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201
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5:20:42
第200章 謊言

  吳襄在院子里逛了一圈,道!”我雖只去過江南兩次,但京中的茶肆我沒少去。尋常的茶鋪也就罷了,做的是幾文錢的生意。但若是想做達官貴人的生意,這屋里的陳設,譬如花瓶、香爐、茶桌、茶盞、用具、書畫,都是最精美古樸的。有一家雲逸齋,用具多半是前朝的古物,一壺茶少了一貫錢不要想,進去不花個三兩貫錢都不好意思出來。我覺著,這茶肆若是想多賺錢,還應該在陳設用具上多下功夫才是,敏行,你覺得如何?”

    這平洲城偏遠之極,哪能和京中相提並論?又有多少揮金如土的達官貴人?陸緘本來先前也在和林謹容說陳設須得要雅致古樸,卻不贊同吳襄的這種說法,只不直接說出來打擊他︰“前朝古物哪有那麼好尋?一貫錢一壺茶,只怕也沒幾個人舍得來吃。我覺著雅致不單在這上頭。”“的確是沒幾個人舍得來,但若是一來,便抵得很多個。”吳襄看向林謹容︰“阿容,是你的茶肆,關鍵還是要看你的意思。你覺著呢?”話音還未落,就被他堂弟吳亨扯了扯衣角,暗示他這話說得不合適,人家兩口子,什麼你的我的,聽著倒像是挑撥似的。

    本來就是林謹容的嫁妝,難不成陸緘還會為了這種事情生氣?那也太讓人看不起了。再說了,陸緘有林謹容懂得做生意麼?當然是要問林謹容的。吳襄不以為然,只看著林謹容,靜等她回答。

    林謹容笑道︰“吳二哥,敏行說得對,我沒這麼多錢。還有香藥鋪子和莊子里要開支呢。”在她看來,環境幽雅用具精致,茶水果酒等物盡量做到最好,伙計得力才是最緊要的。所謂的古物,平日里看著倒是珍貴值錢但投進去就是死錢,稍微點綴幾件即可。

    見她如此回答,吳褒頗有些失望,皺著眉頭想了想,道︰“不然,我借你?”

    此言一出不單是林謹容和陸緘,就連吳亨都吃了一驚。林謹容覺著他待自己似乎和從前相比有點不一樣,從前也還好,卻不如這般殷勤。卻想不透原因,便小心翼翼地道︰“借錢?那不必了吧。”

    吳襄鄙視她︰“錢算得什麼?我是說,我可以借你我收藏的古物。說到底,不就是一個名氣麼?有這些東西鎮著,酸儒們也愛來一些。你父親不是也有不少?你也可以和他借嘛,反正他那些東西放著也是生灰。”

    她連林三老爺都不會開口,又怎會要他的?林謹容正要拒絕陸緘就已經和吳襄作了一揖,笑道︰“茂宏,多謝你的好意了。我家里也有的,若是真的需要,又再和你說。”見他已經謝絕了,林謹容也就沒再說。

    還以為成了親以後林謹容能夠放開些誰知陸緘也是個拘泥于形式的。吳襄看看陸緘,又看看林謹容,哂然一笑,不再言語。

    陸緘被他這不明意味的笑給笑得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懊惱一這不同于從前吳襄和他叫板比較高低,那時他可以毫不示弱地反推回去此番卻是雖覺著憋悶,卻又無從說起。

    雖然誰也沒說什麼,但吳亨覺著氣氛有些不太對勁,便堆滿了笑容,道︰“陸二哥,我正好有件事要請教諸先生。還請你幫我問問。”林謹容忙起身道︰“敏行你領他們到後院去坐著慢慢說我去廚下看看,讓人安排點吃食茶水上來。”

    陸緘正要,丁囑她兩句,就聽吳襄道︰“天氣熱也都是吃了午飯才出來的,四妹妹你不必多用心讓人去五丈樓送點素酒果子過來即可。”林謹容應了,到得廚房,命芳竹安排人去五丈樓買酒食,又特意吩咐讓多送兩桌,好請外頭做活的匠人吃喝。自家領了桂圓,親手清洗茶具,準備點茶待客。

    剛把茶具備齊,就見吳襄走過來站在門口道︰“四妹妹,借一步說話。”桂圓詫異之極,立即看向林謹容,林謹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桂圓便乖巧地退到一旁,垂著頭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林謹容朝廚房外走︰“吳二哥,這廚房里地兒狹窄,煙燻火燎的,不妨在外面說罷。”

    吳襄又豈能不懂她如此舉動究竟是何意?不由失笑︰“我又不是外人,這樣的小心……”

    林謹容正s 道︰“該避的嫌還是要避的。”

    吳襄便收了笑容,跟她出去在路旁的樹蔭下站定了,先朝她作了一揖,道︰“四妹妹,我很後悔當初沒有聽你的勸告。”

    林謹容曉得他是指去京城應試那件事,便道︰“過去了的事情,二哥莫要放在心上,只當做是一次磨練罷。”她口里如此說,心里卻有些奇怪的,當初吳襄從京中回來,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收斂改正。他卻照舊的我行我素,絲毫不放在心上。今日他怎地倒還向她道起謝來了?

    真是稀奇。

    “是啊。”吳襄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躊躇片刻,生怕會反悔似的飛快道︰“四妹妹,對不住,我不小心看了你給楊茉寫的信。”果然不出她所料,他能莫名其妙地跑到林世全的鋪子里去說那事兒,就該是偷看了那信。可那信她封得嚴嚴實實,又怎會是不小心就能解釋得清楚的?林謹容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絕對不好看︰“吳二哥為何如此不小心?”

    吳襄瞟了她一眼,有些難為情地摸了摸頭,嘴角翕動許久,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林謹容也不催他,就安靜地等他回答。良久,吳襄方道︰“我真是不小心,不是有意的。”突地,他又朝她一揖到底︰“對不起,四妹妹。”他這一揖作得真心實意,毫不作偽。林謹容難得看到他如此行為,沉默了片刻,終是道︰“算了。吳二哥不會不知這非是君子所為。你倘若不說,也不會有人知曉,既然說了,便該是真心實意的後悔,想來日後也不會再犯。可否和我說說原因?”

    吳襄垂著眼想了許久,終是道︰“一個謊言需要許多謊言來善後,我不想再瞎編了,卻也不想說出來,還請你不要和我計較。但你記著,我不是有意的,也不是要害你,只是沒想到。”

    林謹容不置可否,卻是更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麼,需要拆她的信來善後。

    吳襄抬眼看著她,表情多了幾分凝重︰“我本想一直瞞下去,但看了你的信後,還是決定不瞞了。你為何要讓楊茉幫你弄戶籍?”

    林謹容道︰“林三哥沒和你說麼?為了他們兄妹二人。林三哥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總不能在平洲留一輩子,更不能一輩子都屈居人下,但我族伯只要活一日,他就等于白白替人辛苦。別處弄個戶籍,他們就可以安然置產了,再沒人能打擾到他們。”吳襄眼里滿是疑hu ,林謹容坦然自若地迎著他一笑︰“不然,吳二哥以為是怎樣?難道我還能替什麼逃犯惡人遮掩不成?”

    “你會認得什麼逃犯?”吳襄的表情輕松下來︰“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楊茉剛嫁過去,她一個婦道人家行事多有不便,不如我來替你設法罷。我有表舅在撫州任職,由他來做最是妥當不過。你覺得如何?”林謹容想了片刻,道︰“行。但還要請吳二哥幫忙保守秘密,不要和無關之人提起此事。”

    大抵是見她反應一直都很理智,吳襄便又露出本性,便似笑非笑地道︰“包括陸緘麼?”林謹容不正面回答他︰“你也曉得我林三哥的處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包括我母親,我也是不打算讓她知道的。若非是你不小心看到了,你也不會知道此事。到後頭,只會有我和林三哥、留兒三人知道此事而已。”

    吳襄就笑起來︰“這樣說來,我是無意之中得知你們的秘密了,你可別殺我滅口。”林謹容被他給逗笑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殺人滅口是不會的,但也許,相見不相識?”吳襄嘆了口氣︰“你放心,是我對不起你,我一定把這事兒給你辦好。”“我就全心全意等二哥的消息啦。,…林謹容苦笑,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信他也不成。更何況,她也知道他,他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人,小毛病不少,但他不是壞人。

    指責他又有什麼用?只會少了一個朋友而已。至于他不肯說的事情,目前看來也不見得就對她有了多大的影響,至少她還好好兒地站在此處,算了罷。

    吳襄認真打量了林謹容一回,忽爾一笑︰“四妹妹,你真是個好人。我本以為,你會沖我大發雷霆,甚至從此以後視我為小人,老死不相往來,結果都沒有。四妹妹,你雖是女子,亦比我年少,我卻十分敬你。”

    林謹容有些赧然︰“我只不過是個小女子而已。吳二哥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我便進去了。”才剛與吳襄告辭,就見陸緘和吳亨二人結伴一同往這邊走過來,便索性站住了,等他二人過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202
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5:20:57
第201章 左右

  吳亨人還未到,就先笑道!”二哥你在做什麼?老遠就看到你又作揖又的躬的,你光是跑來看看茶水也能得罪陸二嫂?說說,你又做什麼啦?”吳襄笑道︰“我又多嘴得罪了她。”

    陸緘不動聲s 地上前與林謹容肩並肩站定了,笑道︰“阿容沒那麼小氣,定是你說得特別難聽。是不是,阿容?”

    林謹容只笑不語。

    吳襄就道︰“誰說她不小氣?我不過說了她的丫頭兩句,她就牙尖嘴利的不饒人。為了息事寧人,我不得給她作揖?”

    桂圓拔著茶具出來,適時賠笑道︰“都是婢子笨拙。”

    吳襄就往後頭走︰“不說了,反正我賠過禮啦。”

    吳亨就道︰“看我二哥這脾氣,從來就只顧一時快活,到處得罪人。還望賢伉儷莫要與他計較才是。

    陸緘淡淡一笑︰“他的性情我知道。”隨即回頭望著林謹容道︰“走罷。”

    不多時,五丈樓送了席面過來,他三人略略吃用了一些,說了一會閑話,就自散了去。

    日影西斜,晚風送爽,馬車不緊不慢地走在街上,頗有幾分悠閑的意味,林謹容調整了一下姿勢,盡量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敏行,明日我想回一趟娘家。”

    陸緘道︰“一起去吧,我去了這許久,就昨日送小七弟回去的時候略微停了一停,也該過去給長輩行禮問安的。”頓了頓問道︰“阿容,先前吳襄怎麼得罪你了?”林謹容早有準備,笑道︰“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非得要借他那些古物給我。我自是不要,他就說我古板小氣之類的一扯就扯到了我父親,我沒和他客氣狠狠說了他兩句。”陸緘的手指輕輕敲了幾下矮幾,似是信了︰“他這個脾氣,實在是讓人頭疼。你可知道他在京中是做了什麼才誤的大事?”

    林謹容道︰“不知,這種事人家不主動說,也不好問。你知道麼?”陸緘道︰“我是聽幾個同吳襄一起去應考的人說的一樣口無遮掩的老毛病。我們太明府有位榮老學士自來對家鄉人多有照顧,特意在豐樂樓請客,本意是想把吳襄他們介紹給座中客人。座中有位據說是武太師的什麼佷孫,人人都在吹捧,偏吳襄看不慣,借著酒意說了幾句混話,從而得罪了人,這才飛來橫禍。多虧榮老護著,不然只怕吃的苦頭更大,有可能是一輩子前程盡毀。”

    沒想到會這麼凶險可吳襄那樣兒,真是沒有半點後悔和想不開的樣子,照舊的悠哉樂哉。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評述吳襄這性情了,林謹容不由嘆了口氣︰“人說吃一塹長一智,我卻看他並未就因此警醒多少。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看他要改掉這x ng情是難了。”

    陸緘贊同道︰“但願他此生順當,多遇見幾個愛才惜才之人才好。”林謹容忍不住認真看了他一眼。這二人雖是朋友,但從來就不曾誰真的服過誰,陸緘一直都想超過吳襄,吳襄也不願意讓陸緘超過他。他們的友誼開始于互相的不服氣,並在互相競爭中延續,難為陸緘還能有這種想法。

    那麼,日後他二人反目,又是為了什麼呢?是陸緘終于忍受不住吳襄的疏狂,還是吳襄忍受不住陸緘的過分認真和難纏?

    陸緘沒有放過林謹容這一瞥,有些不高興地道︰“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他想贏吳襄不假,一直都很想很想贏,但他要的是正大光明的超越而不是期盼吳襄倒霉什麼的。可這種心思,他卻是無法隨便出口的。

    林謹容自是不會承認她剛才有什麼想法的,便笑道︰“敏行怎會這樣說?我以為你是哪種人?”陸緘沒再說話,也覺著和她說不來轉過臉去,正好看到縮在角落里聽他二人說話的桂圓便冷冷瞪了桂圓一眼。

    桂圓不解,又怕又莫名其妙,想不透自己怎麼又得罪他了,分明自到陸家以來,她已經很小心很謹慎了。想了一回,才突然明白過來,這一瞪,只怕是為著她之前附和吳襄說謊的緣故。于是又心虛地縮了縮,一雙眼楮死死盯著鞋尖不動,須臾脖子和背脊就僵硬得發酸發痛。

    林謹容看得明白,也十分樂意看到這種情形,便呵呵一笑︰“桂圓,你過來給我打扇子。”

    桂圓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能動總比不動的好,有用總比無用的好。于是堆了甜甜的笑,狗tu 地挪過去,拿了扇子不緊不慢地給林謹容榻起來。她堅信,只要把林謹容伺候好了,她的境地就不會壞到哪里去,林謹容才是能左右她生死沉浮的那個人。

    待到回了陸府,進了二門處沒多遠,就見櫻桃領了幾個才總角的小丫頭,蹲在角落里揀石子玩,嘰嘰喳喳的,笑個不停。芳竹便笑道︰“櫻桃到底還是小,奶奶不在家,看把她給閑得樂得。”

    桂圓便小心翼翼地吹捧道︰“那是我們奶奶仁厚,不然這丫頭哪里敢如此放肆?”

    芳竹忙順著話頭吹捧林謹容︰“是啊,奶奶的確是菩薩心腸,從不為難苛刻人。”

    陸緘瞥了林謹容一眼,表情意味不明。林謹容只當沒看見,笑笑道︰“讓那丫頭過來。”話音還未落,櫻桃就已經發現了她,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行禮︰“二爺和奶奶回來啦?太太命人過來說,請您們一回來就趕緊去榮景居呢。這會兒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大奶奶、大姑娘她們全都在那里,是說早上那件事。”然後湊到林謹容耳邊輕聲道︰“二太太和老太太請罪了。”

    陸緘把這主僕幾個的動靜全看在眼里,就道︰“看來櫻桃玩的時候也是在辦差。”

    櫻桃聞言,眨了眨眼,甜甜一笑︰“二爺,您說得是,奴婢就是專在這里等您和奶奶的。有正事兒要做呢,奴婢哪里敢偷懶?”她長得長手長腳,骨架子縴細,一雙眼楮又圓又亮,看著可愛單純至極。

    陸緘一時找不到話回答她,便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道︰“你做得很好,你們奶奶會賞你的。你想要什麼?”難得他會誇贊下頭的人,櫻桃的眼楮亮了起來,轉眼卻道︰“奴婢不要賞,只要奶奶高興就好。”

    “你先去同荔枝說,我們回來了,先去榮景居,讓她不要等我們吃晚飯。”林謹容心里由不得的帶了幾分歡喜,努力五年多,手下這群人終于漸漸有了成效。

    櫻桃應了一聲,快步去了。林謹容一邊走,一邊低聲對陸緘道︰“二嬸娘同祖母請罪了。”

    陸緘抿了抿嘴,低聲道︰“那麼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了。”宋氏絕對想不到,她這一請罪,會引發什麼樣的結果。否則,她一定不會輕易請這個罪,而是會盡力把罪責都推到下頭人的身上去,但這世上又哪里會有後悔藥吃的?

    二人到了榮景居,才發現除了陸建中和陸紹仍然還在附近的州縣招佃客,不曾歸家外,陸三老爺、陸經、陸綸、陸繕也都在坐。陸老太爺和陸老太太並肩坐在榻上,二人的表情都是一樣的端凝和氣,看不出什麼特別來。

    倒是下頭的人,各有各的精彩。林玉珍一貫的臭臉,陸雲面無表情,宋氏一臉的自責,呂氏忍辱負重,涂氏忐忑不安,陸三老爺坐立不寧,陸經的眼珠子靈活地轉來轉去,陸綸百無聊賴,陸繕在發呆,元郎和浩郎趴在一旁吃果子。一聽到他二人的腳步聲,就個個兒都多了幾分活氣,齊齊抬起頭來看向他二人。

    林玉珍氣不打一處來。大事當頭,他二人還一去就是這麼久,真是太不懂事了,正要開口申斥,就聽陸老太爺淡淡地道︰“回來了?”陸緘和林謹容忙上前行禮問安。林玉珍瞅了空子又要開口,陸老太爺又道︰“茶肆那邊還順利?”

    林謹容笑答︰“很好。敏行給我出了好幾個主意。”

    陸老太爺滿意地捋了捋胡子,笑道︰“就是要這樣才好。擺飯吧。”擺飯?前頭說的事兒都還沒個結論呢,怎麼就突然要吃飯了?這可不是老太爺的風格。一屋子的人十分不解,但沒一個人敢提出任何異議。女人們迅速行動起來,須臾,就里外擺了兩桌,照舊分男女入座吃飯。

    林謹容和呂氏都伺候得格外小心,陸老太太也不如同往日那般慈愛地讓她二人坐下,只安安靜靜,一門心思地吃飯。她不發言,其他人也不敢發言,涂氏幾番提了話頭,都被陸老太太一眼掃過去,嚇得閉了嘴。

    須臾飯畢,林謹容和呂氏帶著丫頭們收拾干淨了,對坐在外間小桌上吃飯。呂氏看了林謹容幾回,想說什麼,終究是沒說出來。林謹容也只當作不知,埋著頭自吃自的飯。

    才斟放了碗,就聽陸老太爺道︰“都吃好了罷,進來說話。”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

    呂氏的臉頰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垂著眼想了片刻,破釜沉舟地站起來往里走。林謹容便緊跟了她,緩緩入內,看她婆媳待要如何。
匿名
狀態︰ 離線
203
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5:21:13
第202章 不均

  陸老太爺的眼楮緩緩從眾人身上掃了一圈,就連每個人最綱微的神色都沒有放過,最終停留在宋氏身上,也不和後頭進來的陸緘、林謹容解說什麼,直截了當的道︰“這件事可大可小,說輕了,是下頭的人偷懶耍滑誤了事︰說重了,還是你沒有行使好管家的職責。”

    “公爹批評得是,都是兒媳的錯,兒媳辜負了您們的重托。”宋氏低眉順眼地聽著,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因著老太太先前推脫不舒服不肯見她們,她是一個多時辰之前才進到這榮景居里的。

    她本以為,老太太不高興是肯定的,但終究不是多大的事,也沒鬧大,她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辛勞,當年老太太病重,她在榻前衣不解帶地照例,端屎倒尿都親手親為,老太太是記她情的。她主動攬責認錯,老太太會照常如昔,睜只眼閉只眼的就過去了,最多就是在背里說她幾句,畢竟兩老也是不希望大房和三房鬧起來。只要老太太這里放了此事,老太爺就不會再來駁老妻的面子,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

    誰知,話才說到一半,老太爺竟然就從里屋出來了,不動聲色地就把這事兒給接了過去。林玉珍更是才得知她進了榮景居,就飛快趕了來,不依不饒,鬧個不休。涂氏生怕她會背里買了自己,也飛速趕來守在一旁。這倒也罷了,意料之中的但意料之外的是,老太爺聽了她認錯的話,從始至終一言不發,也不制止林玉珍。

    那時候她便有些後悔了。雖是被範褒出面把人給趕走,又被林謹容迫著當眾說了那一席話不得不來走一趟過場,但她若是裝聾作啞耍點賴皮,直接把事推到那被趕出去的人身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來撇清白擺姿態,那麼充其量也就是難看一點。硬撐個幾日,等到其他事情出來就自然把這事兒給壓下去了,又有誰會記著。可惜事情到了現在,卻真是沒法子了,只能咬牙撐著。

    陸老太爺見她認錯爽利,倒也不和她多作糾葛,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管家多年,十分辛勞,我不會因為這麼點事兒就忘了你的功勞。也是我思慮不周,把這麼多事情放在你一個人的身上,倒放了你大嫂和三弟妹她們閑著你力不從心也是有的。從明日開始,就讓你三弟妹來幫你的忙,眾人拾柴火焰高……”涂氏沒反應過來,傻了,回頭呆呆地看著陸三老爺,一臉的不敢相信,轉而就是掩飾不住的狂喜,若非陸三老爺死死拽住她,她就得馬上站起來和陸老太爺表態。

    林玉珍幸災樂禍一回,馬上就意識到這里頭沒有她的事情于是臉更臭了,但出于長期以來對老太爺的尊重和感激,她沒有做其他的動作,只是垂了眼一言不發。陸雲悄悄靠過去,握住了她的手,表示寬慰。

    宋氏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突然有種非常強烈的感覺,仿佛陸老太爺等這一天很久了。這不公平!她和陸建中辛苦那麼多年,一個忙里一個忙外,起早貪黑,伺候老的,照顧小的用盡了全部力量,為什麼就全是給人做了嫁衣?老大在外為官給家里帶了不少好處不假,可是如果沒有他們在家里替他盡孝,把家里打理得整整齊齊,他哪里能安安心心做什麼官?當年老大讀書的時候,也是陸建中成日在外奔波辛苦,論起來老大還該感謝陸建中呢。

    林玉珍,說是長媳,卻從來吃不得什麼苦頭,嬌滴滴的,只會發脾氣,只會享受,只會哭鬧。為了他們自己的私利,一去就是多年,期間從來不曾回過家,回到家里以後也只是安享尊榮。這樣不勞而獲,只會吃人羞人,自私自利的人,憑什麼能得到這樣的好處!

    陸緘,就是因為僥幸被大房看中,又娶了林家的姑娘,就成了這個家的繼承人,他為這個家做過什麼?他只會讀書,然後應著陸老太爺的安排,在人前人後不同臉。哪里像她的陸紹,十多歲就跟著陸建中往來奔波,吃盡了風霜苦頭?憑什麼她的陸紹就生生要比陸緘矮了一頭,掙來的辛苦錢就要白白給陸緘享受?

    更不要說三房,生來就是吃白飯的,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浪費糧食以外什麼事都做不了,什麼活兒都干不成,安安心心地坐享其成不說,還挑肥揀瘦嫌這樣不好,那樣不好,閑了就只會生事兒,流眼淚。他們憑什麼!

    而當此時,陸建中和陸紹還在外頭為這個家奔波,他們卻在這里合伙兒算計她,欺負她,要把她手里的東西全數奪去。宋氏的眼眶一熱,悲憤莫名,猛地抬起頭來,張口欲言,可才對上陸老太爺的眼楮,就被老太爺散發出來的那種不可違逆的堅決給鎮住了。仿佛被涼水兜頭潑下,她迅速清醒過來,垂了眼皮,暗里握緊拳頭,喉頭忍不住發痛發酸,猶如梗了一大塊石頭在那里,上不去,下不來,讓人難受得要死。

    忽見呂氏突然抬起頭來道︰“祖父,其實這事兒是孫媳婦的錯,不干婆婆的事,您懲罰孫媳婦的眼里流露出一種破釜沉舟的堅決,願意自己盡數承擔了錯,以求去保住宋氏。

    雖然呂氏此舉無疑于以卵擊石,但宋氏是十分感動的,她沒白疼呂氏。可陸老太爺平日里看著好說話,但這種時候是堅決踫不得的,宋氏當機立斷,厲聲呵斥︰“沒規矩!退下!長輩說話,還有你一個做媳婦兒的插嘴的份?”

    呂氏委屈的紅了眼,倔強地站在那里不動。

    陸老太爺收了臉上的笑容,沉默著冷冷地看著呂氏。呂氏如同被針刺一般的難受,手足無措,眼神慌亂地想去找元郎和浩郎。宋氏見勢頭不好,忙又道︰“你沒聽見麼?快給你祖父磕頭賠禮,下去!”

    陸老太爺淡淡地一擺手︰“二媳婦莫要激動,我自有分寸。”宋氏只得閉了嘴,她已經無力控制,只好站在一旁白著臉嘆氣。

    呂氏終于驚慌起來,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陸老太爺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不重︰“你對你婆婆很有孝道,但你對我沒有孝道。你不懂得規矩,不懂得進退。”

    這話就太嚴重了,當朝以孝道治天下,一個“孝”字,壓得死無數的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順的兒女。呂氏不由匍匐在地,痛哭失聲︰“孫媳婦錯了,不是不孝敬祖父,而是一時著急說錯了話。”她才一哭,元郎和浩郎就跟著撲過去,一左一右地抱著她“娘啊,爹的”嚎啕大哭起來。

    一時之間,好不淒慘。宋氏也不去拉勸那兩個孩子,就任由他們哭喊著。陸老太爺絲毫不為所動︰“呂氏,你是覺得我說錯你了?雖則我是長者,卻也要讓你們這些小輩心服口服。我問你,家事是不是你婆婆掌管著的?是不是她手下的人做錯了事兒?是不是她主動來認錯的?”呂氏哽咽著道︰老太爺又道︰“我再問你,我是否說你婆婆什麼不是了?我說的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體諒她辛勞,這才安排你三嬸娘來幫著一起管家,是為了這個家好,是也不是?”

    呂氏淚如泉涌︰老太爺厲聲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說我是在懲罰你婆婆?!

    你在挑撥什麼?這個家是誰的?是你們婆媳的麼?”他猛地一拍桌子,聲音越發高亢︰“這個家不是誰的!是我的!我說了算!”這一下,嚇得眾人都抖了抖。

    呂氏進門這麼多年,還從不曾見過他發這樣大的脾氣,頓時被嚇得夠嗆,由來一顫,一聲哽在了喉嚨里出不來,上氣不接下氣,不停地打嗝兒,嚇得兩個孩子越發大哭。

    陸老太太淡淡地瞥了沙嬤嬤一眼,沙嬤嬤便走到那兩個孩子的奶娘面前,一人一耳光,呵斥道︰“連小少爺都看不好,拿你們何用?”那兩個人嚇得屁股尿流,飛快上前,一人拖開一個,拉到一旁去哄。呂氏見狀,嗝兒也不打了,氣也順了,只是跪伏在地,默默流淚。

    看來今日就是專門針對二房來的,不服軟不成。宋氏想了想,便要上前去跟著跪下替呂氏求情,陸綸突然起身走到陸老太爺面前跪下,低聲道︰“請祖父息怒。我大嫂不會說話,她已經曉得錯了,還請祖父看在元郎和浩郎的份上,饒了她這一遭。”他帶了頭,其余人等這才跟著上前去勸。

    陸老太爺這才咳了一聲,起身道︰“好了,就到此為止。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之後的事情都給我小心著意些。你們都給我記著一句話,獨木不成林。

    宋氏忍了忍,低聲道︰“公爹,趁著大家都在,不如您把家事奔我們分了罷?媳婦能力有限,怕是分不好。”
匿名
狀態︰ 離線
204
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5:21:29
第203章 重任

    才聽宋氏這一說,涂氏就急不可耐地坐直了身子,伸長了脖子,眼巴巴的看著陸老太爺,迅速盤算起,自己要爭取個什麼樣的差事才好。

    她被娘家勢強,生性霸道的林玉珍壓了那麼多年,乃至于兒子都保不住︰又被精明狡詐,仗了夫勢的宋氏壓在下頭,生生不得動彈。乃至于這樣一把年紀了,還諸事不成,她是不服氣的,不是她不想,不是她不如人,而是她沒有機會。

    若非她的娘家勢弱,若非陸三老爺不成器,若非陸緘被人搶走,陸老太爺和老太太偏心偏愛,她哪里會落到這個地步?她同樣識字習文,同樣懂得打理家務。但就是因為她是最小的,所以只能排在大房和二房的後頭。如今好容易有了這機會,她當然不能放過。她要叫家里人知道,她不是沒出息的蠢人。她渴望著,巴不得陸老太爺趕緊把工分下來,她好一展手腳。

    誰知陸老太爺淡淡地瞥了宋氏一眼,道︰“急什麼?”

    宋氏垂屈得,這不是他急麼?怎麼倒變成是她急了?卻也只好低低地道︰“兒媳這也是為了家里考慮。”

    陸老太爺道︰“我說現在就分,你能馬上把賬冊拿出來麼?”

    這一句,算是戳到了宋氏的心窩子上。原來這分工,還不似當初那般,她掌著大權,只分一點出來給林謹容就夠,而是真正的要分權分錢了!她沒想到會突然生這種變化,賬冊當然不是馬上就能拿出來的,還得整理之後才敢拿出來。陸老太爺這話看似是替她留了余地,但在她聽來,卻隱含著另外一層意思︰他都知道,都清楚,小心些。

    宋氏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低聲道︰“回公爹的話,和下頭人是每月月底對一次賬,現在是月中,還不曾對。”陸老太爺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先把賬冊對好了再說。先暫時就這樣定了,散了罷。”

    于是宋氏不敢再說話,悄無聲息地領了呂氏並幾個孩子退了出去。

    林玉珍心里十分難過,拼命忍著不做出來,假裝雲淡風輕地告退,帶了陸緘和林謹容等人一並退出。只有涂氏,心癢難耐地留在原地轉圈,無話找話,十分舍不得走,還有什麼機會比現在更好,能夠和老太爺說說自己的志向呢?知妻莫如夫,陸三老爺使勁扯她,朝她使眼s ,示意她別輕舉妄動被人看了笑話,卻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陸老太爺人老成精,又豈會不知她要做什麼,便淡淡地道︰“老三媳婦兒,你還有什麼事?”

    涂氏卻又不直說,只道︰“兒媳是看著陸繕現在這麼有長進,心里十分歡喜感激,想給公爹磕頭感謝公爹。”

    陸老太爺道︰“謝什麼?我把二郎從你手上奪走,交給你大哥大嫂,是你吃虧了。我若不盡力把六郎撫育成才,那不是要把你們三房逼入死地麼?你若是活不成了,這一家子就都要亂套成仇了。”

    這席話,涂氏曾經關在房里揪著陸三老爺的胡子說過。她以為房門關得緊緊的,誰也不會知道。可是她的臉師地就白了,低著頭囁嚅道︰“公爹說笑,那是看得起二郎……、。

    陸老太爺冷笑︰“我倒是不知道,你是真疼二郎呢,還是只想從他身上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你是想把他逼得無心向學,毀了他你才滿意?”

    涂氏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敢默默流淚。

    陸老太爺又道︰“我是老了,但我沒瞎。小事兒我不和你們計較,但若是壞了我的大事,別怪我不留情面!退下!”對于他來說,最大的事情莫過于家族的繁榮延續,他是挑選繼承人,幾個孫子中,只有陸緘擔得起這重任。

    陸三老爺嘆了一口氣,上前道︰“父親息怒,都是兒子沒有管教好她……………”

    “都退下去。”陸老太爺盯了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這個兒子是沒指望了。妻兒管教不好,自家也沒出息。也不知道自己怎會生出這樣一個性子的兒子來,陸建新、陸建中,都是要強狠勁的性子,難不成所有的軟弱全都集中在他身上去了?

    頃刻間,屋子里的人走了個精光,只剩了老夫老妻二人,陸老太太見陸老太爺一臉的憂思,少不得柔聲寬慰︰“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要太難過了。”

    陸老太爺嘆道︰“話雖是如此說,但我只要一日沒有閉上眼楮,一日就放不下心。”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青石磚地上,地上灑落著幾顆石頭,是光前元朗、浩郎那兩兄弟哭鬧時弄灑的,丫頭婆子們還來不及收拾干淨。

    他走過去,彎腰撿起來,低聲道︰“人心都是被慢慢養大的。你看老二媳婦的樣子,只記得不好的,記不得好的。這家里誰得利最多?當然是他們!宋家,當年不過是苑縣的一個中戶,現在已經成了上戶。她的妝奩經過這些年的經營,比之剛進門時多了幾倍都不止。他們辛苦,難道年之後,我又會委屈他們麼?家里的生意好做,也是仗了老大的勢,這些年老大也沒少送東西回家來,再說陸緘成才了,沾光的也是他們。要說,我對他們不苛刻?”陸老太太嘆了口氣︰“現在二郎有了媳f ,正是時候,還來得及。

    陸老太爺無奈地將蜜餞扔在一旁,將帕子擦了擦手︰“二郎媳婦快點生個重孫子就好了。我實是被大郎媳婦一遇到事兒就抱著元郎、

    浩郎哭的那一套給弄煩了。”

    陸老太太就道︰“我說,二郎經常不在家,想生也不好生。”

    陸老太爺笑了︰“是二郎媳婦和你抱怨的?我和二郎說說,讓他經常回家也就是了。”

    陸老太太不由也跟著笑起來︰“她要是肯說就好了,我看也是個悶嘴葫蘆。但我想著,她成日往我這里跑,不就是告訴我,她一個人很無聊麼?”

    “這個悶嘴葫蘆一張嘴就會咬人的。”陸老太爺想起林謹容早間在宋氏婆媳面前玩的那一套,由不得的笑得更歡暢。

    卻說林玉珍,才回了房就重重地坐在榻上,半天緩不過來。她看著一旁張羅茶水的林謹容,安安靜靜翻著書的陸緘,心里又酸又澀。

    陸雲感嘆道︰“今日大嫂真是豁出去了,沒有想到她和二嬸娘感情這麼好。竟然敢冒著祖父的怒火出頭。”一邊說,一邊掃了林謹容一眼。

    林謹容曉得陸雲什麼意思。無非就是暗示她,看看人家婆媳感情那麼好,她也該這麼對待林玉珍才是。卻懶得理睬陸雲,只是笑著把茶水送到每個人面前。

    林玉珍接了茶水,冷冷地道︰“你也信?呂氏是什麼人?你別看她那麼護著她婆婆,其實還不是做給人看的,現在你們二嬸娘一定把她當寶似的。又能有幾分真情意?這不是親骨肉,就不是親骨肉。媳f 哪能和親閨女比?”

    陸雲一怔,覺得自己真還不如不說這話的好,便緊緊地閉上了嘴。

    林謹容無所謂地笑了笑,林玉珍說了句大實話。兒媳就是兒媳,在婆婆心中就是外人,永遠都不能和親生骨肉相提並論的。兒女可以和母親頂嘴,生氣,轉個身就忘了,和好如初,還是一家人︰媳婦和女婿能麼?不能,一頂嘴,一生氣,就傷了感情,甚至于同樣的事情,還不如對待外人寬容。

    陸緘看了看她,又看看林玉珍,突然道︰“母親,您說這話,兒子心里有些難受。”

    林玉珍挑起眉毛︰“嗯?”

    陸緘低聲道︰“兒子雖不是母親的親骨肉,但阿容是母親的親佷女。興許我們是不如阿雲待母親體細心,但婁們也不至于虛情假意。”

    林玉珍勃然變色,張開了全身的刺︰“我說你們虛情假意了嗎?我什麼時候說你們虛情假意了?”

    陸雲忙道︰“罷了,罷了,怎地又不好了。”

    陸緘的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對上陸雲哀求的目光,又忍了下來,把臉撇開,再不一言。有種人,永遠都講不清道理的,所以不如不講。

    林玉珍不依不饒,又念叨了好幾句,見林謹容、陸緘都不答話,漸漸的也就沒了心思,只一肚子的氣窩著,實在難受,便氣呼呼地起身往里去了。

    陸緘便起身往外,林謹容也跟著出去,才走了一步,就被陸雲扯住了,牽著袖子低聲哀求︰“嫂嫂,還請你多多勸勸哥哥才是。母親她近來脾氣越古怪了。你看今日這事兒,只把她一個人落下,她肯定有想法,只有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委屈委屈了。”

    林謹容點點頭︰“我會勸你哥哥的。”

    陸雲就朝她認認真真行了一禮︰“嫂嫂,日後都要多多拜托你了。”

    林謹容一笑,轉身離去。出了院門,只見陸緘在院門外袖手而立,聽見她的腳步聲,就回過頭來朝她輕輕一笑︰“走罷。”

    林謹容左右一掃,不見芳竹,再一看,只見芳竹匆匆忙忙地從後頭趕出來,賠笑道︰“剛才被方嬤嬤拉著幫忙穿針,不成想就連二爺和奶奶走了都不知道。”
匿名
狀態︰ 離線
205
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5:21:43
第204章紙

    林謹容淡淡地瞥了芳竹一眼,轉身往前。

    芳竹趕緊跟上前去,才行幾步,忽聽桂圓低聲道︰“穿根針,也要去那麼久,哄奶奶不識數吧?”芳竹立時站住了腳,回頭看向桂圓。桂圓斜著眼楮看著她,一副你別以為你掩藏得好,其實我都知道的表情。芳竹吸了一口氣,微微一笑︰“除了穿針,又說了幾句閑話的。、,

    桂圓嗤笑了一聲,快步跟上林謹容。

    芳竹抿了抿嘴,照舊笑呵呵地跟了上去。

    方嬤嬤站在門口低聲呵斥小丫頭︰“還不趕緊把熱水送來?”陸雲走出來在她身邊站定了︰“都說了些什麼?”方嬤嬤揮手趕蒼蠅似地把小丫頭給打發走了,小聲道︰“今日是去的茶肆,恰好遇到吳二爺,說的都是怎樣經營布置茶肆的事情。吳二爺非得要借古物給二奶奶做擺設,給二爺拒絕了,再後來奶奶就讓芳竹安排人去五丈樓買席面,她沒聽到些什麼。之後也沒去哪里,直接就回了家。”

    陸雲垂了眼眸不語。方嬤嬤在一旁立了片刻,不見她有下一步的指示,便行了一禮,悄悄退了下去。陸雲倚著廊柱站定了,眼望著昏暗的院子,很久一動不動。

    荔枝小心翼翼地撥了撥雪白的香灰,見裊裊繞繞的淡青色香煙升起來了,瞬間滿室甜香,方才滿意地蓋上 金青銅爐蓋,走到一旁去問林謹容︰“奶奶,今兒外頭才送來的好大個枇杷,又甜又鮮,可要嘗一點?”

    林謹容將正在看的棋譜放在一旁,坐起身來道︰“你去隔壁書房問問二爺吃不吃?”

    荔枝忙應了一聲,掀開簾子走了出去,桂圓趕緊將手淨了,上前錄枇杷給林謹容吃,小聲道︰“奶奶,先前芳竹不是去替方嬤嬤穿針的,她說謊了。

    謹容垂著眼,把銀簽子緩緩插入一瓣枇杷果肉中,喂入口里。

    桂圓見她不反感,便大著膽子道︰“奶奶,奴婢瞧見的。她們倆做賊似的,站在廊下說了好一歇,只可惜隔得遠了,又有人盯著,不曾聽見她們說什麼。但也可以想見,定是把咱們院子里的事情都抖出去了。不然,哪有站在黑乎乎的院子里穿針的道理?還讓人盯著生怕人去聽了。”

    林謹容微微一笑︰“原來你是用想的。”桂圓錄弄枇杷的手指僵了一僵,抬眼看著林謹容,豁出去似地道︰“奶奶,是真的。奴婢看她很久了,一有空就往那邊跑,這個人不好太相信的。您要留意些。,…

    林謹容平視著她︰“你要我相信你的話,就要拿出證據來。想的和猜的,都不起作用。這話適用于任何事,任何人,記住了麼?”桂圓想了想,臉上l 出一絲笑容來︰“是,奶奶,奴婢記住了。”門外傳來陸緘的腳步聲,主僕二人便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一個錄,一個吃,直到陸緘進來方才停住了,起身伺候他淨手吃枇杷。

    陸緘端端正正地在榻邊坐著︰“這枇杷味道不錯。不知可還有多的?明日挑些好的送去給岳家。”

    林謹容笑道︰“枇杷就不必了,想來家里也不會沒有,我另外備得有今年的春茶。”

    陸緘也就不勉強︰“從我的月錢里開支吧。”想了想,又重復一句︰“以後咱們院子里的額外開銷,都從我的月錢里開支。”

    謹容對于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會拒絕的“但今日剛發生了這種事情,你覺著我們明日回娘家妥當麼?要不,過兩日又再說?”陸緘想也不想地道︰“合適。”林謹容吃了約有二十枚枇杷,便住了手,端了茶漱口,陸緘也跟著放下銀簽︰“你有沒有算過,這麼寬的地可能會需要多少耕牛?”“昂?”話題轉變太快,林謹容沒反應過來。

    見她一臉的茫然,陸緘就來了興致︰“這麼寬的地,會需要大量的耕牛,你雇的這些人一定沒多少人家有耕牛的是不是?”

    謹容點頭︰“這個我有準備,已經托三哥買了一些耕牛養在莊子里,也和娘家那邊說過,倘若是不夠使,便和他們租借,輪換著用應該沒有問題的。”

    陸緘道︰“耕牛的成本太高,平時嚼用也多,就算是租借來,也還要擔著生病勞損的風險,你不如弄些踏犁來用更便宜些。”“不知道。那是什麼?”林謹容當初在陶氏的莊子里時的確是把各種各樣的農具都弄清楚了,雖則不會使用,但也看人使過,知道該怎麼使,唯獨他說的這種東西,她是真沒聽說過,也不曾看到過。

    陸緘便領了她轉入書房,取子兩張圖紙出來!“這個就是踏犁,用木制的,以人力代替畜力,用它耕地,四五個人便可當得一條耕牛,而且比之攫頭挖地效力要高一倍。

    還有這個,這是秧馬,專用于插秧和拔秧,可以節省腳力,插秧成行不亂,事半功倍。”

    林謹容拿著那兩張圖紙坐在燈下看了許久,嘆道︰“這可是好東西。你是從哪里知道的?”若是在江南知道的,林世全不會不知道,也不會不和她說,顯然是從別處知曉的。

    陸緘仿佛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反應,不慌不忙地道︰“自前年築壩開始,我便想,突然增加這些地該怎麼種,某日和一個家在外地的同窗說起,他說他們家鄉都用這個。我央他畫圖,他說他不成,等他回去以後再設法給婁弄來。只可惜他家離得太遠,這圖紙前幾日才托人送到。你拿去讓匠人學了做,休要說咱們家,就是整個平洲的耕牛都不用犯愁了。

    林謹容愛不釋手地拿著那圖左看右看,她很想把這東西做出來賣,那該是多大一筆收入?這樣節省人力物力的東西,她就不信這些人不想要。

    陸緘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了她許久,突然道︰“你若是想要,就給你了,你可以便宜處置。這圖我並不是白拿來的。”

    林謹容猶豫片刻,終是將圖紙還他︰“你拿去給祖父罷。”

    “你不耍?”陸緘的嘴角慢慢翹起來︰“若是你不要,我便復制了圖,再做幾個出來送給親戚好友,讓大家都學著做,學著用。”

    這便是不要錢的意思。林謹容忍不住潑他的冷水︰“祖父我不知道,但我猜二叔父一定會說你書生意氣。”她不賺這錢,是因為她覺得不妥當,不願意,但不意味著人人都和她一樣想。陸老太爺興許不會賺這錢,更多會為陸家和陸緘的名聲考慮,但以她對陸建中的了解,是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絕好的賺錢機會的,哪怕是只能賺一次呢,那也是錢。說陸緘書生意氣都是輕的,只怕還要說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陸緘默了片刻,語氣堅定地道︰“這是我弄來的,想怎麼處置,我說了算。”

    在這件事上他們的觀點是一樣的,林謹容也就不再勸,轉而道︰“這次給茶肆做活兒的幾個木匠還不錯,你可以找他們試試看。”

    陸緘便取了墨鏈和清水準備研墨︰“還是要先和祖父說一聲的。我趁著這會兒的功夫復制幾幅圖出來,若是便宜,明日就可以給岳家一套圖。”

    林謹容綰了袖子,去接他手里的墨鏈︰“我來研墨。”

    陸緘也就把墨鏈交給她,自鋪了紙,取了紫毫筆,開始畫圖,狀似漫不經心地道︰“我打聽過了,那鹽堿地需得精耕細作才是。水退去半個月左右,要讓人深耕一遍,曬曬,再耙耙,千萬別讓它板結,不然會返鹽。明年種水稻倒也罷了,但今年頭一年種高粱,恐怕出苗有些難。”

    林謹容忙道︰“那該怎麼辦才好?“陸緘停下筆,看著她道︰“切記播種以前先泡泡種子,多撤些種子也就是了。”

    結合上一世的事情,林謹容曉得他對此應是了解得足夠透徹的,便認真記下不提。忽聽荔枝輕輕敲了敲門︰“奶奶?三婁爺有事,使人過來找二爺。”

    這當口,哪里會是什麼陸三老爺要尋陸緘?分明是涂氏要找陸緘,說的事情也不會是別的,定是要讓陸緘去替她在老太爺面前說好話,好讓她分樁實事來管管。

    林謹容真的覺得涂氏很沒有眼色,很沉不住氣,但她實在也管不著,便看向陸緘,陸緘提高聲音道︰“就說我歇了。”

    他這是故意說給外頭的人聽的,林謹容想了想,勸道︰“還是聽聽是什麼事吧。萬一是有急事呢?”

    陸緘盯了她一眼。

    林謹容笑笑,也就不再勸,繼續研她的墨,陸緘繼續畫他的畫。才畫了幾筆,外頭傳來低低的央求聲︰“荔枝姐姐,求您去和二爺說說罷,三老爺有些不舒服。”

    林謹容挑了挑眉,先是有事兒,這會兒又變成不舒服了。親爹不舒服,讓人來叫都不肯上門,那可真是不妥了。

    陸緘突然站起身來,拉開門走出去,看也不看站在廊下的那小丫頭,淡淡地道︰“荔枝,你取了燈籠領她去外頭和二門處的婆子說,三老爺不舒服,讓她們趕緊傳話去外頭,讓人去請大夫。”
匿名
狀態︰ 離線
206
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5:22:00
第205章 絞羅

  林謹容從陸緘身後看出去,只見涂氏房里的小丫頭月兒縮頭縮脖地站在廊下,膽怯地看過來,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那樣子不說像涂氏,也算是深得涂氏的真傳。

    荔枝真是討厭透了三房的人,才一聽陸緘如此說,立刻就讓櫻桃去點燈籠,叫了豆兒作陪,含著笑去拉月兒的手︰“月兒,速速隨我一起去,誤了大事不好。”

    月兒左右為難,待還要再說兩句,陸緘已經回了房,把門緊緊閉上了。荔枝不屈不撓地勸她︰“走罷,你先前來的時候也不把鼻說清楚,這會兒才說,已然耽擱了不少時辰,不著緊些,回去後一定挨罰的。”豆兒也跟上前來,與荔枝一左一右,親親熱熱地挽了月兒的胳膊把人強送了出去。

    聽見院門被關上,外頭終于清靜了,林謹容見墨汁夠用了,便放了墨鏈,問陸緘︰“分工的事你和祖父說過沒有?”

    陸緘有些心煩意亂︰“先前吃飯的時候,趁隙提了兩句。”林謹容就不再言語,站在一旁看他畫圖,每當他畫好一張圖,便把圖拿到一旁去晾著。良久,陸緘起身將紫毫筆放在硯屏上,有些煩亂地道︰“一共五套,咱們、家里、岳家、吳家、清州的舅舅家,每家一套。”一邊說,一邊側耳細聽。

    林謹容知道他是在掛心剛才那事的後續,此刻他的心情一定十分矛盾,既希望讓三房那邊死了這條心,又害怕處理不當,鬧得不可收拾,丟了三房的臉面。便道︰“我再使人去瞅瞅?”

    陸緘搖頭︰“不必了。先睡吧。”

    二人一同出了書房,桂圓領著櫻桃送上熱水來伺候二人盥洗,林謹容才把揩牙粉放入口中,就聽外頭門響,接著荔枝在簾下道︰“奶奶,奴婢回來了。”

    陸緘將手里的帕子放下,也不說話,就抬眼看著外頭。林謹容只好含著揩牙粉道︰“進來回話。”

    荔枝和豆兒一同進來,先行過禮,站定了,頭也不抬地低聲道︰“奴婢們按著二爺的吩咐,送月兒去二門處,她半途卻又肚子疼,奴婢只好等她,等著等著不見人出來,再去一尋,竟然不見了。這可嚇壞了奴婢二人。奴婢待要多尋幾人去尋,又恐她是忘了我們還在外頭等她,或者是出來沒看見咱們便先行回去了,驚動大伙兒不好看,便讓豆兒在外頭候著,奴婢去了三太太那邊相詢。幸好,人是早就回去了。”荔枝說到此處,便識趣地停住了,並不提陸三老爺不舒服之類的其他話題,也不說三房那邊的人如何反應。豆兒更是垂著頭,一言不發。但若是仔細去看,都可以看到她們臉上隱藏的笑意。

    “知道了,都下去休息吧。”林謹容瞟向陸緘,只見他半側著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屋角的黑暗處,顯見是生氣尷尬到了極點,便收回目光,只當沒有這事兒,安靜洗漱。

    陸緘默然立了片刻,沉默地繼續洗漱,一直到熄燈,也不曾說過一句話。

    林謹容習以為常,並不去煩他,安靜入睡。朦朦朧朧間,聽到他起身,少不得道︰“怎麼了?”陸緘低聲道︰“睡不著,我去看書。”

    林謹容忍不住皺了眉頭,他少爺倒是想怎樣就怎樣,但外頭伺候的人不都得驚動起來?便耐著性子柔聲道︰“半夜三更看什麼書?來日方長,用功也不趕這一時半會兒,你隻怕就是睡不著,閉著眼歇歇也好呢。”陸緘本來已經坐起穿衣,聽見她如此說,便又停住了動作,緩緩躺了回去。

    林謹容側二細聽,聽見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天剛放亮,二人便已經梳洗完畢,剛坐在桌邊吃早飯,就聽豆兒在簾外道︰“二爺、奶奶,五爺過來了。”簾子掀起處,陸綸垂手站在那里,一臉的憨笑,帶著些討好和小心大聲道︰“二哥,二嫂,我厚著臉皮過來混早飯吃,你們舍得不?”“五弟快進來。”林謹容曉得他是為了宋氏和呂氏干的好事而不過意,特意過來修補關系、表達內疚的,便讓他坐了,親手給他舀了一碗粥,笑道︰“難為五弟這麼早就來我們這里混早飯吃,可要多吃兩碗才好。”墟緘笑笑,給陸綸夾了一筷子糟魚︰“多吃點。”陸綸誇張地笑著︰“呵呵,隔鍋香是真的,我怎麼就嘗著二哥、二嫂這里的飯菜比我房里的香?我吃飯很厲害的,不會被我全吃光了,你們沒得吃吧?”

    林謹容就笑︰“那又有什麼?你們兄弟倆先吃,我隨便吃點其他糕點也不錯。再不濟,讓廚房再送一份也就是了。”

    陸緘也道︰“不過一餐飯而己,你只管可勁兒地吃。”

    “那我便不客氣了。”陸綸埋著頭只管吃飯,陸緘只管給他夾菜,林謹容只管給他添飯,如此三番,陸綸突然吃不下去了,端著碗抬起頭來看著他二人,一臉的尷尬和難受︰“二哥,二嫂,我娘她們……”

    話還未說完,陸緘就打斷了他的話︰“快吃,飯菜涼了。”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我們今日要出門,五弟可有空?”

    陸綸的眼楮立即亮了起來︰“好啊,好啊。”把碗一放就去纏陸緘︰“二哥你替我去和祖父說,我都要被關瘋了。”

    “我邀你出去,自然是我去替你說情。”陸緘微微一笑,起身振了振袍子,交代林謹容︰“我們先去祖父那里。你把事情處理好,婁再來接你出去。”言罷去隔壁取了一份圖紙,叫上陸綸自往聚賢閣而去。

    林謹容送了他二人出去,也沒心思再吃飯,命人收拾了,讓荔枝和豆兒進來回話︰“昨夜是怎麼回事?”

    荔枝道︰“才走了幾十步遠就不肯走了,秤砣一樣地往下墜。奴婢兩個不放她,只說誤了大事二爺不饒我們,定要拖她到二門去,她便哭了,說肚子疼,我們便陪著她去尋廁屋,一進去就不出來……許久才鬼鬼祟祟地出來,順著牆根一溜煙跑了,我們裝作沒看見,待到她走遠了方才跟了上去特為敲了門,把三老爺給驚動了,分分明明都是假話。真難為那位呢,這麼大把年紀了,還這樣折騰。”

    林謹容嘆了口氣︰“都是閑的。”

    荔枝就小聲道︰“奴婢巴不得她可勁兒地折騰出丑才好。”看看陸緘那樣子,簡直已經是生氣難堪到了極點。再多的情分,又經得住幾次折騰?不是越折騰越淡麼?

    雖則昨日老太爺說要重新分工,但在新的安排下來之前,林謹容照例還是要去宋氏那邊的。宋氏婆媳倒也真難得,哪怕是才遭了重創,也不曾偷懶耍滑,托病逃避,對著下人照舊的滿面春風,威嚴並重,認認真真。

    只見了林謹容,雖然還能擠出笑來,但真是親熱不起來了。

    林謹容也不管她們,安安靜靜地在一旁坐了,不多事,不生事,只盡自己該盡的職責。事情理到一半,肖嬤嬤進來,貼在宋氏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宋氏便點了以掌管庫房的孟婆子為首的幾個婆子出去︰“大老爺讓人送夏至禮回來了,你們幾個去把東西清點核對清楚,再把單子拿來。”幾個婆子應了,魚貫而出。

    須臾,事情理完,孟婆子帶人抬了幾只箱子進來,雙手奉上一只漆匣︰“太太,明細都在這里頭。除去吃食土特送去廚房了之外,余下的精細物件都在這里了。”

    宋氏的手本來已經放在了漆匣上,卻又縮了回去,起身招呼林謹容和呂氏︰“都隨我去老太太那里,讓她老人家一起樂和樂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榮景居,老太太正由林玉珍母女陪了,坐在廊下修剪一株茉莉,眼看著她們過來,不由笑道︰“咦,這是做什麼?給我老太婆送禮來的?”

    宋氏笑嘻嘻地上前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可不是,大伯專使人給您老送的禮。母親打開看看,也讓咱們飽飽眼福?”呂氏忙將漆匣雙手奉上了。

    林玉珍瞟了那漆匣一眼,又看看那幾只大箱子,抱怨道︰“往年里早就送到了,今年怎地這時候才送到?再晚兩日,只怕夏至節也趕不上了。”

    陸老太太道︰“路上的事情誰說得清楚?送到就好。”卻不接漆匣,轉頭命陸雲︰“我眼神兒不好,雲丫頭念給我聽聽,你父親都送了什麼好東西來?”陸雲含笑接了漆匣,從里頭取了禮單,但見多是些紗羅銷金鋪翠之類的布帛,又有若干珠子香藥犀角茶餅畫扇紙筆等物,便道︰“沒什麼稀罕的,還和往年一樣,只有幾匹四經絞羅比較稀罕。爹爹指明說了,專給祖父和祖母做夏衣穿的。”陸老太太不由來了幾分興趣︰“金銀俗物老太婆拿著無用。倒是這四經絞羅不錯,快打開箱子我瞅瞅。、,

    孟婆子趕緊地將箱子打開了,捧出幾匹四經絞羅來,有提花羅,也有素羅。其中一匹朱紅s 的杯紋提花羅看上去十分打眼,又富貴又喜慶。陸老太太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好,拿這個來我做一身。也好出門做客。”

    林玉珍得意地道︰“母親,老大一直都記著您最喜歡什麼呢。”陸老太太連連點頭,笑得眯了眼。

    宋氏眨了眨眼,笑道︰“大伯真是有孝心。母親,這羅是好東西啊,也嬌貴,只怕還是要徐嬤嬤才能做得下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207
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5:22:16
第206章 透風

陸老太太點頭贊同宋氏的話︰“的確是要老徐才能做得下來。”

    便吩咐素心︰“你讓老徐過來看看,都要怎麼做才好?”想了想,眯笑道︰“不如把老太爺也請過來,問問他喜歡什麼顏s 款式,一並做了罷。”

    素心應了,自去尋人不提。

    才經過昨日那種不愉快的事情,陸老太太成心想哄眾人開心,便命孟婆子把箱籠盡數打開了,把東西一一拿出來看,一一分派衣料給眾人,輪到林謹容時,特意選了一匹藉色董革紋的素羅,含著笑道︰“阿容就該穿這個。”

    董革宜男,陸老太太的意思不言而喻。宋氏笑道︰“是啊,是啊,阿容就該穿這個,也好早些開枝散葉。給元郎和浩郎生個弟弟,他們幾兄弟也有伴。”

    林謹容含著笑,低頭撥弄箱子里的幾袋茶。陸雲上前拿起茶袋看了一回,笑道︰“二嫂眼楮倒尖,這是上貢的密雲龍,二十餅一斤,十餅一袋,最為精致不過。我也是好幾年沒得嘗了。”

    陸老太太就笑︰“罷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姑嫂二人一人一袋罷,分茶的時候莫要忘了老太婆我。”

    呂氏覺著昨兒的事情很有些丟臉,一直就站在一旁沉默不語。被宋氏連著使了兩回眼色,方才鼓起勇氣,小聲笑道︰“祖母只顧著阿容和阿雲就忘了我,我不依,我也要呢。”

    “我看看,給你點什麼好呢?”陸老太太瞧了瞧她,在箱子里挑了一把精美的鸞鳥團花高麗松扇遞過去︰“你不愛茶,就拿這個去使。

    這東西精致,最是適合你們年輕人用。”

    這扇子整個箱籠里也只得兩把。呂氏歡天喜地,林玉珍不高興地噘起了嘴。精致的東西誰不愛?自家男人送回來的東西。她才是最該得的那個人,這回倒好,她還沒得,就給呂氏一個不相干的外人挑了最好的去。

    陸老太太嘆了口氣,輕輕捏捏她的臉頰︰“你呀。還和個小姑娘似的。”便把剩下的一把也給了她,林玉珍這才笑了。

    幾十歲的人裝什麼天真可愛?宋氏又鄙夷,又酸丟丟的,在箱籠里取了一匹茶色、一匹米色的素色三經絞羅出來,央告道︰“婆婆,這個可給老二和大郎爺兒倆一人做一身,他們成日頂著日頭在外頭跑,熱得一身的痱子。”

    陸老太太道︰“都做,都做。讀書的幾個孩子也都做。”又叫林謹容︰“你也給二郎好生挑一身。”

    正分得高興間,陸老太爺、陸緘幾個來了,人人都是一副笑臉,陸老太爺道︰“我一個男子漢,你也叫我來和你們娘兒們一起選料裁衣,傳到外頭豈不是讓人笑話?”說是這樣說,眼里卻滿是笑意,還有什麼能比在外的兒子送了平安家書並節禮回來更讓人高興的?

    陸老太太抿嘴笑道︰“難得你大兒子一片孝心,你不好生享受怎麼能成?”轉頭看向徐嬤嬤︰“老徐,你來瞅瞅,都做點什麼好?”

    徐嬤嬤忙上前來,細細看過了料子。建言道︰“老太太,這匹朱紅四經絞羅,最適合做件大袖衫,里頭配件淡茶色的羅衫即可。另外這匹竹青色的提花絞羅,可做件直領對襟的長袖柑子來穿,里頭配秋色的里衣,再用影金領抹抬色。”

    陸老太太點頭︰“依你就是。”徐嬤嬤這才看向陸老太爺,陸老太爺卻是自有主張︰“我要的就是一個清爽自在,你與我做身道袍,再做件斜領大襟的紗袍即可。顏色隨便。”

    正說著,涂氏扶著小丫頭緩緩行來,進來行了禮,也不跟著看東西,也不問話,淡淡地坐在一旁,搖著扇子只管喝茶。

    宋氏眨了眨眼,含笑上前去和她打招呼︰“三弟妹,你怎麼姍姍來遲?也不怕好東西被我們分光了?”

    涂氏搖了搖扇子,淡淡地道︰“我又不知道大伯送了東西回家。

    這是來給老太太請安,趕巧遇上的。”

    宋氏拖歉道︰“都怨我,我光顧著把東西送來,妄了讓人去叫你。”然後回頭怪責呂氏︰“你也不提醒我。幸虧你三嬸娘不計較這些的,不然還說我是故意的。”

    呂氏便上前去給涂氏行禮道歉︰“都是我的錯,一大早起來忙昏了頭,三嬸娘莫怪。”

    涂氏斜了林謹容一眼,笑道︰“我又不怪你們,你們湊什麼熱鬧?”林謹容都沒有管她,又干人家婆媳什麼事,不過是她命不好而已,攤上這麼個兒媳。

    林謹容坐在一旁裝聾作啞,只顧幫拿紙筆幫徐嬤嬤記下眾人的要求和布料,又叫櫻桃和桂圓幫忙,把這些嬌貴的紗羅小心翼翼地收揀好。陸緘見她不為所動,便又把視線調開,低頭把弄手里的壓制雙聯筆筒。

    陸老太太見涂氏酸溜溜的,想著果然也是落了她一個,便安撫道︰“都給你留著的,快過來看,把老三和六郎的衣服也給定了。是要自己做,還是要拿去針線房做,早點定下來,也好早點穿新衣。”

    涂氏這才上前去挑選東西,挑揀許久,卻又看中了林玉珍手里的鸞鳥團花高麗松扇︰“這扇子講究。”

    林玉珍特特展開給她看,挑著眉頭炫耀道︰“是講究,可惜沒了。”你也配用!

    涂氏眼里閃過一絲慍s ,隨即又甜甜地笑了︰“大嫂從來就比我們更有閑情雅致,這樣的東西,也就適合大嫂用。”你也就配玩點這些東西,其他你有什麼用!

    林玉珍的眉毛一挑,轉瞬又笑了︰“是啊,我命好,公婆疼我。”氣死你!

    涂氏憋得拿起扇子使勁煽了兩下,看向陸緘,只見陸緘垂著頭,只顧把玩手里的東西,看也不看她這邊一眼,由來眼角鼻腔就又一酸。

    再一回想到昨夜的事情,就又更傷心了,這是越來越狠心了呢,果然是娶了媳婦就忘了娘。

    宋氏看得分明,朝她使了個眼風,假意起身去方便,涂氏坐了片刻,也搖著扇子走了出去,三兩步跟上了宋氏,笑道︰“二嫂,什麼事?”

    宋氏長長嘆了口氣,帶了幾分難過道︰“三弟妹,日後你可要多多讓讓我才是。從前我有不是的地方,你都莫要和我計較。”

    涂氏奇怪道︰“二嫂何以如此說?”心里卻是有幾分小得意,從前宋氏待她雖然親切,卻何曾如此說過這種話?眼楮轉了兩轉,試探道︰“二嫂,你莫這樣,我們就是給你搭把手的,大事兒還要靠你拿主意。也不知老太爺會怎麼分派,我也不曉得我能不能做好,還要靠你指點,不要讓我出丑呢。”

    宋氏訝異道︰“你還不知道麼?”

    涂氏一聽,帶了幾分緊張道︰“知道什麼?”

    宋氏便伏在她耳邊輕聲道︰“這次是要真的全部分開了,我還是管著采買,大郎媳婦還是管廚房,聽說你是掌管庫房。等我把賬冊一對好,就要交了。你可先別說出去啊,我這都是聽陸綸說的。”

    涂氏一顆心頓時亂跳起來,全身飄,差點沒飛起來,就連昨夜被陸緘拒絕的那點傷痛都忘了,好容易勉強按捺住,故作雲淡風輕地道︰“說不定五郎聽錯了。老太爺沒開口之前,不能當真,不能當真。”

    “我哄你做什麼?我家五郎可從來不說假話。你很快就知道了。”宋氏萬分篤定,待還要和她再說兩句,就聽小丫頭咳了一聲,二人回頭,但見花葉叢中,陸雲聘聘婷婷地朝著這個方向走了過來,便住各自分開,游了一圈,各自回了座位。

    陸老太爺含著笑把陸緘那兩張圖拿給眾人看︰“只要把這什麼踏犁、秧馬做出來,咱家今年便可以省去大量的人力物力,只要風調雨順,豐收可待。”

    宋氏十分感興趣,要了圖紙過去看過,又細細問了一回,出主意道︰“公爹,既然這麼好使,這個可以做出來賣呀!咱們可以開個鋪子,就專門賣這個!前些日子媳婦讓人去采買要用的農具,城北的棟家鋪子生意可好。”

    這真是夫唱婦隨,即便陸建中不在家,宋氏也不會輕易放過。林謹容忍不住看向陸緘,恰好陸緘也抬起眼來看著她,二人相視片刻,便又錯開了。

    陸老太爺捋著胡子道︰“這東西不比其他東西,一旦可用,便是造福一方。這錢不賺了,就當是行善積德。日後我陸家的子孫出門去,也能多得鄉人幾分尊重。”

    陸老太太就笑︰“這可比我在佛前念無數的經更有用。”宋氏頗不以為然,卻不好再說,只垂了眼眸。什麼行善積德,不過是為陸緘鋪展名聲罷了,旁人想要賢名,尚有拿錢去買的,更何論這樣的好機會?

    陸老太爺又道︰“再過些日子就要放淤,到時候二郎你領了你丹個弟弟,都跟著你們二叔父、大哥一起去幫忙,都該學學本事了,別成日窩在家里閑著。不然將來我就算是給了你們地,你們也得知道該怎麼種不是?”

    呂氏的眼皮又跳了一下,忐忑不安地看向宋氏。不單是家里,就連家外,也要動手了嗎?宋氏篤定地回了她一個眼神,看著嚇人,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陸緘還得讀書呢。
匿名
狀態︰ 離線
208
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6:38:29
第207章 櫻桃

  薄幕中,太陽就像一個被孵了一段時間,已經透了血絲,卻被人打破了蛋殼,強行終止孵化的蛋黃,沉甸甸,死氣沉沉地掛在天邊。

    宋氏立在窗前,目光沉沉地看著天邊,左手執扇,右手無意識地摳著扇面。她的身邊放著很高一疊賬簿,都是核對完畢,將要交出去的。一想到從此她就再無權力查看這些賬簿,這些賬簿再不能聽從她的指揮,她就忍不住的難受和空虛。

    呂氏屏聲靜氣地立在一旁,眼看著宋氏把那精美的紈扇給摳了個洞,猶自不肯住手,還在繼續摳,實在忍不住,提醒道︰“婆婆?”

    “給我摳破了啊??宋氏這才驚醒過來,笑了一笑,舉起那扇子迎著光看了看,繼續將它搞風︰“這麼說,三郎、五郎這幾天日日都跟著陸緘在一起?”

    呂氏點頭︰“還有林家的七郎,吳家的吳襄。就他們幾個,成日在一處的。有時候飯都在外頭吃。”自從陸緘拿了那圖紙出來之後,

    每日里總是要抽半天時間跑去找匠人,守著匠人做那什麼踏犁和秧馬。

    于是陸綸和陸經都找到了借口,天天跟著陸緘跑,陸老太爺也不知怎地,一反常態地不再拘著他兩個讀書,而是縱著他們跟著陸緘往外跑。

    宋氏道︰“六郎仍然不肯跟著他們在一處?”

    說起這個來,呂氏就特別奇怪︰“不肯。說起來也真怪按說他才是二叔的胞弟,怎地還不如三叔、五叔那般肯與二叔親近?真是個傻子。”

    宋氏淡淡一笑︰“任是誰,成日總被父母耳提面命說自己不如誰,沒有用,再親近的人也親近不起來。況且在他看來,他二哥就是個忘恩負義拋棄他們,對不起他們的人,怎麼親得起來?你三嬸娘,可真會養人,養了兩個半啞巴。”

    呂氏配合地笑了一笑心說,若是自家男人讀書極得陸緘的一半,也不至于似這般被動。可這話她是不敢說的。

    宋氏笑完了,又道︰“我讓你辦的事情都辦好啦?”

    呂氏來了幾分精神︰“都辦好啦。現在家里大多數人私底下都認為三嬸娘就是要掌管庫房的。今兒早上,孟婆子還提了一簍子新上的櫻桃送過去了呢。她一帶頭,她手底下好幾個沉不住氣的就跟著去討好了,那位都一一接待了。”

    宋氏一聲笑了出來,就將扇子掩了。︰“這個孟婆子,名堂真多。”

    話音未落,就聽簾下有人笑道︰“太太您可別心疼那一簍子櫻桃,老奴這便給您送了兩簍子過來。

    都是自家園子里摘的,有拇指尖這麼大,甜得和似的。”

    簾子掀起來,胖得眯縫著眼楮的孟婆子一手提了一只竹簍,笑吟吟地走了進來。素錦忙上前去接了,遞過來給宋氏看,竹簍子里的櫻桃果然又紅又大,瑩潤飽滿,上頭還覆著櫻桃葉櫻桃葉子翠綠新鮮,顯見是才從樹下摘下來沒有多久。

    宋氏滿意地道︰“拿去洗了,我就借花獻佛,請咱們的孟嬤嬤吃櫻桃。”

    孟婆子謙卑地道︰“哎呀呀,太太這話真是折殺老奴了。您才是老奴的佛,沒有您,老奴哪有今日。”邊說邊雙手合十,向著宋氏作了一揖。

    “你這只會玩嘴皮子,裝模作樣的老貨!”宋氏將手里的破紈扇在她頭上敲了一敲假作嗔怒地責怨了一聲,示意丫頭給她端給杌子來。

    孟婆子不坐,辭道︰“太太面前,老奴哪里敢坐?”

    “呸!不坐就滾!”宋氏難得的l 出幾分平日不見的隨意潑辣來。

    呂氏並不詫異顯見是見過她這一面的。

    孟婆子便斜簽著身子坐了,接了丫頭遞過來的茶含笑道︰“那位吃了老奴的櫻桃,連聲稱贊說甜,還說改日要去老奴的櫻桃園子里玩呢。又賞了老奴一根銀簪子。“宋氏眼里l 出幾分鄙夷來︰“她是確切地信了,是不是?”

    孟婆子摸著發髻上那根銀簪子,呵呵直笑︰“已經在向老奴打探慣例了。”

    宋氏忍不住嘲諷地笑了︰“只怕已經等不及了吧。自己有幾斤幾兩都不知道,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去了。”

    孟婆子飲完手里的茶,起身告辭︰“太太,趁著天黑,我得再去送兩簍子櫻桃。”

    宋氏又道︰“婁要的那東西,你可準備啦?”

    孟婆子左右張望了一番,壓低了聲音,將手做了個喇叭狀,非常小

    心地道︰“抓好了,一共十只,我家小子養著呢,到時候要了就送進來。”

    宋氏笑道︰“去吧。小心些,別露出馬腳來。”

    孟婆子笑︰“那不會。”

    見孟婆子去了,宋氏將手按在那一疊厚厚的賬簿上,道︰“明日,就該把這些賬簿交出去了。”呂氏有些憂慮地道!“婆婆,萬一祖父不按咱們猜測的來怎麼辦”

    宋氏篤定地道︰“絕對不會錯。無論如何,我也管了這麼多年的家,她們一個是兄弟媳婦,一個是剛進門的新婦,再怎麼提攜,也不可能越過我和你去。他還得顧著你公爹和大郎的想法呢,這有個過程。”

    氏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公爹和大郎什麼時候回來?”

    宋氏道︰“應該快了,這信送出去好幾天了呢。”

    才說著,就聽肖嬤嬤歡天喜地的道︰“太太,老爺和大爺回來了。

    往前頭聚賢閣去和老太爺請安去啦,讓備下熱水,要洗澡呢。”

    伺候好自家男人才是大事,于是婆媳二人就都放了手里的其他事情,分別忙碌起來。

    卻說孟婆子帶著個小丫頭,提了兩簍子櫻桃,先往林玉珍的院子里去,到了並不直接進去,而是招手叫了個粗使丫頭出來,問道︰“我有事要找太太,太太房里有其他人麼?”

    那粗使丫頭笑道︰“沒有,二奶奶和二爺剛請了安走啦。就大姑娘陪著。”

    孟婆子便從小丫頭手里接了一簍子櫻桃,晃著一身的肥肉往里走︰“去替我通報一下,就說我家里的櫻桃上了,送一簍子來給太太嘗嘗鮮。”

    方嬤嬤站在院子里正澆花兒呢,聽見她的聲音就停下了動作,上前攔住了,笑道︰“喲,今兒吹的什麼風?怎麼把你孟大忙人給吹到這里來了?”

    孟婆子只當作聽不懂她話里的嘲諷意味,厚著臉皮笑道︰“咱們做下人的,那不是有心無力,一直沒機會親近太太麼?趁著有這點東西遮手,趕緊地給太太送過來。老姐姐,煩勞你去替我通傳一聲兒唄。”

    方嬤嬤撇了撇嘴︰“你等著,我去和太太說。”

    孟婆子老老實實地在院子里站定了,左右張望。真心覺著林玉珍的院子,可比宋氏那院子大得多,精致得多,也難怪宋氏會不平。

    方嬤嬤把簾子掀起一半,探出頭來︰“孟家的,太太讓你進來。”

    孟婆子忙揚起笑臉,提著竹簍子進去,把竹簍子交給了方嬤嬤,對著林玉珍一個響頭重重地磕下去︰“許久不曾來給太太請安,太太安好。”

    林玉珍皺起眉頭,轉眼又笑了︰“孟嬤嬤你這是做什麼?一進來就行這禮,可是背里頭得罪了我?心虛了?”

    這大太太吧,一說話就和刀子似的利。孟婆子暗自嘀咕了一聲,利索地爬起來,笑道︰“太太,您是主,奴婢是奴,您輕輕一抬腳,就可以把奴婢給踩死,奴婢怎敢得罪您?那不是很久沒來,怕太太記不得奴婢了,干脆磕個響頭,讓您記著麼?”轉身對了陸雲,又要跪下去︰“姑娘也受老奴一拜。”

    “老東西,做什麼折她的壽。”林玉珍止住了她,看向簍子里的櫻桃︰“是你家園子里的?”

    孟婆子道︰“是。早起摘了幾簍子來,先送的老太爺和老太太那里。這些是下午才摘的,幾個太太奶奶房里都送,嘗個鮮。”

    林玉珍懶洋洋地道︰“你有心了。“方嬤嬤就提了個盒子出來︰“這里頭的糖果半,是太太賞你的。”

    孟婆子謝了賞,卻不走,賠笑道︰“太太,老奴從前若是有不得力的地方,那都是無意,還請太太大人大量,饒一饒。”

    林玉珍掀了掀眼皮子︰“你找錯人了。我又不管事,你該找管事兒的去說。”

    孟婆子小聲道︰“太太,您就是管事兒的。除了老太爺和老太太,就是您啦。”

    這話無論真假,林玉珍都愛聽,但她一向自持身份,從來不肯輕易和這些下人多來少去,便懶懶地揮了揮手︰“你去忙你的吧。我要歇了。”

    孟婆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倒退著退了出去。

    陸雲道︰“她這會兒倒是看著挺懂規矩的。”又問方嬤嬤“她原來得罪過我們麼?這是要做什麼?”

    方嬤嬤道︰“她是個精怪,我們又不似那等窮人,她沒機會也沒怎麼得罪我們,只是她一向跟著二太太,可能此番是聽到了什麼,有些慌了罷。”

    陸雲就皺了眉頭︰“如此說來,就是這兩日了?”然後快步出去,叫了簡兒︰“你去看看,孟婆子是不是又去二奶奶那里了?”

    簡兒得令,忙快步跟了出去,遠遠墜在孟婆子身後,果然看見孟婆子朝著林謹容的院子走了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209
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6:38:46
第208章 深思

   林謹容近來多了一樁每日必做的事情,她把東邊牆下那塊空地給騰了出來,請教過陸老太爺之後,在那里種了一圃菊花。她雖不能如同陸老太爺那般手巧能徑花樓,卻也種了好幾個品種。現下就地栽著,只等秋來打了花蕾以後再上盆觀賞。于是除了她每日要做的事里就多了一樁,巡視花圃,照料這些菊花。

    陸緘對她的這圃花不是很感興趣,但有心事的時候卻也願意像她似的,到花圃里刨弄幾下。兩個主子都愛這里,于是這圃花竟然就成了這院子里僅次于臥房和書房之外的要地之一。

    此刻林謹容照舊習慣性地在花圃邊消磨晚飯後的這段時光。一天之中,她最喜歡的就是這個時候…

    天氣不冷不熱,光線不強不弱,看著花圃里的花苗一天天茁壯成長,新芽長成葉片,她的心情就會很好,就連晚風吹拂在臉上身上都會覺著是極其難得的享受。

    肥頭肥腦的孟婆子行至門邊的時候,正好看到她彎腰把一片枯黃了的葉子摘下來。孟婆子就誇張地喊了一聲︰“哎呀,奶奶,您怎麼能親自動手做這種事情呢?讓老奴來就好。”話音未落,肥胖滾圓的身子就快速移到了林謹容的面前,含著笑,接過了林謹容手里的葉子,然後努力睜大了被肥肉遮得只剩下一條縫的眼楮,四處逡巡,希望能在花圃里找到一根野草或是一塊多余的石子。怎奈這花圃太小,又日日被人盯著真是難有機會給她表現。

    陸緘在書房里讀書,也被這咋呼呼的一聲喊給驚動了,不由皺了眉頭從窗口看出去,見是孟婆子,便又坐了回去。

    林謹容被孟婆子給唬得怔住了隨即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孟嬤嬤這是做什麼?”

    “奶奶真是雅致人兒。”孟婆子從來是個圓通的人見這花圃太過干淨,便放棄了此項討好活動,含笑接過小丫頭手里的竹簍子,雙手遞給林謹容看︰“奶奶,這是老奴家的園子里出產的下午才由老奴的兒媳婦和孫女兒親手摘下。一顆顆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您瞧,葉子都還新鮮著呢,甜絲絲的,和似的。孝敬給二爺和奶奶嘗個鮮。”

    林謹容含著笑,請她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坐,又叫豆兒捧茶來︰“難為嬤嬤這麼有閑心。自家院子里產出的能有多少,留著自個兒吃就好啦。”“有多的,種了十多株櫻桃樹呢。今年東成好,結得又大又多感念主子們仁慈,便各處送一簍子嘗鮮,老奴才從大太太那里來的,奶奶不必再分別處了。”孟婆子辭了兩次方才在石凳上坐了,接了豆兒捧來的茶,又狠狠誇了一回︰“都說奶奶分得一手好茶,好嘛,就連奶奶房里的姐姐們都這麼有本事。隨便煮的這茶,就好吃得很,老奴從不曾喝過這麼好喝的茶湯。”

    櫻桃便輕輕觸了觸豆兒玩笑道︰“豆兒姐姐,你什麼時候跟著奶奶學的手藝?也教教我唄。”豆兒掐了她一把,笑道︰“嬤嬤謬贊,我要不好意思啦。”

    孟婆子胡扯道︰“真是這樣的。”一雙眼楮四處里看了看,又誇贊︰“奶奶這院子真是精致整潔,也不知奶奶這顆心是怎麼生的呢?

    人家不是說那什麼,錦心繡口,就是奶奶這樣的吧?看看,就是一個院子也收拾得這樣整潔。還不知里頭是何等的精致呢?當初送妝奩的時候,那熱鬧的,可是亮瞎了我們的眼。”這回就算是荔枝都忍不住笑了︰“其實甜的不是嬤嬤送的櫻桃,是嬤嬤的嘴。”兢兢業業地守著熬湯的桂嬤嬤也聞訊出來看熱鬧玩笑道︰“孟姐姐是偷吃了我熬著的甜湯罷?”

    忽地,孟婆子猛地拍了自家的臉頰一巴掌打得脆響︰“蚊子!為何這麼早就有蚊子啦?”

    桂圓促狹地道︰“那是蚊子聞著嬤嬤的肉香,格外想吃。”

    孟婆子就笑︰“那是,我這身肉又白又胖,夏日里最招蚊子,可比燻蚊藥……”

    書房里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響聲,仿佛是鎮紙被丟在桌上的聲音。

    孟婆子匆忙住了,小聲訕笑︰“老奴話多,擾了二爺。”林謹容一直含笑看著她表演,此時方道︰“外面蚊蟲多,嬤嬤請屋里坐。我讓人給你裝些糕點。”孟婆子便跟著她進了屋,缽簽著身子在杌子上坐了,誇贊了一番擺設之後,起身告辭而去。

    幾個丫頭莫名其妙,豆兒道︰“還以為她要做什麼呢,怎地就這樣走了?”林謹容指指竹簍子︰“去洗干淨了,送一盤去給二爺,拿一盤我吃,另外送一碗奔給芳草,留下一盤子,其余你們都分吃了。隔夜就不好的。”

    幾個丫頭都正是好吃的時候,櫻桃貴重,季節性人強。,這趕早的櫻桃真是受歡迎,少不得歡欣鼓舞一歇,包抱桂嬤嬤都笑起來︰“奶奶真大方。”于是幾人分頭行動,只有荔枝留在了屋里,低聲問林謹容討論︰“奶奶,她這是要做什麼? 林謹容道︰“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早上的事。她送的這次序真有講究,最先送的是老太爺和老太太,接下來竟然是三太太。三太太留她坐了很久,緊接著她手底下的好幾個人便都找空子去了三太太的房里。”荔枝想了一回想不明白︰“奶奶,那她這是?”

    林謹容道︰“想來是那邊快有舉動了,總之不會是好事。你讓櫻桃拿了多留的那一盤子櫻桃出去溜達一圈,看看今天都有誰得吃櫻桃啦?眼下多事之秋,你們都要小心些。”她對孟婆子印象深得很,這就是個死心塌地跟著二房跑的人。饒是那張嘴再會說,再會天花亂墜,她也不會上當受騙。

    荔枝慎重地應了,把櫻桃叫進來,按著吩咐安排下去,又把洗淨的櫻桃端上來,示意林謹容給陸緘送過去︰“二爺讀書時不喜歡我們去打擾的,還是奶奶去送罷?”林謹容便淨了手,端著果盤去了隔壁。推開房門,陸緘頭也不抬地道︰“人走啦?”竟然知道是她。

    “走啦。”林謹容將果盤放在一旁的茶桌上,去水盆里擰了帕子給他擦手︰“既然都被吵鬧了,便先吃了又再看吧。”陸緘接了帕子,道︰“她來做什麼?烏鴉似的呱噪不休!”

    林謹容含笑道︰“吵著你了吧?我猜日後只怕來這里的人會更多,要不,以後夜里頭你還是往聽雪閣那邊去讀書?”陸緘不置可否地掃了她一眼,把帕子遞給她,拈了一粒櫻桃喂入口中,再次問道︰“她來做什麼的?”林謹容只好把先前和荔枝說的一席話又同他說了一遍︰“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我剛讓櫻桃出去打聽消息了。”

    陸緘蹙起眉頭,把果盤往她面前推了推︰“別光顧著說話。味道不錯。

    二人便互相勸著,待到吃光了一盤子櫻桃,櫻桃也回來了,林謹容便起身道︰“我去聽聽她都怎麼說。”

    陸緘道︰“讓她過來說。”

    林謹容不想到他會對這種瑣事感興趣,便道︰“不影響你看書麼?

    你這幾日忙著督造踏犁,怕是丟了不少功課?”

    陸緘道︰“我心里有數。”

    櫻桃進來,道︰“今天傍晚一共拿了四簍子櫻桃進來,二太太房里兩簍,大太太房里一簍,我們房里一簍。在二太太房里留了盞茶的功夫,不知說了些什麼,沒見拿著賞賜出來︰給大太太磕了一個響頭,

    得了一匣子糖果子。”看似所有人都沒落下,非常周到,可是三房人中,涂氏是最先得到櫻桃的,而且在這之後,孟婆子手下的人基本都往涂氏那里跑了一趟。

    再加上這幾日下人間隱晦的傳言,林謹容已經大致有了一個輪廓一如果說先前的涂氏還只是希望能得到管理庫房這個差事的話,經過了孟婆子這一番作為和暗示,涂氏一定很確切地相信這差事就是她的了,倘若突然出現變故,那便是不可饒恕的陰謀詭計。

    那麼今晚孟婆子再跑這一圈,明面上看似是為了搞平衡,誰都不得罪︰暗里好似是討好她和林玉珍,為了將來的人事變動而作準備;但實際上卻會在涂氏希望破滅之後,最大程度的刺激涂氏,讓惱羞成怒的涂氏憎恨自己,同時也起個掩蓋孟婆子這番舉動的作用。不就是送櫻桃麼?個個兒都送了啊,你三太太要誤會,怪得誰?至于下頭那幾個人,結果怎樣並不在宋氏和孟婆子的心上。她們要的,是她和涂氏之間永遠也解不開的心結和仇恨。

    林謹容由不得輕輕嘆了口氣,因為她的反應不一樣,有很多小事情和前生已經不太一樣,而前生的很多事她已無法去驗證,但是此刻她清清楚楚地看透了這件事。她不知道二房在她前生中扮演了何種角色,都做到了哪個程度,但就目前她們所做的一切的來看,是處心積慮的。

    她回頭看著陸緘,這件事的首尾他都知道,此刻他又是怎麼想的?看清楚沒有?
匿名
狀態︰ 離線
210
匿名  發表於 2015-10-3 16:39:03
第209章 散落

    陸緘並不多言,只揮手讓櫻桃退下去。

    林謹容等了一會兒,不見他開口,只好道︰“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她上上下下地跳,總不可能只是為了送櫻桃,讓全家上下都說她的櫻桃好吃?”

    陸緘答非所問︰“這幾日我不會出去。你無事也不要往其他地方跑。”伏案寫了一封信交給林謹容︰“讓人送去給吳襄,托他替我在那邊看著踏犁和秧馬。”

    林謹容便出了門,叫豆兒過來︰“你拿這封信出去,讓長壽送去給吳家二爺。”

    陸雲聘聘婷婷地走進來,掃了豆兒手里的信一眼,含笑道︰“嫂嫂,我哥哥可在?”

    林謹容指指書房︰“在里頭呢。”

    陸雲就壓低了聲音︰“你可有空,我們往外頭去走走?”

    林謹容才要回答,就見陸緘開門出來,笑道︰“阿雲來了啊,進來坐。”又和林謹容商量“阿容可否煩勞你分茶給我們喝?”

    陸雲無法,只好進了書房。林謹容便命人將茶具拿過來,取了那日得到的密雲龍團茶,笑道︰“水不好,怎麼辦?”

    陸雲忙吩咐簡兒︰“把去年我埋下的雪水挖一翁送過來。”隨即回頭笑看著陸緘︰“哥嫂真是琴瑟和鳴。”

    陸緘垂下眼微微一笑。

    不多時,雪水送到林謹容才要動手,陸雲就親親熱熱地過來︰“我來幫嫂嫂的忙。”又溫和地笑著︰“哥哥你好福氣,我們倆一起分茶給你喝。”

    陸緘笑了笑,道︰“過兩日要放淤,我打算帶你嫂嫂去看熱鬧阿雲是否有空?”

    陸雲的眼楮亮了起來︰“去的人會很多?”

    陸緘點頭︰“我猜彼時應是萬人空巷。”陸雲毫不猶豫地道︰“要去,一定要去。”

    林謹容在一旁安靜地分茶靜聽他兄妹二人閑談,偶爾插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如此,很快過去了一個時辰。陸雲起身告辭︰“夜深了,我該回去了。”一邊說,一邊給林謹容使了個眼色。

    林謹容便起身送她陸緘也跟著站起,與林謹容並肩走出︰“我送妹妹出去。”

    陸雲無奈,只好道︰“罷了,我又不是外人,這又沒多遠,不送啦,都回去。”從始至終,她也沒得機會和林謹容單獨說上一句話。

    林謹容把陸緘的小動作盡數看在眼里,淡然一笑,轉身入內自去收拾,準備安歇。

    陸緘把一捧清亮的溫水澆上臉龐,閉著眼道︰“你這兩日不要和阿雲單獨談話。”

    林謹容靜默片刻,道︰雲要找她,只會談涂氏和分工的事情。她們母女的要求和想法與她的絕對不同,結果不過是彼此不快。

    陸緘就不再說話,取了帕子把臉上的水珠擦干,走了出去。林謹容洗漱完畢,坐到照台前褪去釵環,忽聽陸緘在床上低聲道︰“待到祖父話三嬸娘必然會怪你怨你,請稱看在我的面上,莫要與她一般見識。”

    林謹容訝異地停下手,回頭看向陸緘。他第一次,和她這樣明確地說,請她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與涂氏一般見識。

    陸緘靠在案頭,低頭專心地看著手里的書,好似說話的人不是他。

    林謹容很快答道︰“我不是愛生事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每天都安安靜靜,和和順順。但我不知姑母會如何,也可能勸不住。”她可以不管涂氏但林玉珍不是善主兒,可以任由涂氏騎在頭上隨意折騰。

    “嘩啦”陸緘翻過一頁書抬眼看著她“那不干你的事。”

    林謹容把髻打散,專心專意地將頭梳順,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你心里有數就好。”

    陸緘不說話,就一直看著她,半柱香後,他把書合攏放下,起身下了床,接了林謹容手里的梳子。楊木梳入手溫暖,她的頭卻觸手冰涼。陸緘低下頭,垂眸看著神情寧順的林謹容,將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把她擁入懷中。

    林謹容閉上眼,燈光透過她的眼簾,在她眼前留下一縷模糊的紅光。再一瞬,她的身子一輕,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里,她聽見陸緘低聲道︰“祖父、祖母都和我說過了,以後我會經常回家的。”

    “說什麼?”林謹容有些費力地問。

    陸緘把手覆在她的背上,將她推向他︰“沒什麼。”

    林謹容咬緊了純,兩根手指觸上她的唇瓣,輕輕撥弄了兩下,便去掰她的牙齒,林謹容煩躁地張開口,一口咬住那兩根手指。

    陸緘吸了一口涼氣,卻沒有收回手,只把另一只手用力按住她的肩頭,讓她更大限地近他。林謹容慢慢松開了……陸緘卻一口咬在了她的肩頭上,光是咬,隨即是用力吸吮,疼得她輕呼了一聲,推了兩下推不開,索性抱著他的肩頭狠狠咬回去。

    聚賢閣里此時仍然是燈火通明,陸老太爺面前堆著高高一疊賬簿,他卻半點目光都不肯分給這堆賬簿,只淡淡地看著面前的陸建中。

    他看得太專注,且時間有點久。陸建中坐在下的椅子上,背心里有一層薄汗,硬著頭皮道︰“兒子已經教訓過宋氏了,雖是無意,但她實在太辜負父親的期望了。竟然生這樣的事情,多虧沒有造成大礙,不然兒子要被這粗心大意的娘兒們給拖累透了。人前人後都要抬不起頭來,更沒有臉面去見兄長。”

    陸老太爺端起面前的茶盞︰“你真的這樣想,就認為全是你媳婦的錯?你出了一趟門,回來以後家里就變了樣,你就一點想法都沒有?”

    這話不好回答。若是全盤否定,反倒顯得有些假了,假了之後反而倒似有問題一般。陸建中有些不安,掏出絲帕擦了擦臉上的細汗,低聲道︰“父親,大哥不在家,改日您還得和二郎說說。再有此類事情,他該寫書信、或是讓長壽跑一趟親自把信傳到才是,省得誤事。

    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壞在傳信的人身上。這些賤奴才,就沒一個省心的。”

    人可以說是宋氏不安好心,故意不報陸緘病了的消息,又想挑撥大房、二房生怨,夫妻離心︰為什麼就不能反推,也可以說這是人家夫妻倆搞的障眼法嘛,真病假病,到底讓人送信回來沒有,其心何在,這都是問題。不然,怎麼手腳那麼快就把人給打走了呢?

    陸老太爺笑了︰“你說的這個話很對。我會和二郎說。”

    陸建中想過陸老太爺也許會脾氣,也許會把這事兒全攬過去,護著陸緘,但沒想過會如此淡然處之。他輕輕呼了一口氣,誇贊陸緘︰“二郎其實是很聰慧的,他弄的這個踏犁和秧馬,其實前幾年我和陸紹出去送糧,也曾看到過人用,只是沒有放在心上。要是那時候我多留個心就好了,興許咱們家早就用上了。”

    “是,那句話叫什麼?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就算是見著了,近在咫尺也會錯過。”陸老太爺道︰“二郎話雖不多,但很細心。”他指了指心髒所在的地方,十分鄭重地道︰“這里,他都放在這里。”

    陸建中默了默,轉而道︰“賬簿都在這里了,父親是否要找人來核對一下?”

    “不必,二媳婦當家管事這麼多年,難不成連這點賬都算不清楚?

    那也太讓人失望了。”陸老太爺輕輕一推賬簿,賬簿嘩啦啦順著紫檀木桌子散開滑落,沉重地跌落到地上。

    陸建中的一顆心頓時懸在空中,不上不下的,難過得緊。不願意查賬,表示相信,他應該覺得高興的,老爺子對二房還是放在心上,願意留余地的,可是這話,這動作,卻似是胸有成竹,只不耐煩和他們計較而已。他干笑了一聲,起身上前,費力地蹲下去,笨拙地撿拾地上的賬簿。

    陸老太爺看了一歇,終于道︰“你的風濕又了?”

    陸建中抬起頭,望著陸老太爺憨憨地笑︰“不礙事,就是這些日子住的地方潮了點,膏藥又用完了。這不”他就蹲在地上,把褲腳挽起,露出膝蓋給陸老太爺看︰“才貼了膏藥呢,這會兒藥力作正熱乎著,想必過兩日就好了。”

    陸老太爺輕輕嘆了口氣︰“別撿了,回去歇著罷,這幾日就別外出了,在家將養將養。”

    陸建中不肯,他堅持著把地上散落的賬簿全收撿好了,規規整整地碼在一旁,方才笑道︰“就算是父親不看,對賬的時候也是要看的。”

    見陸老太爺不說話,他便識趣地起身告辭︰“父親您早些安歇罷,兒子先回去了。”

    陸老太爺沒有留他,待他走到門口了,方才道︰“明日全家一起吃午飯,把該交割的都交割了。還有,過了這個月,我打算把三郎、五郎、六郎一起送到太明府去讀書。這些日子,讓他們兄弟幾個多處處,經常在一起才會加深感情,將來二郎有了出息,才不會忘了他這幾個堂兄弟。你別拘著他們。”

    “是。全靠父親做婁。”陸建中垂著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陸老太爺隨手拿起一本賬簿來,隨意翻了兩下,扔在了一旁。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4 18:0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