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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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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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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1: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零九章  相見緣,小當家
  
  
  「沒事,不是我的宗,我也是來打擾它們的。」小貓又跑上幾步,靠近了些,歪著頭躲過蘇景望向小光明頂,看了看它忽然道:「我想曬太陽了。」
  
  話音剛落,被小貓撥拉著的那只毛毛球突然變作人形,三尺高矮矮胖胖的妖官,合掌躬身,對著小貓長聲喊道:「臣…請…奏…」
  
  蘇景嚇了一跳,真沒看出這個毛毛球居然也是位仙官。
  
  「揍誰?」貓問球。
  
  一來不是自己修行、而是直接被上上狸點化成仙;二來並非真正生靈、它的智慧實在有限,所有球妖官一向不怎麼聰明,聞言眨了眨眼睛:「您想揍誰?您還不是想揍誰就揍誰。」
  
  「哦,奏吧。」貓兒坐了下來,舔爪子。
  
  這麼不見來由不分上下的交談,蘇景是理解不來,不過貓和球兩人看起來早都習慣了,球妖官想了想,很快想起自己要請奏什麼事情:「臣請奏,著鴻臚寺卿攜重禮尋三足金烏,請神鴉量身訂造、鑄金輪一道,成天給老奶奶曬著!」
  
  「專門給我自己弄個太陽?圍著我轉的太陽?」貓放下了爪子。
  
  球妖官點頭連連:「是是,圍著您轉的太陽,就照您老一個,臣再弄些人在旁邊守著,誰要敢來沾光蹭您的太陽照咱就治他謀反之罪!」
  
  貓以前沒想過這件事,乍一聽,眼睛亮晶晶的,似是頗為動心,可很快貓又道:「一個太陽成天圍著我轉,那我這不就沒黑天了?」
  
  沒了黑天,又該怎麼出去玩!上上狸不樂意了:「不用那麼麻煩了。」抬起頭重新望回蘇景:「給我曬會你的太陽成不?」
  
  蘇景的心思一貫不差,但再怎麼機靈的心思也會有個『主觀』的**,在他想像裡。西南朝十一天聖莫不是身高萬丈無盡威嚴的猙獰巨妖。是以聽面前一貓一球的交談只覺驚奇好笑,道它們是哪處小妖壇的王,金烏太陽什麼的都是自己哄自己開心,哪裡想到小貓的真正身份。
  
  聽說小貓要來曬太陽。蘇景笑著點點頭。他覺得這小貓挺有意思的。
  
  妖官重新變球,小貓把它叼在口中。腳步顛顛跟在蘇景身後一起返回小光明頂。
  
  靈州之內處處火海,上上狸不怕但不喜歡,行法催起一片雲駕,懸空千丈舒舒服服地趴了下來。團團身。
  
  它的雲駕形狀是一條好大的魚。
  
  貓這種東西,頑皮刁鑽不講道理,可若說到享受滿足,其實也再簡單不過,便如此刻上上狸,能曬個太陽她就快活無邊了。毛毛球又變回妖官,它最瞭解主人的心思和嗜好。從袖中小心翼翼碰觸一隻琉璃魚缸,內中水草三兩根、金魚四五條。
  
  球妖官把魚缸擺放在小貓面前,貓美滋滋地曬太陽、美滋滋地看魚缸。
  
  貓有好奇天性,尤其上上狸還是個女人。這可就更不得了了,趴了一陣就開始追問蘇景『不聽是你什麼親人,你媽你妹你女兒?』
  
  待得知不聽是蘇景媳婦,貓的眼睛放光:「你在找媳婦?你媳婦好看不?你倆怎麼認識的?你倆吵架不?你有沒有為她打過架?你們有孩子了麼?你們孩子叫什麼……」
  
  要是平常時候,蘇景早就不搭理上上狸了,可今天是個特殊日子,臘月初九、那年的喜日良辰,自從晉入仙界尋不聽而不得,每年今日在想到她時候,蘇景心中都有些唏噓和淺淺心疼。
  
  心情使然,說就說了。小喪修與小妖女大戰齊喜山,洪蛇老祖與畫中仙女重逢妖精國,送她回家卻發現世界已死,笑語仙子種花中土只為風光大嫁,離山前當著天下人面前喊出『要嫁他』,十一世界並肩苦戰強大巨靈……蘇景聲音緩緩,講了自己和不聽的故事。
  
  球妖官是有眼力價的,給蘇景奉上一小壇美酒,醇卻不烈,酒是果子釀的,微微甜;上上狸不喝酒,妖官給她端了盤熏小魚當零食。
  
  故事不短,但這不是茶樓說書,蘇景不會去刻意賣弄口才,那些驚心動魄的惡戰和盪氣迴腸的勝利都只在寥寥幾言中帶過,未免平淡了。
  
  可即便平淡,當蘇景說完時候,貓的眼中已經淚花兒閃閃。
  
  反倒是蘇景被它逗笑了:「怎麼,貓大仙也懂得人間情愛?」
  
  上上狸用爪子抹了抹臉,搖頭:「人間情愛我不懂,但不難,我把不聽想成一條魚……就明白了。球啊。」
  
  「臣在!」妖官立刻大聲應道。
  
  「傳令下去,幫他找找不聽,三瞳小妖精。再給他留件信物,以後咱家兒郎都不許為難他。」貓說著站起身,又想了想蘇景和不聽的故事,眼淚又要流下來了。
  
  球從袖子裡拿出來一條魚幹遞給蘇景,真正魚幹,能吃的。不過魚幹上有幾道彎彎曲曲地妖家天篆,龍飛鳳舞得挺威風,可惜刻在魚身上了。
  
  曬了太陽,聽了故事,貓心滿意足,帶著她的球妖官走了。仙天浩瀚,相逢即為有緣,不過也僅僅是『相見緣』而已,見過了,聊幾句,沒交情也算不得朋友,就此別過,若還有緣分將來自會再相逢。
  
  如果沒了緣分,雖壽數無窮卻再無相見之期,如此而已。
  
  ……
  
  「蘇鏘鏘,蘇鏘鏘。」烈小二坐在黑石洞天中,面色發白,小聲喊著蘇景。
  
  平時對蘇景,烈小二都是老爺前、貴客後的喊著,但這次實在太緊張,直接喊出了他的綽號。一道神識投映洞天,蘇景笑問:「你怎麼知道我的……道號?」
  
  「前陣子和烏鴉閒聊時候聽說的。」解釋一句,烈小二轉入正題:「剛才那只貓,可能是、是上上無極盡妙顏尊貴天聖。」
  
  貓已經遠去了,烈小二仍是不自禁壓低了聲音。
  
  自從『三這三那訣』後蘇景都很少聽過這麼長的名字了:「誰?」
  
  「十萬山十一天聖之末,小當家上上狸!」天聖之首是大當家,天聖之末是小當家。烈小二計算得清清楚楚,繼續道:「前陣子聽說,西南朝十萬山,前十位天聖閉關參悟厲害法術去了。現在的西南朝由她做主!」
  
  這一來蘇景可就沒法不驚訝了:「為何不早說?」
  
  「沒敢說。我在你洞天裡老實呆著沒事,但若出聲說話。這只貓或許能聽到的。」烈小二煞有介事。
  
  蘇景沒那麼緊張,笑道:「這麼神?太誇張了吧。」洞天既是體內穴竅也是小乾坤的一部分,自己人在洞天內的交談,雖是嘴巴開闔的說話。但於外間看來,與『神匯、傳意』無異,怎麼可能被輕易聽到。
  
  烈小二正色搖頭:「以前聽東家說過,莫看上上狸排名最末,本事卻是十一天聖中最強橫的,不可不小心,我怕當時我一說。被她聽到了不算,你也會不自覺顯露敵意,貓耳朵貓鼻子貓眼睛都是最靈敏的,一下子就能察覺你對她的敵意。那可糟糕透頂。」
  
  得知煞星剛剛來了又走,蘇景心裡也有些發毛,人貴自知,蘇景的狂妄在於『無悔卻有怨,但有怨也不悔』,不是眼高於頂目中無人,當然明白就憑自己現在,肯定對付不了『天聖』這樣的凶物。
  
  不過發毛同時也覺好笑,最強大的天聖,有些神神經經的貓?
  
  烈小二又對蘇景囑咐幾句,不外如果下次再相遇,千萬不可貿然動手、最好能裝作不知她身份之類言辭,跟著他轉開了話題:「你這洞天出毛病了?」
  
  黑石洞天,本為浩瀚汪洋,海面座座礁石星羅棋佈,海中劍意化魚成群遊弋,此間曾是一片靈秀地方,至少在烈小二來時還是這個樣子的。可是從百多年前起,海面層層下降、礁石漸漸散碎,短短兩個多甲子大海竟然見底了。
  
  「要真是洞天出了什麼問題,小的幫您問問店裡,看能不能找人來給修修?」烈小二開始攬生意:「以我所知,興高采認識些仙工神匠,修補洞天充建靈州不在話下,不過價錢不算便宜。」
  
  蘇景卻搖搖頭,並無修補之意。
  
  「我的蘇老爺,價錢可能是貴些,但這洞天是您的重竅大穴,萬一有什麼不對勁直接影響您老的修為,該修就得修,這個錢省不得啊。再就是…也未必不能打個折,小的們幫您去問,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烈小二當蘇景財迷,蘇景一笑仍就搖頭,沒多解釋什麼。
  
  遊蕩西北,前行不輟,蘇景與蝕海等人的聯繫也不曾中斷過,兩座靈州都在西北飛行,小光明頂取向西北偏西,烏龜州則向著西北偏北前行,不久之後蝕海傳來消息,說是小相柳似乎領受了什麼要緊靈犀,離開了烏龜州向著北方去了。
  
  小相柳堅持獨行,除了浪浪仙子死纏爛打地跟上去了,其他妖仙都未隨行。
  
  巧合的是,剛才收到小相柳領悟到要緊靈犀的消息,蘇景忽覺心頭一緊,忽一聲輕響中周身炸起滾滾烈焰!不是他故意行功運法,只因一股莫名氣意從冥冥中忽然闖入識海,這道氣意又讓他感覺難言壓抑和無盡悲涼,身內陽火真修被外來氣意勾連、再加自身情緒感染,自然行轉開來。
  
  說好聽是『自然行轉』,不好聽就喚作『精氣外泄』。
  
  以蘇景現在的修為,精氣外泄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足見那道外來氣意對他的影響。
  
  心中驚疑,蘇景暫止靈州前行,長提息斂心神,端坐火海之中靜靜體會著自己領受到的那道氣意……一坐三天,蘇景重新張開眼睛的時候,小光明頂掉轉方向,向著斜上方急急飛去!
  
  整整七十三天疾馳,視線盡頭光明顯現,一輪燦爛驕陽懸掛遠方。
  
  正待仔細打量前方驕陽,忽然一隻小花貓不知從何處跳出,叼著它的毛毛球從小光明頂前方跑過,路過時、暫時把球吐到地上,貓喊了聲:「蘇景你好。那只太陽讓我覺得不太吉利,都不想曬了,你也別靠太近啊。蘇景再見。」之後再叼起球,繼續行前跑去。
  
  上上無極盡妙顏尊貴天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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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1: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一零章  猩紅天地
  
  
  蘇景被她嚇了一跳,還不等回答什麼貓就已經跑不見了。

  只是路過?
  
  好半晌沒再見它回來。
  
  只是路過。
  
  蘇景收回心思,真識遠遠送出,去探遠處太陽。
  
  七十三天的急急奔馳,那道悲涼壓抑的靈犀越來越清晰,如今終於到了地方,就是前方驕陽中傳出的氣意。
  
  行程途中蘇景問過十七惡人、燕無妄和烈小二,他們什麼都察覺不到,但金烏小元神與蘇景感覺相同,常常會受那莫名氣意感染,目光中不自覺有悲傷流露。
  
  雖不是完全篤定,不過蘇景大概能明白,那道氣意只能被金烏一脈或者陽火傳人領受。
  
  前方驕陽規模浩大,遠非蘇景的百里金輪可比,方圓怕是幾十萬里不止,那是足以滋養幾座凡間世界的真正太陽!
  
  蘇景是『內行』,真識直入驕陽深處、烈火神殿。
  
  神殿煌煌,但並無金烏存在。
  
  進入這仙天,蘇景已經遊蕩了六個甲子,前前後後見過些太陽,也曾幾次入內觀覽,但真正金烏始終沒能遇到。畢竟宇宙浩渺、金烏則為神物數量並不太多,不是想碰就能碰到的,多少仙劍遨遊宇宙,窮盡萬年也見不到一根金烏翎毛。
  
  前方金輪和蘇景以前見過的一樣,鑄日神鴉早已離去了。無主的太陽,可金烏弟子才能領受的悲涼氣意又是怎麼回事。
  
  當是陽火法元為本命真修的緣故,那道悲涼氣意真就讓蘇景傷懷於心,所以並沒太多猶豫,行轉心咒將小光明頂收化三寸玄光收入袖中,隨即展開雙翅飛向驕陽。
  
  兩百五十年前,初遇又一棧時蘇景就已能將小光明頂收化做兩丈一團的玄光。如今又過四甲子有餘,祭煉更深,把小光明頂收入袖中、揣進懷裡都隨蘇景心意。以蘇景自己估計,再有一甲子的祭煉。自己就能一張口直接把小光明頂吞進肚子裡了。
  
  藏袖、吞腹。看起來沒什麼分別,實則二者相差天地:前者、大大一塊靈州變成一小團光。只是形變,模樣改了、規模小了,攜帶起來方便了,但其質依舊、沉重不變;到能吞進腹中時。那就是質變了,須彌芥子隨心換化,小光明頂也可在『有』『無』之間來回穿梭,這場『質變』也喚作虛無變。
  
  待煉得這一重『虛無變』,再做煉化追求的就是『意』變了,真正太陽,是火也是世界。火是虛無的世界是真實的,火世界又當如何真實存在於宇宙中?就須得這火中藏真、就須得這世界靈虛。當『藏真』和『靈虛』兩下融合,就是煉日大功告成的時候。
  
  所謂藏真,落在蘇景的心持境界上就是『天人合一』;靈虛則是他心持境界中的獨獨之我。這不難解。天人合一,究竟人是世界還是世界是人?人中藏了一座真正世界,世界裡也藏了一個人,無論誰藏誰,藏和被藏都是真正存在的;
  
  獨獨之我,心神一轉抽離天地外,天地為天地,人為人,可於天地而言,人去了哪裡?於人而言,世界何所在?都在、也都不在,是為靈虛。
  
  至於『藏真』與『靈虛』的融合,落在心持境界上:破爛囊八百年修煉,人入自然,萬歸於無又從無中生一!
  
  其實就煉日而言,蘇景的心境都已齊備,差得只是火候和時間了。當年蘇景修行,每突破一重心持境界,都會引來陽三郎的豔羨,可不是陽三郎的刻意巴結……
  
  金輪巨碩,道道火焰噴薄、炸碎,化作燥熱罡風與狂猛巨力,橫掃千萬裡,但無論火焰或者陽罡天風都不會傷到真正的陽火弟子,被這火燒著、被這風吹著,蘇景只覺溫暖。
  
  火光一閃,小金烏元神躍了出來,跳上蘇景的肩頭,與本尊一起享受著這份溫暖愜意。再向前行,進入太陽深處時候,靈火似是能分辨到來的是同宗同族,一道道萬丈粗豪的巨焰左右分擺、激湧熔海兩旁分開,主動為蘇景讓開了道路。
  
  蘇景不做停留,直奔烈日中心金烏神殿而去,但走到半途時候,他的神情就變得古怪了:真識中探得的景色,與眼前所見根本對不上。
  
  莫說仙人,就是凡間的修者,也都修有靈識、真識,淺薄來說就是氣感、心感於體感相融合一,隨時探索四周,大到山湖天地,小到一草一木都被映射於識海,不比直接用眼睛去看更清晰,但覆蓋範圍要更廣闊得多。
  
  再說金烏鑄日過程中也會鑄就一座陽火神殿,金烏一脈『好大喜功』,先不論太陽鑄就得如何,陽火神殿都一定會蓋得輝煌壯麗,三五千里規模的只能算小門小戶。蘇景未入驕陽時,真識探查此間神殿也和他以前見過的一樣,高大氣派萬里廣闊。
  
  真識投映、化像於識海,滾滾烈焰中的大宮殿;以真識指引,蘇景現在應該已經走入正殿大門才對……可眼中又哪有什麼神殿、哪有什麼金紅大門,只有火,無盡妖嬈瘋狂搖擺的火。
  
  可惜陽三郎現在打擾不得,否則蘇景真想問問她這是怎麼個狀況。
  
  真識所探為虛,是一重『幻』,情形頗有古怪蘇景不自禁放慢了腳步,九十九根庚金劍羽被他散了出來,悄悄融入身周火海,隱形匿跡護持身周。
  
  再走、再走、再走,蘇景穿過了真識中的高大城樓、匡闊廣場、層層大殿,實際只是穿越無窮烈焰……如此,不徐不疾穿行七千里,直到他來到真識中的陽火宮神鴉正殿,眼中終於顯出一樣不是火焰的事物:屋子。
  
  土胚牆、瓦木頂,歪歪斜斜地仿佛隨時都會坍塌的一間小房子。在中土世界,只有最最貧瘠的荒僻村落才會有這樣的房子。
  
  蘇景沒法子不驚疑,一直以來都能明辨周圍的真識靠不住了,真識之內這裡還是雕樑畫棟金碧輝煌的一座大殿呢,乾脆出聲說道:「陽火真修後學晚輩蘇景,途經附近領受本脈靈犀,特來查探,冒昧登門萬望見諒,若能效勞敬請吩咐,晚輩莫敢不應。」
  
  先前領受到的靈犀如此悲哀,蘇景自忖若是這裡的金烏需要幫忙他一定不推辭。
  
  等上一陣,破敗土屋中無人應聲。蘇景又把唱門諾重複一遍,依舊無人理會,蘇景不再乾等,口中告罪一聲,邁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推開屋門。
  
  提起全身修持、蘇景全神戒備,情形太不對勁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可再怎麼小心戒備也沒有丁點用處,就在他開門一瞬,眼前陡然炸起萬丈強光、耳中爆起轟動巨響、身邊滾吹浩浩罡風!
  
  刹那,強烈到蘇景根本無法抗拒的眩暈感覺襲來,五感與真識全遭蒙蔽、渾不知身在何處;身體更不受控制,重重向下摔去!
  
  墜落,但絕非淩崖一縱摔飛向下的感覺,更像在夢中,所有一切都在無限擴張無限放大、高聳,唯獨自己在急急縮小、沉陷,無以言喻的恐懼頃刻將心窩掏空將腦海掏空,身體似乎都不復存在,唯一有的只剩恐懼,恐懼,恐懼。
  
  還好,這可怕的感覺只在片刻間,三五個呼吸工夫過後,蘇景忽覺身體一穩,強光、巨響與纏身怪風就此散去……身體仍在,修元充沛,真實與五感盡告清晰,小金烏元神也還站在自己的肩膀上,可眼前……又是個什麼地方!
  
  猩紅色的焦土大地,猩紅色的茫茫天空,這紅不似鮮血那樣觸目驚心,也不如霞光那樣朝氣蓬勃,又或者說籠罩著這座世界的紅有霞光中的驕陽氣意,也殘存些鮮血顏色的犀利猙獰,可更多的卻是死氣,沒見過、沒法用言辭做出準確形容但讓心為止顫、身為之寒的死氣沉沉。
  
  死氣沉沉的紅,世界毀滅前天空上最後一抹霞光紅,鮮血即將凝固變作黑紫前最後堅持的奄奄紅。
  
  天上有太陽,不止一枚,一眼望去,一輪接著一輪的太陽。蘇景是神仙,兩窩螞蟻幹架他掃一眼便知數量,一隻不會多一隻不會少,可現在他望向天空,一時間竟數不出此間蒼穹究竟掛了多少枚太陽!
  
  只是……那些還是太陽麼?月有陰晴圓缺,太陽沒有,除非天狗食日,否則太陽永遠圓潤、永遠光明,此間天空中的太陽,卻個個殘缺、崩裂,猙獰而醒目的裂璺爬滿天陽,更多的則是或入鉤、破半的殘陽。
  
  又何止是『殘』,那些太陽沒有欣欣向榮、沒有熾烈燦爛,更沒有了半點生機,彷如已經熄滅只剩餘溫的炭火灰燼,完了、死了……死了的太陽。
  
  陽已死,只剩最後一點殘敗的紅,所以這裡的天空也是殘敗的紅。
  
  忽然,有半盞殘陽再也堅持不住了,無力晃動幾下後,從天空出摔落下來,墜落於遠處,蘇景先是覺得地面微微一震,跟著看到了殘日摔落處沖騰起的沙塵……
  
  對於修煉陽火、矢志煉日之人來說,滿天死去殘陽,這樣的場面未免太多驚駭,蘇景失神了。過得片刻他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猩紅、溫熱的泥沼間,稀爛泥、鬆軟沼,不知不覺裡已經沒過了自己的膝蓋。
  
  背後火翼展開,蘇景向上飛起,把自己從猩紅泥沼中拔出,跟著心念微動,直飛天空高處,由此他得以鳥瞰赤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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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一章  將熄火,胎兒陽
  
  
  背後火翼展開,蘇景向上飛起,把自己從猩紅泥沼中拔出,跟著心念微動,直飛天空高處,由此他得以鳥瞰赤土……
  
  凡間時候,大洪治下西南地方有一處湖景大是有名,那座湖喚作『沉玉湖』。
  
  沉玉湖方圓千里,佔了三個『難得』,一是此湖相依大山,山勢斜傾向湖面,攀臨峰頂即可鳥瞰大湖全景,千里水色盡收眼底,瑰麗自不必說;
  
  第二個『難得』是湖水清亮異常,水質遠比其他江河湖川更清澈,浩浩湖光於清澈中透出亮麗;
  
  第三個『難得』就是真正的『難得』了,湖底不平整,星羅棋佈、分佈了大大小小數百難探其底的深坑,湖底坑小的幾十丈方圓、大的數十裡規模,而湖水又清澈異常,自山頂俯瞰,湖底平整地方湖面淺青,湖底陷坑處從上望去顏色深碧,仿佛大大小小的碧玉沉入湖底,一座湖,無數斑、幾重色。
  
  沉玉湖因而得名……此刻蘇景眼中赤土,又何嘗不是另一座『沉玉湖』!
  
  大地無垠猩紅無邊,但紅得並不均勻,人在高處放眼望去,沉紅色的大地上,一塊又有一塊明紅的巨斑,那是一座座規模巨大的沼澤泥潭。
  
  紅色的池沼。
  
  蘇景真就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抽緊、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因他能夠辨識泥沼中散出的奄奄氣息,能夠感受到泥沼中曾經存在但現在幾乎散盡的光熱本元……他能想到雜沉此地那些殷紅、難看的『斑』曾經是什麼。
  
  曾經它們都明耀萬萬里,曾經它們都溫暖座座凡間世界,曾經它們都為光熱之源都是生命之根,它們都是高懸天際的太陽啊!
  
  如今都墜落了,變成了一片稀爛的紅色泥巴。
  
  「人身修持?少見得很啊。」
  
  忽然,一個蒼老聲音傳來。語氣中帶了些戲謔意味。
  
  蘇景心中一驚,莫名來到這個地方,乍見震撼景色心神為之所奪,但本能中的戒備始終都在。根本沒能察覺此間還有生命跡象。直到對方出聲他才發覺另有人在。
  
  「莫驚慌,過來吧。飛快點。」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正西方向。
  
  這世界漫天漫地的殘敗死陽,再明白不過的『金輪塚』,又難怪自己會領受到那麼悲涼、沉重的氣意,但這片墓地究竟是如何成形的?是專門有人獵殺驕陽又或其他什麼緣由?不久後相見的究竟是敵人還會同宗?蘇景心中全無把握。
  
  常理以論。他是先入一座大驕陽、再中了土屋木門上的禁制落入這座可怕化境,既有驕陽在外,必是金烏的設計。可是這世界的情形太詭異,也說不準它就是個獵殺金烏的陷阱。心中惴惴,卻又不敢不察。
  
  不過很快蘇景就想開了,真要是陷阱,自己掉進這片化境就已經中伏了。想要安然離開總得走上這一遭才行……
  
  蘇景展開雙翅向著西方急行而去。
  
  飛行一陣,蘇景心咒轉轉,背後先是金光崩散繼而風雷彙聚,靈活善變的天都火翼換做精擅急行的烏羽雙翅。另外地面上一道道『泥沼』中尚有餘燼未熄,蘇景再配以金烏萬巢咒法,於疾飛中再做穿空遁。可即便如此,他仍是飛了整整九十天。
  
  這片世界實在太大,與之相比中土世界乾脆就是一粒塵埃。其實仔細想一樣也就不奇怪了,若這世界不夠浩大,又怎可能掛起這麼多殘碎死陽,又怎可能容得這麼多摔落腐朽的陽沼。
  
  到得第八十一天,蘇景面前的景色終於變了:沉黯、黑暗。
  
  西方籠罩於是沉沉暮色中,這裡的天地不再猩紅,西方是黑天。
  
  是黑夜,絕非墨色,這其間的分別蘇景再清楚不過。
  
  終於不再是平地與泥沼,西方地勢急變,夜色中重重巨山拔起,崇山峻嶺向著更西更深處綿延而去……
  
  西方的夜色當是法術使然,與猩紅世界界限分明,就在黑暗與猩紅的交界前,身著金色衣袍的老漢箕坐在地,低垂著頭。
  
  與衣著無關,甚至無需真識相探,只一見此人蘇景心中就能夠篤定:他是金烏!
  
  陽火間的勾連、冥冥中的認知,沒什麼具體道理可講但絕不會錯的,蘇景就是知道對方是真正的天陽神物,三足金烏。
  
  蘇景松了口氣,據陽三郎說,金烏之間鬧脾氣打架是有的,但真正的同族相殘這種事絕不會發生,之前『陷阱』疑慮一掃而空。
  
  只是在知曉對方為『同宗』同時,蘇景心中還多出一股難以言喻地詭怪感覺,這頭金烏……不對勁啊!
  
  前輩金烏化作老漢,且還是個患病的老漢,以中土凡間的說法喚作『白癜風』。老漢皮膚不健康的皂白。
  
  蘇景斂翅落地,以晚輩禮相見,自報姓名再說明自己領受『悲涼氣意』所以趕來查看。箕坐老漢抬起頭,打量了蘇景一眼,他的眼睛昏黃渾濁,他的神情、目光與這座天地全無兩樣:死氣沉沉。等蘇景說完,白癜風老者淺淺歎口氣,笑了:「來了個人,好在修持還算純正,坐吧。」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空地。
  
  老漢箕坐,兩腿大開全不成體統,蘇景卻不敢不講規矩,規規矩矩跪坐在他面前。
  
  「嚇壞了吧?」老漢似笑非笑,聲音乾澀嘶啞。
  
  沒什麼可裝的,蘇景老老實實地點頭。修陽火的,見到無數驕陽喪滅,可比著看著一片傳說中的神佛屍身更絕震撼。
  
  老漢伸出慘白、乾瘦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可知我是誰?」
  
  知道就見鬼了,明知對方不知還要多此一問,金烏不脫烏鴉囉嗦本色,見蘇景搖頭,老漢微微笑:「我是你恩人。」
  
  「還請前輩指點。」蘇景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不矯情直接問。
  
  白癜風金烏老漢卻沒急著解釋。話題轉:「我快死了。」
  
  蘇景猶豫了下,但還是點了點頭,他看得出。
  
  金烏自有辨識同族的辦法,比如陽三郎。當蘇景動用金烏神目時候。她會是一團熊熊烈焰,雖不算太廣闊強大。但那火焰欣欣向榮飽蘊生機;眼前這位老漢在蘇景開來,卻如一盞已經耗盡所有火油的燈燭。豆丁火苗、微弱光芒,搖搖將熄之火。
  
  咕咚一聲,老漢突然躺倒在地。蘇景難免又被他嚇了一跳:說死就死了?
  
  所幸,金烏老漢未死,他只是坐累了、躺下來:「把你那盞小太陽放出來吧,死之前我想曬曬太陽。」
  
  手訣一轉,百里驕陽高照,天地間立刻明亮許多,但西方黑暗有法術籠罩。不受陽火所侵,重重黑山沉浸夜色中,仿佛隱忍的獸。
  
  「你在煉日啊?」金烏前輩法眼如炬,蘇景收在袖中的小光明頂也未能瞞住他。但這位元老漢似乎思緒混亂,話題隨時變換,想起什麼就說什麼:「拿出來給我瞅瞅。」
  
  前輩說什麼就是什麼,蘇景揮袖放出小光明頂,火海靈州鋪展開來:「請前輩指點。」
  
  「沒什麼可指點的,」老頭子費力站起身,然後笑了,其實他一直在笑,可與之前那種將死、豁達之笑不同的,此刻的笑容裡帶了些歡喜和嚮往:「我這一輩子都在看殘太陽、死太陽,臨死時能見到一盞胎兒陽……很開心啊。能不能進去聊?」
  
  蘇景當然不會拒絕,帶上白癜風老漢飛入小光明頂。
  
  得百里驕陽照耀、人在火海中浸泡,老漢愜意吐出一口長氣,再起話題:「蘇景,你可知『神鴉七將』。」
  
  「燥、風、真、知、生、殺、詭,金烏族中一修入其極,可封神將、絕倫精彩。」蘇景回答著,眼見老漢面上有得意顯現,蘇景又追問:「前輩或封神鴉七將?」
  
  白癜風老漢招了招手,小金烏元神乖巧,知曉對方在招呼自己,立刻振翅飛入他手中。手掌輕輕撫摸小金烏的背翅翎毛,白癜風老漢繼續道:「神鴉七將,以知為尊。」
  
  陽三郎給蘇景仔細講解過,『知將』修心,煉入極可窺測未來,是金烏中的大巫師,地位高高在上。
  
  神鴉七將各有本領,是沒有高下之分的,不過『知將』最受同族尊敬,所以有了『以知為尊』的說法。
  
  蘇景眼中精光閃爍:「前輩是神鴉知將?」
  
  對方笑了笑,數不清第幾次了,白癜風老漢又把話題轉開,再次點評蘇景:「以人身魄修習陽火正法,得熾烈天驕之封晉升仙天,算得很不錯了。」
  
  蘇景不著急,老頭子怎麼說他就怎麼應:「晚輩得機緣,運氣很好。」
  
  「運氣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也是用性命拼出來的。你不用太謙虛了,你可能不曉得,飛升時得赤煉天驕封號,不止是說你已經把陽火修至凡間極巔,也是金烏同族對你的一重認可——外族修煉陽火,成熾烈天驕,在金烏眼中你就不再是外族,也是金烏了。金烏和金烏聊天,從來都是互相吹牛,沒有自謙的。」
  
  蘇景不是不會吹牛,不過一時間也的確找不出什麼可以吹的,只有笑著點頭應是。
  
  「我說了,你不錯,你也真的不錯,就是太老實了,以後有機會多學學吹牛。」白癜風老漢給蘇景指點『金烏的修行之道』,跟著神情、語氣同時轉變,鄭重起來:「你不錯,且能在我死前領受氣意、來到此地,算得一份機緣。是以仔細答我一句:你可願受封神將,列位神鴉七將中。」
  
  老金烏東一句西一句,嘮嘮叨叨的時候和普通的凡間老漢無甚區別,可他當他神情肅穆時,整個人於刹那高大、威嚴,無聲無形的威勢高漲、熏天!
  
  煌煌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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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一二章  神鴉七將,詭天烏
  
  
  蘇景深深提了一口氣,身體繃直,可眼中亂竄的光芒還是洩露了心緒,神鴉七將是相當就能當的?別人他不知道,可至少曉得陽崩巴前輩,金烏殺將,主戰掌鬥,那是何等了不起的神物,蘇景望成莫及。
  
  白癜風老漢一哂:「心虛什麼,想到陽崩巴了?自覺相差太遠?」
  
  蘇景一驚:「您識得陽崩巴前輩?您又怎知我……」
  
  白癜風老漢再哂,擺擺手打斷了蘇景的話:「你得了陽崩巴的傳承,但你想要晉升殺將…嘿,不說希望渺茫,至少也還早得很。現在用不著去想『殺將』了,神鴉七將之中,殺將不過一介莽夫,當初咱們可都管陽崩巴喚作巴蠻子,他還不是笑嘻嘻地聽著。」
  
  金烏相親,人家自己兄弟間的綽號玩笑,蘇景可不敢胡亂插口點評,白癜風老漢繼續道:「雖是人身修持天資稍遜,但勝在機緣牽身,將來的成就不會差。受我衣缽,得我點化,即刻列位神鴉七將,如何。」
  
  說到此,老漢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但實話還是要說與你聽的,我對你是不滿意的,可惜我沒時間了,我尋不得合適傳人了。」
  
  其他姑且不論,只說前輩金烏的衣缽,能得一份傳承就是天大造化了,求之不得,何況還能封入七將,更何況這份傳承已是瀕死金烏的最後心願。
  
  從白馬鎮的候補捕快一路走來,修行至今『坑不了再打』、『好大喜功』、『熱衷排場』都未改變,可蘇景早已沉澱了心境,再不是那個飛揚浮躁的小子了,鄭重應道:「晚輩惶恐。得前輩厚賜傳承衣缽。但前輩也說小子資質淺陋,今日接下前輩傳承,絕不敢妄自為尊,還請您再示下合適傳人當如何尋找,將來若能尋得。晚輩願再替前輩轉承衣缽。」
  
  願意接下對方傳承,以後遇到真正合適的金烏,蘇景就再把傳承『轉交』出去,至少不會讓眼前這位神鴉大將斷了傳承,但這蘇景也承認、也明白得很,這是自己的莫大福緣。
  
  白癜風老漢開開心心地笑著:「神鴉七將。以知為尊。我生來就有一枚『心底眼』,本來是想修心入極去做一位『神鴉知將』的……」說到此,稍頓,知道蘇景肯定得插口。
  
  果然,蘇景瞪大眼睛:「本來想?您不是神鴉知將?」
  
  不是神鴉知將,好端端地剛才又提什麼『神鴉七將以知為尊』。以前蘇景一陣一陣覺得陽三郎不著調,但只道那是『身世可憐心理扭曲』所致,在蘇景想像中金烏威嚴絕非玩笑事,哪成想金烏本來就是個不靠譜的性子。
  
  白癜風老漢一聲笑,眼中傲色顯現:「以知為尊,也不見得多了不起,金烏七將之中。你我這一脈才是真正可怕的所在,哪只金烏見我面不變色、哪頭神鴉見我不趕緊讓路遠遠飛遁!」跟著他把話題轉回:「我本來是想做知將的,奈何,我的身骨特殊,雖有心底真目卻也沒辦法做成知將……我名:金白銀。」
  
  說話間,白癜風老漢雙肩晃晃,身形陡然暴漲開去,從垂垂將死的老頭子化作金烏本相。
  
  身形磅礴豐翎健翅,仙天之驕、天陽之主的三足神鴉!
  
  神武威風自不必說,但這頭金烏的顏色……烏如其名。它不是金色的,通體銀白閃亮,他是一頭銀色金烏。
  
  金烏金烏,顧名思義,通體鎏金、淺透火焰驕紅。銀色金烏……若非對方是前輩,須得認真尊敬,否則蘇景真想問問他:銀色金烏,是不是應該叫銀烏?
  
  金白銀聲音不停:「你出身的凡間,當有烏鴉吧。烏鴉為黑色,可知偶爾會有那麼一兩隻,從出生就是白色。」
  
  這事蘇景聽烏鴉衛說起過,天下烏鴉一般黑,但極其個別的會有白烏鴉,不知道怎麼回事,爹娘爺奶祖宗八代都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同一窩中幾個兄弟姐妹也都是黑炭頭,偏偏就有那麼一頭白烏鴉。
  
  萬萬中難見其一,但確實是有的,白烏鴉。
  
  「黑烏鴉中偶爾會誕生白烏鴉。」金白銀擺動著翅膀,在小光明頂火海中游了幾下,很快累得氣喘吁吁:「一樣道理了,金色天烏中,偶爾也會生出一頭銀鴉,我就是。黑烏鴉群中,白鴉會被視作不祥之物,金烏亦然,銀色天烏大不吉利啊,我就是。」
  
  「不吉利,同伴見我就躲開,我這樣的天烏就算有心底真目,也沒人敢請我去做『知將』,生怕我一做法占卜,求出來的全是倒楣簽;再說光有心眼天賦不成,還須得前輩指點、修煉才能將心目煉好,哪頭金烏前輩可都不會來教導不祥銀烏,更毋論收徒,所以我做不成『知將』了。」
  
  金白銀撇了撇嘴角,但沒什麼憤恨:「做不成知將就算了,就算白不拉幾的,我也是正經天烏,真要被別族欺負了,大金烏一定殺它們全家,反正就是大夥也拿我當自己人,可又儘量躲著我。再就是同族也沒人會欺負我,都怕我對它們喊:你可要倒楣……」
  
  提起少年時光,金白銀笑得挺開心的,那時候他挺孤單的,同族夥伴敬而遠之;可他也挺逍遙的,特立獨行雖非本意,可學會了接受之後也就得到了享受:「再後來二父找到了我。」
  
  「二父?」其實不難解,但蘇景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二姨夫。
  
  「就是亞父、乾爹。」金白銀給了個解釋:「二父名喚金很白,他可比我還白,不過羽色銀亮之處,比我稍遜半成。二父位列神鴉七將,我受他老人家衣缽,也成了神鴉七將中人。如今你接我傳承,也就是拜奉我為二父了。苦命孩子,莫太激動了,雖為『二』但也是父,從今起你就有爹了。」
  
  金白銀活了不知多少年,本就是長輩,可這個『二父』和他剛才那番話聽起來又實在彆扭,蘇景也不知該如何應他,乾脆直接問道:「您……咱們這一脈,是七將中哪一將?」
  
  轟隆巨響,火海蕩漾、巨大神鴉金白銀振翅飛天,銀色神物高懸九天,其威橫掃靈州其容神無邊其聲仿佛天雷轟蕩:「凡間仙天金烏至尊,至尊之尊,燥、風、真、知、生、殺、詭七將平齊浩瀚宇宙!我之所在,神鴉七將;我之極位,七將中詭!神鴉詭將、詭天烏!」
  
  詭將,不在前面金烏天生的六門大本領中,泛指一切『旁門左道』,只要煉到極致亦可封將。
  
  果然,一聲烈烈長啼之後,金白銀再度振聲,昂然豪邁:「詭之道,千萬道無盡道,我之詭:命之極,大限詭!蘇景孩兒,記得牢靠了,你我為神鴉詭將之中……收屍匠!」
  
  神鴉詭將、收屍匠。
  
  生平第一次,蘇景真正體會茶樓裡說書先生說的『那人聞聽此言,頓覺心頭翻湧咽喉腥甜、一口鮮血噴將出來』的感覺。
  
  收屍匠。
  
  回想金白銀之前所言,『你我這一脈才是真正可怕的所在,哪只金烏見我面不變色、哪頭神鴉見我不趕緊讓路遠遁』,真是不騙人,可哪裡是威風,分明是晦氣啊。
  
  就在此刻,高懸天際的金白銀忽又將口一張,一道赤紅光芒自它口中射出,直直打向蘇景眉心。
  
  前輩金烏蓄力一擊,蘇景根本不存躲避機會,先是覺得眉心一燙,繼而腦海中轟一聲暴鳴,身體直挺挺後仰摔去。但『奇襲』影響只在瞬間,還不等真正摔倒蘇景便已恢復如常,微一用力身體又重新站直。
  
  才剛站穩,金白銀就落回火海,但不是他自己飛下來的:油盡燈枯、垂垂將死,跳上天大喊幾句後便告脫力,一頭栽了下來。
  
  蘇景還弄不清金白銀種入自己眉心的是什麼,但至少能確定對方無惡意,急忙飛起接住了前輩,將他輕輕放入火海中。
  
  躺回在陽火大海中,金白銀恢復了些精神,也不等蘇景再問什麼就直接向下說道:「我二父與我一樣,二父的二父也和二父一樣,二父二父的二父……總之向上排,咱們這一脈,統統都是天生的銀白天烏,在同族眼中為不吉之物,正好來做這個收屍匠。」
  
  「神鴉七將,全都講究個『修入巔極』,唯獨咱們這一脈不用,只要傳承了衣缽,就能列位『神鴉詭、收屍匠』。嘿,便宜咱們了!現下你明白了,我真正想要尋找的衣缽傳人是銀白天烏,奈何我運氣不好,一輩子飛東飛西都沒能找到,不成想臨死之際你來了。」
  
  「不是銀白神鴉,是人修天烏,其實也勉強湊合了。你是熾烈天驕,能被金烏認可為同族,可說到底也只是『認可』,不會把你當外人,可也不會和你有太多親近,就像…就像我們這些銀白天烏的地位一樣。所以臨死前把位子傳給你,我勉強對自己交代得過去。剛才你問我,如何得知你傳承了陽崩巴的本領?陽崩巴的屍就是我收的,我是收屍匠嘞。」
  
  「為陽崩巴收屍時候,我見過他留下的執念天陽,但我沒動它,我為詭將,不稀得他殺將的傳承。陽崩巴的傳承,我沒動結果落在了你手裡,我要動了你就啥也得不著,所以之前我說『我是你恩公』這句話沒錯吧……神色恁地古怪,後悔受我傳承了?」
  
  蘇景搖搖頭:「不是,晚輩不明白,天烏為神物,當永生無盡才對,您……怎會死?您曾遭遇強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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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一三章  靈物之心,銀烏情懷
  
  
  「咱們責任重大,要為殘陽和身死同族收屍,咱們要是死了,滿天金烏可都沒人收屍,是以收屍匠輕易不要打架,肩頭的擔子太重,不好隨便撒潑。我這一輩子就打過十九場架,和我交手的盡被斬草除根,沒有仇人的。我將死只因……我殺的金烏有些多。」金白銀一笑,自嘲,悲涼,難過:「聽我從頭說起吧。」
  
  不知多少年前了,金白銀被『二父』尋到,收入門牆,成了新一任神鴉詭、收屍匠。
  
  收屍匠無需天封就能直接列位『神鴉七將』中,這是所有金烏都認可的,畢竟臟活累活得有個人來幹,不過收屍匠也要有自己的修煉的,且與『知將』一樣重在修心,修得心感,才能更方便地發現哪里會有殘滅死陽。
  
  金白銀本就有心底慧目,所以他是最近幾十代趕屍匠中最出色的。
  
  查探到哪里的太陽將死,收屍匠就會趕去,將死掉的太陽帶入這片化外巨大世界,每一輪太陽都曾是金烏的心血所在,即便太陽沒有生命,金烏也是它們當做孩兒來看待的,所以盡可能的、將殘陽收攏一起妥善安葬。
  
  「太陽啊,雖無智慧卻有靈性,也有活萬生暖人間的功德,收屍匠把它們帶回來以後,不直接扔掉地上,而是施法將它們掛在天穹上,太陽喜歡這樣…它們喜歡懸在天際,直到最後一點靈性泯滅,才會真正墜落下來,你來時看到了。」
  
  懸掛滿天的殘陽,都已經『死』掉可仍有一線靈性存在,所以還在勉強掛著,當其靈性徹底泯滅後就摔入大地。歸入真正的『金輪冢』,先是泥沼灘、而後赤沙地,最後完全融入泥土。
  
  除了收攏殘陽、帶它們回到金輪冢,收屍匠還有一樁更要緊的職責:為同族金烏收屍。
  
  金烏神物。長生不滅。但會在與外族的爭鬥中隕落,也有修煉走火入魔自損性命的情形。而金烏彼此相親卻少有群居的,這就全靠趕屍匠動用心修尋找了,一旦感受死意、查探到同族損喪,趕屍匠就會立刻趕去追尋同伴屍身。
  
  神鴉一身是寶。屍身若被外族得去,從翎羽身骨到血肉五內都會被遭受祭煉,收屍匠的職責就是不讓這種事情發生。金白銀說他此生只打過十九場架,原因皆是他晚到半步,同族屍身被別家仙壇撿走了,它便會殺上門搶屍。
  
  搶回屍身不算完,還要滿門抄斬的。
  
  「這片化外世界。既是金輪冢,也是天烏墓,西邊那些山,一山一墳塋。每座大山下都葬著一頭金烏,陽崩巴也在其中。活著時候煉了一輩子太陽,又熱又亮風風光光,死後就求個安寧、安寧吧,所以西方有咱們收屍匠的法術籠罩著,永遠的寂靜長夜,讓他們好好睡著、再不受驚動。」
  
  金烏遭遇重創一樣會死,可有時候也會陷入一種古怪境地:死了、無救,但身中仍有一段無根智慧存留。
  
  智慧無根,就算一萬個『生將』圍攏再加滿天神佛都來施救,這頭金烏也無法轉活回來;但無根智慧也是智慧,它殘留身體中離不開散不去,只能永陷沉淪受極端痛苦煎熬,唯一讓它解脫的辦法就只有:再殺一次,將它真正殺死、徹底殺死。來做這件事的,也是收屍匠。
  
  「金烏為神物,一般來說只要不自己嘬就不會死,但這不絕對,是神物也是靈物,如果太過傷心的話……傷心而亡,在金烏族中不是笑話,在咱們收屍匠中更是…算是個詛咒吧,十個收屍匠,倒有九個半都是傷心而亡。」
  
  因何傷心?物傷其類。為同族收屍本就是悲傷事情了,偶爾還要將已經死去的同族再殺一次,這份心底的折磨也只有收屍匠自己明白。
  
  聚沙成塔,再小的病灶也怕積累,心病更如是,傷心積累、靈物之心會漸漸枯萎,終有一日油盡燈枯。
  
  銀天烏、收屍匠,被同族視為不祥物,卻窮其一生為同族收屍,明知自己最後的下場是心枯而亡但無怨無悔。
  
  「做收屍匠好像有點缺心眼似的,其實也不是這麼說了,金色的討厭咱們這些銀色的,可也是真正心疼咱們的。討厭是為心底忌憚,扭轉不來、他們自己也沒得辦法,不過有外人欺負咱們銀色的試試?但有金烏知道銀鴉受氣,必縱天火舞金陽,搗爛那些妖邪的老巢!」
  
  金白銀笑了下,挺開心的。他小時候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如金白銀所說,金烏其實也是些矛盾的家伙……這座化境是自古傳承下來的,一代又一代的收屍匠轉手接替,蘇景來時候外面那輪驕陽則是金白銀所煉。銀色的天烏也是天烏,總得有自己的太陽。
  
  金白銀有自己的太陽,不過他並未鑄就輝煌神殿,他覺得自己是個收屍匠,收屍匠又住什麼宮殿,所以他把自己的『神殿』鑄成了一件簡陋土屋。
  
  平時金白銀很少住在屋子里,要麼在外面尋屍、收屍,要麼在這片化境中待著、照看著那些已經死了但仍有最後靈性存在的滿天殘陽。
  
  金烏之間彼此親近,哪頭金烏飛累了,看到前面有個太陽,無論主人在不在家都可以直接住進去,金白銀的太陽也是一樣,偶爾會有路過金烏進來歇歇腳。
  
  可他的驕陽中沒有神殿,未免太簡慢,金白銀又精通『心術』,是以他施法制幻,造出一座幻殿,恢弘壯麗、綿延萬里。
  
  不是普通『幻』,真正金烏住進來,住一萬年、無論打滾睡覺,都不會察覺自己住在幻殿中,會以為這里是一座大好神殿。即便在金烏族內,有資格看透金白銀幻法的也不存幾只。
  
  耗精力費法力制造這樣一樁只能以『盛大』來形容的幻殿法術,只是為了讓路過同族住得舒服些,多簡單的原因。而且有同組入住,金白銀都不會露面,免得讓人家掃興。
  
  但蘇景來時,金白銀已入瀕死境地,再難維持自己的幻殿,所以蘇景才會『真識神殿、目中土屋』。
  
  那扇木門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木門上有進入墳塋化境的穿行法陣,不過法陣輕易不會發動,如果金白銀健康時候,隨便蘇景開門關門幾百年也進不到化境中來,可金白銀維持不住自己的法術了,蘇景一碰到門就『掉了下來』。
  
  收屍久了,傷懷救了,烏心層層枯萎,金白銀不止維持不住自己的法術,也免不了的精氣外泄,他是心枯而亡,流露外面的氣意自然是悲涼、哀傷的……
  
  「化境中的景色你見過了,古往今來、收屍匠全部『成就』都在於此。不可能是所有、總會金烏死後無法尋回、有些金輪崩碎再無痕跡,不過咱們收屍匠自己估計,喪滅的金烏和驕陽,總有七八成被我們收回來了,安放於此。即為詭天烏、收屍匠,總要盡極所能,盡可能、盡可能把它們帶回來,讓它們安寧長眠。」
  
  收屍匠收屍,讓所有金烏與天陽都能得其所終、安詳安寧,但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做到真正圓滿,會有探尋不到的同族屍身,便如中土人間的陽三郎。
  
  蘇景以前從未想到過的,收屍匠也有他們的情懷,便如眼前這頭銀白色天烏面上的微微笑。
  
  被視作不祥,可他仍是金烏中的一員;妄自尊大,哪頭體色純正的金烏敢不怕我,是無奈還是自嘲;自居土屋又凝造幻殿,是自卑還是自豪……是什麼都好,將死金白銀笑得平靜安詳。
  
  蘇景猶豫著,開口問道:「前輩傳我衣缽真的放心麼?」
  
  外人怎麼看不要緊,收屍匠自己將自己的活計看得很重、很重要,既是重要差事,隨隨便便就交給初見面的小子,尤其還不是金烏本族,蘇景不覺得金白銀會放心。
  
  金白銀卻笑了:「我信的不是你啊,是你已經修入心髓神根的陽火。金烏不信陽火還能信什麼。」
  
  「孩兒不會辜負二父信任。」蘇景整肅衣衫,真正行禮了。於此一刻蘇景心中並沒思索太多,他的想法很簡單,金烏為他所親,金白銀為他所敬,那就擔下來這副擔子吧……其實蘇景本就是個簡單的人,有了親、敬兩字在便足夠了。
  
  「每次出發都是辦喪事,若運氣不好屍身提前被人撿了去,還得大打出手,收屍匠是個辛苦差事,對了,你怕打架不?」金白銀忽然有點擔心,雖談不到『頻繁』但收屍肯定免不了打架,尤其敢把金烏屍首撿走的仙家,基本都是些兇橫膽大之輩。收屍匠可絕不能怕打架。
  
  能不能打是小事,現在不能打無妨,將來把陽火修煉好了本領自然了得;可若天性孱弱不愛、不敢打架,可做不好這個收屍匠。
  
  金烏個個都喜愛爭鬥,如果蘇景是真正金烏,金白銀也不會多次一問,可蘇景是個人。
  
  蘇景想了下應道:「我飛升至今差不多六個甲子,東道、西佛、滿天星、西南朝、無漏淵,一個不差都得罪過來了。」
  
  金白銀愣了下,先是『嘎』一聲笑,繼而又『嘿』一聲嘆,之前的擔心不再,可新的擔心又來:「太愛打架也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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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四章  收屍匠再見
  
  
  金白銀囉裡囉嗦地又勸蘇景,收屍匠責任重大、少惹是非之類,但不管怎麼說,愛打架總勝過怕打架,很快金白銀又轉回了話題:「收屍匠辛苦,不過這個活並非全無好處,咱們金烏族內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謝謝收屍匠。」
  
  勉勉強強蘇景現在也算是頭金烏,是以對神鴉習俗、規矩多有好奇,饒有興趣:「怎麼說?」
  
  「看情形了,有些金烏打算去做危險事情,估計自己此行兇多吉少,會先想辦法找到我們,為我們做些事情,之後再離開去做自己的冒險,就算死了也不必擔心什麼,他已經為收屍匠做過事了,收屍匠就一定會為他收屍。」
  
  「有些金烏意外遭遇強敵,打過一場後垂垂將死,死前他會將自己的一件好寶貝含入口中,這件口中寶物就是對收屍匠的謝意,待我趕到時,憑著收屍匠信物可讓烏屍開口吐出寶物。」
  
  「還有些金烏死得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既來不及找我也沒能含寶入口,這也無妨,收屍匠可從他的寶囊中任取一件寶物,什麼都行,這是所有金烏都認可的事情。但只能拿一樣,至於其他寶物,除非他留有遺言提前安排否則都要做隨葬的。」
  
  「其實不管有沒有好處,該收的屍總是要收的。但金烏們願意在生前為咱們做些事或者死後留件寶貝,這是他們的謝意,這份好處我們也拿得心安理得。」
  
  金烏都是了不起的傢伙,能被他們看中、收藏的東西必是了不起的寶物。隨便拿出一件都有神奇之用,基本上收屍匠每收一屍就能得一寶,如此算來收屍匠也都是大財主了。
  
  蘇景笑了笑,不因財帛迷眼,只為『情趣』感人有沒有報酬,收屍匠該收屍就收屍;但『另一邊』,盡量做點事情或留下件東西,做一份感謝。
  
  這不是公平交易,只是彼此的致敬。
  
  蘇景喜歡這樣的感覺,尤其在仙界遊蕩了幾百年、見慣了仙人面目後。想不到居然一群三隻腳的烏鴉中找回了一些感動。
  
  「咱們這行當的開山祖師爺名喚金不黑。相傳他老人家一點也不黑,特別的白啊……」別家兇獸、上神、大威德者死前,或是靜謐從容安然而逝,或是回味畢生張狂豪邁。可金白銀是烏鴉啊。將死時候只有無盡囉嗦:「不管金皮銀皮。只要是金烏就喜歡煉太陽,煉出一個驚天動地嚇死神佛的好太陽,是為我輩所盼!不過太陽這東西不太爭氣。怎麼煉也都那個樣子,沒什麼大區別。」
  
  「再說回千古金烏收屍第一匠,祖師爺爺金不黑,他老人家曾立下宏志大願:收屍匠的太陽特別亮……歷代前輩都這麼傳的,他是不是真發願了,也沒誰親耳聽到,反正大概就是這麼個由頭,師祖爺爺把收屍得來的好處都埋在了西北天一處名喚『不安』的靈州。」
  
  「不是隨隨便便的埋了、藏了,不安州內被師祖爺爺種了『神髓天根』且施以千千火時刻祭煉不休,他老人家把寶貝埋在不安州其實就是『施肥』了,不是有那麼句話麼,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
  
  「金不黑用寶物去養天根,盼著有朝一日神根中能升出一枚完美驕陽…聚萬天真靈、匯眾寶精華、再合以神火祭煉,咳,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靠譜。可是你想啊,收屍匠的下場不外『心枯而亡』這四個字,好寶貝也治不了我輩的傷心,我們收屍得來再好的寶貝,又有什麼用處呢?」
  
  「是以每一代收屍匠收屍所得寶物,全都會送去西北天、不安州,件件埋葬其中充當肥料,去滋養祖師爺爺的種下的靈根和法術。一來呢,這些寶貝本就取自金烏,金烏就喜歡煉日,咱把他們給咱的謝禮送去煉日,心裡會覺安慰;二來,萬一金不黑爺爺當年蒙對了,真要結出一枚完美太陽,那可是咱們神鴉詭、收屍匠一脈大大的揚眉吐氣,說咱不吉利?哪個吉利的有咱這麼好的太陽!」
  
  聽到這裡蘇景心中一動:「西北?前陣有靈寶兩次傳透秀色,將出世,這件寶物也在西北……」
  
  不等說完金白銀就搖了搖頭:「前後兩次秀色我都領略到了,與不安州無關,不用擔心。我倒有些失望,可惜不是啊:靈寶出世必當引出大大爭鬥,但若是不安州的好太陽,除了咱們收屍匠誰也指揮不動、收服不了!你想,猛鬼妖怪和尚老道圍著圈子打打打,打到最後才發現寶貝一出世就直接飛來咱們手裡,他們連根毛都收不來,哈哈、哈哈哈!」
  
  金白銀嘎嘎大笑起來,但笑聲過後他不忘告知蘇景:「得來寶物送去不安州不是規矩,無需教條死守,將來你收屍,得來的寶物就是你的,想如何處理就如何處理,不是一定要去不安州埋掉的。其實二父和我說過,二父的二父也和二父說過,二父二父的二父也和……代代都有說,祖師爺設法不安州、後代都去埋寶,多半是師祖爺爺想出來為咱們解心疼的法子,這法子逆轉不了『心枯而亡』的大勢,但也真能緩解、開解些我輩心中鬱鬱。」
  
  平心而論,對『心枯而亡』這種說法,蘇景能懂卻不是十分理解,畢竟不同族類。凡人體魄縱是修成仙神,也永遠不會有靈物那種細膩心觸。
  
  金白銀的力氣漸漸虛弱下去,躺在火海中喘息了一陣再開口:「最後三件事情,一是我剛剛種入你身內的,詭金烏收屍匠的望死眼,能助你探知金烏或者天陽淪喪時散出的死意。『望死眼』是寶物也是真修神通,頗有神奇之處,效用因人而異,具體的將來你自己慢慢體會吧。第二件事,我那太陽給你了,還有這些零碎。」
  
  說著,金白銀張口吐出些玉簡、陣圖,有關為金烏收屍的規矩、尋屍所需修心修感的法門等等,得了這些東西,只要是頭金烏都能做好收屍匠的差事,蘇景也不例外。
  
  金白銀巨翅擺動,按住了蘇景的左手,片刻後蘇景只覺手心一燙,又被種下了一枚火紅玉玦,這是詭天烏收屍匠的信物;
  
  之後金白銀又把自己的一根長長劍翎煉入蘇景身內,胸口處留下一道烏羽紋,這也是信物,金白銀自己那輪太陽認可蘇景的信物。
  
  傳望死眼為第一事;其他有關傳承為第二事。
  
  「最後一件事,上面最近隕落的金烏稍多了些,否則我也不會這麼快就靈心枯萎了……我沒機會查了,你現在還有點嫩,也別太冒失,過陣子修為強些了,多留意上面…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對勁,但願不是吧,總歸小心些沒壞處。」
  
  上面。
  
  上面就是上面,不存其他深意,宇宙無限,不止東南西北,還有無限高遠和無盡深邃,修煉有成的大金烏喜歡呆在高處。
  
  事情大概交代清楚,金白銀把頭顱沉入火海,過片刻重新扶起,長吐一口氣:「泡在火裡可真舒服。你已經是收屍匠了。」
  
  待蘇景點點頭,金白銀笑:「收屍匠你好。」
  
  蘇景也笑,同樣對金白銀道:「收屍匠你好。」
  
  金白銀巨大身軀不動,印堂處忽然靈光一閃,一隻普通烏鴉大小的銀色天烏自其眉心飛出,落足蘇景肩膀。
  
  真身仍在火海,蘇景肩膀上的銀色天烏是金白銀的神識一道。銀色小烏在蘇景耳邊笑道:「走走走,我帶你去看看墓園、去看看我那輪太陽。」
  
  蘇景暫離小光明頂,重返巨大浩渺的猩紅天地化境,有銀色小烏指點,剛剛被種在蘇景手心的火玉不止是身份信物,內中也有靈法行轉,隨蘇景心思,他可在這浩瀚世界中任意行移,從西至東從南至北,穿跨世界彈指成行,免去了奔波之苦。
  
  西方為神鴉安息地,其他地方皆為金輪塚,埋金烏掛殘陽都有專門法術,仍是憑著手中信玉施展起來全無難度可言。
  
  大概看過墓園,銀色小烏又帶著蘇景去了金銀白煉化的驕陽。蘇景看得到,肩膀上的銀色小烏身形越來越淺淡了,但他不多問、不多說。
  
  金白銀雖是『白皮』,可他仍是真正的大金烏,甚至比著大多數大金烏都要更強大得多,一是因他天資了得;二來收屍匠聽起來可笑,卻貨真價實地列位於神鴉七將之中,自有秘法傳承,或許不如其他六門神將那麼『入其極』,但也遠非普通金烏可比。
  
  他的太陽熊熊且熾烈,真要拿來做金輪轟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奈何蘇景根本『掄』不起來它,這和驕陽是否認主關系不大,主要是金白銀的太陽上還牽扯著『墓園』的穿遁法陣。
  
  不同於普通穿梭法門,墓園化境的穿遁法術牢不可破、自虛入實,不可查卻已經真正在,掄這枚太陽會連著墓園一起掄起來,而墓園最最重要的是『安寧』,即便收屍匠也不可驚動逝去前輩,這是收屍匠的天條戒律。
  
  銀色小烏帶著蘇景轉了轉自己的大太陽,說說法術也免不了地穿插著無關廢話和好笑、不好笑的笑話,金白銀是得意的,但銀色小烏的身形卻越來越淺淡。過不多久,它就幾近透明。
  
  就快散去了,銀色小烏無力飛翔了,從肩膀跳進蘇景手中,仍是笑:「收屍匠再見。」
  
  蘇景也點頭,認真:「收屍匠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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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2: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一五章  謝謝
  
  
  小小的銀色金烏散去了,再無痕跡。它是金白銀的一道神識,當它散去上一代神鴉詭、收屍匠命火熄滅,就此遠逝。
  
  每個人都有自己最後的心願,金白銀一輩子收屍,也見過不少必死無疑卻還未死的金烏……曾經的威風不再,曾經的燦爛消散,即便神物,當死亡降臨時候也會變得那麼無助、那麼渺小、那麼讓人心酸心疼。
  
  金白銀不想別人見到這個過程,他可是一輩子威風八面、所過之處其他金烏趕忙收聲、遠遠避讓的神鴉詭、收屍匠!
  
  蘇景明白,所以最後時候他和銀色小烏退出了小光明頂。至於銀色小烏給他交代的那些法術、事情,金白銀留下的玉簡裡其實都有記載的。
  
  新的收屍匠收的第一具屍,一定是老收屍匠。蘇景返回小光明頂。
  
  金白銀已死,二尺不到的屍身,銀色的三足神鴉:金白銀早已修成了如意身,既可翅展萬丈,也可化身細雀,無論多大或者多小都是他的真身。
  
  他的真身如意,所以他把自己的屍身定在了二尺。小一些好收拾,金白銀也是收屍匠,他儘量不給收屍匠添麻煩。
  
  蘇景神情肅穆,依著玉簡中的指點,先做金烏敬奉亡者之禮,之後取扶桑葉一片,小心去包裹金白銀的屍身。但他的手觸碰烏屍時候,眉頭微微一皺……很輕,輕若鴻毛。
  
  金烏一族,即便喪滅一身修持也不會立刻散去。會留駐於屍身之內,所以它們的屍體會沉重但也會有靈性,將來這份靈性會化作永久守身禁法以保遺體永遠安寧,可金白銀的屍身靈性不在、畢生修元不在。
  
  這個時候金白銀翅下一根長翎漂落,蘇景伸手接住,翎毛上歪歪斜斜地寫了兩個字:謝謝。
  
  謝謝蘇景,謝謝收屍匠。
  
  蘇景微一愣,還不等他明白髮生何事,小光明頂火海突然轟蕩,強烈光芒直沖雲霄、妖嬈烈焰翻卷八方。那火燒得越來越熾烈越來越兇悍。只在三兩個呼吸間,原本赤紅顏色的火海已然燒灼變作燦燦銀白!
  
  白熾焰、賁烈火,以今時蘇景修為決絕煉化不出的天火神色。
  
  謝謝收屍匠。
  
  謝在何處。
  
  謝在離世前的散功,金白銀將自己的修元融入了小光明頂火海。
  
  他是收屍匠。他知道規矩。他要謝謝收屍匠。
  
  蘇景心中感覺絕非感謝、激動那麼簡單。這情緒來得複雜萬分,他自己也說不出來,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一絲不苟地收殮前輩屍身。將他葬入了化境墓園中的西方黑山。
  
  其間蘇景動用阿骨王袍,想要追查金白銀的魂魄下落,但一無所獲,金白銀身神一統,心枯即為靈滅,他的神魄徹底消亡了。
  
  其實金烏入葬並沒太多講究,安穩安詳就是最好了,可蘇景在安葬金白銀後,自己卻覺不解心疼,又依著中土習俗,墳前靜坐、為前輩守靈四十九日,這才離開了墓園化境。
  
  如今墓園與大天地唯一的連接僅在金白銀遺留驕陽,蘇景先回到驕陽,試著發動了一次望死眼,並未察覺到同族死意,這讓他心裡松了口氣。
  
  驕陽中另有一道穿遁法陣,直連西北天不安州,蘇景發動陣法過去看了看,意外發現不安州居然有仙家駐道,幾個散仙,本事大概能和蘇景初飛仙時候遇到的九合真人大戰七天七夜。
  
  不安州只是個不起眼的小靈州,內中神奇只有神鴉詭、收屍匠知道,且種靈根、埋珍寶的地方有高深陣法與幻法守護,外人無從察覺,所以收屍匠是不禁散仙來駐道的,有人駐道反倒是個很好的掩護。
  
  以蘇景的本領,幾個散仙根本發現不了他,蘇景去看過種根葬寶的陣法,什麼都沒能探出來。
  
  因為本就沒太多希望,所以也不存什麼失望,由得那幾位散仙駐道,蘇景再動法陣悄然返回驕陽。其後,驕陽中一住整整五十年。
  
  小光明頂得巨力融匯,變得不夠穩當,非得蘇景做專心煉化不可,而金白銀留下的驕陽與其真修本元同出一脈,在這裡為小光明頂收煉前輩元力事半功倍。
  
  這五十年中,西北寶物第三次傳出了秀色,仙家高人追蹤下來,寶物所在範圍又縮小了些,且大概能斷定,靈寶出世之日只差百年,這與又一棧溫樹林給蘇景做過『全套』後的批言穩穩相扣。
  
  待蘇景駕馭小光明頂再次啟程的時候,發現西北仙天中多出了一樣『東西』。
  
  殺機。
  
  上仙大宗或明或暗對外亮出他們的態度:志在必得。奈何即便佛祖也休想隻手遮天,你說勢在必得我還說擋我者死呢,頂尖幾座大仙壇誰都不買誰的賬。小門小戶或者散仙則信奉『靈寶無主有緣者得之』,要不要真正參與爭鬥且不必去想,來這裡轉轉、碰一碰運氣總不會錯的。
  
  就算沒碰到運氣,至少也能開個眼界吧。
  
  群仙蜂擁西北天。
  
  這不奇怪,四百年前小小一座玲瓏壇招親,照樣引來了『狂蜂浪蝶』無數,何況這次將現世是件驚天動地的寶貝,來到西北天的仙家,仿佛過江之卿,多到沒法子數了。
  
  既然來了,多多少少都對寶物存了覬覦之心,神仙不貪心?不貪心的一般當不了神仙啊。
  
  人多了,寶物卻只有一件,不知不覺裡這西北天中就藏下了層層殺機,只是相距寶物出世還有整整一百年,這個時候大家都隱忍著,維持著表面上的一團和氣,現在沒誰會動手。
  
  殺機已在,只是尚未真正暴發開來。
  
  『殺機』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甚至連氣意都算不上。以蘇景原來的修為無以察覺,可這次才一飛出來,識海中就有靈思成形:到處殺機潛藏……蘇景自己也覺得挺神奇的,想來是金白銀為他種下的望死眼的效用吧。
  
  對此蘇景笑笑作罷,正日子還沒到,他也老老實實的,駕馭著自己的小光明頂繼續遊蕩,把自己那聲『不聽,你猜我是誰』一家仙壇挨著一家仙壇地喊下去。
  
  行途之中蘇景遇到過不少『仇人』,佛家弟子。西南朝妖兵、無漏淵陰兵等等。但相遇之後無驚也無險:小光明頂暫止前行,為對方讓出道路。對方也不來多做盤問,頂多用遣過幾道靈識打量一下便告作罷。
  
  沒人認出小光明頂……只因得前輩饋贈、收煉了金白銀畢生修為後的小光明頂已經模樣大改!
  
  最初時候,九合靈州為一片青青世界。碧綠昂然;被蘇景占下、祭煉。青青世界化作烈焰天州。熾烈火海何其醒目;如今,靈州再得歸真變,從外表看上去只是一塊黑乎乎的星石。甚至還有些簡陋寒酸,任誰一看都曉得:此間主人混得可不怎樣。
  
  認不出小光明頂,真有外人來打招呼也是烈小二出面,蘇景的日子過得安寧平靜;烏龜州那邊也還平安,這就虧得星火不動老尊了,烏龜仙是星滿天第六主的貼身巴下,西南朝追查蝕海等人的下落,一時半會追不到星滿天中人身上去。
  
  此外又一棧有消息傳來,星滿天第六星君最近在閉關,星火不動老尊清除身內效忠咒法,六星君立時便能查知,但想來一個巴下叛逃,對六星君這等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來說不算什麼大事,並未專門出關處理此事,星滿天也沒有緝拿老尊的命令傳出……至少在原來主人出關前,烏龜州的遊蕩還是安全的。
  
  時間晃晃,轉眼又是一甲子過去,西北仙界流言滿天飛:相傳,西天佛祖派遣駕前十七位大菩薩與七百真羅漢,攜佛祖欽賜重寶,趕赴西北;相傳,西南朝十大聖出關,其中四人正在來西北的途中,精銳妖兵三十萬隨行護駕,軍中隨便一個小卒子都是上品金仙;相傳,西北地主無漏淵已備下十九座無歸陣,十九無歸陣又可並和為一道大滅絕劫數,必要時候必將掃滅一方;相傳,星滿天中三位星君正在北方蓄勢,徵兆天星三千三百枚,彙聚一道星河蓄勢待發,正正指向北方……
  
  流言越來越嚇人,蘇景簡直懷疑自家的『神鴉燥』來西北幹活了。還好又一棧兢兢業業,有關西北天群仙彙聚的消息,總會及時傳給烈小二,再由烈小二轉告蘇景,大人物的確有,且還不少,可是和流言中傳的人物對不上,至於幾十萬妖兵幾千顆星星的說法,純粹是笑話了。仙天中數得上的勢力如今都有了動靜,不過有一家例外:東方道。
  
  這就要分做兩頭來說了,又一棧本身在東方就沒什麼耳目,探查不利,或許是人家已經動作,又一棧沒能探知。
  
  又一棧的消息不便宜,蘇景貨真價實用寶貝換。
  
  偶爾蘇景也會顯身,和些往來身邊、好脾氣的劍仙聊上一陣,純粹是行途寂寞,聊天解悶而已,不過彼此間的話題並不豐富,不外是快要出世的靈寶和有關大勢力大動作的留言,一般聊到這裡的時候,蘇景都會擺手笑道:「流言蜚語而已,不可盡信,不過我三年前我曾親眼所見,十七頭大金烏結伴飛過,向著西北深處去了,不知和靈寶有沒有關係。」
  
  說著,他還煞有介事地取出一根金烏翎,壓低聲音:「不知是我合了金烏大仙的眼緣還是碰巧、造化,那隊金烏飛過的時候,一枚神翎落了下來。」
  
  不久之後流言多了一條,三足神鴉重兵臨境,也要來奪寶。
  
  再和別位劍仙聊天的時候,蘇景又說自己遇到閻羅神君駕前冥王了,這次沒有信物了,總不能亮出王袍告訴對方『我就是』,但效果居然還不錯,『閻羅神君有靈,出世靈寶歸他老人家所有』的消息漸漸傳開;待到蘇景再說他碰到大群黑色巨靈神的時候,就沒什麼效果了,墨巨靈不出名,沒人願意傳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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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2: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一六章  一缸鮮血
  
  
  西方遊蕩,堅持不信謠、猛傳謠同時,蘇景還意外發現烈小二的本命法寶居然是針,修持的神通就是針線活,蘇景請他幫忙繡一面大旗。
  
  烈挺好的,點點頭痛快答應,且還不收酬勞,縫針刺繡本來就是小二哥的修行。
  
  這天前行中,前方有仙壇映入靈識,蘇景一望便知,前方的仙壇籠罩於秘法之下,隱匿起了行蹤,若是普通仙家來看、來探,前方是只是空蕩蕩的宇宙,但對方的匿形法術瞞不過蘇景。
  
  西北天不太平,施法匿形求個平安無事再正常不過。蘇景振翅飛出小光明頂,孤身上前,並不太靠近以免對方誤會,遙遙開口,還是那一句:不聽,你猜我是誰。
  
  喊完,蘇景忽然笑了,前方仙壇中人當會狐疑吧:這個長翅膀的究竟看沒看見我們?若沒看見,他的確是對著咱們喊話;若看見了,他喊得有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可笑容才在面上綻放,蘇景忽然揚眉,雙目中精光陡現:前方仙壇,有瑰麗光芒層層綻爍開來!對方正撤去護界、隱形的法術。
  
  以己度人,若自己施法隱藏了仙壇,忽然來個人遠遠喊些不相干的事情,蘇景是一定不會去理會的。聽了喊叫、撤去護篆,那便是有所知、將會有回應!
  
  興奮還是緊張?蘇景自己也分不清楚,眼睛亮得嚇人,身體則有些僵硬,他不敢稍動。生怕自己一動對方會逃跑似的……
  
  視線中七彩仙芒閃爍,蘇景不自覺咬緊了牙,短短兩個呼吸功夫卻讓他感覺無比漫長,當光芒散去、前方仙壇顯現真形,一片姹紫嫣紅的靈州。
  
  不見有人出來……下一刻,靈州輕輕一震,突然爆碎化歸齏粉!
  
  甚至都沒有一絲力道外泄,就在全無徵兆中,那座靈州爆徹底粉碎,從姹紫嫣紅的一片靈秀小世界變成了大大的一團的煙塵。
  
  蘇景沒見到外力侵襲、也沒察覺靈州內部有什麼力量動盪。炸碎前絕無異樣。
  
  地方毀了。人卻無恙,煙塵中近百仙女面色蒼白、呆呆懸浮著,很快為首一個中年仙女目透凶光瞪向蘇景:「妖人爾敢!我紅果坪與你有何冤仇!」
  
  言罷張口噴起一道精光,向著蘇景打來。一個動手個個動手。洞天裡的烈小二放下了手中的針線。也在皺眉責怪蘇景:「蘇老爺怎了。您挺和氣的一個人啊。為啥問都不問就直接毀了那座靈州?這裡名喚紅果坪,是一座仙女州,內中即為主事仙女都在興高采的牌子裡掛名。雖說她們的生意不多,但也算咱們又一棧的財神奶奶不是。」
  
  「不是我。」蘇景搖搖頭,立刻飛回自己的小光明頂,同時提神戒備。紅果坪毀滅的太古怪,說不定是什麼邪魔作祟,可別也給小光明頂來這麼一下子。
  
  於蘇景戒備中,小光明頂呼嘯而起,穿透一眾仙子圍攻,向著西北方向飛去,仙子們攔不住也追不上,只有頹然放棄,但她們收手後又忽然發現:大首領不見了……
  
  小光明頂上,蘇景先向剛抓來的紅果坪仙女說明白不是自己動手,對方倒是個明白人,開始的確有誤會,但見到蘇景抓自己如此輕鬆,自能明白他要想殺滅全場不是難事,真要是他炸碎紅果坪,他也犯不著不承認。
  
  隨即蘇景問起靈州炸碎情形,仙女自己還迷惘著,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突然護篆遭遇重壓先行崩碎,跟著靈州顫抖頃刻毀滅,內中仙家全不知發生了什麼,正好外面來了個長翅膀的大喊『不聽你猜我是誰』。
  
  她們都不是不聽,她們都猜他是兇手。
  
  適逢其會,誤會難免,澄清了也就是了,此事和蘇景沒什麼相干,犯不著去追查,更犯不著為難紅果坪仙子,蘇景放人、駕馭著小光明頂繼續前行。不料,兩個時辰之後前方又出現了一片靈州。
  
  靈州不稀奇,被炸成齏粉、化作一團大大煙塵的靈州就不多見了。
  
  幾十個穿紅掛粉的白面男子正漂浮在四周,看著煙塵發呆……烈小二驚奇不已:「這是、這是也炸碎了?和紅果坪一樣?」驚奇之後就是盡職盡責:「雲羅宮中雲羅仙,雲羅仙家舞翩翩。啟稟蘇老爺,這裡是雲羅…這裡本來是雲羅州,內中仙家精擅舞藝。哦對了,雲羅州比著紅果坪小上一半。」
  
  一群白面仙圍攏的煙塵,比著紅果坪炸碎後的煙塵可要大出了許多,但也淡薄不少。蘇景上前一問,果然雲羅州也在兩個時辰前炸碎成粉,不過最近這一代仙天無風,靈州炸碎後煙塵緩緩彌漫,並未立刻消散。
  
  相鄰不遠的兩座靈州都崩了,而且都崩得莫名其妙……又何止兩座靈州。這一代算是個『熱鬧』地方,相隔不遠就會有一座仙壇坐落,一天之中蘇景接連路過九座靈州,無一例外盡數崩碎。
  
  崩碎情形、崩碎時間都和紅果坪一樣。這案子蘇景自忖破不了,且仙天是亂個亂糟糟的世界,他不去多管閒事。不過駕馭著小光明頂從一群又一群靈州崩毀的仙家身邊路過,蘇景稍稍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臭顯擺似的。
  
  可到了第二天,再向前,途中所見靈州都是一團團快要散去的塵煙,蘇景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倒抽冷氣,收起小光明頂,換做烏羽雙翼急急向前掠去!
  
  得了金白銀饋贈,小光明頂自形變入意變,蘇景心意轉轉它便遁化寸半金光,隨便收在哪裡都成。
  
  雙翅聚攏風雷,向前疾馳去,如此匆忙不外一個緣由:不安州也在附近!
  
  所謂『附近』要看怎麼算,其實距離還是挺遠的,不過宇宙浩瀚,拔個高度來看也是能當成『附近』的。不安州中藏有歷代神鴉詭趕屍匠的心血、心願,可別也被這莫名之災毀去。
  
  烈小二也傳訊回又一棧,諸多小仙壇無端被毀,事情透著蹊蹺,查一查沒壞處。
  
  沒日沒夜,風火急行,越向不安州飛去蘇景心裡就越不踏實,沿途所過所見靈州盡數消失不見,無處安身的仙家難計其數。邊飛邊暗下決心,將來一定要煉就一道十萬山妖兵的那種『歸旗符』,這麼飛實在太費勁,將來收屍也大不方便。
  
  若有歸巢咒,心念一動返回大驕陽,再從穿遁法陣去往不安州,豈不省時省力。
  
  好一陣全力飛馳,直到他趕到不安州,始終高懸的一顆心才落回原位:不安州安好!但蘇景才踏實了片刻,又忍不住攥起拳頭去敲自己的腦門,心中念叨著:可別是那樣……
  
  蘇景沒有立刻潛入不安州,見其安好後又在它四周轉了轉,越轉心裡越涼,不安州附近、星盤上有記載的靈州,盡數爆碎不再!蘇景大概能想到要出事了,不敢再耽誤時間,可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妥帖辦法,抹一把臉歎一口氣後又變得神采奕奕,隱遁身形潛入不安州。
  
  又再一天,又一棧的消息傳來是:這片地方,方圓三百紮內,所有靈州崩碎……『方圓』何以計?以不安州為心。
  
  不安州周圍三百紮,仙壇、靈州,有一家算一家、一家未留下,無論實力深淺無論內中仙家修為幾何。只毀地反,不傷人。
  
  炸碎的仙壇裡,還有一座西北鬼無漏淵的哨壇。此外又一棧還專門提到:被摧毀的只有仙壇,三百紮內凡間世界和太陽、凡星皆無恙……如果金白銀還活著,他會嘎嘎大笑還是痛哭失聲?
  
  再明白不過啊,師祖爺爺金不黑設下的法度是真的,不單單是為了給後代『解心疼』。
  
  八方靈州無端被毀,說玄就玄,說簡單也簡單:不安州內重器不願於別家仙州共居一處,它橫它霸道,它不許那些靈州距離自己太近……至少此事可以證明,不安州內真的有『東西』,或許它還沒真正成形,但它已經發威了。
  
  可時機不對,大不對。
  
  西北天,靈寶將出世,八方仙神彙聚而來,以期提前找到寶物線索;這個時候,三百紮地方所有仙壇崩碎,唯獨正中間不安州無恙。
  
  何異在萬鯊彙聚的海中潑下的一缸鮮血。不安州的『好太陽』冒充即將出世的靈寶,冒充得簡直太成功了。
  
  緩緩吐出一口悶氣,事情未落定前蘇景盼著沒事,可真要出了事那也沒什麼可說,他是神鴉詭收屍匠,收屍匠的東西不是誰都能碰的,收屍匠更不是誰能惹的。蘇景去問烈小二:「這次還能再請到幫手麼?」
  
  雇傭打手的生意本是烈小二負責的,但這回他不敢貿然答應,而是傳訊回客棧去問東家,很快又了回訊:難,幾乎沒可能。
  
  打手受人雇傭,本就是為了錢財,這次不安州顯現異常,任誰都會誤會那件將出世的靈寶就在不安州,且還沒得解釋,守護不安州這種差事找不來人做。
  
  結果並不意外,蘇景笑了笑,思索不久後又問烈小二:「或者,能不能請又一棧出面,幫我澄清下不安州的事情?」
  
  烈小二不廢話,立刻傳訊回客棧。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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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9 12:2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一七章  別惹收屍匠
  
  
  金白銀離世前說的明白,將來不安州真要出來一枚太陽,只能是神鴉詭、收屍匠的,別宗仙家本領再深神通再大也得不著一根毛;
  
  金烏一脈,雖強大兇狠但他們不爭於世,他們沒有敵人,至少以蘇景所知,除了墨巨靈外不存什麼仙家專門針對金烏;
  
  好太陽於別人無用,於金烏重要,大家又不存利害衝突、不存金烏強大了誰家就要倒楣這種可能,哪又何必來壞了這群兇狠烏鴉的好事。
  
  這件事情如果能解釋清楚,可免去一場殺戮。
  
  很快又一棧傳訊回來,烈小二對蘇景歎了口氣:「這件事咱們做不來,真正靈寶幾次秀色穿透仙天,是大不凡之物,那東西出世後說不定能主掌大脈沉浮,能扭轉巔頂仙壇興衰,如今來這西北的群仙與紅了眼睛的惡狼無異,莫說咱們又一棧只是個買賣家,就算佛祖道尊真正發話,說『不安州的異象與真正靈寶無關』,最多也就能約束佛、道本宗弟子,管不了旁人的。」
  
  「澄清不會有人信,更要命的是,就算人家肯給一個面子,聽了咱們的解釋,咱們也得開放靈州,允許對方過來用真識相探於寶物,這樣他們才能確定不安州內蘊藏的東西只於金烏有用、才會打消爭奪的念頭。可是莫說別宗仙魔,就是您這頭神鴉詭將也都探不到內中的『好太陽』啊。」
  
  人家來了,真識一探。模糊一片完全看不出是個什麼東西,但不安州鬧出的動靜實實在在摧毀周圍無數靈州。想鑒寶只能毀陣破土、挖開看看,陣法一破神陽必毀,神鴉詭收屍匠世世代代的心血、期盼就此落空。
  
  烈小二稍作停頓,又對蘇景說道:「不安州大亂在即,東家的意思是……請蘇老爺三思,這件事強撐不來的。」
  
  藏在西北天深處的真正靈寶也好,不安州內孕育的好太陽也罷,上上珍寶在出世前都是最最脆弱、最最危險的時候。早些年,寶物深藏、不露痕跡無人可知;晚些年。寶物氣候大成。難以摧毀。唯獨將出世但未出世之時,異象已經顯露、可能被查到端倪,但寶物自身尚未徹底成形,自保護力有限得很。這個節骨眼上若有人來奪寶。不外三種可能:
  
  其一。來者實力強大。霸佔靈州守護寶物,不許別人再靠近,這對寶物是最好結局。能夠長到完整火候圓滿出世;其二,實力不夠,知道自己占不住靈州敵不過再來的奪寶者,那就不理寶物尚未長成,提前挖掘,這就要看運氣了,或許能得到生長一半的寶物,雖未圓滿但也是了不起的東西,或者寶物本性暴躁,未等長好就被挖出、它直接爆碎了也說不定。不安州的好太陽必是後者。第三種情形,更乾脆、狠心賊,自己得不著也不讓別人有機會得去,直接毀滅了寶物了事!
  
  無論哪種情形,都如又一棧東家所言:此間大亂將至。
  
  又是一陣思索,蘇景開始做事了:遣散。
  
  讓烈小二、燕無妄走人。
  
  燕無妄正在蘇景風身相助下精煉寶珠,渾不知外間事情,先被喚醒,又再三言兩語聽過事情經過後,燕無妄皺起了眉頭:「神鴉詭、收屍匠……蘇鏘鏘,我知道你修金烏的,也知道修行到了一定火候,會有些歸屬感覺,可說到底你是中土之人,既沒有第三只腳也不是什麼烏鴉,若一切平安你願意收屍也無所謂,可性命攸關,你真把自己當金烏?修火燒壞了腦子麼?」
  
  「也沒那麼誇張,我沒把自己當神鴉。」蘇景語速慢,不是特別莊重但也不輕鬆:「可是…我確實承惠於金烏,我也真的敬佩金白銀,他的衣缽傳給了我,他想守護的我置之不理……離山有戒訓的,沒法對自己交代。順其自然吧,做好眼前事。」
  
  哧一聲,燕無妄笑:「你啊,傻逼。」
  
  蘇景不愛聽,擺手:「滾,滾滾滾,不安州沒你什麼事。」
  
  「不安州沒我事,你就有我事。」燕無妄活動著肩膀:「堂堂朔月天尊,當年不棄萬聖玄天道主,如今不棄傻逼朋友。我跟你說,我都羡慕你,能認識我這樣的熱心腸。」
  
  以前沒覺得燕無妄這麼貧,蘇景失笑,隨即仔細打量了下他:「你也是?」
  
  「是什麼?」燕無妄一時不解。
  
  蘇景多講禮貌,不說髒話只笑呵呵的。
  
  燕無妄不笨,很快想到了自己也是什麼,同樣笑了起來:「你不說我沒覺得,你說了我就覺得……我也是!」
  
  烈小二剛正跟又一棧傳訊,沒太留意他倆再說啥,此刻問燕無妄:「你也是啥?」
  
  燕無妄不理烈小二,問蘇景:「守護不安州,你可有什麼打算?」
  
  「打算談不上,只能說試試看。對了,此間還有幾個散仙,也算無辜,你把他們趕走吧。」說完,蘇景盤膝坐地,五心向天比閉目入定。
  
  ……
  
  不安州,十一仙。
  
  十一位仙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正修行得帶勁,忽覺一股森森煞氣轟湧而來,群仙大驚,急忙列陣戒備,很快,他們就看見一個白衣大胖子顯身。
  
  今日又逢滿月。
  
  本地仙驚訝得很,不安州是有護篆守護的,這個大胖子是怎麼進來的?為首一位仙家沉聲開口:「不安州修者,從不惹是生非,從不妄自為尊,自問不曾惹過別位仙家也不曾落下什麼仇怨,閣下為何而來,還請示下。」
  
  「為何而來?」大胖子仿佛聽到了有趣笑話,霍然大笑:「西北朝,無漏淵!整片西北天都是咱們鬼家地盤,看不順眼你們這些傢夥。來趕你們走,算不算道理?」
  
  說話之間,大胖子頭頂詭光燦燦,一頂扭曲金冠顯現,惡獸、九枚獠牙、含寶珠,九齒含珠冠!
  
  落足西北,十一位散仙自然曉得無漏淵的名頭,自然認得九齒含珠冠,自然知道帶這頂帽子的猛鬼就是九齒含珠王,無漏淵三十三大毀滅王之一!
  
  「拜見前輩。小仙告退。」沒廢話。十一位散仙立刻飛天遁去。
  
  ……
  
  「咱們金烏族中,七將為尊!燥風真知生殺詭,修持無不入其極,能夠列位七將。個個都是大德威者。佛祖怎地、道尊如何、西南朝十一天聖、星滿天諸大星君、無漏淵那些鬼王。在咱們神鴉七將眼中:小狗蛋兒!」
  
  小金烏圍坐一圈。居中一頭大金烏口水橫飛,吹擂自家神將。
  
  小金烏個個雙眼放光、滿目崇敬。神鴉七將於普通金烏來說,無異劍仙於中土凡人。
  
  一頭小金烏問道:「陽火火阿達。神鴉七將真的都那麼了不起?」
  
  問的是廢話,小金烏有此一問其實也是附和著吹擂本族。
  
  大金烏陽火火一笑:「這是自然!」四字說完,陽火火忽然想起了什麼,語氣一變:「不過也有個例外,七將中的神鴉詭中,有個收屍匠,他們都是好樣的,真正值得敬佩,不對,不止敬佩,簡直應該膜拜,但是……他們位列神將並非天封,成色上嘛,比起其他幾門神將,削微地差了那麼一點點……」
  
  正說到這裡,陽火火忽覺心頭一震,脫口怒叱:「我……草!」
  
  小烏鴉們都駭了一跳,紛紛問道:「阿達,怎麼了怎麼了?」
  
  「咱們族裡有句話,你們還小,當是沒聽說過,現下阿達就告訴你們:別惹收屍匠!」陽火火的雙目流火:「咱家的收屍匠,可能讓人給惹了!你們都給我老實呆著。」話音落處,陽火火振翅飛起。
  
  下一刻陽火百道,自陽火火身上飛射而出,那是金烏同族劍的聯訊靈訊,跟著陽火火猛抬頭,放聲一聲吼喝:「嘎!」大叫之中身體化作一蓬巨碩烈焰、火光沖天起!
  
  待到火光散盡,三足金烏陽火火身形消失不見。
  
  ……
  
  死了的病麒麟,肚皮朝天。
  
  黑髮垂腰、纖細苗條的女人,坐在死麒麟的肚皮上,雙腳懸空、正晃蕩。女子低垂頭,長髮垂下遮掩了她的臉龐,她正看著手上一顆砰砰跳動的心臟,皺著眉頭低聲喃喃,不知說些什麼。
  
  女人對面,百丈外,身形百丈的巨漢。
  
  百丈身材,比著普通人是大出太多了,但在仙天中實在算不得太高大。可這個大漢的威風只可仰視!或者說此人氣勢與身形全無關係,哪怕他只是個三寸丁,一樣也是要被仰視的。
  
  大漢開口:「十一哥雖暫時找不到,但他人肯定沒事,三姐不用太擔心了。」
  
  「三姐?」窈窕女子抬頭,跟著身形一閃……
  
  「三哥、三哥!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再揪我頭髮打,我錯了,我錯了啊!」百丈大漢被個纖弱女子揪著頭髮打,不敢還手不住口地討饒,場面蔚為壯觀。
  
  剛還只能被仰視的大漢,在苗條女子手上哪還有半點威風。
  
  「十三,你曉得,咱家十三位兄弟之中我是最講道理的。按理說你年紀最小我不該打你,可你喊錯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有我的忌諱,你可別因為我疼你就欺負我!」
  
  纖弱的女孩子居然眼淚汪汪,若非她還揪著大漢的頭髮猛踹,簡直分不清誰才是挨打的那個:「我知道當初你跟在我身邊,心裡可能管我喊姐喊慣了,但是我最煩什麼你也不是不曉得,何況你早都生靈開智立位封王,稱呼不改不成!你要實在喊不慣三哥,乾脆就叫我名字阿伊。」
  
  十三都快被打哭了:「哥,我改。」
  
  只能被稱作三哥,不許別人喚她三姐的黑髮女子鬆開了大漢的頭髮,正想說什麼忽又皺起了眉頭:「你怎麼還掉頭發了?」說著,從手指縫中撚起一根頭髮,兩丈長的頭髮。
  
  大漢呲牙:「你努得太使勁了唄。」他的頭髮迥異常人,就是來一條龍。把他的發梢綁在龍爪上讓那它隨便飛、玩命飛,且看它能不能逃得走。
  
  三哥卻搖搖頭,她掐著力道打得,能把十三打得哇哇怪叫但不會打掉他一根頭髮絲,因為閻羅神君說過:我駕前王駕,就算掉一根頭髮,也是一場血染天河的大禍。
  
  十三王掉了一根頭髮,不是三王打的。
  
  把頭髮交還給十三,三哥道:「肯定是有什麼事情,你的頭髮你自己查去。到我值守陣法時候了。走了。」話音落。人影微晃,窈窕女子消失不見。
  
  十三王拿著自己掉落的頭髮,左看右看……冥王的頭髮不會輕易掉落,既然不是三姐弄的。那肯定會有些玄虛的。十三王喃喃幾字冥咒。隨後把頭髮向天一扔。兩丈長髮化青煙。煙霞凝長劍,劍鋒指向仙天西北。
  
  十三王低低一字:「去!」
  
  煙霞長劍陡向前電射去,十三王目中玄光閃爍。緊盯煙霞長劍離去方向,身軀卻巋然不動全沒有追隨的意思,過得片刻待長劍徹底消失視線,十三王再一字:「破!」
  
  吼喝同時揚起大手在身前一劃,身前虛無星空硬是被他撕開一道灰色口子,旋即百丈身軀一閃,鑽入虛天破痕。
  
  一息過後,虛天傷痕痊癒,星空再無異樣,十三王不知去向。
  
  ……
  
  不安州上,蘇景緩緩張開眼睛,神情狐疑,心裡想著: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剛剛入神、定念,全副精力都用來催動自己的阿骨王袍和趕屍匠玉,並非行法運功,他是想催化出幾道靈犀,憑著身上這兩件寶物試著向自己人求助。
  
  沒見過面的自己人。
  
  以前蘇景可沒這個本事,但得望死眼傳承,這道持心寶物、神通,讓他心咒念力增強不少,如今可以勉強試一試了,至於管用不管用他自己也不曉得。
  
  「你怎麼沒走?」蘇景有些意外,望向還留在不安州的烈小二。
  
  烈小二神情凝重:「小人與二東家同生死,共進退,我意已決,您老無需再勸。」
  
  「說實話。」
  
  「東家想看你這一架怎麼打,他老人家來不及親自趕來,就命小的在旁邊看著,怎麼打的、打了誰了,全都靈訊傳遞,東家在又一棧裡等著聽,過過幹癮……」
  
  蘇景啼笑皆非:「不怕你會被殃及麼?」
  
  「嘿,趕來不安州的各路仙佛都是沖著寶物來的,沒人會真正在意小的。」說著話烈小二忽然忙活了起來,先是一塊功德佛牌掛在胸前,跟著一頂平安冥冠帶上腦袋,一條如意妖絹帶紮於腰際,最後又給自己換了雙星天安然靴。
  
  玉牌、帽子、腰帶再加靴子,西天、西北鬼、西南妖、北方星四家『免罪』信物,穿戴在身可保四家大勢力都不來主動對付烈小二。
  
  所謂『免罪』,也不過是個面子,烈小二如果只從一旁老實看戲就不會有事,可他參與人家的事情全無餘地,便如之前,他要想憑著腰帶去干涉十萬山攻打智慧天,立刻就會惹來妖兵反噬。
  
  今天也是一樣,他要是敢參與奪寶,那幾樣信物絕護不住他。
  
  蘇景搖頭道:「又一棧的家底果然了不起,小二哥出門都會帶這麼多零碎……你寫的字?」
  
  剛才蘇景入定,不知身邊發生何事,現在才看到不安州天外,龍飛鳳舞一行大篆,每個字都有百里方圓:此地無寶,真的沒有。
  
  烈小二笑得開開心心:「我這點本事,幫蘇老爺打架肯定是不成了,所以趁著您入定的空子,在天外寫下這八個字,把真相告訴大夥……也算小人為您盡一份力,萬一要能勸走兩個呢?至少也能省下您些口水解釋。」
  
  烈小二要真這麼笨他也當不了又一棧的小夥計,這行字純粹少年心思,用來開玩笑的。蘇景真就笑了,他居然還挺喜歡這八個字:「烈小哥,有件事仍要麻煩你們又一棧。」
  
  「您說,小的聽您吩咐。」
  
  「煩請東家把消息散去吧,不安州異象顯現,三百紮內所有靈州崩碎。
  
  攔不住、沒得解釋,又一棧愛莫能助。
  
  但要傳散真實消息,又一棧舉手之勞。烈小二聞言吃驚:「蘇老爺,您、您這是還嫌不亂啊。」
  
  蘇景點點頭。反正也要亂了,反正後面的局勢他根本控制不了,那乾脆就來場真正大亂,乾脆誰也別想控制局面!
  
  不遠處燕無妄哈哈一笑:「亂得好!越亂就越好!能和神鴉詭收屍匠一起接下這場大亂,不算運氣可也算我的福氣!」說話間手中精光一閃,一杆小小的冥法旗被他插在地面。
  
  冥旗迎風、冥旗暴漲!須臾間便從三寸長短扶搖沖天,旗杆直直戳破蒼穹,幽綠色旗面千里展闊,飄搖星空,是威風也是霸道,是張狂更是瘋癲,燕無妄豎戰旗,要與蘇景並肩迎抗所有來不安州奪寶仙佛!
  
  「你幹啥,你幹啥。」蘇景一下子就急了,忙不迭上前把燕無妄的旗子給拔了。
  
  燕無妄瞪蘇景:「揚威啊!」
  
  「能隱身還揚什麼威。」蘇景招手把燕無妄收回劍獄,跟著望向烈小二:「我將隱匿地下去,你呢,跟著我還是留在上面。」
  
  烈小二猶豫了下答道:「我就留在這裡。」
  
  一直以來烈都不曾真正出手過,但蘇景曉得他的本領卻不淺薄,又有諸多大宗信物護身,只要他自己不妄動,性命不會有太大問題。時間無多,蘇景不再做無用寒暄,身形奇快在地面上來回踱步……此刻他所在百里方圓山谷,正是收屍匠祖師爺爺金不黑種養『神髓天根』陣法所在。
  
  不到盞茶功夫,蘇景選中了地方,心咒轉轉身形化煙,鑽入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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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八章  天外亂戰


  佈陣百里聽著不算小,可相比陣法『種養完美驕陽』的本意,百里規模又實在不值一提。

  這百里陣中,真正用來『種』神根以結天陽的地方,其實只才十餘丈方圓,其他陣法設計都是為了『養』:埋寶入內、陣術穿貫,將諸般寶器真靈匯入陣心、滋養神根。

  選地藏身不是瞎蒙的,蘇景藏入地方是百里大陣一處陣位,埋寶添肥的位置之一。」

  如此有兩個好處,一是前輩佈陣奧妙重重,集種、養、護於一陣中,現下蘇景人在陣位之一,隨時可添力馳援於陣中護篆。或者乾脆融身合法在護篆中,這是蘇景能想到的抵禦外力強破、維護寶物安全最穩妥的法子;

  另則,人藏陣內、靈氣勾連行布,整座陣法都成了蘇景的掩護,比著他在陣外施展隱身法藏匿得更隱秘,更不易察覺。

  才藏身妥當,蘇景忽覺周身微冷,似是有些看不到的觸手輕輕探到了自己的體膚,這感覺不怎麼樣,但蘇景不驚。他又不是挖坑藏身,他是施法入陣,陣心靈根當然會有反應:當他是來施肥的。

  『施肥』有講究,不是直接把寶貝埋進去再念個咒就算完事的,須得收屍匠親自入陣、以自己的金烏真火為媒將肥料寶貝引入陣法之內,這個過程可長可短,隨收屍匠的心思控制,不過引導的時間長些肥料的寶物會被靈根更好吸收。

  依著金白銀的傳承,蘇景從囊中取出自己的一樣寶物。靜心行法餵養靈根,很快又想起一件事,分出兩段心神傳訊天外去,之後真正踏實了下來,至於外面的事情……他已經著過急了,現在全然放鬆下來,不著急,讓他們先鬧吧。

  短短兩個時辰過後,一道青色雲駕自東方疾馳而來,在蘇景之後、第一隊得知異象趕來尋寶的仙家到了!

  雲駕散開。十餘寬袍大袖的男子顯身。神情間興奮有之、戒備有之。他們是第一撥,可他們自己不知道自己是第一,尤其看過不安州外『此地無寶、真的沒有』八個字陣,十幾位仙家的神情愈發古怪了。

  動真識探四周、探靈州。為首仙家不敢耽擱太久也不理會八字提示。沉聲道:「林、果兩位侄兒留在這裏。戒備天外,一有來人立刻傳訊於我,餘者隨本座入靈州啟寶!」

  眾人齊齊答應著。正待行動不料一道赤紅旋風突然從斜刺裏躍出,赤風狂旋狠狠擊中前者的青色雲駕。

  兩下裏轟然碰撞,青色雲駕不夠結實但另有妙法,被赤風撞中先是轟然崩碎,跟著散碎掉的青雲頃刻又化作片片青葉,十餘位寬袍仙家指揮著百多青葉,上下翻飛結布成陣將赤色旋風團團圍住,隨即一聲叱喝響亮,片片青葉彷如破天利刃,呼嘯飛射斬入旋風中。

  赤色旋風也有詭變,當青葉攻來,旋風於嗡的一聲怪響中化作萬萬赤血金頭星目蜂,密密麻麻遮蔽一方的劇毒蜂雲反攻青葉。

  就在此時,遠天出突然一道黑黃相間的長練席捲而來,幅寬三尺的長練來到戰團前,陡的暴漲開來,什麼赤蜂、青葉,統統被長練卷起,內中仙魔奮力掙紮可又哪有還有逃生餘地。

  長鏈卷住敵人後又如電縮回,最後……長鏈沒入一頭巨蛙口中。

  哪裡是什麼『長鏈』,分明是怪物巨蛙的舌。巨蛙一口吞沒全場,口中『咕』一聲大叫,奮力向著不安州躍來。但它才一起躍,一隻巨大獸掌從天而降,正正拍在大蛙頭頂。

  嘭一聲悶響,一口就把兩夥仙家輕鬆吞掉的巨蛙,在滅頂獸掌下全無抵擋之力,直接被踩爆拍碎。

  「什麼東西,也配覬覦寶物!」

  獸掌落、大獸身形全部顯現,頭上頂了角、周身五彩斑斕的一頭兇悍熊羆,熊羆只是坐騎而已,背鞍上一個背生毒瘤的大漢端坐,正冷笑。

  一人一熊不過首騎,其後還跟了百餘駕兇悍妖兵,為首的駕熊怪漢傳令:「兒郎們,與我戒衛四周,但有敢靠近者,不必多問直接……」話說到此,沒了。

  毒瘤巨漢死了……一道流光閃爍,一支長箭自下而上,從熊羆肚皮鑽入、從騎士頭頂鑽出,洞穿了身體也射爆了神魄。毒瘤大漢屍體栽倒。他身後隊伍大亂,但流光暗箭偷襲不休,呼吸功夫又是三十餘箭射來,例無虛發,一箭之下必有一頭妖仙栽倒。

  以此刻情形相論,怕是用不到一會這些妖怪就得死絕,可三十幾箭過後,偷襲結束了……笑容嫵媚的紅衣女子閃現身形,她的裙帶長長、仿佛蛇子似的自顧翻卷,裙帶末端正纏住一個身長八臂白髮老者。

  八臂老漢面色烏青舌頭吐得老長,已被裙帶剿殺丟了性命,他的八隻手中,有四隻都拿著弓。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紅衣女子吃吃笑著,裙帶微一震甩掉了八臂老漢的屍身,跟著裙帶又做搖擺,化血色長虹襲向前方妖兵。

  妖兵都是小角色,紅衣女子不會在它們身上耽誤工夫,放出裙帶去殺人的時候自己轉身飛向不安州。才動身,她身邊忽又人影閃爍,小小的人影,猴子似的怪物,五個。

  五個怪物來得毫無徵兆,顯身一瞬就分別抓住了紅衣女子的四肢和頭髮,下一刻暴現,一個女子變成了五塊殘屍,被五頭猴兒怪活活撕碎。

  幾乎就是紅女仙血漿濺起時候,天空中金鐵驚鳴響起,三百離離仙鉤彙聚長蛇,從高處天空席捲而下,一頭猴兒怪躲避不及慘死當堂,另外四頭怪物分作四個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逃竄去,但東方一條大蛇撲來,西方滾滾黃沙卷揚,南方紫色烈火妖嬈,北方洪水浩浩,皆為殺劫重法,猴兒怪盡被剿殺。

  那些神通在殺滅猴兒後不存片刻停留,彼此間也剿殺一起,本就不是一夥人,都為奪寶而來。

  這五道大神通才相鬥不久,忽然一枚枚顏色各異的靈訊光芒開始穿梭於戰陣之間,顯然場中彼此亂鬥的幾家正在商量什麼事情,很快,靈訊不再穿梭,不安州前惡戰未止,鬥得反倒更激烈了。

  可是半盞茶工夫過後,本正激烈纏鬥的五道大神通,鉤、蛇、沙、火、水突然掉轉矛頭,不再彼此糾纏,而是齊齊向著東南方向打去!

  東南虛空,空無一物,但當連串神通轟襲,滾滾氣浪暴散開來,一道本來隱匿了形跡正悄然靠近的暗金雲駕被打出真形。

  那五道神通全力施展以求摧毀暗金雲駕。

  看得出,暗金雲駕比起前面五家中的任一家都要強大許多,可要以一敵五就凶多吉少了。暗金雲駕中的仙家本是打算,趁著前面五家仙人爭鬥時候悄悄靠近、忽施偷襲將他們一網打盡,未料提前洩露了形跡,戰場中的五路仙家暫結聯盟,反把暗金雲駕給算計了。

  便如五豹搏殘虎,五路仙家占得先機又偷襲成功,一擁而上很快將暗金雲駕徹底打爆,內中仙人盡被剿滅。下一刻五道大神通又複纏鬥一起,戰團中又有靈訊飛來飛去,有人提議這樣打下去也不是辦法,來奪寶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五方在此拼死拼活,到頭來只會便宜了別人。

  或許是剛剛合力狙殺強敵,讓激鬥中的五方仙家彼此間多出一點點信任,靈訊幾閃後五道神通同時開始收斂力道,不久後收手罷鬥。

  此刻不安州外又有十餘夥仙家趕到,只是後來者實力遠遜於前面五家,不敢奢望能將前者殺滅,只求趁著五方混戰時能偷偷潛入不安州去,可這些後來者又何嘗不是相互掣肘,不許別人比著自己更早進入靈州,三三兩兩各自打得熱鬧。

  五方仙家罷鬥,時間緊迫、隨時又會有強勁對手降臨,他們沒工夫去理會那些小角色,五大首領並肩前行,直接向著不安州沖起,他們的手下繼續持陣行法,維持著鉤、蛇等陣,護衛首領四周。

  仙家疾飛風馳電掣,呼吸片刻,他們只差三百里就要從天外沖入不安州了,可就是這最後三百里,突然波光粼粼水色蕩漾,一條漂亮天河就在毫無徵兆裏成形,大河寬百里、收尾相銜結做圓環,將不安州穩穩當當圍攏中正。

  五路正欲闖州的仙家直接陷入天河中,本來平緩安詳的河,一旦有人陷落便顯現猙獰,霎時裏濁浪滔天激流轟湧,五路仙家奮力掙紮,奈何技不如人逃生無門,沉浮片刻就被天河法術剿殺。

  五路仙家慘死同時,天河中一條白皮巨鱷桀桀大笑著,竄出河面撲向不安州。行布天河阻擋來人,自己先去探尋寶物,他的好算計。可是才告撲出河面,就聽身後有人怪笑:「等你這惡畜顯身多時了。」

  呼喝聲中三個強壯大漢從遠處疾馳來,三個壯漢都雙手持巨斧,沖到天河前,三人掄圓臂膀、六隻巨斧上下翻飛,他們竟用斧頭去砍河水。而那條天河也這就在他們的瘋砍中丈丈開裂、層層崩碎。

  白皮怪鱷大驚,這天河是他的本命法術,若被破去自己會受傷不輕,到時候戰力大打折扣,就算入靈州搶到了寶物也逃不出這三個老對頭的追殺,當下大鱷怒吼一聲,又掉頭沖回天河,人法合一,河中水法威力暴漲,與三個巨漢纏鬥一團……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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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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