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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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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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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54: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八十章 禁忌之術
        

    屍煞受淺尋控制,再如何凶猛也不會傷到蘇景,又何談害怕。淺尋問他‘怕麼’其實另有所指:養屍、煉屍,是禁忌之術。

    養屍煉屍自荒古便有,此道中人有個統一的稱呼:喪修。

    千萬年裡喪修中出現過無數高人,煉屍法術也得以不斷完善。不過喪修再如何天資了得、手上屍術典籍再怎麼高深精奧,找不到好屍體也是白搭,這是煉屍之道無法彌補的缺憾。所以喪修總也發展不起來,始終都是小門小戶,和修行大派相差雲泥。

    但世事無絕對,據說在古時曾有一個喚作‘沉世淵’’的煉屍家族突然崛起,門下煞屍質地驚人,橫衝直撞無人敢惹,就連修行大宗也被他們挑翻了兩個。

    而‘沉世淵’為何會有這麼多上好屍煞,也惹來了無數猜測。

    天下沒有能夠永遠隱藏的秘密,‘沉世淵’的屍煞來源終於被人探明找不到上好屍源無妨,大可自己來‘造’屍體:

    陰謀算計埋伏襲殺,狙殺修士,之後將其相貌、特征毀去,送至養屍穴中秘法煉制。

    用高深修士或凶猛妖魔屍體煉成的屍煞,質地自然非同凡響!

    秘密傳出,修真道上掀起軒然大波,沉世淵的下場不用問了,正邪兩道、妖門鬼派統統視其為邪魔,群起而攻,沒過多少年沉世淵弟子被屠滅一空。

    沉世淵覆滅後,天下修宗共議,干脆將養屍煉屍被列為禁忌之術,已絕他日有野心喪修重蹈沉世淵覆轍,再有修習之人一律誅殺無赦。

    如今世上再不見喪修,任誰都以為這門異術早就失傳了,蘇景可沒想到,在小師娘家裡居然有幸目睹大師娘是莫耶魔女,人人得而誅之;小師娘毫不遜色,喪修余孽,躲在離山東側試煉屍煞,一樣是個個人人得而誅之,又難怪蘇景會有感而發,嘆上一聲:都夠不省心的!

    意外十足,但也只是意外罷了。反正已經有了個邪魔大師娘,此刻再多一個妖佞小師娘,蘇景無所謂。

    正道人物雷動天尊湊上來,試探著問淺尋:“那這些屍煞的來源”

    “我是沉世淵的後人,不止養屍煉屍,采屍的法子也一樣是沉世淵的傳承。”

    雷動倒吸涼氣,與兩個兄弟面面相覷,哪還不明白對方的話中之意,三屍齊刷刷,抬頭去看蘇景。

    一向期做好人、願行善事的蘇景,聽說淺尋殺人煉屍之事卻無動於衷,雷動又去扯他袖子:“你倒是說句話啊。”

    蘇景笑了笑:“信不過小師娘,還信不過陸師叔麼?沒啥可說的。”

    果然,淺尋對蘇景點了點頭:“年紀輕輕,看事情倒還不錯。十二具屍煞生前個個該死,既然如此,死後也別浪費了。”

    蘇景忽然心念一動,一拍錦繡囊,砰砰砰地扔出一片屍體,問淺尋:“您看這些這些東西合用麼?”本來淺尋對蘇景扔出來的屍體並不在意,只是隨目一撇,可目光才一望過去就輕輕‘咦’了一聲:“你從哪裡尋來的它們?”

    真頁山城,喜袍喪物的洞穴中,十三具‘沒穿喜袍的喜袍鬼’。

    待蘇景說過十三具‘死鬼’的來歷,淺尋沒什麼表情地點了下頭,跟著探手向他的眉心按來:“莫運功,容我查探。”說著,把一道真元送入蘇景體內,游走於經絡來查探他的修為基礎。

    不久後,淺尋的眉峰輕挑,略帶意外:“邪煞陰風?從何而來?”

    蘇景沒提大師娘的事情,應道:“是一位親近前輩為我築基,著我與金烏陽火一起修行。”

    “陽火陰風、相輔互濟,很好,當真很好”淺尋沉默了好一會才再度開口,幾乎是毫無來由的,她給蘇景講起了養屍煉屍的基本道理。

    對應著修者境界,屍煞也由淺至深、分作十二品級,因傳說中的太古四大屍尊都喜歡居於高塔,所以屍煞的十二級別被喪修稱作十二重塔:

    茅、木、銅、金;

    魆、魁、魘、瑞;

    地、天、玄、堊。

    其中前八個境界,都是由喪修按照秘法施為,屍體並無神智,什麼都不用做也什麼都做不了,就躺在那裡被煉化就是了。但當第八重瑞屍煉化大圓滿,屍煞就會經歷‘悖生之劫’,一旦渡劫成功便能開生靈智。

    這便是說,從第九重‘地屍’開始,它們就懂得吞吐日精月華天地靈元、可以自己修煉,不再需要主人相助了,但伴隨神志而來的是主人對屍煞的控制也漸漸便弱。

    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手下越聰明主人就越不容易做,古時候凶猛屍煞反噬主人的例子也不是沒有過。

    說到這裡,淺尋伸手一指自己剛剛放出來的十二具墨甲屍:“我這些屍煞都是七重塔、魘屍,單打獨鬥的話,遇到普通的寶瓶境修士它們也有一戰之力,算是不錯了。”

    蘇景笑了,對淺尋道:“您客氣了,這豈止是不錯,簡直是天大的了不起了!”

    蘇景在殺喜袍鬼時遇到的那個涅羅塢真傳弟子啟巧,也不過是寶瓶境的修為,而堂堂天宗涅羅塢一共才七個真傳弟子。

    眼下小師娘的島子上,可就有十二具七重塔的魘屍!

    “它們受天資所限,七重塔已經是極致,沒前途了。”淺尋搖了搖頭,隨口應了句。

    島上有三大仙尊見多識廣,小師娘話音落下自有人給她出主意,大頭赤目先拔頭籌:“無妨,它們天資不行,你大可再去獵殺更凶猛的修士拿來養屍。”

    “以小師娘的本領,殺幾個如意胎、歡喜兒還不易如反掌?照我看遠游子也不在話下!”拈花根本看不出淺尋的本事,反正往高處說就是了,總不會得罪人。

    話都被赤目、拈花說了,雷動張著嘴巴愣了愣,臨時抻了個話頭,滿臉正氣的做補充:“殺之前還是要先查明,此人是否真的該死,若是便沒什麼可說的,若不是就再等等,不信他真能一輩子不做壞事。”

    可能是寂寞的久了,對三個自從現身以來就廢話連篇的矮子,淺尋並無厭惡,繼續搖著頭:“對修家遺蛻的煉化,屍門中早有四字定論:屍殺三品。煉到極致,還是會比生前低上三個境界。生前第四境小真一的修士,死後屍身至多只能煉成一重塔的‘茅屍’。”

    三個矮子點點頭,片刻後把賬目算明白了,又不約而同地吸溜涼氣:“這裡的十二個‘七重塔’以前都是第十境修家?”

    如此簡單加減題目,淺尋不予理會,直接去問蘇景:“如何,敢不敢修習煉屍之術?”

    蘇景如實應道:“沒什麼不敢的”

    話沒說完,旁邊的三個矮子就齊齊出聲喝止:“不可!”

    赤目雙眉緊鎖憂形於色:“禁忌之術你也敢學?小心將來人人喊打,嫌自己命太長麼?”

    蘇景拍拍赤目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又不是帶著屍煞出去招搖,學過了不讓旁人知道,又能有什麼危害。”

    拈花接口,不以為然:“學過了卻不能用,那還學他干什麼,你要實在閑得難受我帶你去逛窯子啊!”

    提到‘逛窯子’三個字,拈花容光煥發,眼睛亮得沒法說了。

    “小師娘面前不可胡說八道。”蘇景滿臉無奈,搖頭道:“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能隨便亂用,雖是禁忌之術,但到保命的關鍵時候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藝不壓身,煉就一門厲害手段防身總是不會錯的。”

    一旁的黃裙淺尋目光欣然,少年的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禁忌之術並非不能練,只是不能輕易施展罷了,或者說只要不讓別人知道就成了。

    看似再簡單不過的關竅,但能輕輕松松就想明白這一重,顯出的卻是一份膽色,需知‘禁忌’兩字不是說笑,隨時牽扯著殺身大禍!

    和離山沈河、莫耶藍祈一樣,乍見蘇景的時候,淺尋也想不通陸老祖為何會把這個資質平平的小子收入門牆,可是接觸稍久便漸漸明白了

    沒人留意到淺尋的目光變化,病癆鬼雷動繼續勸說蘇景:“要說起來,這門本事也不是不能學,不過蘇鏘鏘,你不覺得這門法術的名字有些有些不對勁麼?我們三個是‘三屍’,你學煉屍之術,雖然不是一回事,可、可聽了還是別扭啊。”

    “想我三兄弟,自你降生以來,生死追隨不離不棄,與你同心同德、為你殫精竭慮,如今你卻要去修習煉屍之術,這讓我們情何以堪,讓我們如何能不傷心結郁。”

    蘇景眨了眨眼睛,愕然道:“這是說哪去了?”

    唉三屍齊聲長嘆,千言萬語融入無限唏噓中去了。

    “你們三個適可而止吧,殺你們或許不易,不過想要你們不死不活地受罪真不是什麼難事。”淺尋插口,清清脆脆地敲碎了三屍的唏噓。

    三屍同時冷笑,神情不屑,背負雙手邁步躲回了蘇景身後。

    蘇景這邊卻又話鋒一轉,對淺尋道:“煉屍奇術弟子敢學,但卻不想學也不能說是不想學,是學不過來了。弟子資質平庸,時間實在有限。”

    身懷金烏陽火和玉露金風兩門正法,第三境如是的修煉會平增一倍時間,而年前三個月的閉關清修幾乎徒勞無功,連一個穴竅都沒能打通,再跟小師娘去學‘沉世淵’的煉屍正法,真就是貪多嚼不爛了。

    淺尋的眼光仄仄,有些無精打采地望著蘇景,聲音全無波瀾:“若由得你挑三揀四,我又如何敢應你那一聲‘小師娘’。”

    蘇鏘鏘愕然:“不學不行?”

    淺尋目光慵懶,靜靜看著蘇景,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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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55: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八十一章 一百一十二年為限
        

    “不是。”蘇景直想甩手:“我是給您拜年來的而且師叔的意思,也只是讓我跟您習劍”

    “劍我會教,煉屍法門你也一樣要學。”淺尋淡淡應答:“陸崖凡事都要講機緣,你吃到那個饅頭,便得了從我這裡習劍的機緣;而你帶了十三具‘鬼身’前來,便是你要修習煉屍的機緣了。莫再多言,既然來了你就要明白,學或不學都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

    淺尋不再廢話,轉回原題繼續講道:“屍殺三品,狙獵修士來煉屍雖是提高實力的捷徑,可是仍沒辦法煉出極品。想要煉出驚世之煞,非得找到逆乾坤倒天輪的好屍才行,這不是努力就能有所得的事情,得看造化。”

    說著,淺尋稍稍加重了些語氣,素手輕點蘇景:“你就得了這一重造化。”

    即便不想學,但非學不可時蘇景仍會全力以赴,聞言若有所悟:“您指的是我得來的這些鬼身?”

    “不錯。”淺尋點頭:“十二重塔的最後四重,地、天、玄、堊,說得不止是屍煞的力量境界,另外還各有其意,其中‘地’為地養、天為‘天煉’。九重塔的地屍,非得經過經過至陰的地煞氣脈滋養、重塑陰身不可。”

    淺尋暫時收聲,容蘇景思索一陣,她才繼續道:“那個喜袍喪物非同凡響,它給自己打造的鬼身,皆由陰氣地煞所煉,正扣合地屍祭煉之道。但它不是煉屍,而是為了給自己凝造鬼身,是以你這十三具‘死鬼’並無靈智”

    道理並不深奧,可是越說就越拗口,淺尋的性情清冷,懶得仔仔細細地去給蘇景解釋,干脆直接給出答案:“你不妨這麼想,一具凶猛善戰的九重塔地屍,被人打散修為與靈智,但軀殼完好無損。你的十三鬼身,便是這樣的情形了。”

    “高深修家因故修為散盡,只要身體與經絡完好,再重頭修煉起來,進境或速度都會遠超從前。這些屍煞也是一樣的道理,祭煉起來事半功倍。若肯花些心思,把它們煉化成真正的‘地屍’絕非難事!更難得的是十三喪身成形於陰脈,就煉屍而言前途不可限量,說不定它們真能攀上第十二重塔,成就絕世堊煞。”

    情不自禁,蘇景喘了口大氣,這筆賬再好算不過了,不奢求它們能煉到堊煞境界,只要能煉成九重塔地屍,在實力上就相當於如意胎的大修家了,而且是十三個。

    說到這裡,淺尋把話鋒一轉,反問蘇景:“你覺得,煉屍之道到底是什麼?”

    問題虛無縹緲,但蘇景心思靈活,思索片刻就找到了方向,又再細細想了一陣後回答:“是術。算是鬥術也是器術論到根子上,和學劍、祭煉法寶差不多。”

    煉屍未成禁術前,喪修是修行世界中的一個流派,可是就算把屍煞煉成了神佛金仙,又和喪修本人又什麼關系?那便只有一個解釋了:煉屍僅僅是‘術’,是用來保護自己、爭奪資源的手段。

    “答得好。”淺尋輕贊了一聲:“煉屍只是術、是喪門弟子的自保手段,會如此只因術從法中生:喪修修習的正法是冥火、陰炎之類,正好能夠用來煉制屍煞。”

    聽到這裡蘇景面露徹悟之色,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她施禮:“多謝您傳我煉屍之術,之前是弟子見識淺薄,小師母萬勿見怪。”

    出乎意料的,淺尋忽然笑了起來,毫無征兆、如此突兀,就那麼一下子,凝結在她身上仿若千年寒冰的殼子散去不見了:“是個聰明後生,難怪他看中你。”

    短短的十二個字說完,她的笑容也隱去了

    光熱始祖,陽火金烏。這世上所有的火焰,都是自陽火脫變而來,反過來也是一樣,各種火焰能夠做到的事情,金烏陽火萬全能夠勝任,甚至還能做得更好,早在青燈境時陸崖九就和蘇景確認過此事了。

    有金烏陽火,蘇景根本不用再去修喪家的正法冥火,只要修術、學習該如何控制火焰去煉化屍煞便足矣。

    這一來事情豈止簡單了百倍。

    說穿了,蘇景煉屍不過是多掌握一門有關陽火的運用罷了。

    淺尋則接著說道:“豢養屍煞,煉為主、洗為輔,前者不必多說,後者要借靠充沛水源,便如我煉出的這十二具七重塔,整整一座湖泊都被我作洗屍之用。自古以來,喪修煉屍大都是這般做法。不過也有例外的。”

    “沉世淵之所以比著其他喪門更強,除了殺修采屍之外,還因為我家祖上找到了更好的‘洗屍’手段:在我家所在山坳深處,有一只風洞深不見底、直連幽冥,陰風終年鼓蕩不休,先祖研創出陰風洗屍的辦法,效果比起用水要更好得多,可惜啊,沉世淵被各派聯手剿滅時那只風洞也被毀掉,我這個後人空有其法卻無以施展。”

    話說到這個份上,淺尋的‘非學不可’就再明白不過了

    不知是憚於淺尋的威嚴還是真心覺得此事不錯,三屍的口氣全變了。赤目搖頭晃腦:“蘇鏘鏘有金烏陽火煉屍、有玉露金風洗屍。更難得的是他還有十三具‘地屍’品階的鬼身。”

    雷動滿臉感激:“難怪小師娘說蘇鏘鏘有了煉屍的機緣。”

    拈花摩挲肚皮:“若他不去修習煉屍法門,簡直天理難容了!”

    逼迫蘇景修習喪家手段,淺尋說的冷清、做法霸道,但這又何嘗不是來自‘小師娘’的厚重賞賜。

    淺尋把一塊玉玦放入蘇景手中:“煉屍的法門盡在其中,你何時開始修習、祭煉我不過問,以一百一十二年為限,十三鬼身至少要煉至五重塔魆屍。”

    拈花納悶:“怎麼還有整有零的?”

    淺尋不應,反正規矩由她來定,想多少年為限都是她說了算。

    赤目多嘴,也反問道:“若未能煉到呢?”

    “那就准備接我一劍。”輕飄飄的回答中,淺尋起身走向小院,頭也不回的吩咐道:“今晚便是如此了,都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聽我講劍。雖未采劍,但劍術可以先學。”

    將進門時淺尋似乎想起了什麼,轉回頭問蘇景:“湖裡那條泥鰍是你的手下麼?若是的話就把他喚回來吧,凝翠泊是洗屍池,逗留久了對它妖身有損。”

    蘇景都把小泥鰍給忘了,聞言趕忙催動大聖玦召喚裘平安,不久之後一陣水浪波蕩,小泥鰍跳上小島,東北腔十足對蘇景大聲道:“啟稟主公,這湖裡有古怪!你沒下去不知道,你猜咋的,鬼氣繚繞陰寒陣陣,那家伙,我跟你說”

    蘇景一揚手把他收進玉玦,讓他跟烏鴉衛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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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八十二章 三屍留下
        

    歪歪斜斜的百多根金紅大柱,空空蕩蕩的八祖道場光明頂。

    劍尖兒劍穗兒手中抱著些替換下來的雜物,從蘇景所居的小院中退出來。蘇景不在,三年沒回來了,但是光明頂日常勤雜,雙姝還是一絲不苟的照料著。

    “你說,師叔祖去哪裡了?”劍穗淺淺嘆了口氣:“他走前說是要出山去給一位長輩拜年誰家拜年要用這麼久?”

    劍尖兒搖頭:“這位師叔祖啊,回山沒多久就跑進虛空裡,一下子游蕩了八個月,好容易逃回來,沒能安穩幾個月,又跑走不見人了。這次更離譜,整整三年沒見人,連消息也沒傳回來一個字。”

    劍穗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著姐姐:“提及師叔祖時,眉鎖輕愁目帶春色,小妮子到底動了什麼心思,還不給本座從實招來。”

    噗嗤一聲,劍尖兒笑了:“不知道是哪個小妖孽先提起師叔祖的,如今卻倒打一耙,這可算是做賊心虛麼?”

    “大膽,敢罵本座是小妖孽,不讓香一個,本座跟你急。”你親親我、我親親你,這套把戲兩個丫頭從小玩到大,很快就笑嘻嘻地鬧成一團。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蘇景正在凝翠泊湖心島辭別小師娘。

    當初蘇景來凝翠泊只為拜年、盡上晚輩的一分心思,可做夢也想到,淺尋在傳他喪修煉屍法門後,又強留了他整整三年,直到今日才放他離去。

    不止被禁足於小島,還被禁止修行陽火、金風以及其他任何法術,一千零八十個日日夜夜,除了必須的休息和調整之外,所有時間都在學劍。相比於正法破境,其他一切都是輔助小道,以蘇景的修行資質而言,這三年的確有些耽擱不起,只是小師娘那份冷冰冰的霸道,又哪有蘇景討價還價的余地。

    不過蘇景沒有怨言又怎麼可能會有怨言呢?能隨淺尋習劍,這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天大福緣,更何況蘇景自己對劍術也充滿喜愛。淺尋教導嚴厲,這三年學劍的日子著實不好過,可蘇景卻始終興致勃勃。

    唯一美中不足僅在於小師娘的漠然,蘇景練得好她不賞也不笑,蘇景練錯了她必罰卻不怒,這冷冷清清的女子,似乎天生不曉得情緒為何物。

    相處三年,從未有過半分顏色,此刻蘇景向她辭別時,淺尋依舊如此,素手一揮把蘇景扶了起來,淡淡道:“他沒看錯,你學劍的資質很很好。本來我以為要用十二年次才能做成的事情,沒想到你三年就完成了。而且比我以為的樣子還要更好得多的。你去吧,記得以後沒事少在往我這裡來,三屍先留下。”

    旁邊的三屍聞言,臉上的笑聲頓時僵硬了。

    這三年裡三屍也被淺尋強留凝翠泊習劍,以雷動等人的性子,沒珍饈沒寶貝沒大屁股小妞的日子簡直生不如死,本以為此刻終於熬出了頭、能跟著蘇景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不成想淺尋竟還不許他們走。

    三個**靈怪,受天命所限不能修習法術,但他們是不死之身,又擁有和本尊一樣的力氣,練劍在合適不過;更妙的是他們三個同出一體心有靈犀,天生就有修習精妙劍陣的好本錢。淺尋想要把他們調教成才、讓他們將來能成為蘇景的助臂奧援,短短三年可遠遠不夠。

    話說完,淺尋不再理會蘇景,也沒去看三屍一眼,轉身回去了自己的院落。與莫耶藍祈不同的,見到與那個故人有關的蘇景時,淺尋不激動、不失神,就那麼冷冰冰地把自己能做得都做到最好。

    但很快淺尋又回到院門口,很有些突兀地問蘇景:“你有女人了沒?”

    蘇景愣愣要搖頭,淺尋淡淡道:“女人,有三份顏色,便有七分毛病。你要牢記這句話。”完全莫名其妙的叮囑,之後她回到小院再無半字。

    蘇景囑咐了三屍幾句,最後對著小院深深一禮,火翼展開騰空而去

    七天之後、子夜時分,三屍所住的居屋之內,矮子們互相換了個眼神,最後隨著雷動天尊用力一點頭,三屍齊齊躍起,一個以頭搶地、一個揮首撞牆、一個猛衝向柱!

    ‘自殺’是三屍逃跑的不二法門,又狠又快,眼睛一閉再一張就能回到本尊身邊,三屍都准備好了,哪怕惹蘇景發怒他們也不肯在這座小島上多待了,天天學劍這是人過得日子麼?

    只是這次沒有頭顱爆裂的悶響,本應堅硬的地面、石牆、大柱竟然變成了軟綿綿的稀泥,三屍的腦袋各自陷於‘淤泥’無法自拔,雙手亂揮雙腿亂蹬,死活也掙扎不出來,最慘的莫過於大頭赤目——他是以頭搶地的那個,此刻就是個倒栽蔥,四肢全無著落

    “這是淺尋的法術,她料到咱們要‘死遁’?”雷動的聲音從石柱中傳出,枯瘦的雙手猶自用力,撐著柱子想把腦袋拔出來。

    不等另外兩人回答,淺尋的說話聲就清清淡淡的響起:“天亮時法術不解自消,到時候你們便可出來。天晚了,早些睡。”

    又是七天過去,三屍各自拿著一把劍,在小島的空地上有模有樣地揮舞,耍著耍著,赤目忽然低叱一聲:“動手!”

    三屍手中劍勢陡變:雷動劍刺赤目心窩、拈花橫斬雷動咽喉、赤目猛扎拈花眉心。

    劍光閃爍,每人都確定自己擊中目標,心中盡做大喜,這次總算是成功逃脫了,可還不等臉上現出笑容,雷動與赤目猛地醒悟:怎麼不疼呢?

    隨即慘叫聲響起——拈花哇哇喊疼。另兩個渾人眨了眨眼睛,跟著異口同聲驚呼:“見鬼了!”

    不知怎麼搞的,三把明晃晃的長劍,全都插在拈花的肚皮上,連拈花自己的劍也不例外。要知道三屍都是侏儒身材,腿短手短,憑著拈花的胳膊就算他想倒轉長劍扎自己的肚皮也做不到,這可不是見鬼了麼?

    拈花中了三劍,但劍劍偏離要害疼得要死偏偏就是死不了。

    不知何時,淺尋出現在的不遠處,身體斜依一棵梧桐樹,對三人道:“再想別的法子吧。”

    三屍體質特殊,傷愈奇快,再七天後拈花又復生龍活虎,這次不再遮遮掩掩,他帶上另外兩人大搖大擺地直接去找淺尋‘談判’。

    行走之際赤目還有些懷疑,問拈花:“你說的那招當真能好使?”

    拈花森森冷笑:“我是何人?主掌**的天靈上神!天下女子的心思,便如我自己的掌紋一般清透,豈有我對付不了的女子!”

    說話之間三屍走到淺尋門口,拈花一點不客氣,開門見山道:“你若不放我們走,我便要脫衣服了,我們三個都脫!”

    淺尋稍顯納悶:“脫衣服?”

    “不錯!若不放行,從此以後你家小島上便會多出三個赤條條的大男人,成天跑來跑去,光著屁股練劍”

    不等拈花說完,淺尋就一點頭,打斷:“明白了,脫吧,無妨。”她不側頭、不回避,就那麼望著拈花,目光平靜且懶散。

    拈花仔細打量了淺尋片刻,沒脫衣服,而是問道:“我錯在何處?”到底是主掌**的靈怪,能看得懂女子神情,拈花看得出對方是真格不在乎自己的威脅。

    “沉世淵的弟子,若連一塊布都看不穿,也就不用去和屍體打交道了。”淺尋如實回答。

    拈花恍然大悟,冷笑了一聲:“你讓我脫我偏不脫,走了,練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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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八十三章 少年鋒利
        

    三年不見,離山依舊,和蘇景離開時沒有絲毫變化。沈河真人還沒回來,不知他遇到了什麼麻煩,不過每個月他都傳訊回來報上一聲平安,憑著他的本領,旁人也實在不用擔心什麼。

    蘇景回山算不得什麼大事,可他的輩分擺在那裡,山中重要人物都過來打了聲招呼。用了小半天的工夫把這些同門寒暄一一應付過去,蘇景閉門謝客,重拾‘耀世天靈’、再次開始如是境的修行。

    黑風煞主動請纓,離開大聖玦來到光明頂為主公護法,大黑鷹忠心耿耿,該他做好的本分絕不會有半點含糊。

    小泥鰍裘平安也跟著一起出來透透氣,兩大妖奴守在小院門口,坐了一陣裘平安無聊起來,開口道:“黑哥,我聽那些烏鴉提到過,咱家主公是兩門道法同時修煉?”

    待黑風煞點頭後,裘平安撇了撇嘴吧:“就主公那根骨、資質,還兩門功法一起修行?”

    背後指摘主上是妖奴的大忌,不過東北妖怪性子直,想說啥就說啥。

    見黑風煞不開口,裘平安也不當回事,自顧自地說道:“兩門功法並修,習有所成法術威力大增,這是沒錯的,可是莫忘了修行用去的時間也跟著翻倍,自古以來,能修得不同法基於一身者,莫不是驚才絕艷之輩,咱家的主上啊我覺著這事整瞎了。”

    大黑鷹搖了搖頭:“你有所不知,主公的風火雙修是經高人指點,兩道元基相生相濟,彼此補益。破境小真一之前的確會用去兩倍的工夫,但之後,風動則火生、火起則風至,就再不會耽擱時間了。”

    裘平安眼睛一亮:“還有這等奇妙事情不過就是小真一之前,耗用兩倍時間主公也受不了吧?”

    “受不受得了,不是咱們能擔心的,主公自己心裡有數便是。”說著,黑風煞面露微笑:“你追隨主公時候尚短,還不曉得他的性子。他這個人做事情,要麼不做,要做便做到最好。平坦大道通山腰、崎嶇小路抵山巔,他就一定會選那條小路的。”

    “這腦子裡想得都是啥玩兒啊。”裘平安嘿嘿嘿地笑,壓低了些聲音,原來他也曉得數落主人得小點聲:“崎嶇小路是能通達山頂,但爬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若是死在了半路上啥景色可都瞅不見了,還不如選那條平坦路,至少還能到山腰去瞅瞅。”

    黑風煞平時少言寡語,但他心裡有數,看事情比著東北泥鰍明白多了,繼續搖頭道:“所以說老弟還是不曉得蘇景的性情,他寧可死在險路上,去博一個登頂的機會,也不願只去山腰,你說他傻,他卻覺得這樣才是爬山嘞。”

    說完,黑風煞把話鋒一轉,不肯再去評論主人,兩個妖奴換過了話題,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轉眼兩天兩夜過去,耳聽得小院裡傳出動靜,裘平安笑了句:“主公練功暫歇。”起身推開院門去看蘇景。

    陽火、金風,兩道元基輪流運轉大周天,以蘇景現在的程度,至多修煉二十幾時辰就是極限了,由此他的閉關,只是不理會外事,並不是凡人想像的那樣入定幾十幾百年紋絲不動。

    草草吃過些東西,蘇景連衣袍都不曾脫掉就一頭倒於榻上沉沉睡去。兩個妖奴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不料才離開院子還沒來得及關門,忽然又聽到屋中傳來‘鏘’的一聲輕鳴。

    黑風煞與裘平安不敢怠慢,重返屋中探看主公,蘇景不知為何又坐起身來,手中正橫著一柄長劍,之前那聲輕響就是長劍出鞘時的嗡鳴

    妖奴認得這把劍,是淺尋贈給蘇景的。普普通通的長劍,凡間就能買得到,三十兩銀子一柄。

    裘平安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問一聲‘還不睡你干哈呀’,黑風煞手疾眼快,及時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時傳音入密:“莫打擾,主公並未醒。”

    准確說蘇景不是未醒也不是沒睡,他現在的狀態,非修煉過金烏真策之人很難理解:烏眠於心。

    心眠而身醒。

    凝翠泊三年時間,夠不夠養成一個習慣,讓蘇景再睡夢中不自覺就發動‘烏眠於心’、拔劍出鞘?會如此或許和剛剛過去三年日夜不休的習劍有關,但更重要的是蘇景喜歡劍,他痴迷於劍。

    此刻的蘇景變了模樣,往日裡無論醒時或夢中都掛在臉上的微笑不見了,長發垂於肩、神情漠然且肅穆,腰身筆直正襟危坐。

    烏眠於心讓人處於特殊狀態,蘇景的神情也會因此而更改麼?無關的,會有這樣的變化僅在於:一劍在手。

    到現在為止,蘇景甚至還不會一招劍法,因為三年的辛苦修煉,學習的並不是什麼劍術劍法,而是劍意仁見仁智見智、無法言喻卻直問本心的,劍意;讓妖更妖魔愈魔、讓仙佛永念慈悲、讓心性變本加厲的,劍意。

    即便現在蘇景清醒,他也未必能明白講出自己養下的劍意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它太玄虛、難以言辭形容,但說不清不代表它不存在,當劍鋒於執掌,銳意便自然湧起於心胸,這便是蘇景的劍意。

    劍在手,心頭銳,這便是少年鋒利!

    不曾起身舞劍,不曾縱躍撲擊,蘇景坐於榻上,靜靜把玩著長劍,偶爾歪歪斜斜地刺出一劍,繼而微微側頭,好似思索著什麼。身雖醒可心已眠,自然不可能再思索揣摩。與思慮無關的,他只是在感受,以身體去感受手中長劍。

    良久,長劍還鞘,蘇景仍不睡不醒,又取出了九十九只劍羽,繼續著他的‘感受’。

    把玩劍羽時,他的神情又有了些許變化,之前的銳利蕭殺減弱少許,但威嚴煌輝氣度更盛

    一天之後,蘇景真正蘇醒回來,略作准備後又催動陽火、金風,繼續第三境的修行。

    如此,兩天靜心凝神專修正法、一天金烏於心感受劍意,往復不休,蘇景把自己困在光明頂,再不理會其他事情。

    不知不覺裡一年過去,三百六十一處穴竅依舊沒有松動的跡像,修行事急不來、何況著急也沒用,這條路上計較的不是得失,而是‘耐不耐得住’,這一重早在青燈境時陸崖九就已經給少年點透,是以蘇景平靜得很,認認真真地修煉,心境並無半點松動。

    直到一次,金烏陽火受心意催動,緩緩游走於經絡,一個大周天尚未完成,蘇景只覺左額角突兀跳了幾跳,繼而一陣輕風拂來,仿佛額頭破了個窟窿似的,那風兒真就從‘外面’一路吹拂著、流淌著,自額頭直入體內,游走於四肢百骸,讓他遍體清涼說不出得清朗舒爽。

    不是風,是天地間的靈元;不是額頭穿洞,是一條‘氣路’開通!蘇景欣喜異常,又怎會不明白,自己終於打通了一枚穴竅!

    內視中清晰可見,金紅色的陽火精元化出一線直衝左額角,與開竅處跳躍不休,最終化作一滴炎熔,以極難察覺的速度緩緩的旋轉起來,而它每旋轉一周,就是這道‘氣路’的一次吐納,就是蘇景修為的一絲增長。

    但是剛剛開通的這枚穴竅,並不是三百六十一處大穴之一。

    在如是境修行中,要打通的三百六十一處大穴,指的是任督二脈、正十二經與奇經八脈上分布的重要穴位,每一穴都記錄在冊有案可查。而人身結構何其復雜,除了這三百六十一處已經為世人探明的主穴之外,另外還有無數無名穴道。

    這些無名穴道不定、無應甚至都沒有固定的位置,它們真實存在,可是全無表像難以察覺,這一類穴位有個統一稱呼:阿是穴。

    蘇景這次打通的,就是一枚阿是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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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八十四章 賀喜我主
        

    在中土的醫經、武典中,阿是穴的地位遠不如三六一主穴來得重要,但是對於如是境的修行來說,被打通的阿是穴明明白白也是一條‘氣路’,在吐納天地靈元的效果上,與正穴主竅沒有絲毫的分別。

    由此這鑄就靈基的如是境,也是對日後修行成就影響最最重大的築基境界。要知道,打通三百六十一處主穴是如是境破關的標准,但並非全部,更不是圓滿再好算不過的一筆賬,於正穴之外,每開一個阿是穴便會多出一條氣路,修煉的效率、吸斂吐納天地靈元的效率自然相應提高。

    陸崖九給蘇景講過,他在如是境的修行中,另外打通了三百七十七枚阿是穴。換個說法便是陸崖九比起那些普通修士,多出一倍有余的氣路,身體吸收‘養分’的速度也要快出一倍有余!

    當時老祖面露笑容目蘊得意,顯然是個了不起的成績了。

    只是阿是穴游走不停隱藏難見,根本沒有一個確定的辦法能將其打通,這種事說穿了和撞大運差不多,修家省心得很,干脆將其歸入‘天資’。

    一般來說,在如是境的修行中能‘順帶’打通百枚阿是穴,就是很不錯的天分了;想陸老祖那樣一口氣打開近四百枚阿是穴,簡直就是奇才鬼才

    阿是穴,開一竅。

    蘇景長長呼出一口氣,按下心中的歡喜,秉心入靜繼續催動真元。十天之後,左尾指的末節輕輕跳動,又開一處阿是穴,不過這次是金風開殼,一團風行真元駐竅;再十天,陽火又破新竅,依舊阿是穴;仍是十天,金風也打通新竅到現在蘇景也能想通,之前一年的修行並非徒勞無功,而是在‘溫養’,待火候到時穴竅自然一個接一個的開通。

    之後蘇景修行進境異常未定,十天開一竅幾乎從無變化,一個月下來穩穩當當打通三竅。

    山中無日月,轉眼四年流過,蘇景周身上下已經打通了近一百五十枚穴竅,進境不可謂不快,但他打通的無一例外都是阿是穴,正穴大位仍無一松動。這其間雙姝偶爾會來光明頂探望,兩個丫頭關心師叔祖,每次來都會訊問他的修行進境,蘇景懶得多做解釋,沒提阿是穴的事情,只說大穴一個沒打開。開始雙姝還勸他耐心,蘇景倒是真挺耐心的,就是到了後來見他五年還未開一竅,倆丫頭都急眼了

    這一天黎明時分,蘇景休整完畢正要再度行功,突然大聖玦中鼓聲隆隆,蘇景催動令牌放出擊鼓傳訊的烏上一夫婦,問道:“何事找我?”

    烏上一一個頭磕在地上放聲喊道:“賀喜我主!”

    烏下一跟著夫君一起跪,大聲附和:“齊天大喜啊!”

    以烏鴉衛那麼滑的舌頭,只這一句之後兩口子居然收聲了,嘴巴用力閉著、看他的神情簡直忍得比死還難受,愣是不再說話,足見他倆有多想蘇景能追問一句‘喜從何來’。

    “喜從何來?”蘇景湊趣。

    烏上一如釋重負:“回稟我主,您老賜下的《金烏九劫兵策》,烏鴉衛日夜操練不敢怠慢,今日終於突破關口,練就第一劫殺陣!”

    道兵訓練初有成就,這倒當真是個好消息。

    烏上一的眼中帶著濃濃欣喜:“主上有所不知,自從咱們四十九對比翼雙鴉追隨麾下,咱們這心裡始終不是個滋味”

    夫君的話說得有歧義,烏下一急忙插口解釋:“您老莫誤會,不是說您不好,正正相反的,您老對我族大恩如天,對我們這些妖奴武士也無比照顧。”

    烏上一用力點頭:“心裡不是滋味是因為咱們總覺得自己沒用,修行差勁武藝低微,您真要遇到厲害敵人,咱們幫不上忙啊!”

    烏下一攤開雙手,嘆道:“誰說不是呢,咱們沒用,遇到敵人只能吵架不能打架,心裡慚愧地吃不香睡不熟,恨不得能趕快修煉出些成就報效主人。”

    烏上一隨媳婦沉沉一嘆,跟著重新轉回喜色:“如今便好了,烏鴉衛有了本事,若再有宵小之輩與主上為難,只要您老一聲令下,無論是吵架還是打架,屬下萬死不辭!”

    蘇景大聖玦一揮烏鴉衛盡出,鴉裔天生愛說話但心眼不呆,曉得主人喚大伙出來是為了什麼,當下顧不得聒噪,迅速踏入陣位准備為蘇景演練剛剛練好的第一劫殺陣。

    但殺陣發動在即,陣眼上的烏上一又面現猶豫,問蘇景道:“主上,這裡是師祖爺爺的道場,雖然就剩下些柱子了但是打壞了柱子也是不妥的,這陣法威力了得,能把黃風大王和他七個手下一起轟成渣子。”

    蘇景笑而搖頭:“放心吧,這些柱子轟不壞,當曉得師父他老人家狂躁之下都未曾”說到這裡,蘇景忽然皺了下眉頭、收聲了。

    當年陸角八突然發狂,他是什麼樣的修為?狂躁出手的威力可想而知,就算是一座銅精鐵髓的大山也會被砸塌了,將一座大殿夷為平地毫不稀奇,可是這些柱子呢?

    一百七十七根大柱歪歪斜斜,足見陸角八瘋癲時也曾對它們出手,但它們僅僅是歪斜而已,無一損毀無一斷裂、不見掌印劍痕,充其量只留下些斑駁痕跡。這些柱子到底是由什麼鑄成的,怎麼會如此結實,連陸角八全力轟擊都奈何不了?

    蘇景來到光明頂的時間不短了,只是宮殿不見、大柱猶存是廢墟遺跡中本就該有的模樣,所以他也沒有多想什麼,直到剛剛提到此事,他才恍然生疑。

    雖有疑惑,但柱子和現在也沒什麼關系,蘇景暫時將其放到一邊,傳令烏鴉衛演練大陣。

    來自金烏萬像中的道兵真法威力自不用說,而《金烏九劫兵策》並非單純的合擊戰陣,這門兵策是豢養、訓練道兵的法門,具體落到烏鴉衛身上,干脆就是他們的修煉功法。

    如今四十九對比翼雙鴉不止能發動一道犀利殺陣,各自也都有了不錯的陽火元基,比起蘇景剛剛突破第二境時相差不遠。

    探明烏鴉衛的陽火修為後蘇景心念一動,招呼鴉裔齊齊坐好,蘇景再傳兩道正法:

    專做煉器之用的《金烏小煉世》,以及《三這三那訣》的下半重‘打鐵法’。

    兩門法術,前者只是運氣之法,體內陽火精元達到標准即可行功;後者更簡單,就只是敲敲打打的手段,沒用多少工夫烏鴉衛就修習熟練,跟著蘇景美滋滋地取出自己尚未煉化萬全的那九十八根劍羽分發下去,最後隨著小主公一聲令下,烏鴉衛們齊齊返回大聖玦洞天,幫他煉化劍羽去了。

    烏鴉衛的妖力比起蘇景依正法修成的陽火精元要遜色的多,不過人多好辦事的道理絕不會錯的,四十九對比翼雙鴉分九十八根劍羽,剛好一人一根,煉化起來就算再怎麼耗時漫長肯定也比著蘇景一個人對付九十八根劍羽要省心得多。

    打發了烏鴉們,蘇景端坐入定開始行功,和往時一樣風、火兩道真元輪流運轉,直練到心神疲倦難再之稱才告停歇,正想要倒頭睡下,不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納悶中蘇景起身走了出來。

    光明頂上來了不少人,黑風煞正橫眉立目地攔在門口,不許他們進門打擾蘇景。裘平安剛好幾天前從大聖玦中出來,此刻站在黑風煞旁邊,操著一口東北話給同伴幫腔。

    大黑鷹一貫黑口黑臉,但並非不分好歹之輩,此刻之所以態度陰冷語氣不善,主要因為來的客人不討喜:離山界內修為第一人,長老任奪。

    刑堂長老龔正隨任奪一起前來,在兩個長老身後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背著口劍、看五官長相與任奪頗有相似之處,多半是他不知多少代的玄孫。

    除了最前面的三個人,還有不少內門弟子,統統都是九鱗峰門下。

    蘇景拍了拍兩個妖奴,示意他們稍安勿躁,隨即望向任奪:“找我何事?”

    任奪草草一禮,說道:“真傳弟子得同輩敬仰、長輩寵厚,但也因此會平生驕氣,反倒耽擱修行、辜負師長一片苦心。為免此情形,九位師祖在時曾定下規矩,無論哪一峰長老,只要覺得真傳弟子修行或德行有虧,均可向這位真傳提出一次考教。”說著,他轉目望向刑堂龔長老。

    龔長老對蘇景點了點頭:“確是有這樣一條門規。”

    不用問了,任奪矯情門規的本事一流,刑堂長老也沒法子,被他拉來做見證。

    稍加停頓,刑堂龔長老又繼續道:“真傳弟子修行程度不一,門內能者提出的考教也不能無邊無際,點下的題目當要合適才行,若是刻意刁難,本座必不應允。”話是向著蘇景講得,卻是說給任奪聽的。

    蘇景大概弄清了是什麼事,望向任奪:“任長老覺得我有虧真傳弟子的身份?”

    任奪一哂:“算算時間,自小師叔突破寧清至今,差不多九年了。百多個月裡,你連一處正穴大竅都未打通,是否有虧真傳兩字,還用我再說麼。”

    修行高人法眼如炬,蘇景打通多少正穴大竅,任奪一凝神就能夠看穿,但阿是穴沒有顯像,就算神仙也看不出這種穴竅的開啟。

    蘇景一點頭,沒去辯駁什麼,繼續追問道:“考教的話,過關怎麼說,不過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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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八十五章 立於不敗之地
        

    “不過也無妨,”任奪冷冰冰地接口:“只是若不能過關,我以為,小師叔至少要檢討下自己了,九年修行連一個大竅都未打通,小師叔或無所謂,離山的臉面卻有些受不得!”

    蘇景睡眼惺忪,事情再明白不過......沒事找事的任奪。

    揉了揉眼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蘇景對任奪道:“要怎麼考你說吧。”

    任奪伸手一指跟在身旁的那個少年弟子:“我的題目,便是這個晚輩。”跟著他又那個少年喝道:“還不上前向長輩見禮。”

    少年弟子走上兩步,依著身份一絲不苟地對蘇景行晚輩大禮:“弟子任疇乘,拜見師叔祖。”

    任疇乘,內門弟子,名不見經傳,七年前被任奪收入九鱗峰。

    起身後任疇乘繼續道:“啟稟小師叔,弟子入門一年後,得恩師相助,突破寧清跨入如是境,至今六年有余,卻連一個大竅都未能打通。”

    恭謹語氣中還帶了些訕訕、帶了些羞赧,無論怎麼聽,這個任疇乘都規矩得很。

    蘇景笑了:“原來咱來一樣,但我是九年不通竅,你才六年。”

    任疇乘苦笑著:“主要還是因為弟子性情浮躁,積累下一點元基之後,看什麼法術都覺得有趣,都忍不住去學,犯了貪多蕪雜之忌,以至修行進境停滯不前,弄得自己樣樣都會卻樣樣稀松。”

    蘇景饒有興趣:“都會什麼,說來聽聽?若真有趣我也去學。”

    “您老快別挖苦我了。”任疇乘的臉都紅了,一副無地自容的模樣,但他的話依舊說得穩穩當當:“弟子自己最得意的,是劍術和煉術,另外機緣巧合裡,還養下了七十七頭紅鯉道兵,恭請師叔祖從這三門小術中挑選一道,指教弟子。”

    題目終於亮出來了。

    蘇景只是個三境修士,就算任奪想刁難他也不能把題目難度挑得太高,否則公正何在?派這個任疇乘來剛剛好,入門更晚、與蘇景同境、而且還是請他三術擇一,這樣的話如果蘇景仍是輸,臉面就真丟到鞋底子上去了。

    至少看上去,這場考教沒有刻意為難蘇景......

    蘇景想了好一陣子,好像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後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剛剛還在行功,身心俱疲,須得休息調養一天才能應下考教。”

    “師叔祖說笑了,您曾追隨陸九祖身邊、又得八祖衣缽真傳,就算有些疲憊,指教弟子也綽綽有余。”

    蘇景搖頭:“哪裡是說笑,當真疲憊不堪,站都站不穩又如何能施展法術。”

    任疇乘措辭恭敬卻毫不退讓:“師叔祖是前輩高人,應付我又哪用專門做一次休養。隨意指點一二便夠弟子終身受用。”

    此子說話時笑容真摯,卻是個厲害人物,優勢總是越大越好,他要求勝,只要是利處便要全力爭取。

    蘇景才不受他言語所激,反正就要回去睡覺、明天再比,說著說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隨時都會睡倒了似的。

    兩人都不退讓,這樣的扯皮爭執哪有盡頭?最後還是任奪不耐煩了,咳嗽一聲插話道:“這便請小師叔去休整調養,一天光景,弟子們盡可等得。”

    說完,任奪當先盤腿坐倒:“弟子在此等候,明日此時,恭候師叔祖法駕入試。”

    任疇乘也不再說話,與其他九鱗峰弟子一起,整整齊齊地坐在師父身後,刑堂龔長老皺了皺眉頭,但也沒多說什麼,蘇景如願以償轉回屋去睡覺,經過門口時對自己的兩個妖奴笑道:“不用守門了,有九鱗峰的高手相護,不會有不妥。”

    回了屋蘇景真就一頭睡下了,兩個妖奴去了另間屋子。裘平安是急性子,不等落座就問黑風煞:“黑哥,你看咱家主公這次能贏不?”

    “劍、煉、道兵三術選其一,主公的金烏陽火天下一絕,正和淬煉之道;烏鴉衛也爭氣,剛剛突破關口煉成了一劫殺陣,威力非凡。倒是劍術,雖然之前在凝翠泊隨小師娘習劍三年,可主公煉就的只是劍意,現在用來相鬥,怕是略嫌不夠。”

    裘平安點頭:“就是說不能選鬥劍,煉術和道兵咱都能贏?”

    “也不敢這麼說,”大黑鷹皺起了眉頭:“任奪到底是逍遙境的大修,他的安排絕不簡單,若沒有必勝把握,他又怎麼會把任疇乘派出來。”

    裘平安有點要急眼:“咋又把話扯回來了呢!到底能不能贏唄?”

    “小點聲,莫吵吵,再驚擾了主公。”大黑鷹訓斥兄弟,之後搖頭道:“能不能贏我也說不好......不過,那個叫任疇乘的小子不怎麼樣,明天他要敢贏我家主公,老黑立誓早晚找個機會生吃了他!”

    裘平安使勁吞了口口水,重重點頭:“那敢情好,到時候記得喊我。”

    ......

    十來個時辰的一場大睡,轉過天來蘇景帶著兩大妖奴推門而出,光明頂上聚集的人比著昨日更多了:九鱗峰考教蘇景的消息不知怎麼傳了出去,各個星峰都有弟子趕來,有如紅長老、白羽成、劍尖兒劍穗兒這些關心蘇景的人,更多的則是來看熱鬧的。

    任疇乘快步迎上恭敬施禮:“恭迎師叔祖法駕,您老休整妥當了?”

    蘇景笑了笑,沒回答。妥當了麼?睡醒一覺的蘇景,眼中困意猶存,看上去也不比昨天更精神。

    周周全全的禮數,任疇乘再問:“請師叔祖示下,要指點弟子哪一門......”

    不等他問完,蘇景就直接道:“劍術。咱們都快一點,無謂拖延時間耽擱大家。”

    任疇乘一時語塞,昨天鬧著睡覺的明明是蘇景,此刻又嫌耽擱時間了?而蘇景身後的兩個妖奴則同時一驚,劍術煉術和道兵三樣,劍術輸面最大、明明是最不能選的一項,小主公這是還沒睡醒麼?

    任疇乘向後退開了幾步,手一翻亮出了自己的長劍:“請師叔祖賜教。”說完稍加停頓,他又補充道:“師叔祖劍法通仙,弟子請您老恕下不敬之罪,要先出劍。”

    只要是優勢任疇乘一定要搶,蘇景卻沒像昨天一般和他扯皮爭執,痛快答應:“好,待我取劍。”

    出手在即,任疇乘的聲音忽然變得平靜了,幾乎一字一頓,緩緩道:“請師叔祖示劍。”

    蘇景一拍錦繡囊,取出了自己的劍,黃裙淺尋送給他的那口普通長劍。

    劍未出鞘。

    似乎是顯衣衫束縛,蘇景又伸手松了松衣領,之後仍不拔劍,就那麼松松垮垮地一站,對任疇乘認真點了點頭:“全力出手吧,讓本座見識下九鱗峰的犀利所在!”

    可剎那前還躍躍欲擊的任疇乘,此刻卻仿佛被人打穿祖竅、盯住了魂魄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面色古怪目光呆滯,愣愣望著蘇景一動也不動了。

    不止任疇乘,在蘇景面前所有離山弟子無一例外,全都木立當堂,呆呆得看著蘇景,臉上盡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兩大妖奴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看著面前大群離山弟子發呆,裘平安納悶異常,傳音入密於黑風煞:“他們咋了?姓任的咋了?不動手還等啥玩意呢?”

    黑風煞茫然搖頭......兩個妖奴都站在蘇景身後,自然不會明白:剛剛蘇景松解衣領之際,把脖子上掛著的‘如見’玉牌露出來了。

    任疇乘都恨不得把手中劍扔了,對面那小子掛著塊‘如見九祖親臨’,哪個離山弟子敢拿劍去扎九位開山始祖?哪還比鬥個什麼勁啊。

    別說一個小小的任疇乘,就是任奪親自下場,憑著這塊牌子蘇景也穩穩立於不敗之地。

    最可恨的是蘇景剛才還答應讓赤城先動手。

    其他觀戰眾人可也沒想到蘇景居然掛著這塊牌子來比劍,這臉皮也太厚點了吧。

    還是紅長老反應快些,眼中有笑有意外,帶上劍尖兒劍穗兒盈盈下拜於‘九祖親臨’,其他人如夢初醒,口中唱諾轟轟然一起見禮。

    任奪以前就在‘如見’上吃過一次虧,當然知道蘇景有這麼個護身符,只是任奪無論如何沒想到蘇景真敢不要臉,對星峰考教、晚輩挑戰竟然也要請出‘如見’。

    而最最尷尬的那個莫過於任疇乘了,進也不能退又不敢,滿臉無奈地轉回頭望向師父,任奪站直身體後對蘇景道:“小師叔這個時候還掛著‘如見’,怕是有些不合時宜吧。”

    蘇景搖頭:“前輩厚愛,我不敢稍有怠慢,沒有不合時宜,時時刻刻都要掛著這塊牌子。”

    任奪一哂,清清淡淡地說道:“所有離山弟子都會敬重這方玉玦,但山外的妖魔外道,若對小師叔不利,又豈會看那牌子一眼,我看小師叔還是盡量少出山為妙。”

    似乎覺得問題無聊,蘇景回答得心不在焉:“山外的話,也不是隨便什麼腳色就能對我張牙舞爪的,幾個三境四境的修士,還不夠我這兩位手下一頓飯的。”

    咕嚕,裘平安望著任疇乘,吞口水的聲音清晰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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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八十六章 裘平安的後背
        

    蘇景不再理會任奪,轉頭望向任疇乘,而這短短一會功夫,任疇乘也有了新的打算,迎上蘇景的目光苦笑道:“弟子萬萬不敢先出手了,就請師叔祖示劍賜教,弟子只求能僥幸抵擋、躲過您的一兩劍,就不枉這番修行了。”

    蘇景有‘如見’傍身,在離山界內沒人敢向他動手,但任疇乘仍能擋能躲。

    任疇乘對自己的劍術和身法頗有信心,自信這一仗就算贏不下來至少也能拖到平手。試想,蘇景打來打去也打不到他,任疇乘則不能還手,最後落個表面上的和局,可真正丟人的還是蘇景。

    蘇景露出些許意外:“還要比?當知我的劍術也稀松得很,一個控制不好說不定真會傷到你。”

    憑著這種無賴話嚇不退任疇乘:“只求師叔祖不吝賜教,弟子雖死無悔。”

    蘇景轉目看了任奪一眼,當師父的沒表情沒表示,蘇景又靜靜看了任疇乘片刻,忽然笑了起來,搖著頭說了句:“何必。”

    真正的笑容,臉上的迷糊眼中的倦意消散,換而清透與爽朗,在場不少人都記憶猶新的笑容初回離山要說要將樊翹收入門下、入門禮典上說要把天水靈精賞賜給求魚老道時,蘇景掛起的笑容就是這般開心明亮。

    鏘,一聲輕鳴,蘇景拔劍。

    啪,一聲脆響,蘇景的發簪突然崩斷,頭發垂落披散於肩,有風掠過長發飄舞。

    笑容隱去,神情靜如止水;目光清澈,純粹地幾近映徹了頭頂的青天白雲,一劍在手,蘇景變了。

    普普通通的劍,連法器都算不上,只是凡間兵刃;勉強第三境的小修士,如是境中的正穴大竅一個都未能打通。可就在劍出鞘的剎那,當平凡刃落入平凡人手中的一霎人已靜、劍正寒!

    蘇景的聲音冷清:“兩劍並於一刺,你不見血,我便輸。”

    任疇乘神情冷肅鄭重,卻沒能藏住眼中的輕蔑,在他看來不止他、所有在場的普通弟子都是一般的心思:姓蘇的這樣也太造作了。

    可光明頂上的高深之輩、包括任奪在內的諸多長老卻人人變了顏色!他們看得出發簪是因何而斷、看得出蘇景又因何而靜,這份來自少年心頭的銳意,這份劍意!

    “輸了!”不等赤城點頭應下蘇景的話,任奪就搶先開口認輸。他帶人來光明頂是給蘇景難堪的,不是讓弟子來送死的。

    赤城頗為意外,但是師父開口他絕不多言,對蘇景躬身道:“師叔祖神技,弟子輸得心悅誠服。”

    長劍還鞘,蘇景又變回了那個輕松、迷糊的少年,笑呵呵地:“甭客氣了,慢走不送。”

    “弟子還有一件事不明白,請師叔祖指點。”赤城也在笑著:“您老有‘如見’傍身,又有穿天利劍,昨天隨便一伸手就能打發了我,何必還要推遲一天?”

    “昨天我是真的困,不想拔劍只想睡覺。”輕飄飄地應了一句,蘇景對人群中和自己相熟之人點頭招呼了下,跟著轉身返回小院,砰的一聲,院門緊閉,沒再多出半句應酬。

    這次考教的收場,在眾多普通弟子看來實在是莫名其妙,干脆就把九鱗峰認輸的緣由歸結到‘如見’上:任長老見蘇景帶著那塊牌子,覺得弟子不能還手太吃虧,反正認輸也不丟人。

    任疇乘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返回九鱗峰對著師父不隱瞞自己的心思:“弟子不明白,師尊為何要認輸,憑弟子的九轉劍,和他周旋些時候總不成問題。”

    任奪一指旁邊的任東玄:“為師還有要事處理,去問你大師兄吧。”

    任東玄是九鱗峰首徒,他曉得師父對這個小師弟異常看重,是以對任疇乘講話時異常耐心:“師弟還是經驗不足,姓蘇的拔劍時氣機流露,那不是矯揉造作,而是真正的氣韻行布,決不可小覷。”

    任疇乘略嫌詫異:“劍意?”

    “正是。”任東玄點頭:“姓蘇的劍意還有些稚嫩,但那份渾然天成之勢,為兄都自愧不如。只憑這份劍意,就足見得他的劍術曾受過陸老祖悉心指教。不過這事他從未提過師弟還不曉得他的為人,我曾和他打過交道,姓蘇的著實有一份狡猾心思。”

    任疇乘還有些不服氣:“劍意再強,也不能傷敵,真要放開手腳相鬥,我也不一定輸。”

    “他修得劍意在身,只是師父叫停考教的緣由之一。”任東玄搖頭:“更要緊的是他說的那句‘兩劍並於一刺’,並非挽出多少個花,而是他真的有兩支劍。”

    “姓蘇的拔劍之後,自他懷中另外還透出一份‘軟軟貼貼’的古怪殺意,多半是劍羽、劍葉之類的柔劍,只是當時長劍寒人清冷、他劍意迸發,遮掩住了懷中另只劍的氣機,讓師弟無法察覺。”

    “現下師弟明白了?他已經出了第二劍,只是還未刺到你眼前,你卻懵然無知。若非師父及時打斷,只待你一點頭應是,下一剎便會傷在他手上了。”說到這裡任玄放松了語氣:“姓蘇的本就陰險狡詐,師弟涉世未深,輸在他手上也算不得什麼,當知修行事終歸是要看根骨的,姓蘇的再怎麼心機深沉,終歸還是難有成就,和你遠遠沒得比。”

    任疇乘明白了,謝過大師兄指點之後,又把話鋒一轉,笑道:“大師兄法眼如炬,不過我瞧當時光明頂上眾人神情,能看穿蘇景把戲的晚輩幾乎沒有,我覺得,大師兄的修為怕是猶在那些真傳弟子之上吧。”

    任東玄一笑,不置可否:“做真傳弟子有什麼好?哪比得上追隨師尊左右。”

    光明頂上,嚇退一個任疇乘不過小事一樁,蘇景全不受影響,倒是裘平安不知為何激動得不行,拉著了黑風煞疊疊不休,翻來覆去矯情蘇景帶著‘如見’去打架這點事:“你說蘇景咋還能這樣呢,不光彩、不爺們啊!咋就逼得人家不能還手呢。”

    黑風煞被他煩得不行,鷹眼一瞪:“你到底啥意思?不滿主公麼?!”

    裘平安雙拳緊握、雙眼圓整,那副混橫長相裡透出難以言喻的光彩:“不是不滿,是覺得覺得哎呀媽呀,這事老過癮了!真的!你說他咋想出來的這好主意?”

    黑風煞心裡轉了句‘不要臉就想出來了唄’,口中則沉沉應道:“主公心機如淵,豈是旁人能夠猜度的。”

    兩個妖奴守在門口聊聊說說,蘇景在內堂靜心運功,繼續他的修行,光明頂又重回往時寧靜。

    但才不過幾個時辰之後,子夜時分蘇景只覺得周身毛孔猛地一縮,莫名陰寒侵襲身體、激得他打了個寒戰。轟的一聲護身赤炎自然運轉,一道道妖嬈火蛇妖嬈搖擺護住少年。

    蘇景一下子從入定中醒來這是警兆。

    邪魔之威凜凜撲來,有可怕人物已經踏足光明頂!

    離山腹地,怎麼可能會有凶險?

    蘇景甚至還沒能完全回過神來,院門外裘平安的慘嚎與黑風煞的怒吼便一起響起,幾乎同個瞬間裡大門碎裂石牆崩塌,蘇景見到了裘平安裘平安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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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56: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八十七章 一劍盈盈
        

    一個衣衫襤褸、形容狼狽的赤發老者,右手抓著生死不知的黑風煞的頭發,拖拽急行,左手則卡住裘平安的脖頸,硬生生地推著他撞碎牆壁,直撲到蘇景近前!

    裘平安奮力顯出真身,可是憑著他六靈階的妖力和濟水龍王的血脈,在老漢手上竟真變成了一尾沒用的泥鰍,搖頭擺尾全無掙脫之力。

    赤發老漢見到蘇景全無廢話,半閉的雙目向他猛地一瞪,蘇景只覺眼前強光乍現耳中巨響轟鳴......

    區區一抬眼,煌煌震天雷!

    一個是如是境的小小修士、一個是目張雷落的狠辣老魔,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抗。

    護身赤炎炸碎萬道,少年被目中雷當胸擊中、向後摔飛開去。痛呼之聲嘶啞且凄厲,仿佛狼子被斬斷前爪的哀嚎,可口中喊得雖無比痛苦,蘇景的傷勢卻並不嚴重......破破爛爛的飛魚袍,消彌了那可怕一擊中的絕大力量。

    喊得仿佛隨時會死去,摔飛地又重又狠,兩件法器已經自錦繡囊中悄然取出:

    鬥魁冥明尊,只要心意催動厲鬼立刻顯身,未必不能和這個赤發老鬼一鬥;

    木鈴鐺,光明頂有八祖遺留的古怪法術屏障,此間鬧得天翻地覆上面星峰也無從查知,只能靠木鈴鐺傳訊示警,捏碎鈴鐺上面就會派人來查探,到那時便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蘇景將兩樣法器取到手中、卻還沒來得及發動的時候,左耳中響起一聲騷魅入骨的蕩笑、右耳被塞進一聲沉悶難聽的蛙鳴!

    左側,一個看上去三十出頭、全身**的美婦,輕輕一甩頭,長發如瀑飛卷十余丈,纏到蘇景的左手、奪去木鈴鐺,鈴鐺一到她的手上立刻變得暗無光澤,層層枯萎、化灰,此物蘊藏的法力被她破掉了;

    右側,一個又矮又壯的中年漢子大嘴一張,殷紅長舌快如閃電射至近前,在冥明尊上一卷,輕松搶下此寶,跟著長舌縮回口中,中年漢子用力一抻脖子,直接把冥明尊吞進了肚子裡。

    剎那接觸,蘇景變得兩手空空,此刻赤發老漢最初發出那道目中雷的強光猶未散盡......雷光未滅、火色乍起,大聖玦洞天開放,九十八只烏鴉衛齊齊現身!

    催動大聖玦不需任何動作,只要蘇景一動心意即刻,之所以發動得稍慢片刻,是為了給烏鴉衛留出時間布陣。

    在令牌中烏鴉衛已得蘇景命令,現身之前便集結成陣、現身之瞬便是第一劫殺陣!冥冥中金烏長啼,光明頂火雲流轉。天火怒焰如惡浪奔襲,直取強敵。

    可惜,陣法雖然奧妙,結陣道兵本身的實力還是太弱了些,烏鴉衛不過是初入三靈階的妖丁,再如何賣命,轟出的殺滅陽火威力終歸有限,用來應付一般敵人綽綽有余、但對上這三個妖人遠遠不夠。

    **美婦腰肢搖擺,腥臊白霧升騰彌漫,凶猛烈焰稍一觸碰白霧便告熄滅;那個吞掉冥明尊的中年壯漢發出‘咕’地一聲大吼,嘴巴大張,惡臭血泉從它口中激濺衝起,血泉所到烈焰崩散......

    只才一個呼吸工夫,烏鴉衛祭起的殺陣就被打散。

    美婦咯咯嬌笑著:“這個小鬼狡......”話沒說完,笑聲卻戛然而止!

    當火光散盡,在蘇景身邊又多出了一個人:笑靨嫣嫣、手挽長劍、身懸半空、腳步款款向著三個妖人走來的少女。

    黃色衣裙的少女。

    烏鴉衛煉成第一劫殺陣的威力蘇景心裡有數,憑著這道陣法絕奈何不了三個妖人,喚烏鴉衛出手只是為了爭取一點時間,一個呼吸的功夫,足夠蘇景拍開錦繡囊、捏碎一枚玉玦了。

    一直以來,蘇景最為信賴、也最為珍惜的護身神通、保命玉符,在青燈境時由陸崖九親手為他煉制、封印了一道絕大神通的離山真傳命牌!

    只是蘇景也沒想到,真傳命牌中的神通,竟是凝化成淺尋真像的劍氣。

    不是真人,只是劍氣;而眼前的淺尋也和蘇景見過的稍有不同,‘她’更年輕、更開心。

    三個妖人的臉色終於變了。

    眼看著少女盈盈走來,他們想退但無法邁步、想躲但無法縮身、想抵但無法行功、甚至張開嘴巴都無法哭喊一聲!只有一個‘淺尋’,分處於三個方向的妖人卻都覺得她在走向自己:

    腳步輕盈、不停靠近。

    她舉劍,一寸一寸、從胸膛扎進心窩。

    皓腕輕輕一轉,把那顆心攪得稀爛。

    燦燦的笑容裡,她拔劍,與刺來時一樣:一寸、一寸地拔劍。

    三個被屠滅的妖人眼中無比緩慢、清晰的過程,在蘇景看來卻只一瞬:‘淺尋’挑劍一刺,電光火石,三個妖人心口鮮血噴湧。

    屍體倒地,但事情未完,只見三具屍體的天靈各有靈光閃爍,三道虛影逸出,轉頭就逃。三個妖人都是煉就了元神的大修家!

    三個元神一為少年、兩為胎兒,長相與本尊酷似。元神境界中,‘如意’修是胎兒之形,幾乎沒太多獨力活動的能力;‘歡喜’修才能有‘少年元神’,但不能離體太久;只有‘遠游’境界的元神才算是真正**了,可以不依靠身體而長久存活。

    三個妖人的境界再明白不過,兩個九境如意、一個十境歡喜!

    即便離體活不多久,‘淺尋’也不肯饒,劍光再起,刺耳慘叫中三道元神散碎,真正的魂飛魄散,連再入輪回的資格都不存。

    明白了敵人的實力,蘇景心中連呼僥幸:妖人應該是想要留活口的,突襲時未盡全力,否則單憑自己那件破破爛爛的飛魚袍,萬萬擋不住赤發老鬼一擊。

    剿殺了強敵,神通法力也告耗盡,‘淺尋’輕輕顫了幾下消失不見。

    蘇景傳令烏上一立刻趕去上面報信,自己則快步搶上黑風煞和裘平安,所幸,和他剛才的猜想一樣,兩大妖奴都還有一口氣,對方沒下殺手。

    但是還不等他喘勻一口大氣,不遠處又是一陣冷笑傳來,抬眼望去,兩堆白花花的肥肉。蘇景從未講過這麼肥胖的人,普通人高矮,身上顫顫肥肉卻足以填滿一間大屋!

    修為比起之前三個妖人毫不遜色兩座‘肉山’

    突然之間,大浪滔天。

    真正的浪花、洪水,比著決堤之江更洶湧萬倍!整整一座大湖之水暴散開來,惡浪咆哮席卷光明頂,兩座‘肉山’首當其衝。

    天水靈精。

    再好的寶貝也不如性命值錢,蘇景拍碎了他最後一粒天水靈精。

    洪水來得如此突兀、如此猛烈,兩個胖子同時吃驚,蘇景則趁著敵人疏神剎那,揮動大聖玦把所有妖奴都收入洞天。

    眨眼功夫兩個胖子就察覺洪水只是凡水,不存法力更沒有威力,根本都不用抵擋,當他倆准備繼續去擒殺蘇景時,忽見人影憧憧,十三個身形高大、飽蘊喪力的惡鬼飛撲而來!

    十三鬼身蘇景還沒來及煉化,它們仍是‘死物’,只是被當成暗器扔了過去。可兩個胖子又哪裡曉得,偏生他倆修為高眼力強,一眼就看出這群惡鬼‘質地’驚人。且他倆不過比著前三個人晚到光明頂片刻,趕到時就發現三個同黨已死,先入為主自然覺得蘇景凶猛,不敢絲毫怠慢,暴發全力施展神通抵抗。

    這個空子裡,蘇景做了兩件事:吞一枚天香鎮元丸;打出一道金烏陽火。

    之前未發動火遁是因為兩大妖奴都落到敵人手上、他自己還有真傳命牌可以一拼;現在若還不逃,蘇景有那麼傻麼?

    身邊水勢雖大,但至純陽火燃燒無礙,蘇景催動金烏萬巢大咒,只要跳入火堆便能逃出生天。

    就在此刻,不知從哪裡忽然鑽出來一個小女娃,四五歲的年紀,唇紅齒白大眼溜溜,嘟嘴向著蘇景燃起的火堆輕輕一吹,呼地一聲輕響,火堆熄滅了。

    小小囡囡面前,風火難滅的金烏陽火,不比一根蠟燭上的火焰更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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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2 17:56: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八十八章 你不明白
        

    蘇景大駭,抽身急退,不過才退開數丈,他的背脊就撞上了一座山,肉山。

    漂亮女娃笑了:“我一直在旁邊看著,阿哥的花樣真多,真好看、真精彩。”

    法寶用盡、手段使光,竟還是逃無可逃。蘇景長長一個呼吸,對小女娃搖了搖頭:“你們逃得出白狗澗,也逃不出離山。”

    女娃稍顯意外:“原來不止花樣多,心眼也挺多,猜出咱們的來路了。”

    飄渺峰下、離山腹地,怎麼可能突然冒出來這麼多凶狠邪魔?想要從外面潛入,先得問過離山三層護山大篆。那便只有一個解釋了:這群邪魔本來就住在附近。

    同在諸多飄渺星峰之下,光明頂以東七十裡,白狗澗、離山獄。

    被鎮壓於白狗澗的重犯逃脫,光明頂首當其衝。

    又難怪這些妖人沒有飛劍法寶,全靠神通應敵;又難怪他們要留活口,能逃出大獄卻跑不出離山,遲早會和山中高人對上,現在手上多一個離山弟子將來就多一份籌碼。

    女娃眼波清澈:“阿哥,你也別再胡思亂想了,你哪只手動一動,我就斬下來;你哪條腿邁出去,我就撅斷它;還有你那些手下,只要再一出來立刻就會變成死烏鴉。說到做到,小妖怪才騙人。”

    “不敢當,我不是你阿哥。”蘇景搖了搖頭:“你早就來了?眼睜睜看我殺你三個同伙?”

    女娃的眼睛眨了眨,恍然大悟的樣子,望向兩個胖子:“阿哥挑撥離間呢,這話是說給你們聽得呢。”說著,她從身上的小花襖口袋裡一摸,竟甩出了兩具離山弟子的屍體,扔給了那對胖子。

    兩座‘肉山’面露喜色,下一刻咀嚼聲大響,兩個胖子狼吞虎咽離山弟子的屍首。

    女娃笑得歡暢,對蘇景道:“看,他們吃得多開心。挑撥離間沒用的,他倆都是我的好狗兒。前面那三個家伙不同,都惹我生氣:紅發老兒仗著輩分比我高一點,總不聽我的話;大嘴蛤蟆最喜歡偷東西,他不是還偷了你的冥明尊了麼?我家的東西以前也被他偷過,可惜還沒來得及追髒,我也被抓了,至於黎姑姑”

    女娃嘟起了小嘴,可憐兮兮:“她從不喜歡穿衣服,偏偏胸脯還那麼大,我見了她總想去吮幾口奶汁,可她又沒有奶,還是死了干淨。”

    蘇景換了話題:“看守白狗澗的弟子還有幸存麼?”

    女娃輕輕嘆氣:“我本想留幾個活口的,可是你想啊,以前他們凶橫霸道,天天欺負大伙,待大伙破了禁止逃出來,怎麼可能還留他們活命。狗兒們都發了性子,我一看就沒攔著。”

    幾句話的工夫,兩座肉山已經把屍體吞吃得一干二淨,女娃對他倆令道:“回去告訴大伙,此間太平了,讓他們都過來吧。”

    兩個胖子領命離去,女娃又從自己的小口袋裡摸出了一根手指,仿佛吃胡蘿蔔似的,嚼得清脆有聲,同時問蘇景:“阿哥是什麼人,獨守在此,還帶了這麼多零碎寶貝,一定是門宗裡了不起的人物。”

    蘇景望著兩個胖子離去的方向:“我若真是離山了不起的人物,早就一劍把你斬了。”冷冰冰的聲音落處,蘇景周身突然火光再起,元吉天都火翼展開,振翅便逃!

    ‘嘻嘻’一聲歡笑,才告飛起的蘇景只覺身後微微一沉,女童已經追了上來,穩穩當當地趴在他的背上,在他耳邊輕松笑道:“不乖,要受罰的。”說著,那雙肉嘟嘟的小手一轉,左手按住蘇景肩頭,右手就扯住了他的一片火翼,用力一撕

    只是法術幻化的火翼,真的被這頭小小惡魔撕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撕心裂肺的劇痛,蘇景法術被破掉同時,經脈也被邪勁猛衝遭受重創,自半空中栽向地面。

    而女童那串歡快笑聲,陡然變成了驚呼!一道金光急閃如電,蘇景的劍。

    境界相差天地遙遠,憑著天都火翼怎麼可能成功逃走?明知無望還要逃,不是蘇景自討苦吃,他只盼著這個邪囡能‘說話算話’:哪只手動就斬、哪只腳邁步就斷,若是動翅膀呢,是不是也要來撕?

    天都翼由陽火精元化形,根根翎羽惟妙惟肖,紫凰庚金劍羽就藏於其中,行跡無可尋、陽火同源劍羽氣機盡數為火翼遮掩。

    白天在應付九鱗峰的考教時,若蘇景以火翼藏劍羽,只怕任奪也無從辨知,但那是同門較藝蘇景不想下殺手,是以只把劍羽藏於懷中,驚退對方即可;而此刻還有什麼好說的,蘇景只恨另外九十八根劍羽尚不堪用!

    嘭的一聲悶響,蘇景重重摔在地上娃娃的笑聲再度響了起來,但比起之前略嫌沉悶,邪囡滿口鮮血,牙齒都松動了,但那根射向她口中的劍羽被她死死咬住了,終歸未能洞穿她的咽喉。

    邪囡兩腮用力,劍羽哀鳴半聲,被她硬生生地咬斷、吐到了地上。紅殷殷地舌頭伸嘴巴,邪囡表情貪婪、舔食著自己的血,由此口齒變得不那麼清楚了:“居然還有花招,你這個人太麻煩,我得吃你一只眼睛咦?”

    邪囡饒有興趣,看著蘇景手裡拿著一柄劍,費力撐著自己站起來。

    真正山窮水盡了,蘇景只剩這把劍了,淺尋送他的劍。

    邪囡滿臉善意,對著蘇景搖頭:“就吃你一只眼睛,保證不吃耳朵鼻子,快坐下歇著吧。”說著,她還怕蘇景不肯停手似的,又加重語氣勸道:“我若能逃出離山,沒准不會殺你呢,你很有趣,受我一道禁制,做我的獨眼小小狗兒,幫我咬大狗。”

    蘇景不矯情,只是實話實說:“你不明白。現下你抓了我,趕明是要用我來要挾離山其他弟子的。”

    邪囡先點頭再搖頭:“是這麼回事,我哪裡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丟不起那個人。”蘇景平平淡淡地講出心裡話,終於站好了,繼而,拔劍。

    “花招那麼多,修為卻差得不行,還道你是個繡花枕頭,沒想到小小年紀居然養成了劍意。”邪囡再次顯出意外,隨即露出一對小虎牙,歡歡喜喜地笑了起來:“以前我也練過劍,可惜,劍被你們離山的人給打碎了,現在只能將就用這個了。”

    說著,從口袋裡又摸出了兩根手指,一根被她塞進嘴巴,她的零食;另一根被她捏在手中,她的劍。

    死人手指,蒼白且僵硬,虛點蘇景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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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耀世天靈 第八十九章 都是我殺的
        

    破曉時分。

    劍尖兒劍穗兒手拉著手從紅鶴峰下來,去往光明頂。今天是初一,循例要為蘇景替換起居、修行等諸多應用之物。

    一路說說笑笑,姐妹倆的話題不離昨日九鱗峰考教蘇景之事,但才一靠近光明頂,說笑聲立時中斷,雙姝面色陡變:

    小小院落蕩然無存,殘碎屍體散落四處,水淹火燒新痕斑駁,光明頂上一片狼藉!

    先是大駭繼而大驚,雙姝立刻捏碎木鈴鐺傳訊師尊,同時亮出飛劍護身,疾飛光明頂去查探。

    不過片刻功夫紅長老當先趕到,一見光明頂的慘狀,她的俏面也變了顏色。

    紅長老的見識自不是劍尖兒劍穗兒能比擬的,光明頂上倒處倒伏的殘屍,只要還能看得清面目的,有半數她都識得,另外一半不認識的,她也曾聽說過:無一例外,都是關押於白狗澗的重犯。

    白狗澗出事了。紅長老只覺得頭皮發炸,還來不及細想忽然不遠處傳來傳來劍尖兒的驚呼:“蘇景在這裡。”

    呼喊聲未落紅長老已經閃身近前。

    蘇景躺在地上,滿身血污生死不知,他的右手邊是一柄平凡長劍,咋看上去完好無損,但用手稍稍一碰,劍形立刻崩碎,化為齏粉隨風散去,轉眼消失不見;蘇景左側是一具又矮又壯的中年人屍體,此人死狀凄慘,除了心口有一道致命劍創外,還被人開膛破肚,五髒六腑都翻得亂七八糟,若是蘇景干得話不知道他要從屍體肚子裡找什麼。

    十足意外、十足驚喜、十足讓紅長老覺得詭異的,蘇景還活著,經絡遭受重創,身上大小傷痕無數、體內真元散亂不堪,但明明白白的,此子還有微弱呼吸、心髒還在輕輕跳動

    很快離山門下的重要人物悉數趕到,眾人分工有序,把蘇景送到水靈峰醫治、有人留守光明頂檢查、有人趕赴白狗澗查探。

    不久之後消息傳回,白狗澗重獄被破,其中鎮壓的二十一名凶魔悉數逃脫,平日鎮守白狗澗的離山弟子無一幸存,盡遭殘害。

    白狗澗中防備森嚴,且每個凶魔身上都設有重法禁制,他們是如何脫開桎梏、甚至駐守於此的離山弟子都沒來得及傳訊就被他們殺滅一空,此事甚為可疑。不過相比於另一件事怪事,這點疑竇簡直可以忽略不計了:

    二十一名逃獄重犯,十三個死在光明頂,其中包括最最凶名昭著的墨靈童;有五個死在從白狗澗到光明頂的路途中;另外三個死於白狗澗內。

    重犯的確逃出白狗澗,但沒有一個得脫活命,全被人殺了。

    驗屍細節,廿一邪魔中有兩個死相最好:赤發天魔與黎娘娘,先被一劍穿心、隨後又被攪碎元神,落了個全屍;修行朱蛙邪法的哈先生死因與前兩人相同,但是不知為何屍體又遭剖腹;剩下的十八個人就沒那麼好運氣了,統統屍體殘碎,被至強銳意割裂成二三十段。

    再追究細節痕跡,離山長老還原惡戰經過:光明頂上先暴發惡戰,誅邪之人殺盡入侵光明頂的邪魔後,又奔赴七十裡外白狗澗,沿途誅殺五人、重獄內殺三人,真正是除惡務盡。

    至於白狗澗中倒斃的離山弟子,一看致命傷勢就明白他們死於邪魔的神通,雖然也被碎屍泄憤,但是和犯人的死法迥然相異。

    與紅長老剛到光明頂時一樣,離山眾多長老、高位執事和重要弟子人人都覺得心中驚悸

    ‘夠資格’被離山永世關押的,無一不是老魔巨孽,都曾在修行道上呼風喚雨招搖一時,這伙子人逃了出來,匿藏於星峰之下,若他們偷襲發難,強若離山也非得吃大虧不可。天幸他們都死了,可殺他們的人又是誰?

    不可能是蘇景,就憑他?隨便哪個老魔啐口唾沫足夠淹死他十次;但若不是蘇景,這附近根本沒有別人。

    紅長老手中握住蘇景那塊已經碎裂的真傳命牌:“會不會是命牌中封印的神通,助小師叔殺滅魔頭?”

    發生這種大事,長老們哪還顧得上平日裡的小小隔閡,任奪緩緩搖頭:“不可能,就算陸九祖親至,怕都無法做到,何況他老人家封下的神通。”

    此時又有消息傳來,負責查驗屍體的長老有了新發現:一個叫做‘鼓道人’的犯人只是身體被攪碎,元神得以逃脫不知所蹤。

    離山秘法傳承、高人輩出,通過屍體查看大修家是徹底魂飛魄散還是身死元神遁,他們有這個本事。

    鼓道人是九境邪修,元神只是胎兒之形,離開身體庇護活不了多久,元神力量孱弱無力作祟,已經不足為患,但若它還存活離山眾人就能知道事情真相,長老們二話不說,立刻帶領著精銳弟子展開搜索,務必捉到鼓道人的元神。

    至於蘇景,經過水靈峰問診後確定性命無礙,但一時三刻休想能清醒回來

    昏迷九天之後,蘇景醒了。

    緩緩睜開眼睛,一時間尚不知身在何處,蘇景腦筋混沌、目光迷惘。

    忽然,一個年輕女子閃入視線,笑容從容優雅:“師叔祖醒來了?”語氣中的歡喜讓人覺得親切舒服。

    離山真傳之一、出身水靈峰的扶蘇。

    認出眼前人,神智隨之復蘇,之前發生的事情立刻呈映腦海,蘇景的心思還陷於光明頂的苦戰,陡地坐直身體,旋即劇痛傳來四肢百骸發膚屋內無一不疼,慘叫著他又摔回榻上。

    扶蘇趕忙搶步上前:“師叔祖小心。”

    一疼一摔,難受則以,但也讓蘇景更清醒了些,見到同門弟子、再看看房中情形就明白自己已經脫險,可是心中的疑惑更盛,脫口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或許是給他送過賊贓的原因,在蘇景面前,扶蘇少了一點端莊熟雅、多了些許俏皮活潑:“師叔祖還問怎麼回事?全離山的人都想來問您老到底怎麼回事。平時韜光養晦深藏不露,看上去不過三境的小小修士,怎就會縱劍成狂,一人一劍大殺四方,誅滅所有了白狗澗逃獄邪魔。”

    蘇景樂了,沒心沒肺的:“乍一聽還以為你說的是我呢。”

    扶蘇笑彎了眼睛:“說的就是您老,絕不會錯。這可不是我編的,有人證的,言之鑿鑿。”

    蘇景笑不下去了。

    低頭尋思了好一會,他示意扶蘇把自己扶坐起來,認真問道:“什麼人證、到底怎麼說,你給我自己講一講。”

    ‘人證’不是人,是個失去軀殼的元神,鼓道人。

    離山高手沒用多少時間就搜尋出鼓道人的元神,那時它已垂垂將死,且神智完全混沌,說出的話顛三倒四詞不達意,幾無重點可循。

    “鼓道人沒說上一陣就魂飛魄散了,長老們把他死前的胡言亂語好一番揣摩,雖然沒能得出准確意思,但大概好像是你化身瘋魔,御劍暴起殺光所有人。”

    鼓道人沒能給出准確的口供,復蘇所說的‘推測’來源於鼓道人反復大吼的‘小心那小子’、‘劍魔化身’、‘離山弟子’等幾個短詞亂句。

    扶蘇身份斐然,僅次於掌門與諸峰長老,是以對鼓道人的口供她有資格知曉,大概把此事交待過,扶蘇反問蘇景:“長老們都盼著您快快蘇醒,好向您印證事情具體經由。”

    可惜,事情的經由蘇景不知道。

    不是裝傻,他是真的不清楚。當夜自己手段用盡,只憑手上最後一柄長劍與邪囡死鬥,對方以‘指’做劍催動起一道巨大劍影,他則只覺腦中一聲轟雷巨響、眼前天地盡化血色,旋即一無所知,直至蘇醒。

    若蘇景‘泉下有知’,一定以為當時腦中轟鳴、目見血色是因為中了邪囡的劍、身死道消矣。

    另就是在聽扶蘇講述現場情形時,蘇景心思微動、以一絲神識去探自己的錦繡囊,隨即又暗吃一驚:被蛤蟆怪吞掉的冥明尊、被邪囡咬斷的庚金劍羽、被他扔出去嚇唬人的十三鬼身,竟都被收了回來、安安靜靜地躺在錦繡囊中。

    蘇景繼續搖頭,沒去回答扶蘇所問,先放出一只烏鴉訊問妖奴傷勢,黑風煞和裘平安都沒事,傷得比蘇景輕得多,在妖氣充盈的洞天中休養,用不了多久就能盡數回復。

    蘇景放心了,至於其它想不清楚的事情,此刻實在懶得多動腦筋,口中換過了話題,和扶蘇閑聊了起來,問明了自己昏迷多久、身在何處等事情,隨即笑問:“真傳弟子修行為第一要務,水靈峰上又有諸多醫家聖手坐鎮,怎麼會勞動你的大駕,我這點傷勢哪用得到你親自照顧。”

    扶蘇情不自禁壓低了聲音:“若是師父給你問診查傷,以他老人家的秘法,只要你三個月內服食過‘天香鎮元’他都能查探出來,那樣的話可就麻煩大了。我非來不可!”一邊說著,她的目光也開始閃爍,果然不是做賊的料子,幾年前偷過一次東西,到現在還忍不住心虛。

    怕蘇景最近吃過天香鎮元、更怕師父在療傷時看出端倪,一聽說蘇景出事扶蘇立刻就從她清修的星峰趕來了。她是水靈峰風長老最得意的弟子,有她代勞風長老樂得清閑。

    就是扶蘇此舉稍嫌孟浪,有些關系親近的姐妹笑她‘莫不是對他動了什麼心思?’,其他弟子不敢直接和她打趣,但心裡想一想、私下談笑幾句總是難免。為了遮掩做賊事,扶蘇忍了

    閑聊之中,扶蘇又為蘇景問診,確定他傷勢無礙、只差休養功夫後,她起身出門,把蘇景醒來的消息報於門中前輩。

    長老們進門,劍尖兒劍穗兒仗著師父的寵溺和跟蘇景的交情也一起進來,諸長老免不了的一番客套過後提及正題,訊問事情經過以及眾人最最關心的、眾多邪魔到底是怎麼死的。

    蘇景眨了眨眼睛:“嗯此事他們都死了是啊,是我殺的。都是我殺的。”心虛之情只一閃而過,小師叔就變得目光清澈義正言辭,口齒清楚起來:“白狗澗重犯傷我門宗弟子、冒犯八祖道場,凡我離山弟子人人得而誅之。當謹記,除魔衛道,我輩義不容辭。”

    長老們寂靜無聲,沒人知道應該說點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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