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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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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14:37
第250章 心思

    陸緘沉默片刻,道︰“我會注意。”

    林謹容輕輕嘆了口氣︰“我早前一直擔憂她因了金家這事怨我,後來她與我賠禮道歉,又趴在我懷里大哭我才放了心。可你適才說,這事兒定了,若她又問我,我又該如何說?她會不會又生我的氣?”

    陸緘起身吹滅了燈︰“應該不會。她很關心你的。”

    這話說得並無半點敷衍之意,還帶了幾分絕對,很明顯,之前陸雲是找他說過話了。林謹容就不再說話,默默地把事情的經過盤算了一遍,大致有了個數。

    能在陸緘面前說道今日這事,並讓他相信的人只有陸雲,而陸雲在他面前說的話定然十分有技巧,多半是打著關心她的旗號去的。譬如說,我看到吳二哥給了嫂嫂什麼什麼,是不是嫂嫂有什麼事求吳二哥啊,需不需要幫忙啊之類的好聽話,總之不可能是,嫂嫂與吳襄有私。這話不是亂說得的,陸雲要敢這麼說,陸緘當場就得翻臉,陸雲也沒那麼傻。

    但也恰恰是這樣模糊不定的話,最容易讓人浮想聯翩。沒有一個男人會大方到,任由自己的妻子和另一個非血親的男子有著自己所不知的秘密而毫不在意。從陸緘先前同她說的那番話有什麼不便和需要幫忙的只管和他說來看,可以理解為,他認為,她瞞著他收了吳襄的東西,又燒了東西,只是生意上有什麼事,不願他知道,所以背著他向吳襄求助或是什麼的。過了今夜以後他不會再提此事,也不會問她燒的什麼,更不會去向誰求證什麼。

    好似很大度,很留余地,也相信她除此之外不會有其他任何事情,但他這種提醒也就是委婉地告訴她他不是不在乎,他恰恰是非常在乎一他才是她的丈夫,才是她該倚仗的男人,所以才會有先前的打量和後來的試探。

    他不是不知道他什麼都知道。所以才會明明聞到了煙味,明明知道她撤謊,卻沒有當面拆穿她,由著她開窗子散味,翻到了紙灰卻什麼都不說,只輕輕將那紙灰拍散。

    他其實不是真的相信她心中只有他,或是真的有了他。沒有誰會忘記她轟轟烈烈的抗婚生不如死的豪言,林家人不能,陸家人也不能,她不能,他就更不能。所以才會有刻意在荔枝等人表現出來的親熱和s 下對她的打量才會有被她追問後的錯愕和沉默,才會有燈下求歡時反復的強調,才會有此刻她身下墊著的這個枕頭。

    她若是懂事,若是聰明,她就該感激他的大度體貼,再不要做這樣的事情。嫁為人婦,就不該有事瞞著丈夫應該夫婦一體。求人不可怕,但倘若別的男人都知道的事情,做丈夫的卻不知道,那就真是做丈夫的恥辱和失敗。既已嫁為人婦,就安安心心的生孩子過日子吧。

    林謹容想透了這一層,忍不住諷刺地輕輕一笑。陸緘的心思真是九轉十八彎她這會兒才算是看明白了。從前她不懂,所以他們越走越遠,現在她懂了,卻已經再沒有走近他的願望。

    她現在只想一件事,那一年陸雲有沒有看到她向吳襄哭訴?有沒有同陸緘說過什麼?缺了林世全和留兒在一旁避嫌,孤男寡女相處,陸雲口里的話和陸緘心里的想法又是怎樣的?那天晚上陸緘回來後又是什麼一個情形?思來想去,她卻已經沒了特別清晰的印象。

    她只記得這個冬天陸緘先是莫名同吳襄疏遠,然後陸雲勸她去調和,陸緘翻臉不耐,緊接著又追尋她的塤,追尋不到,又與她翻臉。之後他們之間的關系越來越淡,陸緘從諸先生那里回來,最愛就是陪寧兒玩耍。

    他多數時候在聽雪閣讀書,陪同陸老太爺外出應酬,偶爾留下來過夜,也是不咸不淡,夫妻一起領著寧兒玩,談話的內容也多和寧兒有關。

    然則也就是這樣的不咸不淡,也在第二年的秋天被打斷,她十八歲那一年,也就是明年的八月十五,寧兒意外天折在她眼前。至此,他們的關系算是完全破裂。他不再來她的房里,她也當自己是在守寡,形同陌路,相見不相識,說的就是他們。

    今生她是有意去尋吳襄的,並預先做了防範,有了林世全和留兒在一旁,即便就是她燒了信,他有什麼想法,要給她扣頂什麼帽子也不容易。至于有朝一日,他心里的這片陰影是否會再次生根發芽,越長越大,那已經不是她要考慮和能消除的問題了,她只能先跨過面前這一道檻。

    陸雲遠比她想象的更可怕。她想,前世她是怎麼得罪的陸雲她不知道,今生倒是有根據,從暖爐會那時候開始,從那杯茶潑到林六身上開始來陸雲就不可能再喜歡過她。不喜歡也正常,畢竟是她做在前頭了,平日里磕磕踫踫,添個堵什麼的也正常,但上升到這個程度,就不能讓人不防了。

    陸緘輕輕側過臉看著身邊的林謹容。帳子里一片黑暗,他看不見她的臉,只是知道她在那里,他聽見她清淺的呼吸聲,平緩而有規律,是睡著了。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然後安然睡去。

    良久,林謹容睜開眼,側著耳朵聽了聽身邊陸緘的動靜,慢慢抽出身下的枕頭,輕手輕腳地下了著黑在妝台上熟稔地打開一只盒子,摸索了片刻,又行至桌前倒了一杯水。

    水聲響起,陸緘模糊著道︰“你做什麼?”

    黑暗里傳來林謹容喝水的聲音︰“我口渴,你要喝麼?”

    “要喝。”床上傳來裹密率翠的聲音“怎麼不點燈?”

    “怕吵著你。”林謹容放了杯子,摸索著把燈點亮,陸緘見她只披棄件薄披袍就皺了眉頭︰“怎麼也不多穿點?要喝水叫值夜的丫頭就好。”

    林謹容微微一笑,從暖瓶里倒了一杯熱水出來,遞過去給他,半真半假地道︰“你在的時候,我不太喜歡她們進來伺候。”

    陸緘先是一怔,隨即抬眸看著她溫柔一笑,接了杯子放在一旁,掀開被子準備拉她上去︰“快上來,當心凍著了。”

    林謹容又替他把被子蓋上︰“我去清理一下。躺了這許久也差不多啦,枕頭墊著怪難受的,不好睡。”

    陸緘也就放了她︰“順便也擰塊帕子來給我。”這一次林謹容並沒有耽擱太久,很快就走了出來,陸緘含著笑看著她,朝她伸出手︰“快來捂著。”

    林謹容從善如流。

    夜彌深,風越冷。冷風嗚咽著刮過樹梢,樹梢發出一陣令人厭煩的啪之聲,吵鬧尚未停歇,兩只貓就在房頭上尖叫著打起了架。縱然只是瞬間就停歇了下去,還是讓陸雲煩躁到了極點︰“就沒個安生的時候!這是庫房養的貓吧?不生眼,跑到這里來鬧什麼?”一邊說一邊就抓了枕頭砸到地上,翠綠如意紋的錦枕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最終停在一旁肅立的簡兒腳下。

    簡兒半垂著眼,彎腰拾起枕頭,輕輕拍了幾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又另外取了個干淨的過來放在陸雲身邊,並不相勸,只安安靜靜地伺立在一旁。陸雲瞪了她一眼,將枕頭砸進床鋪深處。

    厚重的夾綿青錦簾子被人輕輕打起,陸雲的另一個大丫頭珠兒捧著一盞燕豹粥進來,眼楮在二人的臉上轉了一圈,帶了點恰到好處的笑,柔聲道︰“姑娘今日沒用多少飯食,此刻夜已然深了,想是餓了罷?”

    陸雲沒有說話,垂著眼不動。珠兒便壯著膽子上前雙手奉上粥,陸雲默了一下,到底是接了過去。才剛嘗了一口就吐了出來,把碗扔了下去,罵道︰“這種東西也敢給我吃?誰讓你們放這麼多糖的?”

    燕豹粥四濺開來,濺得珠兒裙角、鞋子上到處都是。簡兒有些詫異,卻又格外同情珠兒。珠兒與她不同,並不是打小跟著陸雲的,原來是陸老太太那邊的二等丫頭,是陸雲從江南回來後陸老太太給的,性子最是柔韌不過。陸雲雖也會對著珠兒發作,卻不能像對著她這樣無所忌憚,今日陸雲砸了珠兒遞上來的碗還真是第一次。難道這粥真的熬得不妥?

    珠兒卻並無半點難堪委屈。盈盈施禮下去,聲音不溫不火︰“是奴婢的錯,奴婢這就重新給姑娘端一碗來。”陸雲煩躁地別開了臉。

    珠兒蹲下去利索地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殘粥,簡兒尋了塊怕子來幫著她一起收拾,須臾收拾干淨,二人一同去洗手,珠兒感激地道︰“多謝姐姐啦。”

    簡兒道︰“沒什麼,可是那粥果然甜了?”

    珠兒小聲道︰“不是我放的糖,我也不知,也不敢嘗。”

    簡兒輕輕嘆了口氣︰“都著緊些罷。天冷夜深,你多穿點,讓蘭兒陪你一起去。”

    珠兒含笑道︰“這丫頭年紀小,早就睡著了,我自個兒去,熟門熟路的,還怕什麼?只是這碗壞了,若是有人問起,姐姐還要找個說辭才是。”一邊說,一邊披了披風,打了燈籠自去了。出了院門,左拐右拐,珠兒舉起燈籠四處照了照,一口吹滅了,小心地朝著呂氏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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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15:03
第251章 珠釵

  次日乃是陸緘的生日。一大早陸老太爺並陸老太太便使人送來了長壽面、新衣、錦緞、文房四寶、金銀等物。

    房里諸人給陸緘行過禮賀過生,林謹容又陪他吃過長壽面,陸緘起身前去給陸老太爺和陸老太太磕頭致謝,林謹容命荔枝將其余物事清點入冊,收入私庫。

    荔枝含著笑點給林謹容聽︰“各色花鳥提花三經絞羅十匹,雙窠雲雁紋織錦四匹,宜男百花紋錦四匹,織金錦緞兩匹,金二十兩,銀四十兩……………”

    林謹容算是看出來了,陸家二老送東西主要是給錢,就是生恐陸緘沒錢花用,便命荔枝︰“收好就是。二爺若是要時,只管拿給他。”荔枝眼看著時辰不早,還不見林玉珍那邊有動靜,便小聲道︰“不知大太太可否會讓人賞東西過來?”還有涂氏,又不知是否會送點什麼不合時宜的東西過來引起矛盾?

    “不知道,先等等看看。”根據林謹容的記憶,林玉珍是不會給陸緘什麼東西的,反倒是陸緘過繼給她的那一日,她會找些由頭給陸緘東西。而這一日,通常都是陸雲送東西過來,再借口是奉了林玉珍的吩咐。而涂氏則要到晚上夜深人靜之時,方命惠嬤嬤送長壽面並她親手做的新衣過來,惠嬤嬤會看著陸緘吃了長壽面才會走。

    不多時,陸緘卷著一陣冷風進來,道︰“這天陰沉沉的,怪冷的,只怕是要下雪。出門都多穿些。”一面說,一面遞了個盒子給林謹容。

    林謹容接了去,並不打計看,只笑道︰“誰給你的生辰禮?”陸緘笑道︰“你打開看。”

    林謹容便開了盒子,只見里頭是一枝做工精美的珠釵,黃金做胎,釵頭垂下的十二粒珠子粒粒都有小指尖大小,一般色澤形狀,圓潤晶瑩,便笑道︰“誰送你的珠釵?少說也值幾萬錢?”

    陸緘含笑取了與她簪在發髻上︰“是我早前命珠子鋪做給你的,可巧的今日送到。”

    荔枝也替林徑容歡喜,忙取了鏡子給林謹容照︰“這枝釵子最是適合奶奶不過,二爺真有眼光。”

    陸緘只是笑︰“冬至時你便戴著罷。”正在說時,豆兒就在簾外道︰“大姑娘過來了。”緊接著陸雲帶著簡兒、珠兒抱著幾個盒子進來,眼光在陸緘和林謹容面上一轉,臉上含著的笑就一滯,林謹容只作不知,拉了她的手道︰“阿雲過來幫我看看,你哥哥剛送我的釵,你瞧好不好看?”隨著林謹容的舉動,她頭上那枝珠釵也跟著晃動,釵頭垂下珠子散發出瑩瑩光澤,晃得陸雲眨了眨眼,勉強笑道︰“好看。”不等林謹容再開口,就忙忙地命丫頭們把盒子呈上來,又給陸緘行禮道賀︰“這是母親和我的心意,祝哥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陸緘忙將她扶住了,請她在一旁坐下︰“自家兄妹,何必這樣客氣?”陸雲不坐,抖出一件織錦外袍來︰“哥哥你試試,看看我的手藝有沒有退步。”又笑著同林謹容道︰“自我會做衣裳開始,每年哥哥的生辰我總做件衣裳給他穿的。”

    林謹容笑道︰“你們兄妹情深,羨煞我了。”陸緘試過,格外合身,心想她為婚事煩心,卻還花功夫為自己做衣裳,便有些不過意︰“辛苦你了,日後不必如此費心,你嫂嫂也替我做得有。”

    陸雲的眼里閃過一絲陰霾,隨即笑道︰“哥哥是有了嫂嫂就不要妹子子。嫂嫂做的是她做的,我做的卻又是我做的,怎能一樣?”

    陸緘有些窘迫︰“我是……”

    林謹容搶過去道︰“他是心疼你呢,不會說話罷了。”

    陸緘連忙一笑,表示贊同,陸雲垂了眼,淡淡一笑,接下來就有些懨懨的,只略坐了片刻就告辭離去。

    冬至之日,大雪,風冷,滴水成冰。

    平洲的風俗,冬至之日有一物是萬萬不可缺少的,那便是餛飩。

    不單祭祀祖先要用,全家老小也要吃。林玉珍為了討好陸家二老,早早便與林謹容商量,弄些面粉餡料到榮景居里,全家女眷親自動手包。如此,祭祀也顯誠心,又可自娛自樂,還可以給陸雲散散心。

    林謹容自不會有任何意見,陸老太太也表示歡喜。于是榮景居里暖意濃濃,歡聲笑語。陸老太太為了表示安慰,特意安排陸雲坐在她身邊,親手教陸雲包琨鈍︰“我當初包的琨鈍乃是同齡的姐妹中最好看的,如今我教你兩手,羨煞你兩個嫂嫂。”林謹容著了新做的銀紅s 灰鼠皮里小袖對襟旋襖,戴著陸緘新送的珠釵,端坐在呂氏的下首包鋌鈍,因見陸雲那個眉含輕愁的樣子,便故意道……我要偷師。,

    陸老太太口里叫著︰“不許看,不許看。看了要罰錢。”卻把手伸出來更多,好叫其他人都能看得見。

    人老了,就圖一個熱鬧,林謹容知道陸老太太的心思,也想慪慪陸雲,便道︰“罰錢也要看。不知祖母怎麼定的價,多少錢才給看一眼?”陸老太太被她逗得直發笑︰“我說一兩金子看一眼,你可敢看?”

    林謹容順著竿子往上爬︰“那就請沙嬤嬤幫忙看著,數著我看了幾眼,回去好稱金子來討祖母的歡心。”

    沙嬤嬤含笑道︰“二奶奶耍賴呢,怎麼才算一眼?您一直就盯著不曾挪過眼,算來算去也只得一眼。老太太您吃虧啦。”

    陸老太太道︰“最會算賬的就是她,她讓你數,你還真的就數了?”林謹容便把臉轉開,又看過去︰“沙嬤嬤你看好啦,這是第二眼,我再看幾眼。”

    陸老太太不由開懷大笑,指著林謹容說不出話來。

    陸雲的親事有了著落,宋氏不得歸家,林玉珍的心情也好,便笑道︰“阿容這個皮猴兒,平日也不見你有這麼逗。”

    涂氏看看陸老太太那難得一見的歡喜樣兒和精神勁兒,便也應景地扯了扯嘴角。

    陸雲看著林謹容,嘴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還是二嫂會逗祖母歡喜。”林謹容也淡淡一笑︰“你二哥前日還說我笨,不會看人色,不懂揣度人的心意。今天聽阿雲這樣說了,我總算是放了一半的心。”她發間那枝珠釵散發出的瑩瑩珠光晃得陸雲的眉尖輕輕蹙了又蹙,把手里的琨鈍皮也給弄破了。

    呂氏看得分明,懶洋洋地包了一個誆鈍,笑道︰“多虧阿容能干,咱們一家子都跟著享福。”

    林謹容立即道︰“嫂嫂真是折煞我啦,辛苦勞力的是長輩們,享福的是我們,我不過就是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哪里就敢稱能干?”呂氏還要說,陸老太太就道︰“你不是害喜厲害麼?不舒服就去躺著,我放你假了,吃飯的時候再叫你就是。”

    林玉珍一聲笑出來,含笑道︰“大侄兒媳婦,還不趕快謝過你祖母的體貼?”呂氏的臉色微變,終又換成笑臉︰“我今日還有精神,正好陪著長輩們坐坐,盡盡孝。”眼角覷見陸雲手里的鋌鈍又破了一個,不由暗暗發笑。又不得不暗自佩服宋氏,即便隔了這麼遠,還是對這些事情推算得如此精細到位。

    陸老太太見她老實了,便問林玉珍︰“晚上吃的什麼?”

    林玉珍道︰“當年我們在南邊,廚子曾上過一個新奇吃法。把野兔肉、羊肉切成薄片,用酒、醬、花椒浸一下,再將風爐安放在桌上,著鍋放水,水滾,自個兒夾著兔肉放到滾水中汆熟,再根據個人的口味蘸佐料汁半,其味甚美。媳婦想,如今天涼,熱菜易冷,不妨試試這個法子,又熱鬧,又暖和。”這是她重新執掌廚房之後的第一個要緊節日,當然要弄些花樣出來壓下呂氏去。

    陸老太太果然歡喜︰“好主意呀,就這樣定了。”

    林玉珍臉上就露出幾分得意來,言辭就又更加乖巧,只哄著陸老太太開心,呂氏和涂氏都不由暗暗撇了撇嘴,埋頭苦包誆鈍不提。

    祭祖完畢,闔家一同在榮景居圍爐閑話,因著陸綸等三兄弟尚在太明府不曾歸家,宋氏又在鄉下別居,氣氛到底是沒有往年熱鬧,透著幾分冷清。陸老太爺卻也不在意,只顧與陸老太太說些外頭的趣事,又將外人送來的冬至禮拿出來翻撿,分給眾人。

    元郎與浩郎卻因一輛做工精細的鳩車爭得大哭起來,呂氏當然要叫元郎這個做哥哥的讓著浩郎。浩郎得了東西自然歡喜無限,元郎卻是大感委屈,張口就哭︰“分明就是祖父給我的東西,憑什麼要我讓給他?我要祖母,我要祖母,祖母給我做主!”此言一出,榮景居里的歡樂氣氛頓時蕩然無存。陸建中偷偷看了陸老太爺一眼,見陸老太爺端坐不動,面s 並無半點改變,便暗暗嘆了口氣,呵斥陸紹︰“你怎麼教的孩子?這麼大了還不懂得謙讓幼弟,更不懂得在長輩面前執禮。”陸紹眼里滴下兩滴淚來,卻不說什麼,只起身去將元郎拉到一旁,低聲訓誡,元郎卻是不依,只是道︰“東西分明是我的,只要我謙讓他,為何不要他敬我?祖母最是疼我,不會偏疼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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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倘若

    之前呂氏稱要養胎,目的不曾達到,今日便有元郎哭喊著要宋氏,

    雖是童言無忌,卻也讓人明白了二房的心思。眾人一時各懷心思,都看向陸老太爺,陸老太爺慢吞吞地喝了一盞茶方道︰“不知二媳婦的病養得如何了?”

    養得如何,還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話的事。陸建中不知他是個什麼打算,便小心翼翼地道︰“好多啦。”

    “那就好。”陸老太爺抬頭看看窗外紛飛的大雪,嘆道︰“今日天黑得真早。

    這雪也真是大。”陸建中眼里閃過一絲失望,澀著嗓子道︰老太爺掃了他一眼,吩咐陸紹︰“你母親一人獨自在老宅里過節,怪不容易的。你使人給她送一桌酒宴去,有空帶了元郎和浩郎多去陪陪她,盡盡孝。”話鋒一轉“好好教導孩子,大的該讓著小的,小的也該敬著大的,再則,是誰的就是誰的,這才是正理。”

    一錘定音,陸紹回答的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的︰“是,孫兒替母親謝過祖父體憫。”

    陸老太爺淡淡揮手︰“起來罷,擺宴。”林玉珍忙一拍手,僕婦們魚貫而入,把各樣珍搓佳肴流水似地送上桌來,陸老太爺見了那汆野兔肉和羊肉的鍋子,覺著很是熱鬧,大是歡喜,著實贊了林玉珍幾句。林玉珍心滿意足,覺著這才是她這個長媳該有的體面。

    二房集體討了個沒趣,十分沮喪,就連湊趣的話也說得有氣無力的,陸老太太有心要調節氣氛,便問呂氏︰“今日可給兩個孩子睡夠了?守一夜不成問題罷?”

    呂氏忙道︰“知道要守冬,只就讓他兄弟二人睡夠了的。”“守冬爺長命,守歲娘長命”便是在此夜小孩子玩耍不睡直至天明,稱為守冬。

    陸老太太嘆道︰“我小時候,每逢守冬,家里的兄弟姐妹們都是最歡喜的能一夜鬧到天亮還不想睡。那時候人多,真熱鬧啊。”

    涂氏就接上去道︰“咱家也會越來越熱鬧的。”一邊說,一邊看向林謹容︰“明年大侄兒媳婦添上三郎,阿容添個四郎,那時候啊,保準能把屋頂都吵翻啦,只怕老太太您還要嫌鬧呢。”

    一席話說得陸老太太笑眯了眼伸手叫林謹容過去︰“你母親使人來與我說,她想要接你回去住兩日,去平濟寺上上香,你瞅瞅什麼時候方便,把家里的事情安置一下就去罷。去了就安安心心的閑兩日不要總掛著家里。”

    林謹容忙起身謝過陸老太太。雖然都知道是為了子嗣,但似她這等上頭壓著幾輩長者的小媳婦想要在這年底最忙的時節回家去小住幾日,那是真難,可陸老太太高高興興地當著全家人允了,那便真是體貼她,也有為她壯勢的意思在里面。

    涂氏一怔,忙抬眼去看林玉珍卻見林玉珍一臉的淡然,顯見是早就知道並同意了的,便又去看陸緘,只見陸緘正含著笑,興致勃勃地低聲與陸老太爺說什麼,好似全不在意便垂了頭,夾了一箸野兔肉,自去涮了。

    呂氏含著笑,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肚子,這胎還要再生個兒子才是。

    飯後一家子圍爐閑話到將近三更時分方才散去。林謹容與陸緘自林玉珍房里出來,風雪正大,那雪花成團似的被風卷著砸下來砸得油紙傘簌簌作響,林謹容裹緊了兜帽披風吩咐掌燈的豆兒︰“別光顧著我們,仔細摔跤,你只管往前走,我們自會跟著。”

    陸緘見荔枝努力把油紙傘往他夫妻二人頭上頂,那雪花直往她衣領里,袖子里鑽,落在她的發上、臉上,須臾就妾成了一個可憐兮兮的白毛人兒,便忍笑接過了傘,溫言道︰“我來吧,你去和豆兒打一把。”荔枝不敢,眨巴著掛滿了雪花的眼楮看著林謹容,見林謹容朝她領首示意了,方才跟了豆兒一道,卻又不放心”丁囑道︰“地上濕滑,二爺和奶奶小心。”陸緘並不多話,只一手牽著林謹容,與她肩並肩踏雪而行,低聲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林謹容反問︰“你覺得什麼時候去比較合適?”

    陸緘握著她的手緊了緊︰“這幾日雪大,先生畏寒,即便是回去也只是命我們溫書,我打算雪停以後再回去。”

    林謹容默了默,道︰“那我便等你回去以後再去罷。”他與她這般說,無非就是這個意思。

    陸緘就笑︰“我走之前先送你過去。”想了想,又道︰“我聽桂嬤嬤說,稱不愛吃藥,怕苦,我命長壽給你買了果脯,你記得帶去。”林謹容沉默片刻,道︰“倘若我不能生養,敏行你”話音未落,陸緘的腳步就一滯,很快又提步往前,帶了些不高興道!”胡說八道。你年紀輕輕,身體康健,又怎會不能生養?你胡思亂想些什麼?休聽旁人胡說。”林謹容一笑︰“我是不曾聽誰胡說,敏行可是聽誰說了什麼?”子嗣大過天,就算是沒人敢當著她的面說,背里說的人也不會少。光是陸家二老並林玉珍、涂氏等人,不知就在背後念叨了多少次。

    陸緘的腳步放緩下來,語氣堅定地道︰“不曾,誰會說什麼?你大抵是太過辛勞了,畢竟咱家的事情太多太復雜,你進門以來就沒清閑過。”林謹容不置可否,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我剛才問你的話你還不曾回答呢,若是我真的不能生養,你當如何?”

    陸緘沉默片刻,把她往他身邊帶了帶,低聲道︰“休要亂想,自己嚇自己。下次不許再說這話。”

    林謹容也就不再多言,專心走路。行不多遠,忽見前頭轉出一盞燈籠來,陸雲領了簡兒並珠兒兩個丫頭,挑著一盞燈籠,打著一把油紙傘立在道旁,含笑看著他二人道︰“哥哥和嫂嫂總算是來了,叫我好等。”陸緘奇道︰“阿雲你有事?”

    陸雲拉了拉披風,臉上露出幾分落寞︰“先前祖母說起守冬,我便想起小時候我們兄妹幾個一同守冬的事情。長夜漫漫,我也無心睡覺,想起哥哥愛吃的炙鹿脯,嫂嫂愛吃的炙羊肉,便命人設了一桌,溫了一壺好酒,吃東西是次要的,我們幾人一同說說話罷。”

    陸緘便看向林謹容,以目相詢她的意思。林謹容看他的樣子是想去的,便笑笑︰“恭敬不如從命,阿雲已經備好,我們當然要去。”陸雲便作了歡喜的樣子,往前引路︰“三舅母為何突然要接嫂嫂回家去住啊?可是有什麼事?若要幫忙,你可不許客氣,只管與我說來,我們是姑嫂,又是親親的表姐妹,不興客氣的。我就算幫不上忙,也能替你出點主意,寬寬心。”

    林謹容看著她那體貼大方,明知故問的樣子,由來就想到她是否也是這樣和陸緘說話的,便直截了當地道︰“這個忙阿雲可幫不了。

    不是家里有事,是我母親從清州請了水老先生來給我診脈,又想領我去平濟寺上香求子,所以祖父母與婆婆都許我去。若非是這種事,我便邀請阿雲與我一道去玩了。”陸緘握著她的手一緊。林謹容不動聲色地看過去,只見陸緘半垂著眼簾,帶了幾分責怪朝她看過來,似是怨她不該與陸雲說這個,便只是淡淡一笑。

    陸雲一臉的不安和窘迫︰“對不住,嫂嫂,我不是故意的”荔枝飛速 了陸雲一眼,暗罵了一聲口是心非,那日還指著林謹容的痛腳踩,今日當著陸緘的面便開始裝無辜和不安,做給誰看的?

    忽聽陸緘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並不是什麼大事,是三舅母心疼你嫂嫂操持家務太過辛勞,想要她歇歇。”全家都知道的事情,還藏著掖著的。

    陸雲的目光從陸緘臉上轉到林謹容臉上,彎了彎嘴角︰“三舅母總是最會心疼人的。”

    林謹容不客氣地道︰“那是真的。在我看來,我母親真是最心疼我的。不計對錯,不計得失,就只是因為心疼我而心疼我。”

    陸緘看了林謹容一眼,若有所思。

    不多時,行至陸雲的院子,陸雲興致勃勃,忙里忙外地招呼他二人吃喝,不停地和陸緘回憶小時候的事情,林謹容半句都插不上話,卻也不在意,只歪在一旁聽他二人說話。陸緘卻是沒什麼心情,不過應景似的吃了兩塊鹿脯,喝了兩杯酒,就道乏了。

    陸雲十分失望,拉著林謹容糾纏︰“嫂嫂,你勸鼻我哥哥,好容易我起心設了這個宴,他卻不肯湊興,這樣的掃興。”林謹容端坐不動,含笑道︰“我家是你哥哥做主呢,他說了算,我哪兒勸得他?”

    陸雲便又委屈地看向陸緘,陸緘卻是實在沒有心情再坐下去,便抱歉地道︰“阿雲,我明日要與祖父一同出去訪友,你和你嫂嫂明日都還要起早理事呢,改日我做東,回請你如何?”

    陸雲垂了眼,低聲道︰“哥哥去罷。我不是不懂事的。”一邊說,一邊撲簌簌地掉下淚來。

    陸緘看了她片刻,低聲道︰“我知道你為何橡我過來,為何流淚,但我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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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16:03
第253章 上藥

    陸雲一怔,淚眼模糊地看著陸緘,似是不敢相信他會這這樣和她說。

    丫頭們早就識趣地退了下去,林謹容也跟著退出去立在門外,不在眼前招人嫌。

    只聽里頭陸緘道︰“本來我早就想和你說,但看你心情不好,便想緩緩。但終歸這事始終是要同你講的,我是你的兄長,你我二人從小親厚,有些話我不與你說,旁人未必肯與你說。”

    陸雲壓抑地長長抽泣了一聲。

    “你嫂嫂同我說過,讓我去替你懇請祖父,但是不成。祖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一旦拿了主意輕易不會更改。倘若有更好的,我便無論如何也會幫你,事實上是你不能再耽擱了。”

   陸緘靜寂片刻,又緩緩道︰“金家這門親事你認了罷,祖父和母親不會害你。你的年紀雖不算大,但要找個進士出身,有所作為,家道不錯,年貌相當的青年才俊委實不易。你也知道,每年應試的舉子多如過江之聊,能高中的卻是極少數,這些人中年歲多數都已不小,且已成親,剩下的未必能有那個緣分。若是前些年你年紀尚幼的時候慢慢訪著,尋個有前程的舉子那也好,但如今,最新科的進士也得等到後年,那時候你便十九了,且不一定能遇到合適的。男子最要緊的是人品能力才干,相比較而言,金趁于……”陸緘難得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句句都是十分懇切的,但卻是陸雲所不能忍受的真相。林謹容輕輕舒展了一下因為站得過久而發酸的腰肢,安靜地等待陸雲發作。

    “夠了!”陸雲果然尖聲道︰“你們個個說起道理來都是一套一套的,我說不過你們。我所難過的,無非就是我不是男子罷了,所以我的命,我的終身,我的前程全數都被捏在你們手里,還不是你們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可有人設身處地的為我想過?”接下來是一陣幾乎要斷腸的壓抑地哭泣。

    她的聲音夠大,丫頭們全都聽見了,四下里一片沉寂,幾乎能聽到雪落下來的簌簌聲。珠兒和簡兒垂著頭,一動不動,仿若泥塑木雕一般,倒是荔枝大膽地和林謹容交換了一下眼色。這樣的陸雲,想必陸緘從來不曾看到過罷?

    只聽里頭一陣沉寂,許久,方聽陸緘輕聲道︰“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你不能,我也不能。命,我生成這個樣子了,但我是不信的,我要爭,必須要爭︰至于你,你若真的要爭,敢爭,相信沒有人能攔得住你。我們所能替你想的,就是我們現在做的。”又是一陣安靜,陸緘輕聲道︰“夜深了,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罷。”

    陸雲忽然拔高聲音道︰“哥哥,我若是絕食,以死抗爭,祖父會怎樣?”荔枝和豆兒臉上l 出一絲憤恨來,簡兒和珠兒都抬眼偷偷打量林謹容,林謹容佇立在那里,平靜無波。這是永遠也不會讓人忘記的前事,刻骨銘心,她可不指望因為她嫁過來了,別人就真的忘了,那不是痴人說夢麼?

    屋里是死一般的沉寂,許久,方聽見陸緘一字一頓地道︰“你傷心過度,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但這種話,不要讓我再聽見第二遍!也不要叫長輩們聽見第二遍!”

    一陣腳步聲響起,陸緘拉開門,陰沉著臉,語氣生硬地吩咐珠兒和簡兒︰“你們好生伺候好大姑娘,須臾不得離身,她若是少了一根寒毛,你們知道會是什麼下場!”珠兒和簡兒戰戰兢兢地應了,忙忙地往屋里去。

    “哥哥,哥哥,我錯了!我錯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饒我這一遭!我是糊涂失了心,你不要和我計較。我只有你一個哥哥,只能依靠你,你是我的親人啊,你說過不會不管我的。”陸雲推開珠兒和簡兒,猛地往外撲出來,緊緊拉住陸緘的袖子,淚流滿面,哀戚萬分。她再傲氣再會裝,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緊繃的那根弦一旦斷了,就是手忙腳亂,徹底崩潰。

    陸緘臉上l 出一絲不忍,卻是咬住了牙,淡淡地道︰“我從不曾忘記自己的諾言,當然不會不管你,但你也太任性了!”不把態度表得更嚴些,難道還要放任著她去胡鬧麼?

    林謹容跨前一步去扶陸雲︰“阿雲不要再哭了,祖父和母親也是為了你好,你哥哥也為難。我早前和你說過,咱們做子女的,總是要聽父母長輩的安排,那是孝道也是懂事,他們又怎會害了我們?”

    陸雲絕望地看著林謹容,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只因陸緘在場,才拼命咬著牙忍住了,緊緊抓住林謹容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林謹容的皮肉之中,似是要把恨意全都宣泄出來,面上卻是一派的楚楚可憐︰“嫂嫂,我求你,幫幫我,這是我一輩子的大事啊你幫我求求哥哥啊,祖父最疼他,最肯聽他的話。他不幫我誰還肯幫我?”

    說實話,林謹容看到陸雲此刻的痛苦樣是有觸動的,她想起了自己拒親的那個冬天。可是手腕處火辣辣的疼痛又提醒了她,這是陸雲的人生,正如陸緘所說,不滿意,可以去抗爭,可以去求,陸雲甚至不敢到陸老太爺面前去哭求,在這里守著陸緘發火,一邊揭她的短,一邊掐著她的手,還哭著求她這個最說不上話的小媳婦,這樣口是心非的做作,又是何必?因此林謹容只是道︰“阿雲,對不住,我委實幫不了你……………”陸雲手上的勁越發大了起來,狠勁地掐,林謹容算著差不多了。方作了痛苦的樣子!”阿雲,你松手,我疼。”

    陸雲忙松開手,看向陸緘,臉上作了迷茫的樣子,正要開口說話,荔枝已經撲了過來,把林謹容的手拿起,放在了燈下。雪白的肌膚被掐破了皮,指痕清晰,過後肯定是要青紫的,荔枝什麼話都不說,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林謹容垂著眼,輕輕將袖子拉上,淡淡地道︰“哭什麼?快收了淚。”

    陸緘的眉頭緊緊蹙了起來,不待開口,陸雲就驚慌失措地道︰“哥哥,嫂嫂,我不是故意的。簡兒你快拿藥來……”林謹容淡然一笑︰“不必了,阿雲你歇著吧,我先走了。”並不看陸緘,走到門邊方回頭看著陸雲低聲道︰“阿雲,我不是故意不幫你,我沒有辦法,你別怨我。下次別再這麼用力了。”隨即頭也不回地迎著雪走了出去。

    荔枝和豆兒憤恨地看了陸雲一眼,打起傘和燈籠追了上去。陸緘忙吩咐簡兒︰“若是大姑娘不聽勸,你們就去尋太太過來。”言罷不看已是淚流滿面的陸雲,一頭扎入風雪之中。

    快步行至院門口,只見前頭一盞燈籠一把傘,林謹容領了荔枝和豆兒安安靜靜地站在道旁等著他,心里就松了口氣,大步迎上去,接了荔枝手里的傘,輕輕去拉林謹容的手。

    林謹容也不拒絕,任由他握著,安安靜靜地跟著他走。下了一夜的雪,小徑上堆積起來的雪已經沒到了足踝處,一腳踩下去,就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反倒顯得越發冷清靜寂。

    “手很疼吧?”陸緘輕輕道︰“阿雲她是氣急失了分寸,你不要和她計較。”

    林謹容淡淡一笑︰“我是長嫂,她便是打我兩下,罵我兩聲我也得忍著。反正之前她也不是沒對著我發過火,我有準備。她連你都生氣,生我的氣又算得什麼?我只是覺著真不容易。”

    “下次你離她遠點。等她平靜下來又再說。”陸緘沉默地將她的披風領口緊了又緊,又把傘往她頭上挪了挪。

    荔枝幾番想開口向陸緘拆穿陸雲的真面目,思來想去,卻發現,不過是些言語上的不客氣和針對而已,還真拿不出來說,反倒顯得她沒規矩,給林謹容臉上抹黑,不值得說,于是憤憤不平地忍了。

    等回到房里,不待話開口,荔枝就先把梨花膏尋了出來,要給林謹容上藥。陸緘接了過去︰“我來吧。”

    冬至大家都有賞錢,有酒席吃,有新衣穿,桂嬤嬤先前還歡歡喜喜的,打算等著他夫妻二人回來以後領著房里的婆子丫頭們一起給他們磕頭謝恩。一時看見林謹容手腕上的印子,不由驚道︰“這是怎麼啦?

    奶奶您可疼?您長這麼大,可是油皮兒都不曾破過一點的。”

    陸緘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只垂著眼將銀簪子在瓶子里亂挑梨花膏。

    林謹容含笑道︰“沒什麼,夜深了,嬤嬤去歇罷。”

    桂嬤嬤小心地打量著陸緘,小心翼翼地道︰“二爺,奶奶的脾氣有時候是倔了點,可沒壞心,她要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您多多包涵,要不就和太太說,太太一定會教導她的。”她是r 母,這屋里能和陸緘這樣說話的人也只有她一人了。

    陸緘垂著眼低聲道︰“我知道了,嬤嬤。”

    荔枝這會兒覺著桂嬤嬤真可愛,便笑著推她下去︰“不是什麼大礙,就是意外。快去睡罷,這里有我呢。”荔枝卻又精明,指揮著丫頭們把熱水送進來,把床鋪好了,便小心地把門掩上了,由著林謹容和陸緘二人自去上藥說話。

    林謹容垂眸看著小心翼翼給她上藥的陸緘,低聲道︰“阿雲這是第二次當著我的面說絕食,以死抗爭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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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雪光

   陸緘的動作一緩,抬眼對上林謹容的眼楮,拿不定林謹容是個什麼意思。這是橫亙在兩個人中間的一根刺,想忘也忘不了。新婚那夜,他曾和林謹容說過,從前的事情就忘了,指的就是這些不愉快的事情。

    因為際遇的緣故,他的自尊心更強,也更好勝。林謹容寧死也不肯嫁他,對那時候的他來說,算是人生中最讓人丟臉,最讓人痛苦的事件。但他沒有任何選擇,痛苦過後只能接受,就如同他不能選擇做誰的兒子一樣,他不能選擇自己的婚姻。

    給大房做了兒子,他要努力讓自己滿足他們的要求,拼命讀書上進,證明自己不是無用,不會在有朝一日大房有了自家親兒的時候,一腳把他蹬開︰得到陸老太爺特別的重視和培養,他就得更加刻苦努力,不辜負陸老太爺的期望,不能讓家族里的其他人看他和陸老太爺的笑話︰娶了林家的女兒,如果不想做一輩子的怨偶,痛苦一輩子,就要盡力爭取琴瑟和鳴。不能做到完美如願,最少也要盡力爭取。

    他不信命,他不服輸,他要爭,所以他更努力,他學會了忍讓。

    他不及吳襄聰明,才華橫溢,耀眼奪目︰不似林慎之,可以心無旁驁,一心向學︰不比陸綸,有父母兄長倚仗,萬事不操心,可以任性而為,快活自在。他要顧忌的太多,要負擔的太重。

    但他只是一個年方弱冠之人,沒有多少閱歷和經驗可談,哪怕是陸老太爺說得夠多,諸先生教得夠多,也需要他慢慢去試探,親自去體驗。除了恆心與毅力,刻苦與認真之外,他還真沒什麼可以拿出來特別稱道的地方,他只能比別人更努力。他很累。

    這樣一個寂靜的冬夜,窗外飄著大雪,寒風凌冽,屋里暖香寧靜,舒適宜人,令人特別想與身邊之人說點什麼。陸緘也是這樣,他靜靜地看著林謹容。柔和的燈光把她鬢邊的碎發照成柔和的金黃色,令她臉上那層淺淺的絨毛顯得格外可愛和柔軟。她年輕的眉眼中間也含著疲憊,她同樣也很累。

    不快活的人豈止是他一人?陸緘有很多話想和林謹容說,有很多事想問林謹容。他最想問她,當初為什麼不肯不嫁他,在她眼里,他就那麼不堪?可話到口邊,卻變成了另外一句話︰“我今天和她說過了,不許她再說第二次。不過,也許她是想威脅我們,她要絕食呢?”“這事兒最後還要寫信同公爹說過的吧?”林謹容扯了扯嘴角,推開他手里的簪子,用食指把藥輕輕抹開。她記得很清楚,陸雲從來不曾絕過食,陸雲只是纏著林玉珍哭鬧。但林玉珍最後也沒遷就陸雲。

    緘有些後悔剛才為什麼沒有問出那句最想問的話來,卻又隱隱覺得不後悔。問了做什麼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已是夫妻,若無意外,就是綁一輩子,要生兒育女,死後同穴,共享子孫後代的祭祀和供奉,說這些過去的事情做什麼?是他自己說過忘了往事的。更何況,她大概也不會和他說真話,真話,有時候也不是那麼好聽的。他輕輕嘆了口氣。

    燭火輕輕搖曳著,炭盆里的炭輕輕炸了一下,陸緘垂著眼把藥瓶收好,道︰“不早了,睡吧。”林謹容坐著不動。

    陸緘道︰“忙了一天,你不困麼?旁人可以偷得懶,你卻是不可以,明日還要早起呢。…,

    林謹容回頭看著他︰“我和阿雲的關系其實一直不太好。

    從斗茶會之後,就從來沒有好過,只我們是親表姐妹,又做了姑嫂,所以勉力維持。我也不是要怎樣,就是告訴你事實。”言罷起了身,自到照台前去褳了簪釵。

    陸緘默然立了片刻,道︰“你多想了。即便是有,也是一時糊涂。等過些日子她想通了,自然就不會再怨你了。這會兒她只怕連著祖父和母親都是怨的,又何論你我。,…

    林謹容不置可否。她不指望陸緘才聽她說了什麼,就信了她的話。陸雲與他一道長大,是兄妹,她卻只是個半路插進來的陌生人,更何況陸雲在陸緘面前一貫都是示好的,今夜這種事情,其實是陸雲太過絕望,太過憤怒,才會沉不住氣,才會露出馬腳。

    若是當時她在陸雲剛掐上她的時候就開始叫嚷生氣,最多也不過是個因為陸雲情緒激動而造成的意外,傷得不重,傷疤去得快,人也忘記得快。鼻是陸雲就此順勢鬧騰大哭一場,還要說她這個長嫂讓不得人,在這樣的當口,為了一點小意外就和小姑鬧個不休,最起碼也是不體貼,小氣。

    反倒是留了傷痕,再加上她這樣的態度,更讓人輕易忘不了這件事。就算這次可以算意外,但下一次再發生同樣事情的時候就不會再有人理所當然地認為是意外。陸雲不是她逼著,不是她設了圈套才會對她有這樣的舉止,所以下一次,只要她適當給陸雲機會,就會很快到來。

    她今天這句話,只算是給陸緘一個提醒。告訴他,她們之間的關系並不是外面顯出來的那麼好,那麼親密無間,她們之間有罅隙。這就完全夠了。

    青瓷香爐里的香灰漸漸冷了下去,炭盆里的炭火也漸漸滅了,屋里的氣溫漸漸低下來。窗外的雪漸漸停了,雪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屋里浸在一片沉寂的冷白之中。

    有人輕輕拍了拍門,低聲道︰“二爺?”陸緘從夢中驚醒,回頭看向林謹容,她像只小貓,緊緊裹著被子蜷縮在床角里,被子幾乎把她的耳朵下巴都蓋住,只露出半張臉來,眉眼很安靜,並沒有受到驚擾,兀自睡得香甜。

    陸緘替她壓了壓被子,輕手輕腳地披衣下床,走到門邊輕輕拉開門,壓低了聲音道︰“何事?”“老太爺請您過去議事,好像是家里的鋪子昨夜出了什麼事。”荔枝的頭發有些亂,緊緊裹著件厚重的襖子,顯見也是才從夢中驚醒過來的。

    “可知是出了何事?什麼時辰了?”陸緘飛快地把衣帶結好,因為睡眠不足而產生的那點倦意瞬間當然無存。

    “卯初。傳話的婆子沒說清楚,只是請您趕緊過去。”荔枝掃了他身後一眼,輕聲道︰“我把奶奶叫醒吧?”“她起來也不過干坐著”陸緘皺著眉頭想了想,又道︰“你去打聽一下太太和大奶奶是否起身,若是她們都起了身,你再叫她起來也不遲。”話音未落,就見林謹容已然披衣起身,吩咐荔枝︰“快給二爺備熱湯。”一邊說,一邊去翻了件大毛披風出來,又拿了梳子︰“就算是出了事,也不趕在這一時半會兒,儀容還是要的。”

    陸緘安靜地走到她面前坐下,由著她打散了頭發。冷冷的雪光把他的側臉照出了些平日不多見的冷硬之感,林謹容一邊替他梳頭,一邊回憶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她知道是昨夜起了火,燒了鋪子。出事的鋪子其實不是陸家最大的鋪子,只是一間中等鋪子,這鋪子是陸紹一直管著的,管得也不錯。

    做的是女人生意,賣的都是些珠翠,頭面,從南邊來的印金領抹,生s 銷金hu 樣之類的小東西,但因為物事新奇,所以生意一直很不錯。

    管事是個南方人,領著幾個伙計在鋪子里吃酒,酒醉,推翻了燭火,鋪子貨物給燒了,倒是沒出人命,但把隔壁幾間鋪子也給燒了。

    之後那管事拔腿就跑,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陸老太爺借著這個由頭,懲罰陸紹用人不當,推出陸緘去處理後事。但陸緘當時處理這事兒並不容易,本來已經壓了下去的,把隔壁受損鋪子的賠償事宜給弄好了,後來又被人翻出來其中一間小雜貨鋪子是一個寡婦的,那寡婦不明不白懸了粱,剩下一個半大小子,被人攛掇著,天天在陸家的大門前頭停屍鬧事,索要賠償,索還人命,怎麼都是不依不饒。

    二房那時候頗有些看熱鬧的意思在里面,陸緘弄得焦頭爛額,最後還是陸紹出面才把這事兒給搞定了,于是陸緘的才能受到了質疑。

    有了芳竹的事在前頭,林謹容由不得想,這件事剛開始的確是意外,但後續是否與二房有關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小心總是最好的。

    陸緘很快收拾妥當,準備出門︰“還早,你再睡一會兒,讓丫頭們盯著,若是有什麼事,再叫你也不遲。,…

    林謹容扯住他的衣角,低聲道︰“不管是什麼事都不要急,小心一點。”其他的話她還不敢說,也不能多說。

    陸緘溫和一笑︰“沒事,你安心。,…他的眼楮映著雪光顯得格外的亮,黑白分明。

    林謹容回到屋里,也無心再睡,索性歪在榻上半躺著,仔細回憶當年她所記得的一些細節。她必然不要叫二房再如願以償的,缺德事做多了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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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16:45
第255章 周到

   本來陸老太爺昨夜曾經發過話,闔家歡樂,今日特準晚一個時辰辦差行事,也就是說,從慣常的卯正推遲到辰正,下人們都可以多休息一下。但因著出了這事兒,大部分得了風聲的人還是按著準點起了身,只恐主人因為此事心有火氣而發作,那就得不償失了。

    林謹容在榻上歪到卯正時分,聽到外頭丫頭婆子們除雪的聲音越來越響,便也跟著起身梳洗裝扮,才妝點完畢,櫻桃就來回話︰“老太爺帶著二老爺、大爺、二爺一起出門去了。這時候除了老太太,其他人都起了身。”

    緊接著,芳竹快步進來,小聲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大爺整個人看著都是灰撲撲的,奴婢心想奶奶大概天亮就想曉得這些事,所以趕早打聽清楚了就進來回話。”

    林謹容贊了她兩句,披了披風,袖了手籠往林玉珍的房里去。行至門口,丫頭芳齡恰好打起簾子出來,見狀就朝她比了個手勢,小聲道︰“太太昨兒一夜沒睡。”這意思林謹容明白,一夜未睡,肝火自然旺盛,說話行事都得小心。于是揉了揉臉,輕輕打起簾子進去,果見林玉珍手里拿著根銅火箸,垂著眼百無聊賴地撥弄火盆,眼瞅著一盆炭火就給她撥弄得不成樣,半死不活的,她卻是半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林謹容便看向立在一旁的方嬤嬤,方嬤嬤忙虛空指指陸雲院子的方向。林謹容會意,上前給林玉珍行禮︰“給母親請安,兒媳伺候母親用早飯。”

    “我不想吃。”林玉珍卻不似往常那般的氣盛或暴躁,而是有氣無力的。林謹容看去,只見她雖然妝容整齊,臉色卻極憔悴。這種憔悴,自陸雲不肯應允金家的婚事以來,就一直保持著,今日更覺著突然老了十歲都不止。

    林謹容就給方嬤嬤使了個眼色,笑道︰“不吃怎麼能成?想是昨日的油膩之物吃多了,今兒正好清清腸胃,吃點清淡的白粥和醬菜。”方嬤嬤忙去布置碗筷,林謹容扶林玉鼻到桌前坐下,舀了半碗米粒兒幾乎都要熬化了的白粥遞過去。林玉珍微微皺著眉頭,看向她手腕上那幾個傷印,卻是什麼都沒說,拿著筷子挑了點醬菜,勉強吃去小半碗就放了筷子︰“你定然也不曾用過罷,趁熱吃。”方嬤嬤忙舀了一碗白粥遞過去,林謹容才吃了兩口,就聽林玉珍道︰“陸緘可是被老太爺叫去了?”林謹容忙放了筷子站起來︰“是。、,

    林玉珍有氣無力地指指凳子︰“坐著說。就我們姑佷二人,不必這樣刻意。”林謹容便又坐了,把芳竹帶來的消息說了一遍。

    林玉珍帶了幾分疲累道︰“燒了也好,人跑了也好,反正都是他們父子手里的事,扯不到我們頭上來。”卻是不似平時那般幸災樂禍和忙著盤算能爭取多少利益。林謹容暗想,她大概是被陸雲的事情拖得沒精力了。

    果然林玉珍默默坐了片刻,扶著額頭起身道︰“我去里頭歪歪。

    若是有人來回事,你都替我辦了,做不得主的且留著。”又命方嬤嬤遞個匣子過來︰“里頭是一瓶玉肌膏,你拿去用。阿雲不知輕重,你莫與她計較。”平時她嫌林謹容的話少,這個時候卻覺著林謹容的話少真好。陸雲抗婚不聽話,這樣的折騰,哪怕就是在親佷女面前,她也覺著十分丟臉,不願意再多提起。

    只要她知道這件事就好,林謹容默然接過,行禮告退,命人通知廚房管事往她那邊奔回話,照常處理事情不提。約到午時,各項事情處理完畢,芳竹進來道︰“二爺命人來說,都不回來吃飯了,請奶奶切勿掛心。”林謹容便起身去了榮景居,誰知呂氏母子幾人也在那里。元郎、浩郎二人一邊一個,緊緊圍在陸老太太膝前,正在討陸老太太歡心,呂氏臉上帶了幾分忐忑,懨懨地歪在一旁,可憐兮兮地看著陸老太太。見林謹容進去,就不自覺地收了幾分愁態,坐直了腰身半垂了眼,假裝沒有事。

    林謹容照常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又逗了元郎和浩郎兩句,才坐下來問陸老太太早飯用得可好,晚上想吃什麼,又替林玉珍告了罪︰“還要請教祖母,祖父年紀大了,今日又冷,我想使廚房先熬姜湯給他老人家回家後驅寒,晚上卻要給他吃清淡點才利于養生。不知祖母覺著如何?”陸老太太見她行事大方,穩穩妥妥,考慮得也極周到,便贊道︰“實在難為你,年紀輕輕的,從早忙到晚,半點不得閑。你安排得很妥當。”林謹容忙辭了兩句,又特意安慰呂氏,呂民心煩意亂,明明笑不出來,還拼命往外擠笑臉,假裝不在意。就連陸老太太看著都替她臉酸。但體恤她還懷著陸家的骨肉,便含笑道︰“阿容,一家子的老弱病人,全靠你了。”林謹容也就一笑,行禮告退,打足了精神,吩咐廚房備下一桌好菜等著,然後靜待外頭的消息傳來。

    傍晚時分,芳竹進來道︰“都回來了,全去了聚賢閣。另外還跟來了一群管事,都是外頭鋪子里的大管事們。”

    林謹容忙命芳竹︰“你親自領人先將姜湯送過去,尋機問二爺,晚飯在哪里擺?還有,記得看看管事們這會兒是個什麼狀況?”

    芳竹領命自去,不多時,回來道︰“老太爺正發作大爺呢,晚飯就在聚賢閣吃。管事們這會兒全都擠在一處,又冷又餓。也不知道老太爺要什麼時候才會想起來過問他們。

    林謹容便命芳竹送了陸老太爺等人的飯菜過去,又吩咐人給這些管事添火盆,送飯菜。這些人多數都在陸建中父子手下過活很多年,心里肯定是舟著這父子二人的。但她不能不管他們,還得把他們招待好了一雖然也許是白做,不會被人記情,可一旦不曾招待好就要落怨恨,就是話柄。實在沒必要在這些小事上為難人。

    芳竹如今做事十分周到細致,送炭盆和送飯還不算,旁敲側擊地讓那些管事知道,都是林謹容一手安排的。

    待得將近二更時分,陸緘方才回來,一進門就含了笑道︰“阿容,你做得真好。祖父進門就得了一盞熱姜湯,喝了全身通泰。本來不想吃晚飯,但見是清粥小菜便又吃了。連帶著罵了我們半晌才想起外頭的管事們來,命人去看,你又已經使人送了炭盆和熱飯菜。他雖沒說,但能看出他很滿意。”

    “要靠人家幫忙賺錢看鋪子呢,怎能不招呼好?就是為了日後,也不能不周到些。”林謹容笑道︰“祖父罵人啦?”

    陸緘換了衣服洗過手,在她身邊坐下來︰“這次損失不小,幸好是沒出人命,只那管事跑了,大哥無論如何也是跑不掉一個用人失察的。”說到這里,他停了停,小聲道︰“祖父命我去善後。”

    他的眼楮里帶著些隱隱的興奮,如果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懂得陸老太爺是個什麼意思,他就是真傻了。陸老太爺這是在為他鋪路,在為他考慮,不論陸建新日後能不能另外生出旁的兒子來,只要他能把家業把持住,陸建新就輕易動不得他,如果他再考取了功名,他的地位基本就是不可動搖了。

    林謹容含著笑道︰“不能辜負祖父的期望。”陸緘點頭贊同︰過是和周圍被毀的幾家鋪子商量一下賠償問題,再知會官府追拿那逃走的管事,並不是什麼特別難的事情,他有信心做好。

    林謹容看他的神情,知道他此刻信心滿滿,便旁敲側擊地道︰“似我們這樣的人家,算起來損失也不算大,可是旁邊幾家鋪子,興許就是人家安身立命的唯一所在。只要能過得去的,敏行就稍微放一放罷。”就是要他別太苛刻,陸緘很贊同林謹容的話︰“我也是這樣想的。畢竟是我們家給人家惹的麻煩。”

    林謹容就跟著道︰“不知旁邊都是些什麼人家呢?不會有刁蠻不講理的罷?”

    陸緘見她感興趣,豈有不說與她聽的道理?便一一說給她聽︰“有王家的鋪子,他家是老交道了,不難收拾,今日去查看的時候就已經打過招呼的,核算後就來拿錢。另幾家看上去也不是什麼難纏的,有個姓孫的寡婦,當時倒是在哭,但聽說一定會賠,卻也沒說什麼。”孫寡婦,就是此人了。林謹容皺了眉頭︰“寡婦門前是非多,敏行你不好直接和她說的,下頭管事們要做事想必也要避嫌,只怕會有什麼錯位的地方,我瞅著,這事兒你還得另外安排個得力的婆子或者女管事去和她說才妥當。她一個寡婦,實不容易。”

    她思來想去,這孫寡婦當年吊死總不會是因為純屬想死,定是中間發生了什麼讓人活不下去,或是想不開的事。陸緘不是橫強霸道的人,不會為難這樣一個寡婦,想來定是中間有人搗鬼。只要把這孫寡婦的事情處理好了,那這人自然也就不會死,陸紹自然也就出不得那個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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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4 21:17:47
第256章 協力

    陸緘不是太在意林謹容的建議。

    他覺著,內院的女管事們再能干,對外頭的這些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安慰寬解可以,但真要做主解決事情還是得靠外院管事們。可他不能隨便駁了林謹容的好意,便道︰“你說得對。但想來孫寡f 自己也有夫家或者娘家人,她定會請托那些人出面替她做主。那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他說的是正常情況下的處理方式,原也無可厚非,可她明知這樣討不了好。林謹容索性道︰“是,咱家管事們的品行自是信得過的,也但願她能遇到一個似我舅舅那等全心只為自家姐妹考慮的娘家兄弟,更願她不要遇到渾水摸魚,趁機欺凌孤兒寡母的惡叔伯。阿彌陀佛,菩薩保估。”

    這話說得有些諷刺,荔枝在一旁聽見,想笑又擔心,不由偷偷瞅了陸緘一眼。但見陸緘抿嘴看著林謹容,林謹容沒事兒似的看著他,一臉的無辜。

    陸緘有些無奈︰“休要想得太多,固然似舅舅那等人不多見,但壞人也不是那麼多的。外頭的事情我心里有數,必是要選信得過的人去辦。我依你,內院的婆子你比我熟悉,你看誰去更合適?”女人總是要心細要心軟一些,她覺著這樣好,便這樣。沒必要為了這種事傷和氣。

    他還以為依她便是為了哄她開心呢。林謹容正色道︰“想必你覺著我是婦人心腸。但我只記著,設身處地,小心謹慎,總不會吃虧。孤兒寡母極不容易,倘若能夠自己做主,誰又會想去求人?就似我,我若能拋頭露面親自打理我的妝奩,我又何至于總是麻煩旁人?于你不過是麻煩一點”于她卻是安身立命的大事。”

    陸緘聽她如此說,漸漸斂了神色,起身對著她深深行了一禮,正色道︰“阿容你說得極是”是我思慮不周。”

    林謹容不防他會如此,轉瞬又想,自己可是幫他的忙呢,他給自己行個禮算什麼?

    荔枝忙過來給二人分別斟了一杯茶,笑道︰“二爺和奶奶真是相敬如賓呢。

    陸緘一笑,遞了茶給林謹容,再次問道︰“阿容你覺著誰去更好?”

    林謹容看向荔枝︰“讓她去。”

    荔枝吃了一大驚”不敢相信地指著自家︰“奶奶開玩笑的吧?”

    陸緘也奇怪,荔枝雖然能干,但卻是沒經過什麼事,生在內院,長在內院的年輕女子”哪怕就是芳竹,也合適得多。

    “對,就是她。她是我身邊的人,行事又穩妥,再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了。”林謹容是拿定了主意的,為今後計,荔枝光會看賬算賬可不行,還得學會獨擋一面,如今正是一個好機會。

    荔枝很有些忐忑,又有些興奮,只看陸緘同不同意。陸緘沉默片刻,道︰“那好,我命得力的人護著她去。”

    林謹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提醒他︰“我只怕有人會和你開玩笑,說你這麼點事情都要夫妻一起上呢。”這是委婉的說法,直白點就是笑話他沒出息,這麼點事情都要妻子幫忙,丟人。

    陸緘淡淡地道︰“我便回答他,這是你良善體貼之處。”

    林謹容一時無語”起身道︰“睡罷,都累了。”

    次日,林謹容叫過荔枝仔細吩咐了一回”方讓她隨了陸緘一同出門。卻又考慮必會有人拿這事兒說道,彼時林玉珍肯定又要不舒服,便去尋了林玉珍主動提起此事︰“大冷的天,孤兒寡母不容易,旁人不好了可以上門來找,她一個女人家卻是不但出門不易,有人上門還要避嫌。祖父給二爺這個露臉的機會,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咱們得趁機把長房的名聲撐起來,善名總比惡名好。”

    林玉珍雖不當回事,但因著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便不放在心上,隨了林謹容的意。果然荔枝那里才出門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里里外外就已經知道了這事兒,很快就有人暗傳林謹容手伸得太長,管得太寬,陸緘太過縱容她。

    陸老太爺聽人說了此事,淡淡一笑,撥了撥心愛的倒掛雀,同範褒道︰“她倒是很懂得替自己造勢。”這樣的事情再來上三兩次,陸家二奶奶心善周到這個名聲是要越來越響了,光憑這點,林謹容就比呂氏精明了不知多少。

    範褒就笑︰“也不是什麼壞事。”

    陸老太爺回道︰“但願她能做好這個賢內助。”林謹容的名聲好,能給陸緘乃至整個陸家都帶來好處,他當然不會管。而且這是小夫妻二人同心協力,商商量量的做事兒,是他樂見的結果,他就更不會管。

    流言似風一般的刮了一陣,見陸家二老、林玉珍、都沒什麼反應,便又消散無蹤。

    雪雖然停了,但天氣並未轉晴,相反還更冷。牆頭屋頂街邊的雪被凍硬,看著潔白悅目,街道正中被人和車踩踏過的雪卻化成了水,與污泥攪在一起,成了泥淖。髒不堪言。

    孫寡婦顧不得這個,她和獨子賴以為生的雜貨鋪子被陸家商鋪的一把火燒得只剩半壁殘垣和幾根房粱,眼看著衣食就要無著,叫她怎能不急。

    即便是陸家答應賠她,她也不知道能回來多少,豪強仗勢欺人也不是沒有的。因此一大早她就從借住的親戚家中出發,帶著十三歲的兒子虎頭,趟過街上的泥淖,走到自家鋪子兼住房的廢墟上站定了,想找找看看,還有多少沒燒壞的磚頭、瓦片、木料還能用,那便要收起來,省得被別人給拿去了。

    母子二人一邊找,一邊把能用的磚瓦堆積起來,他們雖不是富貴人家,卻也沒做過這些苦工,很快就有些支持不住。虎頭心疼孫寡婦,便道︰“娘,算了吧,這樣辛苦也省不了多少。”

    孫寡婦哭道︰“省一點是一點,這是你父親唯一留給我們的,將來還指靠著它給你娶親呢,如今一把火就燒沒了”叫我怎麼有臉去見你父親。”

    忽見一個穿著灰衣的男子過來,站在那里看了一歇,揚聲與虎頭打招呼︰“小哥,這宅基地是你家的?”

    虎頭點頭︰“是我家的。”

    那男子就笑︰“你們這鋪子離陸家最近”聽說他家打算買下來,擴寬他家的鋪子呢。若是要尋中人,可千萬記得去前街找我,我姓部,人稱部老七的便是,一準兒替你們要個好價。”

    虎頭傻傻的應了一聲,孫寡婦一口唾沫吐出去︰“呸!誰說我們要賣了?滾!”  那部老七不以為忤”笑了笑,自去了。

    孫寡婦憤憤不率︰“這是斷人根基的事,不賣!怎麼都不賣。我要把它重新建起來,將來留給你,才有臉去見你父親。”

    虎頭道︰“若是他家一定要買呢?我們怎麼辦?二表叔說了”咱們根本惹不起陸家的。”

    孫寡婦沉默半晌,恨恨地道︰“那我就死給他們看!”

    忽聽有個女子在一旁溫溫柔柔地道︰“這位大嫂是姓孫罷?”

    孫寡婦停下動作看向來人。來人穿件豆青色的兜帽斗篷,秋香色的緞子綿襖,青色繡花綿裙,耳朵上掛著金墜子,年方雙十,容顏姣好”笑容親切。身邊還跟著個穿青布裙,發上簪著銀簪子的婆子,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車夫和一個富貴人家管事模樣的男子正低聲說話。

    孫寡婦頓時警惕起來︰“你是何人?你要做什麼?”

    那女子笑道︰“我是陸家二奶奶身邊的丫頭,叫荔枝。我家二奶奶聽說你孤兒寡母,體恤你們不易”讓我替她來看看你們。”一邊說,一邊示意那婆子遞上一只錢袋來︰“累得你們無家可歸,實在是不好意思。這點錢請先拿著應急,其他事宜等商量妥當了,我家二爺又會命人把錢送過來。”

    孫寡婦不接錢”敏感地道︰“你們要豐什麼?我絕不會賣鋪子的。”

    荔枝想起臨出門前林謹容的吩咐,忙追問道︰“誰說要買你的鋪子?我家主人並不曾說過這話。孫大嫂你快快說來,是誰借了我家主人的名字胡說八道”我稟過家主,定不輕饒于他!”

    孫寡婦將信將疑”卻因自家孤兒寡母,不敢輕易說出那部老七來︰“說過或是沒說過,都不賣。”

    荔枝笑了笑,不顧她手上的污泥,拉了她的手親將那袋錢塞給她︰“這純是我家奶奶給您急用的,不算在賠償里。您可能不知我家二爺並奶奶是什麼人。我說給您聽,您就知道了。我家二爺,今年引了踏犁與秧馬過來,省了多少人力物力,不曾因此賺過半文錢財︰我家二奶奶,輕輕一句話就免了佃戶若干的租子,又怎會為難你孤兒寡母?”見孫寡婦臉上的神色緩解了,方道︰“大嫂,不知你如今在何處落腳,我們一並去說說話?你有什麼難處,只管和我說。”眼楮看到那堆轉頭瓦片,便笑著招呼那管事過來︰“請幾個人替孫大嫂清理了罷,工錢回去找我要。”

    孫寡婦猶豫片刻,道︰“我們如今借住在他表叔家中,離這里不遠,姑娘若是不嫌棄,可隨我一同去”

    荔枝忙招呼了車夫,隨了孫寡婦一起,幾經周折,總算把她家里的情況、意圖打聽得詳詳細細,臨走前鄭重吩咐孫寡婦︰“我家二爺體諒你孤兒寡母不易,怕中間轉幾道彎會讓你吃虧,日後便是我與你直接商委說話,若要與你簽契書,必要請街坊鄰居作證。其他人來,好似那部老七之類的,你統統都不要信,也不要簽什麼文書。你若不信我,隨便請個人去陸家門房上打聽一下,便知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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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作祟

    陸緘自衙門里出來,又請了幾個管事的胥吏一道去了五文樓吃喝,待得招撫好了眾人,回到家中已近二更時分。

    進門就聞到一股香味兒,不似平時用的百合香,梅花香,卻是蘭香,清幽入肺,很是好聞。再一看,只見林謹容領了幾個丫頭,在燻籠邊坐的坐,站的站,笑眯眯地圍著青瓷香爐正在試香。不由心情大好,笑道︰“哪里送來的新香?”一面說,一面湊過去,接了林謹容手里的香箸,趁便就握住了林謹容的手。

    幾個丫頭見狀,便都抿著嘴笑,低著頭散開,一個去給他提鞋,一個去備熱水,又有去取家常衣裳,倒茶的。

    林謹容道︰“是我三哥午間才使人送來的,叫做笑蘭香。說是如果喜歡,便送些與你帶去給諸師母用。”言罷輕輕一掙“當著丫頭們的面也沒個形狀,去洗手換衣罷。身上好大一股酒味兒。”

    “難為他有心。香味很好。”陸緘依言放了香箸,起身換衣洗手洗臉,又飲過醒酒湯,方問林謹容︰“孫寡婦那里如何了?”

    林謹容便叫荔枝過來說給他聽︰“母子二人都不識字,借住在表親家里。是孫家的祖業,兩母半就靠著它生活,不要多的錢,也不賣。就想把房子重新修起來,備齊了貨重新開張,之間的損失也要賠的。”“這倒也罷了,應該賠的。”

  陸緘聽得那什麼部老七竟然假借了陸家的名義去哄騙孫寡婦,不由皺起眉頭來︰“好大的膽子。”林謹容便叫荔枝退下去,小聲道︰“我也覺著膽子真大。那雜貨鋪在那里這麼多年也不曾有人打過主意,怎地這時候就突然給人盯上了?我就奇怪了,誰敢隨便借我們家的勢和名頭去詐騙一個寡婦?”

    陸家在平洲,不敢說數一數二,卻也是排在前頭的,有做官的子弟,家財萬貫,人丁興旺,又是大族,輕易可沒人敢招惹。敢招惹的人都排得上號。陸緘眼里光華流動,輕聲道︰“我覺著有些奇怪,倘若有人要動手腳,也不該這麼早就露了端倪,難道不怕我們知道了防範的?”林謹容道︰“這我就不知道了,興許是想試探一下也不定。總要二爺使人去小心打探才能知道的。”按荔枝帶回來的消息,她覺著能導致孫寡婦吊死的最大可能就是,孫寡婦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祖傳鋪子,憤恨之下,再被攛掇幾句,一時想不通便走了絕路。

    要騙一對不識字的孤兒寡母實在太容易不過,只需買通相關的人,把陸緘開出的賠付文書與宅基地買賣的契書哄得這母子蓋了手印,便可以既應付了陸緘,又能逼死孫寡婦。然後再輾轉厚利買通孫家的親戚們,攛掇著來鬧鬧事,就夠陸緘喝一壺的。這計策並不復雜,就佔了一個毒字。但一切都只是她個人的想象,具體還要靠陸緘去查證。

    陸緘想了片刻,道︰“不論是誰想干什麼,好心壞心,都多虧得阿容你提醒我,孤兒寡母真不容易。我會盡早處理,省得夜長夢多。”

    林謹容應了,陸緘便站起身來︰“這兩日都不曾看著書,趁現在還早,我去隔壁溫習一下,你先睡,不要等我。”

    林謹容忙吩咐丫頭們去給他準備炭盆等物事,又張羅著讓他換雙厚的氈襪和棉鞋︰“腳暖和了才舒服床也給你鋪好,再放個湯婆子,早點睡,別熬夜。”正說著,就見陸緘垂眸看著她,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神情格外溫柔。

    林謹容眨眨眼,推他出去︰“快去,別耽擱了。”

    “如果還早,你還沒睡著,我就回來陪你。”陸緘高高興興地走了出去。

    林謹容默然立了片刻,便命人送水進來伺候她盥洗。

    待得屋里只有主僕二人,荔枝悄聲道︰“您不等二爺啦?”在陸緘身邊留得久了,她也能聽出些話音來。陸緘先前那話分明就是希望林謹容等他,只是他說過了要用功看書的,不好意思再改口罷了,肯定看不了多會兒就會過來。

    林謹容捂著口打了個呵欠︰“太累啦。現在廚房的事情也沒人管,全都在我一個人身上。”荔枝就不再多話,轉而改口︰“聽說水老先生明日就能到,東西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奶奶打算帶哪幾個人回去?”林謹容道︰“被這事兒拖著,大姑娘天天鬧,大太太又病怏怏的,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呢。”

    荔枝就有些憤恨︰“大奶奶明明就是裝的,今早還精神抖擻地一掌把桂香的牙齒給打松了,轉眼就喘氣啦?聽說她懷前頭兩位少爺的時候,九個月了還在幫二太太管事。”說著就有些替林謹容發愁,如果呂氏這胎再生一個兒子,林謹容可怎麼辦?

    林謹容笑笑︰“子嗣是大事,她再嬌貴也不過就是這幾個月的事情。更何況有些人是不喜歡閑著的,沒事兒也要找點事兒來做的。”

    桂香是陸紹的通房,呂氏有了身子不能伺候陸紹,必是嫉妒生了恨,再加上欲擒故縱失了廚房的權,閑得發慌當然要生事,不然這養胎的日子也太寂寞了。

    林謹容上了床,荔枝卻不敢休息,老老實實地在外間坐了,一邊打絡子,一邊豎著耳朵聽陸緘的動靜。桂圓再不敢如同從前那樣的偷聽耍滑,早早就去歇下,見她不睡,便也端了杌子過來,陪在一旁,低著頭給林謹容做鞋子。

    不過半個時辰左右,陸緘就開門走出來,指指里頭︰“你們奶奶睡了?”荔枝小聲道︰“她太累了,撐不住,奴婢便勸著她歇了。二爺可是有事要吩咐?”

    陸緘便道︰“給我換壺濃點的熱茶來。”言罷又回了書房。

    荔枝忙依言送了濃茶進去,小聲道︰“奶奶命奴婢提醒二爺一聲兒,身子骨最要緊,休要熬久了。”“知道了。你讓桂嬤嬤多給你們奶奶盹點補湯吃,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們勸著她多吃飯,多休息,別累壞了自個兒。”陸緘一口氣喝了半杯茶,沉聲道︰“明日趕早你就去孫寡婦家里,送些錢糧給她,告訴她,若是再有其他人與她說鋪子和賠償的事情,都讓她應下來,記下來。緊急的時候,可以送信去林家三爺那里。我明日會和林家三爺說。”這是要設圈套拿人麼?荔枝一怔,看向陸緘。但見陸緘望著跳動的燭火,神色十分肅穆鄭重,便低聲應道︰“是,奴婢記住了。”“我這里不要伺候了,你們都去歇罷。”陸緘擺擺手讓荔枝出去。倘若無人搗鬼,那是最好,若是有人搗鬼,總要砍上那只不安分的手一刀才是。

    天一連陰冷了好幾日後,終于雲散日出,除了那逃掉的管事還不曾緝拿到以外,賠付的事情基本全部談妥,雙方選定合適的日子,把錢財文書交割清楚,就算完結。

    陸雲生了病,林玉珍弄得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廚房的事情,呂氏也有些不舒服,所有的家務全部落到了林謹容一個人身上,還額外多出了些照料病人飲食,延請大夫的瑣事來。于是荔枝在跑了孫寡婦那里兩次後,就不再出門,安安心心留在家里幫林謹容打理家事。

    水老先生如期到達,眼看著馬上就要進臘月,將會更忙,這回家小住和去平濟寺上香怕是不成了,陶氏急得團團轉,便邀了周氏、羅氏一同來探望陸雲,借機來探口風,看林謹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去。

    而這一日,就是與孫寡婦交割賠款的正日子。就在這一天,損失最大,原本早就談好,只差交割錢財的王家鋪子突然翻了。,來找陸緘重新談賠付的問題,于是孫寡婦家的這事兒就交給了下頭的一個管事去辦。

    賠付的條件是早就談好的,文書也是早就擬好的,非常簡單的一件事,不過就是雙方簽字畫押,點清錢財就好。但這一天,卻有好幾個人坐立不安。

    林謹容一早起來就密切關注著二房那邊的動靜︰陸緘到了王家的酒席上,雖然勉力與人談笑,卻是有些心不在焉︰林世全極早就起了身,領了幾個得力的管事伙計一同出了門︰範褒帶了幾分心事,默默地看著坐在窗下悠然曬太陽的陸老太爺︰還有幾個人,比平日更加的安靜沉默。

    末正時分,林謹容、林玉珍陪著周氏、羅氏、陶氏從陸老太太的房里出來,前往陸雲的房間探病。才在屋里坐下,茶還未上齊,就見芳竹在簾子外頭晃了一下。

    林謹容不動聲色地站起來,不緊不慢地出了房門,在廊下見了芳竹。

    芳竹的聲音有些發抖︰“奶奶,果然有小人作祟。”話未說完,就見珠兒捧著幾盤果碟過來,便打住了,笑眯眯地道︰“奶奶,老太太要留舅太太們用飯。王安家的問,不知舅太太們的口味如何?”

    林謹容端了神色道︰“莊子里不是才送了幾籠野兔、野雞來麼?上次冬至時吃的那個鍋子不錯,正好做來給舅太太們嘗嘗鮮。”

    芳竹應了,又問上什麼酒。

    林謹容見珠兒捧著果碟進了里屋,方小聲道︰“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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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5:38:22
第258章 騙局

    屋里傳出羅氏絮絮叨叨的安慰聲,周氏一板一眼的教導聲,此地委實不是說話處,芳竹並不敢多說,只能言簡意賅地道︰“好。”

    林謹容心里就踏實了,打發芳竹下去︰“晚飯還要你多盯著點,舅太太們難得過來,不能輕慢了。”

    “奶奶放心,必不會誤事。”芳竹行禮退下,林謹容理了理鬢角,轉身進了屋。

    陸雲松松綰了個墮馬髻,斜斜靠在大迎枕上,臉兒蠟黃,雙眼無神,對著幾個舅母神色淡淡的,並不親熱,無非是應付罷了。她與林玉珍一樣的脾性,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肯輕易拿出來當著外人說道的,哪怕就是親如舅母也不行,就是生恐給人當了笑話。

    然則,她母女二人不說,旁人心里卻極其有數。周氏倒也罷了,一則性情使然,二則與她們也沒什麼大的齟齬,只是委婉勸導。羅氏就不同,句句挑著這事兒來影射︰“你外祖母心里極其擔憂,想要親自來看你,天氣卻不好,可巧的冬至夜里多喝了幾杯酒,身上一直不利索。我說阿容你也是過來人,你們姑嫂年齡相當,又是親表姐妹">,有什麼話不能說的?你正好勸勸阿雲啊。”

    陶氏一口氣上不來,覺著自己真是吃多了撐的,怎會想著帶了羅氏一同來。林玉珍慪得不行,卻又想著她和金家那邊關系密切,這種事情如果傳到金家那里去,可不得了,于是憋屈地忍了,只嗔道︰“二嫂說的什麼話,什麼過來人?”

    羅氏卻很開心,暗想你也有今日,想當初在我面前那麼耀武揚威的,不把我母女當回事,打發叫花子似地對付我,現在卻要求著我。面上卻做了後悔尷尬的樣子只是笑。

    陸雲微微變了神色︰“不巧的,我也是冬至那日多喝了酒,又多吃了些鹿脯,被吹了涼風,于是也病了。”

    林玉珍就找林謹容作證︰“這事兒阿容最知道,幾個孩子貪玩,散了宴還跑到這里來喝酒烤肉吃,那夜好大的雪,好冷的天,是不是,阿容?”

    林玉珍母女愛面子大過天,林謹容也就正色道︰“是。阿雲想是忙著招待我和他二哥,吹了涼風。”

    羅氏笑笑,又換了個話題,慢慢地說道︰“如今這年頭,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朝失勢門前冷落。咱們家老太爺還在任上的時候,多風光啊,年節之中,上門拜訪送禮的人多得不得了,致仕後就和從前大不相同啦,除了本家親戚和老友之外基本沒人來。我年輕時節也想著我家二老爺要是做個官呢,我也試試誥命夫人的霞帔,怎奈沒有那個命……”

    這話卻是說到了正點上,林玉珍就又不恨她早前嘴賤了,贊同了一番,都看向陸雲。陸雲疲倦地揉了揉額頭,道︰“頭疼得厲害,想是該吃藥了?”

    簡兒忙捧了一盞湯藥過來,周氏就道︰“罷了,別吵她了,莫要來探病,反倒給她添了病。我們別處去說話。”

    陸雲早就嫌她們聒噪,忙順水推舟,假意撐著身子要起身相送,陶氏忙按住了︰“莫要出來吹了冷風,可不是我們的罪過。”

    林謹容看得分明,陶氏如今對著林玉珍母女,可是比從前客氣了許多,刻意的客氣——都是為了她。林謹容不由幽幽嘆了口氣,上前扶定陶氏,低聲道︰“母親去我房里坐坐?”

    陶氏卻多了幾分顧慮,周氏善解人意,忙笑道︰“老太太留飯,我卻是有些乏了,去姑太太房里躺躺。”又推推陶氏︰“你就別跟我們來了,同你家女兒去。”

    林玉珍就看向林謹容︰“去罷,但莫忘了晚上的家宴。”

    林謹容歡歡喜喜地應了,自引了陶氏回房,領著一群丫頭翻箱倒櫃,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統統翻出來給陶氏吃喝玩,陶氏看得笑了︰“快住手,和個孩子似的。我又不缺這些,我缺的是你在跟前陪伴。”

    林謹容把一顆蜜漬櫻桃喂進她口里︰“母親有,那是您的,這是女兒孝敬您的。”

    陶氏甜到了心里去,卻只記掛著要緊事,眼角覷向一旁環伺著的桂嬤嬤等人,林謹容便將眾人打發了去,調笑道︰“母親這般舍不得我,又不多留我兩年。”

    陶氏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本是想說她兩句,到了口邊卻成了一聲嘆息︰“看看這家子人,竟然是離了你這個小媳婦就吃不上飯了似的,想接你回去住兩日就那麼難?”

    林謹容知她心事,寬慰她道︰“出去一兩天總是能成的,去平濟寺那里不成問題。水老丈夫那里,要不然就請他老人家過來?我不在意旁人說什麼的。”

    陶氏不肯︰“我已然做了前頭,還差這後頭幾步?請他過來診脈倒是不成問題,但我就不樂意。就是給人做丫頭的,逢年過節也能得幾日休息呢。我非得和你家老太太說了,接你回去住幾日,看看你瘦的。”一手握住林謹容的手腕,卻又看到了還未脫痂的幾個指甲印,一時眉頭就豎了起來︰“怎麼回事?”

    林謹容掩藏不及,後悔不迭,便只是干笑︰“那個不想嫁,要死要活的,我去拉了一把……所以,不是什麼大礙。”

    陶氏用力咽了一口氣,怒道︰“過分了看著溫溫和和的人呢,怎地這般下得手?你招她了還是惹她了?要掐就掐她娘去”

    林謹容不想陶氏為了這種事情擔心生氣,忙撫著她的背脊道︰“罷了,你看她都病成那個樣子了。和她計較什麼?”

    陶氏本性畢露︰“陸小二呢?他就不管管?”

    林謹容就哂笑︰“他能怎麼著?論起來,姑母與我是血親,于他不過是一張過繼文書的緣分。算了,不提啦,下次我遠著她些就好。”然後拿話打岔,裝嬌裝痴︰“我真瘦了麼?真好。我去照照鏡子。”

    陶氏果然立刻被她引得轉了方向,掐著她道︰“好?你可別學那些傻女子,餓著肚子要什麼苗條。想要孩子,就要多吃些,把身子養得壯壯的才是。”

    林謹容就求饒︰“知道了,知道了,晚上我就吃給你看。”

    母女笑鬧了一回,林謹容見陶氏有些乏了,便安置她在床上歇下,命桂嬤嬤等人好生伺候著,帶著荔枝去了前頭。

    芳竹迎上來,陪著她一邊走,一邊低聲回稟外頭傳來的消息︰“孫家幾個站得出來的親戚基本都不識字的,只有一個什麼堂親早前跟著人做中人生意,識得幾個字。孫寡婦母子就請了他去,幫忙看文書,清點錢財。先時一切順利,等到孫寡婦蓋了手印,交割清楚錢財文書,咱家派去的管事便出了門。二爺早前使了人裝作街坊在一旁看熱鬧的,見一切安好,以為不會出岔子了,便也要走。

    才剛走出門,就見人又抱了一只箱子來,穿著打扮與咱家的下人一般無二,自稱是您乳娘的兒子,叫孟貴。這一箱子散錢是二奶奶體恤孫家孤兒寡母不容易,年關將至,給的添頭。那孫家的親友都說二奶奶好,勸孫寡婦母子收了。孫寡婦果然也就接了,那孟貴便讓孫寡婦寫個收條給他,表示收到了這錢,不然二奶奶問起,或是被人攀誣了說他沒把錢送到,他便要吃虧的。

    這時候,二爺使去的人已經知道這是騙子了,便不動聲色地繼續看著。孫寡婦便央求他家那堂親代寫,那人便進了里屋鼓搗一回,拿了張寫了字的紙出來,讓孫寡婦簽字畫押。孫寡婦不疑有他,立即就按了手印,還連聲喊著奶奶真是個大善人。那孟貴卻又勸著孫寡婦的兒子也按一個,孫家人忙著數錢,那孩子便也跟著按了個。”

    芳竹頓了頓,咽了一口口水︰“于是那孟貴就揣了那紙出門去,二爺使去的人跟了上去。本意是想看他和什麼人勾結的,好順藤摸瓜,把人給抓住。誰想他倒警醒,半途進了一戶人家的門,差點沒跑掉。幸虧是林三爺帶的人手夠多,也更警醒,發現不對就帶人闖了進去,把那人堵在了人家的後門處。從懷里搜出那收條來,一份竟然變成了兩份,一份蓋著孫寡婦的指印,一份蓋著孫家虎頭指印,也不是什麼收條,乃是轉賣宅基地的契書。”

    竟然連林謹容這里也給利用上了,荔枝倒吸了一口涼氣,帶了幾分後怕看向林謹容︰“什麼人這樣的歹毒,竟然借了奶奶的名聲做這種缺德事。”

    雖然細節處不同,但和她猜想的大不離,林謹容又問芳竹︰“接著呢?”

    芳竹道︰“接著林三爺便押了這人,使人去知會孫家,把孫寡婦家那個堂親也給拿了,帶著孫寡婦家的人,與二爺一道,把人直接送到衙門里頭去了。這後頭的事情,奴婢卻是不知了。”

    陸緘會采取直接送官的方式,是林謹容所想不到的。倘若這事兒和二房沒關系,怎麼處理都不怪,若是與二房有關,就不知陸老太爺會如何作想了。她想了想,使芳竹︰“去打聽一下,老太爺那邊的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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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5:38:38
第259章 態度

    陸緘把孟貴送到衙門,先見了知具,客氣話說過,就遞了狀子,撂了幾句狠話。

    知縣是在知州府見過他的,也曉得他是什麼人,自然要賣他這個面子,不由分說,先就使衙役打了那“孟貴”二十大板,這可不是意思意思就算了的,每一板子都落在實處,待得收尾“孟貴”已是皮開肉綻,連冤都喊不出來。

    別家那堂親在一旁看見,早就嚇得臉嘴一片慘白,還沒等問就先招了,只說自己收了人十兩銀子,答應幫著作假,其他卻是不知。話音未落,就挨了別家虎頭狠狠一拳,眼看著要亂起來,那邊知縣狠狠一拍驚堂木才算鎮住了,這時候問那“孟貴”那“孟貴”卻是咬死了只是看這其中有利可圖,利慾燻心,其他總不肯說,又挨了十板子也沒說出來。

    別虎頭得了陸家管事使的眼色,便壯著膽子說出早前那部老七問話之事,知縣立即使人去拿部老七,這部老七卻是查無此人。因見天色漸晚,一時半會兒也問不出個什麼來,知縣便命先收了監,明日又審。

    陸緘算是小出了一口惡氣,後面還要求人幫著辦事,自不會和知縣對著來,于是便稱一切都聽知縣安排,上下打點客氣一通,才與林世全一道辭了離去。

    林世全騎在馬上,側眼打量著越發沉默的陸緘。此刻將近申末,太陽散著白光,斜斜地掛在有些慘白的天際,天邊己是起了霧靂,冷風刮得很大,吹在人臉上刀子似的疼。林世全自認這些年沒少見風霜,也冷得有些受不住,陸緘卻沒什麼感覺,一張本來就白的臉此刻更白,眼楮睜得大大的,眉頭卻是微微蹙著明顯是想心事想得忘了冷。

    這欄的性子,若是自己不主動相問,怕是臨到分手也不會說出來。林世全忍不住,又憐他沒個可以商量的人便低聲道︰“二郎,你是怎麼個想法?”

    陸緘這才收了心神,回頭看著他︰“三哥是怎麼個看法?”

    林世全斟字酌句︰“若是查出這事果然就是幾個地痞流氓黑心貪財也罷了,但萬一不是……這事兒你也沒先同你家老太爺商量過,也不知他老人家是怎麼打算的。若果是陸家二房干的,處理不當就會涉及到陸氏的聲譽,讓家族蒙羞,陸老太爺定然不悅。所以要考慮周全往前一步要做到什麼程度,退後一步又要得到什麼實惠。只他一個外人實不好明說,只能委婉一提而已。

    陸緘明白他的意思便撥馬過來,與他並轡而行,低聲說給他聽︰“不管是什麼樣的情形,今日這人都必須送官府追究。陸家的名聲、

    我和阿容的名聲不容人隨意玷辱,更不能任人隨意利用欺凌。我已成年,祖父既把這事兒交給我辦,我便不能事事都去問他。若我今日示弱,日後豈不是讓人更加膽大妄為?”

    這事到日前為止半點證據都沒有,雖則有所懷疑,終究與內院的事情不同,涉及到的人事更復雜,也更容易做手腳弄不好可能就是半點抓不到把柄。端看陸老太爺怎麼看,信不信。這一點,陸緘想得很清楚。所以不稟告陸老太爺就直接把人送官查辦,體現的只是他的一個態度一他一旦生氣了也是不管的,下次要再動手,先掂量掂量再來。

    林世全先始是見他好似氣狠了恨不能把那孟貴給打死了事似的,生怕他年少氣盛,氣不過非得爭個是非曲直,倒誤了正事所以才有一勸。見他如此說了,也就放了心。

    轉眼到了地頭,二人別過,陸緘打馬回家,進門就直奔聚賢閣,讓小廝進去通傳。

    陸老太爺正與範褒下棋,一旁的古銅香爐里燃著檀香,香味淺淡,氣氛安寧,陸緘行到門前就情不自禁地放輕了腳步,低聲道︰“別兒給祖父請安。”“吧嗒”一聲輕響,範褒落下一子,陸老太爺微微皺了眉頭,道︰“二郎快來幫我看看,我再落幾子就能把他殺個丟莓棄甲?”

    範褒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給陸緘行禮︰“請二爺安。”

    陸老太爺忙朝他擺手︰“坐下,休想找借口開溜。”

    範褒無奈,只好再次做下。

    陸緘愛棋好勝是有淵源的,陸老太爺就是這種人,他口里說著讓陸緘來幫他看看,其實就是告訴陸緘,他很快就要贏了。卻還不許範褒隨便敷衍,非得揪著範褒認認真真下完為止,贏也要贏得認真。

    陸緘自然曉得陸老太爺這個脾氣,並不指手畫腳多言,只在一旁立了,安安靜靜地等著。又過了近盞茶的功夫,範褒總算是認認真真的輸了,陸老太爺這才心滿意足地道︰“事情如何?”

    陸緘便把事情經過詳詳徊細地說了一遍。

    “既已送官,便等著消息罷。明日再使人去過問。”陸老太爺並無多話。只道!”你岳母並兩個舅母過來了,你收拾收拾就過去行禮請安,休要怠慢了。”

    陸老太爺的神情好似是並不把這事兒怎麼放在心上,只當做尋常小事來處理,陸緘略微有些失望,卻不好多說,便安安靜靜地行禮告退。

    陸老太爺又喝了一盞茶,方吩咐範褒︰“你拿我的帖子,親自跑一趟知縣衙門。”

    天已黑盡,榮景居里燈火輝煌,酒席已近尾聲。羅氏慣愛出風頭,把日常在家中哄林老太太的那一套拿出來,聲情並茂地講了幾個笑話與陸老太太聽,聽得陸老太太只是笑,贊她風趣,邀她得閑經常過來玩。

    羅氏很得意,若是平時,周氏與陶氏必然看她不順眼的,但今日陶氏卻是沒那個心思,只因陸老太太答應,後日一定使林謹容回去,因此陶氏心情很好,只顧著高興了。

    林謹容卻是有意無意一直都在觀察呂氏。呂氏本來自稱不舒服,近兩日極少出現在人前的,今日卻突然起了興,由著丫頭們扶了,笑嘻嘻來給周氏等人請安問好,又陪著說話,一直上了酒席。

    雖不知二房在這中間到底起了何種作用,林謹容總覺著呂氏的表現有些異常。幾次呂氏感受到了她打量的目光,甚至是對上了,若是往日,呂氏必會對著她做點扶扶腰之類孕婦慣有的小動作示威,今日卻是飛快地就把眼楮轉開了去,並不敢與她對視。

    杯謹容就想,大抵呂氏是過來探聽消息的。畢竟陸老太爺得知陸緘直接把人送了官府後,只道了一句︰“很好。”二房沒做什麼也就罷了,若真做了什麼,必是心虛的。哪怕就是算得再精細呢?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塵埃不曾落定,誰敢保證一點紕漏都不會有?只不知陸緘那邊進行得如何了。正想著,就聽丫頭在簾外笑道︰“二爺過來給舅太太們請安。”陸老太太忙道︰“快讓他進來,都是自家人,不避嫌。”

    緊接著簾子打起,陸緘緩步進來,溫文爾雅地與眾人一一行禮問安。林謹容仔細觀察呂氏,見她自陸緘進門伊始,就一直在偷偷打量陸緘,心中越發篤定不正常。

    不多時,席散,周氏提出要回家,陸緘顧不上自個兒還沒吃飯,立即讓人備馬,打算親自護送幾人回去,臨行前與林謹容對了個眼神,暗示等他回來再細說。

    林謹容看他那模欄,便知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卻也想得開,即便真是二房下手,那也是前後思量考校過的,破局容易,要抓罪證卻是不易。哪兒能事事如願呢,別霉不死,停屍鬧事這事兒不會再現,二房不能如願以償,目的已算是達到一大半,便將此事暫時放下,命人給陸緘準備飯菜候著,回房安排眾人收拾回娘家要用的物事。將近卯正時分,陸緘才趕了回來。

    林謹容忙上前給他解了大毛披風,讓丫頭們備水給他洗臉洗手,送上熱飯菜來。陸緘先喝了一大碗鮮香的熱雞湯下去,才算是暖和了過來,革草用過飯,命人收拾下去,方拍了拍身邊的座位︰“阿容你過來坐。”林謹容接了荔枝奉上來的茶果,打發眾人下去,讓荔枝守了門方坐到他身邊,低聲道︰“如何了?”

    陸緘並不瞞她,細細地說給她聽︰“整個事件看來,不但時機拿捏得當,還利用了世人愛財,別寡婦信你良善的心思。不可謂沒有精心謀劃,但就是這樣精細的布局,卻出了一個很明顯的紕漏。桂嬤嬤雖長期住在內院,但若是有心打聽,不是打聽不出來,正常情況下,為了不橫生枝節,他更該說自己姓桂才是。可這人卻說自己姓孟,依我想來,如此作為無非就是導引著人往地痞流氓不入流,見財起意的尋常訛詐上去想。可這恰恰不是一般的見財起意能想得到的。對付一個寡婦,用不著這樣細的心思。日後咱們都當多加小心。”

    他雖沒有明說,但林謹容明白,他布了局,辛苦了這幾日,雖不曾抓到二房參與此事的證據,但確確實實已對二房生了疑心。只不過出于謹慎的性子,不願輕易把那話說出來,便安排他休息︰“累了幾日,睡罷,興許明日就知道了。”

    陸緘卻起了身︰“我去看書。”陸老太爺說,絕對的實力前,所有陰謀詭計都沒有用。他一定要考上並考好,不然只怕越走越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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