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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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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
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08:00
第270章 夜宴

    陸紹沉默地打量著陸緘,他直覺陸緘將在今晚與陸老太爺獻媚邀寵。

    他已經動手,只遺憾的是不曾見到梅寶清並與之親談。自與陸緘、王家相談之後,梅寶清隔日一早就離開了平洲,不過方大管辜倒是和他把話說得很明白,只要他的貨好、便宜,就不可能不要,又隱隱說了希望能多有幾家能織好毛褐的毛織坊,將來能夠長期合作。

    所以這樁生意是一定能賺錢的。但他不能確定的是,陸緘到底和梅寶清談到了什麼程度,彼此給了什麼承諾,才能讓陸緘如此春風滿面,志得意滿。但這些都不緊要了,因為過了今晚,陸緘先前的一切作為都將再見不得光,吃進去的毛褐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吐出來,更不要說建什麼毛織坊。

    陸紹耐心地等待著。

    酒過三巡,陸緘站起身來,執了酒壺給座中眾人斟酒,行至自己的座前,卻不打算坐下,只將手捧了酒杯,準備開口說話。

    是時候了!陸紹抬眼看著陸建中。

    “父親!”陸建中含笑起身,高高舉起酒杯,眼角瞟向陸緘,語氣歡快地道︰“兒子先祝父親身體康健。再有件好事要與父親說。”陸緘有些遺憾地握緊再杯坐了下去。

    “哦?”陸老太爺歡喜地聳了聳眉毛,喝了一口酒︰“什麼好事?”陸建中笑道︰“有一搓生意能讓咱們家過個大肥年。是做毛褐生意。”他看到陸緘的表情突然變了,目光閃爍,嘴角的那絲笑容也驟然消失,心情十二分的愉快,便瀟灑地一指陸紹︰“大郎你來說。”陸紹先起身同陸老太爺行了個禮,帶了幾分羞愧道︰“祖父容稟,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因著那鋪子的事情孫兒心里十分難過,覺得有負于祖父的重托簡直沒臉見人。郁悶之中便應了幾個朋友的邀請,

    去了五丈樓吃飯散心,間隙聽得人言,如今北方毛褐大行其道,特別是織金毛褐十分受歡迎。”

    陸緘的眼楮越來越黑,手里握著的烏木瓖銀筷子也輕輕顫抖起來。

    陸紹看到他的牙關咬得很緊,好似隨時都能站起來駁斥自己由不得的就加快了語速︰“孫兒便把這事兒放在了心上四處一打聽,果是真的。王家四處攬收毛褐,梅寶清也在收,所以孫兒斗膽相求祖父,這個機會不能輕易放過。”

    陸老太爺十分感興趣,歪靠在椅子上道︰“北方人以前不是都愛絲綢織錦的麼?怎地如今倒喜歡起毛褐來了?不過這倒真是個好機會來,你且說來聽聽。”陸老太爺的話說完,陸緘的眼皮也垂了下去面無表情,只臉上浮上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陸紹輕輕松了一口氣,陸緘已經錯失良機,再開口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于是把心放定,慢慢地說將起來︰“說起這毛褐其他地方可沒有我們這邊的好。但平洲的毛褐又及不得清州花色多,品種多,做工好。其他地方出的毛褐一匹要重十六兩,平洲毛褐一匹重十五兩,清州毛褐一匹卻只重十四兩……”他把這些日子打聽來的事情全說了出來,說得頭頭是道條理清楚,越說越高興,越說越順口陸老太爺聽得雙目含笑,十分滿意︰“你這番倒是把功課做足了。梅寶清那里如何了?”

    沒親自得到梅寶清的承諾陸紹心里稍微有些不安,卻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亂了陣腳,當下豪言道︰“已經談妥了,他說有多少收多少。還想要咱們建毛織坊,專織方勝提花織金毛褐,送到北漠的王公貴族那里去,長期合作呢。”陸老太爺沉思片刻,道︰“既如此,那便做就是了。只這毛織坊的事情,等過了年又再說。”過年?陸紹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過年,最恨的也是過年。過年對于二房來說,對于他和陸緘來說,將是一個分水線。陸老太爺有多偏心,他不是不知道,只怕他這里辛辛苦苦弄了半天,到時候組建毛織坊的好事兒又落到陸緘頭上去了,待到毛織坊建好並賺了錢,就全成了陸緘的功勞。叫他怎麼甘心?!

    陸紹鼓足勇氣,出了座位,走到陸老太爺面前跪下去,語氣鏗鏘有力,落地有聲︰“祖父,求您再給孫兒一次機會。”陸老太爺眯了眯眼︰“大郎,你這是做什麼?”

    陸紹未語淚先流︰“祖父,孫兒自知識人不明,害得家里折了大錢。孫兒心里一直不安,就想將功補過。不瞞您說,這樁生意乃是孫兒想了許久,尋覓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消息。為求萬無一失,前前後後一直忙活了一個多月,萬事俱備,才敢到祖父面前開這個口。

    求祖父準孫兒圓了這張臉罷!這毛織作坊,您就讓孫兒來建罷,孫兒一定能把前頭的損失補齊。…,言罷一個響頭磕了下去,額頭觸地不起。

    陸建中沉默著,左看陸老太爺一眼,右看陸緘一眼。陸老太爺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輕敲著,眼楮藏在眉毛下面,神情晦暗不明,似是拿不定主意。陸緘卻是緊緊抿著嘴,死死盯著他面前的酒杯,臉上的紅暈越盛。

    “起來吧,你要為家族謀利,做祖父的又豈能阻止你?年輕人有雄心壯志很好。二郎扶你兄長站起來。”陸老太爺的語氣很溫和,但陸紹卻是知道自己不能抗命,該做的已經做完了,必須馬上聽話站起來。于是不等陸緘起身上前,便主動站了起來,眼里還含著淚,真是說不出的憨厚委屈。

    陸老太爺突然看向陸緘︰“二郎,依你看來呢?”

    陸緘的心控制不住的一陣狂跳。他甚至有些不敢正視陸老太爺的眼楮,那雙眼楮,不管對著旁人有多嚴厲,對著他的時候從來都是帶著溫暖和愛護的。

    他卻要對著陸老太爺說謊雖則他曾與林謹容說過,不破不立,但真的對著陸老太爺,他心里卻有一個聲音這樣告訴他,這是不孝,這是辜負。可他終究是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地響了起來︰“祖父是問開毛織坊的事情?”

    陸老太爺溫和地看著他︰“是,你覺得這作坊可開得?”

    陸建中與陸紹都略帶了幾分緊張看向陸緘,同時心里也更憤恨,沒有想到陸老太爺對他已經如此信任,這種事情都要問他。太偏心了,可以想見的,陸緘若是此時說不開,便不開了,若是年後突然想起來了,便順理成章又成他的了。

    陸緘卻是淡淡一笑,聲音清淡地道︰“孫兒自小只知專心讀書,對生意上的事情也是近年來才有所接觸,所知到底有限,並不能與祖父、二叔父、大哥相比。”雖未明說,卻是擺明了態度,他無法提供意見。

    陸建中與陸紹都松了口氣,陸建中道︰“父親,若是不想開作坊,只作攬戶那也罷了︰若是終究要開的,還是該早些下手為強,省得到了後面好的織匠都給人搶去了。這能織毛褐的人不少,但能織提花織金的卻不多。”一邊說,一邊朝陸三老爺陸建立使眼色,示意他幫兩句腔。

    這種場合,陸建立從來都是個透明人,見陸建中朝他使眼色,一時頗有些受寵若驚,可看到陸緘明顯是興致不高,滿腹心事,便又曉得自己不該多言,索性垂了眼坐在那里透明到底。

    屏風後,一干女眷都停了動作,安靜地聽著前頭的動靜。呂氏心滿意足地捧著自己的肚子,穩穩鼻當地坐在桌邊,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丫頭的伺候,斜眼看著忙著伺候陸老太太的林謹容,心里充滿了得意。

    林謹容的耳朵豎得高高的,眼楮卻是半點沒放松席上的動靜,見陸老太太的眼楮看向一碟子滴s 水晶繪,立時就夾了放在陸老太太的碟子里。陸老太太最喜歡的就是她這性子,不管外頭男人們說什麼話,里頭女人們爭什麼,她總是能安安心心地把她的事情做好,當下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溫言道︰“好孩芋,你也坐下來吃。”林謹容知她不是假意,便含笑在呂氏身邊坐了下來,剛提起筷子,就聽外頭陸老太爺慢吞吞地道︰“好,既然想開,就開罷。”陸紹的歡喜隔著一層屏風都遮不住︰“多謝祖父。孫兒明日就開始籌備。”林謹容提著的心就穩穩地落到了胸腔里。面上的表情卻凝重了起來,基本就沒動著飯菜。呂氏看得清楚明白,還要假意相勸︰“二弟妹可好些日子沒吃著家里的飯菜了,快多吃點。這可是大伯母為了你今日回家特意安排的呢。”

    “多謝大嫂關心,大嫂一人吃兩人的飯,你才該多吃一點。”林謹容只是笑,卻不動筷子。

    卻突然聽得涂氏道︰“二佷兒媳婦,不是我說你,你也太瘦了些。

    你也說得,藥補不如食補,怎麼就不肯多吃點?”林玉珍卻是什麼都不說,直接就夾了一塊肥美的羊肉放到林謹容碗里,那表情動作就是,你無論如何都得把這塊肉給吃了。

    林謹容從在座諸人的臉上一一看過來,除了陸老太太與呂氏以外,她在涂氏和林玉珍的臉上都看到了一絲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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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鏡子

    不會下蛋的母雞沒人喜歡,不會生孩子的媳婦同樣也不得歡心。林謹容瞬間就明白了林玉珍和涂氏這本已消停許久,卻又同時發生的不滿是從何而來。就連她身邊的桂圓都能因為水老丈夫給她看病而產生了那樣的想法,更何論其他人呢?

   能夠回娘家請人看病調理身子,去平濟寺求子,這都是她辛苦操勞家務之后得到的福利和補償,也是陸老太爺和陸老太太給她的體面。可是並不代表抱孫心切的林玉珍與涂氏就等得,林玉珍最需要的是一個林家女兒與陸緘結合生下的孩子,延續長房的血脈,讓長房的地位越加鞏固;而涂氏,同樣也希望陸緘能趕緊有自己的兒子,當然,涂氏的心情與林玉珍是不同的,涂氏只需要陸緘有兒子,並不在意這個兒子是誰生的。

   這種境地,是林謹容早就想到並有所準備的,一切都會有代價。就像是她當初的抗婚行為,之后會成為陸緘心里的刺和別人攻訐她的武器一樣,她不肯生那個興許還會悲慘夭折的孩子,同樣會成為別人對付她的理由和武器。她想,在許多事都已經改變了的情況下,也許陸緘納妾的日子也將提前到來。別人等不了多久了。

   林謹容面上帶著笑,低下頭,安安靜靜地把林玉珍夾過來的羊肉吃了。林玉珍還要再給她夾菜的時候,她便客客氣氣地以在吃著中藥,禁忌太多而謝絕。林玉珍倒也沒再做什麼,就這樣放過了她。

   一時席終人散,陸緘與陸老太爺行禮告辭之時,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著陸老太爺的目光  一直在他與林謹容的身上打轉,眼神頗有些憂郁。

   陸緘放下手里的書,抬眼打量著對著照臺梳頭的林謹容,他覺得她今夜特別沉默,並沒有計謀初成之際該有的興奮。燭火把她黑亮的長發、嫻靜的眉眼、雪白的肌膚上蒙了一層光影,朦朦朧朧的,讓人看不清。

   “你說祖父是否知道了?”陸緘走到照臺前,從林謹容身后輕輕擁住她,抬眸看著鏡子里的他與她。他有時候覺得自己離她是很近的,當兩個人肌膚相親,難分你我的時候,特別是在林謹容在他耳邊嘶啞地喊出“二郎”的那一刻,他覺得他離她是如此的近。可有時候,他卻覺得他離她實在是很遠,這是一種來自于天然的敏銳的感受。就比如此刻,她近在眼前,觸手可及,卻遙不可及。

   “不知道,但我想,他即便就是知道了,也怪不上你。若是二叔父和大哥不貪不黑,想害你,又怎會自動入了圈套?”林謹容也抬眼看著鏡中的她和他。鏡子里兩個人發絲糾纏,呼吸相間,一樣的人,一樣的場景,心情卻是完全不同。自知曉前塵之后,她在閑暇之時總是越來越多的想起從前的事,這不是一個好現象——不過是反復的自我折磨罷了。可她每每不肯去想,卻總是突如其來就記了起來,有時候甚至連當時的一個表情,一句話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陸緘在她耳邊落下火熱一吻,認真的糾正她:“是我們,不只是我。”

   林謹容翹了翹唇角,低聲道:“我們。”

   陸緘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聲音發生了變化,近一年的夫妻,對彼此的身體和反應也算是比較熟悉了,他一時就有些口干舌燥,放在林謹容肩頭上的手力氣就更大了些,口里說的卻還是正事:“阿容,你打算將來是做攬戶還是開毛織坊?”

   林謹容端坐不動,輕聲道:“現在還為時過早,以后再說。”此刻除了她之外,沒有誰會知道這件事的最終結局是什麼,這也算是重生的好處了,又沾了一回光。

   陸緘便不再說話,俯身下去將林謹容抱起來朝著床鋪走去,林謹容窩在他懷里,含著笑溫和地看著他。陸緘臉上飛了幾絲紅,眼神越發幽深,氣息也紊亂起來,林謹容只含了笑看著他動作。待得蓄勢待發,將要成就之時,林謹容方撐起身子來,萬分抱歉:“對不起,二郎,老丈夫說了,我這兩個月用著藥的,切不可同房,我剛才怎麼就忘了這茬?”

   陸緘一時怔住,呆呆看了她片刻,突地放聲大笑,並不停手,壓低了聲音道:“你個小壞東西,竟敢哄我。”

   林謹容將腳屈起蹬在他身上,不許他靠近,微微一笑:“你若不信,只管來。反正身子是我的,不是你的。受難的也是我,不是你。”

   陸緘仔細打量了她片刻,確信是真的,咬了咬牙,翻身坐起,悶悶地道:“他給你吃的什麼藥,這麼霸道?”

   林謹容把被子裹緊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治病的藥。如果治不好,約莫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子嗣了。”

   陸緘從她眼里看出幾分毫不掩飾的不善,便不再問,靠著床頭坐了片刻,緩緩躺倒,挨著她靜靜地又躺片刻,突地起身道:“我去隔壁睡。”

   林謹容只是笑,招呼丫頭們去生炭盆鋪床。等到陸緘出了房門,便收了臉上的笑容,看著帳頂的花紋默默地想,這一次是不是桂圓?此番陸家人是要同她明說,讓她來做主,過了明路呢,還是像從前一樣的,偷偷摸摸,先下手為強?

   其實那時候她也明白,她與陸緘形同陌路,唯一的兒子又死了,陸家人為子嗣考慮,讓陸緘收房或是納妾都是一般人家遇到此類事后的正常之舉,休要說她沒法子反駁,沒法子抗爭,就是林家也理虧,根本不會有人替她出頭。可他們卻不屑于給她一點臉面,先做了再通知她,她甘心不甘心,都要接受,不是桂圓,就是其他人。也許他們還認為,桂圓是她身邊的人,還是替她考慮周全了呢。

   她怎麼就活成了那個樣子?明明不忿,明明屈辱,卻甚至懦弱到不敢發一聲喊,只揀了全數咽回肚子里去。裝作不在乎,保持沉默,自以為保住了一份體面,焉知那份強裝出來的體面落在旁人眼里,豈不是與陸云如今的強作笑顏一樣,就是個笑話?

   林謹容坐起身來,從枕匣里摸出那一串鑰匙,輕輕摩裟,被摩裟得光溜溜的黃銅鑰匙猶如一塊小鏡子,照出一個披頭散發,面容模糊的女人。林謹容看著那個女人,眼神漸漸變得茫然。

   第二日是個陰天,林玉珍一早起來就心神不寧,才吃了早飯就使陸緘:“你去接了水老丈夫過來。”

   陸緘忙應了自去不提。

   林玉珍見他去了,方回頭看著林謹容:“雖看你養得還精神,但人還是瘦,你還是要多吃點才是。聽說你要連吃兩個月的藥?身子究竟如何,水老丈夫可與你細說過?”

   林玉珍的表情十分嚴肅,眼神冷厲,唇角微微下垂著,正是許久不曾見到的苛刻臉,輕易是敷衍不了的。林謹容斟字酌句:“是要連吃兩個月的藥。水老丈夫那時候和二爺說了,說是心情郁結,操勞過度,將養將養就好了。”

   “自你嫁進來,的確也是大事不少,小事不斷,太過操勞了些。”林玉珍眼睛也不眨地看了她片刻,道:“你是我嫡親的侄女兒,我斷然沒有故意為難你的意思。但你自己也要爭氣才是。”
   
   林謹容垂了眼眸:“是。”

   方嬤嬤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二奶奶,管事婆子們來回話拿對牌了。”  

   “叫她們進來。”林玉珍揚聲回答,又回頭看著林謹容:“既然你要將養身子,我便與你祖父母說,還比著你不在家的這些日子來行事就好,你在一旁輔助我,省得累著你。”

   其實林玉珍是已把涂氏排除在外了的,想讓林謹容輕松一點的心思也真有,但想攬權不放的意思更明白,林謹容並不與林玉珍爭,只笑了一笑:“多謝姑母體貼我。”她現在不敢說已經站穩了腳跟,最起碼也不是誰都能隨便踩一腳的了,誰當家都行,就不能是宋氏與呂氏當家,至于林玉珍這家當得好不好,那可不是她這個小媳婦該操心的事情,那是陸老太爺、陸老太太該操的心。

   林玉珍見她不爭,態度由來又好了幾分:“我當年也是一直管著家的,一直到接了二郎去江南,才放開了手。”

   林謹容輕輕嘆了一聲:“我有時候想,姑母怪不容易的。”

   林玉珍的眼圈突然一紅,立刻就忍住了,挺起背脊,淡淡地道:“我很好。”

   林謹容便不再言語,打起精神在一旁盡職盡責地幫著處理家事。林玉珍如今對林謹容的態度卻再不似從前,從前她說什麼都覺得不順耳,現在卻肯多聽上兩分。這正是,弱者的示好往往不被人放在心上,強者的示好卻容易被人看重。

   將近年關,事情特別多,婆媳二人這一忙起來,幾乎就沒閑過。還是方嬤嬤去提醒:“水老丈夫來了。”

   林玉珍這便放了手里的事,叮囑林謹容:“你先忙著,我去去就來。”

   林謹容忙道:“媳婦該在一旁伺候的……”

   林玉珍擺擺手:“有二郎呢,你在這里做事也是替我分憂。”言罷一副生恐林謹容跟上來的樣子,急匆匆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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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崩泄
   
   荔枝小聲道:“奶奶,水老先生從大太太房里出來,又被三太太請了去。網,duwo,。這才要走呢,沙嬤嬤又去了,說是要請他老人家幫老太太看看。也難為他老人家脾氣好,竟然是半點不悅都沒有,由著太太們請過來請過去的。”

   “老先生的脾氣修養你不是不知道,從來都頂好的。”林謹容垂眼翻著手里的《四時纂要》,表情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波動。

   荔枝反倒沒有什麼話好勸她的。明眼人都知道,闔府的女眷里除了呂氏以外,突然都犯了病,那不是抱著同一個目的去的麼?就是為了打聽林謹容的事情。就不知道,她們都從水老先生那里打聽到什麼了。

   林謹容見荔枝一臉的糾結,不由一笑:“傻丫頭,你擔心什麼?他是誰薦的?誰請來的?”

   自然是陶舜欽薦來的,陶氏請來的,那便是可信之人,又豈是陸家這些人隨便就能打動的?自己是白擔心了。荔枝便也笑起來。可轉眼卻又想到,她想得到水老先生是陶家的人,別人就想不到麼?已起了疑心,越是打聽不出什麼來,越是懷疑,總之是得不了一個好了。于是那笑容轉眼便化作了滿滿的擔憂。

   林謹容道:“你著人去把聽雪閣收拾一下。”
  
   想到昨夜已經睡了陸緘卻又跑到隔壁去睡,荔枝帶了幾分焦慮:“奶奶,這個時候不妥當吧?三婁太先前單獨找了二爺。”涂氏原本看林謹容就不順眼,這樣好的機會,又如何能放過?找墟緘做什麼?除了這事兒再不作他想。所以當此時,就算是不能同房,也不能把人趕得遠遠的。

   “叫你做你就去做。”林謹容並不過問涂氏找陸緘做什麼。因為她知道,接下來過不了多久,也許就是過了年,也許就是二月里等她成親滿一年,陸老太太大概也會找陸緘的。有林玉珍的前車之鑒,長房的子嗣根本拖不得,沒人有那耐心去等她。

   荔枝無奈,自領了人去聽雪閣打掃布置不提。

   林謹容繼續仔細研究那本《四時纂要》,每個字都從眼中過了,卻一個字也記不住,看了什麼都不知道。正自懊惱間,忽聽簾子被人猛地掀起來,回頭看去,卻是陸緘站在門口看著她,陰天里光線暗,他又剛好站在背陰處,她並看不清他的神態。

   林謹容定了定神,望著他一笑:“水老先生走了?”

   “嗯。 ”陸緘快步走上前來,似是想與她說什麼,卻終是不曾說出來,只在她身邊坐下。林謹容便放了手里的書,起身去給他倒茶。

   陸緘輕輕啜了一口熱茶,便將那茶杯在手里轉來轉去,眼睛不時往林謹容臉上打轉。林謹容也不說話,垂著眼繼續看著書上的字。

   屋外的動靜鬧得那麼大,就算是兩個人想裝暈都裝不了,端就看誰先開口,又怎麼開口,或者就是就這般過去了,等到事情再也拖不得的時候才又由著別人捅出來。

   炭盆里的炭火燃得通紅,青瓷卷草紋香爐里的笑蘭香散發出的香味平白比平時多了幾分濃烈。林謹容想,就這樣過去也好,等到陸老太太、林玉珍親口與她說道之時又再說也行,左右她們鬧這麼大的動靜,就是給她看的。

   卻聽陸緘突然道:“你換了香麼?濃了點,沒有往日的清淡好聞。

   林謹容便放了手里的書,一言不發地起身去取了香箸,打開香爐蓋子,將香灰撥了蓋住香片。香爐里那一線青煙有氣無力的繞著她的指尖旋了兩旋,漸漸消散了去。

   陸緘看了她片刻,清了清嗓子:“阿容。”

   林謹容抬起頭來看著他,手里拿著的香爐蓋卻是“啪嗒”一聲砸到了香爐上,聲音無比清脆響亮,頗有些刺耳。兩個人都怔了一怔,林謹容迅速垂了眼,反正是早就料到的,要怎樣便怎樣,當下便道:“嗯?”

   陸緘看看香爐蓋子,又看看林謹容,聽到這明顯帶了幾分火氣和不耐煩的一聲“嗯?”立刻有了數,卻不說破,只道:“你放心。”

   林謹容突然生出一股邪火來,淡淡地道:“放心什麼?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沉默片刻,也一笑:“你也放心。”

   見她的神色瞬間變了幾遭,陸緘挑了挑眉,語氣卻是隨便輕快了幾分:“我放心什麼?”

   林謹容不看他,盯著面前漸冷的青瓷香爐道:“我不會做那不賢惠之人,平白誤了你的子嗣,我總是會成全。但只是,誰要讓我沒臉,我就讓她沒臉!我說得到,做得到!”她的聲音不大,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指著涂氏。她還是第一次這樣明白他針對涂氏。

   屋子里一片安靜,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許久,陸緘站起身來,把手里的茶盞放在鶴膝桌上,道:“阿容,你過來。”

   叫她過去她就過去了?憑什麼總要她去將就他?就算是她當初再有不是的地方,她把一顆滾燙的心全然捧到他面前去,就該他那樣懷疑她,那樣對待她麼?林謹容背對著陸緘,一動不動,一言不發,牙齒卻是越咬越緊,前塵往事從眼前走馬燈似地一一過去,越想越恨,越想越不甘心。她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了!

   陸緘嘆了口氣,起身朝她走過去:“阿容,我”一個“我”字才出口,就見林謹容猛地轉身向外,大聲地喊:“桂圓,桂圓!”

   “來啦!”桂圓急匆匆奔進來,立在簾下,眼珠子驚慌地在眼眶里打轉”“奶奶有何吩咐?”

   林謹容一手指著桂圓,眼看著陸緘:“她……”

   陸緘眼里閃過一絲驚愕,隨即突然變了臉,厲聲打斷林謹容的話:“出去!”

   他這一聲斷然不可能是對著林謹容呼喝的,桂圓怕得要死,卻因林謹容沒發話,並不敢安承陸緘,左右為難中,眼淚差點沒洶涌而出。

   “留下。”林謹容帶了幾分得意瞟向陸緘,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爭的哪口閑氣。只她看到他不好過,心里總是要好過幾分的。

   陸緘的臉色更白了幾分,聲音里已經沒了之前的戾氣,卻是更冷了幾分:“滾出去。”

   桂圓差點失聲痛哭,桂嬤嬤從簾子外伸進一只手來,牢牢抓住桂圓的胳膊,猛地就將她拖了出去。然后探進頭來,慘白著臉想對林謹容和陸緘說什麼,卻終是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悄無聲息地退出去輕輕將門帶上了。

   窗外風起,吹得樹枝一片亂響。林謹容眼睛也不眨地看著雕花朱漆的房粱,一直看到眼睛發酸發脹,冷著聲音道:“你看不上?”

   許久,方聽陸緘低聲道:“你怎麼做得出表”言罷也不等她回答,輕輕開門走了出去。

   林謹容聽到門輕輕關上的聲音,全身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慢慢走到榻邊坐下,隨手拿起一只茶杯來,才剛放到唇邊,就想起這是陸緘剛才喝過的,平白就覺得那杯子上有股他的味道,不假思索地就將茶杯狠狠砸了出去。

   陸緘卻並未走遠,只在外間坐著的。聽到這聲粉碎,豆兒等人全都抖了一抖,擔憂地看向陸緘。卻見陸緘只是垂了眼,轉身往外,才行到廊下,桂嬤嬤就撲出來,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低聲央求道:“二爺,您莫要生奶奶的氣,她心里苦啊。”

   陸緘倒是沒發桂嬤嬤的脾氣,正要開口說話,就聽里頭林謹容冷笑道:“多事!”一時氣得渾身發顫,用力從桂嬤嬤手里抽出袖子來,大步朝外走去,張婆子開門開得慢了些,他便狠狠一腳踢在了院門上,踢得院門“哐當”一聲巨響。

   張婆子嚇得驚慌失措,才要賠罪,陸緘卻是已去得遠了。

   荔枝領著人把聽雪閣里里外外都收拾妥當,已是黃昏,心里想著林謹容,少不得匆匆忙忙趕回去。才進院門,就覺著氣氛不一樣,桂嬤嬤與桂圓統統不見影蹤,只豆兒和櫻桃兩個悄無聲息地立在那里。少不得使眼色相詢:“奶奶呢?”豆兒一把將她拉出去,立在廊下小聲道:“也不知為什麼吵了起來,奶奶叫桂圓進去,二爺又把人給吼了出來。后來是二爺在外頭坐著,奶奶在里頭砸了東西,二爺便走了,桂嬤嬤撲出來勸,奶奶又說她多事,二爺當時氣得臉色都變了,狠踢了院門一腳才去的。”

   荔枝由來想起桂圓小時候抹了胭脂在陸緘書上的事,心里直婁涼,連道林謹容糊涂,卻又憐她,只道:“那二爺此刻去了哪里?你們可有打聽?”

   櫻桃小聲道:“先是朝著聚賢閣去的,半途又折了身,叫長壽備馬,騎著馬出府去了。”

   荔枝便道:“讓人看好了,二爺一回就來稟告。”然后自己打起簾子進了里屋。

   只見林謹容坐在照臺前,面前金光璀璨一片,竟是把所有值錢的首飾都鋪陳開來了,拿著一塊巾帕,在那里細細地擦拭著一只赤金手鐲。

   聽見她進來,也不回頭:“你回來了?”

   荔枝忍了忍,終是忍不住上前道:“您倒是有閑心擺弄這些!這回可好,旁人就要稱心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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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08:55
第273章難處

    「大家都稱心如意才好呢。」林謹容一笑;「你說不擺弄這些又能擺弄什麼?進出不得自由‧‧‧‧‧‧」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突又換了個歡快的調子道;「難不成你要我成日裡總端著賬簿算?看在眼裡,也要在手裡過一過才舒服嘛。你過來。」

    荔枝上得前去,林謹容抓住她的一隻手,把剛才擦拭的那只赤金手鐲給她套上了,瞇了眼打量;「好看,就仿似專替你做的一般。」

    荔枝忙道;「奶奶,您已經賞過奴婢兩對了。」

    林謹容白了她一眼;「借你的手戴戴也不成?誰說我要送你的?」一邊說,一邊無趣地替她拔了下來,小心用綢布包裹好放入妝奩中,不經意似地道;「將來若有人提親,你要什麼聘禮?」

    荔枝心裡一跳,抬眼看著林謹容,卻見她眉眼間的神態平平常常的,彷彿就是一句閑話,便想著陪她說說這些也是散心,便含了笑道;「我也不特別要他什麼,只要把禮數做足了就好。重要的是人品,敬我信我,不是個軟的。」

    林謹容繼續收拾她的首飾;「把禮敫做足,不是個軟的但凡有點家底,脾氣剛硬些的男子漢都能做得到。敬你信你,那怕是不容易。即便信了,也要防著他突然就不信你了。」抬起頭來看著荔枝嫣然一笑;「不過你一定能遇到的。我們荔枝可是個好姑娘。」

    荔枝笑了笑,上前去幫她的忙,小聲道;「奶奶,桂圓......」

    林謹容收了笑容,垂眸不語。

    荔枝心裡就有些明白,陸緘又沒個貼身伺候的丫頭,林謹容明顯是捨不得自己的,而桂圓是她們這群人裡樣貌最好,年紀最合適的‧又是桂嬤嬤的女兒,與林謹容一起長大,母女的身契都在林謹容手裡捏著,正是最好的人選。除非,等著陸老太太或者林玉珍送一個過來。

   荔枝就嘆了口氣;「她,她也這般想麼?」說了這話‧卻又後悔了。她與桂圓不迂是一般的存在,不過僥倖多得了幾分倚重與疼寵而已,不然,陪嫁的丫頭能做什麼?她又能替桂圓求得什麼情?站在什麼立場求的?站在林謹容的立場‧倘若收房之事勢在必行,當然是桂圓比其他人給的丫頭好;而站在桂圓的立場,焉知桂圓就不肯?那麼小,就懂得在陸緘面前搽胭脂,即便就是現在老實了‧心裡難道就半點想頭都沒了?

    於是荔枝便也住了口,轉而笑道;「罷了,不拘如何,奴婢總覺著奶奶是自亂陣腳了。二爺不是還什麼都沒說麼?您急什麼?太太們也只是請了個大夫診脈而已,還沒到時候呢‧您怎麼就?」

   「今早大太太就和我敲過邊鼓了。她說不想為難我,但要我自己爭氣。可此時我在她眼裡就是不爭氣了,所以太太若要安排此事,就不能怪太太不體貼。就是這麼個意思。」林謹容把最後一枝釵子放入奩盒中,掏了鑰匙認真鎖好,起身撣了撣裙子;「該去伺候太太用晚飯了。」

    林玉珍心事重重地拿了火箸撥著懷裡的小手爐,陸雲裹著件雪白的狐裘懶洋洋歪在一旁,不時豎起耳朵去聽外頭的動靜‧才聽得丫頭在外頭喊了一聲「二奶奶」‧眼睛立時就亮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看著門簾處。

    只見林謹容披著件果綠色的織錦掃雪裘皮披風進來‧發間珠翠點,面容沉靜,既看不出不高興,也看不出高興,行為舉止與平日一般無二。不由暗道林謹容也是個忍得住的,乃笑道;「嫂嫂,二哥呢?」

    陸緘踢了院門,怒氣沖沖出了府,誰不知道?林謹容並不隱瞞;「出去了。」

    林玉珍嚴厲地看著林謹容;「去哪裡了」

    林謹容一笑;「不知道,聽說是騎馬出去的,帶著長壽。」

    林玉珍皺了皺眉頭;「開飯吧,不等他了。」

    沉默地吃完了飯,陸雲突然道;「二嫂,我有個不情之請。」

    林謹容抬起頭來看著她,很想說,既然是不情之請就不要開口了,但當著林玉珍的面,這話不好出口,便只是笑而不語。

     陸雲瞥了跟著荔枝站在角落裡的櫻桃一眼,笑道;「二嫂,我身邊缺個得力的小丫頭。簡兒、珠兒年齡已是大了,過不得多久只怕也要放出去,若是將來......我離家千里......」笑容淡去,露出戚容,「身邊也沒個精靈得力的人,我厚著臉皮要佔二嫂一個便宜,您把櫻桃給我吧。我另賠你兩個。」
    櫻桃大驚,正要開口,就被荔枝給拉住了,又被狠狠掐了一把,方才強忍著委屈把眼垂了下來,靜聽林謹容怎麼回答。

    林謹容捂著嘴笑了起來。

    陸雲心裡有鬼,又氣又恨,佔著是在林玉珍面前,心想只要把肯嫁金家,離家千里,狐苦伶仃拋出來,林謹容怎麼也不會駁她的面子,不就是一個丫頭麼?算得什麼。卻見林謹容不但不回答,反而捂著嘴笑了,由不得皮笑笑地道;「嫂嫂笑什麼?」

    林謹容指著她;「笑你不懂事,傷姑母的心。」

    陸雲氣得臉都綠了,好容易才忍住了;「願聞其詳。」

    林謹容溫言道;「傻阿雲,你的陪嫁丫頭姑母老早就替你準備好,並調教著的。兒是娘的心頭肉,何況姑母只得你一個至親骨肉,休要說你想到的避些,就是你根本想不到的一些瑣事細處,姑母也老早就替你考慮周全了。又怎會讓你沒有人用?這不是傷姑母的心麼?」啟蒙書網最新最快更新

    方嬤嬤見林玉珍的表情果然有些不自在,忙笑著道;「是啊,後頭沉香、丁香、檀香、木香不都是為姑娘您備著的?過了年便要到您跟前去伺候的,不要說是這些大事,就是小到您的一塊墨,一張紙,太太也為您備好了。」

    陸雲被說得沒話講,沉默片刻,笑道;「倒是我不懂事了。」

    林謹容跟著道;「不懂事不要緊,肯學肯改就好。」施施′然道;「若是櫻桃年齡再大點,再得用些‧我雖然極疼她,對她的將來也是做了打算的,你實在要,我也給。但她年齡真小,還不踏實,你帶去也不得用‧所以不給了。」

    哈!好冠冕堂皇的理由!陸雲眼皮抽了抽,笑得仍是燦爛;「好嫂嫂,我就喜歡她的伶俐勁兒。你就把她給我唄。」

    她既然用了這種方式撒賴糾纏,林謹容便也用同樣的方式回敬她,笑著捉了她的手,同樣燦爛無比;「不給.不給,我就不給。好妹妹,我眼前也沒幾個得用的人‧家裡人多事多,你且饒了我這一遭,將束必然送上一份厚禮的。」

     這話卻是給林玉珍聽的,要與二房抗衡呢,更何況馬上還要同林謹容說正事,說大事,又怎能讓她不痛快?林玉珍便開口道;「罷了,阿雲不要不懂事,你手裡的人夠多了,怎麼還和你嫂嫂搶?你還未痊癒,先回去歇著罷。」

    這事兒就到此結束,林謹容不但推得幹幹凈凈‧還回敬得利索無比‧要講正理就講正理,要歪纏就歪纏‧陸雲竟是半點便宜都沒佔到。當下面上也不顯,微微笑著去了。簡兒扶著她走到門口,有些憂慮地看了櫻桃一眼,又垂下頭,輕輕轉身去了。

    林謹容看在眼裡,少不得多了幾分思量。

    聽到陸雲主僕走遠了,林玉珍輕輕咳了一聲,示意房裡的下人們都出去,林謹容便知正事兒來了,少不得端坐其間,作恭順狀。

    林玉珍輕輕嘆了口氣;「阿容,按理,我不該這樣急,但你也曉得,我們長房是個什麼樣的境地,我是個什麼樣的境地。」

    這便是開場白了,林謹容含著笑,半點不喜的神色都沒有。林玉珍從前又沒疼寵過她,甚至不喜歡她,娶她不逐是需要而已,前世是冤家,今生相處尚好也不過是因為各取所需,得了平衡。事關自己的利益,當然要向有利於自己的方向偏頗‧有什麼想不通的?

    林玉珍見她不言語,便道;「我們是至親骨肉,旁人不能理解的都能理解,你最該明白我的難處。,

    林謹容點了點頭;「婆婆的難處,媳婦懂得。」

    林玉珍聽她改口稱自己為婆婆,而非姑母,曉得到底傷情,卻顧不得那許多,只道;「你放心,我不會不替你考慮,人就從你那裡選,你說是誰就是誰,就是開臉做通房,等日後‧‧…‧‧慢慢的又再說。有我在,沒人越得過你去。」

    林謹容垂著眼道;「按理媳婦不敢說這話,也希望咱們大房子嗣興旺,但就怕我母親不肯。如今尚且不到一年,林家的臉面上也不好看。」她的表情溫順,語氣卻是鏗鏘有力。

    的確是這麼個理,林玉珍怔了一怔,道;「也不是這麼急,我就是先和你說一聲,你好有個準備。老太太今日也找我去問你的事情了,只怕也就是年後的事。

    林謹容道;「謝過姑母了。」

    林玉珍見她又叫回了姑母,心情好了幾分,柔聲道;「你是個懂事的。你和二郎是怎麼回事?」


    林謹容笑了一笑;「三嬸娘又找他呢。」塗氏想插手,那是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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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09:15
第274章排解

     陸緘出了陸府,頂著冷風撥馬朝著慶陽街去尋林世全。

    卯仲迎出來,笑嘻嘻地道:「要請二爺您往這邊坐坐,三爺他陪了客商在雅間裡談生意呢。」

    陸緘也不管體面不體面,逕自往櫃臺後坐了,抬眼看著街上來往的行人,心裡想的卻全是林謹容當時的表情和語氣。正在懊惱間,忽聽腳步聲和說話聲從裡頭傳出來,林世全含著笑,客客氣氣送了個江南口音,行商打扮的人出來,同他點了點頭,送了人出去,方又折回來,親熱地道:「天都要黑了,你怎地跑來了?是來混飯吃的吧?」

    陸緘唇角露出一絲苦笑:「我沒地兒去了。」

    林世全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領他往裡頭去,又和他開玩笑:「你閑來無事,多往這櫃臺前坐坐,想必鋪子裡的生意能好上一成。婆婆大娘們總要多往裡頭來兩趟的。」

    陸緘滿腹心事也給他逗得笑了,罵道:「嘴上積點德吧。

    「誇你俊呢,怎麼就不積德了?」林世全並不領他去待客的雅室,而是領他去了自家日常起居的屋子,吩咐小夥計去隔壁酒樓裡送桌菜來,又抱了一罈子酒:「這可是米飯加了羊肉釀的羊羔酒,前些日子才得的,你來嘗嘗。」

    酒過三巡,林世全責細細把話問來:「婁地說沒地兒去了?」陸緘給二人滿了酒杯顧左右而言他:「昨夜我二叔父他們已是與我祖父說了那事,我祖父允了。」

    林世全見他說正事,便也不追著問,只道:「那就耐心等著了,等他們把平洲、清州的毛褐全都高價收去了,就是該他哭的時候了。

    阿容是否有說日後的打算?陸緘道:「她說日後再說日後的話。」林世全瞇眼看著化笑:「二郎,你和三哥說句實話,你們是否鬧彆扭了?」大抵是因為林世全性情隨和厚道,又與林謹容親近可靠有些事並不曾瞞過他的緣故,陸緘對著林世全是最輕鬆的,不同於與吳襄那種暗裡較勁的友情,也不同於與家中兄弟隔了一層的情分。他猶豫了片刻,終是低聲道:「是為了子嗣。」

    林世全恍然大悟,心裡頓時盤起了小九九,林謹容既把他當親兄看把留兒當親妹待他當然要為她盤算。當下就笑著給陸緘倒了一杯酒:「二郎你受夾板氣了?  陸緘不承認,也不否認,他可以和林世全說因由,卻不能對著林世全訴苦。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的難處與私密的事與外人隨便傾訴的習慣,那種感覺頗有些沒穿衣服,人前赤身露體的感覺,他不喜歡。

    林世全漫不經心地道:「阿容過了年,二月裡就滿舊歲了我想送她一件生辰禮,你替我拿個主意,看送什麼好?」

    陸緘敏感,立刻就明白林世全這是在提醒自己,林謹容才不過舊歲急什麼急?當下苦笑道:「可不是我急。我也不過才引歲,似我這等年紀,多少人苦讀功名還不曾成親,更不要說子嗣。只是我家的情況三哥也曉得。」林世全見他說得明白,心就放了一半,贊同道:「不是我偏幫著阿容你難,她就更難。你不陪著她,跑出來作甚?」

    陸緘沉默下來又一連飲了幾杯酒方道:「我當然知道。我本想去同祖父說,但我想我去說,老人家即便表面應了,心裡少不得也會怪她。所以索性不說,但凡有人要安排,也不要她為難,收了晾著就是了,我不肯誰又能把我如何?好端端的夫妻不做,夾個人在中間做什麼?我從前在江南就格外厭煩。她和我都年輕,水老先生也沒說就不好了。」他說得含糊,林世全卻是明白他的意思,約莫是被陸建新的那一大群美妾給嚇著了,卻並不就此罷了,假意試探他道:「這也是你年輕,不懂得裡頭的好處。窮人多收了三五斗,也還想買個妾呢。更何況,………」陸緘皺起眉頭,輕輕擺手:「三哥莫試探我了。你覺著好,為何至今不見你身邊有人?」「我不是太忙麼。」林世全被他識破,也不尷尬,給他倒了一杯酒,呵呵直笑:「她與你彆扭,總是你沒把這些話說給她聽,你說給她聽了,她又如何會彆扭?她又不是個聽不懂話的。」

    陸緘忍了又忍,臉上浮上一層紅暈:「她如何聽得進我半句話去?她,她竟要」想到林謹容不由分說把桂圓叫上來指給他看的那個樣子,忍不住又怒氣上湧。

    林世全看他的模樣,曉得林謹容大概是做得有些過分,越發把心靜了下來,放低了聲音道:「她若是不妥,你同我說,就算是不敢與三嬸娘他們說的事情,我也能教訓得她。但若是能過得去的,你還要多讓她幾分,誰讓咱們男子漢的心胸生來就比女人寬大些呢?…,

    陸緘垂了眼道:「三哥說得是,我回去了。」

    林世全沒聽他把話說完,如何肯放他走,一心就想做那和事佬,把他心裡的疙瘩給散了:「男子漢大丈夫,說半句藏半句,煩也煩死了。」陸緘卻是堅決不說:「其他事倒也罷了,這事我自己能解決。就是沒個人說話,想和三哥說兩句,現下已經好了。」果然從一旁拿了馬鞭,又抓起披風,出門去喊長壽。

    林世全見留不住,又見他帶了幾分酒意,只好把長壽喊了在一旁低聲叮囑了幾句,又上前去拍著陸緘的肩頭道:「她總是最委屈的那一個,你多讓著她一些。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怒氣上頭的時候固然是兇,但最是心軟不過。」陸緘一笑:「我省得。」言罷翻身上馬,朝林世全擺了擺手「我回去了。」林世全一直看他沒了影子方折身進了鋪子。

    陸緘帶了幾分酒意,回想著林世全的話,一心就想回去找林謹容,與她說分明了。誰知馬兒行至街口處,卻見一群人鮮衣怒馬笑鬧著奔將過來,當先一人眉眼飛揚,遠遠就大聲招呼他:「二郎!你從哪裡來?許久不見。」卻是吳襄。

    吳襄近來是越來越張揚了,陸緘見他身後跟著的幾個都是些好吃懶做,風流貪玩的世交子弟,心裡就有些不以為然,含了幾分譏諷笑道:「你這又是從哪裡來?夠忙的。」

    吳襄只是笑:「憨二郎,你不是一心想贏我麼?我貪玩好耍,不正是你的機會?」一邊說,一邊扯住他的韁繩,引著他跟上自己:「走,前頭有人新開了家酒樓,聽說每天百正時分進店的人就得一面銀旗,咱們不要他那銀旗,也去看看熱鬧。」陸緘才不想跟他去廝混,只想回家。奈何被那一大群人紛紛擁上來,前後左右地簇擁著,嘴裡紛紛叫嚷道:「陸二哥不許推脫,也別說是想回去讀書做正事,其實是怕二嫂拿了撣帚打吧!」吳襄在一旁笑罵道:「不要臉的東西!才吃過陸二嫂請的茶果,就在這裡紅嘴白牙編排人,拿人說笑。」

    「平日裡誰不說笑兩句?難得見著他,他要再不與我們一處,都要淡了這情分啦。」那群人只是不肯放陸緘,陸緘無奈,只好跟著他們一道去。

    進了那叫作福德樓的酒樓,但見裡面珍珠門簾,錦繡門廊,燈火輝煌,絲竹聲,說笑聲響成一片,又有濃妝艷抹的妓女穿插其間,好不熱鬧。進門就有吳襄的小廝出聲招呼茶飯量酒博士:「整治一桌上等席面來,務必精細些。」

    眾人立時被帶到一處安靜清雅的閣子裡坐下,接著就有兩個容貌端正的妓女抱著琵琶過來行禮問安。吳襄便使她二人坐了:「有什麼拿手的曲子唱來,若是唱得好了,有重賞。」那兩個妓女見他一眾人個個衣著光鮮整齊,神情倨傲,又有小廝長隨跟著伺候,心知都是富家子弟,少不得拿出十二分精神慇勤伺候,年長那個叫彎彎的笑道:「奴家還有一個好姐妹叫巧巧,吹得好笛子,大爺們若是不嫌,好叫她出來奏一曲兒。,…

    吳襄就笑:「叫來,叫來!」

    陸緘皺眉道:「隔些日子不見,你怎地成了這個樣子?家里長輩們也不管管。」

    吳襄回頭看著他笑:「我又沒耽誤學業,這般日子也不多,想與友人結交,多數還是去阿容的茶肆裡裝風雅。若不是他家新近開張名頭響亮,他們又都攛掇著我來,我也不會來此。但既然來了,便要放開了玩,何必掃人興致?」一杯酒下肚,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二郎,我是早就想清楚了,人生苦短鬚盡歡!你也莫要拘著了,平白把自己弄得這樣一臉的苦相。你小時候也不似如此,如今真的越發古板了。」陸緘被他說得一愣,不自覺地就往上翹了翹唇角。吳襄看得一笑,拉著他說得越發高興:「我就不信這種場合你沒來過,將來難道又免得了的?你也別怕阿容,她心裡自有溝壑,不是那種沒眼色的女子,斷不會和你胡攪蠻纏。」

    陸緘微微皺眉,不與他說林謹容如何,只正色道:「應酬我認得,我是怕你迷了方向,沒了輕重。」

    吳襄一怔,微微笑了:「你倒是個良善的好人。我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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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09:31
第275章香囊

   不多時,酒菜上齊,那叫巧巧的妓女進來,施禮問安過后。果然持了笛子吹了一曲,技法不敢說很好,但似她這等酒樓里賣唱陪客的妓女中也算極不錯了,加之平頭正臉的,看著也還順眼。眾人就是圖個樂子,少不得叫好捧場,紛紛拿了錢財打賞。

   吳襄見陸緘聽曲時表情認真,仿佛就真是來聽曲兒似的,不由有些好笑他這種認真勁頭,故意要惹他,指著那巧巧道:“你過來,我們這位陸二爺也是個善于吹笛的,你們來比試比試誰的技藝更高超?”一群人便都吃吃笑將起來,那巧巧果然含了笑湊過來,挨著陸緘坐了,柔弱無骨地往他身上靠過去,陸緘忙往旁邊一閃,耳根就紅了。

   吳襄笑得打跌,惡作劇的心起來,扯著陸緘不放,只是朝那巧巧遞眼色:“真不會伺候,陸二爺生你氣了,還不喂他一杯酒賠罪?哄好了爺才好賞你啊。”

   眾人頓時起哄,倒酒的倒酒,拉人的拉人,硬生生把陸緘按著,讓那巧巧灌了陸緘一杯酒。那巧巧愛極了陸緘的樣貌,又想討其他人的歡心,少不得百般示好,盡力施展手段,偎來依去,想得陸緘一個好字。

   誰曾想陸緘猝不及防被灌了第一杯后,第二杯卻是再不喝了,臉紅脖子粗地掙到一旁,任由眾人怎麼嚷嚷也不肯相讓,只看著吳襄道:“要開玩笑也開夠了,你明知我不喜歡這個,還要再來我就要掃你們的興了。”吳襄曉得他的性情,便也見好就收,拍拍手示意那巧巧退下去,叫她姐妹三人在一旁吹拉彈唱,他們自說他們的話,吃他們的酒不提。

   過得將近一個時辰,眾人酒足飯飽,都有些醉眼昏花,不成形狀,吳襄起身去了一趟茅屋回來,笑道:“都盡興了麼,散了吧?”忽見一個小廝進來道:“門口有個雜役,道是適才有人在茅屋前撿子香囊,請問爺們,可有誰掉了香囊。、,眾人便都看向吳襄:“剛才去茅屋的人只有你,可是你的?”

   吳襄一摸,點頭道:“果然我的不見了。

   眾人紛紛譏諷他:“說我們醉了丟東西也就罷了,你不喝酒的也成這個樣子,真是笑死人了。也是你運氣好,遇到一個不貪念的。”那巧巧就笑道:“諸位爺有所不知,東家早就交代過了,但凡有客人在唐子里掉了東西,又被我們店子里伺候的人撿著的,大可放心,一文錢也不會少。”

   說話間小廝捧了只香囊進來,卻是個淺藍素羅,繡含笑花的精致香囊。那含笑花用的象牙黃絲線繡花瓣,紅紫色絲線繡花暈,配色十分清新,繡工更是精細。

   吳襄還未開口,就被人劈手奪了過去,提著那香囊晃悠給眾人看,笑話他道:“吳二你竟用女子的東西?唷,還繡的含笑花呢。說吧,是誰給你的?”

   陸緘原本只笑看他們戲弄吳襄,眼神飄過去,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這含笑花,他再熟悉不過,從林謹容的抹胸、羅襪,再到日常用的巾帕,經常都能看到它的身影。他由不得的就攥緊了拳頭,把目光落到吳襄的臉上。

   吳襄猶自不覺,只覺得自己掉了香囊,也有人掉了香囊,還恰好地把這送到自己面前來了,有這麼巧的事情真是好玩,哈哈一笑便起身去搶:“你讓我說我就說了?既是人送我的,當然不與你等說。快拿來!饒你不死!”

   那人本是浪蕩慣了的,酒勁上頭,只是吊著不給,非得逼著吳襄說出是什麼紅顏知己給的。

   吳襄只是和他嬉笑玩鬧搶奪,陸緘的心頭一陣煩躁,覺著吳襄那張臉怎麼看怎麼可惡,讓人實在是想一拳揮上去,再踩上兩腳才解恨,好容易才忍住了,手卻是微微抖了起來。

   吳襄卻突然覺得沒意思了,往椅子上一靠,憊懶地道:“實話告訴你,並不是我的,你願意拿著就拿著唄。當心里頭裝著個羅剎惡鬼,半夜起來掏你的心吃!、,眾人就嘲笑他:“滿屋子的人,就你說掉了東西,還恰好就是一只香囊,此刻卻不承認了,你又沒喝醉,誰信你來!還羅剎惡鬼呢,你失了這東西,才要被那涂脂抹粉的羅剎惡鬼掏了心吃!”那人提著香囊抖著肩膀道:“我好怕啊。”卻見陸緘飛快站起來,手一伸就把東西撈了過去,眾人一片噓聲,都說他兩個好,陸緘肯定知情,幫著掩蓋來了。

   陸緘飛速把東西往袖里一揣,淡淡一笑:“這東西是我的,是我先前掉的。喝得多了,竟沒發現。”

   吳襄訝異回頭,見陸緘臉上在笑,眼里卻是半點笑意全無,看也不看他,由不得地就收了笑容,起身道!”都散了罷。”

   眾人便嘻嘻哈哈地散了,陸緘耩身上馬,吳襄從后頭趕上來道:“二郎……………”陸緘回頭看著他,眼神晦暗不明,用十分肯定,不容辯駁的語氣道:“這香囊不是你的。”

   這種眼神和語氣吳襄愣了一愣,玩笑話咽了下去,正色道:“當然不是我的。是他們弄錯了。”還要再說話,陸緘卻已經狠狠抽了胯下的馬一鞭子,頂著冷風往前頭去了。

   吳襄不明所以,卻是不好追上去一探究竟,擁馬立了片刻,擺了擺頭,催動胯下的馬,慢吞吞地自往家里去了。

   陸緘一口氣回了陸府,把鞭子和馬全都扔給長壽,快步往里走,行至亮堂無人處,方停步取了那只香囊細看。確信不曾看錯,果然是他看慣了,記在心頭的含笑花,他打開香囊,但見里頭裝的是一小束用七彩絲線扎成的頭發,還散發著幽幽的冷梅香。他默了片刻,輕輕將香囊結好。慢慢走到背風無人處立了許久,前前后后想了幾遍,方朝著他與林謹容的小院子走去。

   張婆子聽見門響,打開來見是他,由不得的就笑成一朵爛菊花:“哎呀,二爺您回來啦!”陸緘淡淡地點了點頭。

   張婆子便松了一口氣,眼覷著他的表情,試探地,1小心翼翼地鼻著里頭喊了一聲:“二爺回來啦。

   桂嬤嬤等人忙迎了出來,接披風的接披風,提鞋子的提鞋子,打水的打水,無比殷勤。陸緘沒看到林謹容迎出來,由來又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卻也不問,只不時往里屋的門簾上看。

   眾人都看出他的意思來,只桂圓藏在一旁不敢動,更不敢言,櫻桃忙笑道:“奶奶有些疲乏,先洗了進去了。”

   陸緘便點點頭,示意她們都退出去,自己進了里屋。

   林謹容坐在照臺前,荔枝邊給她梳頭,邊小聲勸她:“您就和二爺說句軟話罷,先前是您太急躁了些。”

   林謹容不言語,只盯著鏡子。昏黃的解鏡里,陸緘立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她。

   荔枝匆忙將林謹容的頭發綰了個墮馬髻,用根素銀簪子固定好,悄無聲息地給陸緘行了個禮,退了出去,順手把門半上了。

   陸緘動了動,低低喊了一聲:“阿容。”林謹容沉默片刻,站起身來回頭看著他。她本以為他今夜不會再來這里,只會直接去聽雪閣。

   陸緘緊緊攥著那只香囊,看著林謹容低聲道:“早前是我沒和你把話說清楚。”林謹容的眼睛閃了閃,沒有說話。

   陸緘見她的神色不似早間,話也利索起來:“我是想和你說,我總會護著你,也不要你為難,他們和你說什麼你都只管應下,別和他們頂,其他的事我自會處理。我們還年輕,你尚不滿舊,我才引,來日方長,我不急,你也不要急。”

   “我不急。我只是怕人在背后捅刀子。”林謹容翹了翹唇角,側了臉道:“但不的如何,明年三月以前,我都是不會松口,也不會順著誰的,誰要逼我就是打我的臉。”

   陸緘一時無言,想了想,慢慢舉起手來,攤開掌心,把那只已被細汗浸濕的香囊放到她的面前,擠出一個笑臉:“你不肯,我也不肯,那就更好啦,我們不要為了這個生分好麼?他們出手了。”
果然真的來了!林謹容的心猛地一頗,顧不得早前的事,皺起眉頭接過那只香囊,里外仔細看過,嘆了口氣,抬眼看著陸緘坦然道:“這是我做的不假,但里面的頭發卻不是我的。你從什麼地方得到的?

   又是一個什麼場景?”“知道不是你的。”陸緘頓了頓,一臉平靜地把經過說了一遍,只隱了那幾個妓女作陪調笑的事,最后道:“你查一查,把缺口給堵住了。”又是吳襄,果然是吳襄,她上輩子就是葬送在這上頭。陸緘那時候陰陽怪氣,到最后也沒把話說清楚,此刻還好,不管他心里是怎麼想的,到底能把事情經過都和她說清楚了。但若不是呂氏狗急跳墻,弄巧成拙,讓她有所警覺,提前警告過他,這次他又當如何處置?他從前懷疑她,不信她,如今呢,暗里是否照舊不信她?抑或疑她?

   林謹容看著陸緘一笑:“你不懷疑是我巧言令色,借著有人搗亂的機會掩蓋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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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09:48
第276章信否

   陸緘眨眨眼;“怎麼會!”

   林謹容加重語氣;“你就一點都沒懷疑過?”

   “我自然沒有!”陸緘皺著眉頭不高興地飛快回答;“你怎地如此說自己?我又如何會這樣看待你?你怎地就不信我?”

   口是心非,林謹容根本不信他半點疑慮都不曾產生過。更何況,她確確實實就知道他曾經不信她,知道他就是這樣看待過她的。林謹容淡淡地道;“你不信是對的,這麼蠢笨的手法,會被蒙蔽的人不是小肚雞腸就是蠢驢一只。含笑花,我的好多東西上都是它,我是癡傻了,蠢死了才會拿這樣打眼的東西去做這種事!”一邊說,一邊又憤恨了,前生她那對古塤,同樣是打眼的東西,他怎麼就半點都沒生疑慮呢?她難道就生了一張該被懷疑和發蠢的臉?還是他就那麼顧忌吳襄?

   陸緘眨了眨眼,道;“我也是這樣想的。”然后露出一個笑,玉上前去扶林謹容的肩頭。他才一靠近,林謹容就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和脂粉味,再一看,就看到他領子上的一點胭脂印,由來一陣惡心憤恨,猛地將他的手一撥,道;“實話與你說,休要說我根本不屑于做避種丑事,我便要做,也不會送這種東西,怎麼也得再精致特別些,讓人見了也認不出來,更不至于輕易就給你看了去,得了去。”

   什麼叫她要做?!要更精致特別些?!就算是生氣發作•也不得如此口無遮攔。陸緘臉上剛露出幾分歡喜來,被林謹容這一說,便又把臉繃了起來,生氣地道;“胡說什麼!”

   “我說什麼了?旁人這櫛踩踏我,就不興我辯解兩句?”林謹容看著他那樣子就來氣,更覺那點嫣紅刺目,惡心極了。便將那香囊狠狠往地上一砸,一腳踩上去•狠狠碾踏撒氣;“這種香囊,我做過五六個,這顏色的是一對,都送了五妹妹。此番如何會到這里,我總要讓她給我一個交代。什麼惡心巴拉的東西,什麼惡心巴拉的人也敢拿來污了我的眼睛。”

   陸緘覺著林謹容最后那句“惡心巴拉的東西,惡心巴拉的人”仿佛就是專指他的,他就想不明白了,他又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就對著她發作,而是好好同她商量分解,她委屈可以,怎地如此不講道理?不依不饒?想要開口說話,又發現自己真是接不上她的話,再說怕是只有吵得更厲害的便只是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林謹容見他不答話,垂著眼木癡癡地坐在一旁,自己也覺著沒意思,更知他為何不曾對自己看似不講道理的舉動沒有發作,而是默默地忍了他心虛他在最開始的時候,的確懷疑過她!或者說,小心眼的確發作迂。心里暗暗冷笑,自往床上躺了,並不似往常那般主動伺候他盥洗寬衣。

   陸緘等了片刻,見她不再說話,仿佛睡著了似的,便撿起那只被踩得不成樣子的香囊清了清嗓子道;“我把它燒了吧?”

   林謹容忍不住回頭挑眉;“燒了?燒了還怎麼查?”話才出口,就見陸緘拿眼瞟著她‘知他是故意的,便閉了口。

   陸緘見她開了口,便走到她身邊坐下,低聲道;“那你收起來?總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就算了。現下咱們為了這個吵,不是更如他們的意了麼?”

   他主動求和,林謹容瞬間心念千回,怨恨歸怨恨,卻更明白此時這氣想痛痛快快地撒出來是不可能了,當下最要緊的是過了面前的難關。于是神色不軟反倒更兇了兩分,坐起身指著他的衣領道;“遠些,你是故意惡心我束的吧?”

   陸緘不明所以,扯著領子一看,眼里反倒露出幾分歡喜來,隨手將那香囊扔到一旁,伸手去拉林謹容的手,小聲道;“阿容,我沒有。”

   林謹容哼了一聲,卻也沒縮回手。

   陸緘見她不縮手,便又往她身邊近了近,低聲道;“是吳襄干的好事。”一邊看著林謹容的神色,一邊把吳襄如何挑唆巧巧與眾人灌他的酒,末了還添了一句;“他說,應酬而已,你是個胸中有丘壑的女子,不會與我胡攪蠻纏。”

   林謹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別盡推到他身上去,軟玉溫香抱滿懷,胭脂都染到衣領上了,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怎麼證明?”風水輪流轉,也有她問他怎麼證明他清白的那一日。

   陸緘無奈嘆了口氣,道;“你若不信,可以問長壽。

   林謹容把手從他手里抽出來,撥弄著手指道;“我不問我丟不起那個臉。沒得傳到旁人耳朵里去,說我管得真寬。連男人在外頭的事都要管。”

   陸堿咬了咬牙;“你不信,就去問吳襄。”

   林謹容斜眼看著他;“我哪里還敢與他說話?再說你不怕被他嘲笑?”

   陸緘沉默片刻,道;-你和我過日子。只要......只要你心里有我,你信被他笑兩句又如何。”

   “我不會去問他,你說沒有,我就信你。信任是相互的,光靠著一個人做不到。”前生,她信他,他卻不信她;今生,即便他信她,她也不敢信他了。林謹容盡力把語氣放平和;“我想問你的是,你剛看到香囊的那一刻,你心里想的是什麼?這次是他們先露了馬腳,我提醒迂你,倘若不曾提醒過,你當如何?當時在你心里,是否先就懷疑我了?若是同樣的事情再來幾次,手法更精妙一些,你是否還信我?我就想聽一句實話。但若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了,也別說謊,你騙不了我。”

   陸緘垂眼看著她交替著放在錦被上蔥白玉手,半晌方幾不可聞地道;“我一直都很想超過他。”夢里都想,甚至于嫉妒,但這話他是真說不出來的。

   他沒有點明話里的這個“他”是誰,也沒有就林謹容的話正式回答她,但林謹容卻知道他指的是誰,更知道他當時的確是嫉妒並懷疑了,心里五味雜陳,嘆了口氣;“他是你的好朋友。他雖然狂妄,有時候也很不顧人情世故,只顧自己快活暢意,但對你一直都不錯,也沒有對不起你。”

   陸緘的耳根有些發紅,嘴唇動了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他根本不能把藏在心靈深處最隱秘的東西對著她說出來,便匆匆起了身;“我先去換洗。”

   林謹容不再逼問他,輕輕躺下,只聽得屏風后頭水聲一直響個不停,許久,陸緘方走了出來,吹滅了燈,輕手輕腳地挨著她躺下。

   林謹容心緒萬千,總是睡不著,陸緘在她身邊安安靜靜躺著,半點聲息全無。她忍不住想,男人到底是比女人心寬的,今日發生了這麼多事,他卻照舊地睡得香。

   卻聽陸緘輕聲道;“阿容,這事兒雖不能大張旗鼓的查,卻要背里仔細查探,弄清楚了始末再一並報給祖父知道,斷不能再任由他們為非作歹,胡作非為。”

   “我明日就寫信去問五妹。你從福德樓那里倒著查回去。”林謹容咬著牙道;“倘若被我查到是誰搞的鬼,我要殺了他才能出了這口惡氣!”

   陸緘探手摟住她;“說傻話了,你去殺,又能殺得過誰?”

   林謹容打了個呵欠;“知道你不信。我殺不過,拼著這條命,卻總能讓他身敗名裂。”

   “我信。但為了這種事,丟了自己命又有什麼意思?”陸緘頓了頓,低聲道;“阿容...我想和你好好過日子。”

   過日子不是只會想就行的,她親眼看到他們的小日子怎麼被瑣事和日積月累的怨憤給消磨成了一把鋒利的刀,傷人又刺己。

   林謹容嘆了一聲;“我也想好好過日子,但這日子真不是好過的。上下左右前后的算計,心腸一次比一次更惡毒,是想要我的命呢。”

   陸緘道;“其實他們算計的是我,你不過是遭了池魚之殃。你放心,我總給你一個交代的。”

   林謹容笑了笑;“那我就等著你了。”

   次日清晨,荔枝見林謹容與陸緘又恢復了正常,由不得的大大松了口氣,手腳利索地把早飯擺好,問陸緘;“二爺飯后是要出門還是要去聽雪閣讀書?”

   陸緘笑道;“去聽雪但我要先陪你們奶奶一起去給長輩們請安。”這樣好,也叫那些想看熱鬧的人好生看看。荔枝的心情越發的好,捧了一碗湯藥遼來,朝陸緘使眼色。

   陸緘忙接過去遞給林謹容,笑道;“阿容,先喝藥。”

   林謹容看了他一眼,見他眼里滿滿都是喜悅和期待,心一縮,垂眼微微一笑,接過去安靜喝了。

   吃完了飯,櫻桃利落地棒了林謹容隨身要用的巾帕過來,要伺候林謹容出門,林謹容狀似不經意地道;“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門了罷,在屋里跟著你荔枝姬姐好好學管事,磨磨xìn后朝著陸緘一笑;“也不知阿云是怎麼了,突然就看上了這小丫頭,非得當著姑母的面要拿兩個人和我換,我舍不得,就說我不疼她。幸好姑母管著她。”

   陸緘看了她一眼,道;“我總不會背著你應了她就是了。”

   林謹容心滿意足。

   櫻桃的眼圈卻是紅了,感激地跪到地上去服侍林謹容換出門穿的小鹿皮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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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得意

   林玉珍看著陸緘,語氣頗有些不善;“聽說你昨夜回得挺晚的,去了哪里?”

   陸緘與她相處多年,自知她這是要發作的前兆,卻不知她何故突然露出這種神態,便含糊答道;“尋林三哥說了些正事,在街上遇到幾個世交,便去了新開的福德樓吃酒說話。”

   林玉珍心里卻是記著林謹容昨日告訴她的話涂氏想插手管陸緘房里的事。這是她堅決不能容忍的,所以看著陸緘都有十分不順眼,只這話不能明白說出來,便只借機發作陸緘;“好不容易才回家,就只知道和你媳婦兒生氣,外出做正事也就罷了,卻還總和一群什麼人吃喝玩樂?明年秋天就要赴京應試的,你待要如何?”

   林謹容心里暗爽,垂著眼裝聾作啞。

   陸云在一旁聽見,忙笑著勸道;“娘啊,哥哥哪里是那種人?從來都極有分寸的,也很少和人一起出去玩。 世交友人,總不能不來往。”

   “你懂什麼?他正經的交往我什麼時候又攔過他?”林玉珍白了她一眼,不客氣地對陸緘道;“把你祖父安排給你的事情做好,把你的書讀好,其他事情自有我和阿容替你安排!休要辜負了你祖父母和你父親,還有我的期望!”

   陸緘垂著眼,答了一聲;“是。”

   林玉珍便端起茶盞束,慢慢地吹;“你父親的年禮馬上就到了,想必里頭也有督促你的信,你自己看著辦罷!”

   這是訓話要結束了,林謹容適時笑道;“姑母,敏行昨日就不曾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林玉珍現在並不為難她,便給了她這個面子;“去罷,早些請了安,也好早點做事、讀書。和你們祖母說,我等理完家事才又過去伺候她。”心里卻在盤算•要怎麼收拾涂氏一頓,好叫她知難而退,曉得這事兒可不是她這個嬸娘能插得手的。總是認不清身份和形勢的人不值得人給臉!
“是。”林謹容含著笑與陸云打招呼;“阿云是否要和我們一起去?”

   陸云的目光從她和陸緘的臉上打了個來回,微微一笑;“我怕冷,等午間暖和些又再去。”殷勤送他夫妻二人出門語重心長地同陸緘低聲道;“哥哥以后再莫要和我嫂嫂生氣爭吵啦,就這樣多好啊。”

   林謹容一陣惡寒,含笑看著陸緘道;“看,我們讓妹妹都跟著擔心了。”

   陸云軟軟一笑;“你們都是我最親的人,我當然是盼著你們好的。這樣我將來便是去了遠處,心里也踏實。”

   陸緘安撫地朝她笑了笑,道;“天冷,風大,快進去吧。”

   二人走出去老遠林謹容回頭去看,但見陸云還在那里站著,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這個方向,便朝陸云咧了咧嘴,回頭同陸緘道;“阿云這事兒是定下來了?”

   陸緘點頭;“想來父親的信隨著年禮就到了。那邊去打聽的人約莫年后也就回來的,不會有大變動了。”

   林謹容便道;“我們總得送她一份像樣的禮。”

   陸緘雖然挨了林玉珍的訓斥,心情卻不差,帶了幾分興致笑道;“你打算送她什麼?”

   林謹容不直接回答他,反問道;“你一定早就有打算的,你打算送她什麼?”

   陸緘笑了笑;“她喜歡彈琴,我給她尋了一張好琴。另外讓珠子鋪給她備了一盒子好珠,你覺得夠了麼?”

   林謹容聽了他這話心里更有了些數笑道;“我是做嫂嫂的,多嘴怕你這個做哥哥說我舍不得你覺得夠就行,我是總要單送她一副金頭面才過得去的。”

   荔枝輕輕咳了一聲;“大奶奶和大爺過來了。”緊接著就見陸紹牽著浩郎,身后素心與桂香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著呂氏,一家子人樂融融地從另一邊走了過束。

   眼看著就要碰頭,林謹容與陸緘便都同時綻了笑容,迎上去見禮。

   陸紹笑呵呵地打量著他二人,熱情地道;“這是要去和祖母請安?二弟,你許久不曾歸家,改日我們兄弟倆淺酌一杯如何?”

   陸堿溫和地道;“小弟做東請大哥。”

   陸紹哈哈大笑;“我怎麼也是大的,該我請你。”又道;“若是那毛褐生意做得好,哥哥我便自掏腰包,過年的時候請人天天唱戲雜耍。到時候五郎他們也回來了,也好叫一家子人都歡喜歡喜,過個樂和年。”真正得意。

   陸緘的眼皮跳了跳,只淡淡一笑。

   陸紹看在眼里,心情大好,摸著浩郎的頭道;“你不是一直念叨著你二嬸娘麼,怎地見了人卻躲在這里一點不大方?”話未說完,就見呂氏一眼剜了過束。婦家,懂得什麼?說她沉不住氣就是沉不住氣,陸紹並不理睬呂氏,只推了浩郎一把。

   浩郎不過一個不知事的幾歲小孩子,哪里知道什麼,當下就跑上前去牽住了林謹容的手,歡歡喜喜地和她說些孩子氣的話。林謹容討厭憎恨甚至仇恨陸紹和呂氏,連帶著也不可能喜歡他們的兩個孩子到哪里去,但她卻不是那種無聊的人,少不得耐著性子含笑一一回答浩郎的話。

   這情形落在陸紹與呂氏眼里,是覺著她果真心機深沉,半點不露;陸緘看在眼里,心里卻是又感嘆了兩分,暗道林世全果然說得沒錯,她是心軟良善之人。

   林謹容哪里曉得她一個平平常常的舉動落在這些人眼里就變了幾個樣?只不過故意對涂氏不時掃迂來的目光視而不見罷了。

   說話間到了榮景居,陸老太太已經起了身,陸老太爺也在,老兩口正坐著吃早飯。浩郎得寵慣了,立時丟開林謹容的手朝兩老跑去,嬌聲道;“曾祖父、曾祖母!孫兒好想你們。”

   “我的乖孫兒,曾祖母也想你。”陸老太太聽得眉花眼笑,張開雙臂將他緊緊摟在懷里親了一口。眾人上前行禮問安,陸老太爺目光炯炯地從陸緘、林謹容的臉上掃了一遍,輕輕頷首;“都起來吧。”

   林謹容便洗了手,上前去給二老布菜添飯,因見她神情溫和,舉止端莊從容,結合昨日發生的事情,陸老太爺十分滿意她的這份安靜端凝,飯后特意與她說了幾句關心的話又暗示他們小夫妻倆要好好過日子。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林謹容早就習慣了陸老太爺的作風,並不以為意,眉眼里反倒更多了幾分柔順出來。呂氏本是來看笑話的,笑話不曾看到,卻看得冒火,只抱著肚子拼命與陸老太太說元郎與浩郎如何孝順聰明。

   陸老太爺淡淡地打斷她的話;“元郎念書念得如何?”

   呂氏便住了口,陸紹含笑道;“先生說還不錯。”

   陸老太爺板著臉道;“讓他有空多和他二叔父一起學學。不管是人品也好,還是學問也好,對他都大有裨益。時辰不早,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罷。”言罷自起了身,率先出了門。

   屋里眾人面面相覷,各懷鬼胎,一句話聽出了幾種滋味。陸老太太和稀泥;“都散了罷,我也要做早課了。”于是眾人行禮退出,自行其事。

   呂氏見陸緘與林謹容走遠了,忍不住低聲問陸紹;“老爺子是什麼意思?”

   陸紹淡淡地道;“什麼意思,他眼里那個就是最好的,旁人都不如。”

   呂氏默了默,恨道;“不是說昨日已經成事了麼?怎地又好了?莫不是做得不到位,露了破綻?”

   “你又怎知他們不是強顏歡笑?女人的妒心一起,是要連大事都要誤了的。”陸紹胸有成竹;“這種事情就在虛虛實實間,種了種后,總有它生根發芽的時候。二郎的性子是有事只管藏在心里,一直到藏不住了才翻臉,可到了那個時候,卻是幾無轉圜了。且慢慢等著看罷,你急什麼?”

   林謹容陪著林玉珍打理了近兩個時辰的家事方才有了空閑,回房吃藥休息,才把藥喝了,櫻桃就道;“芳媽媽來了。”緊接著芳竹進來,笑道;“奶奶,奴婢有事兒要稟告。”

   林謹容便揮手示意其余人等下去;“可是有眉目了?”

   芳竹小聲道;“上次那銀魚香囊的事情,是姑娘房里一個叫青艾的小丫頭與大太太提起桂嬤嬤做的飯食好的。”

   青艾?林謹容對這丫頭根本沒印象,便微微蹙了眉;“查出她與那邊有什麼關系了麼?”

   芳竹笑著搖頭;“另有一樁,老太太賞給大姑娘的珠兒她的舅父,娶的續弦是二老爺手下的大管事馮春的姨表妹。”

  林謹容揉了揉額頭;“避七大姑八大姨的,繞來繞去可也要把人給繞糊涂了。這珠兒,平日里如何?”

  芳竹道;“穩妥的很,因著她是老太太給的,大姑娘總給她留幾分體面。平日里也從不曾見她往那邊走動。”

  林謹容沉吟片刻,道;“不能冤枉人,卻也不能漏了人,好生盯著,莫要打草驚蛇。”

  芳竹應了,又就外頭的一些瑣事說給林謹容聽了,見陸緘進來,方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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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10:25
第278章積雪

   短短半個月之內,清州、平洲的毛褐價錢漲了兩成多,而且還供不應求。

  其間,梅寶清手下的管事老方把王家、陸家、陶家收了交去的毛褐挑挑揀揀地收了近十車,潔浩蕩蕩,大張旗鼓地運出了平洲城,朝著北方送去。與此同時,好些行商聞風而動,涌入了平洲、清州,預備分一杯羹。

  陸紹第一筆生意做成,錢袋鼓鼓,高高興興,志得意滿地同陸老太爺匯報,得了陸老太爺的誇贊后,干勁十足地把賺到的錢全數投進去,繼續和王、陶兩家搶毛褐,甚至于到林世全早前說定的人家中去,加價拿走人家的毛褐,要多少有多少…又高價去搶技藝純熟的織匠,為營建毛織作坊下足了本錢。

  說起這毛織作坊來,並不太難營建,陸家有的是現成的房子,和官府說定,弄個寬敞的院子,把織機,織匠,原料統統弄整齊了,就可以開工。

  陸紹是個能干的,精力又旺盛,下足了力氣,花夠了心血,短短二十天內就生產出了第一批精美的織金提花毛褐。雖然數量不多,卻是一個活招牌,仗著這批毛褐,他與老方說定,在明年二月之前,交出一千匹上等織金提花毛褐,雙方按著規矩簽訂了契書。老方對品質要求高,給他的價錢自然不低,但同理,倘若他違約,要賠的價也照樣不低。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看似萬無一失,陸紹走起路來衣帶生風,不要說在陸家,就是在整個平洲城里也算風云人物,一時風頭無雙,大有想把平洲、清州兩地的毛褐生意全數占了的意思在里面。可是只要有利可圖,別人自然不會隨便就讓他稱心如意。

   王家與幾家小攬戶家底不厚,惹不起他把手里的貨處理了后就迅速退了出去,陶家卻是在清州積極應戰,明里暗里都不許陸家把手伸到清州去。陸老太爺暗里提醒過陸紹兩次,玉速則不達,陸紹當然不服,一心要做出個樣子來口里應著…背里卻不曾放棄過,于是清州這個主要的出產地價錢又比平洲高了許多。

   卻很少有人知道,每日都有梅寶清手下的車馬從遠處折回來,把之前花錢買下的毛褐又悄悄送回了平洲和清州,十分隱蔽地分散處理后,又再次被陸家收去。

   陸紹倉庫里的毛褐越積越多,眼看著又是一大筆錢財。正當此時,陶家卻突然捂緊了庫存不願意再賣了。陸紹一打聽,得知大榮那邊其實也極喜歡這毛褐的,近來因著他們這邊狂收毛褐的緣故,大榮那邊的毛褐也看漲。陶家這是想要借機抬價,左右逢源于是也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他們這里離大榮近,天時地利人和全數占盡,倘若能夠直接與大榮的客商接上頭,他們賺的錢還在多數。所以一邊還收毛褐,一邊卻開始提價。

   價錢一高,小行商們再買不起,老方也不肯再收,暗里使人去與陶家洽談可否做個長久伙伴以梅寶清從南方帶回來的絲綢織錦換陶家的毛褐,雙方互惠互利。本來這生意若是要做長久似老方這種行為是最妥當的,拿出規章才能長久合作,不至于亂了套,傷了和氣。

   但陸紹年輕氣盛,還沒賺夠本錢,不肯收手,立志要借著陶家的風頭多掙一點好處。最好就是又與大榮這邊連上線,又借著與梅寶清簽的那個契約,與梅家這里連續不斷。便設了一桌宴席,請陸緘過去勸道;“二郎,說起來陶家與咱們家也是親戚,一起賺錢不是第一天了,沒得一起賠錢的道理。”

   陸緘淡淡地道;“哥哥說得是。”

   陸紹知他心中有疙瘩,少不得安撫;“我之前不知你和弟妹也在籌謀這件事,無意中搶了個先。心里一直不踏實…總想補償補償你們,你看這樣可好?你先前不是收了些毛褐麼?按著現在這價拿來,哥哥收了。”

   陸緘暗暗冷笑,自己手里若是有毛褐,哪里又能等到現在拿來賣給他?陸紹打的好算盤,一點蠅頭小利就想把自己給收買了,也真是敢想。便木著臉道;“我們沒有。”

   陸紹微微一笑,語重心長;“二弟若是幫了這個忙,我少不得在祖父面前替你請功。”

   這個話卻是威脅。陸緘若是主動應承去說動陶舜欽,那是為了家族,應該的,但若是不肯,他便要去同陸老太爺說,最后陸緘也少不得要賣力,還要落下一個小肚雞腸,斤斤計較…沒有大局觀的名頭。

   陸緘心中大怒,一大半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事,一半也是為了這事兒,故而絲毫不掩飾神色,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道;“這功勞小弟我攬不來,雖則陶家那邊是你弟妹的母舅,但總歸是隔了兩層,斷然沒有阻攔人家財路,人家還聽的道理。”

   陸紹早有預料,並不生氣,一把就將他給拉住了;“二弟差了,這又如何是阻攔人家的財路?不過是與他家一起商量…抗著老方這邊,爭個好價錢而已。寫封信罷,肯與不肯,總是他家的事情。這可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大家伙兒。”

   陸緘沉默許久,道;“我要先想想。明日再與哥哥回話。”

   陸紹見好就收,不再攔著他,放他回去,折頭便使人去打聽大榮那邊的毛褐價錢,聯系那邊的商人,打算若是與大榮那邊的大商人連上,便要比陶舜欽給的價還低一成,定要把清州這毛褐生意給弄過來。

   陸緘回了房,把事情經迂說與林謹容知道…林謹容就笑;“他的好日子快來了。我這就寫信給舅舅,讓舅舅答應他,陪他一同撐著。”

   這些日子以來,她與陸緘二人,一個成日只顧著吃藥打理家事,一個只埋頭苦讀,偶爾出去溜達一圈…天不黑就回來,安靜沉默,低調隱忍,等的就是這一天。

   這平洲、清州的毛褐,最開始便是林世全與梅寶清、陶舜欽三人聯手,自家買進賣出炒高的。陸紹插手之時,價錢已經不是最初之時。等陸紹試探性地收進一批后,梅寶清收下,給陸紹吃定心丸。然后背里把已經買下的那批貨用馬車拉著跑一圈,又暗暗送回來以略低一成的價賣給陸紹,再做出陶家與陸家爭搶毛褐攬收權的假象。

   陸紹因為賺了錢,又見陶家一直在搶,外地客商也多有買進的,認定不會賠本,便胸有成竹不停買進。但他所想不到的是,這根本就是一個空局,梅寶清那里也好,陶家的倉庫里也好,堆著的毛褐不過是裝樣子的一層,平洲與清州所出的毛褐基本都屯在了陸家的倉庫里。

   毛褐是個好東西,十分保暖耐磨,適宜于秋冬早春穿戴,所以大榮、北漠,乃至于本朝的北方,都很喜歡用它,價錢近年以來的確都在看漲。但是一種東西的價值是有定數的,如果超出它該有的價值太多,那就不正常了。如同危雪累積,總有崩榻的時候。

   林謹容的信送出去后,陶家雖不曾給予明確的答復,老方卻是從清州回了平洲,窩在了租下的小院子里,整日閉門不出。陸紹便知陶家大概是同意暫時性的聯手了,便耐心地等著,又不時把手里的毛褐賣些出去,賣出一匹就稱賣出十匹,竟也給他弄出了些繁華的假象來。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五,陸經、陸綸、陸繕三兄弟一起回了平洲城,陸家在各處的鋪子管事們也帶著一年來的紅利錢與東家交差。陸家上上下下一片忙碌,陸老太爺請人唱戲雜耍,宴請犒勞大小鋪子里的大小管事。

   陸建中、陸紹父子春風得意。

   宴席進行到最之時,有人急匆匆從外面送了一封信來,陸紹打開看了后,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顧不得周圍還有這許多管事要陪,急匆匆地站起來,也不敢驚動陸老太爺,只與陸建中使了個眼色就走了出去。

   陸建中略坐了片刻,也尋了個借口退出去。

   陸緘坐在不遠處,手心、腳心一片潮濕。

   林謹容認真地清點著陸緘那個珠子鋪送來的紅利,三千兩白銀,並不算少。陸老太爺果然是給了陸緘一個不錯的鋪子。林謹容摩裟著那些白銀,想到自己投到毛褐上去的那些錢財,由不得一陣陣的肉疼。正在盤算如何把這些東西從陸緘那里摳出來,就聽得門外一聲響,陸緘急匆匆地進來,也不說話,只把眼看著她。

   “宴席這麼早就散了?”林謹容心里一陣狂喜,示意一旁伺候的人全數退下。

   “沒散,我的襪子有些潮,進來換了還要出去陪客。”待得房里只剩了夫妻二人,陸緘方低聲道;“老方走了…毛褐的價,跌了。”

   “接下來,只怕是要怪我舅舅了。祖父只怕會有所懷疑…你扛得住麼?”林謹容半是輕松,半是凝重地輕輕嘆了口氣。本來這平洲、清州就偏遠,消息閉塞不通,很多時候都是靠著外面來的商人帶了消息進來,貨價高低,也更多的靠著梅寶清這樣的大商人來定。有老方撐著,還算好,他不撐了,自然要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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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10:40
第279章 雪崩

“我扛得住。”陸緘把林謹容給他做的氈襪換上,覺著熱氣把腳心包裹住了,心里也跟著暖和安定下來,眉眼間光華流動:“既然敢做,便要有承受后果的準備。就算是祖父雷霆大怒又如何?被人搧了耳光卻不敢還手的,也不是他想要的當家人。”

  像這樣意氣風發,信心滿滿的陸緘,林謹容沒見過。林謹容由不得多看了他兩眼,又迅速把眼轉開,道:“珠子鋪一共送了三千兩白銀過來,你看怎麼處置?”

  這話題轉換得真快。剛還說著毛褐的事情,轉眼就說到了珠子鋪的收益。陸緘雖有些詫異,卻是微微一笑:“你都收起來罷。你不是墊了許多錢財進去麼?正好填補進去。若有多的,就留著備年禮。”

  早早不說,害她肉疼了那許久。林謹容心願達成,就露出了幾分歡喜,只不滿他算的賬:“這麼大的事,四處都是花銷,還有那批留著不賺錢,專用來拋灑拉價的毛褐難道不是錢買來的?哪里夠?還備年禮,除非這些銀子會生崽兒。”

  陸緘被她的話引得發笑,卻不敢笑出聲來,跳下榻去摟住她:“今年不夠,還有明年,后年。全都是你的,可夠了?”

  林謹容搖頭:“不,那是祖父給你的,多的我不要,你把我的嫁妝錢補回來,日常給些家用開銷就夠了。”

  陸緘笑道:“我的還不是你的?”

  林謹容很認真的道:“不,我的不是你的。”因見陸緘挑了挑眉,便又補充道:“我的嫁妝錢,將來都是要留給我的兒女的。”

  陸緘便又笑了:“是,你的是你的。外頭還沒散呢,我先去了。不然那兩個不見,我也跟著不見,怪不得旁人要想到我頭上來。”
  
  林謹容送了他出門,小心翼翼地把銀子收了,命荔枝、芳竹幾個進來,低聲安排了一番。

  碎雪夾雜著凍雨下來,須臾就把人的眉毛碎發給浸濕並凍成了白色的一片。陸紹騎馬奔進他新建的毛織坊時,他手底下參與毛褐生意的管事們正擠在兩個燃得通紅的大炭盆邊,交頭接耳:“老方這些日子一直留在這里不走,現在突然走了,莫不是與陶家已經秘密說定了罷?”

“聽說他走的時候,是拉走了一批毛褐的,正宗的清州毛褐。也不知是不是陶家的。”

“還用說,除了陶家還能有誰?”

“剛傳來的消息,陶家前兩天與大榮那邊去的一個客商做了一筆生意,談成的價整整比咱們開的低了三成。現在大榮那邊的價已經在跌了。”

  陸紹的心在顫抖,卻還強撐著,云淡風輕地同眾人笑道:“怕什麼,我又不是那起家底薄,把錢全壓在里面,一旦不能賣掉就沒飯吃的。他不要還有旁人要,人總要穿衣的罷,先看看大榮這邊,若是不成,就等到明年秋天再運送到北邊去,那時正是旺季,價必然還要再漲的,怕什麼”

  他說得底氣十足,手底下的管事也就放了幾分的心:“大爺說得是,誰不知道清州、平洲的毛褐好?那是美名遠揚。不過就是早晚問題罷了,總能賣掉。”

  又有人罵老方:“老狐貍,生意不成仁義在,做不成便宜生意也就算了,臨走還要嘲笑我們把毛褐當做銀子賣。就他這句話,弄得上門問毛褐的人都不肯出價,死死地壓。”

  也有人清醒的,小心勸道:“大爺,只怕陶家這是和咱們對著來了。雖則咱家本錢豐厚,但積著這麼多的毛褐終究不是法子。他們若是再拋幾回,只怕這價還要再跌,您看,是不是趁早?”
陸紹道:“他再拋,也不可能比本錢低。”

  簾子被打起,有人道:“二老爺來啦。”于是一屋子的人起身給陸建中行禮問好。

  陸建中哈哈一笑:“生意場上爾虞我詐不是什麼奇怪的,梅家與我們還有織金提花毛褐的生意呢,陶家與我們也是親戚,不會做到什麼斬盡殺絕的地步。大抵是你們前些日子蹦跶得太歡,陶老爺要給小輩一個教訓。”

  眾人便都附和著他笑了一回,陸建中方叫陸紹:“你隨我來。”

  父子二人出了房門,尋了個開闊無人的地帶站著,陸建中吐出一串白汽:“你打算怎麼辦?難道之前你就半點端倪都沒看出來?”

“已是臘月二十五,我根本沒想到老方會在這個當口走。且昨日還有人與我談價,高價賣出了兩百匹。所以是真沒想到。”陸紹雖受了打擊,卻還不曾亂了分寸:“此刻想來,怕是我們才把這生意接過去的時候,陶舜欽就與梅寶清商量好了,要借機替他外甥女婿收拾我。此番斷難善了,我若是跟著拋售,價只會跌得更快更厲害,但若不跟著拋售,這批毛褐留到最后還是賠,無論如何,我在祖父面前是沒臉了。”他的嘴唇動了動,猶豫片刻,還是低聲道:“父親,我前些日子本錢不夠,祖父又不許我與陶家爭,我不敢從大賬上支錢,動了修宗祠的錢。”

“你好大的膽子”陸建中倒吸了一口涼氣,指著陸紹睜圓了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

“兒子本來是想,過了這段就填回去。宗祠那邊也要開了春才能動工,這些錢就是閑置,若是賺了就是咱們自己的……”陸紹的聲音越來越小。

  此時並不是怨怪他,追究他的時候,陸建中嘆了口氣:“罷了,是我沒教好你,這錢只有我來替你填。既然旁人是居心不良,專要算計你,你就小心了,莫要給人抓住尾巴。賠就賠了,反正瞞不住,只動了修宗祠的錢這事兒千萬不能落到你祖父耳朵里去。”然后一轉身,大步回了房,對著管事們道:“先拿一批毛褐出來,比著陶家的價出賣。他家賣多少,我們就賣多少。馬上放信鴿,讓他們與大榮那邊聯系,盡量多賣。但切記,不能大批拋售,更不要亂了陣腳。區區毛褐算什麼,我陸家賠得起”

  是夜,聚賢閣里一片燈火輝煌,陸老太爺獨坐在榻上打棋譜。他還是腰背挺得筆直,但那濃密的,能夠表達很多種情緒的眉毛卻似突然失去了生氣,死氣沉沉地耷拉在眼睛上方,把他的眼睛遮得更深。陸緘、范褒立在一旁,都是一臉的凝重,誰也不敢出聲打擾他。

  突然陸老太爺抬起頭來看著陸緘:“你二叔父和大哥還沒回來?”

  陸緘忙應道:“使人在門口看著的,沒有來回報,應是沒回來。”

  陸老太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又繼續下棋。

  陸緘與范褒繼續陪站。誰都看得出來老爺子心里有氣,如果陸建中與陸紹在,這氣自然要朝著那兩個身上使,但現在那兩個不在,就只有他二人承受了。

  陸緘比之范褒,又更多了幾分想法,他直覺陸老太爺是知道一些什麼事的。但那也沒法子,設這個大局,光靠著梅寶清和林世全的幾個朋友是不夠的,他們需要陶舜欽幫忙,而陶舜欽只要攪進來,就不可能不讓陸老太爺懷疑,畢竟陶舜欽心疼外甥是出了名的。但那又如何?正如林謹容說的一般,二房不貪不黑不欺負人,又怎會落了這個圈套?他不可能永遠都指望著陸老太爺給他主持公道。于是陸緘把腰背挺得直直的,神情更多了幾分坦然。

  外頭一陣風響,緊接著一陣腳步聲響起,帶了幾分遲疑停在了門口,陸老太爺冷笑道:“還要我親自來請麼?”

  門被推開,陸建中扯著青嘴綠臉的陸紹立在那里,把陸紹往前頭一送,也不多言,就求乞道:“爹爹,大郎做錯了事,還請您老要拉拔他一把。”

  陸老太爺回頭看著他倆,淡淡地道:“你還要我怎麼拉拔他?修宗祠的錢都借他賺錢了,還要給他點什麼?是不是把我的棺材本給他?”

  屋里一陣死寂,陸紹兩手往前一撐,使勁磕頭,冷風從他和陸建中的身后吹進來,把屋子里的燭火吹得搖搖晃晃,陸老太爺仿佛是不勝寒冷,輕輕縮了縮肩頭,唇角露出一絲嘲諷:“是以磕頭來算錢的?你磕的這頭可真值錢。”

  陸紹停頓片刻,繼續磕頭。“啪啪”的磕頭聲在沉寂的屋子里一直響著,讓人更多了幾分心驚膽戰之感。

  陸建中跪下去,大聲道:“爹爹,是我沒教好他。但他本意也是為了家里好……”

  陸老太爺不語,繼續下他的棋。陸建中的聲音猶如被人突然掐斷,散在了冷風中。冷風卻是不客氣地朝著跪在門口的兩個人身上刮,吹得二人的頭發絲兒都差點凍硬。青磚石地面里浸出的寒意如同無數的鋼針,狠狠刺進陸建中的膝蓋里,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又打了個不成形的噴嚏,磕著牙道:“爹爹,大郎急功冒進,不知輕重,得罪了陶家和梅寶清,這次的損失由我們自己來賠。”

  當然要你們自己來賠,反正你們有的是錢。賠錢還是小事,讓我陸家成了大笑話,你們賠不起。”陸老太爺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他父子二人:“大郎,之前我怎麼和你說的?我的話你聽到哪里去了?總要有個人出來擔責,不然以后都沒人把我的話當回事了,你們父子二人自己選,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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