嘴,然後盯著踩的不成樣子的菜苗。當發現是自己不曾見過的菜苗時,他心裡直突突,「張管事,她們就是無知婦人,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我這就讓她們認錯。」

    張管事一擺手,打斷他的話,「孫里正,我先前就找過你,因為你們村中的小子從這邊偷去了我們的幾件衣裳,還從灶房偷了十七個苞穀麵饃饃。當時你說會讓村人管束好自家孩子,我便沒有追究責任,也沒說要回衣裳,沒說讓還回饃饃。沒想到,他們今日又來偷東西。偷衣裳的幾個倒是逃了;偷饃饃的卻被抓個正著,是個叫孫大牛的小子。他們才多大?這就開始學壞了。我去知會了他們的爹娘,他們的爹不在,可娘是在的。當爹娘的,出了這種不體面的事本該好好教訓他們才是,卻不想她們竟跑來鬧事,還毀了主子寶貝的菜苗。」

    孫里正臉上推滿笑,「張管事,你放心,這些不安生的小子,還有這些無知的婦人,是該教訓,我這就帶他們回去。」

    張管事彎下腰,抓了一棵踩斷的菜苗,「孫里正,是不是因為我們太好說話,我們不像其他大戶人家做事的一樣肆意呼喝打罵你們,你們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

    孫里正的臉色當時就變了,剛才還撒潑鬧事的婦人也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

    張管事的眼神有些嚇人,「你們算個什麼東西?竟敢妄想爬到我們頭上撒野!鬧事前你們有沒有打聽過我們主子的為人?古先生,你來告訴他們。」

    古元寶聽了,上前一步,「我們主子仁善,從不欺壓鄉民,可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欺上門來的人,無論他權勢滔天,還是如你們這般的莊戶人。我們主子可以和顏悅色地坐下來與窮困的鄉人說笑談莊稼,也可以將那些欺上門來的打壓的永遠翻不了身。我們主子不允許我們欺壓鄉人,更不允許有人欺壓到我們頭上。」

    張管事覺得滿意,衝著古元寶點了一下頭,衝著孫里正說道,「既然你們如此不可理喻,那好,偷去的衣裳要還,偷去的饃饃也要還,踩壞了十三棵菜苗賠十三兩銀子。耽誤了我們這半天的活計,同樣要給些相應的補償。」

    婦人們倒吸一口涼氣,七嘴八舌地又嚷嚷了起來。

    張管事當沒聽見,只衝著孫里正說話,「孫里正,你想管這事,那就讓他們老實地賠償,我們就不動手了。若你不想管,我們要麼自己動手找他們要,要麼就是請官差幫忙要,你躲遠些便是。」

    孫里正這才意識到事情嚴重了,「等等,等等,張管事,你消消氣,消消氣,有事好商量。」

    這時候,有個婦人喊,「爹,你幹嘛怕他們?有五奶奶家富貴的大伯和當官的三叔在,哪個敢欺負我們?」

    孫里正的臉色青白交錯,很是難看,「二丫,滾回家去,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那婦人手裡扯了個孩子,「爹,他們冤枉的可是您的孫子。大牛可是出了名的老實,哪會偷人東西!」這個婦人不是別人,正是孫里正的五兒媳。

    孫里正氣紅了臉,幾步過去沖著五兒媳婦大吼一聲,「再不滾回家去,明日就給你休書。」

    婦人這回可害怕了,扯了兒子孫大牛急慌慌要走。

    「站住,不賠菜苗,哪個也別想走。」小娟大聲說著走了過來,「張管事,小姐說了,偷東西的孩子一個不放過,全部抓了。已經派人去請官差了。官差一到,偷東西的孩子與踩壞菜苗的婦人一道交給官差帶走。」

    此話一出,婦人們嚇的各個扯了自家孩子要逃。

    小娟見了,「在等什麼?還不上去抓人。」

    張管事聞言一揮手,「追,一個不落,全抓回來。」當身後的數十個勞力衝出去的時候他又補了一句,「哪個敢反抗,只管動手。」當前可不比先前。當前主子下了令,就算對方是婦人和孩子,他們也得從命把人給抓了。

    在一陣哭爹喊娘的嘈雜聲中,鬧事的婦人與參與偷東西的七個孩子全被抓住。中間有婦人張牙舞爪的要抓撓勞力,而得了令的勞力哪還會顧及什麼直接把她們推倒在地。

    孫里正有心阻止,可也無可奈何。他心急火燎地從旁說好話也沒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婦人孩子被抓。他看到不遠處停的馬車,於是準備過去求請,可步子沒邁出幾步去就被人給攔下了。

    這時候,自孫家村的方向有三五個男人跑過來,他們驚疑不定地問里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是剛從地裡回來的,一回來就聽村人在議論他們的女人跑去荒地那邊鬧了,於是匆匆跑過來看情況。

    小娟和張管事低語了幾句,轉身回到馬車上,「小姐,按您的吩咐交待下去了。」

    「那就看戲吧!」青舒放下簾子,繼續閉目養神。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在背後唆使這些無知村婦。

    也就兩刻鐘的工夫,鬧事的村婦內部起哄吵架的時候把錢賽花給抖摟出來了。好嘛,居然是里正的三兒媳攛掇了妯娌以及同村的婦人來鬧事兒的。這個事實讓孫里正氣的半天講不出話來。

    不止如此,村婦們分成兩派吵架的時候還提到一個人,那就是孫家村首富孫仁恩的一個侄媳婦孫黃氏。聽那意思,這些村婦起初聽說兒子偷東西的時候很生氣,或打或罵地正在教訓自己的兒子。然後錢賽花和孫黃氏兩人說了,保不齊是古府的人在冤枉她們的孩子,村裡的孩子平日裡老實著呢,哪有偷東西的。

    錢賽花還說了,古府的人很可惡,上次無緣無故地打了她,她本想請了族叔孫老爺幫忙出氣的,可她公爹不讓,她這才作罷。她還說,若是古府敢冤枉她兒子偷東西,她早打上門去了,才不會在家打罵被冤枉的兒子。她還把古府如何窮酸,古府的小姐少爺如何如何不講理狠說了一通。

    婦人們被攛掇後,氣憤之餘覺得錢賽花說的有理,再想到古府小姐少爺住在村中時無論穿著還是吃用方面的確不像富足、有權勢的人家。這麼一來,她們的膽子便大了起來。其中一個婦人平日裡愛佔小便宜,且是個潑婦,她說不能讓人白白冤枉了兒子,說要找古府要賠償,於是風風火火地當了帶頭人前來鬧事了。

    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張管事話說的明白:誰攛掇了誰他不管,他給這些人兩個選擇。一,所有人交與官差發落。二,還了偷去的東西,賠了踩壞的菜苗,再賠了耽誤他們活計的兩吊工錢,她們的家人就可以接她們回家。

    孫里正好話說盡,想要將賠償減半。婦人們也知道害怕了,不停求饒。

    張管事鬆口說可以免了耽誤他們活計的兩吊錢,其他的免談。而後他留了三十來人看守抓住的婦人孩子,並讓其餘人回菜地裡繼續做事。

    鬧事的婦人家中的男人陸續地來,孫里正叫了他們到旁邊去說話。這些男人聽清原委,或搓手、或捶地、或撓頭,個個是愁眉不展的模樣。

    婦人們終於知道自己惹禍了,質問自家的小子是不是真的偷了人家的東西。大人都害怕了,何況是小小子。他們終於坦白,說是孫大福讓他們偷東西的。偷來的饃饃他們一人只吃到一個,剩下的都讓孫大福拿去了。偷來的衣裳孫大福拿去跟賣貨郎換了零嘴兒,只分給他們一人一個糖果。孫大福還警告過他們不能說出他的名字,否則會揍他們,所以他們先頭兒沒敢招出孫大福的名字。

    婦人們當場哭罵起來,罵孫黃氏不是東西,罵孫大福是個禍害。她們罵孫黃氏,因為孫大福就是攛掇她們的孫黃氏的兒子。他們罵孫大福,因為孫大福竟然教她們的孩子學壞。

    等午時過了,惹禍的婦人家的男人或送來銀子、或是簽字畫押打了欠條,垂頭喪氣地總算把自家妻兒與助陣的親戚贖了回去。回村後,婦人們是如何找孫黃氏算帳的不提,只說孫里正。

    孫里正扯了孫子孫大牛回去。誰求都沒用,他取了根成年男子手指那麼粗的樹枝,按住孫子一頓狠抽,並不時大喊,「讓你不學好,讓你偷東西」。

    再說荒地這邊。事情已經解決了,張管事和元寶一起過去給青舒回話,並把到手的九兩的碎銀銅板和四兩銀子的欠條奉上。

    青舒讓小娟收了銀子,欠條交給元寶保管,這才帶人打道回府。

    轉眼又是新的一天。青舒親自帶人送來三板車的辣椒秧子,並在張管事帶人栽的時候查元寶做的賬本,哪裡做的不對她會一一指出來。

    賬本的問題說完了,元寶提起一事。昨晚有人來偷栽下的菜苗。還好他們發現的及時,追出去二里多地才把人抓住,並且人贓俱獲,抵賴不得。

    青舒聽了蹙眉,「人在哪裡?」看來是「一棵菜苗值一兩銀子」的說法引來了別人的覬覦之心。

    「那人叫孫得勝,綁了手腳正關在空屋子裡。天一亮,張管事親自押著他要去送官。孫里正看見了,認出是他們村的人,死纏爛打地求張管事先別報官,說是孫得勝的家人願意拿銀子贖人。張管事知道小姐今日會過來,想著小姐或許有其他想法,於是假意給孫里正面子,答應暫時不報官,把人押了回來。」

    「這個孫得勝是不是有什麼背景?」青舒猜測,如果沒有什麼理由,張管事不會等她拿主意,早把人送官了。

    「打聽清楚了。孫得勝爹娘早亡,自小跟著祖父祖母,日子過的貧苦。孫家村的首富孫仁恩家跟他們有點親戚關係。幾年來孫仁恩不時周濟他們,半年前還收了他當長工。」

    意思是說,這孫得勝是孫仁恩的人。青舒便問,「孫仁恩派他來偷菜苗的?」

    元寶搖頭,「奇怪的是,村人都說這孫得勝老實厚道,只會埋頭幹活,根本不是那種偷雞摸狗的人。還有孫仁恩,村人都誇他仁意,誇他品性好,說他絕對不會派人偷東西。就連老李頭兒都說孫仁恩不是那種人。老李頭兒還說,他會留意村中動向,若有什麼消息傳出一定告訴我們知道。」

    「孫里正說沒說誰會贖孫得勝回去?」

    「這倒沒有。」

    說話的時候,張管事派人來傳話。孫里正帶了二兩銀子來贖人了,問青舒放不放人。

    拔了她兩棵菜苗,還她二兩銀子,這賬算的不錯。 「告訴他,二兩銀子是賠償菜苗的,想要贖人回去,再加二兩。」

    不多時,張管事讓李鐵送來四兩銀子。

    青舒心裡犯了嘀咕,看來這事不簡單,指不定是什麼人早早就惦記上她的紅果了。紅果去年賣了大價錢,有心人留意打聽就能知道紅果出自她的府上。

    也不用她特意吩咐,在她離開荒地前張管事主動報告,說是自今日起,他要安排人輪流守著菜地。

    青舒表示支持,「讓大家手邊放上棍子。」這個時代的律法與現代不同,賊人來犯,主人家將其打傷打殘都佔著理字,打也是白打。不止如此,青舒還把身邊的一名鷹衛留下,帶走了其他人。

    傍晚十分,青舒剛進府門,古管家急急地稟報,說是午後未時來了兩個身份可疑的男子把淨塵師傅給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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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質問

    據古管家描述,帶走淨塵的兩個男子穿著普通,可身上帶劍。他們讓門人轉交了一封信給淨塵。淨塵見了信有些慌亂,她把阿琛和阿珍留下,並言明三日後會親自來接人,而後不怎麼情願地跟著可疑的兩個男子走了。

    青舒思索片刻,狀似隨意地問,「盧先生在做什麼?」

    古管家不解話題怎麼就轉到了盧先生身上,「在自己的居所休息。」

    「你去忙吧!淨塵師傅的事不必放在心上。」青舒打發了古管家,走去了盧先生那邊。

    小廚房的門敞開著。盧娘子在做飯,笙歌坐在小凳子上幫忙添柴。

    青舒入院,笑吟吟地先和盧娘子打了聲招呼,然後進屋去找盧先生。

    盧先生此刻正坐在書案後,他穿著月牙白的袍子,手裡握著毛筆,正在伏案寫著什麼。青舒進門時他並沒有抬頭,「我知你為何而來。」

    青舒也不用盧先生讓,自己搬了一張椅子過來,在盧先生的對面坐了,「先生不妨說說,我為何而來?」

    盧先生面帶笑容地一邊寫字,一邊說道,「你不必擔心,她不會有事的。」武家滿門抄斬時上位者都不曾對她趕盡殺絕,何況是事過境遷的今天。再者,她那獨善其身的性子雖然交不上朋友,可也不會跟人結仇。

    青舒盯著盧先生的字說道,「我沒擔心她,我是在擔心她會不會給我們帶來危險。」

    盧先生寫字的動作一頓,「為何會這麼想?」

    「我與她並不相干,她卻蹊蹺地登門,並匪夷所思地告訴我說,她曾有過很要好的兩個姐妹,只是她們三人因一個男子反目成仇,最後的下場都不怎麼好。」

    盧先生明顯的吃了一驚的樣子,「她還說了什麼?」

    「她說,她與那個男子兩情相悅,本要結為連理。可她的兩個好姐妹聯手背叛了她,其中一人點了那男子為駙馬,生生毀掉了她與那男子的姻緣。」

    啪嗒一聲,盧先生手中的毛筆掉到了桌子上,他的聲音有些不穩,「她還說了什麼?」

    青舒小心觀察著盧先生的臉色說道,「她說她傷心離京,幾年後在南邊的一個小地方與帶著兒子遊歷的他相遇。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多年,即便不曾跟他說過話,可她覺得能夠日日見到他的身影就足夠了,不求其它。後來,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他死了,害她的兩個姐妹也相繼死了,只剩她一人孤獨地活著。」

    盧先生一臉怒色地大聲說道,「胡鬧,真是胡鬧。」

    青舒嚇了一跳,「什麼?」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盧先生發火兒。她想著,原來拿了戒尺和雞毛撣子追在他們後頭,要打他們的盧先生根本就是在和他們鬧著玩兒,當時的先生一點都不生氣。

    盧先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嚇到青舒了,於是壓了壓火氣,緩了臉色說道,「她身為長輩,怎能與你說這些?真是胡鬧。」

    青舒很吃驚,「先生是說,她沒有說謊,那些是事實?」她還想著,淨塵講的故事未必全是真的,中間或許摻了很大的水份,真實的部分佔一半就不錯了。哪曾想,竟然全是事實!按理,長公主和周橋的夫妻關係不可改變,淨塵的身份就變得有些尷尬了。那麼,淨塵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把過往的糾葛講給她聽?

    盧先生蹙眉說道,「事實也罷,謊言也罷,她實不該告訴你這些。」

    「的確。因此我一直在想,她對我說這些到底是何用意?先生可知她的用意?」

    對上青舒過於認真的眼神,盧先生一下不說話了。

    「先生,您可知她的用意?我要知道,她是不是懷有惡意?她會不會給我們帶來危險?」

    盧先生嘆了口氣,「她還說了什麼?有沒有提到小子?」

    在此之前,淨塵給的那句警告青舒根本沒放在心上。可在知道淨塵沒有編謊的現在,青舒立刻重視起了那句警告,於是依著淨塵的囑咐選擇了隱瞞那個警告,「提到了,她說周伯小的時候經常會去她那邊玩兒。」

    「她是個良善的女子,即便遭遇背叛,也不曾做出格的事,更沒有去報復誰。心儀的男子被自己的姐妹算計去,再良善的人也會心生怨恨。她也怨恨,可她還有理智在,所以才會選擇離京。」盧先生搖了搖頭,「小子小時候比較親近她,關於這點,每個人的看法不一。在景菲看來,她在報復景菲。在周兄看來,她在努力讓自己接受事實,接受她與周兄已不可能的事實。在我看來,既是解不開的結,她覺得這樣會開心,隨她開心便是。實在是她所求不多,任誰也狠不下心去毀掉她重拾的笑容。」

    青舒很意外,沒想到盧先生會這樣評價淨塵。三面之緣便能了解一個人的本質嗎?她很懷疑。

    「舒丫頭,她不是個複雜的人,簡單而良善。關於這一點,從她的畫中可看出端倪。她告訴你的那些,是事實,卻不是全部。當年的恩怨糾葛的背後隱藏了許多不可說的事,她並不知道那些,所以她還好好地活著。是她的良善和簡單救了她,讓她免於一死。」

    「可是,可她為什麼要告訴我那些事情?」

    「周兄曾說過,她不擅長交友,總是一個人安靜地作畫,只和親近的三兩個人有話聊。而且,她喜歡一個人或是討厭一個人,全憑第一感覺。這些年她是否有所改變,先生不知。她會對你說起陳年舊事,先生雖生氣,可也很吃驚,她本不是這種性子的人。要問她為何會如此,有什麼目的,先生現在給不了你答案。」他已經沒了練字的心情,「回去吧!三日後她再來,先生定會為你問清楚。」

    盧先生都這樣說了,青舒只得起身告辭。

    三日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荒地的菜田裡已經栽下了七十一畝的辣椒與二十畝的紅果。為了日後不讓它們在人前太過顯眼,張管事指揮眾勞力又在外圍開出一些地來,種下了苞穀。這之後,他們要一邊伺弄辣椒與紅果,一邊繼續慢慢開墾荒地並種上日常生活中所食用的各種蔬菜。

    古府內。古管家帶著府中家丁正在整理起走菜秧後空出來的菜畦。另一邊,青舒則帶著主動請纓的青陽、陳喬江、灝和洛小榮四人起餘下的一點紅果秧子和辣椒秧子。

    等到家丁把菜畦整理好了,青陽不允許青舒上手,並很有老大派頭地指揮著陳喬江、灝和洛小榮栽秧子。

    被奪了活計的青舒笑吟吟地站在一邊看,「明明喬江是他們四人當中年齡最大的,可我瞧著,怎麼感覺青陽才是大哥呢!」

    古管家聽了,說道,「老奴發現,近來四位少爺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時候,最後拿主意的都是少爺。」

    青舒聽了感慨,「稍不注意,就會錯過一些東西,我都不知道這事!」接下來的日子她不會頻繁出府去,這樣一來就能多陪陪他們了。

    這時候,小魚上前來,「小姐,鈴蘭來報,淨塵師傅過來接人了。」

    青舒聽了,和青陽他們打了聲招呼,往前院走。

    鈴蘭去而復返,攔住青舒的去路稟報,「小姐,淨塵師傅被盧先生請去說話了。」

    青舒說知道了,去了前廳坐等淨塵,並派人去幫阿琛和阿珍收拾東西。

    盧先生居住的小院。關木頭陪著笙歌坐在院門口擺弄一些木頭玩具,順便守著院門,不讓人進來。屋中,盧先生和淨塵面對面地坐著。

    「多年不見,別來無恙?」淨塵輕聲細語地問候,雖面帶淺笑,可給人的感覺只有滄桑,神色間沒有絲毫的喜色,人也少了份生氣。

    盧先生沒了平日裡溫和的笑容,板著一張臉,整個人顯得非常嚴肅,「多謝掛念。」他拿起沏了茶水的茶壺,先是給淨塵斟上一杯茶,再給自己斟上一杯,而後放下茶壺,「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以為你已經從過去的恩怨糾葛中解脫了。沒想到,事實並非如此,你還是放不下。周兄已亡故多年,長公主也去了多年,愛也罷,恨也罷,人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可執著的?」

    淨塵好像從沒想過盧先生會這樣說話,她眼底的詫異之色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什麼?」

    「怎麼想到當道姑的?」

    淨塵沉默。

    「得知你取道號淨塵,我以為你要淨除塵世間的一切恩怨,要忘記過去的一切。」

    「我沒有要忘記過去,我修道只為尋求心靈的平和與寧靜。」

    「平和與寧靜?」

    「是。我心中的恨意無處安放,我的思念得不到回應,我覺得一個人很孤獨,我覺得自己要窒息了。每每在我要精神崩潰的時候,總會想起他說的『若有緣再見,我定娶你為妻』。每當這個時候,我腦中全是他的身影,再無其它。在日復一日的痛苦煎熬中,我發現只有想著他的時候才能好過一些。然後我給自己希望,想像著他活在另一個地方,他也在思念著我。這樣一來,我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氣。我不想忘記他,我要清晰地記得他的一切,要盡量去忘記景菲和周素的背叛,我要平靜地等待與他重逢的那一天。」

    盧先生蹙眉看她,覺得她很不正常。

    「我沒瘋,你的擔心是多餘的。」

    「既然沒瘋,為何要對與你不相干的晚輩提起陳年舊事?」他這是在怪她在青舒面前亂說話。

    「我不知道。見到她,突然就想向她傾訴。」她凝眉,「她,她給我的感覺……不一樣,很不一樣,她……我說不清楚,只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信賴還是其他什麼,竟讓我無所顧忌地將埋藏心底多年的話都講了出來。」說這些的時候,她的臉上有茫然之色,沒有一點說謊的樣子。

    「她是小子心儀的姑娘,你卻給她講你與小子爹娘之間的恩怨。你這樣做,妥當嗎?你是想讓她反感小子的娘,從而拆散她與小子是不是?若這是你遲來的報復,實在是幼稚了些。」

    「沒有,我沒那麼想。若想報復景菲,當初我就報復了,又不是沒有報復的機會,我何必等到物是人非的現在!再者,你也說了,那很幼稚。我千里迢迢地趕來康溪鎮,一是想看看伯看上的姑娘是怎樣一個妙人,二是為了卻一樁心願。對她說起往事是個意外,過後,連我自己都驚訝於自己的言行,覺得很不可思議。」她淡淡一笑,眉宇間透著一股道不明的惆悵。

    「你要了結什麼心願?」

    「古雲虎義薄雲天,為了他和伯彥身死棲霞關。古雲虎既是他和伯彥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我必須還這份恩情,我是為還恩而來。」

    盧先生抬頭,直視她的眼,「為還恩?怎樣還?」

    「這個你不必知道。」她舉起茶杯,垂下眼,輕抿一口已經不燙嘴的茶水。

    「我為何不能知道?你以為我坐在這裡是為了什麼?我是為了古兄留下的血脈。任何人想傷害他們姐弟,得先問我答不答應!」

    她放下茶杯,蹙眉,「盧玄方,你有何資格如此懷疑我?你盲目相信周素再先,出事後你一味沉浸在被周素背叛利用的痛苦之中,當時可曾想過要好好守護古雲虎的兒女?你和我一樣,我們都是懦夫,我們一味沉浸在傷痛中,急著逃離一切,卻忘了伯需要我們、古雲虎的兒女需要我們。」

    盧先生語塞,且面有痛苦之色。

    「當年你喜歡周素,全心全意地相信周素,對我的警告置若罔聞。到頭來如何?周素利用了你,背叛了你,並害死了你的親兄長和最好的兩個兄弟。當你看清了周素的真面目時,你應該一刀了結了她。可你沒有,你居然放走了她,讓她繼續害人。」說到此處,淨塵的淚珠順著兩頰滾落, 「若是你當場了結了她,她再不能繼續害人,奶娘也不會死,不會。他把奶娘託付給了我,我卻沒有保護好奶娘,眼瞅著周素把奶娘推倒在大石上。血,奶娘留了好多血……無論我如何求大夫,如何求老天爺,沒用,都沒用,奶娘還是死了,死了,你知道嗎?」說到激動處,她的聲音大了起來。

    盧先生眼前一黑,有些坐不穩,忙扶了桌角穩住自己。

    「是你,是你間接害死了奶娘。若不是你放走了周素,奶娘不會死。若不是我太沒用,奶娘不會死。」此時的淨塵已淚流滿面,一臉的自責。

    「這都是命,如何能怪他?」盧娘子一臉怒色地立在門口,「你當他不想為兄弟報仇嗎?他也想。」

    盧先生順著聲音轉過臉,無力地擺手,「碧煙,你出去。」

    盧娘子不肯,「不,我不出去。」她怒視淨塵,「我不知當年的真相是什麼,也無意打探那些不能說的秘密。我只知道,當年我夫君心儀一個名叫周素的女子,可周素似乎利用了我夫君,害死了什麼人。」

    盧先生動怒了,「碧煙,你出去。」

    盧娘子倔強地不肯離開,「我夫君與她決裂,她跪下來求我夫君原諒,並說要先找一個什麼人回來,再向我夫君請罪。我夫君沒錯,周素是他心儀的女子,他怎麼可能說殺就殺。周素承諾要找回來的人對我夫君而言一定很重要,為了那個重要的人我夫君讓周素走有什麼錯?當日我夫君與周素對質的那一幕我至今未忘,不是只有你受傷了,我夫君同樣受傷了。」

    淨塵一抹臉上的淚,霍地起身,「抱歉,我無意去責怪任何人,我只是一時情緒失控,有些口不擇言了。」致歉完畢,她轉身要走。

    盧玄方跟著起身,「等一等,你必須告訴我,你所謂的還恩是指什麼?你要做什麼?」

    淨塵停步,回頭,「盧玄方,你以你的方式培養古雲虎的兒子,我以我的方式要保護古雲虎的女兒,我們所做的互不衝突。我們各做各的便是,我不會過問你對古青陽的安排,同樣的,你也不能插手我為了保護古青舒所做的任何事。」

    「武木蘭,你到底要做什麼?」盧先生大概是真氣著了,居然喊出了淨塵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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