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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楊柳岸]將門女的秀色田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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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9-10 16:50:07
第三百三十章 矛盾

    周老夫人與已逝的周老爺雖是結髮夫妻,可每每遇到家族興亡問題時總會產生或大或小的分歧。夫妻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時,總要鬥一鬥。最後採用鬥贏那人的決策,另一個只有服從。在男尊女卑的社會他們會如此,原是周老夫人出身名門,姑娘時就性格強勢,管娘家的半個家。

    而周老爺,當年是寒門出身的舉子,學識有,但並不出類拔萃。大家族會幫扶寒門子弟,選的定是那些在科舉之路上表現的出類拔萃之人。他的背後沒有強大的家族作後盾,族人無人幫扶他不說,又因他不夠出類拔萃,亦沒有願意幫扶他的大家族或官場之人。那時他與家人的狀況是餓不死卻也吃不飽,日子緊巴巴的。勉強入仕了,還遇上讀書時的死對頭,被打壓的喘不過氣來。

    這個時候,周老夫人自己看上了他,願意低嫁。她的條件是,成親後,她和她的娘家助周老爺平步青雲,而周老爺得接受她的強勢,家裡家外的事,她都有一半的決定權。自然,她也是聰明的,在外邊定會給周老爺留足面子。

    當年的周老夫人長的漂亮,知禮懂禮,管人、管事、管家那是一把罩,生財手段也了得。按世俗的眼光看,周老爺根本配不上周老夫人。周老夫人願意低嫁給他,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周老爺也明白這點,於是欣然娶了周老夫人。

    這之後,周老爺的官途雖說不上一帆風順,可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他們夫妻二人也恩愛,可也愛較勁,可以說是鬥了一路。周老爺的官越做越大,可也不是個忘本的,果然做到了對周老夫人的承諾,家裡家外的大事上周老夫人有一半的決定權。他們的子女在一旁看著,自然是習慣了自家娘與別府夫人的不同。

    風光背後,他們夫妻一生之中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讓最小的兒子周橋當了駙馬。

    棲霞關事件之後,周橋的死訊傳回京,周老爺當場吐血暈厥,不過月餘就過世了。他的遺言說的清楚,當初不該不聽周老夫人的,不該什麼也不做就讓兒子當了駙馬。兒子當了駙馬以後,鬱鬱寡歡十多年。如今又是他這個當爹的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後悔,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兒子。他囑咐老妻,孫子(周伯彥)想要什麼,周家要傾盡一切幫著達成。

    周老夫人也病了一場,最後挺過來了。她設了佛堂,日日念經為孫子周伯彥祈福。她還讓在兵部做事的長子把周伯彥接回府。只是,她有意親近周伯彥這個孫子,可周伯彥並不買她這個祖母的賬。周伯彥離開京城走的遠遠的,一年都不見得回來一趟。

    周老夫人怨不了別人,心中只怨自己。因為,兒子與武木蘭的姻緣是他們當爹娘的給阻斷的。還有,他們當爹娘的知情後,若是及時阻止兒子出門,沒讓兒子去參加那場詩會的話,這個駙馬就點不到他們兒子的頭上。是他們不顧兒子的意願,明知長公主有意點兒子為駙馬,他們懷著促成此事的心把兒子送到了長公主面前。

    那場詩會上長公主悄悄點了駙馬,兒子毫不知情。他們怕橫生枝節,於是配合長公主隱瞞真相,讓兒子以為要和武木蘭成親了。直到大婚前三日,他們將真相告知了兒子,並將其中的利害關係一一分析給兒子聽,又禁了兒子的足。

    大婚後,兒子再不曾回周府,即便遇上,也客氣地行禮問安,再無其他。孫子周伯彥出生,他們夫妻二人以為有望修補與兒子的關係,欣喜地前去探望。兒子卻像對待客人一樣招待了他們,讓他們看了襁褓中的周伯彥僅此一次。那之後,直到兒子去世,他們再不曾見過兒子一面,亦不曾見過孫子周伯彥。

    長公主死後,周伯彥被接回周府。可周伯彥與祖母、與周府很是疏離,沒有一點親近之意。知情者沒人怪罪周伯彥。唯有不知內理的周家小輩,以為祖母偏心只疼愛身份不明的周伯彥,因此里外看不上周伯彥。他們沒人肯主動去親近周伯彥不說,還會幼稚地暗中給周伯彥下絆子。

    這種種,讓本就脆弱的親情關係更加緊張。周老夫人想要補償,可周伯彥不接受,走的遠遠的。周老夫人傷心之餘,每日吃齋念佛的,只望孫子往後的人生能夠一路順風順水。

    現如今,已身為兵部侍郎的長子卻拖她孫子周伯彥的後腿,周老夫人如何不生氣!她老當益壯地拿拐杖對著長子一通打,「蠢貨,你個蠢貨,幫不上娘的愛孫就算了,怎能拖娘愛孫的後腿?」

    雖然周老夫人自周橋死後不管家了,但當年的強勢作風的餘威仍在。周侍郎不敢躲,只敢抬胳膊護著腦袋,任老娘的拐杖落到身上,「娘,娘,您老別氣壞了身子。兒子有錯,您儘管說,儘管打,就是別氣壞了身子。」他當然不願意挨打,所謂的儘管打只是哄老娘的話,這是給老娘順毛呢!

    換作從前,長子這麼說,周老夫人早就住手了。但事關虧欠良多的愛孫周伯彥,周老夫人可是狠了心要教訓年過半百的長子。於是,雖然喘的厲害,可手中的拐杖不停,繼續往長子身上招呼。

    周侍郎疼的哀哀叫,「娘,娘,兒子知錯了,兒子知錯了。」

    周老夫人是真的氣壞了。可打著打著,她想到兒子周橋就那麼死了,屍首都沒找到,周家祖墳中只建了個衣冠塚。她的拐杖落地,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地痛哭起來。當年,她的長子行差踏錯,被人利用,最終她失去了兒子周橋。

    棲霞關一戰慘烈,廝殺中倒下的死者多被馬蹄踩踏,早已辨不清容貌。聽說,戰事過後,長公主與周伯彥從橫七豎八的屍體中尋找周橋,可到處都是血肉模糊且看不出容貌的屍體。最後,長公主只得根據周橋當日穿的衣裳找出一具屍體,當成周橋埋在了棲霞關。因此,周家只能給周橋建衣冠塚。

    只有衣冠塚,連屍首都沒找回來。她的兒子,她苦命的兒子。周老夫人哭的肝腸寸斷。

    周侍郎嚇壞了。他顧不得身上的疼,跪在地上喊著娘。

    周老夫人終究是上了年紀,氣極加上傷心,哭著哭著便昏了過去。

    周侍郎嚇的手腳冰涼,喊著娘,喊著快來人。

    周夫人帶著兒孫們本是跪在書房外的。聽得周侍郎的喊聲,再加上周老夫人的哭聲就那麼斷了,她意識到了什麼,慌張地喊著讓兒孫們快進去看看。

    書房門是從裡邊閂著的。這是周老夫人不想在教訓長子時讓人闖進來而閂上的。見門推不開,周伯初等年輕一輩的顧不上叫小廝,拿身體用力去撞門。門撞開了,兒孫輩的一擁而上,喊娘、喊祖母、喊曾祖母的,亂成一片。

    周夫人扶著門,站在門外,「別亂,快送娘回房。」「管家,管家,快,快去請大夫。」

    不多時,隨著昏倒的周老夫人被人抬走,原還聚在書房這邊的人只剩周伯初,其他人都走了個乾淨。

    周伯初是周侍郎與周夫人最小的兒子,只比周伯彥小了一歲。他身有婚約,只因未婚妻那邊遇上了長輩的喪事,這才延後了婚期。否則,他去年就成親了。見左右無人,他先是翻看親爹的書案,沒有。他又在書房地上轉,眼睛四處看,地上也看了,還是沒有。怎麼可能?他轉到了書案後頭,一下就看到了落在椅腿附近的書信。

    他彎腰揀起來,大略瞄了一眼,確定是自己要找的東西,忙折了兩下塞進袖子裡。走出書房,他回頭關門。

    「見過六少爺。」

    周伯初一驚,回頭。見是爹身邊的隨從,他故作鎮定地問道,「你去了哪裡?爹走的急,書房門大開著,你也不知道過來給鎖上。」

    隨從忙作揖,「六少爺教訓的是。小的剛得了老爺吩咐,回頭來鎖門的。」

    周伯初示意他快點鎖上,這才去周老夫人屋裡。大夫已經請到了,正在給周老夫人把脈。大夫開了藥方,周府立時派人抓了藥回來。藥煎好,周老夫人正好醒過來,丫鬟便伺候周老夫人把藥服下。

    周夫人鬆了口氣之餘,讓大家都散了,自己則帶著長媳留下來,在周老夫人跟前伺候。

    周伯初回到自己的房間,關好門,將藏在袖子裡的信取了出來。信的內容一共兩頁,不算長。

    信的大體內容是,質問他爹是不是忘記了棲霞關之事,是不是忘記了害死兄弟的事;警告他爹放聰明些,立刻收手,不要捲進某些是非中去,省得為整個周家惹來殺身之禍。最後寫的一點,與前邊一點兒不客氣的語氣不同,建議他爹近日里裝病,向朝廷告假,風頭過去前不得邁出府門一步。

    周伯初蹙眉。他的小叔周橋是在棲霞關死的。再有,他曾偷聽到爹與周伯彥吵架。周伯彥說小叔的死和他爹有關。現在,因為這封密信,祖母才會生氣地打他爹,說什麼拖了愛孫的後腿。祖母嘴裡的愛孫是誰,他不用想都知道,非周伯彥莫屬。

    如此看來,他爹的確與小叔的死有關。怎麼會這樣?他爹到底捲進了什麼樣的是非中去,使得周伯彥寫下這樣的一封信送來?為整個周家惹來殺身之禍的是非,到底會是什麼?

    他正想的入神,門響,有人進來了。他匆忙把信藏進袖子裡。

    「拿來。」周伯華面色陰鬱在立在兄弟的身後。

    周伯初轉過身,強作鎮定地問道,「大哥,你要拿什麼?」

    三十三歲的周伯華在兵部當差,是周侍郎與周夫人的長子。他身上的官服未脫,明顯是回來就碰上了周老夫人昏倒之事,因此還來不及更衣。他定定地盯著麼弟,「拿來。」

    周伯初明白了,大哥知道他拿了密信。他無法,把信送了出去。

    周伯華抖開信,看罷,面無表情地收進袖子裡,「伯初,密信之事爛在肚子裡,你我什麼都不知道,明白嗎?」

    周伯初亟需答案,「大哥,爹到底做了什麼?五哥不滿就算了,為何祖母會氣的昏倒?」他這聲五哥喊的不是別人,正是周伯彥。

    周伯華鬱鬱地轉身,「別亂打聽。我會放回原位。」他離開六弟的住所,先是轉去了自己屋中,換下身上的官服,這才去爹的書房。

    周侍郎正在滿書房找信。他只記得娘看了信就拿拐杖打他,信掉了地、還是在娘身上,他不敢確定。

    周伯華把書房門關了,走到周侍郎跟前,趁周侍郎不注意,悄悄把信往書案後頭拋。而後,他問道,「爹,您在找什麼?」

    周侍郎的臉色不是很好,「去看看你祖母。」他這是要支開兒子。

    周伯華沒有走的意思,「爹,您的臉怎麼了?」

    周侍郎惱,「沒事。」

    周伯華狀似無意地說道,「爹,孩兒離開官衙時聽到了一個傳聞。」

    「說。」周侍郎忙著找信,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因信的內容實在不能讓人看見,只能自己找。

    「六王爺進宮為芸郡主請賜婚聖旨了。」

    「是嘛!」

    「聽說,六王爺屬意的是有大安第一才子之稱的步飛鵠。」

    「什麼?」周侍郎吃了一驚。他正在促成右相府與步府的兒女婚事,六王爺怎麼插了一腳進來?

    「郭大人說的,應是實情,理應不是以訛傳訛。」

    周侍郎著急出門去,一下就看到了書案後的地上躺著的信。他心道原來在這裡,忙揀了起來,「爹有事出去,你多照應些祖母那邊。」

    周伯華的眼中閃過一絲惱意,嘴上卻道,「爹,您的臉……不宜出門。」

    周侍郎立刻停了步子。他的臉的確不能出去見人。同僚問他你臉怎麼了,難道他要說是被老娘打的不成!

    丫鬟正端了熱茶進來。周伯華上前接了,示意丫鬟下去。周伯華見周侍郎背對自己站著,他把茶碗放桌上,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紙包。打開小紙包,把裡面的白色粉沫狀的東西用指甲弄了一點,紙包收回去。 「爹,請喝茶。」

    周侍郎不言語,想著如何出去的問題。

    周伯華將茶碗蓋拿開,將指甲中的白色粉沫灑入茶水之中,再輕輕扣上茶碗蓋。

    周侍郎在出去與不出去之間糾結,背著手踱了幾步,最後走到桌前坐了。他端起茶碗,拿開茶碗的蓋子吹了吹飄在上邊的茶葉,抿了一口茶。

    周伯華告退,離開了書房。他到周老夫人的屋中坐了坐,說朋友約他有事,離開府邸,去瞭如意酒樓。

    雅間裡,安榮舟正在享受八個盤子的精緻菜餚。

    周伯華坐到了他對面,取了桌上的酒壺為自己倒酒,然後悶不吭聲地喝起酒來。

    安榮舟一身紈絝的打扮。見到周伯華這模樣,他笑嘻嘻地伸左腿出去搭到旁邊的椅子上,「我說,不是最看不上我嗎?怎麼跑來喝我的酒了?」

    周伯華沉默著,連喝了七八杯酒才大力放下酒盅,「你說的對。誰也勸不住他,他只會一意孤行。」五弟的警告爹明顯沒有聽進去,一聽六王爺的打算爹就急著出門去找人商量。找誰商量?左不過就是右相。祖母那麼生氣,都動手打爹了,爹不趁勢裝病,反倒還想著出去找右相。

    聞言,安榮舟挑了挑眉,「你做了選擇?」

    周伯華不說話,繼續喝酒。是,他做了選擇。他在做個孝子、還是做個逆子保全整個周家人性命之間做了選擇。

    當年小叔死的時候,他已經成年。祖父祖母罰爹跪在祖宗的牌位前,祖父祖母當時罵爹時說的那些話,他聽到了後半段。

    小叔原可以早一個時辰從棲霞關逃到西昌國的。是爹,是爹聽信了什麼人的話,在離棲霞關二十里地的地方攔住了小叔,絆住小叔不讓走。長公主下令綁了爹和爹帶去的人,將人丟在路邊,繼續趕路。可是,整整耽誤了一個時辰,眼看就要越過棲霞關了,追兵到了。最後,小叔死了。

    他不知道小叔一家為何要逃,也不知道武后為何要追殺小叔一家。他只知道,是爹害死了小叔。

    祖父的遺言他謹記在心。周伯彥有任何心願,周家都要傾盡一切幫著達成。他不清楚周伯彥有什麼要完成的心願,他只知道,周伯彥目前要他爹裝病遠離某種是非,要保全整個周府。他爹不聽,那便由他來達成周伯彥想要的結果。

    安榮舟見他心情很差的樣子,搖頭,把酒壺搶了過去,「吃菜,空腹喝酒傷身。」

    沒有酒喝,周伯華呆坐片刻,突然問道,「你知道他有什麼心願嗎?」

    「誰?他是指誰?」

    「五弟。」

    安榮舟明白了,可又不解,「問這做什麼?」

    「隨便問問。」

    安榮舟摸著下巴想了想,一拍桌子,「還真就有一個。」然後往前湊了過來,一臉神秘地壓低聲音說道,「他恨不能明天就娶了舒妹妹過門兒。 」

    而話題中的周伯彥和青舒,此時並不在回輝州的路上。他們過了豐縣,卻是繞道往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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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也是一種復仇

    豐縣以東三十里地,是大面積的茂密叢林。叢林附近的村屯離的最近的也有十四五里地。冬日里,草木枯萎、樹木的葉子落的一個不剩,叢林的景像看著很是蕭索。視線所及處,這裡沒有進出叢林的大路,只有一個羊腸小道。

    周伯彥一行人先是順著叢林邊緣的土路走。不多時,他們就看到了等在路邊的付影和一個體格魁梧的二十左右歲年紀的男子。在付影和這名男子的引領下,馬車在沒有路的情況下,從叢林中樹木的空隙之間鑽來鑽去地趕路。走了大概有半個時辰之久,眼前豁然一亮,竟出現了一片開闊地。

    這片開闊地足有十來畝地那麼大,前邊有片空地,後邊有由石頭堆砌而成的足有一人半高的圍牆。前邊的空地,地面平整而乾淨,不見一根枯草的影子。顯然,有人經常整理打掃。

    此時,厚重的木門大開。門的東西兩側站著穿著樸素的男女,正在迎接周伯彥等人。他們的人數並不多,西側站的是兩個四十出頭的男子、三個壯實青年以及一個少年、兩個五六歲模樣的男孩兒。東側站的是兩個三十幾歲模樣的婦人、兩個年輕小媳婦、一個十來歲模樣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比較有意思,懷裡抱一個,腳邊帶兩個,正一臉好奇地盯著被人扶下馬車的青舒。

    青舒迎上這小姑娘的視線,不由多看了小姑娘幾眼,不禁莞爾。

    只見小姑娘懷裡抱了個裹的嚴嚴實實的只露一張小臉出來的小奶娃,腳邊還帶著兩個小女孩子。其中一個看著也就三四歲的模樣,似乎是怕生,把小身子藏到了小姑娘身後,只探了小腦袋出來偷看青舒等人。另一個估計是剛學會走路的,站的並不穩,時不時要往小姑娘身上扶一下。不用猜,這小姑娘估計就是個小保姆,平日里就是照顧這三個小傢伙兒的。

    大人也就算了,可讓這麼小的孩子們(其中還有沒斷奶的小奶娃)在外邊等,凍壞了可怎麼辦?可青舒是客,自然不能越過主人去說話。

    周伯彥自然也是看到連小奶娃都被帶出來了。於是等眾人見了禮,他一臉無奈地說道,「把孩子們帶進去。」此處他是交給耿管事一家管理的。耿管事這人絕對忠心,可也很固執。自此地的小莊子建好之後,算上這次,前後他一共就來過三次。他每來一次,耿管事都要來上這麼一回,說也不聽。

    耿管事有自己的一套說法,說是主子難得來一回,無論老少都該出來見過主子。而這位耿管事,就是立在西側的兩個中年男子中站在最前的那個魁梧男人。

    青舒他們被迎進了小莊子裡。裡邊的佈置簡單明了,並不復雜。西半邊的屋舍全是青磚紅瓦的,簷下有直廊。東半邊則一分為三。其一也是青磚紅瓦的屋舍,與東邊屋舍的區別是屋簷普通並不講究,也沒有廊道,且建的緊湊;其二由外觀普通似倉庫的房子填滿;其三就是馬廄、牲口棚,露天裡還有栓馬樁。

    叢林之中居然隱藏著這樣一個小小的莊子,建設的並不華貴,基本的生活設施一樣不少,生活用品也樣樣不缺。青舒覺得,周伯彥置下這麼個地方,估計是用來藏身的。此次帶她過來,不就是要把她藏起來嘛!當然不是要她藏一輩子或三兩個月,只是讓她藏三兩日而已。

    因為付影提前過來打招呼的緣故,西半邊的屋舍已打掃過,裡面乾乾淨淨的纖塵不染。屋中的生活用品也補充好了,屋裡也烘暖了,火炕燒的也熱乎。

    此刻正是夕陽西下的傍晚十分,廚房的煙囪裡炊煙裊裊,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食物香氣。大家安頓好,立刻就吃上了熱氣騰騰的晚飯。

    大家是深夜離京的,白天又趕了一天的路,都有些疲累,於是都早早安歇了。一向精力旺盛的青陽、青灝他們也累了,差不多頭沾枕頭便睡著了。

    青舒也覺得乏,但也不急著休息,而是和周伯彥坐在一起低聲說話。 「兩天時間會不會太趕了?我們不急,我們可以在此處多等你幾天。你慢慢來。」

    周伯彥笑道,「不必擔心這個,我們會騎馬趕路。從此地到京城,兩日時間往返一個來回,完全不是問題,期間還有辦事的充足時間。」他得悄悄回京一趟,因為有個人約他見面,要相談一些事情。

    「好吧!你心裡有數就成。就是別太累了。這裡我很喜歡,多住幾日也無妨。」青舒說著,走過去翻騰自己的東西。很快的,她取了兩個油紙包的東西過來,放到他面前,「這些是肉乾,你帶著,若是趕不及吃飯,拿出來墊墊肚子。」

    周伯彥欣然接受,又說道,「留十個錦衣護衛給你。」

    「不用,我自己有護衛,再加上付影、小歡,我這邊人手夠用。」若是她的猜測無誤,耿管事父子幾個也是有身手的,他們走路的樣子明顯與普通人不同。

    「阿舒,我是秘密回京,人越多目標越大,不好隱藏身份。你不用勸我,這事就這麼定了,石頭和十名錦衣護衛留下,洪威跟我走。」他說罷,握了握青舒的手,「放心吧!進了京,我手裡的可用之人很多。」

    青舒知他主意已定,於是消了繼續勸他的心思,只是強調道,「一切小心!」

    「好。時候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回了。」他拿上兩個油紙包的肉乾,準備走。

    青舒起身相送,送他出了屋門,這才吩咐丫鬟閂上門。

    這一晚,大家睡的很香甜。天亮,青舒早早的起了,在屋中活動了一會兒筋骨,走到戶外呼吸寒冷而新鮮的空氣。

    顧石頭無精打采地對著青舒打招呼,「見過小姐。」

    青舒不知內裡,打量他幾眼,「這是怎麼了?不舒服嗎?」

    顧石頭一臉沮喪地說道,「公子不帶小的,把小的拋下了。」

    青舒失笑,「你們公子不帶你,是因為你經常在他身邊做事,認識你的人太多了,容易暴露他的身份。」

    顧石頭聽了,咕噥一句,「小的知道。只是一時之間不能跟著公子出行,有些不習慣。」

    付影正好從屋中出來,「小姐,外邊冷,快些進屋吧!」

    青舒答應一聲,轉身要回屋,卻聽東邊屋舍那邊傳來小奶娃的哭聲。她往東邊的屋舍那邊看去,只見耿家小保姆耿巧娘懷裡抱著小奶娃立在窗下喊,「二嫂,二嫂,快回來。四麗餓了,要吃奶。 」

    廚房那邊走出來一個年輕小媳婦。她一邊解身上的圍裙,一邊笑著說話,「這小妮子,這兩日越發能吃了。」

    大概是聽到了親娘的聲音,小奶娃哭的更加賣力。

    那小媳婦很快接過小奶娃,進了屋去,孩子的哭聲很快便沒了。

    這時,跟進去的耿巧娘又出來了。她懷裡抱著剛會走路的一個,腳邊領著三四歲大的一個,嘴裡在說,「大麗,二麗,你們倆個最好乖乖洗臉。要是再打翻了水盆,弄濕自己的衣裳,姑姑可是會生氣的。大麗,你說,姑姑生氣會怎麼樣?」

    三四歲那個用軟軟的聲音說道,「打屁屁,屁屁痛痛。」

    耿巧娘又絮叨著這個不許,那個不能的,進了其中一間屋去。不多時出來倒水,她嘴裡還喊著,「大麗,看著妹妹,別讓妹妹掉下炕。」兩個五六歲模樣的男孩兒火車頭似地衝過來,她又喊,「大壯、二壯,別淘了,趕緊過來洗臉。今天還敢不洗臉,不給你們吃饃饃。」

    青舒看著這一切,心中感慨,耿巧娘這小姑娘太能乾了。

    再說周伯彥,天微明便帶著洪威騎馬離開了。那時,青舒他們還沒醒,睡的正香。周伯彥與洪威快馬加鞭地到了豐縣,之後繼續前行,沒到中午便到達了京城。進了城,他沒回舒苑,更沒去長公主府,而是到瞭如意酒樓。

    他們沒走前門,而是從酒樓的後院進來,直接上了三樓。掌櫃的跟在周伯彥身側,稟報說大公子在雅間喝酒。周伯彥聽了,讓掌櫃的安頓洪威,自己找了過去。

    吃著佳餚,喝著小酒,安榮舟覺得這日子過的才叫滋潤又愜意。有個開酒樓的兄弟就是好,吃什麼都不用掏自己的腰包,吃飽喝足了一抹嘴便能走人。

    周伯彥解開身上的黑色披風,直接坐到了安榮舟面前,「京中可有異動?」

    安榮舟給周伯彥倒了杯酒,往前一推,說道:「表面看著風平浪靜的,暗地里大家都是小動作不斷。」「對了,你大伯生病了,告了假,正在府中養身子。大夫說無礙,養些個日子自會好轉。」

    周伯彥淡然說了一句,「那就好。」周侍郎不亂摻合了,是好事。

    安榮舟幸災樂禍地問道,「你大伯為什麼會生病?你知道原因嗎?」

    「不知。」周伯彥還以為周侍郎聽了他的勸在府中裝病,根本沒往別處想。

    安榮舟壞笑著對坐在對面的周伯彥勾了勾手指。見周伯彥一點都不配合,他覺得無趣,解開謎底,「老子讓兒子算計了。哈哈……」

    周伯彥終於聽出了不對,「怎麼回事?」

    安榮舟可是包打聽,如果他對哪個人的隱私感興趣了,那可是要一挖到底的。偶爾惡趣味的毛病犯了,他連人家貼身穿什麼顏色的衣物都要挖出來才肯罷休。 「昨兒個,侍郎大人先是吃了老夫人一頓拐杖的排頭,之後剛出府不過百米,突然腹痛不止。他顧不得其他,叫停轎子猛往府中跑,目標是茅房。上吐下瀉啊,哈哈……聽說啊,他跑了半夜的茅房,走路都帶飄的,哈哈……」

    周伯彥就那麼盯著安榮舟,眼中傳達著一個訊息:這有什麼好笑的。

    安榮舟笑夠了,一抹眼角溢出的水珠,壓低聲音說道,「別人只當他吃壞了肚子。其實不然,只有我知道,你大堂哥為阻止他出府去,悄悄給他下了點東西。」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周伯華給親爹下了什麼,不用說大家都明白。他感慨,「看著挺木頭的一個人,沒想到跟自家老子來了這麼一手。」

    周伯彥詫異極了。周伯華那人話不多,一向循規蹈矩的,說話、做事有些古板。這樣的人,怎麼會給親爹下藥?另一方面,他心中又有了一番計較。右相到底承諾了什麼好處,他的好大伯竟不顧他的警告還要出府走動?

    這個時候,安榮舟的神色突然變得有幾分凝重,「跟大哥說實話,關於爹娘的事,你是不是查出什麼了?」他倒不是惦記長公主的仇,他在意的從來都是義父周橋的仇。

    周伯彥收回思緒,不急不徐地答,「沒有。還是毫無頭緒。」頓了頓,又說道,「逝者已矣,有什麼可查的。我已經放棄了。」

    安榮舟皺眉。

    「大哥,放下吧!你也不想想,太后、聖上都不追查當年之事,你我卻揪著不放,很容易招惹是非。」他不願意安榮舟繼續追查,不為別的,一方面是為安榮舟的安全考慮,另一方面是不想安榮舟傷心。有時候,不明真相的人反而活的快樂。像他,知道了部分真相,除了憤怒和痛苦,又能得到什麼?他的爹娘是死在太后的陰謀之中的。太后又是娘的親娘,是他的外祖母,他又能如何?難道他要殺死自己的外祖母不成?

    這不僅違背了倫理綱常,中間還夾著他的皇帝舅舅。他不為別人考慮,只為皇帝舅舅考慮,也不能生出殺太后的心思來。

    都說帝王無情,此話不假。但在帝王的無情之中,他的皇帝舅舅很努力地在他面前保存了那樣一份溫情,最大限度地任他恣意地活,恣意地行走天下。舅舅的這種寵溺,不是要慣壞他,而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在補償他、護他。他珍惜這個情分,自然不做讓舅舅難做人的事。

    作為回報,也是一種復仇,他要與舅舅一條心。他要幫著舅舅將太后的羽翼斬掉,讓太后再也掀不起任何風浪來。在他看來,對太后而言,沒有權勢在手是再痛苦不過的一件事了。他殺不得太后,那便剝奪一切能給太后帶來快樂的東西,也算是變相地為爹娘報仇了。這些事,不需要讓安榮舟知道,全由他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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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休想

    因為周伯彥的勸告之言,安榮舟臉上的凝重之色更深了。近來,周伯彥與太后之間的氣氛很微妙,他嗅聞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只是一直摸不清頭緒而已。不過,相比而言,他最關心的還是義父的仇。

     「你果然是知道了些什麼?」其實他並不確定,這只是在詐周伯彥而已。去年周伯彥就曾勸他收手,而後周伯彥對當年之事的追查力度就弱了下去。有點放手不管了的架勢。

    為爹娘報仇這個話題,周伯彥無意繼續,「城門遇刺之事,我查到了些眉目。你感不感興趣?若是感興趣,等下就跟我走。」和那人約定的時間還沒到,他還有時間去處理刺客之事。

    此時,安榮舟臉上的凝重之色消散。他夾了顆花生米丟進嘴裡,「找到人了?是幕後之人還是當日放冷箭的刺客?」他心裡卻暗想:避開不談嗎?這當中一定有鬼。

    「刺客的身份與藏身之所均已查清。我還想再等等看,看誰會與刺客聯繫。若是可以,很想通過此人揪出牽涉其中的其他人。不過,也沒放多大希望在此人身上。世上不缺聰明人,風頭還沒過去,估計沒什麼人敢在這個時候冒頭。」

    安榮舟聽的立刻來了興致。他晃了晃酒壺,感覺裡面沒多少酒了,於是直接拿壺口往嘴裡倒。壺裡的酒喝沒了,他把酒壺往桌上隨手一放,取了筷子把盤底剩的幾個燒丸子吃了。接著,他把筷子放下,拿帕子抹了抹嘴,「走。」

    周伯彥取了斗篷披上,將斗篷的帽子往下壓了壓,擋住半張臉。如此,兄弟二人才走出雅間。

    掌櫃的在廊道內遇到他們,忙作揖。

    安榮舟在京城一向是扮紈絝的,還是流連青樓的那類紈絝。此刻的他走路沒個正形,左晃右擺的。見到掌櫃的,他一巴掌拍在周伯彥肩上,「掌櫃的,今兒的賬不必記到大爺的兄弟彥公子的頭上,這位老爺出了。」

    掌櫃的臉一陣扭曲。心說:你拍著東家的肩,說不用記到東家頭上。這是又在鬧哪樣?

    周伯彥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沒言語。他的這位義兄,就喜歡跑到他的地方蹭吃蹭喝的。白吃白喝就算了,還挑嘴,時常批評廚子的手藝。他剛這麼想,人家就挑上了。

    安榮舟繃著個臉,「掌櫃的,告訴你們廚子,今兒的魚做的不地道,味道欠了些。趕明兒本公子再來,味道若是提不上去,本公子定要找彥弟哭去,讓他拆了你們的酒樓。」

    掌櫃的面皮又一陣扭曲,然後不停應著是。心說:祖宗,快些走吧!以前不敢拿你的事兒跟東家抱怨,怕東家多心。現在好了,你的所言所行東家親眼看見了、親耳聽到了。也不知此刻的東家有何感想!

    兄弟二人走出如意酒樓,坐進早已準備好的馬車裡。車夫一甩鞭子,馬車動了。

    安榮舟毫無形像可言地躺在馬車裡,佔據了大部分地方不說,嘴裡還不停抱怨著,「這家酒樓的廚子不行,光有名廚的名聲,手藝卻遠遠不及風味小食鋪子裡名不見經傳的木廚子。」「我跟你說,彥弟那小子不厚道。我去給舒妹妹手下的廚子捧場,那小子卻跟那兒的掌櫃的交待,讓我吃喝給銀子。給什麼給?舒妹妹可是我彥弟未過門兒的娘子,也是我的弟妹。兄長吃弟妹鋪子裡的東西,那還用給銀子?」「你來給憑憑理,彥弟是不是很不厚道?」

    周伯彥一陣無語。他這義兄倒是會玩兒,完全將他當成了路人甲,可著勁兒的對他抱怨「彥弟」。

    安榮舟就像那嘴閒不住的長舌婦似的,沒完沒了的還在抱怨「彥弟」的種種。

    周伯彥聽的煩了,不客氣地拿腳踹他,「聒噪!閉嘴。」

    安榮舟毫無形象可言地抱著小腿肚子坐了起來,並橫眉豎眼地瞪周伯彥,「君子動口不動手。跟大哥學著點兒!」

    周伯彥再次無言。君子都跟他義兄似的聒噪又厚臉皮,這世間將變成怎樣一種景象?

    安榮舟是個閒不住的。安靜不過片刻,在車輪的轆轆聲中,他又開始說起京中之事。 「六王爺進宮,請皇上為芸郡主賜婚之事,你聽說了沒有?」

    周伯彥挑眉,「哦,有這種事?」

    「此事千真萬確。六王爺挺中意步飛鵠的,有意把芸郡主許配給步飛鵠。」

    「步五?」周伯彥覺得意外。怪不得芸郡主在舒苑養傷之時,六王爺幾次向他打聽步五的為人。只是,步五足足大了芸郡主十歲。再者,不管出於什麼理由,步五畢竟是成過一次親的。六王爺不介意,可上頭還有一個控制欲極強的太后在。涉及郡主的婚事,太后那樣的人肯定是要參一腳的。

    「說實在的,六王爺無意宣揚此事,想悄悄探探聖上的意思,看情況再決定求不求賜婚聖旨。不成想,中間發生了一場小鬧劇,竟弄的人盡皆知。 」他突然壓低了聲音,往周伯彥跟前湊了湊,「六公主闖進去,給聽去了。六公主當時就演了一場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好戲,說步飛鵠只能是她的駙馬。好在不是御書房,六公主闖的若是御書房,那罪責可不輕。」

    周伯彥的眼中閃過一抹幽暗之色。六公主想嫁步五,休想。就算太后點頭、聖上允了,他也會動手腳攪黃了它。十三王府的詩會上蓉郡主為難青舒,景陽公主府的全魚宴上容嬤嬤找青舒的麻煩,這一筆一筆的帳他全記著。蓉郡主無緣無故地當眾給青舒難堪,原來是受了六公主的唆使。容嬤嬤找青舒的麻煩,若主子沒有點頭,她一個嬤嬤怎敢在景陽公主府亂來!

    六公主與青舒無怨無仇的,她們二人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六公主卻處處針對青舒,這其中的緣由,他也查出來了。六公主做這一切,只為討好太后。太后不喜青舒,宮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六公主為了在太后面前得好,才會在背後興風作浪。他不能拿六公主如何,卻可以破壞六公主想要達成的事。

    安榮舟哪裡知道周伯彥所想,他繼續八卦著,「聖上當場下令,六公主禁足一個月。聽說,當時聖上和六王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他搖了搖頭,「經這麼一鬧,六王爺不好再請旨,很快就出宮去了。這種事,本該藏著掖著的。六公主卻派了宮女給太后送信兒,還大吵大鬧的弄得宮中有門路的主子沒一個不知道的。沒過半天,消息傳出了宮,一些大臣都得了信兒。」之後的事不用再說。這一傳十、十傳百的,要說是人盡皆知就誇張了點,總之是宣揚開了,攔都攔不住。

    周伯彥突然問道,「以你之見,郡主與步五可般配?」

    安榮舟一愣。愣過之後發笑,「別告訴我,你要當那牽線搭橋的媒人?」

    周伯彥一臉自然地接道,「有何不可。」

    安榮舟驚的下巴差點掉了地,「是不是真的啊?你來真的啊?媒人,你確定會當媒人?」

    周伯彥不理他,想著步五是該成親了。步五什麼時候成親,他什麼時候才能放心。步五的表現雖不明顯,但他知道,步五是喜歡青舒的。至於喜歡到了什麼程度,不得而知。

    或許有人會說,他這是太過杞人憂天了。步五對青舒的溫柔是兄長對妹妹的溫柔。步五對青舒的好是愛屋及烏的表現,是因為步語嫣這個妹妹才會對青舒好。一開始,或許是如此。但兩年下來,有些東西在慢慢改變。

    步五是那種慢性子的人,他不會一下子就喜歡上一個女子,他會漸漸的接受並喜歡上一個女子。他和六公主的一段情,便是如此。六公主曾經使了不少手段,時不時會弄一場巧遇出現在步五左右表現自己。開始的時候,步五對熱情過頭的六公主一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能避則避。是六公主的鍥而不捨慢慢打動了步五,才會有了那段情。

    只是,當步五放了真心進去時,六公主卻把這段情像一文不值的物品一樣隨手拋開。步五是傷心,也悵然接受了這個結果。但過分的是,六公主拋開這段情的同時,竟把步五推進了黎海棠的陷阱裡。六公主此舉,才是傷步五至深的根本。

    現在的步五,傷已痊癒。他看青舒的目光有了微妙的變化。

    周伯彥心中篤定:步五必須成親,成親了心就收回去了,就不再惦記他的阿舒了。

    此刻,若是有人告訴青舒,說步五喜歡她。她一定會拿你瘋了嗎的眼神看人。

    籲的一聲,車夫讓馬車停了下來。

    安榮舟立刻挑開簾子往外看,然後咦了一聲,「怎麼回事?」

    這時候,車夫過來報備起來,「回公子,前路已被官兵封鎖,過不去。是否要繞道?」他們的前方已經停著四五輛馬車,還有一頂軟轎,都是被阻住去路的。

    安榮舟最是好事兒,吩咐車夫,「過去看看。」

    車夫離開,不多時便打聽回來了。 「回公子,聽說官兵發現了刺客,正在進行追捕。以免傷及無辜,這才封了路。小的打聽何時會放行,有人告知小的,何時抓住了刺客,何時才會放行。」意思是,這個時間沒個準。

    聞言,周伯彥的眉頭微皺,但很快又恢復如初。是官兵的消息太靈通,還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官兵怎麼會這麼快查到刺客的藏身之所?不過,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官兵追捕的刺客與他要抓的刺客不是同一個人。他吩咐車夫,「調頭回去。」不管是不是同一個刺客,官兵弄出這麼大的動靜,秘密回京的他不宜出面。

    安榮舟見周伯彥要走,一擺手,「你去忙吧!我留下來看看熱鬧。」說著,他推開馬車門,跳了下去。

    見安榮舟紈絝相十足地一步三晃地走了,周伯彥沒有把人叫回來,而是讓車夫調頭,回到瞭如意酒樓。

    這時,掌櫃的悄悄遞了一封信給他,「您走後不久,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小子送來的,說是給東家的。小的探過了,就是個街邊玩耍的小子,別人給了他五個銅板的跑腿費。」

    周伯彥看過信,立刻拿火折子燒了。他吩咐掌櫃的叫洪威過來。先前他出去,把洪威留在了酒樓裡,並沒有帶出去。洪威一到,他帶著洪威取了兩人的馬,直接出城。

    洪威不解,卻也不多嘴提問,緊跟其後。

    到豐縣之時,已經是傍晚十分。他們在一家名為順來客棧的客棧中安頓下來。周伯彥寫下一個單子交給洪威,「將單子上的東西置辦齊全,動作要快,抓緊時間。」

    洪威說道,「公子,您身邊不能沒有護衛。屬下將單子拜託給小二,讓小二按照單子幫忙準備。」

    周伯彥不急不徐地說道,「這裡邊有幾樣重要的東西,不能假他人之手。快去!我身邊不止你一個護衛,你應該很清楚。」

    洪威自然知道,自城門遇刺之事發生後,聖上點了一個暗衛過來保護公子安全。他不敢違背公子的命令,拿了採買單子急匆匆的出去。

    洪威一走,屋子裡只剩周伯彥一人。過了大概一盞茶的工夫,天暗了下來。正是那種外邊還算亮,而屋子裡點燈嫌早、不點燈又看不清楚東西的時間點。

    扣、扣……的五聲響,有人在輕聲扣門。緊接著,一個似男似女雌雄莫辨的聲音在門外不大不小地響起,「客官,您要的果子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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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紫衣姑姑

    周伯彥慢條斯理地檢查過手腕上的袖箭,把袖子放了下來。他點了桌上的油燈,在門外之人第二次叫門時這才出聲,「進來。」

    門開,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走在前頭的是客棧內的小二裝束的十四五歲模樣的少年。走在後頭的是個面色蠟黃、精神不濟的身穿深灰色粗布衣裳的婦人。婦人低眉垂眼的顯得很拘束,微微佝僂著腰背。她的頭上包了一塊兒藍色碎花布,手臂上挎著個小籃子,籃子上還蓋著一塊兒碎花布。

    小二臉上堆滿笑,「客官,這位大嫂說您訂了她的果子。小的把人給您領上來了。」

    面色蠟黃的婦人忙把蓋在籃子上的碎花布揭了,露出裡邊的梨子和蘋果來,「公子您瞧,都是好果子,好果子。」她的聲音聽上去宜男宜女的,應是剛剛叫門之人。

    周伯彥打開洪威留在桌上的包袱,裡面的錢袋子露了出來。他看了一下,錢袋子裡有銀錠,還有大小不一的散碎銀與銅板。他隨手抓了一塊兒碎銀丟進小二手裡,「下去吧!」

    小二得了碎銀的打賞,喜出望外地連說了一串好話後退下了,走時還順手給帶上了門。

    門一關,婦人臉上的神情立刻就變了,不再是一副服低做小狀。她把手臂上挎的籃子隨手放到地上,站直了身體,腰背也不佝僂了。她迅速到了門口,把門拉開一條縫,往外看了看,又聽了一會兒走廊上的聲音,這才關好門,走回周伯彥身邊。

    對婦人一系列怪異的舉動周伯彥視而不見,就那麼坐著。

    婦人眼中透著精明與謹慎,「為何選在人多嘴雜的客棧,而不是信中所提的長亭?」地點是她定的,她自是先一步到達了指定的地方等。沒想到,周伯彥騎馬經過指定的長亭之時,明明看到了她卻並不停,直接騎馬過去了。她不高興也沒辦法,形勢不允許她拿喬。她只得無奈地跟上,跟到了這家客棧。

    周伯彥做了個請的動作,而後說到,「本是約好在京中見面的,你卻臨時改了地方,約到了豐縣來。只許你防備別人,還不許別人防備你不成?你擔心我在酒樓設了埋伏,我何嘗不擔心你在長亭設了埋伏!」

    聞言,婦人對此不再說什麼,坐到了周伯彥的對面。她從袖子裡拿出一本有些磨損的冊子,丟到了周伯彥面前,「這是合作的誠意。」

    周伯彥放正冊子,隨手翻了翻,淡漠地說道,「還不夠,你的誠意不夠。」

    婦人似是惱了,「你……」

    周伯彥直指婦人的要害,「是你要找我合作,而不是我要找你合作。據聞,你的舊主子對你下了格殺令。你雖逃脫了,卻也只是暫時的。你的舊主子早晚會找到你,早晚會殺你滅口。而你的新主子,還不夠信任你,不會救你。你也明白這點,所以才會找上我,不是嗎?」

    婦人想反駁,卻又無力反駁。因為這是事實。

    「名冊給了你還不夠,你還想得到什麼?」

    「我要完整的名冊。」他合上面前的冊子,「別跟我耍花樣。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這些人的罪行上頭已查清,可隨時定他們的罪。」說著,他把冊子丟還給婦人,「這本冊子對我而言毫無用處。完整的名冊,加上當年的真相。否則,一切免談。」

    婦人自嘲一笑,「真相是傷人的,你確定要知道?」

    周伯彥一副懶得再廢話的模樣,「你可以走了。」

    婦人霍地起身,走向門口的方向。

    周伯彥不看她,「那麼喜歡我爹,明知害我爹的人是誰,為何不為我爹報仇?」當他說出是娘的暗衛偷襲娘,反而殺了爹時,她就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了。他的問題就是針對這件事。

    婦人的脊背一僵,保持著抓住門把手的姿勢一動不動的。

    周伯彥再次語出驚人,「周素喜歡我爹,卻不停地做著傷害我爹的事情。你喜歡我爹,卻不敢接近我爹,只敢遠遠地看著我爹,為我爹的痛而痛、為我爹的喜而喜。當年,我爹娘帶著我連夜逃出京城時,你的主子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因而錯過了及時攔下我們的時機。理由不是我爹娘的行動夠隱秘,而是你的暗中相助。」

    婦人回頭,眼中閃過慌亂,並有淚花閃爍,「你……」她心驚,這些隱秘的陳年往事,他是如何知道的?她從未對人提過,一切都埋在了心底。

    周伯彥站了起來,「紫衣姑姑,我已經知道你曾經很喜歡我爹。我已經知道你年年前往棲霞關祭拜我爹。如今我明白了,我在外漂泊時你出現在我身邊,不是要害我,只是想看看我,從我身上找我爹的影子罷了。我還知道行刺阿舒的刺客不是你派的。」阿舒說他長的和爹一模一樣,看著他,就能想到爹年輕時的模樣。阿舒說的有些誇張,但也不是很誇張。他的長相有隨娘的地方,但不多,主要還是隨爹。對於太過思念爹的人而言,比如紫衣,看著他,的確能從他身上找到他爹的影子。

    婦人的神色顯得更加慌張,「你……你怎麼知道……」她沒說出來的是,你怎麼知道我喜歡你爹的事。

    「若是紫衣姑姑願意離開大安,我願助你一臂之力。你有能力獨自謀生,你也可以過普通百姓的生活,何必非要依附於他人,替人賣命?你的舊主子也好,新主子也罷,只會讓你去殺人,讓你雙手沾滿鮮血,一生背負無盡的殺孽。」

    婦人震驚之極,不明白周伯彥為何會態度大變?又喊她姑姑,又說要助她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周伯彥一臉真摯地說道,「姑姑不必多心,彥會如此,是想還清當日欠姑姑的那份人情。若不是姑姑暗中相助,爹娘便走不到棲霞關,或許到最後彥和爹娘一樣當年就丟了性命,不會活到現在。」

    婦人說不出話來。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了。她約他,只為談條件,想用手中的籌碼取得他的幫助,逃離主子的追殺。沒想到……她很難相信。

    周伯彥又說道,「名冊之事,交與不交全由姑姑自己做主。至於真相,我想知道的只有一樣,那人為何容不下我爹娘?一定有什麼理由,一定有。到底為了什麼那人會狠心地除掉兩個外孫?又是什麼理由讓那人將骨肉親情拋棄?」楚風的夭折是人為,肯定與太后脫不了干係。灝一出生便有人要他性命,是太后指使無疑。太后這是為了什麼?

    按道理,楚風和灝的出生是對爹的一種諷刺。最該恨這兩孩子、最想除去這兩孩子的是爹才對。可事實正相反,爹沒有奪這兩孩子性命的舉動,反倒曾試圖保住灝的性命。爹都不在乎,太后在乎什麼?哪個敢說太后是為了給皇家遮醜,他一定會大笑三聲。若太后想保全皇家顏面,那就該管住自己的女兒,而不是看著女兒風流、看著女兒懷別人的孩子。

    婦人搖頭,霍地轉身,拉開門便走。她覺得,這是陷阱,周伯彥給她設的陷阱。

    周伯彥大步走向門口,自她背後說道,「我說話算話。若想遠走高飛,我一定助你。」他的話音剛落,對面有寒光一閃。他想也不想,抬手打出袖箭。

    袖箭自婦人耳邊擦過,噗的一聲,釘入對面廊道上的男人的胸口上。這是個身穿小二服飾,體形瘦小的男人。中箭的那一刻,他手中擲出兩把飛刀。

    其實,在小二裝束的男子中箭之時,婦人就該中飛刀了。因為周伯彥所見的寒光便是假小二最先擲出的一把飛刀發出的。不過,在那當下,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個小石子,竟把飛刀打偏了,救了婦人一命。

    可是,前一把打偏,之後又有兩把飛刀襲來,一個飛向婦人的眉心處,一個飛向婦人的心口位置。婦人因剛才心神大亂,反應不及,閃躲的動作凝滯、僵硬。在婦人以為自己會命喪於此而閉眼的剎那,自一側寒芒逼近。劍光一閃,叮叮兩聲,飛刀落地。婦人劉海的髮絲有幾根被削斷,輕飄飄地跟著落到了地面上。

    千鈞一發之際打落飛刀的洪威單手執劍,眼睛觀察著四周,「公子,請退回房間。」

    周伯彥毫無異議地退後,並對緩過神來面色凝重的婦人說道,「姑姑請保重。即便你什麼也不告訴我,只要你想走,我自會助你。」

    「剩下的我自會處理,你們不必露面。」婦人說罷,沒有直接下樓,而是向對面的廊道方向走去。

    周伯彥招手,示意洪威進屋。

    洪威立刻提劍進屋,並把門關上。他解下背在身上的鼓鼓囊囊的包袱,「公子,您要的東西。」至於剛剛發生的事,他隻字不問。

    周伯彥打開包袱看了看,「剛才發生之事,可有人看見?」

    「回公子,沒有。樓上的客人不多,此刻都在樓下用飯。」

    周伯彥頷首,「收拾一下,換一家客棧。」

    不多時,他們走出房門。婦人已不見了蹤影,中箭的假小二也不知去向。樓下吃飯的客人與剛才一樣,人數不多卻很吵。他們並不去找掌櫃的退房錢,而是悄悄來到客棧後院,丟給餵馬的老漢一吊錢,牽上自己的馬便走。

    這順風客棧位於豐縣的東區,他們離開後便找到了位於西區最靠近縣城門的一家客棧住了下來。二人草草用過晚飯,各自安歇。

    躺在床上,周伯彥一時之間睡不著,想著紫衣的事。喊的那一聲姑姑,是有緣由的。

    當年,爹娘能帶著他深夜離京,一是紫衣做了叛主之事,殺掉了監視長公主府的人;二是舅舅深夜裡親自為爹娘打開了城門。那時的舅舅雖是皇帝,卻受太后的控制,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他們。因而,舅舅寫下密函交給了爹娘,承諾了西昌國皇子耶律灝真一些事,條件是耶律灝真必須保護他們一家三口,直到舅舅掌握大權把他們一家三口接回來為止。

    他在棲霞關與爹密會時,把自己已知的事情全說了,包括紫衣是太后的人,害他們一家的幕後之人是太后等。爹聽了,把舅舅深夜開城門,把神秘女子殺掉監視者等事情都告訴了他。分別時,爹說神秘女子是紫衣,只是當時不知道紫衣是太后的人而已。爹叮囑他,他們父子欠紫衣一次,日後無論如何他都要給紫衣一條生路。

    所以,當紫衣想談合作,並約他密會時,他才會赴約。至於紫衣喜歡他爹的事,他是猜的。因為棲霞關血戰之後紫衣曾跑到血染的戰場上痛哭;因為紫衣每年都會喬裝打扮後去棲霞關,在眾所周知的他爹的「祭日」這天到一座無名墓前進行祭拜。

    這座無名墓與別的無主墳墓不同,有人精心修繕過,且年節時都有不明身份的人前來祭拜。沒人給這座墓立碑,因為長公主親手將她的駙馬葬在此處時沒有立碑,其他人有心但也沒那個膽子越過長公主去。紫衣同其他祭拜之人一樣,年年來祭拜,卻不敢在空墓碑上刻上周橋二字。

    過去,周伯彥雖然知道爹真的不在了,可嘴上一直不承認,一直不敢、也不曾祭拜過此墓。後來知道爹還活著,他前去祭拜了一次。他感謝長眠於此的無名人士,因這無名人士,世人都認定他爹已死,使得他爹能在異鄉好好的活著。

    他也感謝紫衣,因為紫衣的行為讓太后也認定他爹已死,從不曾懷疑他爹還活著,自然就沒了追殺一事。

    若是紫衣參與了行刺阿舒的事情,他可能會在為阿舒報仇和遵守爹的叮囑之間為難。他查了又查,實事是紫衣並未參與,而是有人頂著紫衣的名字幹的。他表現出一副不殺紫衣誓不罷休的模樣,那是迷惑別人的手段。他去太后面前提紫衣的名字,是想看看太后會怎樣對待紫衣,而紫衣會忠心地任由太后殺掉還是會逃。

    逃,說明紫衣想活下去。她想活下去,他才能完成爹叮囑的事情。而且,沒了紫衣這個忠心的殺手頭領,對太后而言可是不小的損失。

    只要不是變態殺手,沒人願意一輩子受他人驅使而不停殺人。等著吧!紫衣會回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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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唯一的溫暖

    這一等,就是三天。白日裡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地面及屋頂被一片白色所覆蓋。天色黑了下來,但因為雪的關係,夜間還可視物,只是模糊些罷了。

    天氣寒冷,又沒什麼事可做,周伯彥早早上床歇下了。他睡的並不沉,門上發出異響之時,立刻睜眼。

    屋內有個黑影閃身到了床前,見周伯彥睜著眼,點了下頭,躲到了床尾處。

    萬物沉寂的黑夜不同於喧囂的白日,稍有響動便會引來淺眠者及耳聰目明者的注意。隔壁有開門聲,須臾有洪威壓低聲音的稟報聲,「門上釘著個紙條。」

    周伯彥坐了起來,並示意躲在床尾處的黑影去看看。

    黑影過去打開門,並讓出地方。

    見到開門之人,洪威的眼中有驚訝之色一閃而過。他這是第一次見到跟在周伯彥身邊的暗衛,還是皇帝派給周伯彥的暗衛。他的驚訝也只是眨眼間的事,人已經走進屋中。他走至正在穿衣的周伯彥跟前,把手中的小刀與紙條捧給周伯彥。

    周伯彥伸手拿了折疊著的紙條,打開,打了火折子看紙條上寫的字。字跡很潦草,看著像是很緊急的狀況下寫下的。他看罷紙條上短短的三句話,陷入沉思。是否是陷阱,只有探過才知道。為此冒險,值得嗎?

    他迅速有了主意,把紙條交給洪威,「準備一下,我們要去這個地方查看一番。」

    洪威依言看過紙條上的內容,有心勸阻,可又知道公子是說一不二的,於是應了聲是,回自己隔壁的房間準備了起來。

    一刻鐘後,他們從客棧後院中走出來,期間沒有驚動任何人。夜色中,三個黑影急步前行,遇到打更者時避開繞行,並不時觀察周圍以辯明方向。這幾天,洪威早將豐縣的地形摸了個透,因而不過兩刻鐘的時間,便把周伯彥與暗衛領到紙條上所指的地方。

    這裡是百姓居住的區域。眼前的民房有朱漆大門的獨門獨院兒;也有幾戶人的土坯房擠在一個土坯壘成的院子裡的;也有獨戶的一般小院。三個人在附近看了一下,很快就找到院門上掛著兩穗兒金黃的苞谷棒子的一戶人家。

    洪威看向周伯彥,低聲說道,「小的先進去探探。」

    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令周伯彥不由蹙眉,「一切小心。」他在想,是不是他們來晚了。

    洪威一手撐著牆,輕鬆跳了進去。他很快就檢查完小院,走過來把木板拼成的院門的門閂打開,請周伯彥進入。他一指離院門不足兩米遠的地方躺著的死屍,對著周伯彥伸了兩根手指,意思是院子裡有兩個死人。之後,他拔了身上佩戴的劍握在手中,一步一步走向西邊那間門大敞著的屋子。

    周伯彥立在院門內,一臉謹慎地聽著左右兩院中的動靜。

    沒用多長時間,洪威便將所有的房間都檢查過了。他低聲稟報導,「公子,西屋有個死人,與院中的兩個死者一樣,裝束相同,手腕上刻有蛇的圖案。屍體還很溫熱,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刻鐘。」

    周伯彥點了點頭,問道,「死者可都是男子?」

    洪威答是。

    「在,在這裡。」女子虛弱的聲音自東院牆內傳出。

    洪威神色一變,一臉警惕地往聲源處慢慢移過去,並低聲質問,「什麼人?」

    「彥公……子,我是紫……」女子似乎是用盡了力氣,話說一半便沒了動靜。

    周伯彥立刻吩咐道,「過去看看。」

    洪威往東院看了看,感覺不到危險,於是跳了進去。寒冷的空氣中有血腥味飄浮著,他根據這股血腥味尋找,很快就在似狗窩的土坯小窩中找到了人。

    女子蜷縮在小窩裡,一動不動的。淺綠色的裙裳在雪夜裡看著很扎眼,而裙裳上的大片暗色同樣很扎眼。

    洪威回頭,一指土坯小窩,意思是人在這裡。

    周伯彥剛要跳牆過去看一看,卻聽西院屋里傳出嬰兒的啼哭聲。周伯彥幾人立刻找地方蹲下,以免有人出來會看到他們。

    那嬰兒也不知是怎麼了,越哭越大聲。這時東院有了動靜,有個男人摸黑出來,立在門口衝著西面一陣罵,「你他娘的關老七,趕緊讓你婆娘哄哄孩子。哭,哭,哭,見天兒的讓孩子哭,讓不讓人睡了……他娘的,明兒再讓孩子哭,就讓你捲鋪開滾蛋。」罵夠了,男人關門進屋了。

    也不知是不是男人罵的起了作用,西院這邊嬰兒的哭聲很快就沒了。

    又等了等,周圍萬籟俱寂,沒有任何異樣。這時,周伯彥才站起來,跳進東院。走到洪威身邊,他看了看土坯小窩中蜷縮著的女子,彎腰要探女子的鼻息。

    洪威從旁說道,「有氣,只是昏過去了。」

    周伯彥半途收回手,「帶上,找個地方給她醫治。」

    把人帶回客棧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洪威背著女子同周伯彥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低聲說道,「公子,小的昨日發現了一戶人家,院門上著鎖,院子看著許久沒打掃過了,看著不像有人居住。小的便打聽了一下。那戶人家兩個月前全家回鄉探親了,年底才能回來。而且,他們的房後有個小房子,似是柴房。」意思是,把這受傷的女子帶到那柴房藏起來,不僅是外人,就是那左右鄰居都發覺不到異樣。

    周伯彥覺得洪威的提議不錯,於是改了方向,把昏迷的紫衣帶去了洪威所指的地方。暗衛跟在他們後頭,在做掃尾工作,比如處理三人留在雪地上的腳印。

    他們撬開門鎖進了那小房子才發現,這裡並不是什麼柴房,而是供人居住的簡易小房子,只有一間。裡面有能住兩三人的火炕,挨著火炕是灶台。灶台旁依次是水缸、米缸,裝碗筷的陳舊的木櫃。灶台前的地上有些柴草,一把破掃帚。唯一的窗子在南牆上,窗下是一個陳舊的木箱,木箱旁邊的地上擺著一個洗臉用的木盆。

    一個多時辰後,寒冷的小屋子變得暖和了許多,火炕也燒熱了,屋中瀰漫是一股子的湯藥味。天已微明,屋中光線昏暗但已能模糊的辨物。

    紫衣醒了,屋中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她掙扎著坐了起來,因牽動了傷口,疼的直蹙眉。蓋在身上的舊棉被滑了下來,露著肩頭的她冷的不由一哆嗦。她迅速將屋中一切掃視一遍,狹小的房子裡實在沒什麼可看的東西。她定了定神,視線一下就落到了灶炕口。灶炕裡的灰被人扒拉了一點出來,上面坐著一個藥罐子。湯藥味兒就是從這個藥罐子裡飄出來的。

    她緩了口氣,準備下炕。這才注意到,自己染血的綠色裙裳還穿在身上,肩頭處會裸露著,是有人為方便給她處理胸口的傷口而用刀割掉了一部分佈料。這個她記得,因洪威為她處理傷口時,她中間疼醒過一回。

    這時她才注意到,炕頭上擺著她的包袱,包袱上有一張用銀錠壓著的紙。她扯過陳舊的被子裹住自己,取了紙張看。只見上邊寫著:灶口有熬好的草藥,醒了喝。鍋中有吃食。白日不要生火,以免被人發現。灶台上有一副藥,晚上煎了喝。夜裡亥時會前來探望。

    她將紙揉皺成一團,打開包袱取了乾淨衣裳出來,忍著痛把身上的衣裳換掉。

    客棧內。小半個時辰前回來的周伯彥、洪威等三人都是合衣躺下的,已經進入淺眠。

    天大亮,客棧內變得熱鬧起來,人們的走動聲、說話聲與笑聲不時傳來。

    周伯彥毫無異樣地起身,獨自在房中用過早飯,開始考慮下一步計劃。

    洪威用過早飯,和周伯彥打了聲招呼便出去了。扮作普通人住店的暗衛自是扮演著在人前的角色,不動聲色地呆在周伯彥的左近。

    到了深夜亥時,洪威被留在客棧望風,周伯彥則帶了暗衛去看望紫衣。

    此刻的紫衣將自己打理的妥妥噹噹的,坐在炕沿上,似乎正在等周伯彥。因為傷勢不輕,她的臉色不是很好。見到周伯彥,她拔下頭上的簪子撥了撥油燈的燈芯,「多謝你出手相救。」

    周伯彥說了句「舉手之勞罷了」,看向窗子。這才發現,紫衣用被子擋住了窗子。怪不得他在外邊時並沒發現屋中有亮光。

    蒙面的暗衛把一個包袱往窗下的木箱子上一放,出去了。

    周伯彥指著那包袱說道,「裡面裝的是一些乾糧、兩隻燒雞和六副藥。外邊所有的藥舖都有人盯著,這是從別處買來的藥。不多,只夠三天的,每日早晚煎服一副。我有急事,明早必須離開此地,只能幫你到這裡。剩下的,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多謝!」紫衣說了這麼兩個字,低聲咳嗽兩聲,說道,「麻煩幫我打兩桶水,水缸裡沒水了。」她可以不洗漱,但得喝水,煎藥也得用水。依她目前的情況而言,想要自己打水吃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個倒是不用周伯彥動手,暗衛很快幫忙打了水,直到把水缸裝滿。

    水的問題解決了,見沒什麼事了,周伯彥說道,「就此別過。」這就準備走。

    「等等。」紫衣叫住他,「名冊不要了?真相也不問了?」

    周伯彥一臉淡漠地說道,「我說過,名冊交與不交,全由你。至於真相,你想說,我便聽。你不想說,我也不強求。」

    紫衣一怔。幾天前的談話,原以為周伯彥只是在做樣子而已,是在誆她說出真相。沒想到,周伯彥不僅救了她,而且一點趁機對她嚴刑拷打的意思都沒有。怎麼會這樣?難道周伯彥真的感念她曾做過的事,真的要幫她擺脫追殺?

    在她發怔的時候,周伯彥已經走到門口正要拉開門出去。

    她回神,「等等,我有話告訴你。」

    周伯彥轉過身,很從容地看著她,一點催促她的意思都沒有,就那麼站著。

    「你想知道的真相,我也不清楚。主子從未提過除掉那兩個孩子的原因。至於對你爹娘下手的事,一開始,主子似乎沒有要他們性命的意思,只想抓他們並軟禁起來。只是,後來事情有變。周素,你應該認得。事發前,周素向主子呈上一封密信。之後,主子才改了主意,把原定計劃取消。原本,我接到的命令是監視你爹娘。原計劃取消後,主子將我從新計劃中剔除,命令我護送一個匣子到來……」她話說一半,捂著嘴悶聲咳嗽幾聲。

    周伯彥握緊拳頭,只因雙手藏在寬大的袖子,別人看不到罷了。

    紫衣緩過來了,繼續講道,「命令我送到來鳳州。我覺出有異,上午帶著匣子出京,關城門前又悄悄返回來了。我一直藏在長公主府外觀察,發現周圍的監視者從兩人增加到了八人。其中一人跟我很熟,我便避開其他人與他說道。這才知道,那晚安排了對你們一家三口的刺殺行動。你爹對我有恩,我不能看著他死。」

    在屬於她的冰冷天地中,出現了那樣溫暖的一個少年,微笑著替她解圍,沒讓十二歲的她死在亂棍之下。那時的她是卑微的小宮女,雖已被主子的爪牙選中,但在那爪牙眼中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死不足惜。即便她沒犯錯,可心氣兒不好的某位妃子一定要打死她出氣。

    是他,是那溫暖的少年三言兩語哄笑了那妃子,救了她一命。從此,她喜歡上了那溫暖的少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把他的音容笑貌刻進腦海深處,每每憶起便覺得一陣溫暖。只要有機會,她總要遠遠的看偷他。有時候一年都看不到他一次,她悵然,但喜歡他的心情怎樣都無法抹去。

    她喜歡他,越來越喜歡他,即便他成了駙馬。這份喜歡,她不敢讓人知道,更不敢讓主子發覺。她偷偷的為他的痛而痛,為他的喜悅而喜悅。他是她心中唯一的溫暖,她怎能看著他死?

    她潛進長公主府。待到夜裡,外邊的監視者混進來時,她一一驚動他們,任長公主府中的侍衛發覺並將他們殺死。沒想到,出現了第九個人,她只得親自動手。她看著他和長公主匆匆帶著兒子逃離,也看到了皇上身邊的一名侍衛在護送他們。看著他們出城,她安心了。她日夜不休,快馬加鞭地趕到來鳳州完成任務。而後,又日夜不休地去追蹤他,只想知道他是否已經脫險。

    可是,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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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國師

    每每想到令自己覺得溫暖的那個人死了,紫衣就覺得心口絞痛的無法呼吸。她抬手摀住眼睛,控制了一下情緒,說道,「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真相,但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線索。國師,找到他,審問他,八九不離十你要的答案會浮出水面。」

    周伯彥的腦子裡有什麼一閃而過,可他一時沒有抓住,「國師?」

    紫衣點頭,「對,國師。他是主子很尊崇的一位道長,主子一直稱這個道長為國師。我暗地裡查過國師的背景,但所得有限。只知道他二三十年前曾是京外陽明觀的道長,道號明濟。你娘似乎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得過一場怪病,太醫也好,民間名醫也罷,都對你娘的病束手無策。似乎是拖了很久,最後這個明濟道長出現了。也不知道明濟道長是怎麼治的,總之,你娘的病好了。先帝覺得明濟道長是能人,主子更是將明濟當成仙人來供奉。」

    長公主十一二歲時生過一場怪病的事,周伯彥從未聽說過。 「你說的明濟道長,和我爹娘的死有什麼關係?」

    因為傷勢的關係,紫衣的臉色很不好,「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並不清楚了,總之主子一直喊他國師。據我調查的結果來看,每次發生大事前一兩日,國師一定會被主子請去說話。在你爹娘的事情上主子會改變主意,依我之見,不僅周素的密信起了一定作用,國師肯定也是起了一定的作用。」她頓了頓,「我的猜測是有根據的,刺殺命令下達的那天上午,主子見了國師。武后自裁的前一天,主子也見過國師。」她譏諷意味十足地說道,「自裁?關入冷宮的前皇后,誰管她到底是怎麼死的!自裁還是他殺,沒人會關心。」

    周伯彥聽了這一切,質疑起紫衣關於國師的猜測,「這只是你的猜測,你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那個所謂的國師有問題。」

    「對,這是我的猜測。我把過去發生過的大事一個一個整理並串聯起來,而後得出的結論。還記得嗎?你爹娘死後不久,你便離開了京城,基本不在京城呆著。一開始你在外飄泊的日子很平靜,後來才有了刺殺事件。恰恰在刺殺事件開始前,主子召見了國師。第二日刺殺令就下來了,很快的你就遭遇了生平第一次被刺事件。」

    周伯彥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紫衣有些支撐不住了,「信不信由你。在我看來,對你而言國師是最好的線索。你可以走了,我想休息。」

    「多謝!」周伯彥道了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小房子。回客棧的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紫衣的話可信嗎?他很快又想到,前些日子他曾派人軟禁了一個道長,不會正巧就是那明濟道長吧?看來,他還得回京一趟。只能讓阿舒再多等一兩日了。

    第二日天一亮,周伯彥帶著洪威離開了豐縣,趕回京城去。

    這個時候,青舒等在叢林深處的小莊子裡。每日都在惦記周伯彥的安危。其實,小莊子上的生活很平靜。小莊子上的人丁簡單,每個人各司其職,每天看著都挺忙的。

    而青舒。每日裡,一日三餐有人照顧,三個弟弟都在她的身側,沒有帳冊可看、沒有家可管,她覺得自己很閒,閒的沒事可幹的有些悶得慌。人閒下來了,想法也就多了。擔心周伯彥的安危之餘,又開始惦記康溪鎮上的家。古管家和蘇媽媽可好?古元河的娘子估計生了,也不知生了兒子還是女兒?府中的其他人都好嗎?荒地上、田莊上的一切都好吧?

    再說周伯彥,快馬加鞭地趕到京城後,直奔如意酒樓。他草草用過午飯,讓洪威留在酒樓裡,自己帶了暗衛前往軟禁道長的民宅。當初他是應舅舅的要求,把太后派人送出宮去的道長抓住,並秘密軟禁起來的。當時的他根本沒有多想,更沒有去探究舅舅為何要讓他抓道長?

    周伯彥趕到軟禁道長的民宅,這才發現自己來晚了。院中有打鬥的痕跡,好在沒有留下一大攤的血跡,亦沒有死屍。當時,他只負責抓人並把人軟禁起來,後邊看管道長的事情轉交給了舅舅的屬下。院中這副場面,道長是被舅舅的人給轉移了,還是被另一波人給搶走了?

    想到這裡,他命令暗衛進宮一趟。他交給暗衛的事情有三。一是向聖上稟明紫衣說真相得從國師明濟道長身上找;二是問清先前軟禁起來的道長是不是明濟;三是道長被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還是被人劫走了。

    暗衛一離開,周伯彥召喚自己的私人力量,給步五送了一封信。

    步五正巧坐鎮一品樓,很快就收到了周伯彥的信。看了信的內容,他便離開自己的一品樓,去了一縷香包子舖。

    步五一到,步二哥就把人領到了自己的屋子裡,之後去了前頭的鋪子裡。

    周伯彥和步五面對面地坐了,一邊喝茶一邊說話。

    互相問候完畢,步五問道,「你不是離京了嗎?怎麼又回來了?你能放心讓青舒妹妹獨自回鄉?」

    周伯彥淡淡一笑,「放心,她人在安全的地方。這次,我是秘密返京,本不該出來走動。不過,聽到了一個傳聞,所以想當面問問你。」

    步五聽說青舒在安全的地方便放心了,會心一笑,「哦!什麼傳聞引起了你的注意?竟讓你特意約我出來。」

    周伯彥也不跟他繞圈子,「聽說有人欲促成你與芸郡主的好事?可有此事?」

    聽了這問題,步五一臉尷尬地不知如何作答。

    「你怎麼想的?」

    步五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你這是哪裡聽來的流言?」

    周伯彥打趣模樣地盯著他,「看你這反應,應是確有此事。」

    步五一時無言。因為周伯彥說的是實事,他無從反駁。

    周伯彥的問題直來直往的,「是不是朋友?是朋友就給句實話。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先拋開家世、背景這些東西,不去考慮背後可能會牽扯到的利益衝突等,單看芸郡主這個人,你到底喜不喜歡?」

    步五覺得尷尬,「我們不談這個問題,喝茶,喝茶。」

    「因為是兄弟,才問你這些話的。你可是老大不小了,家裡從祖父祖母、爹娘到兄弟姐妹都在著急你的婚事。你討厭芸郡主嗎?若是討厭她,你不用回答,點下頭就可以。」

    步五有些無奈,「我說,這可不像你的行事風格,居然連街頭巷尾的流言都要揪著不放。」

    周伯彥卻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來是不討厭了。我跟給透個底,你若有意娶她,就不必顧慮背後的一些東西,我自會安排妥當。」

    步五怔住,「什麼?」

    「若是你不反對,你家裡的長輩並不排斥娶個郡主進門的話,給我遞個話。有什麼阻礙,我會清掃乾淨。」周伯彥說罷,伸手出去拍了拍步五的肩膀, 「不管新娘子是誰,不管你什麼時候成親,記得給我和阿舒送請柬。」

    步五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你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周伯彥看出來了,因為提了芸郡主,步五整個人都放不開了。他失笑,「好了,別不好意思了,我不纏著你問喜不喜歡她的問題了。我還有事,就此別過。」

    步五笑笑,站起來送周伯彥出去時在門口遇到了步二哥。

    周伯彥走了,步二哥要笑不笑地盯著步五,「老五,喜歡就喜歡,別不好意思。」

    步五的面色微紅,「二哥,連你也打趣我?」

    周伯彥回到如意酒樓,在位於三樓的房間內休息,順便等消息。他躺下睡了一小覺,醒來時還不見暗衛回來。他並不急,坐下來看擺在案上的一些帳本。

    直到傍晚十分,暗衛才姍姍來遲。他帶回來的消息是,先前抓起來的道長過去的確叫明濟道長。不過,道長現在已經不叫明濟了,太后直呼其為國師,太后認定他是國師。再一個消息是,這位國師的確是被人劫走了。如今還下落不明。

    周伯彥的臉色一下就冷了下來。明濟道長,國師,無論這個道長的身份為何,他一定要抓回來親自審問一番。不過,前提是道長還活著,沒有被人殺人滅口。看來,紫衣沒有誆他,這明濟的確是當年事件中的重要人物。否則,若只是個普通道士,太后何必要花力氣把人劫走?

    暗衛遞了封信給周伯彥,說是聖上吩咐他帶來的。

    周伯彥趕緊打開信看,而後眉頭微皺。這是舅舅的親筆信。

    信中說,會把明濟道長抓起來,因為明濟是最會蠱惑人心的妖道。因為明濟,太后正在找什麼「神女」。說是有了「神女」,大安王朝就能一統天下,世上再沒有西昌國、楚國等國家,周邊各國都將收入大安王朝的版圖,他們安海一族將俯瞰眾生,主宰全人類。

    舅舅的言詞間隱晦地透露出一個訊息,那就是太后瘋了,太后想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想瘋了。

    周伯彥嘴上不能說,但心裡認同舅舅的觀點。大安的休養生息政策推行幾年,百姓剛能裹腹不至於餓死,太后就開始妄想一些不著邊際的事。真不知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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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回鄉

    事情眼看就查清楚了,可到了明濟道長這裡又斷了。周伯彥無奈,但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他安慰自己,好歹離真相又近了一步,不必急在一時。七年都等了,再來個一年半載的他也等得起。他吩咐留在京中的屬下,一定要查出明濟道長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朝堂局勢依然緊張,可一切進行的還算順利。周伯彥覺得自己該做的部分已經做了,剩下的全看皇帝舅舅的,他再介入就是踰矩了。於是,他讓暗衛回到皇帝身邊,自己帶著洪威安心離去。

    夜裡戌時,周伯彥與洪威踏著月色歸來。小莊子裡的人們早已歇下,周伯彥不想吵醒太多的人,因而離的半里地左右的時候就下了馬,牽著馬走過來了。

    耿管事父子夜裡很警醒,馬蹄聲一接近就醒了,並迅速穿戴好從各自的房間裡出來。

    睡在門房裡的未婚的耿家兩兄弟也醒了。二人從屋內出來,見到正走過來的耿管事和大哥,兩人爹(大伯)、大哥地喊人。

    周伯彥與洪威到了,扣門只一下,就聽門內傳來耿管事的聲音,「是不是公子回來了?」

    周伯彥說道,「是我。」

    耿管事聽出是公子的聲音,一邊吆喝著兒子趕緊點上火把,一邊急急地開鎖,打開院門迎人。這麼一來,動靜就有些大了,西邊的屋子裡陸續亮起了燈。

    顧石頭衣服還沒穿齊整就從屋子裡衝了出來。他大步往剛進院門的周伯彥跟前跑,「公子,公子,您可回來了。」

    周伯彥見了他的莽撞樣,要他小聲些,別把人都吵醒了。

    青陽他們小,睡的實,倒是沒什麼動靜。

    青舒屋裡亮起了燈。小娟把開推開一條縫兒,往外探頭看了一眼,正看到周伯彥往自己房間走。她立刻縮回腦袋,關好門急步走進內室去,「小姐,是公子,真的是公子回來了。」她剛剛急著去確定,穿著裡衣去開的門,冷的隔著裡衣直搓手臂。

    青舒聽了高興,又不忘數落小娟兩句,「看把你凍的,怎麼不穿好衣裳再出去?」

    小娟傻笑,「奴婢不是急嘛!」

    青舒拿她沒辦法,「好了,別真凍壞了,快回去躺著。」

    小娟見青舒坐在床上,沒有下來的意思,遲疑地問道,「小姐,您不去看看?」

    青舒笑道,「大晚上的看什麼看?明天有的是時間。別磨蹭了,快回去躺著。你肩上的傷剛好,別又凍出好歹來。」

    「小姐說的極是,就該好好說說她。」穿戴整齊的小魚走了進來,一邊說一邊給小娟披了件厚衣裳。

    青舒打趣說還是小魚會照顧人,然後把她們二人趕回去睡覺了。她吹熄了油燈,在黑暗中躺了下來。她聽著院中人們來回走動的聲音,顧石頭隱約在說正在燒火做熱飯等話,不久便沉入夢鄉。大概是知道他安然回來了的緣故,這一覺她睡的格外好。

    第二天早晨,青陽他們起床後才得知周伯彥昨晚回來的消息,高興地要跑去看。

    青舒攔住了他們,「你們的彥哥哥回來的很晚,這會兒還睡不到兩個時辰。你們忍心過去吵醒他?」

    青陽他們很懂事,不用青舒再說什麼,都知道怎麼做了。用過早飯,他們不像往常那樣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的玩兒,而是安生地呆在屋子裡,不是默書就是練習書法。

    辰時過去一半,周伯彥的屋中有了動靜。關木頭見顧石頭端了洗臉水進去,立刻進屋稟報起來,「少爺,彥公子醒了,正在洗漱。」

    青陽看向一旁的青舒。這是在等批准呢!

    青舒覺得好笑,「去吧!」

    青陽立刻放下手中的毛筆,青灝和洛小榮放下手中的書,三個人一前一後地跑走了。青舒走過去,看了看青陽練的字,滿意地笑瞇了眼,而後動手規整桌面。他們與大多數男孩子一樣,桌面上弄的很凌亂,書本與紙張也是隨手丟,並不規矩地放好。她估計,小陽一時半會是不會回來練字了,於是吩咐初一洗筆。

    用過早飯,周伯彥跟著青陽他們過來了。

    青舒正坐在椅子上做荷包。聽聞動靜,她抬頭,看著他的眉眼,笑問,「用過早飯了?」

    周伯彥坐到了離她最近的椅子上,「用過了。」

    青舒見青陽、青灝和洛小榮圍坐到了桌前,正在小聲商量等下玩兒什麼,她笑笑,側過臉看著周伯彥,「要不要喝茶?」

    周伯彥本來不渴,但聽她這麼一問,立刻說道,「你沏的我才喝。」

    青舒嗯了一聲,放下做到一半的荷包,讓小魚提來新燒開的水,親自為他沏了一碗茶。她把茶放到他的手邊,又把做一半的荷包拿了起來,低頭問,「在外頭,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沒有,一直吃的很好。」周伯彥面不改色地說謊。

    青舒剛要張嘴說什麼,就聽青陽他們說想到外邊玩兒一會兒。她準了,看著他們三個出去,又問周伯彥,「頓頓吃的熱乎飯?」

    「對。」

    青舒的聲音突然低了幾分,「那怎麼瘦了?」

    他微怔,看看自己,而後反問,「有嗎?哪裡瘦了?」

    看他嘴硬,青舒微哼一聲,不理他,專心做自己的荷包。

    他也不打擾他,一邊飲茶,一邊看著她專注的側臉,心裡暖暖的。

    時間靜靜的流逝。等到手裡的荷包做好,她的臉上浮上滿意的笑容。她把線剪斷,收好針線,抬頭時迎上他的視線,嗔了他一眼,「看什麼?」

    他的眼中滿是笑意,「自然是看你。」

    她一時沒接上話。

    他看了她手中的荷包兩眼,一臉遺憾地說道,「若不是粉紅色的,我便拿了。」

    她戲謔地笑,「若不是先答應了巧娘,我一定讓你戴在身上在外邊走來走去。」言外之意是讓他在人前丟臉。

    他一臉認真地想了想,「這個主意不錯。若是見到的人問我,為何戴著年輕小姐喜歡的荷包,我會很自豪地告訴他,因為是我家阿舒做的。」

    她不由的臉紅,低語,「誰是你家的?」她以為自己的聲音足夠低,他不會聽到。

    他卻立刻接道,「你是我家的。」

    她覺得,他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想瞪他一眼,一下又注意到他瘦下去的臉,於是說道,「奔波了五六日,一定是沒休息好。要不要回房補眠?」

    她在細微處的關心,讓他覺得窩心。奔波倒是其次,因為他習慣了。但最近事情太多,他的心事又重,要思謀的事情又不少,因而有些累心罷了。 「這會兒不困,用過午飯倒是要睡上一覺才成。京中的事情已經辦妥了,我們明日就啟程。」

    翌日,周伯彥和青舒告別了小莊子上的老少,繼續回鄉之路。天氣越來越冷,一路上他們盡量避免露宿野外的情況。為了不錯過投宿的地點,即便天色尚早他們都會停下來投宿。如此一來,行程上便慢了一些。就這樣走走停停地走了十八天,冬月(農曆十一月)十三這天終於到達了錦陽城。

    到了錦陽城,他們自然不必再投宿客棧,現成的落腳地就有三處。一處是陳知府的府邸,一處是京城洛府在錦陽城置辦的府邸,還有一處是顧府。這個顧府實際上是周伯彥的府邸,但表面上是某個財大氣粗的顧姓大官在當地置辦的別宅。

    按周伯彥的意思,青舒他們自該住到顧府去。可愛的洛小榮難得地耍起了小脾氣,堅持要大家住到洛府去。陳府那邊若是得信兒,估計也是要接青舒他們過去住的。

    青舒這個為難。但想想,洛小榮難得這麼堅持,她哪能傷了他的心!於是,她捏了捏他氣鼓鼓的小臉,「好了,好了,你贏了。」

    洛小榮覺得驚喜,他還以為姐姐不會答應呢!他高興的歡呼一聲,衝著馬車外喊著錦陽城洛府的所在處。

    丁管事看了馬背上端坐的周伯彥一眼。

    「去洛府。」御寒裝束齊全的周伯彥說罷,輕夾馬腹,率先改了方向,往東行。

    丁管事見了,一揮手,「大家跟上,趕緊跟上。」

    大概過了兩刻鐘左右,眾人進了洛府。府中的管家帶著一干下人進進出出地招待著遠行而來的眾人,一點都不含糊。

    這天晚上,青舒等人終於洗上了解乏的熱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覺。客棧再好,總有諸多不便之處。即便客棧的貴賓房有泡澡的熱水,但青舒堅持著一路沒洗澡,也不讓弟弟們洗,其他人自然也都沒洗。

    青舒是歸心似箭,不准備在錦陽城停留太久。因而,第二日用過早飯後,姐弟四人便帶上自京城帶回來的禮物,拜訪陳府。周伯彥身有公務,沒有同去陳府。今日不是沐休日,陳知府陳大人應在府衙,因而他直接去了府衙。

    中午,陳府擺下喜筵招待了青舒姐弟四人。周伯彥也在,他是跟著陳知府從府衙那邊直接過來的。

    陳喬江有兩個月沒見到青陽等人了。四個男孩子聚到一齊後玩鬧著廝打到一處。陳喬江的怨氣還沒消,還在怪他們沒有帶他進京。可青陽他們一給他講京城所見的好玩兒東西,他立刻就原諒了青陽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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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喜歸家

    在錦陽城宿了兩晚,離家兩個多月的眾人一臉喜色地伴著晨曦出城。大家歸心似箭,恨不能立刻踏進府中,與留在府中的男女老少團圓。

    紅將軍似乎也想家了,不時嘶鳴著要跑起來。若不是把它栓在了馬車後頭,估計它早放開蹄子跑的不見蹤影了。

    若是騎馬趕路,按正常的行進速度,且是勻速行進,錦陽城到康溪鎮大概需要四個時辰(八個小時)左右;要是馬不停蹄地疾馳,大概需要三個時辰左右。

    若是坐馬車趕路,正常的行進速度當天到不了,晚上必須找地方投宿,差不多得用一天半的時間。

    青舒他們的隊伍則是由騎馬的和坐馬車的組成的,還有輪換著步行的一些家丁。正常來說,一天半才能到達康溪鎮。

    可大家都急,默契十足地加快了速度,希望太陽落山、鎮門關閉前能到達康溪鎮。車夫時不時甩響馬鞭,讓拉車的馬小跑了起來。步行的家丁也是用跑的。好在家丁可以輪換著坐車休息,因而沒人喊累,個個跑的勁頭十足。

    可即便如此,若想趕在關鎮門前進鎮,很懸。兩年多前他們從京城歸鄉時,因聽說了古元河的事緊趕慢趕的,最後還是晚了,因而在鎮外露宿了一晚。這事,青舒記得很清楚。

    因為時間緊迫,中午的時候經過一個小村莊時,隊伍停了下來。他們藉用一戶人家的灶房燒了些開水,大家就著開水草草吃了些乾糧,準備繼續趕路。

    周伯彥知道青舒他們急著回家,也知道青舒他們在擔心時間趕不及。他看了看錦衣護衛們騎的馬,再看看杜洛二護衛與鷹衛騎乘的坐騎,走至青舒身邊,「阿舒,太陽落山前我們一定趕得及進鎮,放心吧!」

    青舒看向家丁們,他們因跑了一上午,雖說是輪換著跑的,可還是有了疲態。她覺得這樣不行,「下午不能再讓他們跑了,累出好歹來得不償失。剩下的路慢慢趕吧,該投宿的時候投宿。明天就到家了,不差這半天時間。不用擔心我,我懂,不該強求的不能強求。」

    周伯彥知她誤會了,她肯定是以為他在安慰她。其實他是想到了提升速度的辦法,「阿舒,我這邊一共有十三匹馬。你那邊有八匹馬,除去紅將軍,可騎乘的有七匹。陳府的陳護衛也有一匹,洛府的護衛也有一匹。」紅將軍是烈馬,認主,不是誰都能騎的,因而他理所當然地把紅將軍除去。

    青舒不解,「那怎麼了?」

    周伯彥笑言,「你的、洛府的和陳府的所有管事、家丁加起來,一共是二十七人。車夫旁邊能坐下八九個人,餘下的人和護衛共乘一騎就是了。太陽落山前肯定能進鎮。」

    青舒聽了,眼睛一亮。是啊,她怎麼沒想到?不過轉念又想,即便是想到了,她也不好意思提。錦衣護衛可不是尋常人,他們騎的馬自然是不差的。人家個個都愛惜自己的馬,她哪好意思要求人家帶上她的家丁。因而,她遲疑,「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你再走走,活動開了趕緊上車。外邊太冷。」周伯彥轉過身,招手讓洪威過來,並把丁管事也叫了過來。他迅速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如此,餵好馬,休整好的隊伍再次上路。除了周伯彥、洪威和杜護衛是獨自騎馬的以外,其他騎士的身後都坐了個家丁。步行的人沒了,車夫更是甩開了鞭子,毫無顧慮地讓拉車的馬兒跑了起來。

    因速度上來了,馬車跑的有些顛簸。好在沒人喊難受。青陽、青灝等四人乘坐的馬車裡。青陽不解地問洛小榮,「你的那個小廝,都說讓他和杜護衛共乘一騎了,他幹嘛一副見鬼表情地退開?」

    洛小榮倒是沒注意這些,「哥哥說的小廝是指誰?」

    陳喬江從旁插了進來,「青陽,你怎麼變笨了?杜護衛一天到晚冷著臉,怪嚇人的,小榮的小廝哪敢坐他身後?」

    青陽和青灝對視一眼,然後青陽替杜護衛辯白道「杜護衛很好,哪有你說的那麼嚇人?」

    陳喬江一擺手,「也就你們倆個不怕他,總跑去纏著他。要我,我可不敢。」這是實話,他很怵杜護衛的冷氣場。

    洛小榮也有同感,於是點頭表示同意。

    一個時辰後,大家停了下來。人做短暫休息,也讓馬匹緩一緩。再次出發後,大家一邊趕路一邊不停張望前方,恨不能康溪鎮的小城門立馬出現在眼前。

    今日,落日前的夕陽很美。青舒他們伴著夕陽進鎮。丁管事帶著古府家丁都下了馬,改成了步行。他們一臉喜色地看著熟悉的小鎮,覺得親切無比。

    臨近忠武侯府,大家就見府門大開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一個接一個地腳步匆忙地跑出來。先一步到地方,給府中人報信的顧石頭牽馬立在一旁。

    到了地方,馬車直接趕進了府,停在了前院空地上。

    有家丁立刻搬了馬凳過來擺上。丁家妹和古鈴蘭上前要打開青舒乘坐的車門,體態豐腴的蘇媽媽濕著眼眶過來,「我來,我來。」蘇媽媽親自拉開車門,看著小娟和小魚下來後,她伸手扶後邊的青舒,並一臉喜色地說道,「小姐,您慢些。」

    青舒眉目含笑地看著蘇媽媽,「有勞蘇媽媽了。」然後伸手給蘇媽媽,由蘇媽媽扶著,踩著馬凳下來。

    另一邊,馬車門被打開。青陽見到古管家,激動地喊了一聲管家伯伯,竟是把準備最先下車的陳喬江給撞開了,並整個人往車門外撲去。

    古管家喊了聲「少爺小心」,趕緊張開手臂,一下就把撲過來的青陽給抱滿懷。

    青陽緊摟著古管家的脖子不放,沒有一點下地的意思,「管家伯伯,小陽好想你。」

    古管家抱著青陽往旁邊一站,聲音變了調,「哎,哎,想,老奴也想。」

    陳喬江揉著腦門兒下了車,氣的直跳腳,「臭青陽,你給我下來,下來。看看,看看,我的腦袋都讓你給撞壞了。你給我下來,都是你害的。」

    青陽正跟管家撒嬌呢,哪里肯理他。

    陳喬江氣不過,過去扯青陽的腳,「臭小子,你給我下來,聽到沒有?」

    青陽不高興,緊摟著管家的脖子,一點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陳喬江氣的更用力地扯青陽的腳。

    青灝和洛小榮看不過去,上來一左一右地要把陳喬江拽開。

    一旁的青舒無奈地搖了搖頭,「青陽、喬江,你們倆個別鬧,快點讓開。天就要黑了,大家還要抓緊時間卸車。」

    青陽這才哦了一聲,一臉不好意思地從古管家身上下來了。他這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已經長大了(他自認為的),對管家這樣撒嬌很丟臉。

    現在的確不是敘舊的時候,管家要忙的事情太多,還得安置這許多人。青舒對青陽他們招了招手,「你們過來,跟姐姐呆在一起,別搗亂。」等青陽他們過來了,她又對古管家說道,「天色不早了,大家的行裝細軟先取下來,其他的東西先別動,明天再規整。」這是卸馬不卸車的意思。她又道,「丁管事,你留下給管家打下手。」

    事情大體交待下去了,青舒不想站在這裡耽誤別人做事,於是把青陽他們帶走了。回到府中,走進自己的院落,青舒心裡感嘆:回家的感覺真好!

    雖是許久不住人了,但房間收拾的一塵不染,乾淨而整潔,和青舒沒有出門前一樣。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小丫在打掃,因為小丫是青舒房裡的丫鬟。若不是青舒房裡的丫鬟,青舒自己不在的時候是不會允許讓人進來的。蘇媽媽了解青舒,自然會遵從青舒的喜好,絕不會背著青舒放小丫以外的人進來。

    青舒看著身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的小丫,笑而不語。小丫頭更能乾了,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一邊跟她說話,一邊就把點心、果子都擺了出來,還上了熱茶水。小丫催他們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還說蘇媽媽去廚房盯著了,晚飯用不了多久就能好等等。

    古鈴蘭端了溫熱的水進來,「小姐,各位少爺,請淨手。」

    小丫臉上立刻閃過懊惱之色,小聲認錯,「對不起,小姐,奴婢忘記去端水了。」

    青舒笑了笑,「小丫已經做的很好了,小姐很高興。」

    小丫眼一亮,又立刻一臉羞赧地匆匆說要去灶房看火,出去了。她得了小姐少爺已經回府的消息,沒有第一時間跑去前頭迎接,而是去灶房生了火,開始燒熱水、熱炕。她感覺灶炕裡添的木柴燒的差不多了,急著過去繼續添柴。

    青舒看著青陽他們淨手,問鈴蘭,「阿琴生了沒有?」

    鈴蘭喜滋滋地答,「生了,生了個大胖小子。蘇媽媽整日裡喜滋滋的,管家倒是看不出來高興不高興的。阿琴嫂子的娘也來了,說是要伺候完月子再回去。」

    青陽正要拿了點心吃,聽到府裡添丁了,縮了手回來,「姐姐,我想去看小弟弟。」

    青舒笑,「笨蛋小陽,輩份錯了。元河哥的孩子,怎麼可能給你當弟弟?」

    青陽恍然,而後不好意思地笑,「那,那我是小叔叔了?」

    青舒頷首,「天黑了,不能隨便進有小孩子的地方。明天再去看。」老人們都這樣講究,她聽過,自然也記進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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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你想怎樣

    蘇媽媽叮囑廚房的許三娘和關婆子動作要快,還把丁家妹和一個小廝調過來給她們幫忙。覺得這邊沒問題了,她腳不沾地地在各院中轉了一圈兒,把該安排的都安排了下去。一時之間,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各院主子的房間平日裡都有打掃,他們現在要忙活的無非是燒炕、暖屋子、燒洗澡水等,還有就是把油燈的燈油填滿、屋裡缺什麼用品從庫房取來添置進去一類的事。

    蘇媽媽最後來到青舒的院子裡。見小丫已經把炕都燒好了,暖屋子的火牆也燒熱了,屋子裡有了熱乎氣。蘇媽媽滿意,誇小丫能幹。

    青舒吃了幾塊兒點心墊過肚子了,問蘇媽媽,「幾位少爺的屋子可是準備妥當了?」

    蘇媽媽上前答,「小姐,都準備妥當了,老奴剛看了回來。這會兒正在暖屋子,少爺們用晚飯的工夫屋子就燒熱乎了。」

    青舒又問,「彥公子那邊如何了?」

    蘇媽媽答道,「屋裡該添置的東西都添置過了,這會兒也在暖屋子。」

    青舒點頭,「飯食是怎麼安排的?」

    「主子們是六個炒菜、兩個燉菜,白米飯。下邊的人兩個炒菜、兩個燉菜,白米飯。這天寒地凍的趕路不容易,老奴吩咐過廚娘,燉菜裡肉要多放。」這肉是前幾天買回來凍上的,正好拿出來用上了。

    青舒聽了滿意。他們沒有提前送消息回來,府裡沒有準備就能安排出八個菜來,已屬不易。她淺淺一笑,「蘇媽媽,你去忙吧!明日再去看你的大胖孫子。」

    一提起大胖孫子的話題,蘇媽媽便眉開眼笑地高興的不得了,連連答應著退下了。

    小娟送蘇媽媽出去,回來就跟青舒說,「小姐,蘇媽媽有了大胖孫子走路都不一樣了,跟跳舞似的。」

    青舒失笑,「有膽子就當著蘇媽媽的面說,看她怎麼收拾你!」

    晚飯好了,主子的飯食佈置到了青陽的院子裡,之後蘇媽媽派人去請各院的主子。周伯彥也被請了過來。

    大家都累了一天,用過飯各自回房,洗漱過後便安歇了。

    一夜無話,轉眼就到了第二天。

    周伯彥準備啟程南下,用過早飯便派人給青舒遞話,問青舒想好要什麼東西沒有。這事他路上就和青舒提過,若是青舒有什麼想要的南邊物產,他回來時自會給青舒帶上。當時青舒說一時想不出來,他就說讓青舒慢慢想,他走的時候告訴他一聲就成。

    青舒看著前來傳話的顧石頭,「走的這麼急?回去問問你們公子,能不能等我一日,明日再走?」

    顧石頭聽的誤會了,以為青舒是捨不得他家公子走,於是臉上的表情變得有點古怪。 「小姐,您要公子多等一日,不知為了何事?」問罷他又覺得不妥,忙又解釋,「小姐,小的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著,回去公子問小的,小姐為何要讓多等一日時,小的若是答不上來,怕公子會怪罪。」

    青舒覺得顧石頭說的有理,因而並未往別處想,「你們公子在外行走,是不是經常風餐露宿的?」

    顧石頭答,「回小姐,是。」

    青舒不由蹙眉,「是不是經常不按時吃飯?有時還會餓著肚子趕路?」

    顧石頭覺得古小姐真了解公子,於是猛點頭。

    青舒嘆了口氣,「那就是了。你回去跟他說,我這就派人出去買肉。肉買回來就做肉乾。明日,讓他多帶些肉乾再啟程。」

    肉乾好啊,肉乾可是個好乾糧,吃點兒就解餓,又好吃。顧石頭忍著沒讓自己當場嚥口水,說了聲「小的這就去回公子」,然後一溜煙兒的跑了。

    今年莊子上還沒殺豬,再者做肉乾要用新鮮瘦肉,自然是要出去買的。青舒吩咐小魚,「去跟管家說,趕緊派人出去買豬肉,要買瘦的,鎮上的豬肉攤子上有多少就買多少,總之是多多益善。」她是那種該小氣的時候小氣,不該小氣的時候從不小氣的人。

    周伯彥帶著屬下在外行走,不是吃獨食的人。她給他肉乾,他肯定會分給屬下們。因而,做的太少不行,他吃不到多少。因此,做的越多越好。希望今日能多買些豬瘦肉回來。

    小魚去給管家傳話的工夫,周伯彥過來了,身邊還跟著青陽和洛小榮。

    洛小榮進門就搶著問,「姐姐,你要做肉乾嗎?」

    青舒正打算進去換衣服,見到他們後作罷,招呼著大家坐了下來,之後說道,「是啊,要做肉乾,已經派人去買肉了。」只是時間緊,風乾的時間怕是不夠,她得在其他地方想些招兒。

    洛小榮過來,挽著青舒的手臂撒嬌,「姐姐,明天還做嗎?」他明白,今天做的是給彥哥哥帶的,因而問明天還做不做。他知道,若是明天還做,姐姐一定是給他們吃的。

    青舒捏他的小臉一下,「怎麼,想吃了?」

    洛小榮有點不好意思了,不過還是點了頭。

    青舒笑著答應了,「成,明天就做給你們吃。」說完她才想起來問周伯彥,「明天走,成嗎?」

    周伯彥今日難得地穿了身月牙白的衣裳,此刻又是溫和帶笑的,因而整個人十足十是位溫潤如玉的英俊貴公子,而不是在人前的清冷貴公子。他過來就是要告訴青舒,他會等青舒的肉乾。 「嗯,不急,明天再走不遲。」

    青舒又道,「若是買回來的肉夠用,我再做一樣醬豬肉。這個季節醬肉放得住,不怕三兩天就壞掉。而且,它就是涼著吃的,不怕壞肚子。 」牛肉弄不到,因為官府有明令,不能隨便殺牛。只有那老弱病殘的牛才可以殺,且還要先向官府的相關衙門申請,衙門批准了才能宰殺。因此,肉乾也好,醬肉也罷,她都得退而求其次地用豬肉來做。

    他的阿舒在給他張羅乾糧,他自是高興。別說等一日,就是等兩日、三日他也甘願,出發後在速度上把耽誤的路程補回來就是了。周伯彥如此想著,溫聲回道,「好。」

    青陽和洛小榮還沒吃過青舒說的醬肉,眼裡自然就多了份好奇。

    青舒似是看出來了,「少不得你們吃的,放心吧!」「對了,喬江和小灝去了哪裡?怎麼沒跟你們在一起?」

    青陽啊了一聲,立刻從椅子上滑下來,拽上洛小榮著急要走,「哥哥、姐姐,我們走了。大家約好一起練箭的,他們肯定在練功場等我們。」他們是遇到彥哥哥,然後跟著過來的。一聽有肉乾吃,差點就把另兩個人給忘記了。

    「小心些,別傷了自己。」青舒離椅,跟在他們後頭囑咐起來。

    青陽和洛小榮喊著知道了,出了門便跑了起來。

    青舒目送他們跑的不見了人影,這才轉過身,回到位子上坐了,「去了南邊,方便的時候幫我收集些北邊不常見的種子,糧食種子、蔬菜種子都成。」

    周伯彥欣然答應,「好。」

    她一直惦記土豆和紅薯,「你再幫我打聽打聽,有沒有這樣的兩樣東西。一個是秧子差不多能長到人膝蓋那麼高,開小白花。它埋在地裡的根上會結大小不一的很多果實,形狀差不多是圓的,最大的都能長到人的拳頭那麼大,小的比雞蛋還小。還有一個是秧子不開花的,而且不往上長,趴在地上一片一片的,葉子很密。地下結的果實是一根一根長圓形的,也是大小不一。果實表皮有的是紅色的,還有粉紅的和白的。據書上寫,紅皮的最甜最好吃,粉紅皮的差些,白皮的沒什麼味道不好吃。」

    「成,一定幫你打聽。若是能找到,幫你弄些種子回來。還有嗎?」他就知道,她感興趣的永遠不會是首飾,更不會是跟別家小姐攀比穿衣打扮等事。

    她靜靜地想,還有什麼,一定還有什麼她想要的東西。是什麼來著?突然,她眼睛一亮,「對了,綠豆,南邊有農人種綠豆是不是?」他們北邊目前種的人不多,因而只在京城能夠買到,還不好找。錦陽城沒有賣,康溪鎮更沒有賣。

    「綠豆?」他覺得自己應該知道這指的是什麼,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是指什麼。

    青舒立馬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娟,「你去,去我的小庫房取一把綠豆過來。」說著,她把自己院裡小庫房的鑰匙給了小娟。她在京城搜尋,走了不少米舖才買到兩袋子綠豆。她寶貝的很,一早就讓人搬進了她的小庫房。

    不多時,小娟回來了,把小庫房鑰匙和包著什麼東西的手帕放到青舒手邊的桌面上,「小姐,綠豆拿來了。」

    青舒小心地把手帕打開,「這就是綠豆,和黃豆、紅小豆一樣,以前大家都當是餵牲口的。其實,它做菜一樣好吃。這次來不及了,等你下次過來,炒菜給你嚐嚐。」綠豆發好芽需要三四天時間,現在想做給他吃都不可能。

    見到了實物,周伯彥恍然,「南邊有人種這個東西,很常見。你想要?」

    她心中一喜,「嗯,想要。既然那邊很常見,不如你讓人給我多買些,然後讓你的商隊順路給我送過來。運送費用我照付,採買的銀子我可以付雙倍,不讓你的人吃虧。」

    他眼中閃過笑意。聽她的話音他便明白了,東西運過來到了她的手,指定與黃豆、紅小豆一樣會身價大漲,「你能吃下多少?」

    她說的不是很肯定,「一萬斤,能辦到嗎?」其實,再多些,她也能吃下。北邊不像南邊,一入了冬就吃不到新鮮蔬菜了,因而像黃豆芽、綠豆芽、酸菜之類的菜會變得大受歡迎。南邊的冬天很短,有四季的時蔬可食用,相對而言豆芽的受歡迎程度遠不及北邊。

    他覺得這事好辦,「這容易,年前一定給你送過來。」

    一聽容易,她心下一動,「你的意思是,收一萬斤綠豆很容易?」

    他笑言,「南邊的地域不比北邊的小,即便車馬行收走了大半的綠豆,可市面上能夠買到的還是不少。若是你說能吃下五六萬斤,我也能你給弄來。不過,要多走幾個地方收購,需要一定時間,得分批運送過來。年前一批,年後二三月間一批,你看成嗎?」

    她的眼睛亮亮的,「五六萬斤?」

    他就喜歡她眼中那跳躍的明亮的光,充滿了生命力,「嗯。綠豆去年在南邊的行情是一斗三十五文錢,今天差不多也是這個行情,高也高不過四十文去。」

    青舒心說好便宜。一斗等於三十斤,三十斤綠豆才值三十五文到四十文之間,真的好便宜。就算她付給他的人雙倍的價錢,也就是一斗七十文至八十文之間,再加上運費,再高一斗大概就值九十文。一斗綠豆可以發多少綠豆芽?就算她按四五文一斤賣錢,除去用工的費用,掙的錢也得翻兩至三倍。再者,即便過了冬季,她的綠豆芽也不過時。因為,她的涼皮需要綠豆芽作配料。以前沒有,因而涼皮里根本沒加綠豆芽。

    她想著,這個買賣得做,有風險也得做。反正冬天銷售不完的可以留給涼皮做配料,怕什麼。於是,她再次大著膽子拍板兒,「五六萬斤我也吃得下。需不需要我交定金?」明年,明年若是北邊也種開了綠豆,她再考慮鼓搗綠豆糕。現在不急,銀子要一個一個地掙,事情要一步一步地來,一口吃不成胖子。

    「不用給定金。東西運到,負責人會拿著帳本和你核對。核對無誤,你再付銀子。」

    「好,聽你的。」青舒心說,貨到付款也挺好。她和他是戀人關係不假,但生意歸生意,不能和私人關係混為一談。綠豆這事是生意,一馬歸一馬。而她託他打聽的土豆、紅薯等就是私人關係的請託,與生意不同,她自然不提銀子。

    這事情談好了,青舒想著豬肉差不多要買回來了,她得忙了,因而勸周伯彥去練功場上守著青陽他們。

    周伯彥卻拉著青舒的小手賴著不肯走。他說青舒明顯偏著幾個弟弟,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他明天都要走了,都不肯多陪陪他。

    青舒瞪他,「你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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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重要的東西

    周伯彥聽見青舒問「你想怎樣」,他便湊近了,在她耳邊低語,「親我一下。」

    青舒很想使勁兒擰他腰上的肉,但想到他清瘦了許多,有些心疼,沒捨得下手。既然捨不得下手,便只能讓他得意了。她見丫鬟都不在跟前,倒也不扭捏,迅速往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成了吧!快走。小陽他們畢竟小,一個沒把握好,練箭的時候傷到人可就不妙了。有你在一旁盯著,我就放……唔……」

    周伯彥覺得她的話太多,捧住她的臉就親。

    她一時愣住,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臉紅得像熟透的紅蘋果。而罪魁禍首,卻像只偷腥成功的貓一樣舔了兩下嘴唇,大笑著揚長而去。

    廚房內,青舒嘴角含笑,正耐心地為切塊兒的瘦豬肉抹鹽。

    一旁與青舒做同一樣事的古鈴蘭倒也不懷疑,只當小姐的好心情是因回府而起。

    她們這邊給肉塊兒的兩邊細細地抹好鹽,小娟便接手。她一塊兒一塊兒地把處理好的肉塊兒擺到透氣的篦子上,滿一篦子就端到一旁去擺上,再往下一個篦子上擺。

    採買回來的瘦豬肉足有一百四十來斤。這要得益於人們喜歡買肥肉和五花肉,因而大多時候肉攤子上的肥肉和五花肉賣的最快,瘦肉賣的最慢。按五六斤鮮肉出一斤肉乾來估,採買回來的肉估計能出二十多斤的肉乾。周伯彥的隊伍一共十三個人,這些肉乾在關鍵時候會起不小的作用。這就是青舒好心情的原因。

    忙了足有一個時辰,所有的肉塊兒都抹好鹽晾上了。因為時間緊,在太陽正好的時候把擺了肉塊兒的所有篦子都晾到了外頭,並派人隔一刻鐘就翻面一次。

    到了晚上,青舒又讓人把篦子搬進屋擺上,還燒熱空鐵鍋把肉放進烤了烤,只為讓肉塊兒快些失去多餘的水分,而不是把肉烤熟或烤糊。之後再把肉塊兒擺到透氣的篦子上。此時,另一口鍋裡做的醬豬肉已經熟了,她吩咐小丫停止加火,卻沒有從湯汁裡撈出醬肉,而是將它燜在了鍋裡。弄好這一切,她帶著丫鬟趕緊洗漱,並上床睡覺。

    子夜過去,很快就到了丑時,外邊漆黑一片。青舒起床,開始穿戴起來。睡在耳房的小魚和小娟打著哈欠同樣起床,有些迷糊地穿戴起來。這是夜間最冷的時間,推開門的剎那,主僕三人的睏意頓消。

    廚房門上掛了一盞燈籠,廚房內點了兩盞油燈。主僕三人一陣忙碌,生火、乾淨空鍋裡倒上油,在寅時將近時終於炸好了所有的肉乾。

    青舒從已經晾涼的肉乾裡取了一塊兒,順著肉乾的紋理撕下來一點,放進嘴裡嘗。她點頭,一點一點地把肉乾撕成小絲,慢慢地吃掉。她覺得還不錯,既沒有炸糊,裡面也炸熟了。雖然沒能正常的風乾,但做出來的乾濕度還成。

    她走過去,揭開另一口小鍋,這裡還燜著昨晚做熟的醬肉。鍋蓋起,便看到鍋裡的醬汁收了不少。她把裡面的大塊兒醬豬肉撈出來,控了控汁水,放到乾淨案板上用菜刀薄薄地切了一片下來。她拿著這片醬豬肉,很容易就撕下一角,嚐了嚐味道,滿意地點頭。入味很好,鹹中帶著微辣,調味料的味道也浸入了肉裡。

    東西已經準備好,味道都還不錯。青舒鬆了口氣之餘,忍不住困倦之意打起了哈欠。

    小魚從旁說道,「小姐,您回去歇著。待這些全晾好了,奴婢們會包好,在公子啟程時送過去。您放心。」

    青舒搖頭,「這就卯時了,大家就快起床了,就不回去睡了。把這裡收拾一下,用過早飯,公子啟程了我們再睡回籠覺就是了。」

    小娟和小魚答應著,迅速把小廚房收拾好。這時,青舒在一旁用油紙包仔細地包著肉乾。包完最後一個,她數了一下,一共包了二十八個。醬肉還要控一會兒醬汁,她倒也不急著包。這沒有忙的事了,這睏意就上來了,上下兩眼皮子直打架。她想拍拍臉,讓自己精神點兒,抬手才注意到手上沾了油漬。她走過去淨了手,走出小廚房。站在院子裡,冰冷的空氣使人瞬間清醒。

    她回了一趟房間,很快就戴著帽子和薄手套出來。她進了一趟廂房,走出來時手裡便多了一桿長槍。此時天邊泛白,黑夜正逐漸遠離人間。她做了一會兒熱身動作,舞起長槍。很快的,身上的冷意驅散,額頭已見薄汗,戴著薄手套握槍的雙手也感覺不到凍了。

    過不多時,府裡的人們陸續地起床,各司其職地忙活起來。天漸漸的亮了,卯時末早飯便好了。

    青舒看著同桌吃飯的青陽、青灝四人,又看看坐在自己對面的周伯彥,眼帶笑意地低頭,繼續進食。

    飯罷,周伯彥帶著顧石頭和十一人的錦衣護衛隊準備出發。

    青舒讓小娟把特製的背包遞給顧石頭,而後對周伯彥低語,「包裡裝的肉乾和醬肉,還有些點心。」

    周伯彥也不管跟前有人,用自己的一雙大手包裹住青舒的小手,為她焐手,「怎麼沒戴手套,凍壞了怎麼辦?」

    她低聲抗議,「快鬆手,會被笑話的。」

    他卻理直氣壯地說道,「誰敢笑話我們?活的不耐煩了。」

    她飛快地瞪了他一眼,「照顧好自己,盡量吃熱乎飯食。」

    他一臉認真地答應,「好。」又不厭其煩地叮囑,「你也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

    她點頭。

    他又道,「付歡和付影過幾日就到了,有事儘管差遣她們。除她們二人之外,在京城時保護你的三人也會到。只不過他們在暗處,有事自會出現。」

    他們在這邊依依話別,小娟和顧石頭站在旁邊正嘀嘀咕咕地說事兒。

    小娟,「為了這肉乾和醬肉,小姐昨天忙了一日不說,今日丑時又起來忙活了好久才弄好的。你得看好了。」

    顧石頭把包抱的死緊,以示自己對此事的重視,「明白,明白。」

    小娟又道,「你得照顧好你們公子,不能讓你們公子餓著、冷著的。若有照顧不周,讓你們公子這個那個了的,瘦了、傷了的,惹得小姐傷心,我一定擰掉你的耳朵。聽到沒有?」

    顧石頭不忿,「餵,公子是我的公子,我自然會照顧好。用你說?」

    小娟瞪圓了眼睛,「不服是吧?想挨揍是嗎?」

    顧石頭不由後退兩步,「你是不是個姑娘家的?這麼野蠻幹嘛!誰家姑娘像你似的動不動就要動手打人?」

    小娟氣鼓了臉,「你……」

    顧石頭作出一臉不耐煩的模樣,「你什麼你?趕緊走,趕緊走,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也不知道哪個倒霉的會娶你?」

    小娟哈地笑了一聲,「姑奶奶才不嫁人,嫁人有什麼好的,哼!」

    顧石頭哼了一聲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裝什麼?口是心非。不嫁人,鬼才信你。」

    小娟這下真生氣了,「臭石頭,你找打。」說罷,一拳頭招呼了過去。

    顧石頭似有準備,往旁邊一閃,「打人了,打人了,救命啊!」他一邊喊,一邊跑過去躲到了錦衣護衛中間。

    這兩個從小聲嘀咕到喊叫加動手,青舒再注意不到那就奇怪了。她看著自己的丫鬟握著拳頭追在顧石頭身後,不知該笑還是該惱。這臭丫頭,都讓人瞧了熱鬧去還不自知,真是粗神經。她無奈地出聲,「小娟,回來。」

    小娟倒是聽話,狠瞪四處逃竄的顧石頭一眼,哎地答應一聲,回來跟小魚站到了一處。

    青舒嘴裡咕噥了一句,「臭丫頭,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周伯彥笑了,對著她低語,「在京城時,你說過要賞石頭的。」他見青舒面露疑惑之色,提醒道,「石頭收拾了宋翰林。」

    青舒這下想起來了。宋翰林和顧城聯手要害她,被周伯彥發覺並破壞了。過後,周伯彥派了顧石頭去收拾宋翰林。於是,顧石頭查出人前正人君子的宋翰林有個秘密,那就是宋翰林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遮遮掩掩地去青樓一次。之後,顧石頭算準時間,在宋翰林一次從青樓出來,並準備偷偷回別宅的時候,對宋翰林下黑手,狠揍了宋翰林一頓。宋翰林一臉豬頭像,告假十日後才敢出門見人。聽說了這事,她便說過要賞顧石頭。如今又想起這茬儿,她說道,「你不說,我倒差點忘了。」然後不忘再次追問,「你快說說,他有什麼喜好?上次問你,你都沒告訴我。 」

    周伯彥笑的意味深長,「他的喜好先不管,我倒有個建議。」

    「你說。」

    「既是歡喜冤家,你把小娟許配給他就是了。」

    她微愕,「什麼?」

    周伯彥又說道,「你好好考慮一下。此事不急。」

    她眨了眨眼,小娟配顧石頭,似乎,有點意思。

    周伯彥看著她的表情,笑了笑,「石頭,東西拿過來。」

    顧石頭答應一聲,把懷裡的背包塞給洪威,而後幾大步跑過來。他把背在身上的包袱取下來,伸手進去掏了掏,很快就取了一個精緻的長匣子出來,雙手捧給周伯彥。

    周伯彥這才鬆開青舒的手,把長匣子接了過來。他在她不解的視線中把長匣子放進她手中,「拿好,這是對你我而言很重要的東西。我行走在外不便帶在身上,它就交給你保管了。」

    青舒盯著手中的匣子,「裡面裝了什麼?」

    他眼中的喜色怎麼也掩不住,「一定要保管好。等我走了,趁沒人的時候再打開看。」他如此說罷,抱了青舒一下,而後轉身,大步走向府門,「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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