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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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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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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二九章  十息之內,仙天沉黯
  
  
  心情好態度就好,蘇景笑對大鬼主,明知故問:「開囊就會被收入囊中,但人到石台不會受困,問都不問莽撞入廟才會被囚於此……您急性子啊。」
  
  大鬼主深陷困境,但他見過無數風浪,早都煉得磐石心境,神情平靜語氣從容:「本座戎馬一生爭殺無盡,猶豫不決非我本色,被收入囊中是意外之事,不過入得此囊又何妨一探。若我不碰廟門默默轉回,就算將來萬萬年平安無事我心裡也不會痛快;推門入廟,遭此劫難,雖覺自己有些可笑,可我心裡不存絲毫後悔,為求痛快,落得這樣下場,我認。」
  
  『推人』的時候蘇景沒現身,他在囊中時自身氣意與石台古廟的化境完美相融,大鬼主根本不曉得自己是蘇景故意推進來的,還道之前自己遭遇的法術是寶囊自帶的禁法了。
  
  「不是寶囊禁法,是我把你推進來的。」一句話說完,蘇景頓覺神清氣爽!
  
  害過人再來問誰害您,對方逞英雄蘇景就告訴他實情……這點趣味啊,怎麼就覺得那麼享受。蘇景笑得開心無比,抬腳跨步、向前走。
  
  大鬼主趴在地上,蘇景就那麼一抬腳把他邁過去了,沒忍住、沒忍住又笑了。隨隨便便跨過大鬼主,不比邁過一個蘿蔔更難,成就感騰騰而生!
  
  蘇景從破廟『進入』大屋,心猿還在呼呼大睡,意馬卻醒著,滿面困倦、眼皮勉強撩開一條縫。
  
  就是見兩位前輩中的一位醒了。蘇景才暫時不再理會大鬼主。來到意馬面前先問禮、再告罪:「晚輩瞎鼓搗,驚醒前輩,心中不安。」
  
  「本來打雷也不會醒,不過來了個兇橫傢伙,受他氣意所激才醒了一下子。」意馬打了個響鼻,或許是太困倦,響鼻一點也不響:「無妨,我接著睡。這頭猛鬼非同小可,但你無須擔心,他看不到我們的。」
  
  這是囊中的一重『規矩』。只有在囊中修成『自然心持、無中生一』才能夠看穿破廟、看出大屋。大鬼主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他沒在囊中修成過任何心持,也休想見到心猿意馬。
  
  簡單解釋一句,意馬又道:「為防萬一。你把這個貼在他臉上。」說著。意馬舌頭翻翻。吐出來一張符撰,就勢他老人家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嘴巴閉上時候,眼簾也重新合攏。下一刻意馬就打起了呼嚕,又沉入睡夢中。
  
  心猿意馬,心意化形,最善揣測人心,雖然不曉得前因後果外加困倦難耐,意馬還是立刻看出蘇景的擔心所在:如今被鎮壓在破廟中的可是無漏淵大鬼主!
  
  真實本領姑且不論,至少在地位上,他與西天佛祖、東方道尊平齊並肩。
  
  破爛囊中法度神奇,能讓大鬼主趴下起不了身,可那種法度有『休息』時,過一陣子怪力撤銷,猛鬼除了出不去之外行動自由無礙,心猿意馬卻在沉睡,以大鬼主的本領,蘇景怎能放心留他在此間。
  
  得了意馬符篆,蘇景重返破廟大鬼主面前,手拿靈符就往大鬼主額頭貼去。
  
  蘇景動作不算快,大鬼主卻躲避不得,口中連聲怒叱:「小輩安敢,你要作甚,你可知……」符篆貼上印堂,大鬼主立刻沒了聲息,就此沉睡過去。
  
  蘇景欠,一伸手又把符篆揭開,大鬼主隨之而醒,鬼目中寒光凜凜:「小輩,可知你已闖下塌天大禍,你……」符篆又貼上來了,話說半截再次睡去。
  
  蘇景大樂,意馬的符篆如此好用,讓他心裡踏踏實實,手一揮又把符篆揭開,這回真正準備詢問逼供了,但還不等開口忽覺一陣心慌!
  
  破爛囊原本是內外隔絕、靈犀不透的,可自從蘇景在心猿意馬相助下『越獄』,這層靈犀隔絕對他就沒有用了。本尊與分身同知同感,不安州陣位上寶物餵養『神髓天根』的分身察覺異常,蘇景立生感應。
  
  「有話不妨直接來問,無論你何所求、何所願,無漏淵都能答應,慢來慢來、你……」第三次符篆上頭,第三次大鬼主睡去,眼簾閉合前一瞬目中慢慢無奈。
  
  暫時顧不得與大鬼主囉嗦,蘇景立刻破爛囊,與上上狸燕無妄一起重返陣位,才一入位他就感覺到,不安州內種養『神髓天根』的靈陣正躁動!
  
  不是靈氣或者元力的震盪,陣中躁動來自『情緒』,外人無以察覺,除非陽火本脈弟子進駐陣位才能發覺。
  
  那份『情緒』中不存憤怒之意,正相反的,是一派活潑躍動、開心嚮往。
  
  陣法會再躁動,這是蘇景預計中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蘇景重返陣位時候,天外蜃景仍在。
  
  無漏淵出了大事,幾大鬼主和上位大毀滅王誰都不顧不得蜃景法術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九合真人身上。
  
  九合真人身體微躬、雙手攥拳咬牙切齒,面色兇狠目光猙獰,與三鬼主廿一心漏對峙,他的模樣可怕,但身體始終沒再挪動。不多時陣中另外五位鬼主理順元氣,皆告回復,率眾出陣,各占法位將九合真人圍住。
  
  大鬼主丟了,二鬼主主事,也是個老鬼但聲音綿柔:「你我既非仇敵也無宿怨,我知事情多有古怪之處,還請九合仙翁指點緣由,只要能尋回我家主尊,便是仙翁賜下的齊天之恩,無漏淵必當全力報答。」
  
  能被無漏淵鬼主稱一聲『仙翁』,九合真人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不過他都好久沒做過夢了,瘋子的腦筋是亂的,不眠不休不做夢。聞聲全無反應。
  
  西側裡,七鬼主緩緩開口了,可他沒說話。而是哼起了一個靡靡小調。七鬼主精擅魂咒魄法,他當然看得出九合真人渾渾噩噩,催一曲柔然小魂調,為九合真人安撫情緒。
  
  果然,這個調子響起不久,九合的神情漸漸放鬆下來,諸位鬼主早有默契,二主趁機再問:「仙翁無需擔心,你我之間絕非仇敵,還請仙翁指點事情經過……」
  
  九合真人做凝神之態。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深深皺了下去。顯然在依從二鬼主之言,去回憶事情經過,可他才做思索突然神情急變,目光慘澹面色蒼白。身體篩糠似的簌簌發顫。仿佛看到什麼絕大恐懼事情。聲音嘶啞且絕望、淒厲哭號:「劍出離山!劍出離山啊!」
  
  瘋子之吼,恐懼之吼:劍出離山!
  
  慘叫之中摔倒在地,雙手抱住頭使勁往地面下鑽去。可無漏淵秘殿的地面千錘百煉密法行布,他又哪裡鑽得下去,嘭嘭嘭大響,九合真人鑽不入地,開始用頭猛撞地面。
  
  無漏淵眾鬼相顧駭然,外間眾多觀望蜃景的仙魔也一樣目含驚詫,相鄰相熟者免不了對望幾眼,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心思:離山?什麼地方?
  
  眼見九合曾身受酷刑、眼見九合活活嚇瘋,群仙心中又驚又奇,離山……何等魔窟!劍出離山,名不見經傳卻真正惡毒可怕的魔窟中,有凶徒出山了。這個凶徒,與九合遇害、大鬼主失蹤、甚至西北靈寶出世都有著莫大關聯。一解釋通順了,一點不難。
  
  仙魔眾多、腦筋靈活的不計其出,奈何事情太撲朔,能理出大概線索可誰也想不明白真正的前因後果,其實就是蘇景把九合扔出破爛囊時候一時興起,將『劍出離山』四字化作真識神念,打入了九合腦海。
  
  九合死前,再開口時除了自己的名字就只會說這四個字了。
  
  忽然一陣氣浪翻卷,天外蜃景散去了,總算有鬼主想起來他們開著這樁法術,自家有什麼舉動全都被世上仙魔看在眼中。
  
  蜃景散去了,沒戲看了,各處仙魔大都神情古怪,發生在無漏淵的事情實在詭異,讓他們沒辦法不納悶,但納悶之外更多的卻是開心:無漏淵奪寶去,好大威風與榮光,卻落得這樣下場?還真是開心好戲。
  
  無漏淵撤去蜃景,自然少不得再去逼問九合,奈何不管惡鬼如何問,九合真人口中永遠是那雷打不動的『劍出離山』四字。
  
  無漏淵,猛鬼庭,修魂煉魄高手無數,大行家一抓一把,很快就查出九合真人不是簡單的失心瘋,三魂寸裂七魄殘損,以他的情形什麼聽魂、搜識之術都用不上,徹徹底底的瘋子,根本問不來口供。
  
  二鬼主立刻傳續不安州,命留守那裡的鬼王小心戒備,跟著率領人馬立刻起程、趕赴不安州!
  
  問不來口供,找不見寶囊,想要尋回大鬼主,線索就只可能在不安州了。
  
  二鬼主才出無漏淵,還不等他擺雲駕催遁法,忽然天黑了。
  
  不止二鬼主周圍一片天,整座宇宙都黑了。
  
  仙界不似人間那般晝夜分明,但也不是暗淡無光,最最簡單的道理,宇宙中有好多太陽,太陽都在熊熊燃燒發光發熱,成了這宇宙中的光源點點,雖不可能照亮全境卻也絕不會漆黑一片。
  
  此刻,整座仙天、浩瀚宇宙突然沉黯,於短短十息內沉入絕對的黑暗之中!
  
  天黑了,同樣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仙天之中所有驕陽,收光斂熱,同時熄滅了……驕陽齊滅,漆黑仙界,何等震撼的異象。
  
  宇宙無邊,再高遠的目光也無法將無盡世界盡數籠罩,但大能為者動目力巡天可洞察極廣闊的範圍,這是不會有問題的。
  
  二鬼主沒辦法探知整座仙界再無一日閃爍,不過他能從鐫天寶鏡中看到,無漏淵東南西北上下周圍,鏡中能容納的範圍內,大小驕陽一百三十六顆,盡告熄滅!
  
  而西天極樂的佛祖,東方逍遙的道尊,除玩無大事正想吃魚幹的上上狸,他們的神通法力都在二鬼主之上,洞察的範圍比著二鬼主更要遼闊得多……他們能看見的、每一個驕陽都已熄滅。
  
  無一例外,人人變色。
  
  就連蘇景的百里驕陽和尚未真正祭煉成型的小光明頂都滅了。
  
  十息之內,仙天沉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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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5: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三零章  你在吃魚,此人是誰
  
  
  十息之內,仙天沉黯。
  
  黑暗中人人警惕,一時間八方寂靜,無人出聲。
  
  完全沒了光,貓的眼睛都不再明亮了。上上狸縮了縮身子,黑天才是出去玩的好時候,貓都喜歡黑天,可這等不存絲毫光亮的黑暗已經不是夜了,它更像死亡。
  
  壓抑、沉寂、無情冷酷的黑,貓不喜歡。
  
  「有蠟燭麼?」上上狸從蘇景袖中跳出,但並不遠走,就偎在蘇景身邊,問球妖官。
  
  不等球妖官回答,蘇景就伸手過來,輕輕一晃,小小一團陽火躍升掌心。
  
  「呀。」上上狸的聲音很乖,小女孩看到了心愛娃娃才會有的低低歡呼,兩隻前爪伸出,小心翼翼把小小一團陽火從蘇景掌心取下,攬到了自己懷中。
  
  陽火有光有熱,但受蘇景心意指揮,不會燙傷了誰,這是一團溫和之焰。
  
  有了火光,貓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蘇景,怎麼回事啊?」
  
  「莫擔心。」蘇景的神情裡全無擔憂,正正相反的,他的眼睛很亮,熟悉他的人就會曉得,眼睛亮了是興奮之兆。
  
  上上狸是碎嘴貓,一句『莫擔心』可打發不了她,調整了下姿勢,更舒服地抱著那團陽火,上上狸又問:「太陽都滅了,你的小太陽和小光明頂不亮了,還沒事?世上金烏盡…盡吹燈,你們不過了?」
  
  蘇景笑而搖頭:「不是我們吹燈,燈也還在、未真熄滅。待會會有光。很亮,別閃疼了眼睛,眯起些。」
  
  話剛說完,忽然一絲微光躍出不在天外,不在驕陽,那點微光就躍出自不安州,百里靈陣中心地方。
  
  燈油耗盡、燈撚上只剩豆丁火時,會是怎樣的可憐光芒?此刻不安州靈陣中心的微光就是如此。只是……物極而歸、返璞回真,睡前一刻的滿眼困倦與初醒刹那的目中迷惘,看上去有區別麼;將喪滅之火與初生之火。看上去有區別麼。
  
  若不理東西朝向。只看黎明朝霞與傍晚餘暉,有區別麼?
  
  眼睛看不出分別,但金烏弟子自能憑氣意分辨,哪是朝霞哪是餘暉!此刻不安州中綻爍的微光。雖弱小雖微緲。可它欣欣向榮。它勃勃躍動,它生機昂然,它是初生之火!當宇宙中無數驕陽盡告熄隱時。誕生於不安州的一抹初光。
  
  初光躍、微微亮,一息凝固不動。
  
  而一息過後,初光暴漲開,從微光變作強光,從強光變作熾光,隨即熾烈光芒報暴散開、橫掃去!隨光芒驟漲,轟轟的亂響也隨之漸強漸響,很快化作雄渾戰鼓聲落在耳鼓深處、接管了心跳沸騰了血液的鼓。
  
  是鼓聲,更是叢叢烈焰的燃燒之聲,恢弘巨大的烈焰,吞吐四萬九千里、焚燒八荒六合!短短三息裡,不安州從一點微光閃爍變作兇猛燃燒的巨大火球,此時此刻,誰敢說不安州不是一輪驕陽!
  
  是驕陽,卻遠比著普通驕陽更燦爛,更明亮,不安州越燒越旺,靈州中的陽火不斷噴薄、蕩起的熾光不斷增強,從微光閃現算起,十息過後不安州之火已成燒天之勢。
  
  宇宙中金輪滅盡,不安州幻化驕陽,只有它一個在『燒』在『照』,又當何其醒目!且不安驕陽之輝,遠勝已知已在所有金輪,火光紮紮、層層瘋長層層暴散,再過十息當不安驕陽燃燒到巔頂極處時候,遠在無漏淵的二鬼主與麾下大群鬼王都不自禁揚起手遮擋眼前:
  
  到此時,無需動用目力或者寶物,人在無漏淵只憑普通眼光,也能清晰望見不安州處騰起的陽光。
  
  璀璨、熾烈,刺殺雙目讓眼睛發痛的強光!
  
  強烈光,無漏淵見得,星滿天見得,西天極樂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佛見得,西南妖精大帝上上狸更是見得……恨不得看不見才好,貓就在不安州,太亮了,太亮了,貓帶上球逃回蘇景袖口,一隻爪子遮住自己雙眼,另只前爪幫球遮眼睛。
  
  上上狸神通廣大,無需蘇景擔心,但另有同伴需要照應:奉蘇景之命散入陣中各陣位的十七惡人、風火分身。
  
  不安州上光猛烈、火沖天,氣勢洶洶但並不傷人,地面上烈小二、大毀滅王等人被火光閃耀得暈頭轉向全都趴在了地上,不過大家都沒受傷,都是被強光閃懵的。
  
  可是地上、地下不同,此刻蘇景明白感覺陣法躁動,陽火真力正在諸多陣位上來回竄湧,說不定就會傷人,蘇景不敢大意,急轉心念將眾人都收回身內。
  
  小貓是講義氣的,捂著眼睛問蘇景:「你沒事?若不成別強撐,我帶著你跑。」
  
  「我可是神鴉詭、收屍匠!」蘇景笑答,收屍匠師祖爺爺種下的太陽在自己這一代有了動靜,這是何等榮幸,蘇景不走;他有陣圖在身、他有陽火修持,不安州的光熱再強烈十倍傷不到他這個自己人、收屍匠的。
  
  「給。」小貓從袖子裡閃出瞬瞬,把幾塊秘方醃制的魚幹塞進了蘇景手中。上上狸的意思,大概是怕蘇景幹坐著無聊吧。
  
  貓做事從來是想起一樣是一樣,休想能追究出個道理,蘇景捏著魚乾笑:「多謝。」
  
  ……
  
  西北不安州,無端化天陽。
  
  這異象來得太過驚人,浩瀚宇宙中西、北兩個方向都被照亮許多,即便遠在東方的道尊,也能憑法眼直觀,西北仙天泛起一層淺淺魚肚白。
  
  這奇觀來得太突兀也太扎眼,諸方仙魔盡做關注,忍者強光刺目之痛,使勁望向不安州方向。
  
  再過十息,不安驕陽的光芒入極盛,開始緩緩減弱。而那強光最最燦爛時不顯什麼,當它一點一點暗淡開始。西方極樂、靈山之巔上那尊大佛眼中忽然精光一閃,口中低低一字:「啊?」
  
  佛祖從那蓬光芒中看到了什麼。他老人家看到的,很快距離不安州較近的仙魔也都看到了:
  
  燦燦陽光之中,隱約有個人影。
  
  人影?
  
  是人影,沒錯的,髮髻高挽、盤膝端坐,一隻手正抬起、放向唇邊。
  
  光照八方,一道人影投映光內。
  
  暴烈的光芒又削弱了些,光中那巨大人影卻更清晰了,好像有長袍罩在身上。看身形應該很年輕。他在…在吃東西?
  
  仙魔們瞪疼了眼睛,使勁看使勁看,終於看清楚了,那個人影真的在吃東西。不止看出他吃東西。連吃的是什麼都了個大概:魚、小魚乾?
  
  蘇景坐在不安州地心。蘇景在吃上上狸送給他的魚乾。
  
  蘇景真心讚歎。小貓做出來的魚乾端的鮮美。要是當年蘇記老鋪裡有這道秘方,怕是早就發達了,可轉念一想也不對。魚乾只是普通小魚,醃制秘方配料那肯定不簡單的,說不定龍肝鳳膽病麒麟血之類寶貝都要用到,這樣的秘方流落民間也沒用。
  
  看著不安州驕陽漲落,想著凡間時候的事情,吃著味道十分的小魚乾,蘇景可不知道陽綻於心光起於核的不安州靈陣,正把他端坐地心的影子投射到了宇宙中去。
  
  蘇景吃魚吃得香,看到那輪光中魔影的各出仙家可是滿滿驚詫。
  
  滿世驕陽盡滅,西北仙天神光暴起,燦燦光華橫掃一方,光中一道身影顯現,這個事情誰能往小處去想?可若往大處思索,這件事、這個人簡直就大到沒邊了!各壇仙魔,得往人影者心中都有一問:他是誰?!
  
  正驚訝中,光中『魔影』忽然停止了吃魚,側頭似是在傾聽什麼。
  
  光中魔影凝固,八方仙魔戒備。
  
  蘇景身帶的一枚木鈴鐺響了,師兄葉非傳訊過來。只是葉非是彆扭的,他的問題也彆扭,蘇景根本聽不懂,他來訊問:你在吃魚?
  
  葉非眼力不錯,從影子大概認出了人。
  
  蘇景卻納悶了,他這是什麼古怪問題?可接下來蘇景就再想到:師兄怎知我吃魚?
  
  本身精修陽火,又早都讀熟了不安州陣圖,加上蘇景自己心思也不差,納悶過後稍加琢磨便告恍悟。
  
  下一刻,群仙眼中光內魔影忽然動了起來,先昂首似仰天大笑,繼而髮髻崩長髮披身,再揮手亮出一件長條事物……影子而已,看不太清楚,是了,是一盞長琴。
  
  人盤坐,長琴橫置於雙膝,披髮魔影再甩頭,長髮搖擺開來,狂狷氣意呼影欲出,旋即雙臂沉、十指動,魔影撫琴、急急動弦!
  
  光透影卻難傳聲,只見其狂卻難聞其聲其韻。
  
  但又何須聽到琴聲,見真影便已食髓知味。
  
  「你有病麼?這時候彈什麼琴?彈琴也就罷了,怎麼光動手指頭不撥弦?」上上狸好奇死了,這種事她可不能不過問。
  
  「投影於外,都看著呢。得有個模樣才行。」蘇景語氣煞有急事,心裡卻是遺憾的,可惜陣位空間有限,要是再敞亮些自己就耍一套七星劍法了。
  
  所幸,自己囊中還有一架琴,這是從玲瓏壇繳獲來的,雖不會彈,至少還能擺一擺樣子。
  
  上上狸聞言微愣,跟著就興奮起來了:「我也來我也來。」邊說邊往袖子外沖,奈何就在此時,不安州的靈透神光微一振,散去了。
  
  光散影散,異象消弭不再,而八方仙魔眼中,那尊吃魚弄弦的魔影猶存!
  
  過得片刻,魔影殘像才真正散去,群仙心中疑問仍在、甚至更濃:此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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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一章  大真西靈石
  
  
  貓出袖、化妖嬈女子。
  
  可惜晚了半步,她顯身的時候不安州靈光消散,否則八方仙魔當能看到一個女子影子將年輕男子的魔影一把推開、然後自己去彈奏瑤琴的奇景。
  
  蘇景面前,漂亮女子老大的不高興,胡亂發脾氣沖著蘇景呲牙,之後又變回貓,小跑輕快返回袖中小光明頂。
  
  重複小光明頂時,上上狸驚喜發現,這片靈州又重新開始燃燒……不止小光明頂,還有百里小太陽、還有金白銀留下的趕屍匠大太陽、還有這仙天中所有健壯驕陽,都重新燃點火焰、綻放光芒。
  
  貓若有所思,但很快就『不思』了,守著明白人為何還要自己動腦筋,上上狸可是一等一的聰明貓,直接發問:「到底怎麼回事?」
  
  蘇景應道:「不安州『神髓天根』孕育完美驕陽,驕陽氣候初成,神犀勾連所有金烏真日,此間驕陽做初光綻爍時,滿天真日收光斂熱,只為讓它的初光醒目璀璨。」
  
  仙天金輪道道,於同一刻沉黯,並不是真正的熄滅。太陽是有靈性的東西,它們收斂了自己的光芒只為『讓路』、只為『映襯』不安州內完美驕陽的初光綻放!
  
  蘇景也分不清,無數驕陽收斂光芒的盛大景色,究竟是致敬還是歡迎?或許兩者都有之。
  
  前前後後將近三十息的光景,不安州陣中初光散去,滿世真陽又重新燃點起來。『半瓶子』的小光明頂也在其列。
  
  貓的見識是了不起的,蘇景解釋不算太仔細,但上上狸全能聽懂,點點頭又問:「不安州陣中的太陽呢?算是真正成形了還是怎地?」
  
  「沒有這麼快,只是初光綻爍,你把剛才的異象看做靈寶出世前的秀色就是了,相距真正的驕陽出世還需得一段時間。不過,此地的陣法就快功德灌滿了。」
  
  收屍匠祖師爺佈陣不安州,種神髓天根以養完美神陽,前輩留下的玉簡說得明白。種養完美驕陽的過程分作三個步驟的。不安州法陣只是第一步。
  
  靈陣養神陽,並不是真正種出一個太陽,而是養成一道『神火髓』,第一步完成後不安州內『神火髓』會崩散紛飛。化作千百真息瑞意飛入宇宙各處。落入盞盞現正存在的驕陽內。
  
  那些真正存在的太陽。會為神陽氣意開靈,這也是一個煉化過程。
  
  「第一步陣養,就在不安州;第二步。真陽煉養,宇宙間大小太陽都會參與。待到神陽氣意在諸天金輪中煉得真火之靈,就該是第三步了……有封印,我還不知第三步是啥。」說話的時候蘇景又把收屍匠代代傳承的、有關不安州種太陽的玉簡拿在手中。
  
  這塊玉簡是從收屍匠祖師爺手上流傳下來的,記有不安州陣圖,養育神陽的法術步驟和諸多細節,也有後代收屍匠滋養靈陣的記述,條條清晰明白,唯獨養神陽的最後一步,被祖師爺用密法封印了,後人看不到這個步驟。
  
  後代神鴉詭、收屍匠覺得祖師爺不是真種太陽、設陣只為給孩兒們解心疼,會如此想一是漫長年頭不安州的陣法『只吃不吐』從來沒點動靜,另就是因為祖師爺封住了最後的關鍵步驟不給人看。
  
  上上狸把蘇景的解釋當成故事來聽,聽到『懸疑』地方又把故事當成案子來破:「第三步被封印了?拿來我看看,說不定我能破印。」
  
  蘇景不敢把玉簡給她,貓下手沒輕沒重,一道重法殺進去,說不定破印同時會把玉簡也摧毀。
  
  這道玉簡為歷代收屍匠手手相傳、歷代收屍匠都有仔細記載的寶物,說它是一份前人代代手書的家譜都不為過,意義重大。
  
  蘇景握著玉簡,正待搖頭忽然感覺手心微微一燙,來自玉簡自身的法術變化。蘇景微微詫異,急忙遣下一道真識入簡,隨即驚訝發現『第三步』的封印散去了。
  
  事出意外,但不難解,當是祖師爺當年覺得第三步太早透露無甚必要,待到不安州陣內初光顯現、第一步將要完成,差不多就是解開最後一個扣子的時機了……
  
  用心去讀玉簡中最後的記載,不理上上狸的連聲催促,蘇景讀了兩遍後,問上上狸:「大真西靈石天地唯我寶像是什麼?」
  
  這個問題不算多深奧,不過也不是普通仙魔有資格知曉的,還好上上狸不是普通仙魔,回答道:「這事得從頭說:宇宙寬廣無邊沒有盡頭,但四象各有其極。便是說宇宙無限,繁華有限。就說西邊,你就一路向西向西再向西,飛去吧,飛過無數凡間無數仙庭,跨過西方極樂再向西,繼續飛繼續飛,照著死裡飛,漸漸就會荒涼了,真要到了極深遠處,就沒了凡間、沒了靈州、甚至連石頭都沒了,無盡空間無盡空曠,什麼都不存。不止西方,東南西北上下左右都是如此。」
  
  說完,還怕蘇景不懂,貓又補充:「就跟鐵鍋攤雞蛋餅似的,凡間仙界都算雞蛋餅,你隨便選准一個方向向前飛,飛出了雞蛋餅就什麼都了沒有了。鍋就是宇宙,雞蛋餅就是宇宙中的仙界凡間雜處地方。」
  
  「你沒說雞蛋餅的時候我倒是挺明白的。」蘇景又領教了一次上上狸舉例子。
  
  上上狸話歸原題:「要知『大真西靈石天地唯我寶像』是什麼,先得說『大真西靈石』,其實就是宇宙間、正西方,最最靠近西方深遠空曠的一塊大石頭。這是世上最最偏西的一塊石頭,能懂?」
  
  待蘇景點頭,上上狸舒舒服服吐一口氣:「大真西靈石天地唯我寶像就是大真西靈石雕刻成的佛祖像了。」
  
  遠古時候,有虔誠弟子西游去。把最西邊的這塊石頭帶回靈山,又仔細雕刻成佛祖大像,取名『大真西靈石天地唯我寶像』。講到這裡,上上狸撇嘴了,自己評論了句:「真會巴結。」
  
  蘇景想了想,差不多的事情自己也幹過,他在莫耶養過一座和小妖女一模一樣的山。
  
  『大真西靈石天地唯我寶像』雕成,虔誠弟子將之進獻佛祖。佛祖喜歡得不得了,後來乾脆親自施法,將這尊大像祭煉成了自己一道分身。
  
  大像本來沒什麼。可這尊大像開靈慧、換血骨。早已轉活過來,成了西天佛祖的分身之一,且還是佛祖最最喜愛、重視的分身。
  
  分量遠遠重於其他分身的分身,有些仙壇將其喚作『大身』。
  
  有關大像事情說完了。少不了的、上上狸問蘇景:「你問這幹嗎?」
  
  蘇景抿著嘴巴。神情很古怪。三分驚訝、三分猶豫、兩分無奈再加兩分狠辣拼出來的表情沒辦法不奇怪,且他的目光閃爍得厲害。
  
  過了片刻,蘇景才開口應道:「一塊大石頭。被雕刻成一尊佛祖大像,雕刻時候會有許多碎石被剔除、砍下……碎石無用,隨手扔掉,從此飄散宇宙間。」
  
  「大部分碎石成沙成粉消失不見,也有個別碎石機緣巧合裹泥合土,滾雪球式的越裹越大,漸漸變成一方靈州。」說著蘇景隨手從身邊抓起一把沙土:「不安州就是。」
  
  上上狸聽出些意思了,饒有興趣:「不安州本核土心,來自『大真西靈石』?」
  
  蘇景點頭:「不錯,與那尊佛祖大像同出一源。再就要說說我們收屍匠祖師爺的法術了。」
  
  為何要把神髓天根種養在不安州?不是祖師爺金不黑胡亂選的。仍是那個被修家、仙家說破了嘴皮的道理:物極必反、返璞歸真。
  
  不逆其極,無一鑄其巔、無一成其真,想要煉成一枚遠勝普通金輪的完美驕陽,只憑大氣運得到『神髓天根』還遠遠不夠。
  
  世上驕陽無一例外東起西落,這不是誰家法術,而是自然造化宇宙之功,金烏能鑄日,但金烏也不能改變太陽的升落方向和行轉軌跡。
  
  由此對驕陽來說,東為旭、為初,象徵著生命的開始;西為夕、為沒,象徵著死亡與結束。祖師爺金不黑煉化、滋生完美驕陽,非得走『物極必反、返璞歸真』的路子不可,否則法術必敗。所以佈陣所在、種養神髓天根之地,一定要選『最西邊的石頭』。
  
  法術玄虛,奧妙重重,具體道理上上狸無意細聽蘇景也懶得細講,總之,只有在象徵著『死亡』的極西土中養出的『神火髓』,才是完美驕陽的真正生機。
  
  死中生,上上生。
  
  最西邊的石頭就是『大真西靈石』,其中一塊變成了不安州,被金不黑用來種太陽;還有一大塊成了佛祖的聖像分身。其他從大真西靈石上掉落的碎石砂礫都不知去向,那些碎石頭也不重要,真正要緊的是:一石無雙靈。
  
  大真西靈石頭本就是異常珍惜的靈寶,它可以受祭煉開靈慧、成就一番大造化,但這一塊石頭就只能成就一樁大造化。
  
  無論大真西靈石碎裂成多少塊,它與生俱來的神氣天光,只能存於其一。
  
  說穿了吧,神鴉詭收屍匠的完美驕陽經過養氣意、養真靈之後,要想真正化形成為金輪之尊,就得把『大真西靈石天地唯我寶像』敲碎了。
  
  祖師爺金不黑留在玉簡中、養生完美驕陽的最後一個步驟:斬殺佛祖分身、分身中的大身。
  
  「哦……」上上狸明白了:「本尊、分身的法力不同,但身份是一回事,佛祖的分身也是佛祖,殺他分身就是:弑佛。」
  
  這事的難度未免太大了些。
  
  把『難度』先拋開不論,蘇景與西天極樂雖有些衝突,可這些爭鬥至少現在看來,和佛祖本人沒什麼直接關係,那依著中土世界『先來後到』的公序良俗,明明是人家佛祖得靈石、鑄大像、劃分身在前。
  
  為了自己的太陽,跑去把佛祖的分身敲死……說不過去。
  
  上上狸的目光挺同情的,望蘇景:「這事,讓人撓頭啊。」說著,貓舉起爪子拍了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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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5: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三二章  轉了一個圈
  
  
  拍過腦袋,爪子放下,上上狸問:「那你到底敲不敲啊,趕緊拿個主意。」
  
  蘇景有些意外:「你急什麼?」
  
  「急著站隊!」貓煞有介事。
  
  『站隊』這個詞把蘇景逗笑了,以前從未聽人把這個詞如此來用,但才一聽蘇景就能明白,很貼切,再問:「你怕佛祖?」
  
  上上狸搖頭:「不怕,但不想和他平白無故地結怨為仇……蘇景,我喜歡你一心找媳婦,但也只是覺得你不錯而已,打打鬧鬧跟著你起哄無妨,能幫你的時候我伸把手也不當回事,不過為了你與西天極樂鬥戰拼死,這種事情我不會做。你若下定決心要去敲死佛祖大身,我就告辭離開了……你放心,你的事情我絕不會透露半句出去。將來有天我若得知『大真西靈石天地唯我寶像』被人斬滅了,我也會為你吃條魚。」
  
  擺明態度,兩不相幫,蘇景非但不反感,反倒是覺得這頭不知所謂貓更鮮活了,蘇景不置可否續問:「不怕、又不想惹,當是……忌憚吧。」
  
  球妖官不愛聽了,未等上上狸開口就先冷笑道:「大膽蘇景,我家陛下馳騁宇宙笑傲仙天,能讓她老人家忌憚的東西還沒生出來……誒、誒,我的老奶奶誒,我八萬三千六百多年都沒見過您這樣子了,您……安好啊,別鬱鬱啊,我、我、我…您吃魚。」
  
  教訓蘇景到一半的時候球妖官面色驟變,神情裡又是焦急又是心疼。拿出一條大大的熏魚雙手捧了向上上狸進獻——上上狸不再是貓,化作了人形。
  
  但並非她平時幻化的那位妖嬈美麗的年輕女子,她變作了個十來歲的小女孩。
  
  眉目依稀,還是那副樣子,只是才十歲出頭,此刻她算不得美人,只能說是美人胚子。如花苞、未綻放,有美豔氣韻但並不美豔,清純楚楚,而上上狸雙手抱膝、下頜墊在膝頭。懵懂中又透出了幾份可憐。
  
  搖搖頭。未去接球妖官的魚,上上狸輕聲道:「馳騁宇宙、笑傲仙天…球,你知道的,它們都曾這樣想。它們都以為我戰無不勝……可我輸了。它們都不在了。只剩下你我。」
  
  哇一聲,球妖官抱著魚倒地大哭。
  
  兩行眼淚,滑過了小女孩的臉龐。
  
  可把蘇景心疼壞了。沒辦法不心疼啊,只為那句『他們以為我戰無不勝,我卻輸了』!
  
  這世界,能如上上狸般稱雄一方睥睨八荒的人物又怎麼可能沒有故事呢。上上狸也有自己的故事,她流眼淚……到底還是貓,喜怒無常,無端端地就被一句話觸動了心思。
  
  蘇景伸手拍拍小女孩的肩膀,拍了三下,第一下上上狸沒反應,第二下她的眼淚流得更洶湧了,第三下惹禍了,小女孩一下子撲進蘇景懷中,又捶又打放聲大哭。
  
  說不怕是騙鬼的,但凡上上狸沒控制好力氣都能立刻把蘇景捶爆,不過害怕歸害怕,蘇景一萬個不忍心推開這只小貓,拍她後背、輕聲安慰著。
  
  上上狸哭了一盞茶,又抽搭了一盞茶,再鬱鬱一盞茶,好了。
  
  三盞茶,她沒給蘇景講自己的故事,她是貓,最最驕傲特立獨行唯我真尊的貓,她的心事不會將與旁人知。
  
  情緒舒緩,腦筋也重歸正常,上上狸重新問:「到底敲不敲?」
  
  「我有上上咒,每到猶豫不決時候,祭出此咒無往不利,」蘇景笑道:「咒做三字往復,喚:走著瞧!」
  
  到底敲不敲?沒想好也想不好,走著瞧吧!完美驕陽成形須得三步,如今第一步都未完成,就去想第三步不覺得太遠麼?何況……玉簡封印散去,祖師爺說過第三步該如何做後,還專門留下一段聲音。
  
  嘎嘎大笑難聽得要死,大笑過後祖師爺道:你小子趕上啦!趕上了就算你倒楣,猶豫去吧……我就是猶豫到頭沒能猶豫出個所以然,這才把題目留下來,你自己決定,敲了我笑,不敲我也笑,都無妨、隨你心思!
  
  此刻蘇景困擾,一樣是祖師爺金不黑的困擾,敲死佛祖大身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一來,佛祖從未做過對不起金烏的事情,西天極樂門下對金烏一脈也始終謙和有禮;二來,殺滅佛祖大身,何異金烏一脈與西天極樂宣戰!這個後果,當年祖師爺金不黑也好,今天收屍匠蘇鏘鏘也罷,擔不擔得起?!
  
  哢哢聲響,蘇景真的在撓頭皮,但也只撓了三下就搖頭笑道:「還是那句話,走著瞧吧。倒是現在,頂頂要緊的一件大事要做,你要不要留下看熱鬧?」
  
  「看看看!」貓笑眯眯,收屍匠的『走著瞧』說法讓貓覺得很有趣,心情變好了,點頭很痛快:「什麼熱鬧?」
  
  「第一步,還需要些時間才能圓滿。」蘇景應道。
  
  且把完美驕陽拋開去,單單來看不安州——各壇仙魔眼中的不安州。
  
  西北靈寶出世,寶物出處不安州;
  
  靈寶為無漏淵鬼主所得,無漏淵發生怪事,寶囊與大鬼主消失不見;
  
  滿天驕陽盡沉黯,不安州有靈光照亮西北天。
  
  事情的前後經過擺放在一起,隨便哪位仙家都能想到結果——驚世靈寶仍在不安州!
  
  即便凡間的天材地寶,比如人參娃娃、雪蓮仙子一類被抓住後也會想辦法逃生,何況仙天寶物。事到如今簡直在明白不過,不安州靈寶聰明,那枚破爛囊是它轉目視線坑害敵人的手段,真正寶物還在原地。
  
  剛剛驕陽齊滅靈光耀世當是它最後一次秀色綻放,用不多久寶物就會真正出世。
  
  事情轉了一個圈又回到原地:西北有靈寶,藏身不安州。
  
  收屍匠的完美驕陽出世需得三個步驟。最後一步『走著瞧』,中間一步,神火髓會化作重重氣意歸入萬千金輪,屆時一尊太陽就是一道守護,無需再擔心什麼;只有眼前的第一步,神火髓已經成形,可是在初光綻爍過後,還需得短短一陣功夫來做最後精煉和調養,在其真正脫陣而去、開始第二步之前,不安州內法陣依舊是它安身立命之處!
  
  事情轉了一個圈又回到原地:神陽難自保。收屍匠守護。
  
  上上狸怎麼就笑得那麼開心。仿佛剛才那個沮喪、垂淚的少女另有其人似的:「你且放心,就算剛才世上金輪呼應、為不安州初光讓路,這世上仙魔也只會覺得此地靈寶能威懾驕陽,他們不會信事情真相。」
  
  蘇景放心得很。事情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但都在意料之內。扔出破爛囊也只為拖時間而已,真要到最後關頭,總得有金烏弟子來做守護!
  
  笑容收斂了。定身形長提息,蘇景閉目入定去,片刻後,一道道火蛇自他身中蜿蜒而出,火蛇遊弋看似緩慢實在奇快,不徐不疾之中已然穿梭於百里法陣諸多陣位之間。
  
  很快,諸多陣位都有反應,重重金紅光芒閃爍開來,呼應著蘇景的陽火,金紅光芒相伴於蘇景火蛇,不停穿梭不停延伸,五息光景百里陣法就就化作一蓬烈焰,熊熊燃燒起來。
  
  祖師爺設下的陣法秒術幾重,種養『神髓天根』之術、以寶物滋養天根之術、遮罩氣意掩護陣法不被察覺之術,自也有外族入侵欲破壞陣法時就會發動的守護法術。
  
  此刻蘇景行法,先將自己與守護法陣相融一處,隨即催起護篆……
  
  靈陣設在地下,另有妙法封閉靈氣,不安州百里陣地下已經燒成了一團烈焰,地面上卻還一無所查,無漏淵留在此地的大小鬼王正忙碌著,其中大半各入法位,主持著那座三萬三千里封界法陣。
  
  『靈寶仍在不安州』,這讓留守鬼王壓力極大,人人心裡明白,隨時可能會有仙魔強攻不安州,他們務必堅守,待到鬼主趕到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另外還有一位大毀滅王,帶著三個小猙獰王圍坐一旁,或摧咒或行法地忙碌著,他們要做的法術也異常重要:設穿通之陣,於不安州、無漏淵之間『搭橋』,一旦完成此法,無漏淵大軍便可源源不絕殺入不安州。
  
  當知,不安州附近三百紮內所有靈州崩碎,凡間世界猶存可是這一帶的凡間都是些靈氣稀薄土基脆弱地方,不足以承載仙家的傳遁重法,能建『橋』的地方就只有不安州。別家沒橋、無漏淵有橋,到那時大勢可定,不安州就算真正被無漏淵收入囊中了。
  
  只是他們還得些時間,這座『橋』不是短短幾個時辰就能搭起來的。
  
  其實從頭算一算時間,從蘇景趕到不安州到現在一共才多長功夫?還不到一天。
  
  ……
  
  不安州為心,三萬三千裡外,各壇庭仙魔東一夥西一夥,各家都看似不經意地擺出了陣勢,外松而內緊。
  
  寶物仍在原地,誰都捨不得離去了。
  
  還有不少本已離開的仙家、和乾脆從開始時候就沒能趕到地方後來聽說無漏淵奪得寶物歸便停止前進的仙家,在見過『不安州初光照亮西北天後』他們又折返回來,或者繼續向著不安州前行。
  
  只是無漏淵布下的『三萬三』大陣威力非凡,陣外仙家不會亂闖。闖入者不止會受大陣攻殺,且直接就成了無漏淵的仇人,這種傻事沒人做。
  
  不過群仙不著急,他們等。這世界不是無漏淵一家獨大,總有不怕惡鬼的人,前一次爭鬥西方極樂與星滿天落敗,這次呢?一定會有大壇庭出手破陣的,等著碰運氣或者看熱鬧的小魚小蝦們,只需要有些耐心就好。
  
  果然,等候時間不長……天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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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三章  十三息
  
  
  不安州所在仙天五萬里範圍,天空微微明亮了些。
  
  很微弱的光亮變化,差不多相當於一片深山中點一盞燈籠,凡人根本無法察覺,可陣外群仙的五感何其明銳,且他們本就在全神戒備中,小小光亮逃不過他們的洞察。
  
  循著光芒起源望去,眾仙皆抬頭,微光自高遠天空來……一顆星星,比著原來稍稍亮了些:原來是螢火蟲,現在是小油燈,差不多就是這樣的區別了。
  
  群仙卻面色微變,倒沒有太多驚訝,而是興奮浮現於面,終於有人動手了!仙家有真識、有神目,他們都能看得出,那盞星比之前稍亮了些只因它正來、它正墜落。
  
  一顆星正砸向、攻向無漏淵行布此地的三萬三千里陣。
  
  一息。
  
  只在一個呼吸間,微微明亮變作強光暴射,無盡高遠處那顆不比針尖更大的星化作龐然巨石,星石周圍烈焰翻騰,轟來!只在一個呼吸它便砸到了。
  
  強襲至,無漏淵的大陣立刻有所反應,一聲厲嘯刺穿冥冥,一條長滿長刺的幽綠鬼索倏然閃出。
  
  鬼索萬里,呼嘯盤旋,掄至圓滿時再倒卷,迎向天星轟襲,正中!
  
  轟轟巨響催卷氣浪,諾大天星被無漏淵陣中詭索一鞭擊碎……不是碎了,而是爆了,成了齏粉成了煙塵。但這團天星爆碎所成的煙塵忽然化作狂風陣陣,有顏色的風、暗灰色的風。
  
  哪裡是風!運起神目辨塵入微,分明是重重蟲雲。纖若微塵的蟲,生六翅凸顎牙,無數無盡彙聚成雲,繼續撲向無漏淵三萬三千里陣。
  
  怪蟲異術,這些蟲子可噬法,當它們撲入猛鬼行布的大陣時,群仙能清晰感覺大陣的靈元力量迅速衰弱……蟲如塵、法無形,但映入仙家真識的感覺,與觀瞧一群白蟻侵蝕巨廈無異!
  
  不安州上主陣鬼王連聲叱喝,催變大陣再生殺劫。肉眼可辨三萬三千里大陣中滾滾黑煙沖騰而起。煙如怒潮轟湧,向著侵蝕入陣的蟲雲撲去,當煙雲際會,鬼家黑煙陡然化作暗紫冥焰。兇猛燃燒開來。旋即吱吱慘叫聲響徹八方。噬法怪蟲受不得焚燒慘死無數。
  
  「驅星轟敵、煉星成蟲。這也算是星滿天的招牌本領了。」上上狸萬事通。自覺自願接替了烈小二的活計,給蘇景講解。
  
  星滿天動手了。
  
  無漏淵鬼陣接戰,看似稍占上風。可陣中鬼王非但不存輕鬆神情,反倒愈發緊張起來,大家都明白:牛刀小試而已!
  
  就在怪蟲的慘叫聲中,天色大亮!抬頭望,一片星天中,群星閃爍起來,各自綻放著自己的光華……仍是一息,視線之中所有高遠處、閃光芒的星盡數轟落!於此一瞬,七十七顆天星轟至,襲向猛鬼大陣。
  
  鬼陣之中長嘯淒厲,幾乎凝化實質的陰煞氣意奔騰流轉,頃刻間三十三道長索化形,瘋狂舞動著迎擊隕星!
  
  隕星飽蘊巨力,而爆碎後再化蟲雲侵蝕,鬼陣中異光爍爍,冥火撲卷成海,拼命抵擋著怪蟲猛攻。就在兩下裡相爭激烈時候,鬼陣西方忽然傳來清澈禪唱。
  
  禪唱永遠都那麼悅耳,彷如清泉流轉於心,讓人頓覺清寧。可當這歌聲交織於滿天法術轟鳴、聲聲鬼嘯淒厲與無盡蟲豸慘叫之中,就變得說不出的古怪了。
  
  沒了慈悲,沒了空靈,兩個人執刀互斬血肉橫飛的時候,旁邊一個老和尚在呵呵笑,他的笑聲落入耳中會讓人怎樣感覺?不止笑,他還提刀入場——禪唱之中,鬼陣西方一朵金蓮花開。
  
  蓮花三百里。
  
  當其層層開瓣盛放飽滿,一蓬佛光流轉花間,當佛光散去花兒就變成了手。三百里金色蓮花,變成了三百里金色的手掌。不見手腕胳膊更不見人,一隻手掌。
  
  下一刻佛掌結印,降魔印。
  
  看不出神通轟蕩,覺不到元力震顫,巨掌捏起的降魔印只是向著惡鬼大陣一照……不見異常。
  
  外間觀戰的仙魔見不到異常,不安州內的蘇景卻看得明白,地面上結陣禦敵的鬼王中,修為稍稍淺薄的幾位小猙獰王,同時悶哼一聲,面色慘白幾近透明。
  
  陣外的佛陀巨掌轉了轉,手指攤開稍作舒展,跟著又結做降魔印,第二次,對著鬼陣一照,不安州內小猙獰王個個口噴鮮血;當天外佛掌第三次捏印、第三次照下,小猙獰王或是七竅沁血或是胸口塌陷,堪堪便要支援不住了,幾位大猙獰王也身體發顫搖晃不堪。
  
  主陣鬼首聲音嘶啞:「白紙江山,你那邊快點!」
  
  白紙江山王,無漏淵三十三位大毀滅王之一,他是負責施法『搭橋』的,聞言沉聲回答:「還差片刻,十三息。」
  
  二鬼主直接趕來,他老人家身法如電奈何路途遙遠,等他是來不及了;唯一指望就只有盼著那座『橋』快快搭起來。
  
  十三息……無漏淵深處重兵集結,大鬼主失蹤,七鬼主追隨二主施遁急行,三鬼主受命留守老巢,另外三位鬼主都點將集軍,等著最後的十三息!
  
  十三息……高遠星天中,又有十一天星閃爍;鬼陣西方,三百里佛掌正要捏起第四印,且另有兩朵金蓮悄然閃現正靜靜綻放。
  
  主陣鬼王悶哼一聲,揚手向著自己的眉心一戳。首領如此,陣中大小惡鬼目中都有厲色閃爍,有樣學樣全都抬手在自己眉心一戳。他們的眉心好像紙糊的,一戳就破了個小洞。
  
  眉心破,陣中諸鬼無一例外,一道黑紫氣息從眉心洞中流出,落地、化長釘,死死釘住諸鬼所在陣位。蘇景見狀稍有些動容,好歹他也是位冥王。對冥家法術多有瞭解,他能看懂惡鬼們的法術。
  
  以金魂神魄凝化法釘,釘住陣位,意在本尊離去後大陣仍不散亂,能再做短暫行轉繼續迎敵。只是無漏淵布下的三萬三千里陣威力了得,不是隨隨便便一根『釘子』就能維持陣法的。
  
  要想『釘得住』,非得惡鬼撕裂真魂、分出至少五成魂力凝結成的釘子才行。
  
  惡鬼撕裂真魂,對凡人來說差不多就是自斷雙臂的意思,重傷必然、事後能不能活命要看運氣,就算活著也是畢生殘疾。
  
  可陣中鬼王所為。何止自傷自殘那麼簡單。他們在自毀!裂魂為釘,群鬼起身,下一刻所有惡鬼齊聲長嘯,身形轟然崩碎!
  
  皆為仙。早都修成金身。此刻金身碎、殘肢碎肉散落各出。唯獨鬼血不落,先是潑灑半空跟著融入空氣,就此消失不見了……以死殉戰、以命喚法。談不上心甘情願還是迫不得已,沒有絲毫遲疑就舍卻性命的原因僅在於:這個選擇最合算。
  
  便如上次奪寶混戰中自毀金身的長生大佛一樣。君主嚴命在身,若能完成任務便是立功了,即便身死也又重歸仙壇重享尊榮的機會;若有負王命…生不如死!
  
  群鬼自毀,煞血入陣去。
  
  陣外,天空十一星**近、西方佛印成形另兩朵蓮花化巨掌也結印。就在此刻,突然煞風轟蕩,血泉憑空暴發,正正潑中上方天星與西方三掌。
  
  血泉腥臭、熏人欲嘔,內中更藏蘊了真煞破萬法的玄奇鬼術,大修為的鬼王拼卻性命換來的血煞之術豈同凡響。煞血來得全無徵兆、動擊時機拿捏恰到好處,來自星滿天與西方佛徒的神通被煞血噴中,天空慘嚎聲聲,西方怒吼連連!
  
  轟蕩天星不見,十三頭身形百丈背生毒刺的紫皮蜘蛛顯現形跡,它們的身軀迅速潰爛,全都躺在半空裡來回打滾。觀戰群仙中不乏見識廣博之人,見狀心中一驚:原來是十三星蛛縱法。
  
  十三星蛛是星滿天大星君門徒,不同於星火不動老尊那種巴下,詭怪蜘蛛們是首座星君的親傳弟子,北方仙界中凶名卓著之輩,驅星化蟲的連串猛攻來自他們的主持,不料鬼王拼命祭出煞血,十三星蛛的法術被破自身也遭惡法反噬;
  
  天上如此,西邊也不好過,同樣法術、躲在後面的施法者遭受反噬,一個中年僧侶與九個長髮頭陀身上業火熊熊,正層層燒焦他們的皮肉身骨。
  
  「寶樹神僧與天寶浮屠尊者。」烈小二傳音入密:「本來不算什麼大人物,但寶樹和尚的命太好了,一世凡間修行時候收了個徒弟,居然是入世做紅塵歷練的佛祖。與佛祖有過凡間一世的師徒緣,那可就就不得了了,破道時得佛祖分身親自接引,升入西天後有得佛祖**授業,地位和本領均告暴漲,雖未證得真佛法位,但法力勝過普通神佛,在西方極樂地位頗高。那幾個頭陀都是他的師弟。」
  
  無漏淵鬼王的反擊兇悍,三萬三千里封疆大陣仍在,星滿天與西方高人的一輪急攻卻被徹底打散。
  
  但被破掉的也只是『一輪』急攻!星蛛、神僧哀號倒地不久,高天出一道銀色雲駕疾馳而來,先是卷起是十三隻正潰爛大蜘蛛,跟著銀雲急沖,直接沖入鬼陣!
  
  雲駕始終不散,內中仙魔模樣不可見,但一道道犀利銀芒如劍橫掃,一路破開重重鬼法,向著不安州沖去;
  
  同個時候西方也有動靜,一個袒胸露背、肌肉虯結面目兇悍的大和尚飛奔而來,此人腳步沉重可怕,每一落足必是『咚』地巨響與萬里星天搖撼!
  
  無漏淵三萬三千里陣守護不安州,陣中鬼王毀身揚血時,相距『搭橋』成功還差十三息;煞血攻破星蛛、寶樹,星滿天與佛家又有高人趕到戰場……六息,過去六息。
  
  此刻相距不安州與無漏淵法橋搭成還差七息。
  
  凶僧奔到正受烈焰焚身之苦的同門身邊,伸出大手用力一抹,寶樹等人的噬身業火盡滅。
  
  跟著凶僧又把雙臂張開,擺出抱天之勢,口中大吼道:「佛祖何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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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6: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三四章  再看誰敢上前
  
  
  跟著凶僧又把雙臂張開,擺出抱天之勢,口中大吼道:「佛祖何所在!」
  
  五字轟天雷,喝斷同時凶僧的心口突然爆碎,血光迸射中清晰可見他的心臟飛出,凶僧已證佛陀大位,他的心晶瑩剔透,無垢琉璃心。
  
  水晶似的心兒翻了幾翻、遽然一道金雷從天落下,正正打中了和尚的心,旋即金光大作和尚的心被神雷轟中後猛地膨脹開來,轉眼化作一座恢弘巨廟。
  
  佛祖何所在?佛祖在心中。
  
  煉心做巨廟,廟中有佛祖!凶僧再不停留,雙足猛蹬提縱飛天,帶著他的心煉巨廟也沖進鬼陣。
  
  敵人變了但形勢不改,銀色雲團來自星滿天,兇悍僧人來自西方極樂,依舊是兩壇高人合擊鬼陣。
  
  鬼陣瘋狂行轉,煞索翻騰冥火滾滾,凶法惡劫層出不窮想要殺滅來敵,可無論星滿天的銀雲還是西方的煉心凶僧都有深厚修,破去殺劫長驅直入,沖向不安州!
  
  之前天星與佛印襲陣,如今銀雲與凶僧沖陣,攻襲方式不同但對無漏淵鬼陣來說,遭遇強襲時承受的壓力都是一回事,而此刻主持鬼陣的已不再是大毀滅王、小猙獰王,是他的金魂冥釘。
  
  釘子比不得鬼王,在兩方突襲後強撐不久,不安州上怪響連連,主陣長釘一根接著一根地爆碎去,終於、冥冥中一聲慘叫淒厲。鬼家陣法行轉到極限後不堪重負,就此崩潰。
  
  鬼索、冥火、飛旋來去的殺劫與法術頃刻成空,星天就那麼一下子寂靜下來!
  
  此時……十二息過。
  
  無漏淵派駐在此、負責『搭橋』的白紙江山王眼中笑意浮現。
  
  三萬三千里陣法雖被攻破,但敵人相距尚遠。白紙江山王探得清楚,星滿天銀雲和西方凶僧,前者萬里遙遠後者九千里距離,他們趕不及!
  
  不是真的時間不夠,而是他們不敢肆無忌憚全力前行,破了鬼陣也也不是說前方就一定空不設防,他們仍需小心戒備。這會影響速度。
  
  一吸、一呼。最後一息過!
  
  法橋接連、穿通兩地,無漏淵與不安州就此『通航』!
  
  蘇景眼中清晰可見,不安州上重重血色光芒流轉,天地之間一尊紅色巨門顯現。無漏淵如是!已然集結雄兵。早都蓄勢待發的三位鬼主對望一眼。彼此點點頭,下一刻錚錚號角響徹深淵,雄兵開拔、入門跨界。
  
  無漏淵通傳陣法巧妙。施展之際沒有絲毫元力外泄,天外正小心翼翼接近的凶僧、銀雲根本不知無漏淵凶兵即將趕到。
  
  白紙江山王全神戒備,及時搭建法橋是大功一件,可尚未完結、現在才是最最關鍵的時候,等大軍真正過來才是他卸下重擔之時!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是大修為者的冥冥之感,他不知道哪裡不對勁,但他知道肯定有事情發生了。
  
  他未能察覺的,一直留在不安州的烈小二不見了。其實不能說不見了,他的殘影還在原地,依舊可見,只是他本人已經離開。
  
  因為烈小二『不在了』所以白紙江山王覺得不對勁,這只是個短暫到無以計較的瞬息,或許下一瞬他就能查知烈小二無故失蹤,奈何,沒有下一瞬了。
  
  不安州變成了火。
  
  沒有過度,或者說沒有過程,上一刻還穩穩當當山清水秀的靈州大地,這一刻就直接變作一團烈焰。
  
  與之前初光不同,那一次不安州光芒將整座西北仙天都照如白晝,但初光本身不傷人不害命;這一次不安州之火卻盡顯烈焰的猙獰本色、燒殺真意!
  
  收屍匠一直在數著,數到了十三息再過半息,收屍匠動陣。
  
  祖師爺金不黑親手佈置,歷代收屍匠都著力加固、更添威力的護法大陣就此發動……哪裡還有靈州,只有火、唯獨火,這片地方化身豔陽。
  
  不主生、不慈悲,只知殺戮與毀滅的惡毒邪陽。神鴉有情亦無情,究竟是造化萬生的神物還是血債沉星的凶獸?看對誰了。
  
  白紙江山王不是沒有防備,正相反,見過破爛囊的詭怪、見過上次靈寶秀色的規模,他心中對這片靈州忌憚非常,為防備靈州分出的心神,更勝防備天外兩處敵人的。
  
  他有防備,可防備又有什麼用,那火來得全無徵兆,那劫來得擋無可擋!大毀滅王個個不凡,但是在祖師爺苦心設下的凶陣面前,鬼王和凡間棺材鋪裡紮出來的陪葬紙人這沒什麼區別。
  
  白紙江山王死。
  
  死的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死了,身體消融魂飛魄散前他正在想:大軍過陣,這是最後的關鍵時候……
  
  因為距離尚遠,從天降落和從西趕來的銀雲、凶僧的下場比著白紙江山王要好,他們能親眼看到靈州變成了充滿敵意的太陽。驚變於面前,兩方大能為者立刻想到:暫退。
  
  想到了,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
  
  想逃、未及逃,烈焰沖身、沖腦、沖魂沖心。
  
  不安州的殺劫來得太快!
  
  銀雲爆了,凶僧融了,那做心臟煉成的晃晃巨廟被燒成了煙,一瞬、沒了。
  
  銀色雲駕中的星滿天大仙與西天來的凶僧死之前知道自己會死,不像白紙江山王那樣糊塗而亡。比起糊塗死,明白死是個好下場……
  
  不安州變成了火殺地,鬼王剛剛建起的『橋』立遭攻破,刹那毀滅。正『渡橋』穿空的無漏淵惡鬼盡數喪滅!身上王袍通靈,蘇景聽得到那支猛鬼前鋒軍馬的慘嚎。
  
  另一側,無漏淵中朱紅巨門崩塌,剛剛入門的鬼兵鬼將無一得活。
  
  三位鬼主面面相覷,眼中有驚訝、有憤怒,還有僥倖: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個道理永遠都不會錯的,穿通法陣雖快,但過程危險,半途時候陣法毀去便無人能生還,所以鬼主們都沒急著入門,排遣得力手下先過去穩穩守住對面他們才會動身,就是因為謹慎,他們都還活著……
  
  不安州烈焰暴漲!殺滅三大勢力的強者,不安州烈焰並不收斂,而是繼續橫掃,方圓三萬六千里,烈焰無情燒毀一切!
  
  之前無漏淵鬼陣行布三萬三千里,陣外多有別家仙魔聚集,後來星滿天與佛門強攻,眾仙大都再向後退,但這不絕對,也有些膽子大的、靠得近的……沒什麼可說,祖師爺的烈焰殺陣三萬六千里籠罩,範圍之內無人能活。
  
  整整三萬六千里,死光死絕。
  
  便如霹靂一閃,護陣暴發後便告收斂,不安州恢復安寧,又變回了不起眼的小地方,孤零零地懸浮在宇宙間,不動不搖、安靜的石頭。
  
  殺劫收,陣法仍在行轉,地心百里陣中烈焰熊熊、再蓄勢。師祖爺陣法的發動,在過程上有些像射箭,暴發一次後需得先收勢、隨後才能再做第二次暴發。
  
  若那麼沒完沒了的在三萬六千里中燒著,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會把陣力消耗一空。
  
  得得得……烈小二耳中有怪響,那是他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嚇死了,嚇死了,差點就真死了啊——片刻前帶著一身免死信物的小二哥正悠哉悠哉地看看鬼王、看看天空,忽覺胸襟一緊就被人抓走了,沒等他弄明白怎麼回事就看到『外面』著火了。
  
  「吃條魚,壓壓驚。」小貓用爪子插起一條魚,高高舉起。
  
  受蘇景所托,上上狸趕在護陣發動前一瞬把烈小二帶入小光明頂。對貓來說,這都不算事。
  
  烈小二大概能明白怎麼回事,感激涕零再加受寵若驚,接過上上狸遞來的魚。蘇景的一道神識投映投映在小光明頂,對烈小二點點頭,示意他安全得很,不用再後怕。
  
  「太狠了吧?」上上狸抬頭望向蘇景,貓的眼睛光閃閃的,使勁盯住蘇景眼睛。
  
  蘇景目光平靜:「我控制不了,又沒得選,狠不狠的……我管不著這份心。」
  
  法橋通聯,無漏淵大軍臨境,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屆時必會有幾位鬼主過來,莫看祖師爺的陣法摧毀鬼王簡單得好像燒紙人,可是真要對上了鬼主,還能不能贏?蘇景沒把握,鬼主鬼王一字之差,修為卻是雲泥之別。
  
  催動護陣,與鬼主較量一番?蘇景沒那份閒心,他只求儘量拖延時間、歷代前輩的心血與盼望別壞在自己手上……他對上一任神鴉詭金白銀說過。
  
  收屍匠你好。
  
  收屍匠再見。
  
  而不安州護陣法術如弩如炮,蘇景只是那個扣動扳機、點燃引信的人,至於巨弩能射穿多少鐵甲、火炮能化去多少焦土,他管不了。
  
  既然那座法橋一定要摧毀、不安州殺陣非得發動不可,那就有誰算誰吧!沒什麼可內疚的,也可以說為了守住『收屍匠、銀天烏、將來從西方升起的完美驕陽』的夢想,就算內疚他也認了。
  
  這個夢想不是現在守住就一定能夠實現的,可至少,蘇景不願讓它破滅在自己手中……
  
  烈焰掃過,鬼、星、佛同滅,三萬六千里萬物飛煙,一時間仙天寂靜,不安州四面八方再無一絲聲響!置身三萬六千裡外的仙魔未受陣法波及,雖毫髮無傷,但無人能不驚駭,全都愣在了當堂。
  
  鬼家大陣沒了,大壇上仙不再,不安州就在前方懸浮,一件驚世靈寶就在不安州內……再看誰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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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五章  十七真色長亭
  
  
  鬼家大陣沒了,大壇上仙不再,不安州就在前方懸浮,一件驚世靈寶就在不安州內……再看誰敢上前!
  
  世上不乏大膽賊。
  
  並沒讓蘇景等太久,一盞茶的安寧過後,有三位仙家分從上、下、東三個方向闖入大陣範圍,沖向不安州。待他們靠得近些,蘇景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動陣殺滅。
  
  三個仙家遭烈焰焚殺死在當場,又是半柱香功夫,一對夫妻模樣的仙家從東方突入,兩人持寶護身來勢奇快,蘇景一哂,第三次催動殺陣、再做殺滅。
  
  烈小二的牙齒不打架了,盡職盡責給蘇景解說來者身份,無一例外都是隱世上仙,他們的修為或許比不得最先死在陣中的西天凶僧、星滿天銀雲,但要麼深諳烈火道法本身就是修火的大行家,要麼有可辟易真火的神奇寶物在手。
  
  五個人都以為自己能擋下殺陣,他們覺得自己有機會能登上不安州探寶,結果還是死掉了。
  
  「這五個人死後,想來不安州能太平一陣了。」烈道,語氣裡頗有些把握。凶僧銀雲慘死,不足以打消所有人的貪心,尤其精通烈火法術的仙家,比起別宗他們更懂得如何對付真火,但後來五人再隕落,足以讓他們心中警醒了。
  
  蘇景對烈小二笑了笑,應道:「但願吧。」
  
  但願?
  
  無願。天不遂人願。不安州地心法陣中,蘇景聲音剛落。不安州天外就再顯異象!三萬六千里之外,正上方天空忽然模糊了起來……
  
  蝦兒藏身泥底,只露一雙眼睛望著池塘、它能從水下一直看到水面。這時候有人將一碗墨汁倒入池塘,蝦兒會看到什麼?
  
  蝦看到什麼,此刻蘇景就看到什麼。本來清亮的遠天,突然一團墨色湧動開來,似雲亦似漿,濃密且粘稠!黑色骯髒,可若這顏色黑暗到了極致,就變得純潔剔透。再看不出絲毫汙濁與晦暗。
  
  極致的黑色。
  
  一團之後。便是一團接一團,上下左右東南西北各個方向上,三萬六千里陽火殺滅大陣覆蓋範圍之外,團團墨色翻騰滾蕩。前後一共十七團墨顯現。
  
  外間群仙大都不曾見過這顏色、這法術。驚訝之餘紛紛向後退散。蘇景卻冷了眼色:果然來了啊。
  
  墨巨靈與烈焰驕陽素為天敵。在蘇景接觸過的黑色巨怪中,還沒有一個不憎惡太陽的。不久前不安州初光綻放,聲勢何等驚人。墨巨靈豈能無所察覺。
  
  也許他們並不確定什麼,不敢肯定將來靈州裡會有一盞完美驕陽出世,可憑藉『天敵本能』,當不安州初光橫掃西北時候,墨巨靈必會心生痛恨。
  
  心之所憎,當做摧毀。
  
  管他不安州內會有什麼寶物現世,都是真色、永恆的敵人,既然如此墨巨靈又怎會無動於衷?別家仙魔無論如何爭奪、廝殺,都是為了奪寶,墨巨靈的目的卻更直接:毀滅!
  
  十七團濃墨滾蕩,不多時浩瀚星天猛做搖撼,濃墨就此崩散去,墨下掩藏之物顯現形跡:亭子。
  
  瓦頂盤黑蛇、烏柱雕黑鳥的詭異模樣,通體純黑造型古樸的亭子。
  
  十七團墨中,坐落十七座亭。
  
  見對方施法至此,蘇景心裡想起了一句話:十七真色長亭勾連,結化抽生重法……
  
  飛仙前最後一戰,墨巨靈大軍侵襲中土,戰局不利時候,黑色巨人們曾想施展一道重術,當時被俘施蕭曉在一旁叫囂『十七長亭勾連,結做抽生重法』。與天魔壇齊名並尊的赫學廷堂就是毀在這道法術上的。
  
  這次墨巨靈一出手就是這等凶法,調運重術、必毀不安州!
  
  十七長亭顯現,墨色殺劫將至,就在此刻三萬六千里天外,東北方向上突然一聲叱吒響起:「殺!」
  
  斷喝之人,狼狽不堪的和尚。但即便袈裟參破、面色難看,依舊掩不住他的嫵媚。他是蘇景見過的、男女老幼人鬼仙魔都算在一起最最嫵媚之人。
  
  活色地施蕭曉出手!
  
  上一場激戰後施蕭曉退到了外面,但他始終沒走,他想奪寶。和尚要報仇,他知道仇人的強大,所以他要不惜一切地讓自己更強大。當然這不是說他會為了寶物去死,若真如此,先前他也不會把到手的破爛囊直接送給九龍甲添了。他留下來是再看看,自己有沒有機會。
  
  不過後來,先從蜃景中見到老部下九合真人,再聽九合真人喊出『劍出離山』,又從不安州初光中認出了那個吃魚彈琴的魔影是誰,施蕭曉就大概明白『靈寶出世』的事情不對頭了。所以到了後半段,施蕭曉基本不存奪寶之心,開始看熱鬧了。
  
  他想看看究竟怎麼回事、想看看這個蘇景到底在搞什麼。
  
  施蕭曉現在只是個看熱鬧的,他沒想到墨巨靈會來。但是除卻一道『復仇』執念放不下,施蕭曉是真正的聰明人、玲瓏心,乍見十七真色長亭顯現,哪還想不到墨巨靈務求摧毀不安州!
  
  以施蕭曉的行事風格,他的報仇不是『見一個殺一個』,更非『他們做什麼我都要對著幹』,等閒事他不會出手,和尚更像一條蛇,默默蓄力默默守候,等著他的機會。可這一次墨巨靈直接施展重術,足見打掉不安州對『真色永恆』重要非常,施蕭曉就不會置若罔聞了。
  
  叱喝響起時,長蛇動擊時!
  
  蟄伏袖中的乾坤之蛇隨主人心意如電竄出!施蕭曉同時把身體一轉,人化流光盤繞在巨蛇身上。
  
  身入乾坤身入蛇,蛇做天地人做梅,有傷在身的施蕭曉拼卻全力,發動此刻他的身魄根本無法承擔的兇悍法術、必殺之襲!
  
  與蘇景無關,這次他一定要壞去墨巨靈的圖謀。
  
  巨蛇轟梅花轟乾坤轟,一擊中長亭。十七亭之一!
  
  施蕭曉動擊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正在墨巨靈的重術將成未成一刻,若能將十七亭毀去一座,便是成功破陣破法,後面都無需誰再去打,大家只要笑呵呵地看著陣法對施陣者反噬就好了。
  
  可施蕭曉沒想到的,亭子就在眼前,自己一擊狠辣無比,卻落空了……亭子近在眼前,亭子遠在天邊!
  
  墨色亭矗立眼前,卻並非真實存在,惟妙惟肖的一道影子:真亭不知何所在,密法投影一重亭影於此地,十七長亭之法不用真的把亭子擺過來,影子投射到此足以成術。
  
  『亭子』絲毫不動,巨蛇穿亭而過。
  
  一擊成空,大蛇消隱,施蕭曉重顯身形,腳步踉蹌,有傷在身強用重法再打空,讓他傷勢更重,搖晃中吐一口血,勉強站定腳步後,和尚面色灰敗,看一眼面前巋然不動的墨色影亭,看一眼遙遠處靜靜懸浮的不安州,施蕭曉歎了口氣,身形再轉化作流光,離去了。
  
  他壞不了墨巨靈的事,他已重傷難捱,再強撐只會把自己也搭進去,失望卻不存絲毫猶豫,施蕭曉說走就走!
  
  無人理會施蕭曉,也沒有墨巨靈顯身。
  
  就在施蕭曉的遁法光芒消失遠天時候,十七座長亭齊齊閃耀一下……閃爍、閃亮,從來都是『光』的本事,『真色』漆黑無光,若非親眼所見否則很難想像,黑色如何閃爍?
  
  黑色真的再閃,純透入極的烏黑,竟然也是明亮的。
  
  長亭閃爍無聲。天頂開裂無聲。墨潮傾斜無聲。
  
  高遠的星天裂開了,這情形有些像地震,大地在劇烈搖撼中綻開猙獰裂隙,不過現在的裂隙是在天空上;跟著黑色的汪洋自寬大天裂中瘋狂湧出、直直落下!
  
  只是這震駭景色不存一絲聲音。死般寂靜。寂靜中墨色怒海向著不安州傾斜之下。
  
  抗不抗得過?蘇景不知道,動陣就是了。心思轉轉,強光暴射!小小靈州再變殺滅之陽!當陣力十成暴發,不安州中沖起的火焰何其熾烈,當火光強烈到一定程度,就再不見金、不見紅,所有火所有光都變成滄滄的白!
  
  黑的海直落九天。白的火橫掃萬裡。各入其極的光芒,截然相反的顏色,宇宙雖無盡卻絕不能共容的兩股力量,就此糾纏剿殺於一處。
  
  不安州的陽火護陣只能一綻一收再一綻,可是在觀戰群仙眼中,那三萬六千里火根本不存閃爍不存收放,光無盡火無盡,何來『閃斷』?
  
  在閃,只是蘇景全力投入大陣瘋狂發動,『連珠箭』一般激射連綿,一次次的發動何其快何其急,前光未散新火又起,普通仙家根本看不出這陣法的間歇。
  
  黑色之海綿延不絕傾斜不休,濃濃漆黑不斷喪滅於熊熊烈焰中,又不斷從天頂轟湧傾下!兩陣廝殺,不聞驚雷轟動不見氣浪崩綻,只有吞噬吞噬吞噬!
  
  黑色吞噬著白色,白色吞噬著黑色。一次次地同歸於盡一次次地彼此抵消,戰局膠著,盞茶光景不分勝負。
  
  無聲之戰,更勝天雷震撼。
  
  仙家都遠遠退開、觀戰,目中驚疑滿滿,驚於戰事恢弘、疑惑黑色長亭究竟是哪路仙家?而驚疑未過多久,四面八方觀戰群仙陣中,突然暴發咒唱與怒吼,座座仙壇中都有仙魔動身形、催寶物、動法術,瘋狂向著前方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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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6: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三六章  一鏡橫天
  
  
  全無來由的,群仙之中將近三成仙魔急沖前陣,根本不管陣中烈火如何兇猛,哪怕才一沖入烈焰覆蓋範圍就被焚燒成煙……
  
  不管不顧,他們只管沖,雙目通紅面色猙獰,這些人都瘋了。
  
  很古怪的情形,少見舉壇瘋狂衝鋒,而是每座壇庭陣中,都有人瘋前沖、人數或多或少的有所差別而已。
  
  清醒仙家驚駭看著同門瘋,掌教上仙叱吒連連想要約束、點醒門人,可又哪有半點用處。除非及時上前將其打翻在地,否則休想阻攔,他們甚至會對同門出手……
  
  蘇景人在陣中,全力施展抵擋墨家重法,但始終分出一份精神關注於外,眼見大群仙魔瘋狂、悍不畏死衝鋒入陣,先是一愣跟著又是一聲冷哼,和墨巨靈打得交道多了,就算沒見過這樣法術也大概能想通怎麼回事。
  
  瘋狂沖陣的,大都修為淺薄,道在心但心持淺薄,十七長亭在裂星天傾墨潮同時,另有蠱惑法術悄然散佈,這法術悄無聲息且有靈智一般,法術會選擇目標,對修為精深心境平穩的仙家不聞不問,它『只叮有縫的蛋』,專對淺薄仙家施展。
  
  並非墨色侵襲收攏信徒,只是單純而直接的挑撥和蠱惑,挑動他們的貪心。
  
  法術道理說起來簡單,可真要施展起來談何容易,其一,修持淺薄只是相對而言,再淺薄他們也是仙!其二於不知不覺間施術完成,那些被蠱惑的仙家竟真就瘋狂躁、眼中只有不安州的靈寶,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貓的眼中也有驚訝閃爍:「這樁法術玄奇得很啊。」
  
  三成上下的仙家沖陣。
  
  闖入陽火陣法立刻就死,這是不會錯的,但他們跳入火坑的過程,本身也是對守護真法的衝擊、對陣中陽火的壓制!何況,群仙三成、人數眾多。
  
  若在平時,靈陣護陣也許不會把這些衝擊當回事。可現在護陣與十七長亭墨色大陣爭鬥正酣,忽然又遭瘋狂衝擊,蘇景就覺出些壓力了。
  
  四面八方,仙魔沖陣瘋狂;高遠天空,墨海傾瀉不休!
  
  大聖玦內,蝕海等人起身,自洞天內進入小光明頂。會同燕無妄、十七惡人、風火分身,準備自小光明頂遁去藏於不遠處的烏龜州。
  
  戰事漸漸不利,他們即將出手了,此去陣外,儘量掃清週邊阻止瘋仙沖陣,至於他們能擋下多少。蝕海自己也沒把握,但總不能就這麼看著。
  
  貓也抻著懶腰站起來,蘇景一看就眉花眼笑,上上狸要肯出手幫忙就什麼都不用愁了。不料貓才站起來,又抻著懶腰趴回自己的魚形雲上去了:「不用了。」
  
  「用啊!」蘇景小小的有點著急,但他沒想到的,還不等他再勸一勸上上狸。突然一盞銅鏡躍出虛空。
  
  銅鏡七寸,先顯形再暴漲,小小鏡子展闊萬里、跟著一鏡橫天!
  
  鏡子橫亙不安州三萬六千里上,正在陽火殺陣的範圍之外、也在那道黑色的猙獰天裂之下。
  
  墨色的巨瀑直傾,轟轟怒潮砸向鏡子,鏡面上則玄光閃爍,跟著……空了。鏡子仍在,可鏡面卻空了。仿佛變作了無底深淵,墨色天瀑來多少鏡子就收多少。
  
  景色驚人,巨鏡相截墨天瀑,墨瀑上半截奔流至下,下半截……沒有下半截,鏡下半滴『墨汁』不漏!
  
  鏡子替換了蘇景,接下墨巨靈的殺陣。
  
  另有高人催動神奇寶物相助蘇景。
  
  蘇景又驚又喜。但只見寶鏡不見施法之人,他轉目望向上上狸,但不等他問上上狸就搖頭:「我不知道是誰,我就是真識比你強、提前察覺有犀利寶物沖著墨色法術來了。所以才說『不用了』。」
  
  分不清貓說的是不是實話,但蘇景知道她要不肯講自己從她口中就一定問不出真相,又轉目望向『無所不知烈小二』,奈何這次烈小二也直接搖頭:「啟稟蘇老爺,小人共識得仙天中大大小小一萬三千四百鏡,上至星滿天大星君的繁星久列曲山鏡,下至小小散修段旺旺的嫣唇媚耳**鏡……」
  
  「直說!」
  
  「小的不認得這面鏡子。」
  
  正說到此,那面寶鏡開始微微震顫,再好的寶物也有個極限,鏡收墨天瀑漸漸顯得吃力了,但鏡子也有了另一重變化:
  
  寶鏡懸天,面上背下,由此蘇景等人能清晰見得鏡子背面花紋,銘刻的是一副仕女圖。此刻鏡子背面紋繪的仕女轉活了過來,鏡背人先是眨了眨眼睛,跟著身形一閃躍了出來,再一步登空直接來到猙獰天裂旁。
  
  人在墨色巨瀑衝擊下,仙女面色蒼白顯是痛苦非常,但她手上動作穩穩:取囊、穿針、引線——縫天裂!
  
  同樣悄無聲息。
  
  平淡得幾近乏味的過程,鏡中仙女行針奇快,一息三針,前後七十一針,那道巨大天裂就這麼簡單地被一點點縫合,從中湧出的墨色『水流』漸漸勢弱,而伴隨墨流減弱,圍攏不安州三萬六千裡外的十七座墨色長亭也越來越淺淡。
  
  七十一針後,天裂完全補好,再無一滴墨色流傳,十七座長亭也徹底歸於虛影,就此消失不見了。
  
  詭異無端的開始,轟轟烈烈的征戰,平平靜靜地結束。看似平靜,可誰不驚詫!
  
  其他都放到一旁,只看那個仙女曾置身墨色天瀑中……能與豔陽殺滅之陣糾纏一處不分勝負的墨色天瀑,問在場無數仙魔、誰能去上前去沖個澡?
  
  墨巨靈法術告破。被蠱惑的群仙,已經沖入陣中的都死了,尚在半途或者被同門阻攔下來的都與此刻清醒回來,個個面色迷惘目光混沌,根本不曉得剛剛生了什麼。
  
  仙女收針,似是笑了笑。
  
  蘇景分不清她是不是再對自己展顏,只是覺得她笑得很好看。還有就是蘇景的心熱了,不為仙女的笑容如何燦爛,只因這仙天之中,還有和他一樣要對付墨色、要與墨巨靈為敵之人、高人!
  
  不知他是誰,但他出手了。出手的時機算不得什麼緊要關頭,也不是蘇景快撐不住堪堪敗亡時候,此人就是催動了一面鏡子、平平淡淡地幫了蘇景一下。
  
  足夠了,足夠讓蘇景心底火熱。
  
  仙女回到鏡中,寶鏡重歸七寸,隱入空中消失不見。忽然,蘇景身邊上上狸歎了口氣:「莫看舉重若輕似的,其實這面鏡子受創極重。沒有漫長時候的養煉也休想再用。大好寶鏡啊。」十七真色長亭勾連,墨巨靈的重術,任誰想要化解這陣都得付出些代價。
  
  上上狸目光惋惜,似是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她眼中忽又精光閃爍,似是察覺到什麼。
  
  果然,下一刻高空裡金光大作,一座座佛塔憑空顯現!
  
  佛塔尖尖,聚攏成林,擺下了蘇景看不懂的陣法。佛家陣行布於不安州東北,在收屍匠殺陣覆蓋範圍之外。
  
  塔林結陣,旋即陣中有金脈紅雲飛舞起來,急急巡遊不休,不多時紅雲忽然幻化形狀,變成了一隻金色掌紋的血紅大手,在陣中對著天空奮力一抓。
  
  大手所向,空中光華一閃,剛剛隱匿去的寶鏡先被塔林困住,再被血手破去遁法,就此掉落下來。
  
  血手一把抓住了鏡子,跟著再次化形變回本相:一方滾金線的大紅袈裟。袈裟將鏡子重重包裹、困住。
  
  再轉眼碑林散去,二十多個尼姑顯身,從皮骨水嫩的妙齡女子到白蒼蒼的佝僂老嫗,什麼年紀都有,為的老尼姑伸手抓住了紅袈裟,手指揮揮在袈裟上又封一道符撰,內中仍在苦苦掙扎的寶鏡就此沒了動靜。
  
  老尼面上露出滿意笑容,連袈裟帶鏡子一起收入囊中。
  
  寶鏡遭受重創,但依舊是寶鏡。或許比不得西北天中即將出世的靈寶,但也是非凡之物,老尼看上了這面鏡子、出手奪了。
  
  未見到鏡子主人顯身,或許此人遠在萬紮趕不過來又或許他根本沒有過現身的打算……
  
  這些年裡蘇景心持不斷精進,火氣已不似當年那麼旺盛,可這一回、勃然大怒!
  
  十七長亭為禍時不見老尼顯身,鏡子封擋墨色時不見老尼顯身,待到寶鏡擊潰墨色、自己也遭受重創無力再行轉重法時候,老尼姑跳出來奪寶了,蘇景怎能不怒。
  
  見蘇景變了臉色,烈小二趕忙說道:「蘇老爺且請息怒,這個老尼姑……不好對付啊!您可知這她是誰?」
  
  長長呼吸,壓住心頭怒火,再怎麼憤怒也沒用,原因很簡單:蘇景出不去。從靈州護篆動一刻起蘇景就與陣法相融一處,如此能讓驕陽陣法的威力更強大些。只是一入陣位,非得守足整整三十六個時辰不可,否則他離不開。
  
  強行掙脫也不是不行,就是會壞了陣法自己也得受重傷。
  
  怒火壓下了,但殺意已生根,再抹之不去,蘇景不隱瞞、望向烈小二如實以應:「是誰都無妨,就是佛祖的娘,我也斬她。」
  
  「蘇老爺法眼如炬料事如神,她就是佛祖的娘!」烈小二大聲回答。
  
  殺歸殺嚇歸嚇,蘇景嚇了一跳:「佛祖真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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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7: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三七章  哪來虔誠與你
          
          
  「瞧您說的,誰都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不是……不止老尼姑一個,這二十六位神尼,個個都是佛祖的娘親。」烈小二知無不言。
  
  是娘親沒錯,但並非天女神母。佛祖曾多次輪回凡間,或修行或傳教,這裡的二十六尼,每個都曾是佛祖在凡間的生母。
  
  佛祖曾轉世過的凡間多到無以計數,人世生母數無可數,但只有這二十六個女子修身成聖,擺脫輪回飛升西天。能夠孕育佛胎,她們都是身帶靈精之人,這份靈精在凡間並不顯露,可是在她們遁升極樂後就大顯神奇。
  
  二十六尼,初飛升時都不算太強大,飛升後的修行卻一日千里,且念於一世母子之緣佛祖會精心指點,助她們修行、助她們再悟,到得如今這二十六位佛母早都證得真佛法位,且都是立壇封香法力無邊的大佛陀。
  
  蘇景點了點頭,在中土凡間也有『佛母』之說,其意繁多,主要的說法分作三種。一是指『法』,佛因法而生,是以法為佛之母;二是指大孔雀明王,並不是這位明王生了佛陀,而是有多位菩薩、佛陀都因孔雀明王得道、成佛,他老人家被稱作諸佛之母;第三種才是指的佛祖在人間的生身母親,老婦人得善終但並未升佛。
  
  中土佛家經義中,從未提及過二十六佛母的說法。
  
  蘇景真正有些懷疑了,中土凡間,那位慈悲為懷、受萬民敬奉的佛祖。究竟是不是真正仙界裡端坐於西方極樂的那一尊!
  
  一旁,烈小二的聲音不停:「這二十六位神尼,修為精深就不必說了,再就是她們都是佛母,地位高啊,西方極樂中誰敢不巴結著?她們中每一位證得佛陀法位時,西方諸天神佛與大菩薩都會開壇興法、做獻福之禮,別的佛陀可都沒這個待遇。二十六位佛母,個個都得所有佛、所有菩薩真法降幅,由此更添威能……還有更不得了的。咱們有一棧探來了些小道消息。不一定準確,您姑且一聽:她們每一人都曾得佛祖親手施印一道,封於金身之內,一旦遭遇危殆她們施展佛祖真印。那可、那可…那可怎麼樣小的也不知道。」
  
  小二哥一貫的滑溜語氣。可他的眼神是鄭重的:「再把她們的實力、地位都拋開。單說身份,即便只是凡間生母,畢竟她們都有佛母之名。一旦傷了她們。必定是一竿子捅穿西天那個馬蜂窩,就算佛祖不想追究也不可能。蘇老爺你要對付她們,務請三思而行。」
  
  「哦。」蘇景點頭:「我剛才怎麼說的。」
  
  他說是誰都無妨,就算是佛祖的娘也要斬了。
  
  小二哥只管盡本分、把自己所知事情告訴蘇老爺,具體蘇老爺怎麼拿主意,烈一定不會干涉,痛快點頭:「好您了,小的祝蘇老爺旗開得勝!」
  
  佛母這個名頭果然很大……適才墨色十七長亭結法攻陣,不只是不安州與天裂墨潮之間的爭鬥,幾乎把大大小小的仙壇都卷了進來,誰家沒幾個淺薄晚輩,被墨色蠱惑瘋癲。寶鏡施法破去了十七長亭,算得對眾多眾多仙庭都有恩。但此刻諸多仙家上前向佛母問禮,卻無一人去問佛母強收寶鏡之事。
  
  蘇景身邊的小貓見怪不怪,淡淡說了句:「都是這幅德行,沒什麼新鮮的。等有天你真把西天極樂煉成了太陽,照樣會有大群仙家來誇讚蘇大仙的太陽可真夠圓的。」
  
  佛母已顯身,但並不急著入陣,顯然是對收屍匠的殺滅火有所忌憚,個個微笑凝立原地,和上前問禮的群仙寒暄著,她們在等。
  
  蘇景也在等,蘇景不著急。收屍匠從不著急,急性子幹不了收屍匠。
  
  等待之餘蘇開始細心思索,墨巨靈打過一陣後就此罷手了、再無攻勢了?還有那面寶鏡的主人,能掌握這等神奇寶物的,必是大盛名、大威能者,他是哪個?
  
  想,想著想著就不想了,想不出來個所以然,有這個功夫不如向上上狸要條魚來吃。
  
  ……
  
  施蕭曉縱法急行。
  
  本就傷得重,再這樣全力奔馳,對他的身體損害更大,可他不能稍有停歇。
  
  當年殘魂從中土逃回活色世界的枯老古梅樹,再得重生後他身內墨色被盡數洗淨,本心未變但真正脫胎換骨了。可即便墨色不再,他也曾是墨靈仙的小小首領,對墨巨靈的行事辦法施蕭曉多有瞭解。
  
  十七長亭這等法術施展,墨巨靈即便不現身,也必會有重重『眼線』投射過來,他曾動法轟擊長亭,他已暴露了形跡,他一定要快些,逃。
  
  正在疾飛中,突然一道淡金雷霆自斜刺裡閃出,向他猛擊而止。
  
  雷法玄妙,施蕭曉在施遁時始終小心戒備卻仍未能提前察覺,待到怒雷轟到面前才急忙應變……流光崩碎、和尚再嘔血,一時間身形都難把持,跌坐於雲駕。
  
  一個中年僧人從高空處閃現身形,居高臨下望向施蕭曉。
  
  截殺施蕭曉的不是墨巨靈,而是西方極樂門下一尊佛陀。
  
  施蕭曉眼中熱忱顯現:「弟子拜見正雷音佛陀,三百年前有幸聽得佛陀講經……」
  
  高空處的中年僧侶右手食指是金色的,無需施法動咒,金色手指輕輕一點就是萬道驚雷殺滅,封正天音佛陀。
  
  正天音佛微笑搖頭,打斷了施蕭曉。他的神情和藹可他高高在上,人在高空並不落下,低垂著眼皮去看施蕭曉,正天音佛陀的聲音輕輕柔柔:「你不是追隨長生佛陀去探寶了麼,長生佛身死魂滅,你卻還活著啊。」
  
  當時發生的事情目擊者眾,施蕭曉知道瞞不住。他早都想好了說辭,當即應道:「佛陀明鑒,當時……」才剛說了六個字,正天音佛托就再次搖頭,笑聲輕柔依舊:「不必說了,我不想聽。」
  
  說話間右手抬起,金色的食指遙遙點向施蕭曉。施蕭曉見狀大吃一驚,強提氣身形急退,大袖急振長蛇護身,下一刻雷霆轟動!
  
  乾坤蛇再遭重創。巨大身體翻滾著。遠遠摔飛開去,施蕭曉與蛇同命同生,也遭重創,七竅都有黑紫色鮮血沁出。
  
  在他將破爛囊直接交給甲添的時候。他就曉得佛陀會來問罪。也明白這一關不好過。可施蕭曉沒想到對方竟連個說話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虔誠不再,你又算什麼佛徒啊。」正天音佛陀又次舉起右手。
  
  施蕭曉目光黯淡,居然還笑著。死到臨頭了,他說了句奇怪的話:「我在活色地參拜、修持的佛不是你們,我又……」嫵媚和尚大口喘息了一陣,終於吃力異常地說出後半句:「哪來虔誠與你!」
  
  正天音佛一笑慈悲,金色的食指伸出、再次點向施蕭曉。但這回未等施法,正天音佛托突然怒叱一聲,手急轉、咒慍怒,中年和尚陡換佛陀金身,旋即佛光如虹天雷湧動,佛陀全力施展,催起重重法度庇護身周!
  
  一道道黑色玄光,四面八方閃出虛空,突襲正天音佛陀。
  
  黑色殺劫與金色神通纏鬥一處,看似勢均力敵,但正天音佛陀自己能明白自己身受壓力,心裡清楚得很,鬥戰稍久必敗無疑。盞茶工夫的苦戰中,正天音三次想起身逃遁都未能如願,另有七道求援靈訊傳出,卻都被迅速攔截、擊滅。
  
  無路可逃、呼天難應,正天音佛陀又鬥了一陣,護身雷霆終被打出破綻,一道黑色玄光突入、正中他的右肩。
  
  金色佛血暴散開去,一條右臂翻飛,正天音身遭重創痛聲悶哼。他的神通修持大半在於右手一根食指,現在連胳膊都被斬斷,所剩戰力不過一兩成了。
  
  大局已定,偷襲者施法不停,身形緩緩浮現,七頭墨色巨靈。
  
  為首墨巨靈的聲音比著正天音更柔和,笑容比著佛陀更友善,他的目光真誠且難過:「這個人不能讓你帶走,我們找他有要緊事情。」說完,這頭墨巨靈退出戰團,來到施蕭曉身邊,笑容一下子開心起來:「想不到,中土之戰還有倖存之人;更想不到,你皈依真色後竟還能再存異心。」
  
  後半句才是真正關鍵,施蕭曉受墨色侵染卻還能保持本性,對墨巨靈來說此事關係重大,非得抓了他回去仔細研究不可。
  
  施蕭曉連動彈都難,又何談反抗,被為首巨靈抓了帶走。剩下六個墨巨靈繼續圍攻正天音佛陀,沒一會功夫佛陀被打碎金身抹殺神魂,死得徹徹底底。
  
  斬落一尊佛陀,六個墨巨靈並未追隨首領,而是收斂氣意隱蔽其身,繼續向著西北方向飛去。
  
  擒拿了施蕭曉的墨巨靈,身內種有『歸旗符』一類穿遁大咒,心咒轉轉瞬息萬裡……施蕭曉被他攥在手心裡,直覺一陣天旋地轉,渾不知自己去到何處。可等到眩暈散去後,他忽然聽到墨巨靈低低一聲驚呼。
  
  墨巨靈的巨掌攥得並不緊,施蕭曉透過指縫打量四周,普普通通一座世界,昏沉沉地天地,再就是……死人。
  
  有的屍首異處,有的身分兩片,有的被攔腰折斷,有的乾脆變成一灘肉醬……皆為遭受侵染的墨靈仙,個個死狀淒慘。
  
  施蕭曉大概能想到,當是一座普通仙壇,被墨巨靈侵染、本壇仙家盡數皈依墨色,這裡也成了墨巨靈的一個落腳地方,但此間剛遭突襲。地上流淌的血漿還有絲絲縷縷地熱氣冒出。
  
  突然,施蕭曉忽覺身體一沉,重重向著地面摔去!可是墨巨靈並未鬆手施蕭曉是跟著他的手一起摔向地面的。
  
  當是墨巨靈的手被人砍斷了吧,施蕭曉心中暗想。
  
  果然,不等他摔落地面墨巨靈的痛吼便告響起,同個時候施蕭曉還聽到另一個男子聲音,帶笑、髒話:「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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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7: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三八章  金湯法海,白象蒲團
  
  
  半個時辰。
  
  不安州天外,二十六位佛母足足等候了半個時辰。
  
  這其間又有不少閒散仙家趕來,但無漏淵、星滿天的大人物未在露面,不安州暫時是個西方極樂一家獨大的局面。
  
  半個時辰後,天際忽有金光閃爍,轟轟沉重腳步響起,九頭白象自西方趕來。
  
  九頭白象上各有一尊大菩薩端坐,著寶衣、戴高冠,或懷抱玲瓏塔或手捧菩提樹,個個器宇軒昂神情肅穆,但若細看面目……九位大菩薩雖為人身但又各生異相:額生獨角、面覆赤鱗、耳下橫腮、唇邊肉須等等,不一而足。
  
  九尊大菩薩前還有一團蓮雲,雲上站著個青年僧侶,長得眉清目秀,但布袍靸鞋打扮平常,乍看上去普普通通,唯一和凡間僧侶不同的地方:他頭頂的香疤是金色的。
  
  不安州內烈小二『嘿』了一聲,無需蘇景發問就主動介紹:「佛祖駕前十一位弟子,不封佛不立位,從來都以普通僧侶自居,自言與凡間僧人無異,其中第十徒白雀僧隕落殉道、尚在輪回中打滾。來的這個金香疤和尚這個是老九,法號無冠。」
  
  「相傳無冠僧本為星海一錦鯉,入門前就是厲害妖精,機緣巧合下得佛祖點化皈依佛法。蘇老爺小心,佛祖駕前弟子,他們的地位、法力、本領遠遠不是之前那些大星君的蜘蛛徒弟能夠比擬的,這位無冠神僧在十一佛徒中雖是差勁的,可也不簡單。」烈小二加重了語氣,稍頓後又說道:「無冠神僧水族出身,平日裏專門為佛祖照看著一缸魚兒,跟在他身後的那九位大菩薩,就是魚缸裏的大智大賢諸大士了。」
  
  此刻所有人都在小光明頂,裘平安聞言失笑:「魚缸裏也能養出菩薩?」
  
  烈小二認真點頭:「佛祖一魚缸,十萬凡間十萬海;佛祖一缸魚。十萬海中十萬魚。魚缸擺放大雷音寺崇法閣中,每日得佛光照耀、受佛香薰染、聽佛音教化,在缸裏的時候是魚,躍出缸外條條都是得道神僧,這九位缸中大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算是近水樓臺,大聖不可小覷。」
  
  裘平安又望向了貓:「上上天聖,有魚來了。你不饞?」
  
  「那缸魚都吃香喝煙長大的,味道不好,不吃。」貓說完,又打量了裘平安一眼:「不是,小泥鰍,你真這麼沒心沒肺啊?」
  
  誰去慫恿貓吃魚都無妨。唯獨泥鰍不成,生怕貓兒不會口滑麼。
  
  裘平安趕忙應道:「我肉槽,何止不香、堅持難吃。」
  
  蝕海卻若有所思,插口問貓:「聽上上天聖之言,您以前…吃過那缸裏的魚?」
  
  「不好吃就是了。」上上狸的意思已經明白得很了。
  
  外面,無冠和尚來到二十位『魚缸大菩薩』也各自躍下白象。快步上前去向佛母見禮。
  
  對那九位大菩薩佛母不是很在意,可是對無冠僧,佛母重視異常,不敢以長輩自居急忙還禮。凡間的生身母親與仙天的親傳門徒,哪個地位更重,大家心裏有數。
  
  寒暄過後,佛徒九徒無冠問:「正天音佛陀還未到來麼?」
  
  為首佛母搖頭:「不久前正天音傳訊過來,說是發覺逆徒施蕭曉的形跡。此地多他一個不多,我就請他去清理門戶了。」
  
  來自西天的三十多位高人聚攏一處,商議片刻後,九徒無冠先退開了幾步,重返自己的蓮雲結伽跌坐,跟著雙手輕輕揮舞起來,手臂搖擺動作輕柔。好像舞蹈一般。
  
  隨他雙臂揮舞,一重又一重淡金光芒閃現,旋即金光層層暴漲,短短燃香功夫。萬千金光編結巨網,將不安州所在三萬六千里方圓重重圍困。
  
  只圍不攻,蘇景人在不安州陣中,身與陣同感心與陣同知,明明白白地感覺到一絲壓力,來自無冠金網,不重、卻穩。
  
  二十位大菩薩同時合十,對無冠神僧施一禮,隨即九位大菩薩再蹬白象,與諸位佛母一起向著不安州飛去。
  
  佛母兩人成排,列做長隊,九位大菩薩驅巨象護衛周圍。
  
  外間觀戰群仙大都提醒了精神,躲在遠處凝神矚目:佛家高人這次有備而來,勢要破陣登州,好戲再開鑼!
  
  人人凝神、心中興奮。唯獨縹緲仙子,她煩。
  
  縹緲仙子是個散仙,不過她的修為遠勝普通仙家。以她的本事駐道某處、再網羅些手下開一處小壇廷是沒什麼問題的,只是這位仙子性子淡漠,在凡間的時候就無宗無派自由自在,飛升到了仙界也不願意弄什麼仙位法壇,自己一個人來去逍遙,挺好的。
  
  她來到西北,心中自然存了奪寶之意,但在見過場場爭殺、高人鬥法後飄渺仙子已經打消了貪念,心知肚明這樣的陣勢,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夠參與的。如此一來,人倒是輕鬆了不少,就留在週邊邊緣、最不起眼也比較安全的地方看熱鬧好了。
  
  雖無奪寶之意,可她還是盼著前面能打起來,不全是『熱鬧之心、幸災樂禍』,也因觀摩高人施法於自身修為會有莫大啟發。
  
  一個人,角落中,靜靜注視著奪寶事情的發展,本來挺好的,可不久前她身邊來了個金衣漢子,這個漢子……烏鴉投胎麼,怎麼那麼多廢話!也不管縹緲仙子理不理會,他就直接找她聊,廢話一籮筐跟著一籮筐。
  
  飄渺仙子不答腔,有心換個位置躲開金衣漢,可惜四面八方群仙遍佈,除非再向後退,可她本就在偏遠邊緣,再向後退、以她的目力可就看不清戰場中心了。
  
  前方,佛徒施法、佛母與大菩薩開始闖陣,群仙全都屏息凝神地觀戰,金衣漢仍嘎嘎地跟她聊個不停,一邊口水橫飛,金衣漢似是覺得腋下癢癢了,胳膊抬起後,他竟然把擰著脖子把頭伸到腋下,用牙齒去啃著搔癢!
  
  可把飄渺仙子噁心死了。真想一劍斬了那個混賬!不過噁心歸噁心,金衣漢啃癢癢占住了嘴巴,倒是安靜了下來……
  
  佛母前行。
  
  西天極樂來的高人個個面色凝重,準備勉強算得充分了,但能不能扛得住護寶殺陣,誰的心裏都沒有把握。
  
  才入殺陣籠罩範圍百里,不安州燃燒了起來。
  
  蘇景催陣!
  
  熊熊烈焰頃刻橫掃。當眾人看到不安州燃燒時候,殺滅陽火已然撲卷三萬六千里!
  
  西天來人早有防備,結網於外的無冠神聖雙手急拍,並掌合十,低聲宣念佛號,他布下巨網陡然融化。金光熔金汁、金汁匯金湯……金湯如海,浩浩蕩蕩四面八方,金色大海撲向烈焰!
  
  同個時候,九位大菩薩各自落掌,猛拍坐騎白象頭頂,白象昂聲嘶吼,巨大身軀就此崩碎去。
  
  象軀崩碎。血肉橫飛!
  
  「忽啊!」小光明頂內,見大菩薩竟親手擊毀忠誠白象,十六又驚又怒、暴起一聲大叫。蘇景洞天裏還養著一頭『殘破』白象,那可是十六老爺的好朋友,小蛇挺喜歡這種善良巨獸的。
  
  貴客的朋友個個都是貴客,烈小二一律尊敬無比,見十六發怒,他急忙勸解道:「十六老爺息怒。這種事雖不常見,可也不是沒有過先例的。」
  
  凡間佛家修宗,多見有寶物供奉於佛龕前,代代相傳經歷無數念頭,將來僧侶取用此寶,必是威力強悍的重器。
  
  差不多是一樣的道理,不過白像是活的、比著法器更有靈性、也更懂虔誠。
  
  有些佛陀或著大菩薩在飼養白象的時候會刻意再其身內種下一段『根法』。白象日夜禮佛、時時修煉,身內『根法』與其同生共長,有朝一日佛陀遭遇難以對付的強敵,擊殺白象即可發動『根法』、換來浩大威能!
  
  烈小二嘮嘮叨叨地給十六解釋法術道理同時。天外被擊碎的白象屍骸,其血彙聚、骨肉穿插,毀象化玄法:
  
  銀色血漿凝結底襯、白色皮骨化形法蓮!
  
  九頭白象屍身變作九朵燦燦銀蓮,九朵銀蓮彼此相連再化作一座妙法蒲團。
  
  蓮花聖潔蒲團無垢,若只看這蒲團,又有誰能想到這樁漂亮法術、這件璀璨寶器竟是屍骨結成……最最虔誠、隨時願為主人赴死卻根本不知道主人早就在算計著殺滅它們的白象屍骨結成。
  
  金湯卷怒潮,巨浪層層湮滅陽火,銀色蒲團仿若一方清淨巨舟,承載著佛母與大菩薩,與轟轟金浪的簇擁、護衛下,劈開前方烈焰,向著不安州疾馳而來!
  
  蘇景面上沒太多表情,精神盡數投入陣法中去,不安州邪陽燦爛,殺陣一次次動襲,烈焰縱橫、向著金湯怒潮兇狠反撲!佛祖弟子喚起的金色之海層層不休,而不安州中散起的惡毒之火又何嘗不是海,更熾烈更輝煌的海!
  
  佛徒弟子了不得得很,可只憑他一個,還不配和收屍匠祖師爺布下的殺陣來鬥,短短半盞茶時間,佛母一行在突入大陣八千里後,烈焰越燒越瘋狂,而金湯之海浪花渾濁激流散亂,後繼無力了。
  
  無冠神僧傾盡全力,也只能將佛母一行送入大陣八千里,再後面的行程,他幫不上忙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無冠不喜不怒,收了神通。神僧心中陣陣發慌,這是脫力之兆,為了護送同門他真的拼出全力了,虛弱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
  
  「飄渺仙子,你說,這時候要有人去殺和尚,他是不是沒有還手之力了?」金衣漢子的聲音嘶啞難聽,啃過了癢癢,他又來和飄渺仙子聊天了。
  
  前方陣中,浩大神通交戰,巨力轟蕩引動劇聲,普通說話根本聽不到,金衣漢子用傳音入密和仙子聊天。飄渺仙子絕不理他,只當聽不見。
  
  或許是真覺無趣了?金衣漢子又笑道:「這離得太遠啊,看不清楚,我上前面去瞅瞅,待會再找仙子聊。」說著,金衣漢向前方飛去,口中時不時地喊著:借過、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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