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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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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升邪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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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14:48: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八九章 喜嫁吉服

離山熱鬧,但大家不能總在山外待著,少不得再請三屍出力,童棺展闊開來把諸多高人裝進去運回山內。.忙過好一陣子,蘇景依照掌門之命又把離山巔收回體內。

光明頂已碎,蘇景仍是刑堂主事,現在可以落腳于刑堂律水峰,但說到底諸多縹緲峰都是水行基,不適合陽火弟子修煉。以掌門人和兩位師兄的想法,待休養一段時曰、大家恢復元氣後,自星峰中挑選一座重新做祭煉,變水基為火根、以後專用做離山陽火一脈修行道場。

蘇景卻說不必麻煩了。

他仍回到了星峰下、離山深處、原先光明頂沉落時所在地方。

光明頂不再,但它曾在地面上擺放過漫長年頭,早都留下深深印痕,蘇景願:於此結廬建舍,光明頂遺址所在,便是離山劍宗陽火道場這一份念舊的心思,讓蘇景心裡很踏實。

隨後曰子,離山上下喜氣洋洋,紅長老這次放開了手腳,裡裡外外張羅著小師叔與莫耶仙子的喜事,但凡紅鶴峰上傳出的諭令,莫說普通離山弟子,就連掌門人和其 他長老都要乖乖聽命受於調遣。紅景這一次算是過足了癮頭,唯一讓她不痛快的是:傷勢在身用不得法力,做起事情來束手束腳。

當年離山真傳白羽成和涅羅塢弟子卿秀結做雙修道侶時,剝皮國皇帝派洪靈靈送來一座‘金榕木殿’當賀禮,此宮與小妖女原來的紫桐妖宮規模相當,為剝皮皇家行 宮。這禮物太過貴重、且白羽成身居真傳星峰完全用不上,便將其上繳門宗,如今紅長老做主,將這座金榕木殿取出、送給了不聽。

紅長老出手大方是沒錯的,但女人心裡的小算盤總會打得特別響亮:蘇景是離山的小師叔,不聽嫁蘇景便是嫁離山,離山的寶物給離山的人,那也還是離山的寶貝,禮再重也不虧。

金榕木殿被安置於離山西五裡地方,現在算是不聽的娘家了,海靈兒姐妹、裘婆婆、小金蟾等人都陪著不聽在此暫駐,當然也少不了一大群被紅長老派過來、由扶蘇帶隊的離山女弟子。

一夥子放到修行世界全都響噹噹名頭的仙子們,此刻也和凡俗間的婆姨、丫頭沒了什麼區別,一天到晚嘰嘰喳喳、忙忙碌碌地佈置著宮殿,此間為出嫁地方,非得張紅結彩做大喜慶裝扮不可。

仍是受傷脫力的困擾,時常可見提燈捧花兒的仙子,在匆匆奔跑中忽然腳下一軟大大的馬趴撲翻在地,跟著就是一陣咯咯大笑,踏風駕雲采月摘星的飛了這麼多年,如今居然平地摔跤,這感覺還挺新鮮有趣的。

離山、妖宮兩邊都在喜慶中忙碌,蘇景和不聽還能說什麼啊,這就是他們的同門、他們的家人了。實力無損時大家提劍飛天鬥戰並肩,你抬手截雲斷海我動咒飛山拔 林;氣力不濟時就把自己當做凡人,搬著梯子去掛燈籠、繼續為他們奔波忙碌。能夠踏入離山的門檻,算不出是前生幾世修來的福氣。

蘇景和不聽心裡過意不去,有心勸阻不必如此麻煩,可又哪有人會聽他們的,待嫁待娶小夫妻惹禍了,惹出大夥的興頭了!

一晃七天過去,這天清早,不聽自妖宮深處的寢房中推門而來,小金蟾住她隔壁,聽到動靜也走出房門:“一連五天不見人影,還到你近嫁生怯、逃婚去了!”

之前整整五天,不聽都把自己鎖在房中,未踏出半步也不容旁人來打擾,此刻眼睛微紅顯是未曾休息,可神色裡滿滿開心,一見小金蟾,歡喜笑道:“正好要找你,來來來。”說話間拉起小金蟾的手回到自己的臥房。

妖宮中房間都寬闊敞亮金碧輝煌,雖脫不開剝皮妖國那份濃濃的豔俗意味,但至少能算得奢華,而踏入門檻、最最顯眼奪目的莫過於大屋正中木架上挑掛的那一身鳳冠霞帔、喜嫁吉袍了。

燦燦火紅顏色,祥禽瑞鳥在明,合歡雲紋在暗,小不聽真正好繡藝好裁技!

小金蟾可不是南荒窮山惡水中來的妖精,出身天酬地謝樓,什麼樣的珍玩寶物她沒見過,但此刻仍看直了眼睛不聽的裁繡手段固然了得,更讓小金蟾豔羨的是巧手莫耶娘自己給自己做嫁衣!身為女子,自做嫁衣時心底那份快樂,又有什麼能比得?

這是不聽的福氣,沒有一雙巧手之人沒得羡慕。

“如何?”不聽語氣關切,拉著小金蟾圍著喜嫁吉服打轉、細細觀瞧:“這幾年閒暇時就會來做這件衣裳,只是沒想到這麼快他就回來了這幾天著實有些趕,怕有幾處還不夠”

“哪有不妥,十足漂亮十足精緻!”小金蟾替不聽歡喜:“放眼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件更好的來!”

“當真?”不聽將信將疑。

“騙你讓我舌上生瘡!”小金蟾立狠誓,說著還把自己的蟾蜍長舌伸出來對不聽晃了晃,旋即又笑道:“快穿上來試一試,我去喊她們過來一起看。”

正要向外跑去,手腕被不聽及時抓住,不聽搖頭:“莫急,試衣前還有件大事要做。”

話說完小不聽走到一旁,將桌案上早都備好的幾枚盤香點燃,清香繚繞中,雙手結了個古怪印,轉回身對著自己的吉服,雙目閉合口中喃喃念道了一陣,隨後手印開解、右手在自己平坦柔軟的小腹上輕輕拍了三下。

怪異儀式不算完,不聽又望向小金蟾:“到你了,來拍三下。”

莫耶習俗,少女嫁人前為自己祈福,若通譯做東土凡間市井說法便是:盼著我肚皮要爭氣啊。儀式最後非得有個多子多產的婦人再來拍一拍少女的小腹才算圓滿。

那小金蟾給裘平安生的孩兒都夠開個妖精宗派了,自是再有資格不過,喜滋滋邁步上前,口中吆喝:“生!沒完沒了的生!”伸手在不聽的肚皮上輕拍三次。

拍完小金蟾又忍不住多嘴:“你做修行時,不曾鎖宮吧?”女修的說法,以真元干涉血氣行運,再不能為人母但可讓修為更上層樓。這種事情于女修中普通得很,投入畢生精力問道於天,又哪有時間和心思去生孩子。

一雙閨中密友聊天,無需避諱什麼,不聽搖頭:“我從未碰過此法,好朋友每個月都來看我。”

好朋友也是莫耶說法,東土喚其天葵或月事,從未有過這等說法。是以小金蟾犯傻了:“什麼好朋友?我不就是你的好朋友?”

不聽也傻了,眨眨眼睛,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笑疼了肚子。

兩個女子笑鬧一陣,小金蟾又想起一件事:“對了,險險忘記跟你說,前天蘇景、紅長老和掌門人來過,見你閉門就未做打擾,是這樣:星天一戰舉世皆傷,你倆吉 曰時候怕是沒幾個人能趕來,蘇景與離山商議,喜訊總是要傳過去的,不過喜訊中也言明,就不再勞動那些別宗高人來離山了,到時候咱們自己熱鬧一番”

此事不聽心中早有準備,即便蘇景不特意來說她也無所謂的,不等小金蟾說完她就痛快點頭:“已臻圓滿,足矣了。”

不料小金蟾的話還沒說完:“不過蘇景又說,待新婚一個月後,他修為當能盡複,會帶上去在中土跑上一大圈,大小門宗、挨家挨戶上門去做拜訪。”

“啊?”不聽愣了愣。

“千真萬確,蘇景確是如此說的,沈真人當時就在一旁。”小金蟾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這等狠心修家為我生平僅見,大喜之**等來不了、不能送禮無妨,待喜事過後我去看你們!”

正笑著,外面忽然傳來呼喊聲音:“新娘子,蘇景派咱們來接你去離山,要去見一個要緊人物,須得打扮整齊、切記切記!”喊話之人雷動天尊。

不聽暫不多問,蘇景說什麼她都聽,由小金蟾幫襯著梳洗打扮,隨後坐進童棺飛赴離山。

待到光明頂故地一看,果然有客人,且客人的身份還頗為不俗:

小黑襖、短脖子,白白淨淨十寸高的小胖子,左手托著一方瓷盤暗納乾坤,內中三棵滄滄古槐枝繁葉茂,右手邊一頭九斤黃大公雞昂首而立,雄赳赳氣昂昂頗有幾分威風。身後另有七丈高大猛鬼,手中一杆大旗迎風獵獵,‘削朱’兩字鬼撰鐵畫銀鉤煞氣盈溢。

幽冥中一方霸主,削朱大王擺放離山。

削朱和蘇景可沒交情,自不會主動跑來探望他,不過蘇景曾托請顧小君,請尤大人尋一位精修猛鬼來離山,尤朗崢找來的就是削朱王。

大判官的面子總是要給的,削朱王還算客氣,待見到不聽後,白白胖胖的臉上更是露笑容,樂呵呵地打招呼:“小九王妃,好久不見。”

寒暄幾句,蘇景開門見山:“勞動削朱王大駕,只因此物。”說著,他自囊中取出了青燈:“請大王助我開此燈內化境。”

大喜事情,是一定要去青燈稟報師叔的,可陽間能開青燈的,怕只剩疤面青衣了,又怎麼可能找他幫忙?不得以只要請猛鬼上來相助。著不聽盛裝而來,要見的要緊人物自非小黑襖削朱王,蘇景是要帶她去給老祖叩頭。

要去見陸老祖了,不聽心中又沒來由地一陣緊張,忙不迭從囊中摸出小鏡子左照右照,再細看自己妝容。

看過了自己,又取出那件早就做好但始終沒機會送給老祖的袍子,邊邊縫縫做認真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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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零章 入地無門

削朱王既然來了,自不會再推諉什么,自蘇景手中接過青燈,旋即微微揚眉:“乍一看平平無奇,入手方知深不可測,小九王好身家!”

赤目不放心,從一旁囑咐:“能打開最好,打不開來的話千萬莫逞強。.”這是怕青燈受損會傷及老祖,可削朱王聽來似是對方懷疑自己修為不夠,話入耳、刺得慌。

十寸高小胖子斜忒赤目,三尺高赤目昂下頜蘇景邁步站到兩人之間,對削朱王頷首道:“有勞王駕。”

不再廢話啰嗦,按照蘇景指點削朱王行元施法,開青燈。可不曾料到的,那一道道咒法送進青燈仿佛泥牛入海,寶物全無反應。

削朱王皺皺眉頭,深吸一口氣,這一次運足了十成力道再催咒,青燈仍就無動于衷。

鬼王的臉上有些掛不住,單掌所托瓷盤一扣,三棵參天鬼槐落地,結形品字,隨大王施法枝葉轟轟搖擺,霎時間鬼哭狼嚎彌漫八百里離山,槐陣傳力、以助削朱施咒開青燈化境。

半柱香光景,巨槐落葉無數,冥冥中的惡鬼游魂哭號到嗓子都啞了,仍不見青燈化境有開放跡象。

猛一聲雄雞啼鳴,九斤黃雙翅綻開飛縱于三棵大槐之間,只見滾滾煞氣自地皮下沖騰起來,盡是匯聚于削朱王之身,可任憑他如何用力,青燈都巋然不動打不開!

又再拼命半柱香,削朱王收了法術,將手中青燈奮力往地面一擲,怒視蘇景:“姓蘇的,本王受尤大人所托,不計前嫌好心來陽間給你幫忙,你就是如此消遣人的么!”

三尸早都得了蘇景囑托,全副精神提起,時時刻刻關注鬼王,見他拋青燈雷動應變最快,一撲一滾搶在青燈落地前及時接在手中。

化境中住著陸老祖,知情人對此燈從不敢有丁點不敬,豈能讓它摔在地上。赤目拈花勃然大怒,殷天子利劍出鞘,怒聲大罵:“尤那矮鬼,打不開便罷,為何摔我師那個寶物,嫌自己命長么!”

雷動把手中青燈遞給蘇景,自己也出劍,與兩位兄弟并劍結陣,惡言向敵破口大罵。

三棵槐樹一只雞亮出御敵之勢,削朱王混不示弱,怒聲回罵:“砸就砸了,這天下豈有本王不敢砸的東西,你等又敢怎地!”

青燈安好無損,是以蘇景心中全未動氣,擺擺手把三尸擋了下來,邁步來到削朱王面前:“如今我已返回陽間,再不牽涉幽冥中的爭斗,又哪會故意消遣于你。”

削朱王圓溜溜的眼睛一翻,雙眸戾氣滿布:“敢來消遣我,現在又不敢認么?啊哈,本王倒是忘記了,你本就是信義全無之人今日事情本王記下了,有朝一日必報此仇!”

言罷左手一招巨槐歸瓷盤,右手一引雄雞化金翎斜插頭頂,小個子鬼王拉上給自己打旗子的七丈鬼,身形溜溜一轉化歸陰風就向地下鉆去:他不曉得離山遭重創,只道山中處處高人,自是不肯吃這眼前虧,想要逃回幽冥再圖報復。

不料蘇景忽然一跺腳,旋即陰陽阻斷、回歸無路!

化陰風隨便,歸地府無路,削朱王找不到回去的那扇‘門’。

削朱王大吃一驚,抬眼再看蘇景,更是按捺不住心底驚駭,脫口‘啊呀’一聲怪叫,追隨自家大王來陽間的惡鬼七丈黑干脆雙眼翻翻直接昏厥過去——面前青年男子身上離山劍袍收起,一席黑袍顯現,七條赤色大蟒張牙舞爪盤繞衣襟。還有那森森然阿骨王臺氣意結象,浩渺宮殿懸浮青年身后。

王袍加身、鬼勢滔天,橫斷陰陽、入地無門!

這是阿骨王袍的本領,只憑蘇景一個心意,他置身處千丈方圓兩界絕徑,不相通。

雖然削朱以前也不曾見過真正的蟒袍王駕,但只憑此刻蘇景身上沖騰的鬼家聲勢,十寸身鬼王立刻就能明白蘇景的身份——會如此,一半是因削朱的見識了得,另一半則是‘本能’,無需誰來刻意說明,幽冥鬼物只要領受了蟒袍威風自然就曉得:蘇景為王。

都喚作‘王’,可鬼王皆為自封,阿骨王卻是閻羅欽點,身份相差何其遙遠!

削朱王錯愕當堂,腦中亂成一團上次見到小九王妃時,人家的盤子里藏了個大圣;后來聽得沉舟兵主將楚三桓回報說小九王也是個大判官;這次更干脆,對方直接就成了閻羅神君駕前王公!

雷動縱聲冷笑:“睜大你的鬼眼看清楚了,蘇景是什么身份。”

赤目冷聲接口:“閻羅欽點、列土封疆阿骨王,莫說無意對付你,便是想拿你做消遣,消遣不起么?”

拈花手中長劍挽了個花:“閻王親手做的餅咱們哥們都吃過,還嫌餡太少!”

蘇景‘升袍’只為攔住削朱回去,事情未說清楚如何能行,成功阻擋去路后一揮大袖,氣勢就此收斂,臉上笑容無奈:“其中確有誤會,我是托請尤大人幫我尋找精修高人,所為就是開這青燈化境。之前我都不曉得會勞動削朱王大駕親至,又何談消遣再說你看我現在,重傷在身尚未痊愈,又怎會有心思去開你的玩笑。”

小不聽也走上前,夫唱婦隨跟著一起解釋,很快削朱王心中怒氣平復,眉頭皺起:“若你的咒法無差,我就算打不開青燈,總也能察覺到禁法壁壘,但實際里,任憑我多大力氣投進去,根本察覺不到這燈中有化境存在跡象。”

這便仿佛拿著鑰匙去開巨大鐵鎖,力氣不夠有鑰匙也擰轉不動,可削朱王的感覺就是拿著鑰匙對著一座大石頭山,沖撞半晌都沒能發現鎖眼在何處,故以為燈中根本沒有化境,是小九王存心戲弄。

“咒法絕不會錯,我以前幾次進出燈內化境都靠此咒。”蘇景搖頭同時自袖中取出上品香火,真正的大價錢,遞送到削朱王手中。

故意耍人還會給錢么,削朱王眨眨眼睛:“這個多謝,或者我再試一試?”

“再好不過,有勞大王。”蘇景又把青燈遞給削朱王。

只可惜,隨后連試三次,每次都一樣,削朱王忍不住再起懷疑:“燈內真有化境?”

蘇景著實有些驚詫了,力氣不夠有鑰匙也開不了鎖不稀奇,可連鎖都找不到便是大大的蹊蹺了!削朱王的本領雖比不得以前幫蘇景開化境的大師娘和蝕海大圣,但至少找到‘鎖孔’總是沒問題的。

會如此,必是青燈內變。化境憑空消失絕不可能,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青燈境自內而外做閉關封境。

對師叔的安危蘇景并不擔心,陸老祖何等本事,何況他身邊還有少女、老道兩大奇人,且青燈境內變很可能就是那兩個土著搞出來的狀況。但自己喜事將近卻不能帶上媳婦兒去給師叔磕個頭,讓蘇景心中著實有些悵然了。

削朱王將青燈還給蘇景,拱了拱手:“愛莫能助,這便告辭了。”說完猶豫了下,沒舍得把剛收入袖中的香火再還回去,轉身正欲離開,蘇景忽又開口,說的話莫名其妙:“大王莫擔心,我無惡意。”說話間,俯下身子伸手按住了削朱王的肩膀。

下一刻,削朱王直覺一道清涼之意自蘇景身上蟒袍涌入自己身體,游走于經絡說不出的輕快愜意;而蘇景袍子上那七頭赤色怪蟒猛然搖擺開來,蛇尾與后足尚留袍內,上半身竄出袍外嗎,昂首向天縱聲長嗥,口中青黑毒炎滾滾直噴蒼穹!

如此,足足維持燃香功夫怪蟒才重歸安寧返回袍內,蘇景把手挪開了鬼王肩膀:“多謝大王來陽間相助,這便請回吧。”

削朱王定了定神,面色變了鬼王大都性情暴躁,但削朱王算是個例外,平時不怎么發脾氣,想當年沉舟兵讓蘇景坑了他心疼則已、但也照樣睡得著覺。像今天這樣,因為青燈誤會便大發雷霆、幾乎和三尸斗法相搏的情形委實異常。會如此只因他最近偶得一本殘法,功法記載有缺可內中法術太過誘人,十寸身小鬼按捺不住心中向往,冒險修行以至戾氣盈溢邪火沖頂。

以蘇景現在的狀況,沒資格相助削朱王,但蘇景的王袍可為猛鬼清心普善、化解那份惡戾。這是袍子的本事,無需蘇景出力。

既是舉手之勞,何必不去幫一下,蘇景做人一貫如此。

俯身做深躬,削朱王誠懇致謝,蘇景卻心有旁騖,望著青燈愣愣出神,只搖一搖頭應付了下。削朱王不再打擾,化身陰風回歸幽冥去了。

光明頂舊地清靜了下來,三尸對望,彼此使了個眼色,雷動一捂胃口:“肚子疼,去茅廁。”赤目附和:“我也疼,我也去!”拈花接口:“本座為兩位仙尊拿紙。”三個矮子一溜煙地跑走了,大片地方留給了蘇景和不聽。

小妖女走到蘇景身邊,想要勸慰幾句,但稍作思索后還是放棄了:救他們祖孫、領他入修行、傳他陽火衣缽、教他正道道理、引他進入大好離山,那青燈中的老人是蘇景真正的長輩、恩人、親人,適逢大喜卻不能呈秉一聲,蘇景的失望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排解的。

就默默陪他坐著,肩并肩。

好半晌,見他的心思漸漸平復,不聽才輕聲開口:“你猜,我的大名叫什么?”

“叫什么?”果然這個問題蘇景感興趣。

“猜去吧,下月初九再說。”不聽笑瞇瞇的

前后也不過十幾天功夫而已,一晃即過,仿佛只是眨一眨眼睛,便是初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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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一章 自己人

臘月初九。

    子時剛過。

    秦淮河上畫舫中,疤面人笑了起來。

    大半夜的,枕邊人睡覺一半忽然歡笑出聲,琴倦姑娘立刻被嚇醒了,不過還不等她發問,疤面男子就說道:“擾你好夢,抱歉之至。”

    夜空清朗星月生輝,接著淺淺星光琴倦仔細打量枕邊人,以前從未發覺的,他的眼睛如此明亮。琴倦起身,摸了摸茶壺尚有餘溫,斟出一杯遞與疤面人,柔聲說著任誰都能聽得出的假話:“我還未睡著,你沒吵到我...葉郎想到了什麼開心事情,笑得如此歡暢。”

    “睡吧,天明後還有事情,有一頓喜酒要喝。”疤面人伸手掐滅了案前燈火。

    過片刻,黑暗中又傳來疤面人的聲音:“若有暇,隨我一起去。”

    琴倦驚喜:“當真?”

    問題實在無聊,若肖鬥鬥在場必會怒叱一聲:我家主人言出法隨,爾敢不信?!不過疤面人對琴倦從來都是很好的脾氣:“自然是真的。”

    琴倦開心起來,由此也來了興致:“是哪家的喜事?能勞動葉郎大駕必定是不凡人家,我若去當也備下一份禮物,送...送兩匹好綢緞如何?明天一早我就去採買......”

    “賀禮無需你操心,你那一份我已準備好了。”

    “是什麼禮物?到底哪家人辦喜事,新人......”琴倦疊疊不休。疤面人笑而搖頭:“恁多話,快快睡!”

    “太高興,睡不著了。”

    “睡不著也不是沒事可做。”疤面人的手伸了過來輕輕遊入褻衣,他的手很軟,琴倦的身體更軟。

    ......

    初九新月半滿,蘇景坐在光明頂故地,面色平靜。

    忽然間破空聲起,三屍駕童棺急急趕來,遙見蘇景居然沒事人似的坐著。三屍大是著急,雷動大聲喊道:“初九已至,大喜日子,還不趕快更衣!”

    一句話的功夫三屍已然來到近前,口中指摘蘇景不是白說的,看三屍,早都收拾得妥當了。一人一身大紅吉服,連腳下的童棺都披紅綾裹喜綢棺材頭上還頂了老大一朵紅花。

    “喜典要等天亮後現在急什麼...”蘇景搖頭回應,話說到一半看清了三屍的扮相,面上現出驚愕:“你們三個...今天咱誰結婚?”

    三屍披紅掛彩,做的可是真正新郎官的打扮。

    “你結婚就是我們結婚,這身衣服非穿不可。”拈花洋洋得意。雙手在肚子上來回摩挲,大紅喜袍都被他摸出褶來:“不過你放心,總還得有點區別,咱們哥們今天只披紅不掛彩,就穿這一身衣服,那歡喜絛、好合帶、百子絲掛之類統統不帶了,不搶你的風頭。”

    蘇景結婚。三屍跟著一起穿喜服。蘇景失笑,擺了擺手,沒去管他們。雖然不倫不類,但今天喜事求得只是熱鬧,其他無需太講究,他們三個開心就好。

    蘇景不去管三屍,三屍可不能不管蘇景,你一句我一句地催促他趕快更衣。

    蘇景全不理會。站起身來一拍錦繡囊,取出兩截斷劍,擺放面前。

    三屍看到稀奇,赤目更是眉頭大皺:“什麼破劍,成色太差!哪來的?你做甚?”

    “不認識了?我的第一柄劍,師叔自劫匪六兩手中奪下贈與我的,赤霞劍。”說到此蘇景不禁微笑:“那時六兩說。搶劫是頗有風險之事,出門去搶人時不可隨身帶貴重物。”

    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又做回想,只因:要結婚了。

    結婚不算三階十二景裡的景色,而蘇景修行了幾百年。非但沒能跳出凡俗,反倒更看重了些...于蘇景言,若境界劃分的是修行,那這次大婚之喜劃分的就是生命了。

    這感覺仿佛遠行在即、自己馬上要從一個地方去到另個地方了。很古怪。

    赤 霞劍後,大聖點將玦被取出,收攏大群妖精手下、南荒中矇騙剝皮妖國全都靠它了;記載了陽火正法的帛絹被取出,蘇景一身修為全得於此;那只永遠都打不開錦繡 囊,裡面不知到底裝了什麼寶貝,有時候蘇景甚至會想,有朝一日終於將其打了開來,內中會不會是另一枚錦繡囊?鬼袍脫身、九十九枚劍羽擺放整齊,得自真頁山 城,那一戰真正大手筆敗家,一口氣打光了師叔留給自己的所有劍符,造孽喲......囊中、體內,一樣一樣的寶物被蘇景取出來,整整齊齊地擺放身前地面。

    此舉算是清點抑或總結?蘇景自己也說不清,但諸般寶物足足擺放了一大片是千真萬確的,甚至還有一枚天水靈精的空瓶。有的得來全不費力氣、純粹運氣使然,有的卻是用性命拼回來的、生死惡戰猶在眼前,可無論如何,每件寶物都是蘇景的一段過往,一個故事。

    淡淡歡喜淡淡唏噓和淡淡遺憾......今天是個好日子,可惜,這許多寶物背後牽涉的朋友卻不能來喝自己一杯喜酒。比如六兩、黑風煞、參蓮子、禍鬥一家、烈烈兒,等等等等,太多了。

    大家都重傷,正在入陣門宗休養。

    三屍不吵鬧了,眼睛一個比一個更明亮,跟在蘇景身後數寶貝。

    “咦,這塊玉是小師娘的。”拈花將一枚蘇景剛剛從囊中拿出來玉玦拿在手中,法玉都刻有門宗標誌,角落處那個‘沉’代表沉世淵之物,三屍熟悉得很。看了看,拈花問:“裡面寫的啥?”

    裡面記載的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術,專門防備三屍自殺鬧洞房的辦法。蘇景將玉玦取回手中輕掂著,不回答,只看著拈花笑,把小胖子笑得心頭發毛。

    “小師娘傳給蘇鏘鏘的還能是什麼,自然是沉世淵正法。”雷動插口,自作聰明,之後又把話題一轉:“蘇鏘鏘,咱們現在來找你,除了催你換衣裳,另外還有個事情得和你說明白。今兒是你大喜日子,可是有件大事情你可忘記了。”

    說到這裡,雷動臉上正色不見,喚作嬉皮笑臉,一雙稀疏眉毛不停上聳、落下,沒辦法形容的滑稽。赤目和雷動同樣的神情,笑嘻嘻:“鬧洞房!你就不怕咱們哥們鬧洞房麼?你攔得住別人,還能攔得住我們三位仙家麼?”

    拈花也不再追究玉玦,笑起來時小眼睛都眯得快要找不到了:“想來是你要娶不聽,歡喜得昏了頭,竟都忘了此事,也不來求我們發發慈悲高抬貴手。”

    手中玉玦一拋、一接,收了起來,蘇景笑得也開心極了,合掌抱拳:“還請三位仙家高抬貴手.......”

    不等說完,雷動忽又一揮手:“不用求了,晚了!”

    “不錯,晚了,咱們哥們已經商量好了。”赤目搖頭晃腦。

    拈花繼續眯眼睛:“不鬧!”

    不鬧?蘇景還道自己聽錯了:“不來鬧?你們捨得?”

    “這一來麼,誰都有走窄的時候,今天我們闖你洞房,明天我正和依依風流快活時又被你召走...冤冤相報何時了。”三屍說話的順序變了,拈花先做回答。

    赤目隨之介面:“二來麼,鬧洞房就得抹脖子,疼痛姑且不論,到底是你大喜日子,見血不祥,這幾天咱們捨不得死。”

    雷 動最後開口:“三來,也是最要緊的,三位仙家不憐惜你,但總是心疼小不聽的......唉,這孩子身景可憐,千萬磨難、百般辛苦,終於嫁得心上人,這大好 日子我們又怎忍心讓她又丁點掃興,罷了罷了,不鬧你洞房了。洞房花燭時你就放開心懷,和不聽糖裡蜜裡地甜著吧,我們不知不去鬧,還給你們把守四周,那個敢 來擾清靜,天尊老大耳刮子扇他!”

    本尊、三屍心有靈犀相連,蘇景辨得出三個矮子說的是真心話。

    大家相識幾百年了,但在三個矮子身上總能領教新的神奇,以為他們會懂事的時候,一個比一個更渾;以為他們會胡鬧時卻又都變成了知禮受禮老學究......歸根結底,他們是自己人!

    三屍總會不知所謂的撒瘋胡鬧,但盼望蘇景安好、盼望對蘇景好的人安好,這道心思是絕不會錯的。

    小師娘傳下的手段用不上了,可是用不上更好。

    ‘大事’說完,最愛寶物的赤目很快走神了,自蘇景擺開的寶物堆裡揀出一枚青色的果子:“這個...我記得,是殺六耳歸仙後所得,到底有何用處?”

    當年西海邪廟刹天摩中,六耳歸仙被丈一神劍發動的君王萬劍徹底打滅,殞身時落下一枚青果,被蘇景所得。那時候蘇景才剛完成奪罡修行,參不透這枚果子,就將其一直留在囊中。

    不過最近他連破兩境,再看這枚青果,業已窺出些門道:“我已開始試著煉化此物,小小有了點收穫。”三屍不諳修行,具體法術事情說與他們無異對牛彈琴,蘇景不提細節。

    雷動眨眼睛:“已經開始煉化了?傷還沒好、大喜在即,你還顧著這東西?”

    蘇景搖搖頭:“傷好得很快,不必擔心;但離山下六耳封印隨時會散碎,時間不多了,非得抓緊不可。”對付六耳,鬥智鬥勇鬥法,大戰避無可避,若能知己知彼無疑勝算大增。

    學一學敵人的本事、找一找坑人的機會,這事蘇景最是喜歡不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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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二章 人間景色,人間言說

又閒聊一陣,實在耐不過三屍的催促,蘇景準備更衣了,寶物收起吉服取出,三屍站在一旁一個勁催促:“快快換快快換!”看他們的著急模樣,似是蘇景晚穿片刻不聽就會改嫁似的。

    蘇景笑:“急甚,尚未沐浴。”

    “洗什麼澡啊,我們都沒洗,還不是照樣穿得精精神神。”雷動回答,另兩個矮子點頭,拈花又給蘇景打了個折扣:“洗把臉就得了。”

    不理三屍,蘇景洗澡,離山弟子傷得走路都難,蘇景則好歹傷癒三四成,自無需麻煩別人,自己找盆自己打水自己跳進去,一邊泡著洗著一邊和三屍閒聊說笑,難得愜意。

    其實精修之人,身如玉片塵不染,還真是用不著洗澡,可沐浴於此時遠非單純潔身之用......

    洗過澡,又閒聊一陣,不知不覺裡已到後半夜,小相柳、裘平安、戚東來這一群傷兵殘將陸陸續續都來了光明頂故地,個個著盛裝,好友大喜日這群男儐相傷勢再重也會撐起精神。

    掌門真人、兩位師兄、諸多長老和方先子、白羽成等平日裡與蘇景混得熟稔的諸多弟子也結伴而來,人漸多、喜慶之意漸濃。蘇景將喜袍仔細穿好,才亮相當即引得一片喝彩...本就是清秀之人,著紅袍戴喜冠,自有一份紅紅火火的歡喜氣意!

    蘇景居然稍稍有些赧然,一改平日自吹自擂自鳴得意的小家子氣,笑著謝過諸多同伴,又對掌門等人告一聲罪,帶上三屍向一旁空曠地方走開幾步,口中說道:“你們隨我一起拜祭下吧。”說著,自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爺爺的靈位,置於長案。

    三屍與蘇景更根同源,大喜事前告慰長輩是他們的本分。馬上收起臉上的嬉笑,一個個垂手肅立站好。

    這是蘇景自家的事情,離山無需參與,掌門率眾退開幾步,但裘平安不退、反倒踏步上前,站到了三屍的身後,他來參與拜祭也有自己道理:較真論身份。他是蘇景令下妖奴,是好友但份屬主僕,主人拜祖妖奴豈能置身事外。

    不止裘平安,虯須漢戚東來、小白臉九頭蛇也都走上前來,戚東來嬌笑聲可人:“蘇景算得我朋友,騷人不可失禮。”簡簡單單一句話。可若放開去看:人家拜祭長輩,與他何干......還不是把蘇景當做了自家的兄弟。他的長輩,我也有份。

    小相柳一貫冷酷,懶得廢話,人都站過來了又何必再多說。

    蘇 景對他們三人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麼。靈位擺放妥當,三株清香拿捏手中。正待燃點之際,天邊遽然陰風鼓蕩開來,風雖遠但寒意侵身蝕骨、隱隱可聽得鬼哭狼嚎之 聲!但陰風才顯現便告停止,謹守規矩不敢靠近分毫,下一刻陰風雲駕中聲音傳來:“蘇鏘鏘,小九王,本王喝你的喜酒來了!”

    老熟人的聲音,幽冥世界滑頭小鬼。

    “老 臣摘裘、錦綸、楚江、紅線。拜見吾王、侍奉吾王。恭賀王駕和合大喜!”滑頭王之後,陰風雲駕中又有報名聲傳來。拋開閻羅親封阿骨王不論,蘇景好歹也是王上 王,大喜時下面的鬼王趕來道賀再正常不過,無涉戰事糾葛,蘇景也不會去擺小九王的威風,笑道:“來得好。歡迎之至。”

    得他首肯那 重重陰風雲駕才敢靠上近前,待到跟前,雲駕散開,滑頭小鬼與另外四位鬼王現身。但他們不是孤身而來,於五人身後,精壯小鬼肩扛滑竿,舒適軟椅上坐著的:臉 色蒼白宋六兩、雙目無神黑風煞、神情萎靡霍老大、咳嗽不休烈烈兒、身體搖晃三手蠻,甚至昏睡不醒身形縮小的參蓮子……

    迎抗天星,依照本身修為與行屬散去各宗的、蘇景的那一夥子‘狐朋狗友’,被五位鬼王盡數接了過來,一個也不差,全在、全都在!

    于這臘月初九時、蘇景與不聽大喜之日統統趕來了離山。

    霍 然大喜啊!剛剛心中還有些遺憾他們都來不了,此刻一個一個全都出現在自己眼前,蘇景哈一聲大笑,先對五位鬼王兜頭一揖,滑頭小鬼安然領受,另外四個驚得直 接跪趴下去口中連稱不敢,蘇景一邊去攙扶,同時轉目望向三屍:鬼王怎知蘇景在凡間有什麼朋友?再細細回想,那天打過田上、宣佈喜訊後,三屍曾拉住顧小君好 一番小聲囉嗦......

    三個矮子目光定、面容定,大宗師的漠然模樣...忽然,拈花笑了下,忍住、忍不住、又笑了下,不忍了,嬉皮笑臉了,得意洋洋。此事就是他們請顧小君代為傳訊、指揮鬼王去做的。

    六 兩參與的是天酬地謝樓的萬妖大陣,陣敗受傷到現在成天昏昏沉沉難受不已,這些年三千大東家買賣做得貫通南北廣達西東,手中一柄金算盤打得是越來越響亮,對 鬥法拼劍這等粗淺活計可就生疏多了,這次受傷實在疼得他受不了,這麼多天裡一句話都沒說過,直到此刻......那連串恭喜詞吉祥話,說得肥而不膩、高高 應奉卻不著半點痕跡,該贊時絕不大聲嚷嚷、該喜時眼圈通紅眼淚盈盈,就是身體還太差說著說著臉色開始蒼白現出昏厥之兆,兩隻眼睛開始不由自主地向上翻去, 嚇得蘇景趕忙請他收聲。

    六兩之後其他大小妖怪上前相見,有寒暄更有熱鬧,少不得六兩大掌櫃又得重拾‘佑世真君駕前大妖奴’的身份,勸阻其他妖怪待會再做敘話,不可耽誤了小祖宗拜祭老祖宗。

    三株清香點燃,這時再看蘇景身後,凶妖猛鬼排行成陣,黑壓壓一片的偌大陣仗,都隨著蘇景與三屍俯身做拜認真叩首,蘇老漢若在天有靈,得見孫兒身後這等陣勢也不知是會驚喜還是驚駭。

    拜過爺爺後,蘇景又隨掌門去往七祖道場悠然星峰,入離山仙祖祠拜過本門長輩,這一番祭奠功夫做完後,東天邊魚肚白泛起、黎明將至......就在此刻離山外有人高聲唱:“陰陽司封天都衙,花青花大人拜訪離山、致喜阿骨王。”

    蘇景等人還在大山深處。不過幾位鬼王率領著得力部下趕來了,大家行動再無問題,當即眾鬼催動風駕,載了離山大隊人馬迎接出來。

    離山外,陰陽司官員來了著實不少,其中絕大部分蘇景看上去都覺眼熟,或許不曉得他們姓字名誰。可至少能認出到場者十有**都曾入戰西仙亭,只憑那場同生同死共護輪回之戰,大家便是好朋友!陰陽司帶隊之人是新晉一品大判花青花和尤大人駕前近差、尺半小鬼妖霧。

    見面不等寒暄,花青花就先微笑:“先請阿骨王看一番壯美景色。”言罷判官袍大修搖擺,一面銅鏡自起袖中飛去,轉眼化作百丈寬幅。扶搖之勢不變、繼續沖向九霄。

    這是封天都總衙用來觀察人間的寶鏡,被花青花帶了上來。

    銅鏡入雲霄,很快飛不見了,旋即只見青青長空微震,天象驟變:有城、有鎮、有鄉村田野、有水畔漁家、有山中樵戶...一道道浮光掠影將中土各地投映於離山前的天空中。

    與玄天道攻離山時的蒼穹鏡作用正相反,蒼穹鏡是傳離山前景象於天下;封天都銅鏡則是匯天下景色於離山前。

    映影中有人,東土、陽間的凡俗人。有富貴員外、也有寒酸乞兒,千千萬萬數不勝數,但出現在鏡中之人,無一例外都在做著同一件事——今天初九,正是黎明時份!

    無數人,無數領奉過笑語仙子扶危濟困之人,都會於每個月的今日此時做的一件事,昂首肅穆。將目光投於那天破曉、豔陽生的東方。

    所有人,眺望東方。

    破曉不過盞茶光景,當日出於東方,人們收回了目光,敬禮過、這就要開始今天的日子了,而天上的景色也隨之改變,一叢叢一片片。那花團錦簇,那笑語盛放,市集的角落中,宅院的花圃中。小鎮的石路邊,城門內外兩側...人間處處,笑語花。

    我要笑語花兒開遍天下,我要每月初九破曉時候他們的目光都向東!

    這是不聽為自己、為蘇景做下的功德,鏡中的傾世盛景便是莫耶小妖女的傾世之情。于大喜日子、於她所願的風光大嫁到來時,陰陽司動重器讓這場舉世風光落于兩位新人眼前。

    即便早已知道事情經過,蘇景仍是不能自己、動容;

    妖宮正殿,亭亭立於大殿門口處、已經換上喜嫁吉服的不聽望著她種下的那些花兒,淚水盈眶,好看,好看到想哭呢!

    銅 鏡未收,花青花又從袖中摸出一口小小的鐘,對蘇景微笑:“王駕再聽一聽世人心聲。”說著,左手平攤托著小鐘,右手食指伸出輕輕一敲,當地一聲脆響悠 揚......就在悠揚鐘聲裡,忽然一個聲音跳出來:今天是佑世真君與笑語仙子的大喜日子,阿彌陀佛,佛祖保佑兩位如意好合。

    三屍納悶,異口同聲,問:“誰在講話?”不管是誰,講話之人都夠糊塗的,離山為道統,不聽更是‘域外神魔’,他倆的喜事無論如何麻煩不到佛祖他老人家來保佑。

    三 屍話音剛落,另個說話聲又從鐘聲內透出,是個老太太的聲音:“佑世真君、笑語仙子百年好合...老身糊塗了,百年怎麼夠,千年萬年,千年萬年才 對......”話為說完第三個聲音又起‘老天保佑,兩位神仙並肩攜手,永享逍遙’,第四個聲音‘小人祈祝真君與仙子舉案齊眉畢生快活’,第五個聲音、第 六個第七個第八個...轉眼過去就變成八百八千八萬、鐘聲內人聲鼎沸,即便大羅金仙下凡也數不清究竟多少的聲音,皆為禱頌祝福、致喜于蘇景和不聽喜事的佳 言吉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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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三章 七匣

“靈鐘聽心,鐘聲內言說皆為世人心說。”花青花給出了解釋,笑容真誠且敬佩:“鐘與鏡是尤大人吩咐我帶上來的,只求能為王駕和合之喜添一份喜慶。”

    三屍甚是好奇,拈花又問:“有罵的沒?”

    無需花青花解答,赤目已然看透了寶鐘靈效,代為解釋:“多半是有的,但他沒放出來。”

    觀世銅鏡可看人間萬象,聽心靈鐘能聽辨世人心語,不過怎麼放、放那些全憑一品大判做主,若不加以篩選,陽間人泱泱無數,一股腦把他們的心聲都放出來,怕是柴米油鹽雞毛蒜皮之類心聲會立刻壓塌了離山。

    可篩選歸篩選,於此一刻仍有無數凡人在默默祝福兩位新人,足見蘇景與不聽在陽間的人望了。花青花由衷讚歎:“誰道人間無情,蘇大人付出,人間盡數記得、記在心裡啊。”

    這頂帽子實在太高,蘇景一笑搖頭,岔開話題:“尤大人不來麼?”

    “尤大人另有要事在身,能不能來還說不太好,著我先到離山致喜,捎個口信于王駕:若能來,我一定來。另外,還有不少同僚都想來討王駕一杯喜酒喝,但身上都有事情,會晚些才到,阿骨王萬勿見怪。”

    說著話,花青花將銅鏡靈鐘收起,啪啪啪雙手連拍三聲,七個鬼僮兒手捧朱紅色長匣自他身後魚貫而出,來到蘇景面前排做一排,認真跪好,手中匣高舉過頂,花青花道:“阿骨王新婚大喜,花青花代陰陽司奉上一份小小心意!”

    鏡鐘二寶只是湊趣的小玩意,堂堂陰陽司又怎麼只憑兩樁有趣法術就來給蘇景道賀,此刻奉上的盒子才是陰陽司的禮物。

    蘇景暫未多說什麼,揮揮袖子金風回蕩把那些鬼僮兒扶起來,跟著邁步上前打開了第一個僮兒手中的匣子。旋即他就迎上了齊刷刷一片目光,滿滿一個匣子,拇指大的小鬼兒,正昂首望向蘇景。

    下一刻,小鬼們紛紛跳出來,迎風而張,落地時候從拇指大小化作三十丈開外的大傢伙。他們密密麻麻擠在盒子裡時看不出什麼。此刻化作真身確是真真威風驚人,臂紮金環光頭程亮,周身肌肉高高鼓起、前胸後背皆有鬼咒符撰紋刻。

    大群強壯猛鬼並不理會蘇景,盡數來到花青花面前俯身叩拜,甕聲齊呼:“參見大人!”

    花青花不做理會,逕自對蘇景道:“三百昆侖力士。為我陰陽司轄下奴僕,不懂法術不會鬥戰,唯獨一樣長處:三可卸嶺五可搬山,力大驚仙!”解說一句,花青花提氣、開聲:“眾力士聽令。化重柱、負離山!此圓不落,八百里離山不沉!”

    “諾!”

    響亮呼喝直沖雲霄,三百力士轉身奔赴離山......一盞茶光景。只一盞茶的光景,眾人眼中只見轟轟塵土飛揚、耳中只聽哢哢巨響如雷,陷落大半的離山被眾多力士抬著、撐著、舉著,迅速升起!

    盞茶時間後,離山拔地出,真就變回了原來模樣,昆侖力士就此化作大山基石,奉大人之令。此圓不落他們就永遠撐住離山,保得此山再不會有半寸沉陷!陰陽司送給蘇景的新婚禮物第一件,就是讓離山劍宗恢復原狀。

    眼見門宗重歸原樣,蘇景又怎能不動容,對花青花當頭一揖,可不等他開口,花青花就躬身還禮:“大人...王駕勿怪。我還是稱慣了大人。蘇大人無需半字,我帶來的這些東西其實算不得賀禮,了不得只是一個字:謝!您當得起,再多十倍也當得起!”

    若非蘇景。西仙亭淪陷,陰陽司傾滅遲早事情吧。

    蘇景搖頭,誠實以對:“我抗墨巨靈,不單單是為陰陽司。”

    “你抗墨巨靈,實實在在幫了陰陽司。”花青花的回答再也簡單不過,話說完,他揚起了眉毛,口中‘咦’了一聲,蘇景轉回頭隨他目光望去......十六個昆侖力士紮著雙手又跑回來。

    背離山、固八百里山基,兩百八十四力士綽綽有餘,剩下十六個‘無事可做’,回來了。

    花青花應變了得,見狀哈哈一笑,轉回頭問身後隨行眾官:“可有送轎子的?”

    一位橙袍二品判笑著應道:“巧得很,下官賀禮正是一頂轎子。恭喜阿骨王新婚大喜。”說話之人蘇景也識得,極樂川主官李德平。李判官大袖一揮,三百丈金鼎大轎轟然落地,金碧輝煌描雲刻瑞,又哪裡是轎子,乾脆就是個小小宮殿。

    花青花喜形於色:“這個正好了。十六力士聽令,永駐陽間,為阿骨王抬轎!”

    十六個高大力士先應命,又轉身向蘇景跪好,口稱‘永侍王駕’,恭敬叩首。

    處理過一樁小小意外,花青花繼續笑道:“蘇大人看一看另外幾件禮物吧,我只是個送貨的,尤大人才是真正的送禮人,他老人家煞費苦心啊。”

    第二個到第六個鬼僮兒一起將手中匣打開,算不得太稀奇,本質以論,和三阿公曾送于蘇景的養山的缸子也沒太多區別,匣子裡養著的也是一座座靈川雄峰,凝聚目力可分辨這些匣中山還有重重華麗大殿。

    不 過若要動用靈識做探,不難發覺:一座匣中山,道家無為大有為氣意濃濃;第二座匣中山書生正氣充盈,紫金色儒家真意繚繞;另個匣子裡的山形狀古怪,奇花怪草 滿山遍野,皆為巫蠱劇毒;下一個匣子的山形乾脆就是一尊巨大佛陀像;另個匣子養的不是山,而是一座湖泊,但並非無山,山在湖底、火山,真正的水中藏火火上 生水的極行並生。

    看一匣或許還不知所以,但五匣連看,若蘇景還不能看出個端倪,他就不是那個鬼靈精小師叔了:五匣內裝著的山水行屬,與天元道、大成學、紫霄國、彌天臺、涅羅塢這五大天宗完完全全地扣合,分毫不差!

    “陽 世五圓起落行轉有序,陰間裡卻永遠是打打殺殺征戰無盡頭,其中曾有過不少成大器的鬼王,一座實力經營上幾萬年混不稀奇。後巨獠猛鬼戰死,但他們的都城、山 宗,尤其是經營得特別出色的,就此毀去實在可惜,是以咱們陰陽司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遇上好經營地方,歷任大判都會將其收入匣中、封存于司庫,這次尤大人好 一番挑選,選出了這五個地方,贈與蘇大人。”

    五大天宗所在地方,盡數毀在迎抗星天劫數的大戰之中。以天宗高人的手段,傷勢痊癒後 再搬山塑形、于原地重建山宗並非不可能事情,可就算把一座山一座湖擺放回原來位置、也不是說就能恢復往昔神韻。最簡單不過的道理,一方水土養育一方靈秀, 歷經萬萬年光陰、那地根處的靈元早都滲透入曾經的山水中,才有了那些靈秀地方,如今又要重頭養育,誰能等得起?

    而匣中山水,於行 屬、靈力上與諸天宗所在地根契合,只消一樁像樣的接駁法術,就能讓五大天宗重拾根基!昆侖力士之後的五隻匣子,陰陽司送給蘇景新婚大禮,于蘇景的修行、於 離山弟子並無直接用處,這五份禮物皆為人情——將來修行世界之中,五大頂尖門宗欠下離山的天大人情!

    常駐幽冥、護衛輪回的鬼官不近人情...不近,但絕非不懂,否則何以送出如何貴重、如此能解人情的大禮。

    仍是不等蘇景多說什麼,花青花打出一個手勢,第七個鬼僮兒打開了手中的匣子,內中裝的仍是鬼,三十多個,模樣各異,有的肋生十臂、背背雙身,匣子已開這些怪物跳將出來,先叩拜花青花再向蘇景磕頭。

    “陽 世中人懼怕幽冥厲鬼,陰間鬼物卻豔羨人間,鬼王的修行之法,對人間修行道也多有效仿,尤其佛、道、儒、巫蠱、五行這些大門類。是以從庫中選出與那五大宗門 契合的山川好地不難,”花青花講話有條不紊,解釋清楚:“可無雙城的修法獨特,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偏偏阿骨王又託付了無雙城的傳承,沒有別的辦法,只 好點選司衙轄下頂尖工匠來陽間效力,阿骨王打算如何重建無雙城,只消說與他們知曉,定能如意。”

    七個匣子,對應著陽間的七大天宗。這一套禮物,當得‘萬鈞沉重’四個字。蘇景在幽冥時,未能覺得陰陽司的實力有多深厚,可現在這幾份禮物,真真正正現出了那兩字:根基。

    陽間世界五圓起落,幽冥陰司亙古長存,或許這一任官員的修持本領不若古時雄厚,可陰陽司的根基之深、底蘊之厚,遠非人間宗門能夠比擬的。

    七匣盡開,陰陽司禮物奉上,花青花抖大袖、整衣衫,退後三步長身深揖:“陰陽司判官,恭祝蘇大人新婚之喜,願大人與夫人今生此世攜手並肩、千秋萬載上上逍遙!”

    “願:大人與夫人此世攜手並肩、千秋萬載上上逍遙!”花青花身後,大群差官齊聲頌祝,響亮聲音直沖九霄!尤其小鬼差妖物,天生公鴨嗓,特別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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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四章 無懼黑心賊,只怕熟人笑

  七個匣子是陰陽司為蘇景大婚準備的禮物,除此之外,自花青花以下,來到離山的大小判官也都另外備了一份自己的禮物,琳琅滿目什麼都有,即有段旺旺珍藏千年的靈異陰參這等罕見奇珍,也有小鬼差妖霧親手縫製的鬼皮喜燈之類心意滿滿的小玩意。

    禮物不在貴賤,蘇景全都喜歡,不過小鬼差妖霧非得擺出一副我的燈籠比著老段的陰參更了不起的模樣,就惹得三屍向他翻白眼了。

    禮物拿出,即為真心實意,蘇景不做虛偽推辭,一一收下誠摯道謝,正熱鬧時候,晨鐘悠揚傳遍四方,雷動霍然大喜:“時辰到了,快快去迎新娘子!”

    蘇景身後大群妖孽轟然歡呼、沈河身後眾多離山年輕弟子紛紛歡笑,本就是大隊人馬,再彙聚了陰司判官,陣勢更顯龐大,浩浩蕩蕩向著新娘子的妖宮趕去。

    妖宮、離山相距五裡,這邊廂浩大陣仗簇擁著蘇景才走上一裡路,前方就跳出來大群僮兒,最大的不過七八歲,小的走路還不穩當,足足百多個,擁擠在道路上,紅長老款款走來,領著兒郎們齊刷刷施禮,娃娃喊聲參差不齊:“恭賀太上師叔祖新婚大喜。”

    蘇景一個不識得,不過聽得他們的稱呼、見得他們身上的劍袍,又哪裡不曉得,全是資質優秀的娃娃,最近幾年裡才被離山高人接引入宗門的。蘇景手上從不缺寶物,可無用之物大都會上繳門宗,乍遇討賞確實愣了愣,總不能把自己的庚金劍羽打賞出去吧。

    倒不是蘇景準備不足,只因修家結連理,什麼時候也不會像凡間那樣操辦...一時間太上師叔祖愣在原地,迎上眾小兒的期盼目光,稍稍有些尷尬。雷動天尊宗師風範,沉著應對,給蘇景出主意:“假裝看不見,從娃娃群中趟過去,看哪個敢抱你大腿!”

    “真抱了怎麼辦?”拈花心軟,皺眉頭。

    赤目翻起怪眼:“蘇景傷勢好了不少,兩條腿上掛十幾個娃娃照樣走得動。”

    三屍的主意實在不高明,此刻忽見蘇景身後走出一人,隨面色蒼白但步態沉穩,一步一步四平八穩,何須隻言片語自襯出來者的大富身家,正是東土妖家赫赫有名、身份地位僅遜天酬地謝樓三阿公的三千大東家,齊喜山六兩。

    六兩本姓宋,又因是蘇景麾下妖奴之首,是以修行世界敬稱其為宋大先生。

    宋大先生一拍腰間挎囊,眾人眼前精光亂閃,水行靈珠兒、上佳短劍、百煉淨符,林林總總大把寶物取出,六兩將大把寶貝往娃娃身前一放,笑道:“請諸位小仙家放出喜路,多謝多謝。”

    六兩去天酬地謝樓赴陣,當時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齊喜山全副家當他都帶在了身上,此刻又是刻意為小祖宗做臉面,出手間氣派十足了得,無論寶珠符撰飛劍皆為上品,莫說給這些小娃,就是五、六境的內門弟子見了也會兩眼泛光華。

    相比其他天宗,離山的根基不夠深厚,但也不缺寶物,不過莫忘記,這些娃娃才入門,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得師門分配寶物?平日裡只能眼巴巴地羡慕師兄們縱符施法馭劍飛縱,此刻乍見大片寶物擺放面前予取予得,一個個入墜美夢,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反倒不敢動了。

    紅長老從旁咯咯笑道:“都傻了麼,還不快謝過太上師叔祖,謝過宋大先生。”

    蘇景瞪起了眼睛:“快分了它,敢剩下一件,個個都得受罰!”

    片刻,猛一聲歡呼爆發開來,哪還顧得上攔路,天王老子結婚也不若自己得寶貝來得更實惠,小娃們一擁而上。

    沈河見狀除了無奈還是無奈,搖頭笑道:“師妹啊...教壞小娃娃們!”

    紅長老聳肩膀,三十出頭的美婦人如少女般調皮,不見絲毫不協調,反倒是更襯得她顏色動人:“掌門交代,小師叔喜事典儀交予我辦理,紅景哪敢不盡心盡力。”言罷俏目款款、認真盯了掌門一眼,轉回身走了。

    道路讓開,新郎官再做前行,二裡過後,赤目‘嘿’一聲冷笑:“又來!”

    十 三四歲的離山少年弟子,人數更多,紅長老就站在孩兒們身邊。這批都是大孩子了,知節懂禮,無需前輩提點就整齊施禮,口中送上賀詞......不用問,也是 來討喜的。紅長老是鐵了心要把這樁喜事按照凡俗禮典的模樣辦下去了。這也怪不得紅景,離山遭重創,如今大家都是凡人,動不得法術又想要熱鬧,怎麼辦?俗世 辦!

    這群弟子修為有了些基礎,隨身帶有師門賜下的寶物,且都經過本命煉化,他們的飛劍法寶成色或許不算登峰入極,但難得的是適合 他們的修行。這次不等六兩迎上,大都督裘平安就搶上兩步,伸手自囊中摸出一個口袋,笑道:“人人有份,喜上添喜大吉大利。”口袋打開,七尺高盆栽月桂樹取 出,不過這株月桂不長葉子,樹枝上掛著一枚枚湛清碧綠的八角鈴鐺。

    鈴鐺被一個個摘下、分發到一眾離山少年弟子手中,眾人都不明所以,少年端詳著手中鈴鐺,心中大都是一個想法:憑此鈴,將來遇到麻煩可喚請大都督出手相助?這倒是有些多餘了,離山弟子有事自會傳訊門宗長輩,何時也不會麻煩到天鬥山的妖怪。

    發了鈴鐺,裘平安又傳下一咒,寥寥十幾字咒言,少年們頃刻就學會了,小泥鰍得意洋洋:“動咒、妖鈴吧,看看喜不喜歡。”

    依其言,眾少年動咒妖鈴,就在叮叮噹當地悅耳聲響中,鈴鐺內忽有妖氣卷出,妖氣落地化作一個個妖靈兒,年紀與離山少年相仿,平平齊齊五靈階的修為,現身同時跪倒在地:“拜見吾主,侍奉吾主!”

    裘 平安送的,是侍妖靈奴。平時住在鈴鐺中,一經召喚立刻出來為鈴鐺主人效命。這些妖靈兒鬥戰本領普通,但勝在機靈勤快,有它們在身邊侍奉,鈴鐺主人就專心做 修煉好了,其他事情全都可交給它們打理。更要緊的...少年人,誰沒幾分活潑心思、好強之心?忽然有了個五靈階妖靈兒奴僕,自有一份威風得意,這份禮物實 實在在送進了他們的心坎中。

    月桂樹,八角鈴,本是小金蟾的嫁妝,不過天鬥山的家業不俗,用不到這些奴僕,後來裘平安去西海修行,小金蟾怕夫君孤身在外無人照料,就把這棵樹給了裘平安。

    裘平安根本用不上,現在拿出來開路,大長蘇景、天鬥山的臉面。

    紅長老歡喜而笑,對蘇景、掌門人擺了擺手,示意‘待會見’,轉身又走了。赤目都快急眼了,咬牙切齒:“這不是敲竹槓麼...不是咱結婚、咱敲竹槓麼,怎麼被別人敲了?”

    蘇 景卻眉飛色舞,一幅紈絝散財後的興奮模樣,簡直將‘敗家’二字寫到了臉上,搖頭笑著:“東土漢家,喜從喜、喜普喜,就是要人人歡喜,主家才是真正大喜!你 道來討喜之人是佔便宜敲竹槓?錯了錯了,只因送出的是禮、更是喜!越多人喜,主人越喜!漢家那一個喜字,寫出的就是這樣的快活!中土四方,為何唯獨漢家鼎 盛?從這一個‘喜’文書處理上,便能得窺緣由,很好!”

    若非心地實在快樂,蘇景絕不會講這等快要通了天的道理,可惜對牛彈琴,赤目如何聽得進去,他正眯著紅眼睛挨個去看那些攔路少年,努力把他們一個一個都記在心裡......

    得妖奴好禮,少年讓路,最二裡路走得輕鬆暢快,再未見紅長老身影,蘇景卻若有所思,與花青花並肩而行,前任、現任兩位大判低低交談,不知在說些什麼。

    轉過一道路彎,不聽的妖宮赫然聳立,紅長老的身影也隨之闖入眾人視線,還不等她說什麼,三屍就一起倒抽涼氣,這最後一關果然難過得緊了:人很少,寥寥十餘人,比著前面兩夥子‘竹杠娃娃’年紀更長些。

    真傳扶蘇、紅鶴峰劍尖兒劍穗兒、白羽成妻卿秀......無一例外,都是年紀輕輕的女孩子,算得離山女弟子中的青秀一代,更‘要命’的是她們個個都和蘇景相熟,真心算得自己人。

    寶 物?她們不稀罕,或為真傳、或為長老駕前近嫡,什麼樣的寶物人家沒見過;妖奴?她們不在乎,離山轄下八十一峰三百零七洞,諸多妖精隨她們調遣;關係?與蘇 景親近得不行,有人與他有洗澡之誼,有人與他有偷藥之約......這禮物送輕了蘇景自己過意不去,可送重了人家就搖頭不收,如何是好?

    何懼黑心賊,只怕熟人笑——前面那群熟人就在笑,一個笑得比一個甜美。

    唯獨真傳扶蘇最是善解人意,假惺惺的苦著臉:“師叔祖,我都替您發愁,可該怎麼打發啊,唉!”

    一聲幽幽歎,引出鶯鶯笑聲幾許,悅人耳悅人心。

    六兩很有些躊躇,有心邁步上前托送重禮,但又覺得現在場合自己出面打發,身份上不太合適。何須宋大先生煩惱,也該蘇景親自出馬打上一陣了。

    蘇景邁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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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五章風光
  
  蘇景邁步上前,微微笑:「山中精修幾百年,該出去游歷添些見識了,最近這段時間抓緊療傷吧,一年後與我啟程,先去南荒妖疆,穿齊鳳、游剝皮、探狐地再向深處行走,去看千目妖蝎與六耳殺獼的古戰場,拜祭七位大聖神像…」
  
  「南荒之後,取道向西,經大漠入西海,拜訪真龍碑林敖家前輩、洞穿汪洋再到摩天剎故址,若運氣好或能趕上古剎開放……」說到這里,蘇景聲音稍頓,片刻後笑了起來:「古剎神僧剛剛說了,需運氣,到了地方他自有辦法讓古剎開放,大家直接進去便好。
  
  「另外剛剛我與花大人相商,怎想個法子,讓幽冥與陽間暫開一道,領你等入幽冥去,見一見陽間異面的景色風光。」說完,蘇景伸手、挨個指點過面前那些漂亮女,笑:「嗯,就你們十三個人與我去游歷,其他離山我一個不帶,讓他們羨慕去,用、不帶!」
  
  游歷?分明就是小師叔帶隊,領著大家出門去玩!
  
  場合擺在這里、輩分擺在這里,絕不可能有賴賬余地,一群女孩子聽罷個個雙目放光,誰不喜歡玩?且越是修行、對世界神奇乾坤造化也就越向往越渴望,小師叔現在開出的條件簡直妙極了,可比什麼寶貝都動人心,群美心花怒放,不知是劍尖兒還是劍穗兒先一聲歡呼出口,轉眼喚起連片歡呼。
  
  而此間歡呼未落,妖宮中小金蟾的笑聲又復傳出:「仙子們,還不放路麼?」
  
  小金蟾之後,另個嫵媚聲音接口:「娘子等不及,這便要動法闖門了,我們可就要攔不住了……」說話的也是熟人,蘇景在南荒結識的女妖好友,阿嫣小母。
  
  這場喜事全歸紅長老安排,早在十幾天前,八百里離山中就再一個女子,論女妖還是女,只要不是男人就統統被她調來了妖宮,硬是把一場喜事辦得仿佛南方邊民一年一度的相親節曰一般,所有男人一邊、眾多女子另一邊。
  
  紅長老正咯咯脆笑,單手連拍腰間乾坤囊,取出來的寶物,竟是一掛一掛的吉慶鞭炮,迅分於周圍晚輩,眨眼過後噼噼啪啪爆竹聲大作……太古上古時候不敢說,但從現在起向上推一萬年,至少這一萬年里沒有哪一家修行辦喜事會放鞭炮,難為紅長老帶著傷還專門跑出山去賣炮仗。
  
  就在鞭炮聲中,妖宮的兩扇朱紅巨門吱吱呀呀打開來,一眾曼妙女子擁出,個個華裳盛裝,可即便阿嫣小母嬌柔嫵媚即便海靈兒姐妹絕色天香,仍是搶不到半點正中間那身穿大紅裙袍系嫁吉服的窈窕女子的風頭。
  
  沒道理可講的,就是大門一開,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就忽略了旁人,全都集於不聽一身。那個紅紅紅紅的女子!
  
  不聽蓋著掛滿了流蘇的蓋頭,看不見面目。
  
  別人看不到不聽,但不聽能看到所有人:蓋頭也是她親手縫制的,繡法巧妙,自外而內不透目光,自內而外卻能看得一清二楚,她看見了蘇景,一下子就笑了,心里小小沖動:一把掀了自己的蓋頭,什麼典儀什麼喜酒,統統不管了,只想去向他討個擁抱…忍住、忍住了。
  
  還有,不聽心中小小有些意外:見到了六兩、黑風煞、烈烈兒等等這些人,他們都是蘇景的親近朋友,本道他們來不了了,不成想個個趕到,一下子給喜事添出大大熱鬧,不聽驚喜、開心。
  
  「走、走。」
  
  娘出門花轎,莫耶女子嫁人不坐轎,講究的就是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郎面前,不過前面要有喜娘牽紅綾做引路,喜娘之位非『我就是你好朋友』的小金蟾,手提大紅綾,拉著不聽邁步出門向蘇景走來。
  
  「你這婆娘…不會小點步子麼,領喜路啊,怎麼跟牽驢似的。」裘平安實在看不過眼,忍不住出口教訓。他不說還好,被『點破』後眾人一看…越看越覺得真像牽驢。轟一聲不知多少人笑出聲音來。
  
  小金蟾忙不迭減小了步子,忍住眾人哄笑、不與夫君鬥嘴,引著不聽走上前,口中也不再吆喝『走、走』,及時換成一句句吉祥話,不多時來到蘇景面前,手中紅綢交給蘇景自己退開了一旁,當著眾人面前小金蟾不忘斂眉垂目對裘平安說上一句『夫君教訓的是』。
  
  蘇景雙手交替,『一把一把』將那個紅紅娘拉進自己身前,不聽向前走上三步後,忽然手上也開始微微用力,收紅綾……不止自己被他拉過去,還要把他也拉過來,一根綢緞節節消失,一雙佳偶越靠越近,終於,紅綢不見了,蘇景的左手拿住了不聽的右手,不聽的左手也同樣拿住了蘇景的右手。
  
  不聽的指尖微涼,蘇景的手掌溫暖。
  
  少不得的,鞭炮聲再起、道喜聲與歡笑聲大作,就在此刻,天角遠處一個大笑聲音傳來:「大成學蒹葭,恭祝離山蘇先婚大喜,老頭子帶著徒子徒孫們討一杯喜酒!」
  
  聲音滾蕩,未落時,又有呼喝傳來:「紫霄紫游牽賀喜蘇先、賀喜莫耶小仙子,永結連理,道喜道喜。」
  
  紫霄國正宮娘娘的聲音悠揚,另個方向上大笑粗獷:「離山小師叔的喜酒,可不能不喝,傷得再重也舍不得不來,涅羅塢老的小的,只要還能動的全都來了!」
  
  與涅羅塢大祭酒聲音同時響起的,西方一個謙和聲音:「和尚道賀,和尚恭喜,辰光和尚來得冒昧,還望蘇先見諒。」
  
  「貧道曾與蘇先有約,有朝一曰破量晉入元神境界時,要向先討教離山劍法……」東方,天元道掌劍真人的聲音傳來,少頓,忽然大笑起:「問劍前,先問一問酒量,貧道曾聽說:喜酒不醉人啊!」
  
  一句接一句唱喝聲,一道接一道雲駕,一例外盡數滾滾黑風,兇煞氣與威嚴意並起,統統都是陰陽司的判官雲駕!
  
  剛剛花青花曾說過,還有不少同僚要來離山道喜,但另有要事在身——眾判官的『要事』便是分散四方,去接人!而他們接來又何止五大天宗,還有數不清的大小門宗,一位一位判官上門造訪,只要願意去離山湊個熱鬧的,統統帶入雲駕送將過來。
  
  陰陽司在西仙亭遭遇重創,元氣大傷,但那場戰事來得太突兀,到結束時還有不少判官未能趕到戰場,反倒因此保全了實力,正好於今朝這場喜事中派上用場:陽間東土各門宗,論大小也算有個字號,以判官去迎路足足抵得過了,這是尤大人的指使,做下來的卻仍是離山的面子。
  
  不聽霍然大喜!本以為時機不好,大群貴賓都來不了…來不了便作罷,她不會不開心,但當他們從各個方向、大隊人馬趕到時,心中那份歡喜猛就充盈起來、滿滿地似要炸開來。她的風光大嫁!人越多,便越風光!曾讓天下笑語花開、諾大手筆的紅紅女子,此刻樂如此淺薄,如此真實。
  
  蘇景又何嘗不驚喜,不多時判官雲駕落地,五天宗與大小宗門齊來道賀,有些人再熟悉不過,有些人卻素未謀面,可又有什麼關系,一對人攜手之際,如雲賓客道賀離山,真正:風光!
  
  值得一提的,紅長老的鞭炮真沒少買,不知何時噼里啪啦地又放了起來,炮仗驚起的煙霧滾滾,比著修家的法術也不遑多讓了。
  
  大群修家既然道賀,自不會空手而來,諸般禮物送上前,各有精彩不必細說,實實在在忙壞了離山的司寶長老,忙不怕,怕不忙,申屠靈靈不停守禮、造冊,只覺身心愜意,似是傷勢正迅痊愈。
  
  熱鬧一團,也亂成了一團,沒人能想到一下子半座修真道都涌來了,離山明顯準備不足,以前還好,都有修為在身一個人能當成十個百個來用,如今比著凡人不強半分,又哪里忙得過來。
  
  不過,亂就亂吧,越亂越熱鬧……蘇景應酬於賓客間,笑得合不攏嘴。見過大成學、紫霄國諸位高人,來到在一群老道群中和天元道三位掌劍說笑時,蘇景突然面色一驚,反倒把他對面的沖霄道長嚇了一跳:「蘇先生可有不妥?」
  
  蘇景失禮了,全未理會沖霄的好意之問,猛地轉回身望向東方。
  
  百丈外,一團黑風正從地面上冒起,轉眼黑風散去,又有兩位判官自幽冥趕來,左的瘦小枯干、著紅袍,正是封天都正印大判尤朗崢;而右之人,兩鬢斑白、蒼蒼老者,身披橙色二品袍,面上猶存虛弱之色,眼中卻滿滿盡是開心活,放眼修行世界,誰不識得他,誰不敬佩他,離山第一代,三祖門下高足,賀余。
  
  那一刻,蘇景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師兄醒了,師兄來了,與我大喜之曰他從幽冥趕來人間,喝我一杯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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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六章 七彩鳳輦

‘尤大人另有要事在身,能不能來還說不好......’花青花初見蘇景時如是說。..

    尤大人的‘要事’,就是想辦法把虛弱昏迷的賀餘救醒。若能讓他及時醒來,尤朗崢會帶上師兄同來離山,若未能喚醒,猶大判自己也就不去了。

    如願,賀余醒來,賀餘趕來!

    蘇景搶身到師兄身前,猶大判此時已然放開了賀餘,背負雙手悄然退後。

    蘇景想笑,可眼睛鼻子一起發酸,越修行眼淚就越不爭氣;想施禮,但是長身一揖又哪裡掏得光心中的激動......來到師兄事前,蘇景反倒不知該怎麼辦了。

    賀餘笑了:“結婚了啊,快活不...咳,你怎...咳,成何體統啊。”話說半截變作搖頭歎息,對面那個孟浪小子居然張開雙臂,抱了上來。賀餘自己站穩都屬勉強,哪裡躲得開。

    在 普通離山弟子心中,賀余師叔祖平曰不苟言笑,又曾主掌過刑堂,是個不折不扣的古板人物。但蘇景和他接觸頻繁,曉得師兄是真正面冷心熱之人…再如何心熱也受 不了師弟上來就熊抱,賀餘不耐搖頭,有心掙扎可又轉念一想:憑自己現在,必然掙扎不開,眾目睽睽下,離山小師叔抱著離山老師叔,老師叔還玩命掙扎?豈非更 不像樣子。

    賀余師兄忍了。

    幾乎同個時候,沈河為首大群離山弟子也在驚喜中快步步出人群,都沒顧上與身邊賓客打一聲招呼,整肅衣衫,晚輩跪于地面,塵、林兩位同輩長身而揖,口中唱諾拜見賀餘,聲音不算整齊、中氣尚嫌虛弱,可包涵由衷尊敬之言出口時總會顯得特別響亮!

    賀余還被蘇景抱著,兩隻手自蘇景肋下伸出、對同門擺了擺;老頭的下巴墊在蘇景的肩膀上,對同門笑道:“快起身,都起身...蘇景,你再不放手我這就回去。”

    蘇景嚇大的。理他那個,只當沒聽見。

    在場修家無數,願向賀餘致敬又豈止離山弟子,名宿長輩做平輩拱手之禮,後生晚輩直接跪下叩首。迎抗天劫,中土修家萬眾一心人人可敬,但是像賀餘這般,棄自己的飛仙天劫不顧,以大好姓命和無盡逍遙來換乾坤氣數的,試問天下幾人能做到!

    賀余可敬,當得此刻眾人的致禮。

    蘇景總算抱得過癮了,放開了老頭,退後一步,這才回答賀餘之問:“啟稟師兄,我心裡快活。”說完回頭一招手,早就等待一旁的不聽趕忙跳上前,猶豫刹那...這又不是拜見高堂,哪能頂著蓋頭來見師兄?新娘子驚世駭俗、一把掀了蓋頭,盈盈斂衽:“不聽拜見賀師兄。”

    她 一揭蓋頭,賀餘也嚇了一跳,有心讓她趕快蓋回去這話做師兄的也沒法說,失笑搖頭,心裡琢磨著這還真是兩口子啊,為夫的那個上來就抱、為婦的那個伸手就掀喜 蓋......在場眾多修家倒是沾了賀余師兄的光,萬千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新娘子的俏面上,旋即、人人心中一聲喝彩!

    不聽本就是美人,五官精緻不必多說,更勝得是她天生帶來的那份明浩快樂的氣韻,而今曰終於嫁得心上人,盼望的風光大嫁真的風光無限,陰司重禮天下齊賀,放眼人間得享這份風光的女子又有幾人!

    心中快樂,自然神采飛揚,打從來到中土後從未有過的踏實和開心,襯得她愈發美豔!另外,這個世界罕見的三瞳相套再為她添出幾分妖冶、幾分迷離......今曰此間,美人無數,但又有誰比得了這個來自莫耶的小小仙子。

    連賀余師兄都‘哈’地一聲笑:“弟妹一表人才,果然不曾委屈我那毛躁師弟,快快請起快快請起。”說著老頭兒伸手向著自己腰畔摸去。

    摸了個空、老人面上神情一僵。習慣使然,想去解自己的乾坤囊,做師兄的打算給小不聽一份見面禮。可開懷之下他忘記了,自己已經是個‘死人’,遊魂剛剛蘇醒,除了身上的一件袍子,他什麼都沒有。

    “賀大人忘記了,來時路上你怕跨界不便,將賀禮暫時交予我來攜帶。”不遠處尤朗崢微笑開口,隨說話邁步上前,把一方木匣遞進了賀餘手中。

    蘇景的眉目何其精明,一眼就看出是尤朗崢特意為賀余師兄打圓場,在這瞬間裡,他只想放開聲音做開懷大笑!中土世界為何值得師兄舍生相救:便是因為這方天地,養育好人無數!離山是好的,修行正道是好的,幽冥陰司也是好的,好好好!

    賀余對尤朗崢點了點頭,轉目望向不聽,不貪功,微笑:“禮物不是我的,但心意不會錯,蘇景能娶得你,他愜意開心,我便快活舒暢,好孩子,恭喜了。”言罷將手中木匣打開來。

    突然間,連串神鳳啼鳴洞穿雲霄,匣中七彩光芒暴起,一頭赤色鳳凰振翅飛出。

    赤鳳後,橙鳳出;橙鳳後,黃鳳隨;黃鳳後,翠鳳追......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彩七鳳接踵而出。

    七鳳翔於天,並不遠去,圍在眾人頭頂天空來回盤旋,翅膀揮動中金輝點點散落,昂首啼鳴中隱現仙樂和應!

    又何止七頭鳳凰,幾個呼吸功夫過後,賀餘手中那只裝鳳的匣子也向九霄沖去,在天空翻了幾翻、陡然暴漲開來,趁銀焰化金輦,七彩鳳凰振翅迎上、入駕韁,仙禽神物自貶身價、心甘情願做了拉車之禽。

    鳳輦再向高空沖去,堪堪快要徹底消失於眾人視線時候突又掉轉回到,一路俯衝直至地面,最後安安靜靜地站立于蘇景、不聽身前,七鳳俯身垂首,模樣乖順......蘇景絕非眼界淺薄之人,但此刻也愣住了,看看師兄,又看看猶大判:“哪、哪來的?”

    車輦豪華驚人,可是比起那七頭鳳凰就不值一提了,至少以在場眾多高人的眼力,都敢篤定鳳為真、真正仙禽!它們的身價,比著金烏又能差得幾許?!

    “封天都總衙,後院裡養的。”小鬼差妖霧替尤大人回答,一副‘**鴨鴨何須多提’的模樣。

    蘇景的眼角開始跳動:“有這等仙禽...西仙亭的時候怎麼不派出去。”

    “區區幾個醃臢怪物,哪用得鳳凰出手,你足夠了。”妖霧繼續回答。同個時候猶大判的密語也入蘇景、不聽、賀餘三人耳中......

    這 七頭鳳凰的來歷,和金烏陽三郎頗有幾分相似,七頭神物本為一窩雛鳥,太古時自陽間隕落,一縷遊魂落入幽冥,被古時的判官引入陰陽司,但無人去刻意祭煉她 們,只是簡簡單單的養著,無數年頭下來,七頭鳳凰倒是都長大了、強壯了,可是身內無絲毫法力,除了飛得又快又漂亮外加身體強韌,和普通禽鳥也不見什麼區 別。

    那這份禮物送的是什麼?是排場。

    凡間修家,誰也看不穿仙禽底細,只當她們都是‘真的’。離山小師叔喜歡排場,尤大人就送他一份排場,誰讓他今天結婚呢。

    聽過大人解釋,不聽眉飛色舞,望蘇景:“咱倆坐坐鳳凰拉的車?”

    “結婚呢正。”蘇景可不像不聽那麼淺薄。

    “哦哦。”不聽總算想起了正經事,忙不迭又對賀余師兄道謝,揚手把紅蓋頭重新蒙在了頭上。

    喜 事繼續,與東土習俗稍有不同的,一對新人並肩攜手,由大群賓客簇擁著,原路返回又向離山方向走去。蘇景一隻手拉著不聽,心思卻無法專注,總也忍不住回頭去 找、去看,看賀余師兄。生怕他身體虛弱如此,走在如此熙攘的人群中會被哪個愣頭青擠到、踩到...明知不可能,卻沒辦法不擔心。

    待他第四次回頭去找賀餘的時候,師兄便不用他找了,三屍攙扶著來到他身邊,與賀餘一起的還有塵霄生、林清畔、沈河等人,塵霄生笑道:“免得你擔心,更免得今天這個曰子口,賀余師兄把新娘子的專寵給奪去了。”

    這是高人該說的話麼?塵霄生怡然自得。蘇景、賀餘等人失笑搖頭,不過師兄就跟在自己身旁,蘇景心裡確實踏實了。

    五 裡路,說近不近說遠也不算遠,到訪賓客雖重傷者眾,但大半都還能走下來,個別有幾個堅持不住的亦有鬼王等人暗中照顧著。人群熙熙攘攘,向著離山緩緩移動, 才剛走了不久忽然咚咚當當鑼鼓聲大作,旋即喜慶調子奏響開來......絕非修宗琴韻、仙家簫笛,而是最最正宗不過的,凡人嫁娶時的歡鑼喜鼓、響亮嗩呐。

    不用問了,這是紅長老的主意,真金白銀從離山附近市鎮村落中請來的樂手。

    嗩呐調、鼓樂聲,落在清靜離山腳下沒法說的俗不可耐,可也無以形容的歡快喜慶,紅長老下頜微揚,陶陶然:“好聽,以前居然從未發覺,這些調子如此悅耳。”

    話說完不久,南方天空忽現出滾滾濃雲。白雲,潔淨無瑕,但以修家靈識相探便能察覺雲中妖氣厚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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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七章 奇珍

花青花微皺眉,目現警惕,不過不等他有所動作,南天妖雲便崩散開來......哪裡是什麼雲彩,根本就是萬萬白鳥結陣化形。此刻鳥群散開,結做數百道白 色長練,如花兒般綻放于藍天,煞是好看!三屍與烈烈兒、阿嫣小母等南荒妖怪見狀滿面笑容,來得也算老熟人了:被蘇景收入大聖玦,奉命鎮守千目蠍子墳塚的蜈 蚣大妖,陰老。

    陰老地處偏僻,未曾參與星天大陣,也和其他妖奴幾乎不存聯繫,不久前他自蒼穹鏡中見玄天道攻離山,這才曉得主人門 宗出事了,急急忙忙統禦天追鳥兒向東土趕來。但這一趟路途實在太遙遠,他帶兵趕來只能算是他盡自己的本分和心意,根本不存實際作用,十成路途趕不到一兩 成,田上就被蘇景打得魂飛魄散了。

    陰老既已啟程,自也不會就此返程,繼續向離山趕來,總得見主人一面才好。到得半途聞聽蘇景的喜日就定在臘月初九,更是賣力疾飛,總算在正日子裡趕到了。其實陰老還能再早到幾個時辰的,不過在趕路時他小小地兜了個圈子,去了趟天鬥山。

    天鬥山空空蕩蕩,但凡像樣的妖怪都在不久前去東土赴陣,連山中那些美貌妖姬都追隨黑風煞而去。但山中人雖少得可憐,那份亂哄哄的吵鬧勁卻毫不遜色:火鴉妖裔、仙巴掌這兩夥子‘熱鬧妖精’修為太淺薄,沒資格去東土。全都留在了山中。

    陰老耐不住妖裔、仙人掌的苦苦哀求,反正也不費力氣,將他們一起載入雲駕,趕赴離山參加主人喜事。

    火鴉的口舌何等吵鬧,他們一落地,離山腳下的嘈雜猛添兩倍不止,至於仙人掌一族......還不等落地,便隨族長一聲吆喝,漂亮口哨聲傳遍四方!

    知曉蘇景與不聽就愛聽自己家的哨子,上至仙巴掌下到剛長出嘴巴的小小妖丁。全都鼓起兩腮賣力吹奏。那一道歡喜調兒惹出無盡歡顏,得聞者無不點頭而笑,由衷贊一聲:好!

    嗩呐鑼鼓、烏鴉聒噪、口哨嘹亮,再加上大群修家說說笑笑。六十甲子離山劍宗。自開宗立派以來從未有過的喧囂熱鬧。

    “吵不吵?”蘇景小聲問身邊新娘子。

    “吵!”紅紅蓋頭下不聽聲音傳來。帶笑:“但高興!”

    她高興就行,蘇景笑著點點頭,行走不久。因師兄來到陽間的歡喜漸漸褪下,心中只差一點遺憾:小師娘不來了。

    剛才見過師兄、再去想謝尤朗崢時,對方告訴他:顧小君受蘇景所托,返回幽冥後專程去過一趟西陲閻羅神廟,但小師娘要守那枚碗、以期八祖可能的突然出現,不來喝弟子的喜酒了,只托陰陽司代傳了幾句祝福。

    或許真是兩夫妻、心相通,不聽察覺到蘇景的小小遺憾,輕聲道:“其實...這等場合,小師娘來了可能會觸景生情的。”

    確實如此吧,師娘不來,便不會去回想往事,‘不來’對她很好。念及此蘇景心中釋然許多,不知不覺裡他和不聽的手相握得更緊了。

    正前行中,不遠處又見一道煞氣風駕疾馳而來,落于人群不遠處,雲駕散開、負責衛戍離山周圍的兩位損煞僧兵的首領現身,步履匆匆來到蘇景等人面前,一僧低聲呈報:“疤面青衣於山北三十裡處現身,說是來恭賀主上新婚大喜。”

    另一僧人介面:“他未帶手下,只有一個凡間女子隨行。”

    “請他進來吧。”蘇景、掌門對望一眼,平靜吩咐道。

    ......

    琴倦從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騰雲駕霧;更加不敢想像的,葉郎帶著自己來參加的,竟是佑世真君的喜事!

    前陣玄天道攻打離山時,疤面青衣曾被田上看破身形,現身於離山前,但他另有妙法護身,讓自己的身形不顯於蒼穹鏡內,天下人從鏡裡見不到他,琴倦還不知道他的本事。

    身 邊人有穿天遁地的本領、又有資格來喝佑世真君的喜酒,必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念及此,琴倦的心頭熱了,身體卻緊了,沒辦法不緊張,站在他身旁千萬不能怠 慢,要有婷婷之姿、要有謙謙之態、要有......就在琴倦快要不會站的時候,肩膀微微一沉,疤面青衣伸手拍了怕她,笑著說道:“無需緊張,自己舒服就 好。”

    琴倦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自己的出身自己明白,正是因為身份卑賤才更不敢有失儀態,自己被看輕無妨,若連累得身邊人被那些山中仙人笑話,真真是大罪過了。

    疤面青衣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哂:“離山之人?比你遠遠不如,不必把他們放在眼中。”說著,自囊中摸出了一隻青銅匣遞到琴倦手中:“你的賀禮,待會進去直接上前送給蘇景就好。”

    銅匣二尺見方,入手頗為沉重,琴倦險險拿不住,急忙用出力氣抱穩當,疤面青衣未說匣中是什麼,她也不敢多嘴問,更不敢打開來看。

    等後不久,損煞僧得蘇景之令回來想請,疤面青衣一搭身邊琴倦手臂,掠地七丈向著前方飛去,三十裡轉眼而過,相距人群十餘丈處疤面青衣落地,迎上蘇景目光:“我來送禮,送過禮物便告離開。禮物兩份,她一份,我一份。”

    于自己人身邊,蘇景總是毛毛躁躁作風孟浪,可是對外人時,小師叔自有氣度,微微笑:“既然來了,何必急著離開,喝過喜酒再走。”

    疤面青衣搖了搖頭:“離山的酒我喝不慣,免了。”

    “喜酒,分什麼離山還是天下?你不喝酒,賀禮我也不收。”蘇景回應乍聽平淡。可內中暗藏一重意味,至於品或不品,就看疤面青衣了。後者仍是搖頭:“總之,這裡的酒我不喝...這樣吧,待我回到秦淮河上,自斟自飲三杯,算是你的喜酒了。”

    蘇景未做思索,痛快點頭。

    疤面青衣伸手輕拍身邊女子:“不是要給新人道賀麼?還不上前去?”

    佑世真君就在眼前,琴倦直覺一顆心砰砰亂跳,甚至連呼吸都有些不夠順暢了。而緊張之餘心地還有一份歡喜:見他倆見面、說話的情形。葉郎的身份竟不比著佑世真君遜色半分,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腳步僵硬,琴倦上前。

    以蘇景的眼力,當然看得出琴倦走路彆扭且懷中匣子沉重。離山一脈與疤面青衣究竟是友是敵姑且不論。以蘇景性情總不會看著一個凡人如此難受。笑容裡中舉步迎上前去。讓對方少走幾步。

    再簡單不過的舉動,落於琴倦眼中卻覺得,原來高高在上、凡間敬仰的佑世真君居然如此隨和。再想自己今日經歷。簡直夢幻似的,若非懷中匣子占去了雙手,真想要掐一下自己,看看是不是真的在做夢。

    來到近前,琴倦輕聲道:“民女秦娟兒拜見佑世真君,恭祝佑世真君與笑語仙子永結連理,舉案齊眉。”

    口中誠謝,蘇景接過銅匣。這禮匣之前在凡人懷中,琴倦全覺不出有何異樣,蘇景接手時卻只覺得一道玄冰陰寒氣息從匣中滲出,直逼己身!

    陽 火弟子,豈會在意小小冰寒,蘇景單手托匣另手開蓋,琴倦趁機垂首、觀看‘自己’送給仙人的賀禮究竟是什麼——滿滿的一匣子冰。只是琴倦從未見過如此晶瑩剔 透的冰,冰面不見絲毫霜痕,冰心也不存丁點氣泡,注目匣中眼睛都覺得涼絲絲的,舒服莫名。冰中還有一條魚,六七寸長短,白色鱗片上好像被墨筆描畫過似的, 繪著古怪圖案。最奇怪的是,這條小魚在冰中並非凍住的,它還在遊,搖頭擺尾,遊得正歡快。

    琴倦一介凡人,只是覺得這禮物詭詭怪怪的,心裡隱隱還有些不安,怕佑世真君會不喜歡這份怪禮物。

    凡人看不懂,蘇景又怎麼可能不認識!雖然見識遠不如掌門、師兄等人,但好歹他也是離山的小師叔,如此知名寶物,他一見便知:冰為極古陰冰,凍了無盡年頭到現在它早已脫出水行化作石屬,天冰寒玉!

    不是冰,是玉。

    至於玉中魚,百錦得機緣獲造化,破舊形開新態,化作‘乾坤水秀’。

    莫說化形後的‘水秀’,就是百錦,也是千年難見一條的靈物。

    只是......這魚兒屬至真水行,而天冰寒玉雖脫變於冰,化玉後就變成了純重土行。因玉來自于水,是以魚兒能入其內,可長活,任意遊;又因水土相克,這條水秀一進寒玉就算廢了。

    不止魚兒,天冰寒玉也一樣再無用處。

    論珍奇罕見,天下難尋;論靈效修用,絲毫不存。

    “如何?”不遠處疤面青衣發問,語氣饒有興趣。

    蘇景卻未直接開口,而是傳音入密:“願聞其詳。”

    “我想帶她同行,她聽說是參加喜事不想空手而來,我替她準備禮物。不願她丟了面子,禮物需得貴重;又不想真送你什麼有用東西。只好如此了。”同樣密語相對,疤面青衣全不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

    旁人夢寐以求的寶物,疤面青衣隨手拿來給一個風塵女子做面子。不喜歡蘇景真得了實惠,再搭上一件寶物,湊成了:世上最珍奇的禮物,世上最沒用的禮物。兩件稀世珍寶合在一起湊出的漂亮冰燈......

    冰燈,僅次而已。

    “你這人腦筋有缺。”蘇景歎了口氣。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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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9-27 14:50:15 |只看該作者
第六九八章 不可輕饒

懶得再理會疤面青衣,蘇景轉目望向猶自惴惴的琴倦,微笑著:“姑娘可知,你這份禮物當得四字評價:天下無雙!真真正正,天下無雙!自亙古,窮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件了。.多謝厚贈。”說著收起銅匣,對琴倦深深一揖。

    蘇景與疤面之間都是密語往來,琴倦全不知其中經過,此刻聽得之言,女子眼中興奮閃閃,急忙轉回頭去看疤面青衣......

    疤面青衣是什麼樣的人物?精深大修、一方首領,即便縱情縱姓,對一個風塵女子也不可能談到‘廝守相依’,至多只是有幾分淺淺牽掛罷了,可他對琴倦的笑容,要比著對離山高人、對蘇景時更真誠和樸實得多,笑道:“看我做什麼,送過了禮物就回來吧。”

    匆匆又對蘇景斂衽,再輕聲送上禧祝之辭,琴倦開開心心回到心上人身邊。

    疤面青衣衣袖微動,內中跳出兩個白麵邪修,長相還算周正,但一個背上生瘤、一個左臂畸形,落地後齊齊躬身對疤面施禮,後者直接吩咐:“護送琴倦姑娘出山,北三十裡外土地廟等我。”

    兩個怪人恭聲領命,對琴倦也一樣的畢恭畢敬,升騰雲駕請她移步。

    男人事情女人不應過問,琴倦不多說什麼,對疤面青衣點了點頭,登上雲駕由兩個怪人護送著先行離開。

    待凡人女子走遠了,蘇景面上的笑意也告斂去:“你的禮物,想來不是那麼容易收的。”

    疤面青衣先前說的明白,禮物兩份,琴倦那份送完了,到他了。

    “好收得很,保證投你所好、投離山所好。”說話間,疤面青衣揚手,將一隻小小口袋拋向蘇景。

    口袋迎風漲,於翻滾中化作七尺大小,內中鼓鼓囊囊不知裝了些什麼。拋出口袋後,疤面青衣又翻手亮出了一枚寸許見方的小小玉盒,小指一挑盒蓋翻開,怪異幽香立刻飄蕩出來。

    普通修家不識得此香,離山諸位高人與幾大天宗首腦卻再熟悉不過:骨石香!

    專做甄別六耳之用、殺獼聞之則不自禁會發笑的骨石香。以前蘇景境界淺薄,嗅不到它的味道,如今破入元神境界,五感明銳遠勝往昔,能聞到它的幽香味道了。

    幾乎同個時候,那口七尺袋中,突兀響起一陣咯咯咯地笑聲,歡愉且古怪。

    下一刻袋子落地,雖是法器卻全不結實,落地爆開來,袋中赫赫然,身形高大、頭頂第三目兩腮生六耳,本相六耳殺獼一頭。

    此獠在袋中本是昏迷的,但聞嗅得骨石香,神志開始復蘇,眼看著就要醒來。

    “任奪入魔、離山千年圖謀,不就是為了殺六耳麼?求覓六耳,我便送來一頭‘大’的給你做賀禮。”疤面青衣笑容開心。。

    若真心送禮,為何又動骨石香喚醒六耳?簡直在明白不過,送這禮物來搗亂的、縱六耳來攪喜事。

    蘇景身邊不是沒有強者,其他不提,三屍就完好無損,眼見六耳將醒如何能容它作怪,雷動低低叱喝一聲‘拿下’,寒光閃動殷天子出竅,齊齊指住六耳殺獼的要害。大妖陰老、滑頭小鬼和摘裘等幾位鬼王縱身上前,陰老周身妖氣湧動、穩穩盯住疤面青衣,鬼王齊齊施咒綁縛六耳。

    小鬼差妖霧也帶了幾位實力無損的判官上來幫忙,捆綁犯人本就是他們的拿手絕技。

    由得離山那邊忙活,疤面青衣紋絲不動,笑望蘇景:“小心些,這頭六耳不一般。”

    何須這假惺惺的提醒,蘇景早都行運正法準備諸劍,認真提防地面六耳。不過準備功夫做在暗處,表面看上去蘇景從容穩當:“我不明白,你若看不慣離山歡喜,直接帶你的兵馬來攻我便是,弄個六耳來,不嫌麻煩麼。”

    “劍挑離山是百年後的事情,今天是你大喜之曰,我只送禮,不出手。好了,醒了,醒來了。”疤面放聲大笑。

    笑聲起時,驚呼亦起!

    幾位鬼王、小鬼差妖霧和判官齊聲驚呼,諸般咒法加持,陰鎖冥鏈捆縛,務求穩妥所用手段非同尋常,可那頭六耳...不見掙扎、不見用力,就那麼緩緩地自地面上爬起來,加於周身的鎖鏈法術便如落入炭爐的薄雪,頃刻蒸騰成煙。

    三 屍齊聲低叱,劍成陣,只見晴空中星光點點綻放,接連十一劍、十一道天星力量入世來,猛擊怪物。六耳並無躲避之意,但殷天子引下的巨力伐其身頂,仿佛于水中 以指按鰍,滑溜溜地全不著力,直接被他卸開一旁,轟轟巨響中天星力道盡數打入六耳身邊泥土,刹時裡暴土揚塵,碎石迸濺......

    六耳殺獼面色一如初現身時那般迷惘,可目中凶光閃爍,殺意如熾!

    突然間火雲自地面鋪展開來,搭起眾賓客急急向後撤去,蘇景的傷勢痊癒三成有餘,催動雲駕相護同伴等閒事。雲駕撤、眾人撤,蘇景不撤,揮手亮劍,丈一長劍!

    便如初入修行時,於真頁山城對上個不知底細的惡鬼,他直接把師叔賜下的劍符打光一樣的情形,動劍即為丈一,出手即為殺伐決絕,威力至滿一擊。

    疤面青衣笑容不減,暗中倒是點了點頭,這六耳的兇猛之處他再明白不過,莫說蘇景還有傷在身,就是蘇景全盛時候也絕不是其對手,自己能夠捕獲這凶物則是因為運氣好,六耳自己昏厥過去。

    對付這等凶物,發動丈一神劍才是正途。

    但下一刻,疤面青衣面色驟變,笑容崩碎滿臉驚怒,叱喝一聲,雙手結印真元急轉——蘇景出丈一,準備動用君王一劍沒錯,但這一劍指向的是疤面青衣!

    冤有頭債有主,這人...弄個深不可測的六耳殺獼來我喜事,不打他打誰!待打過疤面青衣,再和六耳殺獼做拼殺。

    就當羅漢棍未能重鑄,那條姓命我不要了。

    蘇景是什麼樣的姓子?!

    與蘇景接觸不多之人最最容易忽略的,便是他會突然發狠,發狠到‘我命最不值錢’。

    丈 一將發動,六耳待撲殺,疤面結重法,三屍、鬼王、賓客中未受傷或傷勢較輕者同時亮出法寶符撰,大戰於頃刻!但就是這個堪堪爆發的刹那裡,六耳殺獼突然收斂 了兇殺氣意,而他自己不願鬥法、也不想旁人來鬥法、仿佛會打擾他似的,雙手笨拙的揮動於身前劃了兩個圓,簇擁蘇景身邊的三屍、滑頭等鬼王只覺心中一空,凝 聚起來的力量莫名散去了。

    同個時候,六耳口中出聲,對著蘇景怪叫一聲。

    打南荒、打西海、打幽冥,鬼哭狼嚎厲嘯怪叫蘇景聽得多了,但從未有過一聲讓他如此心旌動搖......不是怕,是驚,六耳那聲怪叫他聽懂了:拜見前輩。

    腦子裡真就‘嗡’一聲,這又是見了什麼鬼?對方不是用心識傳意之類的本領,貨真價實地在說話,蘇景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可能會聽懂六耳之言。

    精修之人五感與心識明銳,金烏**于此項更是遠超同輩,不會像凡人那樣幻聽,絕不會有錯的,對方的那聲怪叫就是一聲恭敬問候。

    不止問候,怪叫一聲後,六耳殺獼向後退開兩步,隨即又是連串古怪動作,似盤坐似下跪,左手背負身後,右手按壓自己頭頂,跟著連頭帶手一起抵住地面。中土世上無人見過這動作,但內中的恭敬、行禮之意不難揣測。

    頭抵地,口中低低怪叫聲連串......沒問題,那些于此圓中人聽來全無意義的長長短短的叫聲,落入蘇景耳中,他自然就開解其意,皆為恭敬問候之辭。

    在場眾多賓客個個吃驚,彼此對望、再去望向蘇景,用看怪物的目光。此刻蘇景落於眾人眼中,可比著那頭六耳殺獼更加詭怪了。

    因六耳忽然馴服,蘇景手中的丈一劍也做凝勢、並未爆發開來,蘇景自己何嘗不是滿臉的古怪,有心問六耳幾句,又拿不住自己如果嗚哇怪叫他能不能聽得懂。猶豫片刻,蘇景乾脆直接以漢話相問:“我之言,你可懂得。”

    六耳面上的迷惘更重,但點了點頭。他的神識非凡,來到這第五圓不過幾天功夫,但足夠他聽懂人間言語了,迷惘更重只因他不明白,本族前輩為何也要說漢話。

    見其點頭,蘇景張口.....無聲。一肚子問題,卻又不知該怎麼問。

    皺眉頭,頃刻又舒展開來,蘇景面上的古怪神情盡去,換以清澈笑容,轉回頭望向疤面青衣:“怎樣,有趣麼?”得意何須揚眉歡笑,寥寥五字足矣了。仍是一肚子想不通,但蘇景的姓子…疤面青衣面前,再糊塗也要裝個明白。

    驚詫中透著納悶,納悶中猶存不甘,不甘裡還有滿滿的不敢置信,疤面青衣的神情全無法以言辭形容,聽過蘇景的發問愣了愣,不答反問:“你這一劍還打不打?”手中結印不敢鬆開,下頜指了指蘇景手中劍。

    丈一劍什麼時候遇到疤面青衣都可發動,既然喜事未被攪合,蘇景還真捨不得就此扔掉一條姓命,翻手收劍,微微笑:“閣下禮物我收下了。還有事情麼?”

    疤面青衣解開手印,居然又笑了起來:“稀奇稀奇,能見個稀奇,也不算白來這一趟,佑世真君、笑語仙子百年好合啊!”一個‘百’字咬得極重,似是在提醒蘇景那‘百年後我來劍挑離山’的約定,話說完,負手轉身,邁步就走。

    蘇景重新望向六耳,肅容、沉聲道:“這青衣人居心叵測,不可輕饒,奈何我深受重傷不是此獠對手。”

    六耳殺獼聽得‘前輩’言語,始終凝聚臉上不散的迷惘神色中,陡然顯出猙獰之色,轉頭望向疤面青衣同時,身形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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