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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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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小仙有毒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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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8:53: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章 怪物

    當年老道幫過苗不交的情分,小蚩毛糾從沒一刻忘過,穩穩地一步踏出,擋在了稽非的身前。

    擠在他們身旁的化境修士們,先前都被獨眼龍彈指殺人的氣勢所奪,現在看到又有人出頭,臉上的神態各異,或惋惜或欽佩,或興奮或恐懼,可身形卻全都不約而同的向後散開,生怕瘦子再度出手時殃及池魚。

    蚩毛糾有些煩躁的皺了皺眉頭,在他身後的稽非老道呵呵低笑:「化境裡的人就是這樣,倒不是說他們沒有骨氣,不過能不出頭的時候,打死他們也不會上前一步!」

    水鏡和尚的心思比起稽非來差遠了,忍不住低聲喃喃的罵了句:「這裡上萬修士,竟然被十幾個人擋住了?一人扔一道法咒,也把他們壓成肉泥了!」

    瞎子卻搖了搖頭:「話是沒錯,可總要有個領頭的才好,對面那些人實力太強,誰也不想當出頭鳥。」

    稽非道骨仙風的微微一笑:「他們很強麼?卻不在我的眼裡......」

    幾個人說話的時候,蚩毛糾依舊和獨眼龍劍拔弩張的對峙著。

    坐在溫樂陽懷裡的娃娃明顯緊張了,全身都緊梆梆的有些僵硬。

    溫樂陽神色倒是輕鬆地很,笑著安慰娃娃:「獨眼龍差遠了,蚩毛糾想要戳瞎他的眼睛,比戳瞎自己還容易......」獨眼龍的實力,比起小兔妖善斷還不如,蚩毛糾想要殺他根本就不費事。

    蚩毛糾被溫樂陽的話給氣樂了,回頭瞪了他一眼,這是獨眼龍狠狠的罵了句什麼,懸在跟前的飛劍一振,閃電般向著蚩毛糾飛襲而至。

    小蚩毛糾目光不屑,獨眼龍的偷襲在他眼裡連慢動作的算不上,根本不理會飛劍,身形一晃繞開了飛劍,欺身而進,獨眼龍大吃了一驚,雙手連連捏動劍訣,把飛劍招了回來護在身旁,蚩毛糾圍繞著他急轉了好幾圈,好像找不到下手的時機,終於長出一口濁氣又退回到溫樂陽的身邊。

    獨眼龍哪裡肯依,再度催動飛劍想要攻殺蚩毛糾,就在這時候,從溫樂陽身後的人群裡,突然有人高聲懸念道號,天上同時出現了幾十把赤紅色的長劍,轉眼凝聚成陣,匯成一條火光蕩漾的赤練,啪的一聲悶響,正抽在獨眼龍的飛劍上,替蚩毛糾擋開了敵人的襲擊。

    化境的眾人不約而同的低呼一聲,沒想到還有人會動手,呼啦啦的閃得很遠。

    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滾蕩著一份蓬勃的怒氣鏗鏘響起:「出口之外,即便是龍潭虎穴,諸位提醒過後也便是仁至義盡了,你們卻一言不合便出手殺人,若說沒有什麼圖謀,真把這千萬修士都當成傻瓜了!」

    話音落處,立刻在化境中引起了一片附和。

    一個鬚髮皆白的侏儒老道大步跨出,在他身後還有二十多個年輕道人。

    溫樂陽和蚩毛糾又是詫異又是開心的對望了一眼,祁連仙宗的人也在化境裡。

    祁連仙宗雖然隱居銷金窩,沒落了兩千年,但老牌正道門宗的那份俠骨,敲一敲還是錚錚的響。

    獨眼龍沒想到化境裡還有人能擋住自己的飛劍襲殺,眼神更加戾虐了,毒蛇般瞪著侏儒老道道:「你們是誰?」

    侏儒老道卻搖了搖頭:「落魄之人還說什麼...」

    溫樂陽不等侏儒老道說完,就伸手指向獨眼龍罵道:「孤陋寡聞的小妖,連祁連仙宗的名頭都不知道!」

    說完,溫樂陽轉向侏儒老道,恭恭敬敬的施了個禮:「後生晚輩,一切聽憑祁連仙宗諸位仙長吩咐!」他一直對這一脈弟子心懷愧疚,腦筋急轉之間,就打算把帶領上萬修士離開化境的大名聲送給他們。

    侏儒老道卻糊塗了,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眼前這個臉像橘子皮似的中年壯漢怎麼會知道自己的來歷,猶豫著還了個禮,連說不敢當。

    他們說話的功夫,蚩毛糾從溫樂陽懷裡接過來娃娃放在地上,笑呵呵的說:「剛才我揪了獨眼龍一根頭髮,你來還是我來?」

    娃娃的神色躍躍欲試,不過最後還是搖搖頭,蚩毛糾也不著急,繼續笑道:「那你看好了!」說著,把頭髮放在口中咬斷一半,一邊咀嚼著一邊無比緩慢的念誦巫咒,最後一抻脖子嚥了下去,跟著又舉起另外半根頭髮,竟從自己的眼角處緩緩地紮了進去,直到只剩下一個小小的線頭,才又慢慢的抽了出來。。。。。。

    獨眼龍祖上千萬年裡都不曾涉足修真道,他剛才也就是隨口一問,壓根就沒聽說過祁連仙宗,冷森森的目光始終在祁連弟子身上打轉。

    侏儒老道毫不示弱,目光炯炯有神,和獨眼龍對望。

    站在獨眼龍身邊的那個嬌美女子忍不住怒道:「矮子老道,你看我做什麼!」

    稽非老道開口打了個哈哈,瞪向獨眼龍,毫不客氣的罵道:「沒聽說過祁連仙宗的威名,這也難怪,當年仙長仗劍行道之時,你家的祖宗還在娘胎裡打轉!」

    獨眼龍勃然大怒,眼珠一轉狠狠的盯向稽非,正要不顧一切發動劍訣誅滅他的時候,稽非老道突然跳了起來,哈哈大笑著伸手猛拍蚩毛糾的肩膀:「他又瞪我來著……」

    話音未落,蚩毛糾把手裡那半根獨眼龍的頭髮迎風一抖!

    獨眼龍束在腦後的長髮豁然炸開,張牙舞爪的隨風而舞,一股爆烈的氣勢豁然猙獰散開!

    蚩毛糾小動作不停,把手裡的頭髮像擰麻花似的迅速扭轉,最後又是一彎,一送。

    所有人都以為獨眼龍披頭散髮的想要發動神通,祁連弟子們也齊聲叱喝,半空裡的赤練橫斜,擺了個攻守兼備的陣勢。

    可誰也沒想到,獨眼龍那滿頭長髮根根糾纏轉眼擰成了一根烏黑油亮的大辮,隨即轉了個方向,詭異的從他的腦後彎過來,辮稍鋒銳如失,在啵的一聲輕響裡,穩穩地扎進了獨眼龍唯一的眼眶裡。

    獨眼龍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回事,摀住眼睛長聲慘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稽非老道從一旁徹底看直了眼,溫、苗、駱三家各有絕學,可說到最詭異的最讓人毛骨悚然的,非青苗的巫蠱莫屬。

    水鏡和尚也情不自禁的抹了抹自己的腦袋,喃喃的說了句:「幸虧和尚平時都是光腦殼!」

    在場泱泱萬人,一時間全都震驚在當場,每個人的心中都只想著一件事:剛才那個醜陋的胖婆娘說了一句:再看一眼,我便戳瞎你!

    獨眼龍又看了稽非一眼。

    被戳瞎了。

    蚩毛糾把手裡的半截頭髮扔在地上,走上兩步對著一樣目瞪口呆的侏儒老道,操著和溫樂陽一模一樣的口吻,恭恭敬敬的說道:「晚生後輩,一切以祁連仙宗一眾仙長馬首是瞻。」

    侏儒老道情不自禁的說了句:「真的假的?」有些失神的目光從蚩毛糾身旁滑過,落在了水鏡和尚臉上。

    水鏡趕忙點頭:「真的,真的!」

    侏儒老道目光一轉,又望向稽非嘮叨,問水鏡:「你說什麼?」

    這時,一個挺漂亮的女孩悄無聲息的鑽到了溫樂陽等人身邊,低低的說道:「屠大家代七位彩虹尊主,拜過諸位拓斜傳人!若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一聲。」

    溫樂陽愣了片刻,才明白『七位彩虹尊主』是誰,忍不住露出了個笑容,問那個女孩:「彩虹兄弟也在這裡?」

    年輕女孩挺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七位尊主不在,帶領咱們的是屠米,屠大家!」

    就在溫樂陽還在琢磨屠米是哪一位的時候,一個切金斷玉般的聲音又從人群裡響了起來:「晚生後輩謹遵祁連仙長諭令!」說話時,一個足足四百斤的胖女人遙遙晃晃的擠了出來,對著侏儒老道飄飄萬福,露出了一個油膩的笑容。

    溫樂陽恍惚間女人有些眼熟,隨即想了起來,她是世宗的高手,七個彩虹胖子之下的高級首領,當初就是他指揮著世宗的人圍攻烏鴉嶺的。。。

    溫樂陽笑了,原來化境裡的老熟人還真不少。

    屠米的特徵太明顯了,溫樂陽想記不起來都不行。

    在屠米身後,沒跟著什麼人,可隨著他的話,從人群裡豁然升起了百多件各色法寶,齊刷刷的指向了對面那十幾個封住出口的道士,與此同時從各個方向都響起了鏗鏘的斷唱:「謹遵祁連仙長法令!」

    屠米是彩虹胖子的心腹,為人更為精明能幹,他幾次聽到彩虹提起過青苗巫術種種匪夷所思的手段,也聽說過拓斜弟子和祁連仙宗的淵源,現在雖沒認出溫樂陽等人的真實身份,但也能認出蚩毛糾來自烏鴉嶺。

    眼下的情勢雖然還不明朗,但對面那十幾個修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場中萬人都殺了,屠米立刻走了出來,要把這份人情送給拓斜傳人。

    屠米這次來化境,事關世宗一次重大的採買,一般的小事也犯不著讓她親自出馬,帶來的人手著實不少。

    侏儒老道滿頭霧水,可也不耽誤心裡那份飄飄欲仙,小蚩毛糾和屠米兩個胖女人左右侍立,身後一眾祁連弟子手捏法訣,半空中一條赤練斬風橫斷,著實算得上威風凜凜!

    溫樂陽對著身邊那個世宗弟子笑道:「代我回復屠大家,溫樂陽、蚩毛糾承下這分情誼。」

    那個女孩雖然幹練,可也還是忍不住啊了一聲!臉上幾顆小小的雀斑都有些發亮。溫樂陽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實在太有名了,屠米能把這份人情送到她手上,此行就足夠賺了。

    獨眼龍的那十幾個同伴個個臉色陰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在猶豫是不是該再動手殺一儆百。

    而溫樂陽身後的大群修士現在都來了精神,叫罵聲越來越響亮,一件件法寶耀武揚威的盤旋,大有再不讓路立刻砸過去的架勢。

    先前站在獨眼龍身邊的那個老頭子終於發出了一陣冷笑,淡淡的掃了小蚩毛糾一眼,卻沒提給獨眼龍報仇的事情:「我家師長心懷慈悲,不忍讓你們枉送了性命,這才命我們攔住出口。」

    老頭子的聲音突然凌厲了起來:「若不信,我這便請師長撤去外面的陣法,放幾頭怪物進來給你們這群不知恩義之人看看!」說完,揚手取出一隻小小的木鈴鐺,輕輕晃了晃,隨即一揮手,帶著身邊十幾個人迅速讓開了出口。

    侏儒老道現在當了馬首,身後跟著一大群是瞻的修士,見狀嘿嘿笑了兩聲,正要邁步率先去探一探出口,蚩毛糾悄悄地伸手拉住他。老道回過頭瞪著屠米:「拉我幹啥?」

    屠米正哭笑不得,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突然一陣悉悉索索,好像一群大蟑螂在報紙上跑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侏儒老道也不敢再冒失,一揮手亮出了自己的飛劍,與弟子們的赤練劍陣匯合在一起,同時世宗的上百件法寶也緩緩游移而至,穩穩地散在出口。

    化境之外的異響到後來乾脆就連成了一片,彷彿湧向這裡的,不是怪物而是迭迭的海潮!

    悉悉索索的跑動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靠近,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即將衝進來的剎那,那連片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卻突然消失了。

    侏儒老道卻鬚眉一震,大聲的喝道:「來了!」話音落處,數不清多少只醜陋得讓人頭皮發麻的怪物,亂七八糟的衝進了化境。

    這些怪物的個頭還不到成年人的膝蓋,身子瘦骨嶙峋,胸膛比這老玉米也粗不了多少,六條腿子只有手指粗細,但是個個頭大如斗,沒有嘴唇只露出兩排七扭八歪的獠牙,在不斷地咬合中卡卡作響。

    稽非老道見多識廣,差點跳到溫樂陽的背上,失聲叫道:「豁虱子,果然是十萬大山裡的怪物……」

    早就蓄勢以待的修士們發了一聲叫喊,剎那裡流光溢彩,上百件的法寶蕩漾起各色神光,向著前面已經擠成一團的怪物們就轟了過去!

    法寶合擊的如雷巨響,滾成一團的「豁虱子」,被炸得分崩離析!

    修士們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化境外潮水般的腳步聲豁然大熾,彷彿變成了驚濤駭浪,只聽動靜就能明白,在出口之外不知來了多少怪物,正嗷嗷嘶吼著想從進去!

    祁連仙宗自不必說,留在侏儒老道身邊的弟子都是道法精深,把赤練劍陣舞的宛如火龍。

    屠米的手下也是訓練有素,上百件法寶進退有度,一層層的轟擊抵擋著怪物。

    開始還好,屠米和侏儒老道率領的弟子就能穩穩地封住出口,可不久之後,衝進來的怪物越來越大,越來越結實,憑著世宗和祁連仙宗的手段竟已經漸漸地守不住出口了。

    稽非老道看得目不暇接,口中流水一般的給溫樂陽念叨著:「冠吼....鳴蛇...七狡...天哪,怎麼還有蠓蠓鳥!」

    終於一頭碩大的紅色吞吐著烈焰衝過了封鎖,在淒厲的長嘯中撲向化境的修士,屠米怒斥一聲,反手又亮出一柄銀色的冰叉,根根都炸碎了巨犀的腦袋。

    化境裡的修士們總算團結了些,紛紛放出了自己的寶貝來助侏儒老道和屠米,一時間小小的出口周圍,進千件法寶上下翻飛,滾滾的巨響不停地跌宕,來自十萬大山的怪物撕心裂肺的慘叫著,殘肢斷骨四處亂飛,腥臭粘稠的血液潑濺的到處都是.....

    又過了一會,越來越多的修士加入戰團,可來自出口的壓力卻絲毫不見減輕,怪物們不畏生死,更殺之不絕!

    直到此刻,先前和獨眼龍一夥的那個老頭子才面含冷笑,又揮了揮手裡的木鈴鐺,對著化境中的眾人喝道:「我便請師尊重列法陣,引走這群惡物!」說來也奇怪,在他搖響木鈴鐺之後,外面的怪物就彷彿發現了新的獵物,顧不上再衝擊化境,沒過多少工夫,化境之內終於安靜了下來。

    本來溫樂陽這一行人早就認定了老頭子、獨眼龍等人都是孔弩兒的手下,攔住化境入口是有什麼圖謀,可水鏡和尚見到真有不少怪物,又有些吃不準,湊到溫樂陽身邊問道:「這些…是仙師的手下?」

    溫樂陽還沒說話,稽非老道就答道:「要是沒怪物來,倒還不好說,不過現在……跑不掉錯不了,他們就是孔弩兒的手下沒錯!」

    和尚卡卡的撓著頭皮,滿臉都是納悶,稽非老道撇了撇嘴巴,嫌他師弟太笨:「你掰開手指頭數數,天底下除了咱們九頂山和那個狗屁仙師這兩股勢力之外,還有誰能控制十萬大山裡的無數怪物!」

    溫樂陽苦笑著看了稽非一眼:「你還真高看咱們九頂山了。」

    外面有無數怪物,高深的修士想要殺出一條血路逃出生天或許還可以,可要讓它們來便來,讓它們離開便離開,就是萇狸、錐子等人也做不到。

    水鏡和尚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嘴裡喃喃的念叨著:「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些孔弩兒的手下攔住出口,救下了大伙的性命……十萬大山果然是窮山惡水,竟有這麼多怪物!」

    溫樂陽也搖了搖頭,隨即望向那些孔弩兒的手下,低低的罵了句:「這幫王八蛋!」

    十萬大山裡的怪物雖然兇猛,不過早已蟄伏,不願再出山,四年前溫樂陽被旱魃帶去那裡,都沒遇到什麼危險。

    可片刻前,無數怪物想要離開大山,衝進化境。

    再加上最近一段時間裡,十萬大山震動連連,溫樂陽再笨也能想明白,野人大漢的石頭,已經無法鎮住那些引誘怪物發瘋的惡穴了。

    這件事當然是孔弩兒做的。

    老頭子此時已經率領同伴,重新擋在了化境出口之前,語氣裡充滿鄙夷:「現在諸位信了我家師長的慈悲之心?如果哪位再有疑異,我們轉頭就走!」

    嗡的一聲,上萬修士亂哄哄的議論了起來,其中大部分人已經信了老頭子的話。

    就在這時候,蚩毛糾又抬起了頭,瞪著老頭子:「我有疑異,你們走吧!」

    別人都下了一跳,唯獨溫樂陽這幾個人樂了,他們不知道孔弩兒要做什麼,他們只知道孔弩兒說東,他們就往西,孔弩兒說吃,他們就要拉……跟兩撥小朋友打仗也著實沒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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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8:54: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零一章 跋扈

    老頭子臉色鐵青,目光如電緊緊盯住了小蚩毛糾:「走無妨,不過咱們離開之前,還要與閣下了結一樁官司!」

    說著,老頭子伸手一指雙目全瞎、早已疼的昏厥過去的獨眼龍:「我師弟的這隻眼睛,總歸要你還了才好!」

    稽非老道立刻反唇相譏,隨便指了一具先前被獨眼龍殺死的化境修士:「那這些性命呢,是不是也要向你師弟討還?」

    老頭子霍然發出了一陣悲憤的大笑聲:「我師弟為了救下化境數萬人的性命,這才不得已施展了非常手段!倒是你們,鼠目寸光在先,自以為是在後!」老頭子的聲音越來越響亮,半句話之後聲音就引動風雷,在眾人頭頂滾滾激盪,彷彿有一座大山正在轟轟烈烈的崩裂炸碎。

    跟在老頭子身邊的那個美艷少婦也跟著開口,聲音依舊柔軟甜糯:「我家的諸位長輩正在外面施展大陣狙殺怪物,如果有人冒冒失失的闖出去,不僅會枉送了自己的性命,還會壞了陣法,那時即便是我家的師長,也救不了諸位了。」

    化境裡的大群修士哄的一聲就亂了,再望向蚩毛糾的目光裡,已經充滿了敵意。

    少婦的這番解釋合情合理,根本無懈可擊,剛才外面的怪物大伙親眼所見,任誰都知道,要是它們就那麼無休無止的衝進來,會是個什麼份量的大禍!

    蚩毛糾一直低著頭,但是眼睛卻翻著,目光掃過周圍大群的修士,臉上儘是厭煩的神色,就算小沙的易容術足以通神,也掩飾不住他身上那股青苗的虐戾!

    侏儒老道也蹙起了雪白的雙眉,長長吸了一口氣之後,閃身站到了一旁,他身後的祁連弟子也收了半空中的赤練劍陣。

    屠米卻神色自若,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剛才擊殺怪物的時候,她就從手下那裡得知了溫樂陽的真實身份,眼下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退開半步的。

    水鏡和尚又急又氣,用力搓著手心,不停地問身邊的稽非:「怎麼辦?怎麼辦?」

    稽非老道也有點六神無主,根本想不出什麼話來辯駁對方,眼看著自己這幾個人就要變成整個化境的敵人,心裡連連轉了七八個主意,卻沒有一個有用的。

    這時候,小蚩毛糾莫名其妙的笑了:「什麼怎麼辦,這又不是跪在青天大老爺的堂上打官司,說得天花亂墜又有什麼用!」

    說著,他突然動了,既沒有施展巫蠱,更沒有奮起身形,就那麼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盯著老頭子的目光陰狠如狼:「你們不肯走,就不用走了!」

    苗人執拗的是心思,陰狠的是手段,七娘山下走出來的人,從不會和人滔滔不絕的理論是非,知道老頭子是敵人,對蚩毛糾來說,足夠了!

    溫樂陽俯身抱起娃娃,回頭掃過身後的人群:「和你們無關,不動便好。」

    大胖子屠米眼神雪亮,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興奮,伸出舌頭使勁舔了舔嘴唇,嘻嘻的笑著揚手舉起一塊小小的令牌:「雲卷雲舒,天威傳令,兒郎們,你們身邊誰要是敢動一動,甭管他是瘙癢癢還是打噴嚏,都給我殺了!」

    不料蚩毛糾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分別對著溫樂陽和屠米笑了笑:「你們都不用管。」,隨後又望向娃娃:「你看好了,聽好了。」

    老頭子怒極而笑,霍然大喝了一聲:「那就殺了這個妖婦吧!」

    話音落處,在他身邊的十幾個人卻根本沒動,各自面含笑意,用看死人的目光,輕飄飄的望著蚩毛糾!可在溫樂陽的身後,從四面八方躍起了近百人,各自高聲大唱咒訣,一道道或璀璨瑰麗,或詭異幽暗的光華穿插交迭,不知道多少件普通修士連做夢都沒見過的法寶,引動著浩浩風雷,彷彿流星火雨般的向著蚩毛糾轟然擊下!

    孔弩兒這次發動了所有的手下,前面的設計按部就班的無比順利,現在封住化境出口是至關重要的一環,當然不會只派這十幾個人來完成,此刻在化境之內,足足有百餘個修為精湛的好手。

    蚩毛糾絲毫不覺得意外,不僅沒有倉皇閃躲,反而像夜梟啼哭似的桀桀怪笑起來,赤紅的光芒流轉閃爍中,他的命火轟然閃現,數百頭火隼上下翻飛,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熔成了殷殷的血色!

    火隼命火現身的剎那,無數根黑色的籐子在毫無徵兆中沖天而起,瘋狂的搖曳揮舞,穩穩地把蚩毛糾護在中央,啪啪的悶響交迭,狠狠的抽向天瀑般潑灑而至的各色法寶。

    長籐吞吐,火隼繚繞,遠遠望去蚩毛糾彷彿變成了一頭長滿了觸角的惡獸!

    化境的修士們一齊發出了半聲驚呼,一些有見識的人嘶啞著怪叫:「巫蠱!他……是七娘山上下來的!他們是拓斜傳人!」

    蚩毛糾收斂了笑聲,語氣沉穩而莊嚴:「娃娃,你聽住,世人以為巫蠱之術,都是靠著些頭髮指甲、布偶娃娃才能施展害人的小術,可咱們祖師爺傳下的巫蠱,卻是以念馭力,高深處,巫力便是法力,我的巫,就是這群該死之人的法!」

    說著,蚩毛糾止步、轉身,抬頭,認真看了看身後那些正拚命催動法寶,想要衝破黑籐的仙師手下們,跟著獨手捏成巫訣,緩緩地擦了擦自己的雙眼,又按了按自己的左胸。

    蚩毛糾忙活完了之後,居然對著稽非老道和溫樂陽揮了揮手:「還記得九年之前,大長老蚩水裂為了救我性命,剜目挖心,發送絕巫麼?」

    溫樂陽和稽非一起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答應一聲『是』,冥冥之中驟然炸起了一陣彷彿千鬼齊哭,萬獸哀嗥的慘慘巫唱。

    巫唱之中,包括溫樂陽在內,在場所有修士只覺得週身一冷,隨即駭然的發現,自己的影子竟然脫離了他們的身體,無聲而急速的匯聚而成一條黑色的洪流,向著半空中那些想要攻殺小蚩毛糾的仙師後人們席捲而去!

    蚩毛糾發出了一陣慘聲大笑:「這就是蚩水裂的絕學,影子斜!他為我而死,我卻無以為報,唯盼望大長老靈魂此刻當看著,他最疼的娃娃,今天在用它的決絕之巫殺敵。眼中所見之人,心中所想之人,必!殺!無!赦!」

    蚩毛糾現在巫力大成,施展影子斜既不用剜心,也不用挖目,更不用以命換命,但是巫蠱威力比起大長老當年,不知要爆裂了多少倍!

    無數影子匯聚而成的巫殺,宛如黑色的閃電,再半空之中一閃而過,將近一半的敵人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已經變成了一蓬枯骨,從天空中無力墜落,再地上摔了個紛紛碎碎。

    對面還在封鎖出口的老頭子咋見蚩毛糾的巫蠱之力,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老臉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顫聲吩咐著身旁的同伴:「快……快請人來,咱們誰也攔不住他啊!」

    美艷少婦和另外幾個修士,立刻搖動了手裡的木鈴鐺。

    蚩毛糾的笑聲愈發狂妄而躁動,一揮手散去了漫天巫影,拇指挑破了自己的食指,輕輕的把兩滴血花彈入了身旁的命火中:「二娘為了我,廢了畢生修為,蚩毛糾又哪有一天敢忘!這『金血蟄』便是娘親給我的命!」

    血花落入命火的剎那,一陣煩躁到心裡的嗡嗡聲霍然大作,當年二娘的金血蟄喚出的是無數頭拳頭大小的蜂子,可蚩毛糾此刻施展之下,只有一頭拇指肚大的金紅色小蜂。

    可這一頭小小的蜂子,速度快的就連溫樂陽的目光都難以捕捉,彷彿一道金線般,圍著那些剩下的修士們繞了幾繞......那些仙師弟子還沒來得及摔落在地,就已經變成了漫漫的一汪膿血!

    從溫樂陽等人身後跳出來的近百修士,不過一轉眼之間,就被苗不交的大龍根屠戮得一乾二淨!

    時隔將近十年,苗寨前那場慘烈到了極點的血戰又歷歷在目!溫樂陽被蚩毛糾的狂笑聲撩撥得血脈噴張,也恨不得跳出去打殺一番才痛快過癮,不過隨後想到好像沒誰為他死了,而且家裡那些大家長施毒用毒的絕學......他也不會。

    不知道為什麼,化境之中的仙師手下,實力雖然不俗,但是其中並沒有絕頂高手壓陣,現在蚩毛糾的巫蠱之力足以和當年的天書真人比肩,想要殺掉這些小腳色,根本就不當回事。

    絕巫、戾蠱、漫天的惻惻陰風、鬼哭狼嚎,黑色的翻天巨籐、數百頭殷紅如血的火隼......祖師爺傳下了三門本事,論威力各佔勝場,論威風......青苗都不稀得和溫駱兩家去比。

    化境中的修士,終於明白『拓斜傳人』這四個字的份量了,雷霆手段殺死百餘名修士固然可怕,可真正讓人心膽俱喪的是蚩毛糾殺人時,那份狂,那份橫,那份跋扈,那份從骨子裡迸發出來的至性囂張!沒有一個人不再偷偷的吞口水,沒有一個人的心不再怦怦的亂跳,全場氣勢,盡為蚩毛糾一人所奪!

    距離溫樂陽不遠處有個禿頭修士,本來認識瞎子,但是先前場面緊張,一直沒顧得上打招呼,現在終於大著膽子,想要和拓斜弟子攀上點關係,提心吊膽的走上了幾步,低聲問瞎子:「你們家…來人了?」

    稽非老道有些納悶,蚩毛糾從小就聰明,雖然談不上沉穩,但是也足夠幹練了,剛才發動的巫術時說的話卻好像遺言似的,讓他們有些摸不到頭腦。

    巫籐和命火也消失在空氣裡,蚩毛糾再度邁步,向著早已經臉色蒼白的老頭子等人走去。

    老頭子猶自強硬的說:「這件事和你們拓斜弟子沒有半點干係,我們封住出口,是為了救下這座化境,救下化境裡上萬修士的性命,除此之外…別無惡意。」他的聲音依舊響亮,語氣也算豪邁,可無端的再次開口分辨,把不遠處的稽非水鏡都給逗笑了。

    蚩毛糾依舊是滿臉不耐煩:「既知我們是拓斜弟子,還說這些沒用的話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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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8:54: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零二章 威風

    四年前孔弩兒指使手下在神女峰捉拿萇狸,更把溫樂陽這一群人打得苦不堪言,那是他們就算是捅了『溫、苗、駱』三個大馬蜂窩了,只要是孔弩兒的人,遇到溫樂陽或許還好些,遇到蚩毛糾就只有自認倒霉的份了。

    更何況拓斜始祖失蹤的最後線索,和孔弩兒有著莫大的關聯,錐子和孔弩兒還有著一份血海深仇。

    老頭子也的確沒什麼可說的,他和烏恆木樓一樣,在孔弩兒現在聚集的手下之中,只能算是個小腳色。自從進入化境之後,就天天閒逛,直到上次大地震,才從鐵銹先生那裡接到諭令,要他帶人封住化境出口,還不許他殺太多的人。如果實在控制不住局勢,就通知外面放些怪物進來,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老頭子乾脆閉上了嘴巴不說話了,亮出飛劍狠狠的瞪著越來越近的小蚩毛糾。就在這時,在他們身後的化境出入口中,突然傳來了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枉費仙師對你們一片信任。」

    在神女峰上大難不死的數斗老太婆,還是那副摸樣,佝僂著身體,老臉陰戾的從外面走入了入化境。

    熱仙姑跟在老太婆身後,尖聲尖氣的勸著:「數斗老仙姑息怒,他們的差事,本來也不那麼簡單。」她的聲音火辣辣的燙,聽上去讓人覺得口乾舌燥,七竅都彷彿要冒煙。

    鐵銹先生走在最後,語氣裡有些寬容,問老頭子:「到底什麼事情,這麼惶急的找我們......」話還沒說完,鐵銹突然閉上了嘴巴,銹跡斑斑的目光陡然猙獰起來,緩緩地掃過地面上剛剛被小蚩毛糾殺死的近百具屍體。

    來的三個,都是老熟人!

    老頭子看到援兵來了霍然大喜,趕忙領著人躬身施禮,湊到三個絕頂高手跟前,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他,說著,伸手先指了指溫樂陽、蚩毛糾,又指著屠米和侏儒老道,最後則點向了稽非老道、水鏡和瞎子三人。

    數斗的目光隨著老頭子的手指,一一掃過眾人,臉色越來越難看,和鐵銹、熱仙姑對望了一眼之後,猛的抬頭瞪向了不遠處的蚩毛糾:「拓......」

    老太婆剛說了一個字,就滿臉無奈的閉上了嘴。剛剛一路逼近老頭子等人,彷彿不惜弒神也絕不肯停下半步的小蚩毛糾居然跑了。

    蚩毛糾回來的速度可比去的時候快多了,正站在溫樂陽身邊煞有介事的說:「孔弩兒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化境中的人出去的。」

    溫樂陽哭笑不得,不過還是點點頭,老頭子眼看就要攔不住大伙,三個天錐後人便現身了。心裡便確認孔弩兒的圖謀,一定和化境這幾萬條修士的性命攸關。

    蚩毛糾當然不傻,憑著他的修為,一個天錐後人還能勉強抵敵的住,如果對方三個人一起動手,自己恐怕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數斗婆婆總算找到了蚩毛糾,身子拱著腦袋費力的抬起,看上去隨時都會摔倒似的:「想不到,咱們還找上九頂山,蜀道的小妖自己就找上門來,溫樂陽也在化境裡?」

    蚩毛糾點著頭隨手指了身邊的瞎子,瞎子身子一軟直接嚇暈了。

    數斗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笑了幾聲:「你這醜婆娘有趣得很!你若告訴我溫樂陽不在這裡,我便讓你死得痛快些。」

    蚩毛糾似乎有些納悶:「就算溫樂陽在這裡,你便能打得過他?四年前他一個人可以把你們這一群天錐後人都打得落花流水。」

    數斗的聲音裡糾纏著濃濃的恨意和深深的鄙夷:「溫樂陽這個小妖,憑借的不過是幾件厲害的法寶!憑借他自己的功力,我殺他不用第二根手指!」

    熱仙姑咯咯笑道:「聽說他的怪劍毀了,他的妖山進不了化境,還剩下什麼?」說著,滿臉惋惜的搖搖頭:「要他不在化境,可就真可惜了......」她正說著,突然又閉上了嘴巴,臉上陡然升起了猙獰的神色,目光陰狠的盯住溫樂陽正在手裡把玩的蛟刺。

    蛟刺雖然蒙上了龍紋,但形制未變,戾氣依舊,熱仙姑一下這就認了出來。

    稽非老道早就豁出去了,一隻手緊緊握住娃娃,對著天錐後人哈哈大笑:「你們幾個,都跟誰學的毛病,說話只說一半?」

    數斗婆婆突然發出了一聲不知是歡呼還是怒吼的怪嘯,也不理會稽非老道,對著其他兩個同伴叫到:「這小鬼是我的!」說話之間已經揚起了森森的鬼爪,向著溫樂陽閃電般撲來!

    同時七枚泥丸凌空而現,圍住數斗婆婆電射轉圈,穩穩的護住了四周。

    三個天錐後人不知道他已經在秦嶺陰眼中脫胎換骨,自然不會不把沒了法寶依仗的溫樂陽放在心裡。

    稽非老道繼續怪笑的笑罵:「四年不見,老太婆還是那點伎倆,沒有一絲一毫的長進!」

    他說話的功夫,溫樂陽就已經縱身撲出,和數斗婆婆兩個人打成了一團,不過電光火石的一剎,鐵銹和熱仙姑就同時變色,彼此招呼了一聲,身形晃動著就要加入戰團!

    「摘星手」是天星一脈的絕學,當年在神女峰之巔老太婆就憑著一雙手拆了數千修士同時扔出的法寶,施展之下迅疾無比,狠辣異常,更與天上的星斗呼應,接引星辰靈元護在指間,藉以擊碎敵人的真元。

    可數斗婆婆沒想到甫一接戰之下,不僅沒能如想像的那樣立刻把溫樂陽拆成散骨碎肉,反而全數陷在了對方的攻勢裡,對方的每一處關節都成了攻敵的所在,剛擋下肩膀,又要躲開拳頭,還沒來得及化解那一記頭錘,又從頭頂上壓下來一個屁股……

    尤其忍無可忍的是對面那個粗魯漢子在咬不到她鼻子的時候,還會把舌頭也伸得老長,來點她的眉心!

    七枚泥丸破空流轉,助數斗一起圍攻敵人,可是無論泥丸如何咆哮轟擊,溫樂陽總能扭臀縮肩、提跨收腹,一邊和數斗閃電般的對攻,一邊在刻不容緩中避開泥丸的激射,即便是有時候無從躲避,從他身上也會升起一層厚厚的鱗皮蛟甲,穩穩地抗住星丸一擊。

    天下神通,較的無非是一個「力」字,當初溫樂陽的生死毒未能大成,錯拳發出的力量有,打在數斗這一類絕頂高手的身上人家只當是撓癢癢,可現在,數斗只要一個不小心挨上那麼幾下,這一身老骨頭就不知道要碎上幾根!

    熱仙姑和鐵銹速度極快,合身撲向戰團,真正讓他們驚心動魄的不是溫樂陽和如暴風般的錯拳,而是在他撲擊的剎那裡,竟然收起了鋒銳的蛟刺,就那麼赤手空拳的迎向數斗。

    他們兩個人剛剛一動,遽然一股陰狠而渾濁的戾氣沖天而起,一頭全是由骨頭搭起的怪龍身形一卷,已經把鐵銹先生牢牢地纏住了。

    同時一聲比鬼哭還要淒厲萬倍的慘叫聲,從冥冥中卷揚而起,直直的貫穿天地,數百頭火隼上下翻飛,小蚩毛糾手舞足蹈桀桀怪笑,從他身後陡的衝出了無數根黝黑的長籐,隨著他唱念的巫咒,鋪天蓋地的衝向了熱仙姑,黑籐之間,還藏著數不清的毒蟲、厲鬼、惡獸、甚至熱仙姑還看見了自己的師傅、爹娘和孩子。熱仙姑要琢磨一下才明白,自己還沒生養過。。。。。。

    溫樂陽對數斗,骨龍對鐵銹,蚩毛糾對熱仙姑。。。三個天錐後人,兩個拓斜弟子轉眼打成了一團,巫蠱與神通交相輝映,法訣的朗朗念唱和漫天鬼哭狼嚎、骨龍嘶吼層層糾纏,化境的出口之處,彷彿正有漫天神魔在妖嬈亂舞!

    奉命封住出口的老頭子直到此刻才堪堪明白,不久前看著自己耀武揚威半天的那兩個拓斜弟子(我總會打成拖鞋底子。。。PS:豆子說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實力,一張老臉又變得全無血色,半晌之後才清醒過來,忙不迭的大聲吼叫著:「動手,動手,快動手!」

    跟在他身邊的十幾個好手一起揮舞起法寶,雖然明知道他們這點本事沒什麼用處,可也不能就站在旁邊看著。

    老毛頭一吆喝,大胖子屠米業已放聲大喊:「雲天門,一起動手!」

    在人群裡赫赫然響起了一陣應諾之聲,數百件法寶一起放飛,現在大伙才知道,大胖子屠米一直在隱藏實力,現在聽她號令出手的修士,比著剛才殺怪物時的人最少多了三倍!

    化境邊緣徹底亂成了一團,五個絕頂高手彼此殺伐,兩撥修士互不相讓,流光溢彩轟轟雷鳴,彷彿不把天砸下來就決不罷休。

    此刻聚集在附近的化境修士,比著溫樂陽剛來的時候又要多出不少,一萬多人被嚇得四處亂跑,又捨不得不看這場做夢都想不到的驚天惡戰,退到了遠處便戰戰兢兢的止住了腳步,瞎子現在也醒了,正被一群化境修士圍著。

    先前和他套關係的那個禿頭,被眼前的滾滾惡鬥震得目瞪口呆,聲音乾澀的問瞎子:「你看……誰能贏?」

    瞎子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臉色無比篤定:「當然是我們蜀道弟子!」

    禿頭還沒說話,旁邊就有其他人忍不住插口:「恐怕……未必吧,那三個人也都是絕頂修士,現在打得旗鼓相當。」

    瞎子突然哈哈大笑,伸手指著稽非老道,滿是得意的對其他人說:「咱們這邊,還有一位烏鴉嶺上下來的高手沒動呢!」

    數斗的本事,和天書真人在伯仲之間;而溫樂陽現在即便赤手但以錯拳而論,也和萇狸、錐子等人不相上下,現在已經勝券在握。

    感受著身體裡層層流轉似乎永遠也不會枯竭的生死毒,溫樂陽心情好得無以復加,哈哈大笑對著屠米喊道:「屠大家,世宗的情分,拓斜弟子記下了,以後若有吩咐,莫敢不從!」

    屠米揚手收了自己的神通,轉頭望向溫樂陽,滿臉驚喜的問道:「當真?那就請九頂山的好手幫我們滅了正道五福!」

    溫樂陽嚇了一跳,趕忙說道:「換一個……」

    屠米哈哈大笑:「有朝一日咱們又要被五福屠滅的時候,就請溫小仙替咱們求求情吧!」

    世宗與正道五福是生死仇敵,可隨著五福背後的實力浮出水面,別的不說,就單單崑崙道的劉正、鵝羊道的三味分身,世宗根本就不是對手,現在世宗看著聲勢不小,可五福的絕頂劍仙真要哪天一高興,伸伸手就能滅了他們。

    數斗婆婆鬥得雖苦,卻還不覺得自己馬上會落敗,看溫樂陽笑呵呵的和別人聊天去了,森森的罵道:「小妖莫得意……」她的話還沒說完,溫樂陽突然騰出了一隻手,只以單手禦敵。

    數斗氣得心肺欲炸,厲聲怪叫:「狂妄!你自己找死!」說著咬緊牙關,催動所有的真元,向著他狂攻而至。

    溫樂陽讓出一隻手立刻就處在了下風,左支右拙顯得狼狽無比,不遠處的小蚩毛糾看的焦急無比,恨不得罵他兩句。

    不料眼看著溫樂陽被打得節節敗退,數斗婆婆在狂攻之中的身形卻突然一窒,老臉上陡然閃過了一抹蒼白!

    溫樂陽空出來的一隻手,不知何時已經捉住了一枚天星泥丸,手指抖動間,把泥丸捏的粉碎了,隨即溫樂陽躲過了數斗一輪狂攻,用只有老太婆一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錐子是我至親之人,她見不得我有一絲的不開心,我更見不得她被人欺負!四年前你強詞奪理......」

    數斗嘶聲怒罵:「天水一脈貪生怕死,我若再見她,還要罵!」

    啪的一聲,溫樂陽捏碎了第二顆泥丸,聲音依舊很低:「無能之輩,口舌之快,我懶得和你辯什麼,看你一會像爛泥似的重傷倒地,便什麼氣都消了!」說著,突然發出了一陣快活之極的大笑:「我最想打的,就是你!」

    數斗怒嘯、怪吼、哇哇怪叫,鬼爪子舞得快快要把週遭的空氣都扯碎,卻始終沒辦法阻擋溫樂陽一顆一顆的捏碎她煉製數百年、珍若性命的法寶。

    七顆泥丸,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就全數化作齏粉,老太婆法寶被毀身受重傷,兩隻鬼爪子拼起最後的力量,狠狠的向著溫樂陽的臉抓了下去,溫樂陽毫不退讓,同樣揚起雙手,兩個人四隻手掌猛的扣在了一起,旋即啪啪的暴碎聲刺耳的響起!

    在老太婆長聲慘叫中,她的手指詭異的扭曲起來,指骨盡數被溫樂陽的絞碎,跟著被一腳重重踢翻,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溫樂陽對數斗從心裡厭惡,不再看她一眼,邁步向著熱仙姑走去。

    蚩毛糾卻在百忙之中大吼了一聲:「我的!」他望向溫樂陽的目光,就好像在護食的貓似的。

    溫樂陽嘿嘿一笑,也不廢話轉頭又走向鐵銹先生,骨蛟則呼的一聲高高飛起,隨即消失無形,把鐵銹讓了出來。

    鐵銹既不意外,也不吃驚,更沒有片刻的停留,轉身迎向了溫樂陽。

    快步行走之間,大地都在嗡嗡的顫抖著!兩個人越走越近,在一箭之地時同時暴喝了一聲,狠狠的向著對方撲出,就在兩個身影交錯的瞬間裡,轟然一聲爆響炸碎了空氣,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浪浩浩奔騰,向著四周席捲而去,兩個人的拳頭已經對在了一起!

    溫樂陽只覺得眼前金星亂竄,好像自己正跑著突然迎面撞上了一隻大香爐似的,嗷嗷怪叫著向後摔了下去。

    鐵銹卻只是身形一震,落在地上之後嘶啞著冷笑了一聲:「小妖狂妄,咎由自取!」說著再度邁開大步,向溫樂陽撲去。

    這下可把在遠處觀戰的瞎子急壞了,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急的問稽非:「您老什麼時候出手?」

    溫樂陽向後摔出,剛勉強站穩就不得不舉拳,又和鐵銹對了一擊。

    跟著又向後摔出,鐵銹撲擊,第三拳……

    三拳之後,大伙已經快看不見溫樂陽了,鐵銹佔盡了上風,神色裡既驚喜又警惕,勝利似乎來的有些太容易,心裡自然惴惴不安,正想凝聚全力,下一拳無論如何也要把溫樂陽斃了的時候,突然一股鑽心的劇痛從自己的拳頭上狠狠襲來。

    他拳頭上的皮肉,只在一瞬間就盡數枯萎!

    黑白糾纏的脈絡正沿著手腕飛快的侵蝕而上,鐵銹這下嚇得魂飛天外,溫樂陽不緊不慢的從遠處往回跑。

    這種時候怎能少了稽非,老道哈哈大笑著,把剛才鐵銹說的話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小妖狂妄,咎由自取啊!」

    鐵銹腳步踉蹌的後退著,拚命的和侵入身體的生死毒相抗,他調動了全身的真元,才勉強攔住劇毒的蔓延之勢,哪還有工夫在禦敵。

    溫樂陽也沒有追擊,而是一路大笑著,眉宇間的那份狂妄已經變成了窮人咋富、小人得志:「魔胎石不在,流金火靈已碎,現在你們可知道了,溫樂陽還剩下什麼?!」

    溫不草不懂什麼叫涵養,只知道在敵人面前抖一抖威風,痛!快!淋!漓!

    話音落處,溫樂陽突然九指交叉,雙手成錘,高高躍起之後擦著封鎖化境的那個老頭子身邊,狠狠一錘夯在了地面上,嘎啦啦的悶響交迭宛若山崩地裂,一片蜘蛛網班的裂紋向著四下迅速的蔓延而去,直到視線盡頭!

    骨蛟再度凌空而現,張開嘴巴發出了一聲欺凌天地的怪嘯,如神龍盤柱一般,搖頭擺尾的圍著主人緩緩打轉,黑洞洞的眼窩之中,一片猙獰!

    老頭子只覺得一瞬間裡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全身上下軟綿綿的就要摔在了地上,恍恍惚惚裡,卻看見溫樂陽勢若瘋魔,突然跳起來一個跟頭翻過了自己的頭頂.......

    旋即,連聲的叱喝不停的從化境入口響起。

    先是三條人影,從外面無聲的欺入化境,旋即一輪滿月和兩道入鉤殘月陰慘慘的綻放,三道絕頂神通同時發難,狠狠的和溫樂陽、骨蛟撞在了一起!

    月錐後人,滿月、上弦、下弦來了。

    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七個修士,他們雖然比不上天錐後人,但修為也不弱於大穿山甲破土,七個人一衝進來,立刻奮不顧身的撲向蚩毛糾和熱仙姑的戰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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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8:54: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零三章 瘋魔

    先前錐子取百足草、溫樂陽去黑白島,都曾經和月錐後人打過交道。滿月、上下弦三兄弟對他們,並不像其他天錐後人那樣見面就拚命,態度談不上友善,也算不上敵對,曖昧的很。兩次相見之下,不僅沒有生死相搏,甚至在黑白島還救了溫樂陽和錐子一回。、

    可這次卻不一樣了,三個月錐後人現身時,化境出口之處霍然蕩漾起天月一脈的絕頂神通,銀亮如水的月輝霍霍,催魂奪魄!

    溫樂陽手忙腳亂,把蛟刺揮舞成了陰森森的一團寒光,嘴裡卻忍不住怪叫了一句:「幹嗎不一起來!」

    前三個還沒打完,後三個又來了……

    滿月的表情也挺鬱悶:「我們也沒想到你在這裡!」口中這麼說著,不斷盤轉的手印卻毫不留情,一道道璀璨奪目的天月神通在結印之下激射而出!

    跟在月錐身後的七個修士,雖然和那些絕頂劍仙比不了,但是每一個放在修真道上,都是足以開山立碑。橫掃一方的可怕高手,七個人聯手之下,已經接下了蚩毛糾的巫殺,熱仙姑驚魂稍定,一抖身邊的灼灼火雲,身形晃動就要撲向溫樂陽。

    滿月卻惶急的招呼了一聲:「外面已經完事了,不可戀戰!」

    熱仙姑面露狂喜,望向溫樂陽的目光,就好像已經把他當成了個死人,在半空裡身形一轉,俯身抄起鐵銹和數斗,向著化境之外飛快的退去。

    越是猜不透孔弩兒的設計,溫樂陽的心裡就越沒把握,眼看著敵人要撤走,奮力催動全身的生死劇毒,高高躍起之後,在半空中閃電般轉折縱躍,彷彿一頭靈活卻決絕的燕,穿插在漫天跌宕的天月神通之間,向著熱仙姑狠狠撲去!

    骨蛟怒嘯長嘶,巨大的身體翻滾擺動,緊緊護在主人身邊,在無數爆裂的神通中轟轟穿行而過,黑洞洞的眼窩中,不知何時已經暴起了猙獰到極點的暴戾神光!

    鐵銹和數斗被熱仙姑擲向溫樂陽,臉上沒有一絲意外的神情,彷彿事情就該如此。

    鐵銹好像全忘了自己身中劇毒,狂叫了一聲:「金剛、巨靈!」跟著狠狠一掌扣中了自己的頭頂。

    天上驟然爆發起一聲金山斷裂般的鏗鏘怒響,一個方圓數里的青銅色手印赫然衝出無邊火雲,宛若一座大山似的,向著溫樂陽腦袋重重的砸了下來.

    利金一脈,凝結畢生修為的傾力一擊,天剛巨靈。。。

    數斗婆婆重傷垂死,好像隨時都會散架的身體,在半空裡顫抖著翻轉著,張開嘴巴好像還想再怒罵兩句,卻最終哇的一聲,從口中吐出了一枚污濁、噁心的泥丸。

    泥丸一出,本就老邁的數斗,彷彿馬上老了一千歲,不過眨眼的功夫,頭髮從花白變成全白再到枯萎斷碎,全身的皮膚轉眼枯萎全沒了一絲光澤,瞳仁渾濁的好像已經融化在眼白中,變成了渾濁的一片。

    泥丸醜陋而骯髒,似乎還帶著老太婆的胃液和濃痰,甫一現身便崩碎成千萬道塵埃,與此同時,萬盞銀星在溫樂陽身邊閃現,即便漫天熊熊燃燒的烈焰,也無法遮掩這份朦朦星光!一道道銀線在星叢之間如電穿梭,轉眼編織成一張閃爍著鋒銳光芒的大網,猛的罩向了他!老太婆乾脆斷絕了自己的生機,一枚本命泥丸,千重星幕殺陣......

    在熱仙姑,數斗和鐵銹同時發動捨命一擊的同時,三個月錐後人各自退後了一步,上弦在西,下弦站東,滿月守住中關,各自盤結手印。

    上弦:「生殺予奪!」

    下弦:「浮光掠影!」

    滿月的身體抽搐著,聲音也隨之顫抖,讓人分不清他是在哭還是在笑,可那聲怒吼,彷彿要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從嗓子裡噴出來:「殺•••影啊!」

    溫樂陽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突然消失了,繼而,無邊的黑暗悄然卻快如閃電的從大地上猛的湧起,一下子把他和骨蛟盡數吞沒!

    火行,舉火燒天

    金行,金剛巨靈

    天星,星幕千重

    天月,殺影

    四支天錐後人,四支殺天神通!

    從四面八方,同時擊中了溫樂陽!無數觀戰修士最後看到的,是半空裡那條凶狠醜陋的骨龍在無數可怕的神通之下,陡然綻放出慘慘的幽冥鬼氣,身體盤轉蜷縮,把溫樂陽緊緊地護在其中……

    隨即便是一蓬足以刺瞎所有人的光華,炸碎在天地之間!一道百仞氣流捲揚而起,帶著戳碎耳鼓的嘯叫,轉眼橫掃全場!

    蚩毛糾目眥盡裂,再也顧不得和敵人糾纏,怪叫著撲起來想要去救人,雙腳剛剛離地就被那股毀天滅地的巨力重重的拋開。

    漫天塵埃,瀰漫了所有人的五感、靈識!

    稽非老道抱著娃娃,和化境裡的修士們一樣,被神通炸碎揚起的巨力推成了滾地葫蘆,亂七八糟的向後摔去,臉上沒有了一絲血色……他心裡唯一的一個念頭是:媽了個巴子!

    比起兩外兩個先前就受傷的天錐後人,熱仙姑的狀況是最好的,雖然全身功力盡散,但還沒受什麼傷,眼看著溫樂陽被連串的神通吞沒,她的眼裡閃爍著無比的興奮,散功對她才不怕,只要不死,再重的傷也沒關係,他們還有百足草,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盡數恢復。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三個天錐後人還站在原地喘息,熱仙姑、鐵銹和數斗正搖搖晃晃著從半空摔落……

    眼看著四年裡每一思之便咬牙切齒的仇人被碎屍萬段,數斗老太婆人已將死,還在半空墜落,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就在她乾枯的嘴唇剛剛挽起一個弧度,還沒來得及笑出聲音的時候,突然一個人影,從漫天的塵埃之中衝了出來!披頭散髮、衣衫襤褸、渾身批血、神情猙獰••••••,嘴裡嗷嗷的不停發出嘶啞卻毫無意義的音節,彷彿一頭瘋了的獸,更像一尊宛如承天之怒的煞神!

    骨蛟被砸碎、蛟甲被焚盡、蛟刺被斬斷,可就算失去了所有的法寶,溫樂陽還有一身劇毒凝練的經脈、筋骨、血肉!

    四道神通足以毀天滅地,卻沖不垮溫樂陽這十年間為了家人喜樂、為了心上人平安、為了追尋祖師爺下落、為了保住萇狸、錐子的性命而嘗試過天下至痛、吃盡世間最苦磨練出來的一身銅皮鐵骨。

    毒身,雖未成聖,卻也不是他們這些想要捉拿萇狸、想要殺光拓斜弟子的仇人能抹殺的!數斗還沒來得及把笑容換做驚駭,就覺得腳腕一緊,被溫樂陽牢牢地抓住。數斗已經瀕死,卻被眼前這頭瘋了的怪物嚇的嘴唇顫抖,幾乎是哭著說了一聲:「饒我......」如果數斗老太婆能有哪怕半秒的時間來思考,她都絕不會求饒,甚至還會破口大罵,可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思維已經徹底停滯,取而代之的是求生本能的反應。

    半空裡血光暴現,數斗慘聲長呼,佝僂枯萎的身體被溫樂陽狠狠的從半空甩向了地面。

    轟的一聲巨響,數斗把地面砸出了一個深深地大坑,可她的半截腿子,還被溫樂陽握在手裡......溫樂陽把她掄向地面的時候,卻並未放手!

    溫樂陽扔掉了斷腿,又向著已經快要嚇瘋了、淚流滿面卻渾然不自知的鐵銹撲去。

    幾乎與此同時,叱喝聲大起,胖子鰻魚全身裹滿月輝,流星般迅猛可怕的把自己砸向了他!

    溫樂陽幻想過以後會對上孔弩兒,殺得日月無光、自己渾身浴血……可他做夢也沒想到過,自己這輩子竟然還能享受一次華山之巔、一群妖仙圍攻大鬍子的待遇。

    雖然合擊威力比起那次要差了不少,可氣勢上卻一點也不差,溫樂陽是瘋了,不過不是氣的,是嚇得……

    不過不管是被氣的還是被嚇得,但是的的確確是瘋了,眼前還有無盡光弧閃爍。耳中還有隆隆巨響跌宕,腦子裡徹底變成了一片空白。

    唯一剩下的,便只是因為溫不草世代狠戾,而種在他骨子裡的那份你死我活:我沒死,你便不用活了!

    溫樂陽不躲不避,四肢大張狠狠的抱住了滿月,錯拳跌宕中生死毒洶湧咆哮,巨力與劇毒盡數向著對方身體狠逼了下去,滿月也調運全身真元,如驚濤駭浪般的衝擊溫樂陽的胸口,兩個人無數修士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從天上抱著,一起直挺挺的摔落在地,這才同時分開。

    兩個人好像喝醉了似的搖搖晃晃的爬起來……喉嚨裡一起發出了咕嚕咕嚕的悶響。

    滿月雙手撫胸,臉色蒼白到了極點,眸子裡都閃過一絲絲黑白糾纏的生死劇毒,低下頭大口吐血。

    溫樂陽卻雙手握拳,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中都擠出了血珠,把他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血人,他也嘔血,不是吐,而是仰天噴起了一口血霧!

    四道神通,溫樂陽就已經身受重傷,此刻又毫無花俏的和敵人以真元對沖,就算不死,也只剩下半條命了。

    蚩毛糾眼角都已經瞪裂,在他身邊長出的每一條長籐都發出淒銳的尖嘯,仿若怒海般撲向敵人,上弦下弦同時低吼著迎上了他。

    除了巫蠱之外,蚩毛糾也像個木偶娃娃似的,笨拙卻迅捷無比的捏動著身體,嘴裡時候發出一聲鼠嚙,時而唱幾聲鴉啼,和上下弦打在了一起!所有人都知道,蚩毛糾瘋了,他是巫者,縱然蠱戲厲害,近身和絕頂劍仙拚命也討不到好處!

    剛剛從外面衝進來的七個修士根本不管眼前的慘戰,展動身形把另外三個妖仙抱起來向著化境之外撒腿就跑!

    屠米、侏儒老道這些好手的眼裡儘是無奈,他們被巨力衝擊,雖然沒受什麼傷,可真元震盪之下,一時間難以恢復戾氣,沒辦法再施展神通攔截敵人……

    一聲痛徹心扉的悶哼,蚩毛糾踉踉蹌蹌的摔開幾步,一對一他或許不怕,但是以一敵二卻無論如何也不是上下弦的對手,可就在蚩毛糾跌倒的同時,溫樂陽突然抻了抻脖子,把最後一口想要噴出的鮮血又吞回到了肚子裡,像個暈頭轉向的狗熊似的,原地轉了半圈,又搖搖晃晃的跑向了滿月胖子。

    胖子的下巴都是鮮血,看見溫樂陽又衝過來,只是哭著喊了一聲:「你不是人!」跟著步履闌珊,拔腿就跑了...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一聲幽幽的輕歎,一個渾身都裹在白袍中的人影,從化境之外飄然而進,穩穩地攔在了溫樂陽身前:「止步,我不想你死於我手!」

    溫樂陽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哭還是在笑,完全下意識的回了一句:「去你媽的!」跟著雙手張開,一把抱住對方,錯拳、生死拳。勉勵催動,而剛剛恢復了一點心智的腦海中,卻隱隱覺得那裡有些不對勁......

    聲音有些熟悉,鼻端飄進了一抹蘭香,懷裡的身體嬌小柔軟。

    白袍人這時一聲輕歎,有著一聲沉沉的無奈,隨著她的歎息摔落在地,濺起的是一蓬不知所謂的寂靜。

    溫樂陽鬆開了她,對方的修為,或許比不上萇狸、錐子,但絕對超過那幾位天錐後人,現在重傷之下的溫樂陽,根本沒辦法把毒力攻進她的身體,白袍人只是屏息凝立,並沒有催動真元反擊。

    白袍人對著上弦下弦兩個人叱喝了一聲:「住手!」跟著伸手在臉上一抹,對著溫樂陽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意。

    溫樂陽已經醒過來了,眼睛發直的看著白袍人,過了半晌結結巴巴的說了句:「怎麼是你?」

    一字宮,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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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零四章 新月

    滿月、上下弦三人看到十九來了,不約而同的長出口氣,齊聲對著她招呼了一聲:「老大!」

    十九退開了幾步,對著溫樂陽笑了笑:「我便是新月,西北鳴沙山天月一脈的傳人,」說著,又伸手指了指另外三個月錐後人:「也算他們的老大。我沒想到,你也在這裡。」

    就算溫家的小孩子都知道,一直以來一字宮都對九頂山有所圖謀,不過對方始終不露惡意,溫家眾人也不願翻臉,可溫樂陽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字宮竟然就是天月一脈,十九更是天月一脈的首領,新月!

    大胖子滿月也站住了腳步,臉色灰敗到了極點,手忙腳亂的從懷裡翻出了只繡著一輪滿月的繡囊,小心翼翼的取出一片百足草的葉子放入口中,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對著十九苦笑:「當初老大你就不該救秦錐,拓斜後人循著線索就找上了化境。。。」

    溫樂陽腦子亂哄哄的,聽了滿月的話,幾乎是下意識的追問十九:「秦錐是你救的?」

    十九點點頭:「我救秦錐,是天經地義之事,和你們拓斜傳人沒什麼關係的。」說完,十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目光陡然決絕起來:「你既然在化境,就必死無疑了,孔弩兒的事情我絕不容你壞掉。你還有什麼心願,以鳴沙山天月一脈先祖之名立誓,我幫你辦到!」

    屠米踏上一步,高聲冷笑:「這裡上萬修士,你們幾個縱然修為卓絕……」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上弦陰森森的開口截斷:「咱們幾個才沒心思跟你們打殺,只要你們一動手,我們立刻離開化境。」

    下弦接著他兄長的話說下去:「外面大陣已成,只等我們一離開,十萬大山的無數怪物就會衝進來,你們若想讓溫樂陽和十九安安靜靜的說幾句話,就都老實呆著!」

    溫樂陽再沒有一點力氣,蚩毛糾也有傷在身,對方還有一個新月、一對上下弦三個戰力無損的絕頂劍仙,勝負已分。雖然周圍還有上萬修士,可憑著他們的修為,月錐後人想走,根本就阻攔不住。

    溫樂陽實在懶得再動腦筋,全身上下都因為脫力而突突突的顫抖著,他明白對方肯定不會讓自己離開化境,勉強伸手指了指蚩毛糾、稽非等人,又指了指侏儒老道和屠米:「讓他們離開此處。」

    十九卻搖了搖頭:「不可能,人太多,而且帶出這裡的人,都會被我抹掉這一段時間的記憶。」

   「 蚩毛糾身懷異術、屠米和祁連掌門修為高,我封不住他們的記憶!另外那三個人……」

    溫樂陽呵呵的笑了:「他們是稽非和水鏡,還有一個不過是個小孩子。」

    十九苦笑著:「這份易容術,著實了不起!他們三個我會帶離化境,在抹掉這幾個月的記憶之後,放他們回去。」說著,頓了片刻:「我無意與拓斜一脈結仇,可此間的事情要是被九頂山知道,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我這麼做……望你能明白!」

    蚩毛糾對十九說:「你把溫樂陽也帶走,拓斜一脈從此永感大恩!」

    十九還是搖頭:「溫樂陽要出去,拼了命也會阻撓我們,而且…帶他出去,我們也沒法交代!」

    蚩毛糾雙眼血紅,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窒悶的喘息,還想再說什麼,十九就淡淡的開口:「何必…不可能的。」說著,伸手一指稽非、水鏡和娃娃三個人,回首招呼另外三個同伴:「把他們也帶走。」

    溫樂陽又一指瞎子:「他也是個普通修士,要去九頂山幫我服了。」溫樂陽只想著胖蟲子能活命,卻沒想到我服了認主通靈,如果他死了蟲子也沒得活。

    十九痛快之極,伸手又把瞎子拉過來推給她的同伴,揮手喝令:「你們先走,我隨後跟來。」

    另外三個月錐後人帶著稽非水鏡、娃娃和瞎子轉身就走,稽非回過頭想說什麼,卻最終沒出聲,看著蚩毛糾微微點了點頭,用口型比劃兩個字:「撐住!」隨即一行人消失在化境入口。

    蚩毛糾真想回他一句:撐得住嗎?

    他們一動,化境裡的大群修士立刻也跟著動起來,就連屠米都忍不住隨著人群一起湧向出口,可誰也沒想到,先前幾個毫無停滯就離開的出口,等著屠米再衝過去的時候,竟然從外面傳來了一陣厚重無比的力量,彷彿有一座看不見、推不開更撼不動的大山,死死地阻住了化境唯一的出路。

    化境裡的修士們被古怪的力量攔住,一時間盡數嘩然,有反應快的人已經明白,有人在外面設下了禁制,只容他們自己人隨意出入。

    十九好整以暇的解釋了幾句。

    這個禁制許進不許出,剛才禁制還未能成形,所以他們派了些手下來封住出口,現在禁制列成,再不用人來把手,除了仙師弟子可以隨意出入之外,化境眾人誰也休想離開!

    說道這裡,十九笑了笑,又把目光望向溫樂陽:「如果你完好如初,或許能用你的古怪拳法打通禁制,不過現在......一會等我離開之後,十萬大山的怪物就會盡數湧進這裡,孔弩兒派人設計了四年,本來就是要把化境裡的修士拿來喂怪物。」

    十九的聲音不高,不過也不是刻意壓低聲音,周圍的修士本來就已經暴躁起來,聞言之後盡數大怒,排山倒海般的一陣怒吼之下,層層法寶升起,轉眼遮天蔽日,恨不得立刻就把十九碎屍萬段,以求洩憤。

    就在群情激奮的剎那,陡然間火隼穿梭,萬道黑色長籐妖嬈而舞,從天空鳥瞰彷彿一朵黑色的噬人花霍然綻放!蚩毛糾的聲音森嚴到了極點,幾分青苗口音,更把虐戾揚撒到了天上:「全都退開!」

    屠米也一咬牙,再度揚起了手中的令牌,叱喝道:「護住!」巨廈將傾之際,世宗弟子依舊奉命嚴明,應喝中已經把蚩毛糾等人層層護在中間,亮出法寶和其他修士對峙。

    生死攸關,屠米倒不是一味支持溫樂陽,她為人精明,明白大家一窩蜂的動手,唯一的結果只能是逼十九逃走,跟著大難臨頭。與其如此倒不如讓溫樂陽和十九談談,說不定還能找到些生機。

    化境裡的人怒歸怒,可大都也是精明之輩,片刻後就想通了這個道理,恨恨的收起了法寶,有些性急的人則一幫一夥的再去探出口的禁制,盼著能有一線機會找出禁制的破綻。

    蚩毛糾看著外面安靜了許多,這才鬆了口氣,他的神色倒沒有太多的惶急,反而還有些納悶,望著十九問道:「你為什麼還不走?」

    十九的笑容溫和,雖然算不上驚艷絕美,卻讓所有看著她的人,都有一份賞心悅目的舒適:「想救你們,卻又不能,心裡不是滋味,所以多留一會吧。想知道什麼,我盡數告訴你們。」

    蚩毛糾雖然不到二十,但生性豪爽,聞言哈哈的笑了:「好!落個明白死,總比做糊塗鬼強得多!我先問,剛才不就有怪物衝進來了?直接讓怪物向裡面衝不就好了,又何必還惹出這麼多麻煩。」

    果然,十九立刻就回答:「那只是附近兩座山峰的怪物,衝殺一會還行,時間長了就撐不住了;現在,外面等著開飯的是整座十萬大山所有的怪物!」

    蚩毛糾痛快無比得點點頭,揮手拍了拍溫樂陽:「該你了,你問吧!」

    溫樂陽現在都快站不住了,那還問得出來什麼,琢磨了片刻之後苦笑道:「我不問了,你要有時間就自己說說吧!」

    十九一反平日裡那份大家閨秀的雍容,伸手搔了搔後腦勺,臉上浮現起一份俏皮的痛苦:「從哪開始說呢……」

    溫樂陽也笑了:「從頭!」

    十九吐了吐舌頭,笑道:「那可說來話長了!」說完,又想了一會,這才開口道:「我不知道你們對孔弩兒瞭解多少,不過……月錐後人卻知道一件事:把柳相鎮壓在黑白島的孔弩兒,不是當年引領天下修士為之效命的那個仙師!」

    說完之後,還怕溫樂陽聽不懂,又補充了句:「我的意思是,在凝練鎮妖天錐的前夕,有人冒充仙師!現在的孔弩兒,不是當年的仙師!」

    溫樂陽咦了一聲,饒有興致的挑了下眉毛。

    分身老三奪舍本尊,是機密絕頂的事情,錐子也是因為身處在那個陰謀裡,才能知道始末。

    月錐後人當然不曉得這個秘密,卻不知道從哪看出了破綻。

    也許是因為溫樂陽必死無疑,也許是十九真的心懷遺憾,言語之間也沒再隱藏什麼,原原本本的把天月一脈的事情說了出來。

    天月一脈之下,分新月,滿月,上下弦四個流派,其中以新月為首。

    鳴沙山天月宗和雪頂上的天水宗一樣,功法都是陰屬,歷代門主都是女子。月宗的先祖身為絕頂劍仙,常年追隨仙師,兩個人的關係也親密的很。

    說到這裡十九的臉紅了:「就是…特別親密的那種,其他人都不知道。」

    溫樂陽明顯來了不少精神,呵呵笑道:「明白,他們倆不是一般的親密!」

    十九也笑的賊眼忒忒……仙師率領天錐高手殺上雪頂,錐子慘遭毒手,天月門主還沒太在意,可在日後的相處中,她漸漸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可以說,當年的天月,比老三還要更熟悉他的身體,日後在單獨相處中,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她以前留在老三身上的一個『記號』,消失不見了。

    溫樂陽情不自禁的泛起了一個古怪的笑容,本尊和老三一模一樣,老三佔了本尊的身體,天月發現身體變了,以為人也變了,其實人還真沒變……這事複雜了。

    老三根本沒在意自己身體上的一個小小痕跡,更不會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告訴天月。天月卻以為孔弩兒已經換人,但新的孔弩兒神通修為比著原來更勝,她生怕流露出一絲破綻,就會引來滅門之災,既不敢試探,更不敢直言相詢。

    天月沒把這事告訴其他天錐高手,她心裡明白,這樣做的下場,就是和天水一脈一樣,被人家斬盡殺絕。

    後來天月自己被抽離元神凝練天錐,為了保住門宗不敢反抗,可以說,八個追隨仙師的天錐高手之外,還有一個天月,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被抽離元神。

    由此,月錐弟子也不像其他天錐後人那樣,甘心情願繼續等著為仙師效命,而是圖謀這有朝一日偷走黑白島上的月錐,想辦法復活先祖。

    黑白島天錐大陣列成之後,孔弩兒隱退,從此不知所蹤,不過在他離開之前,為了日後能隨時聯繫自己的手下,給所有的座下高手都種下了靈撰,並從此傳承。這種法術與人無礙,不過可以讓他們之間互相聯繫,也能讓仙師隨時找到他們。

    仙師的靈撰在新月身上代代傳承,月錐弟子不敢妄動,經過了不知多少代,直到三千年前,才終於想出辦法破掉了這種法術的傳承,從那時起鳴沙山天月一脈才正式消失在其他人的視線中。另外幾個天錐門宗都以為月錐血脈斷絕,也不以為意。

    十九說著,望向了蚩毛糾:「破解靈撰的法術,很像巫術,是先祖們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機才找出的辦法。靈撰果然被破掉,不過代價是......」

    蚩毛糾剛才一直在盯著十九身上的白袍子,莫名其妙的發呆,現在才回過神來,想也不想的接口道:「代價是每一代新月都不能有自己的名字!哈哈,所以你叫十九,不過十九也挺好聽,至少比十三強多了。」

    十九哈哈大笑:「十三是我姐姐!不止新月一個人,而是每一代新月門下的女娃娃都不能有名字。」

    新月的決定修為不是單純修煉而成,而是在傳承之中血脈覺醒,不過在血脈覺醒之前,任誰都不會知道,月錐家裡那一大堆女娃子之中,誰會成為下一個新月。

    所以家裡每一個女娃都不能有名字。

    十九是在溫樂陽探訪雪頂的時候,得以血脈覺醒,拜月傳神,得到了朔月之力的傳承,從那時其她便是月錐一門的門主了。

    對於月錐後人來說,一字宮只是一個身份的掩護,根本無意把它變成正道五福,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一字宮要追查下去就需要更多的勢力,又逢一千年前正邪惡鬥,一字宮才趁機崛起。

    十九的目光在溫樂陽和蚩毛糾之間流轉,笑道:「我們要追查的事情,就是你家拓斜師祖的下落!」

    溫樂陽突然笑了起來,軟綿綿的伸出手拍了拍蚩毛糾的肩膀:「拓斜師祖威風了!五福崛起,哪一個都和他脫不開干係!」

    蚩毛糾也放聲大笑,那份自豪溢於言表,哥倆笑了半天才收聲,又異口同聲的問:「追查我們拓斜師祖做什麼?」十九正色回答:「因為每一代新月,都與黑白道上被凝煉成月屬天錐的先祖有聯繫!」

    溫樂陽滿臉詫異,瞪大了眼睛。

    天月一脈的先祖雖然被凝煉成鎮妖錐,都是每逢新月血脈覺醒之際都能通過拜月傳神,和下一任新月以神識短暫溝通幾句。

    就連十九都不知道,這門奇特的本領,究竟是先祖在被凝煉成天錐前特意準備、修煉而成的,還是她們天月一脈的先天神通。

    兩千年前,拓斜曾經登上黑白島,把施巫復活錐子的事情和盤托出,盡數告訴了天音鎮魂。

    月屬天錐也是由此得知,自己復活有望,不過直到快一千年之後,新的新月血脈覺醒,月錐才有機會把這個消息傳給自己的後人,那時候拓斜早就消失了。

    就是為了追查拓斜和他傳人的下落,一字宮才發展勢力,不久之後他們就查出了溫、苗、駱三家,可那時三脈蜀道傳人不過只是普通人罷了,根本幫不到他們。

    轉眼又是千年,直到溫樂陽煉成了溫辣子先祖的功法,在村子裡重挫一群修士,當時一字宮第一個想法就是:拓斜回來了,溫樂陽繼承了拓斜的衣缽。

    隨後溫樂陽又在峨眉山被大慈悲寺上下視為貴賓,一字宮就更加重視了。

    說到這裡,十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鏡泊妖女潛入苗疆,想要奪取巫力,我們也得到了消息。」

    當年鏡泊莫家就是被一字宮打殘的,餘孽遁入人間,淪為世家。

    且不論他們背後的月錐,一字宮執掌修真正道千多年,鏡泊妖女的圖謀又怎麼可能瞞得過他們,平時懶得理睬,可絕不會讓仇人奪了整個苗疆的巫力。

    一字宮的好手本來正要趕赴苗疆剷除妖女,卻因為溫樂陽的橫空出世而改變了主意。

    按照一字宮的想法,如果拓斜真的回來了,就絕不會看著苗疆出事,這麼好的一個試探的機會,一字宮可不捨得放過。

    溫樂陽又救下了苗疆,一字宮越來越篤定,逼親一事,說到底還是為了尋找拓斜的下落。

    再之後溫樂陽強勢崛起,修真道風起雲湧,早就消失多年的妖仙,屍仙,劍仙連番登場,一字宮都死死地跟住溫不草這條線。

    至於十九嫁不嫁溫樂陽,一字宮無所謂,反正他是賴在溫家了,只要拓斜一露面她便能知道。

    溫樂陽聽著直搖頭:「你還不如直接問問我們呢!」十九展顏而笑,淡淡的美麗著:「那時你們就算說實話,我也不肯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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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8:55: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零五章 仙草

    十九在九頂山待了幾年,直到四年前華山之巔的那一場苦戰,溫樂陽、萇狸、錐子等人幾次都幾乎死定了,拓斜也始終不曾現身,她這才確認拓斜下落不明。

    蚩毛糾又開始望著她的白袍子發呆,十九終於忍不住了,伸手在蚩毛糾眼前晃了晃:「這衣服怎麼了?哪髒了?」說著自己也低下頭,四處在白袍子上找哪髒了。

    蚩毛糾嘿了半聲:「這身衣服眼熟的很!華山的時候,那個神神秘秘的白袍人,就是你吧?」

    十九卻撇了撇嘴巴,滿臉的不滿意:「才剛認出來?還以為你早就發現了!那時我救了你們兩次!」

    說著十九掰開春蔥般的手指,帶著一絲得意的給他們數著:「第一次是妖仙和大鬍子拚命,最後一擊之下跌宕巨力,是我暗中施展神通,救下了幾個修為差、卻和溫家親近的人。」

    蚩毛糾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第一次你救下的人裡,有我。」

    「第二次救下的人裡,也有你!」十九嘻嘻的笑了:「溫樂陽和妖仙被劍膽還魂的大鬍子追進了離離山,那幾門天錐弟子想要反撲,我先下山易容,再回來鎮住了場面。否則什麼大小兔妖、崑崙劉正,全都要橫死當場。」

    十九似乎有些累了,活動了活動肩膀繼續道:「那時我已經是這一輩的新月了,出手救人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這份情誼卻不算小,我們雖然不是同道,可集結在九頂山周圍的勢力著實不小,留下幾分人情,以後真要有什麼誤會,也算是給我們留下幾分餘地。」

    說到這了,十九的笑容漸漸暗淡:「不過,沒想到你們會在這裡,這次沒法子了。」

    蚩毛糾皺著眉頭:「怎麼不是同道,你們也要對付孔弩兒,為什麼不和我們聯手?」

    十九卻搖搖頭:「錯了,要對付孔弩兒是你們,我們只想復活先祖!如果找不到拓斜,天下間能救活復活先祖的,便只有一個人了!」

    溫樂陽歎了口氣說:「孔弩兒!」

    十九有些無奈的點頭,「不錯,除非確定找到了先祖復活的辦法,否則孔弩兒絕不能死。所以,不能讓你們走。」

    蚩毛糾還不甘心:「就算找不到師祖的下落,我巫術精進之下,也未必幫不了你。」

    十九不等他說完就苦笑了起來:「孔弩兒就一個,死了就沒有了。可你死了,傳承了三術合一的苗不交還會不停有大巫出現……以後我們還有機會。要是你的話,你會選哪個?」

    蚩毛糾被噎得目瞪口呆。

    溫樂陽無所謂的揮揮手:「不說這些了,繼續說後面的事情。」

    開始的時候,月錐後人想盡辦法抹去身上的靈撰,是為了行事方便,不再受孔弩兒的控制,可到了最後,終於明白想要復活先祖,只能指望拓斜歸來或者孔弩兒出手。

    四年前孔弩兒行跡重現,對於十九來說,這也是個復活先祖的機會,這才採擷了半棵百足草主動示好。至於靈撰的消失他們自有一套說辭,有百足草,又有四個絕頂高手的實力,孔弩兒的手下歡天喜地的重新接納了他們。

    溫樂陽咳了半聲:「你們不嫌折騰?」

    十九比他苦惱多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開始祖先們還以為能憑著自己的力量成事,可後來才發現根本不可能,說到底,要麼拓斜,要麼孔弩兒,總要指望上一方。」

    十九說完了月錐弟子的往事,又把話題拉回到現在。

    那個五行妖怪本來在沉睡,突然被仙師諭令驚醒。這才出山領袖一群天錐後人,開始準備化境的事情。

    這個妖怪自己似乎也有些渾渾噩噩,只記得自己是仙師的弟子,而這次圖謀的事情關乎仙師生死,無論如何馬虎不得。

    在這四年裡,妖怪領著大群的高手,一共佈置了三座法陣。

    第一座法陣是數斗、鐵銹和熱仙姑三人在化境中施為的,將這片天地悄無聲息的接連十萬大山。

    第二座法陣由五行妖怪主持,按照事先算好的化境方位佈置下來,製造巨震、封閉舊路,將新路開在十萬大山的腹地之中。

    溫樂陽這才明白,最後一次化境巨震,不是被十萬大山牽累,而是孔弩兒的法陣所為。第三座法陣已經佈置完畢,但是還沒有發動,具體什麼用途十九也看不懂,只知道要有熱仙姑、數斗、鐵鏽和五行妖怪四個人合力才能催動。

    巨震之後,五行妖怪命天錐後人守在出口之外,隨時增援裡面的人,自己則進入十萬大山,去摧毀鎮壓惡穴的靈石、釋放大山裡的無數怪物。五行妖怪歷時一個月之久,剛剛才回來,十萬大山的怪物只是盡數暴躁了起來,並被妖怪的法術引向了這裡。

    說到底,孔弩兒做的就是要把化境裡無數的修士都拿來喂怪物,具體為什麼,恐怕除了孔弩兒自己之外誰也不知道。

    十九暫時不管別的,要孔弩兒活下去就得完成他的設計,所以月錐傳人才現身,進入化境救了熱仙姑等三人。

    十九把所有的事情說完,眨了眨漸漸濕潤的眼睛,想要把眼淚收回去,卻一不小心弄巧成拙,淚珠兒滑出的痕跡清澈、清晰。她張開雙臂俯身抱了抱溫樂陽:「秦錐與我引你為友,事難兩全,就此別過了。如果你們能活下來……算了,你們又怎麼可能還活著。」說到這裡,十九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站起來轉身就走!

    月輝護身,一道燦燦的弧光閃過,十九便消失在化境出口。

    大群的修士都在虎視眈眈的盯住她,可沒有一個來得及做什麼,直到她已經消失不見,才齊齊的發出了一聲驚呼,而與此同時,一聲震天價般的嘶吼聲,猛的沖天而起,十幾頭長著三眼、四足都爬滿綠色鱗片的怪象,從入口狂奔著衝進了化境!

    隨即,怪叫長嗥聲轉眼沸騰,不知多少怪物,密密麻麻的從外面衝了進來!

    一眾修士有的怒聲咒罵,有的倉皇驚呼,揮舞法寶亂七八糟的砸向怪物,封住出口。

    溫樂陽終於身子一軟,靠著蚩毛糾坐倒在地,費力的吐出一口氣:「可走了!快拿出來!」

    蚩毛糾本來正滿臉得意的笑著,聽到溫樂陽的話猛的愣住了:「你。。。你怎麼知道?」

    溫樂陽坐倒之際牽動傷口,渾身上下都撕扯的痛不欲生,臉上的肌肉都擠成了一團,不過聲音倒還算輕鬆:「苗疆第一巫者,如果沒有所圖,哪會傻得去和上下弦肉搏。」

    蚩毛糾哈哈大笑:「死不死,就看這裡有什麼了!」,翻手亮出了一個小小的繡囊,囊上赫然繡著一輪下弦月。他不惜重傷也要和敵人近身肉搏,是為了。。。偷東西!

    蚩毛糾和上下弦拚命地時候,漫天狂籐亂舞,怪蟲翻騰,一根沒有一點殺傷力,卻能瞞過修士靈識的細籐悄無聲息的勾出了這只繡囊。另外半棵百足草被月錐後人奪走,這種可以保命的仙草,他們當然會隨身攜帶,蚩毛糾最後,拼得就是這個繡囊!

    果然,三片瑩瑩翠葉,赫然躺在繡囊之內,被一抹銀色的月輝封著藥性。

    天下間,能殺了下弦的人不少,可能讓他不知不覺遺失繡囊的,恐怕就只有蚩毛糾一個。

    蚩毛糾不再廢話伸手取出一片葉子塞進了溫樂陽嘴裡。

    溫樂陽只覺得一股清涼從口中擴散開來,隨即便是無盡的昏昏沉沉,還沒來得及再說一句話,就昏睡了過去……

    蚩毛糾長出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屠米便已躍至他身旁,指著溫樂陽問道:「要多少時間能醒?」

    蚩毛糾搖搖頭:「不會太久,大抵幾天的功夫,具體時間卻說不好。」

    化境中的修士們此刻已經亂成了一團,嘴裡大聲叱喝著,指揮著自家法寶亂七八糟的轟向那些擠進化境的怪物們。

    侏儒老道也快步走到蚩毛糾跟前,搖著頭也不知道他在看誰:「這麼亂打不行!」

    怪物勢大,但化境的出入口卻有限,修士們所處的位置實際易守難攻,佔了地利,可上萬修士亂糟糟的各自為政,一起揮動法寶,常常千百道神通彙集到一起,卻只殺掉一個怪物。

    隨即有不少人發現自己的神通被白白浪費,不約而同的停手,一瞬間裡封鎖入口的神通幾乎全部消失,差點又被怪物們衝進來……

    侏儒老道繼續說:「現在用一成人手,可以穩守入口半個時辰!」現在聚攏到出口附近的修士足足超過了兩萬人,其中大部分人雖然臉色倉皇,但幾乎沒有人逃走,化境深處已經被震成了一片廢墟,誰心裡都明白,一旦被怪物們突破出口,就是一馬平川,再無險可守。

    屠米的神色裡看不出一絲焦急的意思,直接說道:「分成十隊,往復輪轉而上,不過要這些人聽話,還要借重拓斜傳人的名聲。」

    可侏儒老道卻搖頭:「分成五隊,每隊兩組,一組狙敵,另一組策應。」

    屠米是一方豪強,胸中韜略縱橫,略一琢磨就明白了侏儒老道的意思。

    怪物的實力參差不齊,現在看上去,用一成人手就能守住入口一小時,可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會有大群強橫的怪物發起攻擊,始終用一成修士來輪換太不保險。

    屠米呵呵的笑著對侏儒老道點點頭:「雲天門下,七百修士,聽從老神仙調用。」

    侏儒老道衝著蚩毛糾還了個禮:「屠大家這麼說,著實羞煞老道了……」

    蚩毛糾剛忙跳到一旁,笑著說:「同舟共濟,彼此間沒得那麼多客氣,狙殺怪物的事情就請祁連仙長做主了,我就負責給大伙爭取點時間!」

    說完,蚩毛糾深吸了一口氣,陡然吐氣開聲,對著周圍所有人斷喝:「四天之前,溫、苗、駱三家盡起高手,會同一眾妖仙進入十萬大山,不用多少時候,便能破去賊子的法陣,還化境一個清靜!」

    蚩毛糾一開口,先給大伙畫出了一張「援兵將至」的大餅。

    修士中大都面露驚喜,剛才連番惡鬥之下,幾個絕頂劍仙都喊出了『溫樂陽』,的名字,天下修士都知道,溫樂陽是蜀道之上最出名的弟子,溫、苗、駱三家絕不會置之不理,聽了蚩毛糾的話,心裡都踏實了不少。

    蚩毛糾繼續說道:「唯盼大家同舟共濟,只消撐過這幾天,便天下太平了!」

    話音剛落,人群裡就從四面八方響起了應和聲:「仙姑不必多言,咱們聽憑調遣!」

    屠米微微一笑,現在人群裡起哄的,都是她門下弟子,不過這幾年裡拓斜傳人名聲大振,剛才蚩毛糾和溫樂陽哥倆又大顯神通,當著所有人的面連續重創絕頂劍仙,現在已經變成了大伙心裡的救命稻草,喝應的聲音越來越多,轉眼就變成了排山倒海般的轟然應諾!

    蚩毛糾哈哈大笑:「自家事自家知,我的本事當個馬頭卒還行,要做大將軍。。。別的不說,外面的怪物們做夢都會笑出了聲。」

    修士裡有不少人都笑了,更多的則是七半八舌的叫著:「仙姑不必謙讓……」

    蚩毛糾正色搖頭:「不久之前,拓斜弟子便說過,一切以祁連仙宗馬首是瞻,絕不是虛言妄語,論陣法韜略,拓斜弟子拜服祁連仙長!」說著,轉過身對著侏儒老道長身一揖:「扼守入口之事,還請仙長做主!」

    修士們大都一愣,蚩毛糾也不等別人怎麼反應,鏗鏘大喝:「生死之際,還請諸位同道戮力同心!我給大伙騰出些功夫,信得過拓斜傳人的,便請聽從仙長吩咐,待殺光了賊子,擊退了怪物,咱們在七娘山一醉方休!」

    說完,蚩毛糾仰天發出了一陣狂笑:「諸位神仙,請收了神通法寶!」話音落處,漫天火雀再度現身,啾啾厲鳴之下,喚起巫唱滾滾!化境的入口的泥土,突然被一顆顆小草掙破,不過一轉眼間,一片閃爍著妖冶綠色的樹林拔地而起,所有從外面衝進來的怪物,甫一陷入樹林,便無一例外的哀吼痛嗥!

    蚩毛糾就在大笑聲裡,踢踏著鞋子,走進了自己用全部巫力凝聚出的巫殺之林。

    鬼哭狼嚎催動著樹林不停的顫抖,沒人知道樹林裡的情形,看到的,只是一蓬蓬濃稠腥臭的鮮血,不停的破天四濺!

    蚩毛糾憑一己之力,攔住化境的入口,為的只是給侏儒老道爭取時間!所有修士無不血脈賁張,而且侏儒老道不是化境的人,根本談不上偏心偏向,再加上世宗眾人的一力支持,在場的修士們真的沒有一個人離開。

    侏儒老道哪有空去平均實力,傳令所有修士都靜立不動,跟著好像切豆腐似的,把面前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頭的兩萬人分成了五隊十組……

    一會功夫之後,當第一隊,足足兩千修士齊聲吶喊著揮動法寶替下蚩毛糾的時候,蚩毛糾已經快虛脫了,躺在屠米懷裡苦笑:「我也要沉睡幾天!」他的巫力幾乎耗盡,身上的傷又不輕,與其眼睜睜的看修士和怪物打仗,倒不如吃片樹葉療傷。

    屠米嘻嘻一笑:「你逕自去療傷,我給你護法!」

    蚩毛糾二話不說,弄了片百足草葉就放進自己嘴裡……

    侏儒老道是老牌正宗的大派首領,對各種道法都頗有瞭解,兩萬修士,分成了五隊、十組,彼此往復交替,在他的喝令之下,按照法寶、符篆、劍陣、咒訣等諸般修為神通相互輔佐,配合的越來越順暢,不久之後就已經從容了許多。

    修士們的真元有限,就算進退有度,省了不少力氣,早晚也有真元耗盡的時候。

    十萬大山裡的怪物,卻無窮無盡,殺之不絕,宛如驚濤駭浪般,片刻不停的衝擊著化境。老道和屠米心裡都明白,沒有援兵孤守絕境,怪物們衝進來,是遲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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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零六章 集結

    已經四天了,從十萬大山裡衝來的怪物越來越強,早就不再是鋒牙利爪的醜陋惡獸,而是身具先天法術,只有從遠古傳說中才能見到的邪物。

    修士們都數不清替換了多少輪,幾乎所有人都神色黯淡,傷亡也漸漸多了起來。小蚩毛糾和溫樂陽還未甦醒,看上去安祥舒適,睡的一個比一個香甜。

    隨著侏儒老道一聲令下,四千修士縱躍而出,接替下上一隊同伴。

    屠米恨恨的看了看缺口,收了法寶帶著人退了下來,走到侏儒老道跟前低聲問:「照這樣下去,還能堅持多少時候?」

    侏儒老道面露苦笑:「三四天還勉強,再拖就說不好了。現在大伙已經不那麼賣力了,都想著留點實力,破城時保命。」

    屠米呸了一聲,想要怒罵,不過隨即又笑著搖搖頭:「也是人之常情吧,能像現在這樣,也算不容易了。」

    這時候,剛頂上去的修士們倏地驚呼了起來,幾天裡始終不曾停歇片刻的怪物,就好像一條突然被巨閘截斷洪流,毫無徵兆的停歇了攻勢。就那麼一轉眼間,突然就沒影了。

    所有的修士眼中,都在剎那的震愕之後,燃起了狂喜的神色,大家都是一個心思:援兵來了!

    侏儒老道的臉上也是一派驚喜,望著屠米正想說什麼,天地間就窒悶之極的響起「彭」的一聲。

    化境邊緣的空氣,無端的蕩起了一片漣漪,肉眼可見的震盪著,轉眼蔓延到整片天地。

    彭!

    彭!

    彭!

    悶響聲不停,並不急促,相反還有些緩慢,可每一聲都彷彿變成了眾人的心跳,慢的讓人窒息!化境就彷彿是一個巨大的肥皂泡,外面有什麼東西,正在一下又一下錘擊著它。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從對望的眼神中,讀出了自己的惶恐,先前那一抹驚喜早被層層迭迭的氣浪滌蕩得一乾二淨!

    侏儒老道最先恢復了清醒,揚手亮出了自己的飛劍,他一出手,祁連弟子立刻圍攏過來,天空中懸著數千法寶,但那道赤練劍陣,就像橫亙在天地間的一條傷口,最為觸目驚心。

    老道沉聲傳令:「事出蹊蹺,未必是援兵,所有人……」他的話還沒說完,最後一聲悶響沖天而起,整片化境狠狠的跳了一跳,把修士們震的東倒西歪。

    十幾道裂痕無端端的從空氣中出現,就像被斬斷尾巴的蚯蚓,拚命的扭曲著身體,從四面八方向著化境入口蔓延而至,侏儒老道突然臉色煞白,幾乎是嘶吼著大喊:「他們要把入口弄大!」

    話音落處,冥冥之中一片怪獸嘶鳴吼叫,剛剛停歇片刻的怪物洪流,又復奔湧而至!而化境的入口,比起剛才擴大了十倍不止!而衝在最前的,全都是皮甲堅硬,身居異術的邪魔穢物!

    刑牯,有些像兔子,潔白可愛,卻長著四隻異常粗壯的蹄子,腳步聲比著野象還要夯重,每踏出一步,天空中必陷落一塊巨石;

    桀蝗,看上去和大一些的蝗蟲沒什麼區別,喜振翅歡鳴,唱聲尖銳足以震裂巨石,行動時成群結隊數以萬計,所過之處巨響轟跌,天塌地陷;

    翠染,三眼金鳥,來去如風膽小如鼠,目光卻如有實質,凡與之對望者,無論修為高低,都會立刻發瘋……

    飛沙走石、魔光鬼影、血霧邪蹤……濃濃的腥臭如有實質,把天地猛然包裹起來,湛湛的藍天轉眼暗淡無光!到了此刻,化境中的修士終於再不能同心同德,一些膽小的人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慌和頹喪,轉頭逃向了化境深處。

    一人逃走,便有兩人喪膽,兩人喪膽便有四人偷偷挪動腳步……戰場上的恐懼猶如瘟疫,彈指間肆意蔓延,逃走的人越來越多,侏儒老道鬚髮怒張,飛劍引動赤練在半空盤舞,燦燦赤芒凜冽而淒厲,想要斬殺逃兵,可最終祁連劍陣還是陡轉方向,蕩起賁烈妖艷的火光,衝向了入口之處那些洶湧如潮的怪物,老道狠狠跺腳,不甘的罵到:「豎子啊,不足為謀……」

    還沒感慨完,屠米就一把拉住了,胖女人彷彿早知如此,神色裡看不出太多的驚慌與憤怒,呵呵笑道:「道爺,出口守不住了,退吧!到化境深處,再和這群王八蛋周旋!」

    說著,屠米呼哨了一聲,世宗高手迅速聚攏,和祁連弟子匯合到一起,抱上還在沉睡的溫樂陽、蚩毛糾,一邊揮舞著法寶抵擋追兵,一邊向著化境深處逃去。

    怪物們一衝進來,就從滔天濁浪化作十幾道湍湍洪流,向著四面八方蔓延而去,所過之處血肉飛濺、修士臨死前的慘呼,震徹蒼穹!

    集結化境全部高手,泱泱數萬人之力,佔盡地利,卻也只在十萬大山的怪物面前,堅持了四天。。。。。

    就在化境入口失守的同時,九頂山溫家村也突然亂了起來,有四個人一路跌跌撞撞,狼狽不堪的從山下跑了上來,衝在最前面的那個進了村子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修行的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清淨心境澈滅神劍法,自由奇妙之處。。。。。」

    化境消失後,去追蹤紅壺的錐子就趕回了九頂山,此刻正坐鎮村裡。

    不久前秦嶺、烏鴉嶺、七娘山幾乎同時遇襲,這三件事都是『孽魂版』的紅壺用他的法寶佈下陣法所為,三個陣法同時發動,錐子一個人應付不來,最終只是解了苗、駱兩家的滅頂之災。

    而紅壺也趁亂逃走,擺脫了錐子的追蹤。

    那些趕赴兩家增援的高手,現在也都回了自己的門宗。

    錐子從屋裡一閃而出,惶急中帶著幾分欣喜,厲聲叱喝:「溫樂陽呢?」

    十九果然守諾,把稽非、水鏡、娃娃和瞎子四個人放回了九頂山,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老道的修為稀鬆但功法自由神奇之處。殺他不難,可是要抹去他的記憶,就算孔弩兒也做不到!

    老道既然沒有失去記憶,那化境的秘密,就在也瞞不住九頂山上的人了。

    錐子把前因後果問明白,立刻追問老道:「知道他們在十萬大山何處麼?」

    且不說那個五行妖怪,單單那些天錐後人莫不是絕頂的劍仙,刻意隱藏行跡,任誰都難以在莽莽大山之中找到他們,十九做事滴水不漏,稽非等四人在醒來的時候,排成一排躺在上海的一家賓館裡,即使老道保留了記憶,想要找到天錐後人在十萬大山裡的據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這時候和尚嘿嘿笑道:「和尚修煉的是音樂天蓮宗掛甲……」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錐子的眼神凍住了。

    稽非老道急忙插口:「和尚的功法有搜神奇術,一俟發動之下,沒有修士能躲得過去!」

    水鏡和尚甫一離開化境,就冒著奇險作勢掙扎,炸碎了自己的佛珠發動了搜神神通,只要他一回到十萬大山,就能找到敵人的藏身之處。

    兩個出家人你一句我一句把事情說完,大伯溫吞海帶著溫九和溫十三走了過來:「一起去!」

    溫九和溫十三夜知道小太陽在外面讓人欺負了,傻叔叔腦筋不好,可當年那一句『誰要是敢欺負我們太陽,我把他腸子打出來!』,卻始終記得。

    錐子盈盈一笑,也不措辭,立刻啟程……

    普陀山佛頂峰,慕慕正失魂落魄,牽引屍煞跟著萇狸漫無目的的尋找著化境線索,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片刻後慕慕又驚又喜,對著萇狸顫聲道:「找到溫樂陽的下落了!」秦嶺龍脈陰眼,旱魃五哥面色陰戾,這一個多月他都在清理廢墟,巨震之下山勢改變,養屍地自然被毀了個一乾二淨,除此之外還有一件讓他擔心的事情:他留在家裡的妖俑全都不翼而飛!小五正琢磨著怎樣勸阿爹消氣,旱魃卻咦了一聲,反手亮出了幾個妖仙之間用來傳訊的木鈴鐺,放在耳邊仔細傾聽,跟著一把抱起了小五:「我們走!」

    崑崙道幾千名弟子盡數獲得了真水之神,剛剛從高原返回了玉虛宮,正在忙著打掃著,突然從大殿中傳來小掌門劉正的斷喝聲:「清字輩子弟留守門宗,其餘弟子隨我起程......」

    鵝羊山上,小胖子不知道為何撒了大潑,整整一天裡,外面的弟子都聽見阿蛋在掌門人的房間裡又哭又鬧,隱隱間還有說話聲傳出來…

    三味的聲音滿是無奈:「我怎麼收了你這個徒弟!」

    阿蛋抽抽嗒嗒的嘀咕著:「我是本尊,你是分身.......不去救人我就跟你拼了...」

    大慈悲寺裡,小結巴希聲舉著個電話,滿臉倉皇的衝進了方丈的禪房:「溫...溫、樂陽...化境,化境!」

    高原之上,讓炯大喇嘛深吸一口氣,突然吹響了骨笛...

    所有的世宗高手,全都接到彩虹諭令,一夜之間盡數啟程.......

    豬貓紅軍兄妹正坐在一起,話題當然是最近修真道上最熱門的『化境消失』之謎,紅姑婆收到了一條短信,在讀了三遍之後老太婆猛的跳了起來,皺紋裡都泛著興奮:「大熱鬧!大熱鬧!」說著手指如飛,把短信直接大片的轉發......

    小沙最近迷上了開心農場,每天裡偷菜偷的昏天黑地,這天正在非非的地裡轉悠的時候,老顧突然走進了他的辦公室,氣急敗壞的問:"到底怎麼回事!山宗世宗、散修隱修、和尚老道都奔著西南去了,他們幹什麼去?"

    小沙手忙腳亂的翻出地圖,在西南方向找了半天,最後才小聲的說:「十萬...大山?」

    十萬大山!

    有的是因為和溫家的淵源,有的是門人弟子也消失在化境,有的是來抽熱鬧,有的則是想渾水摸魚來看看有沒有便宜可佔,可無論如何,這次天下修士都已聞風而動!這次的規模是亙古未有,比著四年那次華山大會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負責外圍的天錐後人也發現了異動,不停的把消息傳回給五行妖怪和天錐後人。

    數斗、鐵銹、熱仙姑三個人先前差點被溫樂陽打死,現在服食了百足草正在療傷,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十九也有些坐不住了,雖然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她也能猜到,事情鬧得這麼大,恐怕和她擅自放走稽非水鏡有關係。

    五行妖怪自從現身之後,就一直有些渾渾噩噩,他執行孔弩兒的命令倒是忠心耿耿,偶爾施展身手也只能用驚世駭俗來形容,可總好像沒睡醒似的,反應比著別人都慢半拍,心智也好像小孩子似的,常常弄些讓劍仙們哭笑不得的惡作劇。

    妖怪在收到消息之後,不僅沒有震怒驚慌,反而還挺高興,笑嘻嘻的對十九說:「愁個啥,光修士來了太少,最好天底下所有認得,還有有牛兒馬兒,蟲子小鳥都來找咱們,那才好玩......反正他們找不到咱!」說著,捂起了小嘴巴咕咕咕的笑了。

    十九的臉上都是苦笑,搖著頭說:「找不到自然最好,萬一找到了可就麻煩了!」

    妖怪琢磨了好半天,才愣愣的望向滿月:「麻煩什麼?」

    十九和另外三個手下,這四年裡幾乎和妖怪寸步不離,早就見怪不怪了:「這些人裡,幾個妖仙修為都勝過我們,劉正、三味分身也是劍仙,還有那幾個出類拔萃的拓斜弟子......」

    滿月在一旁也直撇嘴:「別說那幾個頂尖的,就是那些小角色,都要找咱們拚命,也應付不了啊!」

    妖怪更納悶了,伸出金行的手指,在木行的頭顱上卡卡的撓著,每一下都會給自己割出五條凜冽的傷痕,不過隨即又肉眼可見的癒合:「為啥找你們拚命?」

    滿月咳了一聲:「不光找我們,也找你拚命!」

    幾個月錐後人說了半天,才總算讓妖怪明白,現在來十萬大山的無數修士中,不是來和他捉迷藏的,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來找他打架的。

    五行妖怪終於滿臉的憤怒:「我殺了他們有多少人?」

    十九比她那三個兄弟聰明些,幫忙把妖怪的話解開了:「我殺了他們!他們有多少人?」

    滿月哭笑不得:「你倒是會省事!他們的人多到數不清,更殺不光……」

    妖怪突然又笑了,開心且得意:「怕個屁!大不了咱們就往化境裡一鑽,看他們誰敢進來!」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反正我遲早要鑽進去!」

    四個月錐後人都嚇了一跳,滿月的胖臉上全都是震愕:「你鑽進去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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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8:56: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零七章 兄弟

    五行妖怪滿眼無奈的看著滿月,好像他的問題實在有些多餘:「我鑽進去當然是為了救師尊,諭令上就是這樣安排的!」

    滿月挑了挑眉,把大胖子向妖怪靠近了些,滿臉好奇的追問:「先不提諭令,你鑽進化境怎麼說?」

    五行妖怪沒有回答,反而問滿月:「這座化外之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滿月怎麼說也是名門之後,見識自然不凡,點著頭笑道:「化外之境雖生於天地,卻自成方圓!說白了,他就是一片獨立於世間的小天地!」

    五行妖怪點點頭,神色間帶著幾分小孩子似地得意,好像在賣弄學問:「那你們知不知道這片依緣自在天,四無量心地,是被佛家的浩然之力開拓出來的,依緣、自在、四無量,歸根結底是慈航普度,慈悲之心。」

    幾個月錐後人知道妖怪心智不全,趕忙露出一副受教的神情,一起點了點頭。

    「那這些十萬大山裡的怪物呢,個個都是殘虐之身!它們只懂得殺戮,進了化境除了殺人還是殺人!」五行妖怪伸手指著遠處正慘厲長嗥、成群結隊的消失在化境入口處的怪物們:「殘虐之身,本就戾氣凝重,再殺人、被殺,化境裡的戾氣便會越來越重,知道戾氣濃稠到化境承受的極限……」

    說到這裡,五行妖怪突然看了看左右,故作神秘的壓低了聲音,耐心的提示著:「小天地、慈悲力、戾氣深重……那時會怎樣?」

    饒是十九心思深沉,在微微琢磨了片刻之後,也忍不住啊的驚叫了一聲:「孔…仙師是要引動這片小天地的…無量劫!」

    化境是慈悲之地,當戾氣深重到一定程度,慈悲之力便會反制,將其間的一切都抵擋的一乾二淨,佛家也好,玄門也罷,就算理論不同可歸根結底都是在參悟天道,當一切都到了極限、盡頭時,天道便會降下無量大劫,毀滅一切。

    依緣自在天、四無量心地本來就是一個自成方圓的小天地,孔弩兒這次的安排,就是要引發化境裡的無量天劫。

    五行妖怪嘿嘿的笑道:「不錯,咱們這四年的辛苦為的是化境無量劫,劫數起時我鑽進化境,便能將無量劫之力傳於師尊那裡,師尊現在正處於一場極大的劫難之中,有了這股力量相助便能脫困。」

    引發無量劫、傳力至孔弩兒。

    十九聽的頭暈目眩,她不知道孔弩兒以前三座陣法的設計,現在腦筋裡已經亂成了一團,情不自禁的追問了一句:「怎麼傳力?什麼劫難?」

    五行妖怪卻搖了搖頭:「我也都不知道。諭令中只說在化境劫數起時,我進入其間便可,還安慰我不必害怕,劫數時看上去雖然凶險,實則對我安全的很。」

    滿月苦笑著搖搖頭,問五行妖怪:「那你怎麼進入化境,跟著怪物們一起跑進去?」

    五行妖怪大樂,用力的搖著頭:「當然不是,」說著,他伸手一指不遠處早已刻畫完畢,卻還沒有施展的一幅複雜,但卻不算太龐大的陣圖:「要鐵銹、數斗、熱仙姑和我一起發動這座陣法,這法陣把我送進去。」

    這時候一向渾渾噩噩的五行妖怪突然板起了臉孔,認真的對著十九等人說:「來搗亂的人再多,進了大山也只有送死的份,我倒不怎麼擔心,不過還是要靠你們四個來護法。」

    四個月錐後人一起對著五行妖怪點頭:「月錐後人,一定保你平安......」

    不料五行妖怪卻笑著搖了搖頭:「不是給我護法,是給他護法!」說著,伸手拍了拍地面,撲哧一聲,一個大頭矮子,毫無徵兆的從泥土中鑽了出來。

    大頭矮子膚色土黃,腰間挎著一隻小鼓和一面小鑼,渾身赤裸著,只是在跨上圍著一塊髒的看不出顏色的破布。

    五行妖怪哈哈大笑,指著矮子給月錐後人介紹:「他是十萬大山裡的魈兒!早年曾經受過師尊的大恩,這次也是被師祖請來助戰!本來想著沒人搗亂,就麻煩不到他,不過現在看來~~~嘿,你們只要護好他,其他的就全不用管了!」

    大頭矮子對著十九等人咧開嘴巴,做出了個怯生生的笑意,細聲細氣的說:「有勞幾位神仙了。」

    月錐後人進入大山四年,第一次和這個大頭矮子見面,矮子身上沒有太多靈元波動,那點修為在月錐後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既然是山魈,不知不覺的遁土而行,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

    滿月一臉的稀奇,上下打量著矮子笑道:「你能應付了外面來搗亂的敵人?」

    十九和他的三個兄弟面面相覷,都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大山之外,天下的修士從四面八方匯聚而至;

    大山之內,五行妖怪胸有成竹,大頭矮子客客氣氣,月錐後人莫名其妙,鐵銹、數斗和熱仙姑還在療傷,他們的一眾手下都面無表情的侍立四周;

    化境中,怪物肆虐,到處是一片血腥殺戮,法寶神通的璀璨光華和漫天慘嚎、濃血、碎肉攪在一起,湛藍的天空早就變成了醜陋的昏黃;

    而東海之外,一座被世人視為禁忌之地的孤島,此刻烏雲密佈,風雷滾動……黑白島!

    已經化作巨廈大小的蛤蟆紅壺,正抻開四肢、肚皮緊緊貼著地面,趴在柳相跟前,嘴巴大大的撐開。

    數不清的巨大符撰,著隨風而舞,圍著紅壺團團打轉。有的符撰殷紅如血,筆劃鏗鏘力透天地;有的混沌灰暗,無論如何用力去看,也無法分辨清楚他的紋路,始終是那麼模模糊糊的一片……

    柳相已經有三個頭顱恢復了活動能力,原本還有些光禿禿的蛇皮已經披滿了巨大的鱗片,在殘陽的映照下綻放出湛湛光芒,每一次晃動都會震起萬道燦然之光,凜冽而暴戾,彷彿天神眼中爆起的滅世神光!

    此刻,三顆頭顱的動作卻只能用溫柔來形容,彼此纏繞著、蜿蜒著無聲的起伏,巨大的蛇信輕而又輕,愛憐的舔過紅壺的身體,柔柔的宛若少女的髮梢。

    六隻本應陰冷、毫無感情的蛇眼中,也流露出心疼和眷戀,一霎不霎的看著滿目痛苦的紅壺。

    紅壺的腮囊一鼓一鼓,費力的喘息著,吞吐之間發出好像破陋風箱的呻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蛤蟆終於爆發出「咕」的一聲鳴叫。

    一聲蛙唱,驚天動地!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浪,隨著那聲鳴叫,從紅壺的周圍賁然卷揚,向著四下席捲而去,轉眼便散出了孤島,周圍的海水霍然掀起驚天海浪,憤怒的咆哮著,向著遠處摔散退讓!

    渾濁而慘敗的巨浪,彷彿被無形的大手一路推輾著,瘋狂的退著,一直消失在視線盡頭。從天空鳥瞰,這方圓千里的海面都已經變成了一座漏洞樣的大坑!

    在驚天動地的蛙鳴裡,一隻背生雙翅、四臂四足、體型差不多大小的妖蛹,猛的被紅壺從肚子裡噴出來,一路翻滾著,最終啪的一聲,摔破在堅硬的礁石上。細瓷四濺之下,一頭和妖蛹一模一樣的妖怪霍然現身!

    雙翼四臂的妖怪神色恍惚,目光渾濁,似乎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在左右四顧了片刻之後,終於看到了依舊長著嘴巴的紅壺。

    妖怪遲疑著,跪在地上對著紅壺施了一禮,聲音無比乾澀,時尖時啞:「覲見我主,侍奉我主!」

    紅壺不理,猛的又是一聲蛙鳴,第二隻妖俑被噴出,摔碎,第二頭妖怪渾身火紅,身材矮小,臉孔好像抽筋似的不停顫抖著,背後還拖著一根尖尖的尾巴,與四臂妖怪一樣,跪在地上奉紅壺為主。

    紅壺的鳴叫聲越來越急促,黑白鳥四周的海水彷彿開了鍋一樣,一隻隻妖俑不停地吐出,砸碎,一頭頭和妖俑一摸一樣的妖怪現身,跪地……

    紅壺用自己以前收藏的仙器震塌秦嶺陰眼,同時偷走了旱魃五哥所有的妖俑,潛回黑白鳥之後,在火行、日屬、月屬三枚柳相頭的幫助下,施展太古邪術,把一隻隻妖俑變成它們生前時的大妖。

    不過這些被早熟封在妖俑之中的妖元,早已被陰屍戾氣侵蝕,現在妖物們雖然得以復活,實力比著原先損耗不少,而且靈智已喪,變成了只懂聽命卻不會思考的妖身傀儡!

    一千零三十四隻妖俑,一千零三十四頭惡妖,旱魃五哥的全部家當……

    到天海之間再度恢復平靜的時候,紅壺又變回了拳頭大小,原先黝黑的目光已經蒙上了一層灰敗的暗淡,在喘息了片刻之後,勉強撐起了身體,有氣無力的對著跪在自己身前的近千頭妖怪喝令:「把剩下的幾根天錐砸碎!」

    一片應和聲中,蓬勃的妖氣沖天而起,一道道身影迅捷如電,黑白島再度爆發出連串的巨響,沒過多少工夫,七個嘹亮、詭異、陰狠、暴躁的怪嘯聲重迭在一起,宛若一把沾滿濃濃鮮血的刃,從黑白島上衝天而起,猛的割碎了蒼穹,海水好像開了鍋一樣的沸騰著,一隻隻巨大的海獸屍體從深海中層層疊疊的漂浮起來,慘慘的白色一直鋪到天邊。

    被鎮壓了千萬年,先後失去兩隻孽魂和統帥鎮魂的九頭怪物柳相,終於掙脫了桎梏!

    從來不會有表情的紅壺,此刻臉上正升騰起一股比著火山噴湧還要更猛烈、更酣暢、更奔湧的快樂!當這份足以撼動天地的喜悅,在它的臉上綻放、炸開的剎那,從他喉嚨裡爆起的卻是一聲彷彿憋悶了一億年的嚎啕大哭!

    每一個音節都毫無意義,可每一音節都都是一份濃悔、濃恨!

    兩千年前,我任性乖張,害死的確是從天地誕生起,就護著我,疼愛我,開心時對我笑,生氣時不肯對我罵的哥哥!

    兩千年裡,我幾經生死,曾經億億年的睥睨天下,橫行無忌,在落難時盡數變成了每分每秒的煎熬,沒有活路,卻求死不得!

    兩千年後,九頭柳相重見天日,而我再也回不去,七顆頭顱依舊蕩漾著燦燦天威,可這份足以踏天、陷地、滅世的榮光,縱然能奪下所有人的眼淚,卻喚不回我最想看的那個笑容!

    愛我的人,因我而死;害我的人,享盡天地間所有的驕傲;而那些無關之人,看我潦倒、看我落魄、看我生死兩難,卻拍手歡笑!

    紅壺,嚎啕,大哭!

    柳相七頭,嚎啕,大哭!

    直到這份哭聲,引來了一場狂風暴雨時,紅壺才收起了眼淚,費力的爬行著,一一從那努力伸向它、生怕它多走一步的巨蛇頭顱前走過,每過一處,都會停下,和他的兄弟蹭蹭臉頰,亙古怪物的臉上,都浮起了一份暖暖的快樂,這是他們幼時最愛的遊戲,天地世間,我們兄弟十人最孤獨?最不孤獨?

    在最後走過那只雙目緊閉,無法挪動的水性頭顱時,紅壺流連了最久,最後才抬頭,對著其他幾顆頭顱呵呵笑道:「我去,報仇,不帶你們一起!」說完,咕咕的怪叫了幾聲,千頭妖物圍攏而至,其中一頭渾身流淌著濃濃火焰的大鳥輕輕把紅壺含在嘴裡,隨即發出一聲含混的長鳴,雙翅振動間,帶著大群的妖物,轉眼衝出黑白島!

    柳相大驚,紛紛怪叫一聲,巨大的身體猛的躍起來,不料在半空中突然顫抖了起來,跟著又轟轟烈烈的摔回了孤島。它才剛剛脫困,蛇頸,蛇頭行動無礙,可巨大的身體和蛇尾還幾乎沒有知覺;千萬年的掙扎,也讓它們消耗了太多的力量,即便是來自混沌的怪物,現在也虛弱不堪;而最最要命的,是失去了真魂的統御,現存的七個兄弟間,配合起來要比當年笨拙,生疏了太多。

    雖然脫困,可一時之間卻還難以行動。

    七顆頭顱之中,有人破空大罵,罵水行孽魂又在自作主張;有人再度失聲痛哭,哭老三繞不開害死老大的心結,救下其他兄弟之後,再無顏面面對他們,從此一別,無論死活,都再無相見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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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4 18:56: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零八章 困鬥

    一向笑瞇瞇,喜怒不形於色的屠米,現在只剩下半張臉了。

    不久前他們剛剛被大群怪物圍困,突圍時一個不小心,一頭獾子似的玩意撲到屠米跟前撓了一下。只一下子,修為堪比五福高手的屠米就被撕掉了半張臉,要不是侏儒老道及時催動飛劍斬殺了那個小怪物,當時痛不欲生的屠米,另外一半臉蛋子也未必保得住。

    現在跟在她身後的世宗好手,不過寥寥百餘人了,侏儒老道率領的祁連弟子也傷亡過半,正游弋策應在大隊人馬的右翼……

    自從十萬大山中的怪物在五天之前攻了進來,化境裡的修士們就開始各自為戰,或者說各自逃竄。

    以修為而論,屠米和侏儒老道,無疑是化境修士中的健者,從破城那一刻起,他們便聚攏在一處,護著溫樂陽和蚩毛糾且戰且退,一路上不斷的有零散修士加入他們,也不斷有人死去,到最後剩下的還是他們這兩撥人馬……

    到處都是怪物,到處都是猶自頑抗的修士,到處都是污血與碎屍……

    屠米他們當然不是不停的廝殺,要真是那樣,就算人數再多三倍,現在也該死光了。細細算來,這五天裡,他們只和怪物打了三場真正的硬仗,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在靠著世宗各種隱形潛蹤、撤退逃跑的本事,小心翼翼的避開怪物。

    世宗在一千年裡不停被五福追殺,能傳承下來的門宗,修為也許未必有多高,但是打游擊的本事個個一流。就此而論,祁連弟子也的確沾了世宗的光,不過侏儒老道也投桃報李,在世宗被怪物堵住的時候不離不棄。

    剛剛突圍而出的屠米,領著手下和祁連弟子隱入了一片廢墟,這才來得及摸出一顆藥丸子,放到嘴裡剛要嚼,不料藥丸子一滾,就從失去臉頰的那邊腮幫子漏了出去,跟在她身邊的一個世宗的瘦小漢子想笑又不敢,趕忙撿起藥丸,也不嫌髒就投入了自己嘴裡,胡亂嚼碎之後又吐出來,小心翼翼的塗抹在屠米的傷口上。

    屠米居然還有心思嘿嘿笑著說了一句:「等出去,我升你做大統領!以後山西歸你管!」

    瘦小漢子愣了愣,哭表著臉回答道:「回稟屠大家,我現在就是大統領,管山西的……」

    旁邊的人都壓著聲音笑了,世宗之人怕死,但是還沒死的時候,能笑當然要笑!

    不久之後,幾條幽靈似的身影飄進了廢墟,流水價似的一個接一個對著屠米稟報:

    「西面正有大群的怪物圍過來!」

    「南面也是。」

    「東面被地震斷出了一條大壑,咱們現在的情形,至少有一半人躍不過去。」

    「北面的怪物剛剛殺了一夥子修士,現在已經散去......」

    最後探路回來的那個漢子話還沒說完,就被屠米扇了一巴掌,嘿嘿的笑罵:「你他奶奶的,下次第一個說!」

    一行人腳步比狸貓還輕,速度比鷹隼還快,從廢墟中魚貫而出,向著北方掠去,負責斷後的幾個世宗弟子潑灑了些藥粉,小心翼翼的抹去了他們剛剛留下的氣味,這才移動腳步去追同伴。

    不久之後,一片殺戮屠場就出現在大家面前,地面上的血漿濃稠的流淌著,足足有一指厚,殘肢、碎肉、被踩爆的眼珠、斷碎的牙齒、毫無光澤的法寶、被鮮血浸染的符撰......

    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腳印從血泊中四散蔓延,漸漸變淺,直至消失。

    屠米笑呵呵的提醒了一句:「小心別滑到了......」話音未落,腳下遽然爆起了一陣嘎啦啦的斷裂聲,一頭身披石甲、塊頭足有五層樓的巨怪,猛的掙碎地面跳了出來,揮舞著比小房子也毫不遜色的拳頭,重重砸向了他們。

    屠米怪叫了一聲,雙手結印,一蓬青黑色的光華陡然綻放,迎向了巨怪的拳頭,彭的一聲悶響裡,大胖子口噴鮮血,哇哇怪叫著變成了滾地葫蘆,摔倒了一旁。不過聚攏在她身旁不及反應的手下們,卻免去了滅頂之災。

    世宗弟子立刻揚聲怒斥,百多件法寶上下翻飛,向著巨怪毫不留情的斬殺而去!

    始終護在世宗弟子側翼的祁連仙宗眾人一言不發,在侏儒老道的帶領下,催動赤練劍陣殺向了攔路的怪物......

    彭彭彭的悶響交迭,浩浩蕩蕩,不知道名字的巨怪沒什麼厲害法術,但是一身石甲堅硬的難以想像,任憑上百件法寶轟擊,身體也僅僅是微微晃動,除了對祁連劍陣稍有顧忌之外,對其他的法寶根本不閃不避,兩隻巨大的拳頭潑風般的揮舞著,向著腳下的這群螞蟻亂砸一氣!

    不知是刻意為之還是巧合,巨怪所處的位置恰恰卡在他們的逃生之路上,周圍都是因為地震而造成的巨坑和深溝大壑,根本無法逾越或者繞路。

    侏儒老道臉色鐵青,口中叱喝連連縱身而出,在赤練和漫天法寶的掩護下,手印、符咒、法訣糾纏在一起,不停蕩起五火神雷,想要掀翻這頭攔路虎!

    巨怪被打得焦頭爛額,嗷嗷的怪叫聲分不清是怒吼還是慘嚎,可就好像長在了地面上一樣,無論如何也不肯倒退半步,就在這時候,斷後的弟子踉踉蹌蹌的跟上了大隊,嘴裡倉皇的喊著:「後面的怪物上來了!」

    屠米終於變得氣急敗壞,哇哇怪叫著,爬了幾次都滑倒在滑膩膩的血漿裡,滾了滿頭滿臉的血污,指著攔路的巨怪尖叫著:「給我拆了它!」

    轉眼殺聲震天!

    所有的修士都紅了眼,毫無保留的催動起全身真元,拚命地揮動法寶,向著巨怪砸去,啪啪的悶響裡不知多少件法寶都被撞毀,失去法寶的世宗弟子不顧身受重創,野狼似的怒吼一聲,就憑著一身血肉之軀,狠狠的撞向連法寶都無法傷之分毫的怪物!

    自己死了,屠大家還能活,屠大家死了,所有人都得死!五福正道、天下修士都把世宗當做沒心肝的惡獸,可這份千年生死與共、代代相護的正氣,就算扔到天角盡頭,也能把烏雲洗成白色!

    身後大群的怪物,匯聚成黑壓壓的一片,隆隆的腳步聲快要把大地都踩翻了,散落在地的殘肢碎肉都被震得不停跳動,恐怕用不了片刻,這些化境之中最精銳的一支修士,就會被怪物們合圍、屠滅殆盡。

    屠米根本就不回頭看,眼前兒郎們捨生忘死的衝鋒已經讓她瞪裂了眼眶。大胖子終於在手下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對著侏儒老道狂吼了一聲:「兒郎們給你帶!」話音落處,全身的骨骼辟里啪啦好像鞭炮般的響成一片,片刻後屠米從胸肺深處狠狠擠出了一聲:「天魔,解體!」

    天魔解體,和妖門的『斷妖身』一樣,是邪教好手在無力動手之下,借損壞身體換來真元發動的垂死一擊!發動後,輕則重傷,重則屍骨無存。

    啪的一聲,屠米的背後猛的綻裂開來,就好像別無形的神鞭重重擂了一下,血霧噴薄之下,屠米就像一頭憤怒到了極點的母鴨,高高的躍起來,向著巨怪一頭撞了過去!

    屠米抱了必死之心,只求自己用骨斷筋折、變成一灘稀泥稀爛的肉泥而換來的力量,能砸碎眼前這頭大山似的怪物!

    就在這個剎那裡,突然一聲厲嘯從她的身後響起,一條怒豹似的身影,裹紮著普通人永遠也無法想像的賁烈,後發而先至,從屠米身旁一閃而過,狠狠一拳轟在了巨怪的胸口上!在百多名倖存的修士眼中,隨著這一拳,時間都彷彿一下子凝固了……

    一直在張牙舞爪,彷彿永遠也不會倒下的石甲怪物,突然停滯了它的動作,巨大的拳頭一隻正舉在半空,另一隻剛剛砸上地面,猙獰的巨眼裡,閃爍著一股奇異的光彩,瞬間之後,那一抹光彩大熾,彭彭兩聲,怪物的眼珠爆碎了。

    隨即,斑駁的裂紋就像那麼毫無徵兆的突然出現,轉眼爬滿怪物的全身,連一聲慘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巨大的怪物就化作了一團黏糊糊的血肉,稀里嘩啦的堆到了地上。

    直到此刻的在場之人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幾乎是歇斯底里的歡呼了一聲!

    溫樂陽醒了。

    溫樂陽醒來的時候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眼看著屠米要撞死在怪物身上,立刻就撲了出去,他裹含劇毒的全力一擊,就連絕頂妖仙都受不了,更何況眼前這頭蠢物。不過在他擊殺了怪物之後,心裡才剛剛冒出了兩個字:救人......

    溫樂陽的身體在半空一轉,靈巧的像頭燕子,輕輕地拖住能把他和兩個媳婦都裝進去的大胖子屠米,無聲的落在地上。

    而與此同時,一聲還含著睡意的悶叫聲,也從修士中間傳來,旋即數百道火隼穿插飛舞,無數條巨大的黑籐破土而出,跟著就是漫天血汁潑濺,淒厲的慘嚎四溢,小蚩毛糾也醒了,他睜開眼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發動巫法,絞殺從後而至的怪物!

    溫樂陽大喜,還捧著屠米就跳到了小蚩毛糾跟前:「醒了?」

    蚩毛糾對這個問題挺無奈的,回答了一句:「你也醒了?」

    溫樂陽了嘿嘿一笑,試著催動了一下生死毒,百足草奇效名不虛傳,他的一身重傷已經盡數痊癒,毒力也恢復如初,不過蛟甲依然散碎,蛟刺還是半截,骨蛟乾脆不知道在哪.......

    仙草的藥效只救人,不救寶貝,這套佞蛟法寶隨他同生共長,還要在他體內休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暫時用不了了.

    蚩毛糾的功力不如溫樂陽,雖然在他之後服用百足草,卻和他同時醒來。

    眼前的厄難暫時消弭,屠米大難不死,半張臉醜陋無比的笑著:「你們兩個誠心的吧?早片刻我也不用天魔解體。」

    溫樂陽呵呵的笑道:「如今剛好醒來,否者晚片刻,你就再也用不了天魔解體了。」

    侏儒老道也喜上眉梢,生死邊緣之際,平添兩個絕頂高手,老道從心底樂開了花,快走幾步到了他們跟前,瞪著蚩毛糾笑道:「溫樂陽,你可醒來了!」

    蚩毛糾搓了搓手心,岔開了話:「祁連仙長,世宗兄弟,日後都是七娘山的貴賓!你們兩位….哪位受傷更重些?」

    侏儒老道目光游移,看著溫樂陽,用一聲冷笑回答;「怪物雖然厲害,貧道的修為倒也還應付得了,屠大家傷的可有些重了!」

    蚩毛糾點點頭,二話不說直接從繡囊裡取出了最後一片百足草葉子,小心翼翼的喂到屠米的嘴裡,侏儒老道的老臉上一片悔恨:「那個….我傷的也不輕……」

    蚩毛糾頭也不抬:「最後一片,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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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風波惡 第一百零九章 鑼鼓

    「噗」的一聲,屠米居然一揚下頷,把剛剛被蚩毛糾放進嘴裡的仙草葉子吐了出來:「祁連仙長,你我一人一半?」

    葉子從她的嘴裡跳出來之後沒能飛多高,很快又落了下來,貼在了屠米那半張完好無損的臉蛋子上。

    亮晶晶的口水塗在葉子上,蒼翠欲滴,煞是好看……

    侏儒老道的腦門上跑過一串雞皮疙瘩,趕忙退後兩步:「我還能堅持,你吃,你吃。」

    屠米嘻嘻一笑,從溫樂陽的懷裡掙扎了跳了出來,靠在自己的手下身上,伸手把黏在臉上的葉子揭下來,對溫、蚩二人說道:「你們醒了,我的傷勢輕重也就沒什麼分別了,這枚仙草用在我身上浪費。」跟著不由分說,把葉子又塞回到蚩毛糾的繡囊裡。

    蚩毛糾和溫樂陽對望了一眼,身處險境,馬上就要有連串的惡戰,有一片仙草葉子防身重要的很,不過想想葉子上那層晶瑩剔透的口水……

    屠米舒心無比的長出了口氣,對著手下揮了揮手,世宗子弟精幹無比,立刻有十餘人四下散開去打探道路。這些斥候個個臉上都掛滿疲憊,但腳步健碩矯捷,轉眼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盡頭。

    溫樂陽開路、蚩毛糾斷後,一行人實力大增,再加上世宗的探子精幹,暫時不僅自保無虞,還在逃難的路上救了不少倖存的化境修士。

    到了黃昏時分,他們終於尋到了一處安靜的廢墟,方圓幾里之內都沒什麼怪物,在幾天裡都疲於奔命、早已筋疲力盡的修士們終於得以喘息片刻。

    當夜,所有的警哨都由溫樂陽和蚩毛糾兩個人來擔當,其他人全都凝神修養,運功療傷。

    直到這個時候,溫樂陽才靜下心神,把不久前的事情仔細的回想了一遍,十九居然是新月更讓他不知是該笑還是該罵。

    蚩毛糾呵呵的笑著:「早知道這麼厲害,當初就應該娶了!」

    溫樂陽也樂了,搖著頭岔開了話題:「在化境入口,咱倆和孔弩兒的手下混戰,一群天錐傳人都喚起神通,對我同時發難。」說著,一個個數到:「熱仙姑、數斗、鐵銹、十九,還有滿月和上下弦。」

    蚩毛糾不明白溫樂陽的意思,赧然笑到:「那時我被另外幾個小子纏住了,一時沒能幫上忙……」

    溫樂陽咳了一聲,趕忙打斷了他的話:「我是想問,那時滿月、上下弦在施展神通的時候,宣念的口訣你還記得不?」

    不久前那一戰,尤其是一群天錐傳人對溫樂陽發動的合力一擊,簡直亂到了極點,蚩毛糾回憶了一會才點點頭:「上下弦喊得分別是『浮光掠影』『生殺予奪』,滿月喊得…『殺影』…….」說到這裡,蚩毛糾楞了一下,片刻之後猛地跳了起來,又加重語氣重複了遍:「殺影!」

    溫樂陽重重的吸了口氣:「就是殺影!」

    溫樹林在黑白島四年,有對『大餅,銅鑼,狗』這三樣東西算是更近了一步,算出了破鑼是錐子,狗是千仞,而大餅的線索是『依緣自在天,四無量心地』和『殺影』。

    蚩毛糾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好傢伙!結果你就在化境裡被殺影神通打成了重傷……這麼算的話,大餅是月錐傳人?」

    哥倆不約而同的抬起頭,望向懸在半空的月亮,適逢月中,明月如鏡。

    蚩毛糾有些的說猶豫的問:「這月亮…像大餅?」

    溫樂陽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

    第二天一早,侏儒老道和屠米的精神都恢復了不少,溫樂陽和蚩毛糾用劇毒和巫蠱設下衛戌的禁制,隨後揣著用於聯絡的木鈴鐺,離開了營地。

    營地邊緣的禁制,就算有大隊怪物的侵襲,也能抵擋片刻,以溫樂陽和蚩毛糾的身法,只要別離開的太遠,盡可以趕得回來。

    傍晚時分他們才回來,在他們身後又帶回來了數百名倖存者。

    蚩毛糾和溫樂陽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他們已經探過化境出口,那裡就像一道洩洪的閘口,是怪物們的力量集結最兇猛的地方,兩個人聯手衝了三次,不僅未能成功,最後一次蚩毛糾還險些陷落。不過他也在出口的地方種下了『望眼蠱』。

    『望眼蠱』與本命蠱相連,現在化境出口的情形,隨時都會反映在蚩毛糾心裡。

    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起了濃濃的失望,先前四處衝殺,情形險惡到了極點,但總還有一絲指望,盼著溫樂陽和蚩毛糾;兩個絕頂好手醒來後能帶著大伙逃出生天。

    少了半邊臉,所以屠米只能露出半個笑臉:「咱們到底...有沒有援兵?」

    溫樂陽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們的援兵,現在已經盡數聚集在十萬大山的邊緣、萇狸、錐子、旱魃父女、溫九溫十三、慕慕和屍煞、崑崙道、鵝羊道、大慈悲寺......

    看熱鬧的、助拳的、還有來找人的,再加上這次傾巢而出的拓斜嫡系,在十萬大山的邊緣,足足匯聚了上萬修士!

    水鏡和尚正手捏法印,雙目緊閉,搜尋著敵人的下落,一眾核心高手靜靜地站立在四周耐心等待。天錐後人非同小可,又得了孔弩兒的陣法,刻意隱藏之下,只能指望水鏡發現對方的行蹤。

    轉眼大半天的功夫過去了,就在大伙越來越不耐煩的時候,遠處陡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破空聲,水鏡和尚手印一變,反手接住了正呼嘯而至的佛珠,感受了片刻之後猛的睜開眼睛,哈哈笑道:「找到了!」說著伸出手,在早已準備好的大山地圖中的某處一點。

    萇狸哈哈一笑,一把拎起和尚:「走吧!」說著,晃動身形飄進了大山!一眾高手在來路上早就商議好,這次對付天錐後人,可以說是和孔弩兒手下所有的力量決戰,絕不容任性胡鬧,所有核心的高手在進山之後必須壓住步子,集體行動。

    萇狸、錐子、旱魃父女、拓斜傳人、劉正和三味分身這些絕頂高手先走一步,沿途留下記號,由老兔妖統領其餘修士,在後面緊隨,一俟遇敵便以靈通法寶傳訊。

    一時間層層諭令跌宕,匯聚在十萬大山邊緣的上萬修士盡數動身,各自催動身形,浩浩蕩蕩進入了這片自亙古起便盤踞了無數惡獸的決絕險地!

    萇狸的美,在十萬大山中無聲的流淌著。她就算壓著步子,也迅捷無比,和她同行的無一不是修為絕頂之人轉眼已經消失在大山深處。

    大隊的修士們則亂成了一片,嗚嗚泱泱的快步而行,最精銳的大慈悲寺和崑崙弟子分別打頭和斷後,隊伍雖然散亂不堪,但是速度也著實不慢。

    十萬大山之中,只有一片靜謐,既沒有天錐後人來狙擊,也沒有怪物出現,更沒有飛鳥走獸,一眾高手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靈識始終遠遠的潑散在四周,正走著半截,水鏡和尚突然咦了一聲,滿臉都是納悶的神色,旋即破空聲再度響起,這次連著兩枚佛珠滴溜溜的打著轉,從遠處向著他飛來。

    水鏡把佛珠接在手裡,靜靜感悟片刻之後,才結結巴巴的開口:「另外,還有兩個地方,都有絕頂的高手……」

    錐子長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漸漸煩躁的心情:「十萬大山裡,除了我們、天錐後人,還藏著兩股極厲害的力量?」說完,又確定了一句:「一共……有三支身份不明的力量?」

    水鏡點點頭:「對!不過我分不清大小……總之都厲害到了極點。」

    和尚的搜神之術雖然神奇,但他的修為實在有限,這三股力量的強橫之處,早已超出了他對修為的認識,就好像一座大山和一座墳包,在螞蟻的眼裡都是高聳入雲的大傢伙,根本辨不出那個更高。

    錐子皺了下眉頭,凝出了一份讓人心疼的遲疑:「這三伙人裡,哪個更近些?」

    水鏡這次胸有成竹,趕忙指著他們行進的方向:「咱們正在找的那夥人,更近些!」

    幾個妖仙對望了一眼,萇狸當先邁步:「先找近的!」

    囡囡小五一直坐在旱魃的懷裡,突然插口道:「十萬大山裡還有個厲害無比的野人大漢,三伙敵人裡,會不會有他一份?」

    幾個有見識的妖仙一起點了點頭,錐子的語氣輕鬆了些:「那個野人大漢不會和咱們為難,只要……」

    她的話還沒說完,遽然一陣叮叮咚咚的鑼鼓聲,猛的從大山深處響起!

    鑼聲急促,彷彿一群悍婦正在尖聲吵架,讓人一聽就心情煩躁到了極點;而鼓聲卻遲緩厚重,好像太古大神的腳步,每一聲都重重的踩踏了所有人的心!

    這一片彷彿連綿至天際的十萬大山,隨著鑼鼓聲一下子活了過來……

    鑼鼓聲響起的剎那,在後面統領大隊人馬的老兔妖不樂猛的站住腳步,他身旁的小兔妖善斷仰起頭,鼻端迅速的抽動著,彷彿已經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五大禪院的主持宣念佛偈,率領座下弟子轉眼排成護法大陣,其他的修士們也根本不用吩咐,齊刷刷的亮出護身法寶,一邊彼此招呼著多加小心,一邊警惕的巡視著四周。

    可半晌之後,依舊沒有絲毫的動靜,鑼鼓喧天,卻窒悶依舊!老兔妖的眼裡精光閃爍,又等了一會看到卻是沒有動靜,這才緩緩地揚聲喝令:「護法神通不可撤,結陣緩行!」

    龐大的隊伍再度開始移動,可任誰也沒想到,就在絕大多數人剛剛邁出一步的時候,倏然一聲轟天巨響,隊伍中央的山地,猛的塌陷了下去,一座方圓里許,足足十餘丈深的大坑!

    旋即窸窸窣窣的異響不停,從大坑中湧出了密密麻麻,好像潮水一般的鐵甲巨蟻!每一頭螞蟻,都比著小狗還大,頃刻間淹沒了近千修士,哄得一聲,所有的修士都大驚失色,忙不迭的向後退開。

    「佛陀,護法!」老兔妖嗔目怒喝,手印盤結之下毫光迸現,護法金龍自雲頂現身,蕩漾著燦燦天威,疊疊嘶吼著一頭扎進了突兀出現的巨蟻巢穴!小兔妖緊隨師傅,裹在身上的僧袍化作片片灰蝶,一陣尖聲尖氣的怪笑裡,十幾頭羅剎鬼穿梭如電,護在金龍身旁,一起鑽進了蟻穴。

    現在大坑裡的人已然無倖,這時其他的修士們才反應過來,喚起鋪天蓋地的神通,向著大坑毫不留情的砸了下去,流光溢彩、浩浩雷鳴,數不清的螞蟻在吱吱的慘叫中被神通炸碎,臭氣熏天的膿汁、殘破的斷足、碎身四處亂濺。

    修士們正殺的興起,不知是誰突然驚叫了一聲,伸手指向了四周!法寶的轟鳴遮掩了隆隆的腳步聲,無數頭怪物,赤紅了雙眼,正在鑼鼓聲的催促下,好像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向著修士們奔襲而至!

    鵝羊、崑崙、大慈悲寺的弟子們進退有度,臨危不亂,可大群的散修和小門宗卻毫無章法,四下裡亂跳亂跑,轉眼整個隊伍都亂成了一個大疙瘩,萬餘名修士,其中不乏好手,無數法寶揮舞,無盡神光蕩漾,聲勢和威力都兇猛澎湃到了極點,可這麼亂哄哄的應戰,就和不久前化境之內的眾修士與怪物鏖戰的情形一樣,有時千百道神通都打在一頭怪物身上,有時卻沒有一道神通來阻截另一個方向......

    老兔妖氣急敗壞,一邊瘋狂的搖著傳訊用的木鈴鐺,向前面的絕頂高手求助,一邊大聲的指揮著幾個五福大派的弟子四處補漏。

    眼看著無盡的怪物越衝越近,修士們甚至已經能聞到怪物口中的惡臭,終於一聲聲或清朗、或憤怒、或陰狠、或毒辣的斷喝聲,宛若滾滾驚雷,從天際響起!

    「彈劍,律令,誅邪!」劉正神色莊嚴,天空陡然暗了下來,一道由萬柄神劍匯聚而成的長虹遮住了慘淡的陽光,如暴雨般向著怪物們傾斜。

    「萬鬼,回魂,死不回頭!」旱魃雙目慘綠,一蓮幽冥慘綠撕碎了空氣,數不清的陰屍喪魂從地下爬出來,和身邊的怪物撕咬、糾纏;

    「天水,瑞雪,一歲一枯榮!」錐子這次沒有喚起管用的冰錐,萬朵雪花毫無徵兆的飄散,每一頭沾上了雪花的怪物,彈指間身體中的水分就被盡數抽乾,變成一具乾枯的屍體;

    「妖!害!獨尊!」萇狸的聲音清脆而動聽,宛若仙樂,在漫天怪物的嘶吼中,悅耳的讓人想哭,而隨之蕩起的妖風卻腥臭得讓人作嘔,所過之處,怪物盡化作膿血;

    前面的妖仙和劍仙,都回來了!

    鑼鼓響起的時候,十萬大山無盡的怪物又復躁動,在前面趕路的絕頂高手片刻後就發現大隊弟子已陷入厄難,立刻返回來支援,饒是萇狸等人的速度迅捷無比,在她們馳援之前,大隊的修士也折損了千餘人!

    剛剛還示若瘋魔、浩浩蕩蕩的怪物,轉眼就被無數驚天神通,擊殺、擊散、擊潰!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只有膿血、殘肢、碎肉和粘稠的風!

    一眾絕頂高手幾乎同時出手,每一道都是毀天滅地的大神通,轉眼就穩住了陣勢,老兔妖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忙不迭的開始整頓隊伍,小兔妖幫著師傅一起,按照各個門宗和散修流派的實力,分配行軍時的任務,忙活了足足有個把個時辰,這才勉強能夠重新開始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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