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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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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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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7: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四十章  施恩不望報,事了抄家去
          
  
  六兩到底是混了多年的妖怪,腦筋轉得飛快,轉念一想便驚喜問道:「這是…那件喜袍?」
  
  喜袍本來是件寶物,被喪物所得,煉化成自己的棲身、附魂之處。剛剛喪物和蘇景拼命,它想要奪舍,而奪舍是個先合身一體、再擊破主魂、最後獨占身體的過程,喪物只完成了第一步就被燒得魂飛魄散,也是在這第一步中,蘇景、喪物同時成了這袍子的主人,再加之真火煉化,喪物死後,袍子自然就成了蘇景的。
  
  可以說,若喪物不來奪舍,憑蘇景現在的修為,一輩子也休想煉化了這件袍子。
  
  蘇景沒注意自己胸口上那個『好』,看看袖子、看看下擺,還挺滿的,對六兩點頭笑道:「我還擔心它會是喜袍呢,那可真沒法穿了。」
  
  鬼袍神奇,並沒有本屬形質,會隨主人變化,不過它不因主人命令而變,只是如實反映出主人本心。如果蘇景的志向是廚子,那現在袍子就應該是條圍裙。
  
  蘇景暫時顧不得歡喜,先確定真頁山城已經穩定無虞,又閉上眼睛用心體會新得的鬼袍,自己的袍子被自己的劍符打得太狠,殘損異常,還需慢慢煉化、助其恢復。
  
  這是一等一的好東西,蘇景著實樂了會子,這才轉目望向一旁的涅羅啟巧。看著火苗兒似的女孩一臉驚疑模樣,蘇景忽然心生狹促,笑道:「不好!哎呀!壞了!」
  
  啟巧是個開朗性子,又知道蘇景沒惡意,聞言自己也笑出了聲,混不在意地接道:「天吶!小心!完了……」說完,她又復清清脆脆地笑起來,開打之前還大包大攬,讓蘇景躲在自己身後,沒想到打起來了,從頭到尾她自己就六聲驚呼。
  
  這種事不能想,越想就越好笑。
  
  好半晌過去,啟巧才止住了笑聲,問蘇景:「那個喪物想嫁人,你的志願是做個好捕快?」她也不認得鬼袍是什麼寶物,但她心思通透見識廣博,猜出鬼袍會映射內心。
  
  蘇景還不明所以:「捕快就是捕快,『好』從何來?怎麼會有這麼一說?」
  
  「寫你胸口上了,那麼老大,想看不到都難。」
  
  蘇景拉著胸襟低頭一看,這才明白怎麼回事,當即窘得不行,急忙搶過六兩手中的道袍裹在身上,心說這件鬼袍平時不能外穿……飛魚袍上鬥大一個『好』字,用白馬鎮鄉親的話來說,實在太二了。
  
  鬼袍認主,也如大聖玦一般,隨時可以被蘇景收於體內,都不用什麼時候都穿著。
  
  等蘇景忙活完了,啟巧再問道:「你真是離山弟子?據我所知,如今離山門下根本沒有修火弟子,還有,你那是什麼火?又怎麼會有那麼多霸道劍符?」
  
  「我傳承的是八祖神通,金烏陽火。」蘇景挑著想說的回答了,跟著反問對方:「該抄家了,你去不去?」
  
  啟巧眼睛一亮,可隨即又搖了搖頭:「你打下的惡鬼,你自去抄家…那喪物厲害,巢穴下應該有好東西,我跟了去,想拿會覺得不合適,不拿又看著眼睛發疼…我可不找那份罪受。」
  
  開了句玩笑,啟巧又道:「此間事了,我身上還有師門之命,這便走了。」說著,素手一晃,把一根兩寸長、火紅色的樹枝扔到蘇景手上,繼續笑道:「我不是那個喪物的對手,是以算起來,這次是你救了我的命,哪天有空記得來涅羅塢找我,到地方拿著此物通報一聲即可,師姐帶你好好逛一逛,走了!」
  
  說完,祭起火雲騰空而去,片刻後空中又傳來她的笑聲:「下次要還能一起打架,我躲在你身後。」
  
  蘇景一笑,也不再多待,伸手一晃大聖玦,把那些都快吵翻了天的烏鴉衛全都收回洞天,由兩大妖奴帶著一躍而起,去往城中那口惹出大禍的井。
  
  真頁山城主人白翼還一直在旁邊等著,他見蘇景和啟巧在談話,不敢過來打擾,打算著等他們說完了再來行叩拜大禮,謝過小神仙的天恩大德,不料人家說走就走,自己竟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到了現在白翼哪還會再對蘇景有半分輕視,他肉眼凡胎,辨不出擊殺喜袍喪物用的是劍符還是法術,只道小神仙法力無邊,先前自稱『通天圓滿』是開玩笑的話。要說起來蘇景這一仗也的確打得乾淨俐落。
  
  白翼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崇敬,瞧著對方飛走他無法、更不敢阻攔,只能跪倒在地,縱聲大呼,口中言辭滿溢感激之情。
  
  莊子裡所有人都隨著白翼一起對天叩拜,直到蘇景等人離開半晌後,管家才跑上前扶起了白翼,老管家也多有唏噓:「施恩不望報,事後拂衣去,當真是仙俠本色。」
  
  白翼說道:「施恩者不望報,受恩之人卻不能不報。」可是話說完,他又長嘆了一聲。
  
  身旁的夫人明白老爺的心思,蹙眉道:「莫說小神仙已經走了,就是他還在莊內,咱們手上的凡俗寶貝,又怎麼可能酬得回他的天恩大德。」
  
  白翼是一方之主,心思轉得頗快,眸中精光閃了幾閃,先後想過好幾個報答辦法,最後選了個自認為最合適的,對身邊傳令:「去把毛、倪兩位夫子請來。」
  
  夫人一聽說他要請白家宗堂裡的飽學之士,立刻就想到個大概:「老爺是要為小神仙立傳?」
  
  「為仙家立傳,我哪有這個資格。我只是請兩位夫子編寫一本異志,講一位離山門下、名叫蘇景的少年劍仙行走人間,鬥妖降魔救民於水火的好故事。」白翼微笑著:「這書要編得好看,還要寫得快、印得多、運得遠,我要東土各地都有售賣…不,不收錢,我白送…不妥,收不收錢我再想一想。」
  
  倒不是白翼財迷或動了賺錢心思,而是有些東西,不收錢的話反倒會變成破爛貨,白翼是真心想要為蘇景打出一份響亮名聲,是以如何才能讓這『鬼怪小說』真的廣傳東土,他還得好好斟酌。
  
  夫人眼眸清澈,望向夫君的目光裡輕揚著些些崇拜:「老爺的法子,真的很好。」
  
  可是話說完沒過多久,夫人的眼圈又悄然泛紅。離山弟子大展神威,與可怕喪物滾滾惡鬥……全城得救固然值得欣喜,但夫人也因此被勾起了心思,當危機過去,開始不由自主地想念同樣在離山修行的孩兒。
  
  白翼明白夫人心中所想,咳了一聲眉頭微皺:「你看你,又是這個樣子,羽兒在離山修行,那是登仙正途…就算最後未能成仙,至少也可享受千百年的性命。離山劍宗又是何等威名,有什麼妖魔鬼怪敢去哪裡撒野?孩兒他能長壽、得平安,你還想怎麼樣嘞。」
  
  白夫人垂淚。修行之路漫長無邊,凡人卻只有短短幾十年光陰。孩兒要走得長遠,便得專心修行,父母不敢打擾,就只能天天忍著、盼著、數著。數來數去也數不知,今生此世,還有幾次相見。
  
  修行之苦,苦的又何止是修士自己。
  
  蘇景不知道白翼夫婦的說話,更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被寫進書裡了,他現在重新打通了那口井,正深入地下……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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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7: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四十一章  沒穿喜袍的喜袍鬼
          
  
  井深二十餘丈,盡頭處地面泥濘,軟塌塌地直陷腳踝,蘇景眼睛尖,稍一檢查就發污泥下有隱隱透著些金光,俯身摸索,觸手冰冷、生硬,撿起來一看是一隻已經開裂的小金劍。
  
  六兩施法、黑風煞出力,迅速打通泥濘土層,繼續向下,又在深入了數十丈後,眾人眼前豁然開朗,已經置身於一片巨大地窟之內。
  
  主僕三個不敢大意,各自提起真元護陣身體,蘇景把朝霞劍也放了出來,小心戒備四周……
  
  劍上綻起的赤色光芒,勉強照亮了這片暗無天日的空曠地,借著光芒蘇景隱隱看到不遠處好像有什麼東西,向前走上幾步,同時眯起眼睛運足目力觀瞧,片刻之後他忽然發出了一聲怪叫:「快跑!」說著話拉起六兩和黑風撒轉頭就跑,懸於頭頂的朝霞劍則奉著主人心意,向著前面那個東西疾刺而去。
  
  兩位妖奴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反應都不慢,蘇景一說逃他倆就化煙化風,帶上主人一起向上飛去。身後傳來『當』地一聲大響,朝霞劍已經斬中了那個東西,交擊聲未落盡,蘇景三人都已經逃回到地面了。
  
  六兩膽子小,這倒不怪他,本性如此,他還在做畜生的時候就是『逃派』的,到了地面上還覺得不踏實,一個勁地催促著:「這裡也不安全,速速飛天…乾脆直接回離山去,到了離山就算閻羅集結陰兵來討也不用擔心了。」
  
  黑風煞是『鬥派』的,在之前莊內莊內惡戰沒幫上忙,心中一度懊惱,此刻應聲道:「老六帶著主公先走,我留此斷後!」
  
  要說起來,妖怪之中也不乏聰明絕頂之輩,可他們畢竟是後天開通的靈智,就算聰明,心機上多多少少也會有些缺陷,兩大妖奴一個想逃一個要打,都忘了問一問蘇景到底在下面看到了啥了……蘇景看到了喜袍鬼。
  
  蘇景擺手止住兩個手下的說話,心念一動,旋即赤霞光芒閃動,飛劍從地下飛了回來。
  
  下麵的惡鬼並未對付朝霞劍,挨了它一斬就把它放回來了?
  
  剛剛事發突兀來不及細想,畢竟喜袍鬼太兇悍,一見她蘇景當即被嚇了個魂飛天外,此刻驚魂稍定,蘇景的心思也重新活絡起來,又仔細想一想,下麵那個是喜袍鬼,長相、身形甚至架勢、氣質都和莊子裡見過的喪物一般無二,僅有的區別在於:地下那個喜袍鬼是赤裸的。
  
  沒穿喜袍的喜袍鬼。
  
  確定了細節,蘇景的膽子又重新從肚子裡長出來,帶上兩大妖奴重新跳井、原路返回,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兇猛惡鬼栩栩如生,面色猙獰怒目圓睜,但它不是活的。
  
  沒有喜袍加身,它什麼都不是。
  
  但足以分金裂石的朝霞劍,卻沒能在它身上留下一絲白痕。
  
  既然它不還手,蘇景就再揮動朝霞劍試了幾次,每次斬殺都會掀起一聲金鐵大響,惡鬼巋然不動,只憑朝霞劍根本傷不到它。
  
  六兩若有所思:「這個可能是那喜袍喪物給自己煉化的另一具身體。」
  
  三個人繼續在地窟中搜索,不過找來找去,不外兩種東西:
  
  一是深井盡頭見過的那種小劍。前前後後蘇景撿來了九十九支。
  
  古時大修家以金劍布陣困壓喜袍鬼,和蘇景之前的估計差不多的,無數年頭下來,劍禁威力漸漸消彌,變得脆弱不堪,堪堪就要壓制不住惡鬼了,真頁山城的百姓又來打井,毀掉了一支占了法陣主位的金劍,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讓喜袍鬼脫困。
  
  可惜蘇景等人找到的小劍全都是碎裂的,禁制一垮,金劍也隨之被毀,再沒有一絲靈氣了。但它們質地非凡,落在修行高人手中仍是好東西,重新祭煉後便能承載、發揮全新威力。
  
  地窟裡另一種東西就是把離山第一代真傳弟子蘇仙家嚇得三魂出竅的『死鬼』了。前前後後,蘇景等人竟找到了十三頭這樣的鬼物。
  
  所有這些『死鬼』,都是喜袍喪物給自己祭煉的身體。她被鎮壓在金劍禁制之下,原先的法身早被打碎了,只剩一身喜袍。不過這地下不遠處有一條陰煞地脈,這種煞氣對凡人無害,對喜袍則有補益,能被她煉化成實質、凝聚身體。
  
  喜袍出不去,無數年頭裡就給自己煉了一具又一具身體。
  
  乍看上去,她平時只能用一具身體,給自己弄出這麼多身體純粹無聊。可是若仔細想一想,待她元氣盡復、帶著這些身體重返天地,再與人爭鬥時,一具身體被打碎,喜袍一轉又能再啟用另具身體,著實是厲害手段了。
  
  另外,據六兩所知,像喜袍喪物這種鬼道高手,多半精通煉屍之術,這些由陰煞氣凝聚成的身體,無疑是極好的『坯子』,待喜袍重見天日,找齊了其他材料,就能把這些屍體煉化成極厲害的幫手。
  
  聽著六兩的解說,看著一具具『死鬼』,蘇景心中泛起層層恐懼……涅羅啟巧來之前,他想的也是憑著六道劍符,進入深井內誅殺鬼物。後來陰錯陽差,才讓那場惡戰在莊內爆發。
  
  也幸虧鴉女把參蓮子抱出洞天、引誘了喜袍。而喜袍又輕敵在先、急匆匆殺出去未帶上幾具身體做防備,這才慘死加送禮。
  
  在這地窟裡,喪物能來回轉換身體,每一具身體都能發出對抗一兩道劍符的法術,他手中劍符就是在多幾倍怕也死定了!
  
  蘇景心有餘悸,六兩更是冒出了冷汗,小聲勸道:「小祖宗,下次再做好事真得先掂量一下…若是非作不可的話,是不是…至少也得把臉蒙起來,萬一惹上了厲害怪物,逃掉後就不用擔心他尋仇了。」
  
  蘇景點頭:「是,再做好事要蒙臉,以防萬一。」
  
  金劍是好東西,『死鬼』同樣珍貴。雖然現在還沒什麼用途,但也不能就此放過,拍拍錦繡囊,一股腦將其收了,又使勁搜索了一陣確定再沒有了其他東西,最遺憾的是沒能找到喪物的乾坤袋,估計是她被鎮壓時,在惡戰中打爆了。
  
  三個人就此啟程,黑風煞的修行到底還是被打斷了,乾脆也不再著急,由他來擔當座駕。
  
  鎮壓喜袍的地窟極大,蘇景三人在下麵搜索,不知不覺用去了十幾天的功夫。其間蘇景喚出烏鴉衛,弄明白了他們身形又起變化的緣由:蓮女死後身化沃土,而殘存於她五內的最後一點真靈妖元因此飄散出來,讓那片地方變得異常『肥沃』,烏鴉衛就是沾了她的光,修為得以迅速精進,身體也隨之變化。說起來,這或許是蓮女對烏鴉衛照顧自己孩兒的最後報答吧。
  
  待他們重返地面時,真頁山城已經恢復了生機,惡鬼死了,被鬼咒所困的百姓在蘇醒過來後就恢復了神智,只是身體還虛弱,需要一段時間來慢慢調養了。
  
  正是清晨時分,朝露打濕屋脊,空氣說不出的清甜,大街上有人往來、有店鋪開張、有小販叫賣、小娃背著書袋去學堂,一邊走一邊揉眼睛一副沒睡飽的模樣……
  
  六兩又想起了那些劍符,心疼得愁眉苦臉,見蘇景全不在意似的,忍不住問了句:「您…不心疼那些劍符?」
  
  物盡所用,且不說外面、將來,就說莊內這千多人,都因那七道劍符而活。蘇景以為值得了,便不用心疼、不必沮喪。不過他的話沒說出口,笑了笑,隨口應了句:「還好了。」
  
  六兩替小祖宗不值:「就老祖的那一張符篆…咱就這麼說吧,若是殺一千人能得一道劍符,外面的不知多少人會毫不猶豫地動手嘞。為了他們您一下子把剩下的劍符全用光了……」
  
  對此蘇景無意辯駁,看法不一樣,演算法也就不一樣,這種事不用矯情了。
  
  黑風煞振翅疾飛,六兩回過頭,最後又看了一眼真頁山城,長嘆一聲:「你們都得好好活,活上百歲…那是七張寒月天河劍符換回來的命啊!」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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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7: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仙天冠蓋  第四十二章  西邊來的蘇景
          
  
  崔巍、崔晨,親兄弟。
  
  哥哥三歲、弟弟兩歲時,被雲游的離山長老相中,收做外門弟子。不久前兄弟倆同時打通了第三境『如是』,跨入『小真一』境界。
  
  『小真一』是領悟境,入世行走、尋求感悟是這一境的修行方式之一,兄弟倆就此下山,漫無目的地瞎逛,進入西域地界,很快聽說了一樁傳聞:不久前,一位名叫蘇景的離山弟子賑濟災民。
  
  越往西走,這樁傳聞被提及的次數就越多,連崔氏兄弟都沾了光,當地百姓聽說他們也是離山弟子,全都當成在世神仙一般恭敬、款待。
  
  崔巍性情木訥,在離山的時候和同門也沒太多交往,問弟弟:「蘇景?我好像沒聽說過。你知道這個人麼?」
  
  「你沒聽說過就對了,因為壓根沒這個人。」弟弟崔晨笑答,一奶同胞,可兄弟倆性格截然相反,弟弟為人外向熱情,和同門混得極為熟稔,就連內門弟子裡都有他的朋友,是以離山上下,大小事情他知道的著實不少。
  
  離山弟子眾多,崔晨就算多長十個腦袋也記不全人名,但他下山前特意打聽過,知道離山門下現在世間行走的都是誰,其中根本沒有這個蘇景這一號。
  
  崔巍更納悶了些:「沒有?那這傳聞怎麼說得好像真事似的?」
  
  崔晨心思活絡,想了想就找出了緣由:「照我估計,應該是有個叫蘇景的人,想拜進咱們離山門下,又怕被拒絕回來,所以就先把名聲打出去,替咱們離山行善,說不定長老們一高興,就他收下了。」
  
  崔巍皺起眉頭,一根筋的想法:「做善事是做善事,想入門是想入門,兩件事混成一體,不倫不類,更失了誠心。」
  
  崔晨搖頭笑道:「就算投機取巧,總歸也是做了善事,救了許多人,我倒覺得,師門應該收下蘇景。這樣以後大伙都來學他,想入離山就先去做好事,哈哈,不錯啊。」
  
  崔巍沒再辯,只是說道:「有人冒了離山的名頭做事,無論善事惡事,都要通知師門。」說著從懷裡取出一枚小小紙鶴,對其輕語幾句,又取來一盆清水,把紙鶴放了下去。
  
  紙鶴入水立刻化作一裊輕煙,就此消失不見。
  
  ……
  
  黑風煞疾飛,又快又穩。不知大黑鷹又想到了什麼,沒頭沒腦地贊了句:「老祖賜下的仙法,果然了得。」
  
  六兩隨聲搭腔:「怎麼?老祖賜給你的功法,你又有新領悟?」
  
  黑風煞卻搖搖頭:「不是說我,是說主公。初下地窟時,他竟能在我前面發現『死鬼』,要知道鷹之一屬,真正引以為傲的不是如何能飛,而是目光銳利。何況我還是逼近五靈階的妖目,主公剛剛打通了第一境。」
  
  黑鷹的目光的確銳利,比起金烏呢?只怕也跟瞎子差不多了。
  
  蘇景第一境修行得無比緩慢,可是打下的基礎也是少的牢固,身體被被金烏真火洗了又洗,眼睛也不例外,目光自是銳利。當然這不是說他現在能看得比黑風煞更遠更清,但是在近距離、細節的觀察上,還是蘇景穩勝一籌。
  
  黑鷹的飛天術遠非六兩可比,這一路上也再沒遇到什麼閒事,半個月後,主僕一行就進入了離山地界。黑風煞轉回頭對蘇景道:「主公,再向前便是離山,是飛過去還是……」
  
  話沒說完,松鼠六兩就搶話回答:「自然是飛過去,小祖宗是什麼身份?難不成還要像那些不入流的修士一般,早早按下雲頭步行去離山?」
  
  離山位列天宗,不是普通地方,方圓數百裡內,外門人物大都不會飛遁趕路,而是老實巴交的走路通過,這不是離山的規矩,但卻是別家的尊敬、是離山的氣派。
  
  蘇景第一次回門宗,不欲招搖,沒搭理『鼠仗人勢』的六兩,對黑風煞吩咐道:「降下去吧,我們走過去。」說話時極目遠眺,遠處一片山巒起伏,看上去並沒有太起眼的地方,和他的想像大相徑庭。
  
  可是還不等黑鷹完全降落,遠處便升起數道劍華。一個聲音傳來:「前面是哪一位仙家?還請報上仙山寶號、講明來意。」
  
  話音落處,六個年輕人便御劍而至,都很年輕,大的不過雙十,小得看上去也就是十三四歲,個個長得器宇軒昂,腰間都掛著劍牌。與蘇景從多寶會上得來的劍牌不同,他們腰間小劍都是玉質,蘇景聽師叔講過,這是內門弟子的信物。
  
  之前喊話的是那個一行內門弟子中年紀最長的。
  
  幾個離山弟子來到近前,看看黑鷹又看看鷹背上的乘客,不等蘇景開口說什麼,另個十六七歲的薄唇少年就笑著年長弟子說道:「趙師兄,你看走眼了,哪是別派的修家,根本就是個不入流的扁毛怪物。」
  
  趙師兄只笑不說話,其他幾個離山弟子則紛紛點頭附和,顯然薄唇少年才是一行人中的核心。
  
  黑風煞是幫陸崖九做過事情的,算起來蘇景能有今日的機緣,還多虧它當初一路相送,聽對方出口不遜,蘇景直言回應:「你說話注意些。」
  
  即便是陸崖九差遣黑鷹,也始終禮貌有佳。而老祖的狂妄,哪像面前幾人那麼膚淺。
  
  薄唇少年名叫樊翹,是離山劍宗一位長老的嫡親第七代玄孫,平時很得長老寵愛,在內門裡雖然不敢作威作福,但也有幾個擁躉。見了這種外門妖怪全然不放在眼中,聞聽蘇景頂撞輕蔑笑道:「人家修行你們也修行,卻沒修成一點見識。你們是在哪個荒山僻野修行的?可知這是什麼地方?趕緊下去步行過境!莫說咱家沒提醒你,在離山界內瞎飛,本座一劍刺穿了你們,你們也只有認倒霉的份。」
  
  話說的狂妄,但終歸還是不敢隨便動手的,離山劍宗門規森嚴,輕啟事端必受重罰,就是他祖爺爺也護不了他。再說這幾個內門弟子是修行閒暇四處亂逛玩耍,正好在山界內見到了飛鷹,才趕來看看打發無聊,並非職責所屬。
  
  這個時候,又一道劍光飛來,不過飛行之跡歪歪斜斜,遠遠比不得幾位內門弟子,來得是個方頭方臉的少年,看劍牌是個外門弟子。
  
  不得不說的,蘇景還真沒見過腦袋長得這麼四四方方的人。
  
  方頭少年趕到,顧不上和幾位內門師兄打招呼,就氣喘吁吁對蘇景一行道:「抱歉得很,門宗內正在演練大陣,為免誤傷道友掌門傳下封天令,還請暫落雲頭,怠慢處萬勿見怪。」
  
  這個四方頭才是真正當值、負責攔截附近飛天人物的弟子,他眼力差、飛得慢,所以來晚了片刻。
  
  和蘇景說過話,四方頭又戰戰兢兢地對幾個內門弟子作揖施禮,似乎想替蘇景求情,卻又不敢多說什麼。
  
  四方頭輩分低,比著另外幾人差了一輩,嘴裡結結巴巴地喊著『師叔』。
  
  樊翹似笑非笑,根本不理會四方頭,望著蘇景:「就憑你們幾個,想領教離山仙劍還不夠資格,下去吧!」
  
  與樊翹同行的那位趙師兄心思更沉穩些,就多問了句:「這位小兄弟怎麼稱呼?」
  
  六兩冷笑,代為回答:「我家主公蘇景,乃是……」
  
  真正的身份還沒報出來,樊翹好像忽然想起什麼,插口追問:「你就是蘇景?打從西邊來、在西域做善事的蘇景?」
  
  一邊說,一邊尖聲大笑,似乎蘇景這個名字牽連著一個大笑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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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8: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十三章  水幕天華大陣
          
  
  樊翹笑聲輕蔑,六兩和黑風煞自然翻臉,同聲叱喝:「笑個屁!」
  
  外門弟子四方頭擺出一副粗聲大氣的強調,對蘇景道:「怎麼還不聽勸,快快下去!」同時卻頻頻對蘇景打眼色。腳下飛劍也稍稍移動,把自己擋在兩夥人中間。
  
  這倒是個好心眼的少年,生怕蘇景和樊翹再爭執會吃虧。
  
  只是四方頭覺得蘇景這個人,看著迷糊,人比看著還要更迷糊,這都什麼狀況了,怎麼還在天上待著不下去。
  
  樊翹笑聲不止,搖頭道:「走不了了!前幾天我看到崔家哥倆傳回本門的消息,這個蘇景在西域冒充本門弟子,招搖撞騙、不知有何圖謀,姓方的你讓開,本座這便要拿下了……」
  
  話未說完,樊翹忽然眼前一花,一件東西被蘇景從手中擲向他面門,樊翹還當對方搶先出手偷襲,冷笑中都懶得去看飛來的到底是什麼,腳下飛劍一閃,『當』的一聲將其斬飛。
  
  幾乎與此同時,身邊的趙師兄也急急喊了聲『師弟不可!』
  
  喊聲稍慢,劍一磕飛『暗器』,樊翹不明所以,趙師兄則身形一閃向著『暗器』追去,伸手將其抄如掌中仔細觀看…越看,臉色就越不對勁。
  
  樊翹皺眉發問:「到底是什麼東西?」說話功夫,他也看到了趙師兄掌中之物,旋即臉色驟變!
  
  蘇景扔向樊翹的,是陸崖九親手為他煉制的命牌,真傳弟子命牌。
  
  離山弟子分作四大類:
  
  記名弟子,多得沒法數,資質普通少見良才;
  
  外門弟子,有些資質,但成就大都有限,有數千眾;
  
  內門弟子,門中骨幹,資質上乘天賦了得,不到五百人;
  
  真傳弟子則個個都是修行奇才,有望成就元神之輩,如今整座離山加起來也不過十二個人。
  
  可以說,真傳弟子才是門宗未來的希望,地位遠非其他弟子可比,就算掌門對他們也珍愛得緊。
  
  真傳弟子的來由分作兩種,一是天賦特別精奇,一出生就引得雲驚雷動天現異像,被離山高人及時發現後引入門宗,不過這樣的人少之又少;另一種則稍稍『平凡』,原本是某位長老門下弟子,修行刻苦進境非凡,一路都取得了不起的成績,被掌門人看中、得眾家長老青睞,經各堂決議後得以擢升,被提拔成真傳。一但成為真傳弟子,從實際意義上來說就不在是原來那位長老的門徒了,而是整個離山劍宗的衣缽弟子,本人也會搬離原先所在山峰,進入門宗特別為其指定的清淨處修行,他的功課事情由掌門人和更資深的宿老接手、加以指點。
  
  而離山門下弟子無數,但只有真傳弟子才有資格繼承九位師祖的衣缽、修習他們的本宗正法。
  
  當最初震愕過後,樊翹又復冷笑:「假的吧!姓蘇的好大膽!」
  
  趙師兄卻臉色迷惘:「是真的……這命牌是真的。」
  
  樊翹雙眉一挑,斷然否定:「不可能!獲真傳的一共就十二人,且師兄們都在門宗內修行,哪來的第十三個?」
  
  六兩聞言森森冷笑:「狂妄小輩,你又是什麼角色,離山大事,用得都向你呈秉麼?嘿,之前在我家主公面前自稱本座,你也不怕折壽。」
  
  樊翹的天分不錯,自幼被接來門宗修行,一共也沒下過幾次山,平日裡得長輩的愛護,又知道離山天宗名滿天下,由此養出來了一份驕氣,可一旦真遇到事情,立刻就沒主意了,口中只是一個勁地說著不可能,呆呆站在原地,全不知該如何處理。
  
  那位趙師兄對蘇景換了顏色,神情恭敬異常,不過真傳命牌仍被他握在自己手中,並未歸還,抱拳一禮:「請問道友,這塊命牌從何而來?趙慶守護山門有責,還望道友點名其中淵源才好向師門呈秉。」
  
  陸崖九還另外給了蘇景一塊玉玦,其中有老祖親口之言,證明蘇景身份。
  
  蘇景正想將其取出,忽然心念一動,琢磨著:萬一這幫小子拿了兩件信物扭頭跑了我怎麼辦?兩件信物同失,我說的話離山上下又哪有人會信我。
  
  當下蘇景搖了搖頭:「你把命牌呈上去就是了,其它你不用問。」
  
  涉及真傳弟子的事情,不論真假本都不是幾個內門弟子能管得了,等他們呈報過後,山上下來重要人物,蘇景再遞上玉玦就不怕了。
  
  趙慶點點頭,對身後幾位師兄弟使了個眼色,轉身正想走,可做夢也沒想到的,樊翹突然大吼一聲:「拿不出別的證物,你便是假冒的,還不束手就擒!」說著猛一拍飛劍,連人帶劍一起撲了上來!
  
  就連趙慶都失聲叫道:「樊師弟你做什麼!」
  
  樊翹誤會了…趙慶向他們打眼色是讓他們看住蘇景,他這個草包卻以為是先拿下來出、借機打一頓出口氣再說。事後就算長輩追究,也未必就沒有狡辯的餘地,畢竟天下皆知,離山就只有十二個真傳弟子,而蘇景又不肯說出這第十三枚命牌的來歷。
  
  在場幾位離山弟子中,偏偏就屬樊翹修為高,小小年紀就已經突破了第五境衝煞,他的動作奇快,旁人都來不及阻止。
  
  黑風煞和六兩同時大怒,叱喝一聲全力出手,哪還顧忌對方是個離山弟子!可雙方才一接觸,離山內門的純正心法和精怪雜門修行的差別立時便顯現出來,雖然六兩是五靈階、黑風煞也接近五靈階,卻根本攔不住樊翹,被一拳一腳同時打摔到一旁。
  
  下一刻樊翹的飛劍磕開赤霞劍,雙手扣住了蘇景的肩膀,只待稍一發力就能卸掉他雙臂關臼,給蘇景一場好疼痛。
  
  此刻身邊忽然冷風侵襲,一柄飛劍從斜處刺來,紮向樊翹手腕。那個外門方頭少年出手,老實孩子想救蘇景。
  
  方腦袋老實,但老實人也有老實心思,天底下怎麼可能會有人拿著假的離山真傳弟子命牌,跑到離山界內來招搖?這其中必有原委,豈能輕易動手拿人。
  
  沒一點用,方腦袋本領低微,飛劍速度太慢,還未能逼開樊翹,就被樊翹的飛劍擋下,他自己也被一腳踢翻摔下高空。
  
  蘇景沒想到事情竟會這樣,勃然大怒!想一想,從頭到尾,他也不過是質問了對方一句『你怎麼說話』,樊翹又有什麼可委屈的,竟在確認過命牌真屬無疑,還要動手傷人。
  
  可惜師叔賜下的劍符都被用光了,否則此刻蘇景怕是真要發動一輪寒月了!
  
  蘇景現在的修為不值一提,身上又再沒有可以依靠的寶貝,飛魚袍自動成形准備護主,蘇景也心意流轉要催動護身赤炎,但絕沒想到的是,就在自己要放火、就在樊翹堪堪要發力的瞬間,遽然一蓬暴戾妖氣,自蘇景身上衝天而起!
  
  樊翹大駭,哪還敢在傷人,拼出全身的力氣倒飛出去。
  
  蘇景身上的暴躁妖氣,仿佛大海決堤一般轟轟散出,有如實質一般轉眼凝結成形:一頭身形百丈開外的,巨大的九尾狐狸,懸浮於半空,穩穩將少年托在了身上。
  
  繼而,妖狐引頸長嗥,叫聲並不淒厲,相反卻霸道充盈,震動得天地搖擺,烈烈妖威之下幾個離山弟子甚至都穩不住身形,飛劍哀哀名叫了一聲,歪歪斜斜地向下摔去。
  
  蘇景能感覺到,這頭妖狐在等待自己的命令,只要自己轉個心思,它便會猛撲出去,人擋殺人佛擋弒佛;雖只是法術化形,但那份氣焰為他生平僅見,就算真頁山莊中那個喜袍喪物也遠遠比不得它。
  
  由此蘇景有點想不通了……它從哪來?
  
  而妖狐現身之際,遠處的離山也有了反應,那座山峰在蘇景的視線中突然恍惚了一下,旋即一道水華衝天而起,到高空時猛地炸碎開來,每一滴水珠都化作一柄利劍,那是千千萬萬支飛劍啊,仿若烏雲,遮天蔽日,把方圓百多裡地方盡數籠罩其中!
  
  萬劍齊嘯,凝而不擊,鋒銳對准妖狐。
  
  離山劍宗護山的第一道大篆,水華天幕劍陣。無需刻意發動,當有威脅便會自動開啟,不過小角色就算怎麼發威也休想把它喚起來
  
  護山大篆,被妖狐驚動。
  
  離山的水幕天華大陣,最近這一千年裡就從未發動過……蘇景回山的威風大了。
  
---------------------
  
  離山水幕天華大陣天下聞名,大陣以水行為基,發動之下有兩重變化,第一重便是此刻蘇景所見的『劍』形陣,靈水借世間戾氣幻化劍形,掃滅天地剿殺一切;
  
  但若敵人太強萬劍之力仍無法誅滅,水幕天華便會衍出第二重變化,符形陣:浩浩水靈接引天穹威勢,由劍化符絕非普通修家慣用的一般符篆,而是鐫於推薦票上乾坤敕令!
  
  雖未見,但蘇景能想像得到,待大陣第二重變化一起,推薦票便轟湧而起遮天蔽日,那是何等威風凜冽!
  
  那是何等威風凜冽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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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8: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十四章  拜見師叔
          
  
  樊翹摔在地面上,漂亮衫子滾滿泥土,目瞪口呆地望著天上的妖狐、蘇景,腦中亂成一團,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麼。
  
  黑鷹和六兩只是被打飛,傷得不算太重,黑風煞順帶還接下了幫忙援手的方腦袋,重新飛到蘇景身邊:「主公安好?」
  
  六兩咬牙切齒:「非把那小子活吃了不可!」
  
  蘇景卻面色恍然,終於想到了這頭九尾妖狐的來歷——青燈境內,雕刻巨像的少女送他那個擁抱。師叔曾明言:她在你身上封印了一道法術,但是什麼不得而知。
  
  法術神奇,原來只要蘇景一動震怒,法術便會顯現,化作一隻九尾妖狐,供他驅使、殺敵。蘇景平時心態都挺好,從沙漠到離山,都沒什麼事情讓他真正動怒,就算打喜袍喪物時也是心境平穩,直到剛才樊翹造次。
  
  少女更神奇,那麼柔柔軟軟的一個擁抱,竟然就送出了如此可怕的一個妖物法術。
  
  蘇景是真心疼,這兇猛妖狐,撕碎喜袍鬼都能輕松勝任,如此珍貴的法術,居然浪費在一個不知好歹的混蛋身上。
  
  但轉念一想,蘇景又放鬆了心思,法術也好劍符也罷都是身外物,再如何厲害也不能保自己一生,真正想要變強變大、想要去看那三階十二景、想要能助人時可以從容出手、想要成就熾烈天驕,終歸還是要看自己的修行。
  
  怒火一消,法術也就散了,積於天地間的凜冽威勢也化作清風宛轉,但是讓蘇景意外大喜的是,少女送他的護身妖狐法術散而不消,蓬勃妖氣又重新回到他的體內潛伏下來,等待著主人下次發脾氣……除非遇到真正可怕的敵人,把妖狐完全打碎,否則法術不會消失。
  
  蘇景重新回到黑鷹身上。
  
  這時離山那邊傳來動靜,一個聲音朗朗問道:「哪一位妖門靈神到訪離山,沈河有失遠迎,道友萬勿見怪。」
  
  一個中年道人來到蘇景跟前,在他身後還跟了十幾個人,男女都有、年紀各異,這群人都不是禦劍飛來,是憑了自身的修為淩空虛度,仙劍都背於身後未出鞘。
  
  離山是俗家門宗,不過中土凡人的修行大都源於道門,所以高深修士即便不曾身負道統,也常常會行道家伺天之事,會扮作道裝,甚至有自己的道號。
  
  蘇景心裡一驚,他聽師叔說過,現任的離山掌門就喚作沈河,自取了一個有趣道號『拎水』。
  
  離山上有的是厲害人物,平日裡沈掌門都在靜坐修行,就算護山大篆被驚動,也輪不到他老人家親自出來查看。今天情形有些特殊,正如四方頭所說,山中正在演練大陣,掌門主持,算是適逢其會,他就親自出來看看了。
  
  離山劍宗的掌門是什麼樣的眼光?眼睛一掃,連蘇景帶兩個妖奴,三人修為立刻心下了然,一個看上去有些迷糊、修為才剛過通天的少年,竟能喚請那樣一頭妖物,心中自不免驚疑。但高人風度哪會一驚一乍,對蘇景點頭、和氣笑道:「原來是人間少年,不是妖門弟子,先前我說錯話了。空中難盡待客之道,還請三位隨我落下吧。」說話間,沈真人向著離山方向一擺手,護山大篆偃旗息鼓,放出來的無數飛劍並未收回,而是化回水形,變作一場淅淅瀝瀝地甘露,輕輕灑落人間。
  
  落地之後分說事情經過,之前的『趙師兄』恭恭敬敬將蘇景命牌遞上,蘇景也把師叔傳下的玉玦給了沈真人,哪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沈真人先對蘇景點點頭,隨即轉回身,對臉上猶自不服氣、明明他辱人在前動手在先、卻還覺得對方如何可惡的樊翹道:「蘇景當真是本門真傳弟子。」
  
  不用再說其他,與事的幾個離山弟子一起上前,都深躬誠謙,連那個外門四方頭也跟著道歉,樊翹換上笑容連連拱手,看似態度誠懇:「先前誤會師弟,是為兄孟浪了。千萬莫放在心上。若是心裡還有憤懣消解不開,我讓師弟打一頓來出氣。」
  
  真傳弟子的地位都高高在上,但他們受到尊崇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來自精湛修為和驚人天賦。動手時樊翹看出來蘇景自身修為不值一提,那頭妖狐多半是來自什麼古怪符撰或寶物。
  
  前嫌仍在,是以就算蘇景真傳弟子的身份得沈真人親口確認,樊翹仍不服不忿,掌門讓道歉他就道歉,擺了個親熱相,可自稱『師兄』,反正他入門肯定比著蘇景更早,自稱師兄誰也挑不出毛病。
  
  蘇景迷糊的,分不清樊翹是真心還是假意,只是呵呵呵地笑著點頭。
  
  「跪下!」沈真人忽然開口,喝叱樊翹。掌門有令,樊翹不敢半分猶豫,立刻雙膝一曲跪倒在地,不過提前扭轉了身體,跪的是掌門,並非蘇景。
  
  沈真人冷冷道:「不是讓你跪我,是讓你跪蘇景。」
  
  掌門身後一名黑口黑臉的老者聞言皺眉,插口:「同門師兄弟,鬧了誤會惹出不快,有錯的可以門規處罰,但同輩相跪,沒這個道理的。」
  
  這是離山的掌刑長老,名喚龔正,人如其名最是公正不阿,只要覺得不對他就會開口,無論對方是掌門還是普通弟子。
  
  沈真人笑了:「何止樊翹,就連咱們都要跪,蘇景是就九祖代八祖收下的親傳弟子,是你我的小師叔!」
  
  真人灑脫,說完率先一跪,對蘇景朗聲道:「弟子沈河,拜見師叔法座。」
  
  真傳弟子沒錯,而真傳弟子之外,也是有輩分的!離山現在這一代的掌門和長老,大都是九祖弟子的弟子,比起蘇景來統統矮了一輩,初次見面當然要按規矩行大禮。
  
  蘇景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心裡最先跳出來的四個字是:師叔蒙我……現在再回想青燈境時,陸崖九提及輩分總是含糊其辭,那活了幾千歲的老頭子,玩弄起字句功夫簡直就是高深莫測,老祖可從未明說過什麼,但反復隱示,誘著蘇景還以為現在的掌門、長老都是和自己平輩。
  
  少年可從來都沒想到,掌門見了自己,竟然是要磕頭的;蘇景更不知道,自從他離開了青燈境,陸崖九百無聊賴時,每想起師侄和那些侄孫兒掌門、長老見面時、蘇景臉上那副驚駭樣子,都會捧腹大笑……
  
  蘇景懵了,諸多長老懵了,樊翹更懵了。
  
  掌刑長老龔正反應不滿,對樊翹冷聲道:「那還要再加治你一條不敬尊長之罪!」說完也對著蘇景翻身下擺,口稱:「弟子龔正,給小師叔叩頭!」
  
  真把蘇景給窘壞了,連跳上大黑鷹逃走的心思都有了,雙手亂搖亂擺,平時能說會道的嘴巴也仿佛含了九天玄冰,嗚哩嗚嚕地啥也說不出來了。
  
  站在一旁的大黑鷹,幾乎都要樂歪了嘴,打從心眼裡佩服自己:選個山頭做個妖王,不過是個小快活,隨便見了那個離山弟子都得恭恭敬敬,哪像現在,跟了小主公…算一算輩分,妖奴比著主人矮上一輩,那俺豈不是和離山掌門同輩並肩了?這件事要傳出去,什麼烏雞妖女、紫燕妖姬、海鷗妖妾,還不都得搶著往俺懷裡紮,趕都趕不走啊。
  
  越想越樂,黑老大險險就一聲大笑脫口而出。
  
  規矩不可廢,一群活神仙般的人物執意要磕頭行禮,蘇景想攔也攔不住,直到眾人覺得禮數周全了才紛紛起身。
  
  蘇景也分不清自己的身骨現在是發飄還是發沉,但有兩個人他沒忘記,先望向四方頭,老實孩子剛站起來,一看他望向自己,咕咚一聲又跪下了:「方先子拜見太師叔祖。」
  
  方先子見了掌門和長老要喊師叔祖,見蘇景就是太師叔祖,也幸虧只差了三輩,若再多一輩,他就不知道該喊啥了。
  
  蘇景看著他的四方頭,心裡琢磨『你還真沒姓錯了這個方字』,手上則把他扶起來,問道:「剛才看你禦劍,水色盎然,你修行的可是水行法門?」
  
  方先子低著頭、半躬著身子:「回稟太師叔祖,弟子修得正是水法,喚作……」
  
  蘇景沒興趣他的功法叫什麼,搖頭打斷:「你我初見,小小一份禮物,謝過之前你出手救我。是我在沙漠修行時偶然得來的,留著也沒什麼用處。」說著,從錦繡囊中拿出一隻晶瑩透明的小瓶子,塞進了方先子的手中,跟著又笑著提醒道:「可小心,莫打碎了,裡面裝的是一滴天水靈精。」
  
  最後四個字,不止蘇景自己出聲,在場那麼多頂尖高人,識貨的大有人在,有三四個長老都同聲驚呼『天水靈精』,正和上蘇景的拍子。
  
  咕咚一聲,才站起來方先子又跪下了,修水的,哪個不知道天水靈精?
  
  離山九位師祖,就老八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修習金烏萬像,其他幾位大修家修煉的都是水行道基或金、水雙修,現在離山的傳承,水法是重中之重。
  
  天水靈精何其珍貴,蘇景拿來隨隨便便就賞賜了小的,連長老們都忍不住使勁眨眼,以阻擋眼睛裡就快伸出去搶寶貝的小手。
  
  那幾個內門弟子更懊悔得恨不得張口把自己吞下去,早知如此,之前哪還會故意放慢動作讓樊翹去欺負人,應該合身撲上、用血肉之軀替蘇景擋上一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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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8: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十五章  我喜歡這孩子
          
  
  方先子捧著寶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望向掌門:「掌門真人,這個…太師叔祖厚賜,太貴重,我、弟子不敢收…獻給掌門真人。」
  
  沈真人笑罵了一聲:「胡說,太師叔祖的賞賜,豈能由得你隨便送人,快快收好了,回去……這樣吧,即刻起您轉為內門弟子,拜入紅長老門下,由她助你煉化了此寶。你的天分遠遠比不得秦、韓等真傳弟子,但得了這枚寶貝相助,再刻苦用功,未必就不能再進一步,成我離山真傳弟子。要記得認真修行,莫辜負了這粒天水靈精,更不可辜負了你蘇太師叔祖的栽培之恩!」
  
  做夢似的就從外門弟子跨入內門弟子,甚至還有望得到真傳,方先子神情大喜,轉著圈的磕頭,拜過了掌門拜蘇景,拜過了蘇景又去拜紅長老。
  
  紅長老是位看上去三十不到的美婦,也做道裝打扮,美目裡甚多喜悅,掌門讓帶著寶貝的方先子投入自己門下,也含了照顧她的意思,雖然不可能搶小輩的寶物,但指點、幫忙方先子煉化這粒天水靈精的過程裡,她肯定也會沾光。
  
  賞過方先子,蘇景轉身,望向了樊翹
  
  年紀輕輕就踏入第五境,以修行而論,樊翹的天資毋庸多言,但說到做人就差得遠了。不難想像的,還是個娃娃的時候樊翹就被帶上了離山,從此封閉少與外界接觸,就算師父勤加教誨可那畢竟是嘴巴裡說的道理,不曾親身到人間淬煉一番又能有什麼用處?
  
  平日裡在山上同門師兄弟不會和他計較什麼,甚至因為他祖爺爺是長老,還會刻意關照些;就算偶爾下山外面的修士聽說他的身份更是禮讓三分,樊翹從小到大就活在這樣的環境裡,心中暗藏驕氣再正常不過。這倒不是說所有自幼上山的修行弟子都如樊翹一般,不過樊翹也的的確確代表了一批人。
  
  平心而論樊翹本性不惡,只是有些驕蠻不懂事,許多少年都會有的毛病,但樊翹與普通少年不同,他自幼修行坐擁大力,如少了一顆敬畏之心,將來再遇到其他事情,只要轉錯了一個念頭,就不知會坑害多少人!
  
  在場諸位長老看得出蘇景有意追究,旁人都不說話,唯獨那位掌刑長老開口:「離山弟子觸犯門規,當交由刑堂發落。」
  
  掌刑長老和樊翹沒有一點關系,他只是將規矩,莫說身前的只是蘇景,就算是陸崖九,他仍是這般說辭。
  
  蘇景忽然問道:「若我不追究了,能不能免了他的責罰?」
  
  掌刑長老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愣了下後應道:「無理滋事、恃強動劍、同門相鬥、不敬尊長,樊翹犯下四道門規,師叔若不追究的話,可免他最後一罪,但前三條仍要追究的,與師叔無關。」
  
  離山劍宗門規森嚴且周密,每一道大規矩下還有無數細則,視情節輕重、懲罰也不相同。比如同門相鬥,要先辨明緣由、再查清誰先動手、還要看相鬥造成的傷害等等,所有這些都經過總結、是寫在離山刑典中的條目,犯了什麼事就有什麼樣的責罰,清清楚楚照章辦事。
  
  樊翹今天犯下的事情,到刑堂領一頓狠打是必不可免了。
  
  掌刑長老說完,又追問:「師叔可是確定,免他不敬尊長之罪了麼?」
  
  「免了吧,不追究了。」蘇景搖搖頭:「這位弟子有股子生猛勁頭,我很喜歡。」
  
  剛剛掌刑長老點數罪責,樊翹在旁邊聽得冷汗淋漓,而此刻聽說蘇景幫他免去一責,心中非但沒什麼感激,反倒是琢磨著:是了,八祖早已不在,九祖也不知去向,他的輩分不過是個虛擺設,自己修為又差勁,初回門宗他終歸還是不願多事。
  
  蘇景的話還沒說完,又轉頭望向了掌門沈河:「陸師叔將我收到師父門下時,要我發揚金烏一脈,將師父的衣缽傳承下去,師叔吩咐,若我覺得離山上哪位後輩弟子資質優秀,可收至門下傳授火法,若他真有天分和機緣,將來列位真傳也不是不可能。樊翹就很好,性情直率,如火賁烈。」
  
  聽到這裡樊翹有些糊塗了,不明白蘇景想要做什麼,但不是誰都像樊翹這麼沒見識的,他那位七輩祖宗、離山樊長老聞言,臉上神色微微一變。
  
  果然,蘇景繼續道:「可惜的是,樊翹之前修行的是水法,與金烏一脈截然不合,可是這個孩子我實在喜歡,捨不得放手。」
  
  說到這裡,蘇景忽然笑了:「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請掌門真人或諸位長老幫忙,散去樊翹身上的水修,還玉為璞,我再領他進門,悉心教導,傳他陽火正法。」
  
  樊翹腦子裡嗡的一聲,徹底亂了套!而此刻,他眼中蘇景的笑容,又哪還有絲毫的迷糊,眼中睡意盡去、眸子明亮且清澈,這個笑容可親、誠懇、充滿期待、甚至注目者情不自禁地想要還上一個微笑……
  
  樊翹目瞪口呆,望向祖爺爺,可祖爺爺雙目低垂、不看他;看掌門真人,沈真人面帶微笑,似乎覺得蘇景說的挺有趣,還頻頻點頭……
  
  蘇景後面的話他根本都聽不到了,耳中轟轟亂響、腦子亂成一團、五內火燒火燎,片刻後樊翹只覺得胸口憋悶欲炸、天旋地轉感覺襲來,再也站不住了,咕咚一聲摔倒在地。驚、怒、恐懼之下就此昏厥過去。
  
  蘇景斂去笑容,又變得迷糊了,意外道:「看這孩子,歡喜得昏過去了。好是好,可惜寧清境鑄就的心基不牢,將來還得花大力氣幫他夯實。」
  
  刑堂責罰樊翹,那是刑堂的事情;樊翹對蘇景又打又殺,蘇景反擊,是少年自己的事情。
  
  蘇景分得很清楚。
  
  之前和樊翹在一起的那幾個內門弟子,全都深埋頭顱,心驚膽顫,此刻誰還敢再去看蘇景一眼?萬一對上了眼神,這位師叔祖神情一喜:咦,我喜歡這孩子……
  
  一群離山長輩沒人替樊翹說話。蘇景扯著兩位開山始祖的旗號,《金烏萬像》雖然沒人學,但也是離山的真傳正法之一,蘇景說出的理由不止冠冕堂皇,而且再正經不過,任誰也沒法開口去辯駁。
  
  以蘇景的輩分、以蘇景的理由,他要為離山金烏一脈開枝散葉,挑幾個內門弟子來教導誰能阻攔?何況這是九祖『親口囑托』的。就連沈真人也只有點頭的份:「一切都依師叔吩咐。」跟著邁步上前拉起蘇景的胳膊,笑道:「這便請師叔法駕入山吧!」
  
  說完,沈真人祭起飛天法術,帶著蘇景返回離山。
  
  南方山川大都靈秀,離山也不例外,一眼望去鬱鬱蔥蔥,山巒連綿起伏。天空艷陽高照,自山間蒸騰起裊裊輕霧,彙聚成淡淡雲霞,襯得青山也飄渺了……山色清俊,但也僅僅是清俊罷了,蘇景也不覺得離山和這世上其他的雄峰大山有什麼區別。
  
  沈真人拉著蘇景的胳膊,眾多長老跟在兩人身後,沒有動用飛劍或飛行類的法寶、法術,就那麼一步跨到天上,然後緩緩走向離山,和他們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離山眾位高人來時,蘇景只是個旁觀者,見他們『走』沒有太多特殊感覺,但是此刻,當他與掌門把臂同行……不跳不躍不飛縱,只是平平穩穩的一個邁步,便是十裡距離。
  
  耳中沒有疾風、腳下沒有顛簸,蘇景甚至感覺不到自己在移動,而遠處的那座離山,卻一躍、再一躍,轟轟向前,直衝向蘇景!
  
  心思清明,知道是自己在前進;感覺恍惚,仿佛大山在逼近……
  
  行走中,沈真人發問:「師叔剛完成通天修行不久?」
  
  蘇景點頭:「辭別師叔後在沙漠修煉《金烏萬像》,四個月前通天境圓滿,就此啟程返回離山。」
  
  沈真人略顯詫異,重復蘇景的話:「通天境圓滿?」只勘破境界不能算圓滿,非得把這一境修煉到極致,才能稱之圓滿。
  
  「回稟掌門真人,我家小主確是通天境大圓滿,破關時空中顯出金烏仙天冠蓋,煌煌三十裡,明耀一方。」不等蘇景說話,六兩就恭敬開口代為回答代。總不能讓小祖宗自賣自誇吧,需要顯擺的時候就得由咱們代勞,好妖奴得有這份眼力價。
  
  蘇景努力想讓自己沉穩點、低調些,結果還是沒忍住,笑了,怎麼也掩飾不住的高興。
  
  煉獄般的五年苦熬、苦練,換來的一頂『仙天冠蓋』,蘇景沒法不珍惜,提起它沒法不笑出聲。
  
  沈真人明顯就是一愣,隨即放聲而笑:「恭喜小師叔,恭喜八師祖、九師祖,更要恭喜我們離山劍宗,又一棵仙苗兒破土,正茁壯長成!」
  
  掌門如此一說,身後的眾多長老也紛紛開口,面帶笑容對蘇景恭喜不休,自古以來得仙天冠蓋之人超過半數都能成功證道,按照這個概數去算,第一境若能修成大圓滿,就有了五成以上的成仙機會,怎能不惹人矚目。
  
  離山如此強盛的門宗,十二個最最優秀的真傳弟子中,也不過四人在通天境時取得了大圓滿。而那些普通門徒中,如果有誰得了仙天冠蓋,掌門也會毫不猶豫把他列入真傳。
  
  蘇景平時不喜歡應酬,但不說明他不會應酬,在小鎮時讀書懂理,口中言辭或許比不上那些幾百上千歲的老妖怪,不過也應對得體,答謝從容。
  
  口中客套著,蘇景心裡卻一個勁地念叨著:撞上了、撞上了…撞……他被掌門帶著越走越近,眼睜睜地看著一座雄峰『躍來』,照這樣走下去非迎面撞上不可。沈真人卻絲毫沒有停步的意思,就那麼漫不經心地邁出一步。
  
  下一刻,蘇景明明白白地感覺到自己穿山而過,這才明白外面看到的離山,不過是類似畫皮的法術……
  
  一張山水畫皮,掩藏了一座離山天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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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8: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十六章  離山天宗
          
  
  剎那黑暗過後,眼前霍然明亮,腳下一座宏偉大湖,無遠弗屆仿佛直連天邊,若非湖面平滑如鏡無一絲波瀾,任誰都以為這是一片汪洋大海。
  
  一座座島嶼露出湖面,隱約可見島上有弟子活動,見了空中的掌門和眾多長老,紛紛躬身行禮。
  
  沈真人微笑道:「小師叔初回門宗,我們登高一些,看得更真著。」說話間憑空蹬踏,帶著蘇景迅速升至高空,蘇景這才看清楚,離山界內遠不止一座湖。鳥瞰下去,一片片平滑大湖靜臥於地面。
  
  紅長老開口解釋:「離山共有無量湖四十一座,彼此由水脈相連,環繞山界,算是外圍。其中十七座是無人之境,專供飼養水生異獸。另外二十四座湖,共臥島礁三百零一塊,供記名弟子居住、修煉,他們的根基淺薄,只能借助地水修行。」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烏光一閃,一個黑褲黑襖、又矮又瘦的醜陋老嫗擋住了眾人道路,聲音尖細刺耳:「沈小子,幹嘛抽幹我的湖?」說著,回手向斜下一指,蘇景順著她的手指望去,見遠處有一座深不見底的泥濘巨坑。
  
  老嫗出口不遜,沈真人卻不以為意,滿臉堆笑:「回稟裘婆婆,剛剛外面鬧了點誤會,動用了一道水幕天華,這個…護山陣剛好選中您的湖,不是晚輩們故意。」
  
  「下次抽老王八的湖、抽鯉漢子的湖、抽鯰傻子的湖,反正別在動我的湖!否則休想我再幫你們疏通水道。」老太婆一臉的不痛快,但也沒太追究,甩了句閒話,又哼哼了兩聲,身子一震一扭,轉眼消失不見。
  
  紅長老對蘇景低笑著解釋:「發動水幕天華,需要水元支援,動用陣法一擊,就會抽幹一座大湖,不過不用擔心,快則三天遲則十日就會被重新注滿。這位裘婆婆,是數千年的泥鰍精怪,除她之外還有十余水行大妖,各居一湖,他們都是當年被九祖收服,帶回離山永駐的,道行深輩分更高,掌門在它們眼中不過是個小娃娃。」
  
  蘇景呵呵笑著點頭,六兩借機表忠心:「小祖宗放心,將來您的子嗣晚輩,就是我的小小祖宗,小人怎麼對老祖、對小祖宗,就怎麼對小小祖宗,含在口中護著捧在手心供著,絕不會像泥鰍老太婆那麼無禮。」
  
  蘇景被六兩的忠心驚起一後背雞皮疙瘩,沒理會妖怪,徑自問紅長老:「水幕天華一擊,動用一座大湖…這就是說護山大陣可接連發出四十一擊?」
  
  「正是如此,」紅長老點頭:「離山的第一重護陣就是四十一道水幕天華。」
  
  紅長老說完,眾人也踏過了重重平湖,一座山峰進入視線,談不到如何雄偉,而蘇景看到那山時,腦中立刻跳出兩個字:孤絕。
  
  那山是『瘦』的,就仿佛一把神錐,聳立於地面、直戳入天穹!
  
  錐山通天,無一草一木,與其說是山,倒更像一塊被放大了萬萬倍的尖石,遠遠望去,山體還泛著淡淡金色……不是泛起,而是流淌。
  
  孤絕高山,通體流金。
  
  蘇景凝神,運足目力再仔細看,隨即恍然大悟:有巨瀑自山頂來、披掛直下,映了燦燦陽光,所以讓這錐子似的孤山顯出金色。
  
  紅長老繼續解釋:「這樣的鐫天石崖,一共有十九座,彼此相望,仍是錯落成圍,算是咱們離山的中圈了。石崖頂上都有一座大陣,終日裡聚雲行雨,灌溉孤山,這就是掛山瀑布的來歷了。每一石崖有三百座石穴,是咱們離山外門弟子的修行所在,他們有了些境界,可以借天水修煉。」
  
  經過鐫天石崖時,可聞水聲轟鳴如雷,巨頭仰望,視線盡頭隱見烏雲滾蕩,人間絕難見到的可怕暴雨終年不休,巨瀑衝山而下,彙成洪流注入外圍大湖,湖虧則補、湖盈卻不溢。
  
  十九座石崖圍攏成圈,所以天頂的烏雲也勾連成環。
  
  蘇景心念一動,問道:「中圍的鐫天石崖是不是也能成陣?」
  
  「小師叔好通透的心思,怪不得九祖把你引入離山門下。」紅長老得了個帶著天水靈精的四方頭徒弟,心情顯然不錯,順帶著也喜歡上了蘇景,贊過一句後給出答案:「平時供弟子修煉,需要時這裡隨時可化出『壬水雷母篆』和『戊石紫劍闕』兩道陣法,這是咱們離山的第二道守護屏障。」
  
  說的這些事情在離山中也算不得什麼秘密,紅長老又是個開朗性子,笑語妍妍:「再向裡走還有一陣,不過我覺得用不到。只現在這前後兩重、三道大陣守護,小師叔大可安心修行了,一般的妖魔鬼怪休想能闖進來。像我這樣的,連外面的水幕天華都擋不住,就是咱家掌門,殺到鐫天石崖也要止步了。」
  
  掌刑長老冷哼了一聲:「紅長老這麼一說,可把掌門人也化作妖魔鬼怪了。掌門真人可要追究?」他是真上心,並非開玩笑,只要掌門一點頭,他立刻就會治下『不敬之罪』。
  
  沈真人搖頭:「龔師弟不用總那麼較真,自家師兄弟說笑罷了。」跟著他又望向紅長老,借著她的話題繼續說下去:「我聽說當年內、中、外三重護陣建成,九祖中的八位曾輪番出手試陣,八個人都能破水幕天華;但闖過石崖的只有五人;在最後一陣裡,能破去『千江水月、萬裡雲天』的,就只有一個人了。」
  
  紅長老也不知這段典故,追問:「誰?」
  
  「陸崖九老祖。」沈真人回答。
  
  這個答案讓蘇景頗感詫異,離山九祖六個證道、一個只差半步、另個半路夭折,陸崖九跨入元神境界三千年,現在還在第十境『歡喜兒』上打晃,真要把九位師祖以修行、境界排個名次,他不是倒老麼,也是倒老二。
  
  似乎看懂了蘇景的疑惑,沈真人解釋:「境界越深戰力越強,這是沒錯的,但並不絕對。陸九祖便是一例,他老人家劍術通神、戰法驚仙,他才剛剛踏步『如意胎』時,就斬殺過煉就遠遊子、得三座分身相助的兇猛強敵!追溯往昔,他老人家的每一戰都曾被奉為傳奇……九位師祖裡他的境界不算最強,但他的戰力名列前茅。」
  
  一隻鈴鐺就能驚退眾多修家,一個神識投影就嚇得妖怪魂飛魄散,陸崖九的名氣不是白來的。
  
  在螞蟻眼中,一隻兔子和一頭大像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青燈境時蘇景見過陸崖九出手,可蘇景的境界實在太低,根本不曉得如果陸老祖把他的劍術真正施展開來,會是什麼樣的威力!
  
  陸九祖能打,離山上下皆知,紅長老不像蘇景那麼詫異,就著自己的好奇追問:「九祖之中還有一位並未出手試陣,是哪位?為何不出手?」
  
  「八祖未出手。據說……那天他懶得動。」
  
  穿過鐫天石崖,前方只有一團白濛濛的雲霧繚繞,內中情形完全看不清楚。
  
  「從外面看就是模糊的,待走進去就能看清楚了。」沈真人解釋了一句,腳下加快速度,帶著蘇景走入迷霧。
  
  說也奇怪,才一跨入迷霧,目光仿佛被無量真水清洗過似的,眼前景物霍然清晰,而蘇景也再忍不住心中驚駭,低低發出了『啊』的一聲驚呼:前方有山巒,數十座,葉茂林盛通山青翠,山巒並不算雄偉,充其量三五十裡的方圓……可是,蘇景眼中的每一座青山都飄懸於半空,錯落有致,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在緩緩旋移。
  
  無根、無憑,飄搖於空中,這是飛的山、天上的山!
  
  還找什麼神域仙界?這裡何嘗不是一方仙境?
  
  從不見底的湖到連著天的崖再到現在飄旋於半空的山……來自目光內的強烈衝擊,讓蘇景愕立當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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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十七章  飄渺星峰
          
  
  沒人會笑話蘇景的驚詫模樣,在場每一個人,當年被師父引入門宗、乍見這番氣派、氣像時,也都如此刻的蘇景一般。
  
  「這四十六座飄渺星峰,才是咱們離山真正核心重地,有些是長老洞府,率同各自的內門弟子居住、修行;十二位真傳弟子每兩人居一座星峰,周遭清寧便於修煉;另外的星峰則各有用途,有的用來培養靈花異草、有的用來推衍陣圖試煉法術、有的是庫房重地,如此等等。」紅長老微笑著解釋:「外看模糊、內觀清晰的那團霧氣,是最純正不過的真水靈元,適合本門…大部分本門心法。和外圍無底湖、中圍鐫天崖一樣,待需要時這裡也可以衍生出一道大陣,便是掌門這人剛剛說過的:千江水月、萬裡雲天。」
  
  說完,稍加停頓,紅長老望向掌門人,目光裡帶了些征詢之意,待掌門點頭後,她忽然一聲輕叱,抬手打出一道淬厲劍光,向著距離最近飄渺星峰急斬而去!
  
  蘇景還看不出厲害,但也能明白離山長老的手段非同小可,一劍既出雲碎山驚!但紅長老的浩蕩劍氣攻到星峰百丈前,突兀消散不見了。那座山的周圍,蕩起一層層漣漪,七彩光華氤氳,炫目而迷亂蘇……蘇景恍然大悟,每一座飄渺星峰單獨還有陣法守護。
  
  而紅長老突兀出手,也驚起了內門重地裡眾多離山弟子,一道道劍光驟然從眾多星峰中散出,人人禦劍、個個淩厲,趕出來查看端倪。
  
  紅長老咯咯笑著,對眾多弟子一揮手:「是我手癢,沒事,回去繼續修行。」跟著轉目望向蘇景,措辭也不講究:「咱家星峰都是藏在『氣泡』裡的,有百丈距離,除非遇襲否則不會現形,你平時往來要小心。」
  
  蘇景魂不守舍,點頭喃喃:「是,多謝紅長老提醒,要是提前不知道,非撞上不可,那可就丟人了。」
  
  「至於最深處,諸多星峰環繞的中央,就是掌門所在的『離山巔』了。那裡有特殊法術護持,除非特殊狀況否則離山巔都隱於形、不可見,有事求見掌門可以劍蝶傳訊。」紅長老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蠻開心:「終於說完了,我都記不清上次說這麼多話是什麼時候了。」
  
  「今兒早上。」掌刑長老龔正冷冰冰地提醒。
  
  無量湖、鐫天崖、飄渺星峰;水幕天華大陣、壬水雷母篆、戊石紫劍闕以及千江水月萬裡雲天……這一路走來,蘇景心情動搖激動莫名,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評價,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這就是離山…這才是離山!
  
  短短三千年崛起於世、修行正道七大天宗之一、劍出離山道起天元中的離山!
  
  沈掌門見他神情恍惚,輕輕咳嗽了一聲,隨口扯了個話題:「不知小師叔修煉通天境,用了多少時間?」
  
  蘇景正魂不守舍,本來早就打定主意這一件誰問他都堅決不回答的丟人事,隨口就給出了實話:「五年。」
  
  沈掌門的笑容登時僵硬了。
  
  長老們的神情比掌門還不如。
  
  五年?那就算修成了仙天冠蓋,又有什麼用處。在元神境界開始之前,三階十二景前八個境界,每破一境都能增長相應壽數;但修士在一個境界中修煉,同樣也需要時間。
  
  隨著境界的突破,天增的壽數層層遞長;而隨著境界的提高,修士們破境需要的時間也數以幾倍的加長。
  
  雖然並無准確的衡量數字,但大概的規律還是有的,就以前四境而言,一般來說,修士每進入一個新境界,修煉用去的時間,是上一個境界用時的五倍左右,資質好的能縮減到三或四倍,差一些六倍、七倍有之。當然,這個規律並不絕對,修真道上從不缺乏鬼才、奇才、天才,不過用它來做個參考沒什麼問題。
  
  給蘇景按五倍計算,第一境『通天』他用了五年,第二境『寧清』就得修行二十五年,第三境『如是』最少一百十二年……加上他起步時的年紀,到時候一百六七十歲了。
  
  減去破三境賺來的三十九年,蘇景正常的壽元能有一百三?
  
  就算他是人瑞,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壽數就是一百三,成功勘破第三境之後呢?一百多歲的老子頭住著根白拐棍,再由六兩攙扶著、顫顫巍巍地入世去領悟小真一?
  
  這話題是沒法再聊下去,沈真人乾笑了幾聲,對紅長老說道:「我的『離山巔』內正祭煉一項法術,靈元激蕩不易控制,小師叔去了怕是不方便,我倆先到你的紅鶴星峰去坐坐。」
  
  離山核心懸浮小山統稱飄渺星峰,但也各有各的名字,紅長老的星峰喚作『紅鶴』。
  
  沈真人又轉回頭對其他人道:「先都散去吧,通傳各星峰、鐫天石崖所有弟子,庚午日辰時齊聚離午劍坪,設香壇恭迎小師叔法駕還宗。」
  
  庚午日在五天後,上上吉日。
  
  眾人應諾就此離開,蘇景則由掌門和紅長老帶著,飛赴一座星峰。這次沈真人飛得很快,蘇景幾乎沒機會再瀏覽什麼,只覺得眼前景物飛轉,片刻後置身於一座不大卻雅致、氤氳著淡淡清香的廳堂內。
  
  紅長老張羅著奉上香茗後就此告退,容掌門與蘇景靜談。
  
  此刻沒有了寒暄客套,沈真人直接問出心中最關心之事:「九祖他老人家…如何了?」
  
  五年之前,陸崖九大限到。可是離山高手始終沒能偵測到他的天劫,陸崖九則失蹤不見,十足的怪事了。
  
  或許是躲進青燈境讓陸崖九覺得丟人;或許他還有其他什麼忌諱,在蘇景告別時老祖叮囑過,有關青燈境前後、包括蘇景磨刀、三這三那訣等等所有事情都不許少年講與旁人。
  
  蘇景搖頭推說不知,有關他和老祖的淵源,按照陸崖九的『教導』胡亂編造了一段說辭。這番謊話是陸崖九親自操刀,沈真人雖然聽得懷疑但也休想找到破綻,只能作罷。
  
  事情說完,蘇景先把另外四粒天水靈精摸出來,遞給沈真人:「大漠偶得,盡在於此,我修行金烏正法,留著這種寶貝沒什麼用處。」
  
  沈真人眼睛猛地一亮,小心翼翼地接過。
  
  得了這種寶貝固然驚喜,但更讓沈河開心的是,蘇景並沒有當眾獻寶,而是獨處時將其奉上……
  
  掌門人不好當,底下還有一群師弟師妹、十幾個真傳弟子眼巴巴地看著。若少年在眾人面前獻寶,蘇景自己會有大面子,可沈真人以後會多少有些為難:人人都知道他得了天水靈精,人人都想給自己討一粒,給誰或不給誰?總歸是麻煩的。
  
  少年人,能有這份體諒人的心思和心地,很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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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19: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十八章  師父是哪個
          
  
  沈真人笑著:「師叔可知,只憑一粒天水靈精,再加以法術相佐、十年之內,我離山就能再多養出四座無底湖。兩粒的能讓無底湖湊足四十九座,水幕天華得七七之乘,威力也會猛增五成。」
  
  蘇景點點頭,忽然問道:「我們離山是不是有什麼大敵?」
  
  離山內中外三環,都牽扯到兇猛的禁制大陣,固然威風,可未免也有點太…太煞有介事了。憑著離山的威名和實力,天底下根本都沒什麼人敢來此間搗亂,掌門真人得了天水靈精第一反應還想著增強外圍大陣的威力……蘇景疑惑。
  
  「師叔放心,離山太平得很。」沈河微笑著應了句,輕飄飄地卸掉了蘇景的問題,隨即沈真人換做正容:「師叔厚賜,沈河拜領。這其中兩粒天水靈精,專做無底湖煉制之用。」
  
  而後沈河伸手,把一粒天水靈精撚起,又還給了蘇景:「這一粒還給師叔,就算自己沒什麼用處,將來看哪位弟子合緣,又或者和那位長老交好,不妨賞賜下去。」
  
  沈河老於世故,雖然以蘇景的輩分不可能會被欺負,但畢竟初來乍到,身上有幾件降人的東西能讓日子過得更好,所謂『降人』,不單是指大威力的法術神通,更重要的是能邀買人心的手段,這粒天水靈精就是給他傍身的。
  
  蘇景不矯情,笑呵呵地收了下來,跟著見掌門真人又拿起另一粒天水靈精遞向自己,當即搖頭:「我不再要,哪怕你自己煉化了它增加修為也好……」
  
  不等他說完,沈河就笑了:「師叔誤會了,這是個空瓶兒,裡面沒東西。」
  
  蘇鏘鏘愕然,透明的瓶子裡裝著透明的天水靈精,分量僅僅極細微的差別,莫說憑蘇景現在,就是五境、六境的修士也分不出來哪個是空的,哪個是有料的。
  
  蘇景手一揮,把空瓶收起來的同時,又取出從多寶會上得來的外門權杖和扶乩仙子葬身處。
  
  前者還好說,但是當蘇景講清那張地圖標注何物時,沈河真人先是大吃一驚,隨即臉色狂喜,而彈指後目中又顯出濃濃悲慟,剎那三變的神情,最後都彙作絕無法作偽的真摯感激,沈河起身,對蘇景長長一揖:「弟子沈河,代扶乩師姐,謝過師叔大恩!」
  
  沈河小心翼翼地接過地圖,仔細看過後認真收好。
  
  掌門真人為何如此動容,蘇景不得而知,他也無意去打聽,不過以蘇景的心思至少能看出,扶乩仙子對沈河意義重大,這一寶算是真正送對了人。
  
  可笑多蘭城聚靈齋主人自作聰明,若他老老實實把這張地圖送回離山,得到的報酬將遠遠超出他自己的想像。
  
  重新落座時,沈真人的神情已經恢復如初,正想說什麼,不料蘇景又是一拍錦繡囊:左面一片陰森彌漫,十幾具『死鬼』橫七豎八;右邊閃閃金光耀目,幾十把小劍堆在一起。
  
  沈真人的眼光自不必說,眼睛一掃就曉得成色,因而詫異失笑:「小師叔身上的寶貝還真不少。」
  
  沈河也不客氣,手一揮右面那堆金色小劍被他收入囊中:「劍我先收下;這些陰煞凝結的鬼身我要了也沒有用處,倒是小師叔帶著它們,說不定有天會派上用場。」
  
  蘇景把十幾具鬼身重新收回錦繡囊,問:「有件事還請掌門真人指點…我的恩師,是九祖中的哪一位?」
  
  沈真人被他的話給問糊塗了,語氣古怪:「小師叔師承陸角八師祖……」
  
  蘇景咳了一聲:「我自然知道師父是誰,我想問的是…離山九祖裡,不算九師叔的話,有六位證道、一人功虧一簣一位夭折…我師父是哪個?」
  
  沈真人不糊塗了,但更詫異了:「師叔不知道?」
  
  蘇景臉色尷尬,搖頭。這事陸崖九不給他講,六兩雖知道但有關離山之事妖奴從來都不敢說,黑風煞乾脆啥也不知道,這種事他又沒臉去問外門人,一直都憋著,就等著回來直接問掌門了。
  
  沈真人趕緊給出解答:「陸角八師祖驚才絕絕,莫說我們這些後輩,就是九位師祖也都有公認,八祖是天賦最高、修為最強的,可惜天妒英才,八祖在精修中突遇巨變,影響心境以至走火入魔,半路夭折,此事不止為離山大憾,也讓修真正道無數高人唏噓。」
  
  一邊說著,沈真人一邊搖頭嘆氣。
  
  一邊聽著,蘇景這顆心一邊向下沉……師父就是那個走火入魔的。又難怪偌大離山,弟子無數,竟沒有一人繼承八祖道統。
  
  沈真人手捧茶杯,抿了口水,再開口時岔開了話題:「離山內門現在浮起的星峰四十餘座,不過都是以水法相佐,不合你的修煉,弟子會著幾位長老為師叔改造一座星峰,快則三月、遲則半年,應該也就完成了,屆時專做師叔清修洞府。在這之前,還要委屈師叔……待會弟子帶著您在各座星峰轉一轉,看看哪裡合心意,就先暫住上幾個月。」
  
  蘇景擺了擺手:「不麻煩掌門真人了,若紅長老不嫌棄,我在這裡叨擾幾個月。」
  
  人生地不熟,在哪座星峰落腳都一樣,蘇景無所謂的。和紅長老雖然接觸不多,不過看得出她心性外向容易接觸,暫住這裡挺好。
  
  閒聊一陣,沈真人還專門以真元試探了下蘇景的身體,看來是收了重禮投桃報李,想要力所能及指點下小師叔的修行,結果真人收了真元,只乾笑了幾聲……
  
  隨即紅長老被喚了進來,中年美婦果然面子十足,聽說小師叔要借住,當即就要收拾她在峰頂的居處讓給蘇景,蘇景哪肯這麼麻煩別人,堅決推辭,好一番拉扯,最後他被安排到山腰處的居處,談不上如何宏闊,但難得的清淨雅致。
  
  把蘇景帶到住處,紅長老張羅著收拾一番,跟著又指派了一雙女弟子,專責來照顧蘇景。
  
  兩個少女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年紀,或許是修行水法的緣故,容貌清秀雙目靈動,皮膚白皙吹彈可破,仿佛青瓷般地細致,最難得是兩個丫頭長得一模一樣,是雙生姊妹。
  
  紅長老門下,居於星峰,自然都是內門弟子,兩人都是剛過小真一,正在修行第五境『衝煞』。
  
  沈真人顯然和紅長老關系親近,說話也不甚在意,打趣道,對紅長老道:「寧清境修行,摒身凝神專注於內是重中之重,你派劍尖兒、劍穗兒這對丫頭來,是生怕小師叔不會分神麼?」
  
  紅長老笑:「要不換一換,我派兩個醜小子來?」
  
  「不用不用,已經太麻煩你們,不用再麻煩了換人了。」蘇景雙手亂擺,一本正經。
  
  沈真人與紅長老聯袂告退,走到門口的時候,沈河停住腳步,忽然問道:「小師叔,要是您不曾修行,仍居於塵世,有什麼樣的志向麼?」
  
  又來這套,蘇景滿心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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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46: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四十九章 喜靜之間
  
  
  月色清朗,沈真人和紅長老也不施展法術,在山間緩步而行。紅長老長長吸了一口氣,很愜意的模樣,隨口閑聊著:「陸老祖幹嘛不自己收徒弟,卻要代兄收徒?」
  
  還是沈真人對師門長輩了解得更多些,笑道:「陸九祖凡事都要講機緣,也許這位小師叔撞了老祖『代兄收徒』的機緣呢。」
  
  紅長老聳起了肩膀,不以為然:「八祖的金烏真火是那麼好練的?弄不好將來就得再走火入魔一個。」
  
  沈真人搖頭:「一來,《金烏萬像》肯定是沒問題的,否則以八祖的見識、眼光,又豈會把它奉若至寶?多半還是他老人家在修煉時自己出了岔子,蘇景只要穩住了,肯定不會有事;另則…以蘇景的資質…實在是…咳咳,就這麼說吧,他練不成什麼的,就算想到高深處去走火入魔,怕也沒這個資格。所以九祖代兄收徒,大可放心。」
  
  紅長老秀眉微蹙:「蘇景的資質真不行麼?」
  
  「的確是不好,我以真元探過,憑他的身骨,五年破通天還真不是『吹牛』。」沈真人搖頭苦笑:「要是正常來講,這位小師叔,連做個離山記名弟子的資格都沒有。」
  
  紅長老俏臉生疑,很是迷惑:「那就說不通了,他資質如此差勁,九祖怎麼會把他選入門牆?」說完,想了想,目中疑惑盡散,又復笑色充盈:「我曉得了!別看小師叔姓蘇,但說不定他是八祖或者九祖在凡間的血脈傳承,老祖宗找到了玄孫兒,心裡一高興,就送到離山給掌門人當小師叔來了。」
  
  「胡說八道!」沈真人笑罵一句,跟著又說道:「不過陸老祖把這孩子送來,總是含了一份要我們好好照顧他的意思,蘇景暫住你這裡幾個月,麻煩你花費些時間,助他打通第二境,我再帶他去找風長老,按他體質給他配些丹藥,好歹把他的壽元延長到兩三個甲子。咱們能做的盡於此了,以後蘇景想要繼續修行,或者去當他的『好捕快』,都由得他自己心意。」
  
  第二境界鑄就心基,不像『通天』洗髓那麼痛苦,但卻多出另外兩重難處。
  
  其一是險,在撣念錘心的過程裡,稍有不慎就會陷入綺念或煩悶不堪,雖不致走火入魔,可長此以往也會傷身傷元,所以修煉時最好能有正法高手幫忙看護,這也是蘇景為何要先返回離山再開始『寧清』境修行的原因。
  
  另個難處則是『不可斷』,寧清境的修行,一旦開始就不可中斷,否則前功盡棄,又會回到剛剛勘破『通天』境的水平。
  
  在三階十二景前兩個境界,修士都能夠靠外力相助。第一境是用秘法灌頂;第二境則是以琴聲或咒唱,助弟子清心清念,不像灌頂那麼直接,但也能讓弟子快速過關,畢竟,有關寧清的修行重點就是在心念上,心一靜下來,什麼都好辦了。
  
  紅長老的紅鶴笛便有此效。
  
  但是從第三境『如是』開始,外力就再無法相助,完全得靠弟子自己努力去修行了。
  
  以蘇景的資質,在沈真人看來,即便紅長老全力相助,想要過第二關最快也得半年工夫。堂堂離山長老,幾個月不修煉、不做事,天天給一個少年吹笛子聽?這份人情實在不算小。
  
  紅長老非但不反對,反而笑眯眯地點頭:「吹笛子比練功有趣多了,這可是你吩咐的!」
  
  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沈真人居然伸手拍了拍紅長老的頭頂……一如當年,他奉師父之命,給那個剛剛進門、臉上滿滿懵懂、眼中還藏了些許恐懼、不給聽故事就不肯睡覺的小囡囡講故事時的樣子。
  
  紅長老笑了。
  
  掌門真人收回手,突兀道:「小師叔帶回了扶乩師姐的下落。」
  
  紅長老先愣了愣,隨即笑容散碎,但眼中的喜色卻更濃了,聲音有些微微發顫:「當真?」
  
  沈真人緩緩點頭:「這幾天我會把身上的事情交代下去,爭取十日內能動身啟程,親自迎回師姐法蛻。」
  
  「你親自去?」紅長老神情裡多出了隱隱擔憂:「九鱗星峰氣像顯現,任長老怕是隨時都會破境出關,這個時候你離開不好吧,或者我去迎回扶乩師姐?」
  
  「不用擔心,我自有計較,放心吧。」沈真人再次轉開話題,手掌一翻亮出一把金色小劍:「你覺得,這劍的成色如何?」
  
  紅長老『咦』了一聲,接過來仔細觀瞧,眼睛亮晶晶的:「好東西,送我吧!」
  
  「別那麼貪心,你手上還缺飛劍麼?」沈真人搖頭拒絕。
  
  ……
  
  有什麼樣的師父,就有什麼樣的徒弟,負責照顧蘇景的劍尖兒、劍穗兒也都是一副自來熟的性子,沒一會功夫就和蘇景混熟了,說說笑笑倒也融洽得緊。有她倆在身邊,離山上下大小事情,蘇景全都能了解清楚。
  
  三個年輕人聊到深夜,姐妹花才告辭而去,其實大家都住在一個院子裡,所謂告辭也就是走幾步、換間屋子的事。
  
  待兩個丫頭走了,兩大妖奴進屋,黑風煞向蘇景請示過後,一頭鑽回大聖玦洞天繼續去修煉,六兩則犯了財迷的毛病,滿臉滿眼都是心疼:「小祖宗,您怎麼把那些金劍都送給掌門了。我倒不是說別的,可終歸那些劍都是您打回來的,七張寒月天河劍符才換回來的啊!再說您自己修行的又是火法,將來修為深厚了,必有鍛煉神通……」
  
  不等說完,蘇景便打斷:「本來也沒想給,但遞上扶乩仙子葬身地圖,沈真人著實動容,我才把金劍也一並送出。」
  
  六兩聽糊塗了,眨眼睛:「這是哪跟哪?」
  
  「我覺得,掌門人總得有掌門人的氣派吧?哪好總占我這個小師叔的便宜。」蘇景神情裡帶了點迷糊,語氣越明白得很,說完,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笑:「睡覺,這床是香的!」
  
  「小祖宗,我想回大聖玦,您看成不?」六兩急忙問了一句。以前是因為害怕大黑鷹才不回去,可如今離山上下到處劍仙,隨便哪個劍滑了大好妖奴的小命就完了,反倒是回去和大黑鷹呆在一起更踏實些。
  
  蘇景手一揮,把妖奴收了。
  
  通天境過後,身體得以調整,有又了金烏陽火的支持,精神也遠比以前旺盛,每天只消睡上短短一兩個時辰便足矣,是以蘇景睡得雖晚,醒來時天卻還沒亮。
  
  起身、出門,才一踏入院落,就感覺有兩道靈識探了過來,蘇景笑著開口:「不用你們照顧,我自己轉轉,沒事的。」
  
  「多謝師叔祖體恤。」雙姝沒客套,蘇景說什麼就是什麼。
  
  洗漱過後,蘇景走出院落。黎明前的離山,自有一番氣像,站在山腰眺望,眼中處處劍光閃爍、水華蕩漾——內門弟子的修煉哪分什麼黑夜白晝,時時刻刻都在刻苦用功;
  
  一只只白鳥穿梭於夜空,巴掌大的小小筆仙在鳥背上正襟危坐,左手捧薄右手執筆,煞有介事地左顧右盼、時不時低頭寫上幾筆——那是刑堂飼養的靈怪,盡職盡責地記錄各峰各崖各湖的弟子動向,哪個觸犯了門規符靈都會立刻上報;
  
  遠處還有一隊隊高大武士,身著重甲手執長戈,邁著沉重腳步,行走於山水之間,——離山的黃石衛聞名天下,日夜不停巡游山中,普通妖孽絕無法逃過他們的尋查。
  
  蘇景笑著,喜上眉梢,目光卻平靜。
  
  以他現在的狀況,進入恢弘浩蕩的離山劍宗,無異於鄉下的無知少年突兀闖進了帝王家。若換成別人,此刻不外三種感覺:因出身低微心中惶恐暗暗自卑;或因輩分高高在上所以妄喜自得;另則是兩者兼有,既怕人看不起又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由此情緒起伏表現僵硬。
  
  但蘇景不是,開心,也平靜。開心是真的,離山有強大的法術,有凶猛的高手,有仙家的氣派,他喜歡這個環境,有這樣一個家園他很滿意;平靜同樣是真的,在來之前他就想得明白了:我住在這山裡,可這山不是我的。我與這山有關,但這山與三階十二景無關。
  
  離山好,身邊每一個人都在跑,會帶動著自己也向前跑;
  
  離山不夠好,此間沒有三階十二景,但這不怪離山,三階十二景哪裡都沒有,只在自己腳下才會出現。
  
  便是如此,蘇景因環境而喜,蘇景因自己而靜。
  
  隨便找了塊平整山石,蘇景坐了上去,長呼、長吸……最近這幾天裡都不會有什麼事情了,暫時安定,可以修行了。
  
  寧清境修行不能被打斷,否則前功盡棄,幾天後會有個『歡迎大會』,蘇景當然要出席,修行會中斷…可是又有什麼關系呢,不過幾天的時間罷了,至少蘇景能熟悉一下下個階段的金烏真策,至少能對寧清境的修行多一些了解,總好過干坐著或四處閑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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