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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意千重]世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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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10:55
第280章成冰

  冷風吹過樹梢,凍雨夾雜著雪粒,劈里啪啦地砸在樹梅上、房頂上、院墻上、窗紙上,讓人聽著就覺得更冷了幾分。

  珠兒把手里的針線活收了尾,用牙齒咬斷線頭,拿遠了,對著燈光左看右看,十分滿意。看看天色不早,便起身伸了個懶腰,準備去睡。才剛往盆里倒了點水,就聽見外面傳來兩聲貓叫。她輕輕推開窗子,一股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院子里空蕩蕩的,只有兩盞燈籠在隨著寒風晃動。

  她不動聲色地把窗子輕輕放下,氣定神閑地繼續洗漱,待到洗漱完畢,又在燈下坐了片刻,方去了陸云的屋里。陸云還不曾睡下,正抱著一卷書在燈下細讀,簡兒坐在一旁的熏籠邊,正在縫一件衣服。

  珠兒笑道:“我來給姑娘值夜,簡兒你去睡罷。

  簡兒抬起頭來看著她一笑:“你都收拾好了?”

  珠兒道:“收拾好了。”又問陸云:“時辰不早,姑娘可要歇了?”

  陸云抬起頭來看著她:“聽說外面出了點事。”

  珠兒心領神會:“不知姑娘想吃點什麼宵夜?”

  陸云道:“去看看廚房有什麼吧,什麼方便就拿什麼,大晚上的,也別弄得太麻煩了。”

  珠兒行了個禮,自打了燈籠,提了食盒去了。先去廚房轉了一圈,要廚房給陸云現做一碗鋌鈍出來,說她稍后來拿,然后放了食盒,頂著冷風凍雨,裊裊婷婷地去了。

  行至無人處,照舊吹了燈籠,1小心翼翼地向著呂氏的院子里去。

  不過在里面留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又匆匆忙忙,遮遮掩掩地走了出來,快步轉入小道間,沿著小道前行。行至轉角處方站住,從懷里掏了火石等物點燃燈籠。

  燈籠甫一點亮,就聽旁邊密裹翠翠一陣響動“誰?”珠兒高高舉起燈籠來,朝著聲音來源處照過去。卻見芳竹、荔枝、芳齡、還有一個新近在林謹容面前十分得臉的胡婆子含笑站在那里,不由心里一驚,臉上就堆滿了笑容:“咦,你們四個在這里做什麼?黑燈瞎火的,冷颼颼的,商窶什麼好事呢?”

  那幾人迅速圍上來,把她的退路給堵死了,芳竹皮笑肉不笑地道:“咦,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麼?黑燈瞎火的,冷颼颼的,和什麼人商量什麼好事呢?”

  珠兒道:“芳媽媽開的什麼玩笑?大姑娘想吃琨鈍,我這是去廚房取琨鈍的。網,duwo,。想來差不多啦,我得趕緊去了,不然姑娘怪罪下來可沒人擔待得起。”說罷便伸手去撥拉擋在她前面的芳竹。

  芳竹順勢抓住她的手,用力往前一拉,她控制不住就朝前頭撲去,身形未穩,胡婆子就猛撲上來,一把扯了她的燈籠“噗”地一口吹滅扔在地上,迅速捂住她的嘴,反扭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在地上,一腳踏在了她的背上。

  珠兒一個字都沒能吐出來,就被她兩人給按得死死的,不由驚怒相交,拼命掙扎。只聽荔枝低聲道:“你省事些吧,你做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你才從姑娘的院子里出來,我們就跟著你了。你也莫想抵賴,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太太不信我們,卻總是信芳齡的。”

  芳竹冷聲道:“你是聰明人,不用我們教你,你該知道太太和姑娘若是知曉了你做的好事,會怎麼收拾你。已然落到這個地步,你還是老實點的好,也好少吃點苦頭。不然,你以為誰會為你出頭?”

  幾個人摸著黑,七手八腳地把珠兒推到了最近的一間暖閣里。暖閣里只點著一盞燈,火盆卻是燃得旺旺的,林謹容在燈下抬起頭來,看著渾身都是泥水,披頭散發,狼狽不堪的珠兒一笑:“珠兒,我們做個交易。要麼,我把你交給太太和姑娘去處置,要麼,我留你一條活路。”

  珠兒一路過來,早已經不復當時的驚慌失措,整了整衣裙,垂著眼木著臉道:“二奶奶恕罪,奴婢不知您想做什麼。”

  林謹容便不說話,低著頭輕輕啜了一口茶。

  胡婆子一把扯住珠兒的頭發,對著她的臉就是兩巴掌。珠兒鼻血都被打了出來,立在林謹容身后的桂圓唬得膽戰心驚,齜牙咧嘴,偷眼去看林謹容的表情,卻見林謹容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奶奶,您饒了奴婢吧。”珠兒心知今日兇多吉少,卻不敢大叫,只是哀哀求饒:“我什麼都沒做,一直都是按著老太太的吩咐照料好姑娘,聽姑娘的話去辦事。”

  林謹容恍若未聞,朝芳齡領首道:“芳齡姐姐,今晚有勞你了,她還有些不清醒,我得好生與她說一說。也許她會突然清醒過來,我也不想讓太太傷心生氣。你不是閑人,先回去罷,如果這里需要,我再使人去請你。”

  芳齡神色復雜地看了珠兒一眼,行禮告退。荔枝追子出去,小聲道:“煩勞姐姐去與簡兒說一聲,設法先瞞著姑娘。”

  芳齡小聲道:“荔枝,這事兒也不知奶奶要怎麼收場?太太那里?”

  荔枝拉著她的手笑道:“好姐姐,既然奶奶請您來做了見證,就沒有要故意瞞著太太的意思。
只是現下多事之秋,太太又忙,不能讓她老人家太過勞心勞力,等事情弄清楚了,奶奶就會同太太說的。但在這之前還是”

“我知道了,今晚的事情,若非是二奶奶讓我說了,我是不會說的。”芳齡聽她如此說,這才放放心心地去了。

  荔枝這才又往前頭去,在陸緘的必經之地候著。

  林謹容看著珠兒笑:“你不要與我說老太太和姑娘,我既敢對你下手,自是有十足十的把握。我知道做下人的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我也不想太為難人想積福,求福報。可你要知道,我如果生氣發怒,也就顧不得這些了。誰讓你害我在前頭呢?你這會兒大概會想,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不如什麼都不說,但你還年輕你不知道死是怎麼回事更不知道,比死還不如的是什麼。”

  芳竹適時遞了一塊帕子過去,替珠兒細細擦著臉,柔聲勸道:“珠兒,二奶奶是什麼人,你該有數,你看看我……”

  珠兒垂著眼,蹙著眉緊張地思考著。林謹容也不急,安安靜靜地等著。

  風一陣緊似一陣,已是到了滴水成冰的季節,雪水飄落到廊下,在地面和圍欄上結起了一層薄冰。陸建中覺得他的背心和雙腿還有頭頂也結了一層薄冰,凍得他動也動不了,骨頭關節並肌肉血脈,全都僵硬不堪。

  陸紹的頭還抵在地上,從陸老太爺讓他們自己選,該誰擔責開始他就一直保持同樣的姿態。他的目光透過睫毛,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動,一直挪到陸緘那雙青色的鹿皮靴子上。他羞憤得無地自容。這樣的丑態全數一點不落地落在了陸緘的眼里,此后他如何還能在陸緘的面前抬得起頭來?

  從前,不拘他們做錯了什麼,陸老太爺從來不會當著陸緘的面這樣訓斥他們,苛責他們。但此番,陸老太爺明擺著就是要在陸緘面前折他這個長兄的面子和威風,就是要把陸緘推出來,他的心和外面房檐下的冰柱一樣的冰冷。

  陸紹輕輕吐出一口白汽:“是我的錯,是我拖累了家族,拖累了父親。請祖父責罰。”

  陸建中心疼得無以復加,卻又輕輕吐了一口氣。他的想法與陸紹還稍微不同,陸紹年輕,更看重面子,他卻是曉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陸紹的選擇是最明智的選擇。

  陸老太爺目前要收拾的人首當其沖就是陸紹,而非是他。就算是他此番替陸紹攬下來,日后陸老太爺為了推陸緘上位,也保不齊還會再挑陸紹的錯。與其讓陸紹三番五次在眾人面前丟臉,還不如讓陸紹記住這個教訓,暫時養一養。他是長輩,經驗更豐富,人脈更廣,他留下來,退守進攻都比陸紹更容易做到。等等,總有翻身的時候。

  陸老太爺沉吟片刻,低聲道:“好,如你所願。等過了年后就把你手里的鋪子都交給范褒,你去把祖祠修起來,順便把老宅也加固一遍罷。”

  他這算是被徹底踢了出去,歸期無期。陸紹心里一片空茫,眼里只剩下陸緘那雙七成新的皮靴子。范褒其實不就是替陸緘管著麼?陸緘真好命,讀鼻抓錢兩不誤。設局害人,危害家族根本,卻還能站在這里,安然享受陸老太爺的人品好,學識好的雙好誇贊,安然接收他們父子辛苦許久之后攢下來的家業。這人真會生。

  陸建中的腳輕輕磕了他一下,陸紹用力咽下一口口水,輕聲道:“是,孫兒謹遵祖父教誨。”

  陸老太爺淡淡地一抬手:“去祠堂里跪著,什麼時候想明白你的錯了,什麼時候起來。”言罷不再看他,轉而叮囑陸建中:“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把毛褐的事情給我擺平。織金毛褐的生意,我要你繼續做好,不能把梅寶清這條線斷了!建中習慣性地擦擦額頭的汗,伸手去摸,卻是一片冰涼,天氣太冷,他沒能流出汗來。

  等他父子二人去了,陸老太爺打發走范褒,只留下陸緘:“剛才為何不替你二叔父和兄長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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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11:14
第281章激蕩

  為何不替他們求情,肯定是因為不想求,陸老太爺這話其實有引導的意味在里面,如果他想把事情始末說給陸老太爺聽,此刻正是最合適的機會。

  說還是不說?不能說。陸緘下定決心扛到底:“他們犯了錯,該當如何,祖父心里自有定論,總不至于冤枉他們。”

  陸老太爺眼里閃過一絲興味,臉色卻是絲毫沒有好轉:“在你看來,他們犯了什麼錯?”

  陸緘清楚明白地道:“急功近利,忘卻所有,咎由自取。”這句話可以概括陸紹的所有作為,一切都只為了功利二字,利玉熏心,便忘了其他所有,這種人值得人同情麼?不值得。所以他是絕不會為陸紹求情的。既然陸老太爺並非完全不知情,他更該表明他的看法與態度。

“他們雖是自作自受,但到底也是我們家的人。”陸老太爺試探道:“我若讓你同你陶家舅舅說,請他高抬貴手,暫且放過,你當如何?”

  陸緘更不想。若是從前,他也許還覺得此時當以大局為重,叫陸紹與陸建中知道厲害關系就行了。但經過香囊事件之后,他不信他們會輕易就知道了厲害,會因為他退讓而悔改感激。特別是現在賠的錢全是二房的,他就更安心。再說,他和林謹容也墊了無數的錢進去,直到現在,陶舜欽與林世全那里還存著一批不為賺錢,只為拋灑拉價的毛褐。既已出了手,斷然沒有中途停手的道理。陸緘神態堅決地道:“請祖父恕罪。”

  這一夜,從始至終陸緘就沒干其他事,就一直在拒絕,非常明白的表示他對二房的不滿。陸老太爺仿佛是在意料之中的,卻又是在意料之外的,有些高興,卻又有些心酸:“好吧,此事暫且擱置不提,你,還有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陸緘深深一揖:“祖父的教養之恩,孫兒永遠銘記在心。您放心,孫兒有分寸,不會忘了自己姓陸。”

  陸老太爺聞言,半晌沒有說話,目光漸漸柔和下來。遠處傳來報更的梆聲,他輕輕出了一口氣:“三更啦,夜深了,你去罷。”

“孫兒伺候祖父安歇。”陸緘真心實意地上前要服侍陸老太爺盟洗安歇。雖說他占著理,但他始終是與外人一道,聯手收拾了家里的人,作為家主,肯定會覺得冒犯了尊嚴,內斗動搖根本也是大忌。他本做好敢作敢為的準備,但陸老太爺忍了,沒有迫他,也沒有怪他。

  陸老太爺擺手:“你回去罷。二郎,你莫讓我失望,莫忘了你曾經答安過我的話。你們都是陸家的子孫”他沒說完后面的話,只輕輕嘆子一聲。

“孫兒不敢有忘。”陸緘默然行禮退下。

  門被輕輕掩上,陸老太爺伸手將棋局一把打亂。事情的具體經過他不知道,但憑著前前后后的蛛絲馬跡來看,他心里多少也是明白的。

  陶舜欽出手教訓陸紹,雖是陸紹咎由自取,卻也是不輕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再加上兄弟閱墻,他心里當然不好受,但他不能壓制陸緘一他老了,陸建中父子心思不正,陸緘太nèn,需要信心勇氣與磨練。陸老太爺矛盾著,痛苦著,卻又期盼著。

“老范,來和我下盤棋。”陸老太爺把棋局又重新擺起來。

  范褒隨叫隨到,悄無聲息地走進來,行過禮后在他對面坐下,也不多言,就專心下棋。

  “我心里不好受。”栳老太爺突然道。

  范褒抬起頭來看著他:“最起碼二爺比從前進步了。手段只是手段,其質不變。”

  陸老太爺笑了笑,嘆道:“是,但這孩子的性子是還需要多磨練。我只是覺得自己老啦,力不從心了。”

  陸緘快步穿過被凍得白茫茫一片的竹林,靴子踩在薄冰上,偶爾聽得到微弱的薄冰破裂的“哢噠”聲,在他聽來,不亞于悠揚的樂曲。

  他昂首挺胸,心緒萬千,不勝感慨。林謹容年齡比自己小得多,又是女子,一直養在深閨,她怎麼就能懂得這麼多?

  若說她是陶舜欽教出來的,她與陶舜欽接觸得並不多,她大概也和自己一樣,一直不停地努力學習,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只她是女子,付出一定比自己更多,行走得更艱辛,也難怪吳襄那樣狂傲的人會說那樣的話,她若生為男子,自己與他加起來都不如她。陸緘深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要走的路還很長,要做的事還很多。一瞬間,他心里充滿了斗志和迫切感,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才好。

  “二爺。”

  蕩技從轉角處走出來,盈盈一禮!”奶奶命奴婢在此恭候二爺許久了。”

  陸緘並不知道她們今晚要做什麼,卻本能地察覺到不一樣,也不多問,安靜地跟著荔枝往前走。待行至暖亭,看到一身狼狽的珠兒,由不得訝異地看向林謹容。

  林謹容迎上前去:“讓她把話再與你說一遍。”

  珠兒自陸緘進去開始,就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顫抖,上牙與下牙不停交戰,林謹容知道她怕陸緘,便道:“你好好地說,我答應過你的事不會食言。”

  珠兒好容易忍住了,低聲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待說到是她告訴呂氏有這麼一個香囊時,陸緘胸中一陣激蕩,惱恨萬分,紅了眼猛地站起來,抬腳就朝她當胸踢去,珠兒吃了一記窩心腳,卻不敢呼疼,只抱著頭縮成一團。

“敏行。”林謹容輕輕喊了陸緘一聲,看到陸緘這樣子,她心里不快意是假的,兩輩子的惡氣雖不能說散就散了,但到底也叫他知道了,二房是何其的惡毒。

  陸緘回頭看著林謹容,眼里滿是羞愧和復雜的情緒。即便是早就猜到了其中的曲折,但都不如親耳聽見參與陰謀的人親口說來更令人感到震撼和憤慨。旁人使絆子也就罷了,最令人羞愧的是他自己險些就上了那個當,個中滋味實在是令人無以言表。

  林謹容又問珠尼:“大姑娘為同突然想要櫻桃?”

  珠兒無奈,只好又低聲把經過說了一遍:“大姑娘也是上了當。”要去當然是為了方便報復收拾櫻桃的。

  上了當,生櫻桃的氣,想懲罰櫻桃都不奇怪,但陸云明明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林謹容,走光明正大的路來懲罰櫻桃,偏她不,反而采取這種隱晦的法子,其人心性可見一斑。

  是非曲直太過明白不過,但並不是她弄了珠兒這一出,陸緘就會百分之百地相信她,陸云的心性如何,陸緘自然有所評判。林謹容也不點評誰是誰非,只問陸緘:“二爺還有什麼想問的?”

  陸緘卻是不再追問,只意興闌珊地道:“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林謹容道:“我剛才答應了她,留她一條生路。”

  陸緘默了默,道:“隨你的意。”

  珠兒含了眼淚,感激涕零地對著他二人拜了下去:“奴婢謝二爺、二奶奶活命之恩。”

  為虎作倀的狗東西!再說什麼身為下人身不由己,也是個黑心爛肝的惡毒人,她若不肯幫著害人,呂氏又如何能知曉那含笑花的香囊?陸緘看著她就一陣厭惡,皺著眉頭側開了臉,冷冷地道:“后面還要用你,二奶奶要積德。但你若是不老實,便是咎由自取,二奶奶饒得你,我饒不得你。”
林謹容示意芳竹與胡婆子把珠兒先帶下去,然后與陸緘一起回房。

  陸緘一路上都沒說話,只緊緊攥著林謹容的手。

  進了屋子,暖香迎面撲來,林謹容只覺得全身上下無一個毛孔不舒服,剛喝了一口茶,陸緘就道“既然你已拿了珠兒,其他事情還該迅速辦下去才是,省得打草驚蛇,反倒不美。明日一早,你我二人分頭行動,你去你的族妹家里,我去拿其他人,明日就要把這事兒給了結。”

“我也是這樣打算的。”林謹容點頭稱是,二人又就毛褐的事情商量了一遍,方才洗漱睡覺不提。這一夜,林謹容睡得熟,陸緘卻是一直睜眼到將近五更時分方才打了個盹兒。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林謹容與陸緘就托辭出了門,各行其事。

  呂氏一夜沒睡好,一心只念著跪在祠堂里的陸紹,待到午間乍然聞訊,已是來不及了,心知不妙,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天寒地凍,陸紹還跪在祠堂里起不來,陸建中又一大早就跑去處理毛褐的事情,宋氏遠在老宅靠不上,雖則手下不是沒有人可用了,但只剩下她一個內宅婦人,委實孤掌難鳴。她定了定神,吩咐素心:“去把三爺請過來。”

  但這邊,林謹容和陸緘卻是遇到了麻煩。查香囊的根源不難,她那族妹言明是上街買東西的時候被偷的,但被什麼人偷的,又怎麼送到福德樓的茅屋那里的,根本就查不出來。事情到了那里就斷了線。

  林謹容不甘心,每一次,二房總是猶如泥鰍一樣的,剛被抓了個尾巴,就滑溜溜地溜了過去。缺失的環節無法補齊弄清楚,並不意味著她就會忍氣吞聲,受了這口惡氣。她決心要與陸老太爺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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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11:36
第282章 飛雪

  門外寒風凜冽,滴水成冰,聚賢閣里卻是暖香如意。最上等的銀絲炭在锃亮的黃銅盆里紅紅滅滅,把周圍三尺見方的地方都烤得暖氣洋洋,青銅錯鋃博山爐靜靜地吐納著蘇合香的芬芳,松鶴延年的蜀錦地衣踩上去又厚又軟,讓人情不自禁就多了幾分松懈和困意。

  陸老太爺坐在榻上,靜聽立在下首的林謹容說話。

  林謹容還是一副出門的裝扮,石青色的銀鼠皮披風•淺絳色的襖裙,發髻高綰,發間流翠步搖,唇上輕點胭脂,一雙眼睛亮得不能再亮;“祖父,孫媳婦剛才去了一趟族妹家里,聽說一件蹊蹺的事,覺得有些意思,想說給祖父聽聽,再請祖父指教一二。”她的口齒清晰,不疾不徐,仿佛真的是聽說了一樁很有意思的事情,想說給長輩解悶一樣。

  陸老太爺卻曉得她不是那種閑得沒事做,到處翻嘴皮子的人,便指指下手一個如意紋六面開光圓墩;“坐下說話。”

“謝祖父。”林謹容屈膝行禮,端端正正坐了,道;“事情是這樣的,我這族妹,近來遇到一樁怪事,不得不向我求助。她去一個親戚家里玩耍,這家人的女兒贈了她一個香囊。她因家貧,日常沒仟麼精致得用的小飾品,又因十分喜愛這香囊,便日常掛在身邊,誰想前些日子她出門的時候竟不小心丟了。丟了也就丟了,蹊蹺的是,這香囊過些日子后竟然出現在福德樓,並且被人有意識地說成另一個男子的東西•而這男子,恰好又是制作這香囊的女子丈夫的好友,當時這女子的丈夫也在場,由不得地就懷疑自己妻子的清白,差點壞了一樁姻緣,壞了一個女子的名聲是要了一個女子的命”

  她比興著香囊事件,把避個故事的首尾講完,最后問陸老太爺;“祖父,現在這個制作香囊的女子受了冤污,憤恨欲死,順著這香囊的來歷查到了我這族妹的頭上一定要我的族妹說清楚到底是給了誰,為仟麼要害她。可我這族妹又真是冤枉,怎麼掉的都不知道又如何能說得清楚呢?她家里窮,父兄也不怎麼得力,不得不向我求助,我雖同情那被冤污的女子,也同情受了池魚之殃的族妹卻沒有什麼有用的辦法幫她們。祖父見多識廣,足智多謀,興許能有什麼好法子教教孫媳?”

  陸老太爺聽她沒頭沒腦地說了這一席話,雖不知她接下來要做什麼,要表達什麼,卻也知道是件大事,由不得就把眉毛皺了起來;“你再說清楚一點?”

  林謹容氣也不喘地繼續道;“說起來,找我族妹麻煩的這個女子也是個可憐無辜的。她的丈夫乃是長房獨子雖則聰慧上進,奈何長房人丁單薄‘總是難免被人鉆了空子。她雖仗著一份敏銳,順藤摸瓜,識破壞人的奸計,得了丈夫的支持,拿到了頭尾環節的人證,證言,卻因差了中間的關鍵環節,不能徹底將壞人的真面目暴露在大家的面前,更不能徹底證明自己的清白。若是忍了這口氣,難免助長壞人的氣焰保不齊日后還會被反噬,失去清白並性命;若是不忍,差了這個環節,卻是氣短,不能發難。還請祖父教教孫媳,這個被冤枉的女子該怎麼辦?特別是這個做壞事的人,竟然是她丈夫嫡嫡親的兄嫂呢!”

“咯噔”一聲輕響,陸老太爺手里拿著的羊脂白玉把件落到了地上。所幸蜀錦地衣軟厚,不曾摔壞。林謹容忙起身拾了,雙手遞給陸老太爺,卻見陸老太爺睚眥欲裂,死死地瞪著她。

  林謹容被他的眼神表情嚇了一跳,隨即又平靜下來。她話里話外的意思,陸老太爺肯定都是明白了的•他這樣死死地瞪著她,是不信她,認為她挑唆誣陷,還是氣過頭了面癱了?但不拘是哪種情由,她都是不怵的。從來沒有被陷害的人還要心虛的道理,林謹容雙手舉著那玉把件,唇角含了笑,輕輕喊道;“祖父?”

  陸老太爺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回魂似地動了動手腳,垂下眼來,接了林謹容遞過去的把件,聲音沙地道;“依你說來,這女子是抓著參與使壞的丫頭啦?”

  林謹容笑道;“可不是?她抓得緊緊的呢。沒有辦法啊她雖不是多事的人,但為了自保,怎麼也得給自己留條蹈不是?只是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她和我說,她怕有朝一日會被逼瘋呢。她也是個性子烈的女子,受不得這種骯臟氣,她說她若是要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一起死,決不能輕易饒作惡的壞人。”

“她傻了!”陸老太爺喊了一聲,鏗鏘有力地道;“她應該和她的丈夫一起攜手共度難關,更應該相信家里的長輩一定會給她主持公道!誣人清白的喪德之事,天理也是不容的!又怎能輕易就說什麼死啊活的?你該好好勸勸她,這樣是不行的!她還有父母在,有家族在,解決事情的方法有萬萬千千,怎能沖動如斯,輕易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林謹容嘆了口氣;“說是這樣說,但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一句假話說上十遍也就成了真的,誰知道是否有朝一日,這些人都不信她了呢?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名聲,她一個外來的弱女子,只能依附于家族和丈夫生存,若是家族認為憑她一個人,不值得鬧這麼大的動靜,丈夫也不再相信她,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條了麼?”說到這里,林謹容想起自己的前世,由不得的聲音就低啞下來,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十分悲憤。

  陸老太爺沉重地喘了口氣,沉聲道;“我不知道那家人的家主是怎樣想的,但若是我,我是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也許會有偏頗,也許會希望家和萬事興,但卻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清白之人被人迫害致死。她還沒有試過,怎麼就會不相信旁人?這世上,還是正理占著上風的。”

  林謹容暗里嗤笑了一聲,雖則當年她是有許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她的日子難過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觀看這一家子人,只有陸綸一個人真真切切地關心過她而已其他人就算是沒有踩她,也沒有誰想幫她,不過都是冷漠的看客。所以信或是不信,不是個問題,關鍵的是,她能不能自保,這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如此想,口里卻是換了一副輕快的口氣;“祖父說得是,天理昭昭,若是明知有人作惡而不制止,反倒放縱其害人,那麼,哪怕就是沒有親自動手做這惡事,惡事也要算一半在他頭上才是。我這就去與那女子說,讓她相信她的夫家,一定會給她一個公道。”

  陸老太爺疲憊地點了點頭,林謹容優雅地屈膝行禮告退,才轉身,就聽見身后陸老太爺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嗽,咳得氣都喘不過來。林謹容的腳步頓時停住了,她猶豫地轉過身去看著陸老太爺咳得蜷縮成一團的身影,自知曉真相之后,怨恨,憤怒,報復之心一直都在她心里盤旋,甚至多有遷怒,有時候氣狠了,恨不得陸家負了她的人個個都不好過。但看到陸老太爺被她的話刺激得難過成這樣子,她的心里卻並不好過。

  她迅速折回去,扶著陸老太爺,用力給他撫背,又遞過熱茶湯,盡力安撫。等到陸老太爺不咳嗽,氣不喘了,她低聲道;“祖父,您要不要緊?請個大夫來看看罷?”

  陸老太爺緊緊握著她遞迂去的杯子,與她雙目對視,想說什麼,終究是沒有說出來,而是沉重地嘆了口氣,仰面靠在椅子背上,低聲道;“我不看大夫,二郎若是回來,你讓他來見我。

  林謹容便行了個禮,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在陸老太爺這里,該說的話她已經都說完了,能做的事情也都做了,無需再多言多行。

  外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天邊卻又露出一線陽光,剛好照在林謹容的臉上,晃得她瞇了眼,往天上看去,只見厚厚的云層開了個口子,陽光從那里肆無忌憚地射下來,照得周圍一片冷白。

“開雪眼了,這場大雪準要下個幾天幾夜才會罷休。”陸緘站在廊下,回過頭來看著她。雪花不停從檐下飛進來,落在他的頭上、肩上,鋪積成薄薄一層晶瑩,他也不拂去,任由它們堆積著,映襯得他的臉越發的白,眼睛黑如墨玉;“阿容,你說的那種誰也不信,被逼至死的境地,永遠都不會有。”

“你都聽見啦?”一片飛雪落下,剛好落在林謹容的睫毛上,不等她伸手去拿,卻又化成了一顆晶瑩的水珠。她輕輕一眨眼,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淌下來,冷涼如同淚水。

  陸緘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替她檫去,低聲道;“快去榮景居,五弟給你帶了些好東西,讓你去看。,,

  林謹容走出去很遠一截路,鼻端還縈繞著陸緘身上的淡墨香。她輕輕擺了擺頭,彎著嘴唇拉緊了衣領。是永遠都不會再有,而非是永遠都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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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11:56
第283章 奪子

  榮景居里並沒有陸緘口里說出來的那種歡慶熱鬧。就只陸綸與陸繕二人陪著陸老太太說話,陸繕比走的時候高了半個頭,也壯實了許多,看到林謹容進去,雖然沒有表現出如同陸綸一樣的歡喜,卻也能恪守禮儀,起身問好。

  大抵是受了毛褐事件的影響,陸老太太沒什麼精神,不過是強顏歡笑而已。就是故意做出咋咋呼呼的歡喜樣的陸綸,眼里也隱藏著擔憂。

“二嫂,你看,這都是我從太明府帶回來的新鮮玩意兒,瞧瞧你有什麼喜歡的,盡管挑了去。”陸綸指指矮桌上的一堆吃食、人偶、筆墨、玩具、小飾品,“也不知道你們都喜歡什麼,就亂七八糟買了一堆。昨前天都忙,沒收拾出來,今日才有空收出來。

  林謹容便上前去隨意挑了幾樣,陸老太太在一旁道:“阿容剛才去了什麼地方呢?”
林謹容正要回答,就聽見小丫頭們問好:“大姑娘好。”緊接著陸云卷著一陣冷風走了進來,嘴唇抿得緊緊的,用力盯了她一眼,方回身去與陸老太太請安問好,然后做了嬌憨狀,湊到林謹容身邊小聲道:“二嫂,你把珠兒藏哪里去啦?”

  林謹容抬眼看著她,低聲道:“她招惹我了。”

  陸云的臉色一變,勃然不悅:“她好大的膽子嫂嫂為何不與我說,我也好狠狠教訓這丫頭”她的人犯了錯,也該她自己來處理,林謹容不聲不響就把人截了去,算什麼?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謹容輕輕嘆了口氣:“事情復雜得很,來不及與你細說。這事兒你二哥也知道,就是他的主意。等他來了,讓他與你細說罷。”言罷就不再搭理她,笑瞇瞇地問陸綸在太明府過得如何。

  陸云氣得白了臉,卻不能當著眾人的面破壞了她端淑溫雅的形象,只好拼命忍著。

  卻又聽外面一陣腳步聲響,呂氏帶著元郎、浩郎疾步進來,什麼都不及細說,母子三人就跪在了陸老太太的面前,呂氏未語淚先流:“祖母,求求您老人家,饒了大郎這一遭。這天寒地凍的,他從昨日起就沒進過水米,撐不住了”

“曾祖母,求您老人家可憐可憐我爹爹,他知錯了。”元郎懂了些事,跟著他使勁磕頭求情,浩郎什麼都不懂,只是張著口大聲地邊哭邊喊爹爹。

  陸老太太痛苦地扶住了額頭,呻吟著道:“都起來,有話好好說。大郎他怎麼啦?”

  呂氏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撐地,流淚道:“祖母,大郎他為了毛褐的事情,心中已是羞愧萬分,心力交瘁,加上沒吃喝,又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這會兒是暈過去了求您看在他打小就孝順的份上,求您看在元郎、浩郎、還有孫媳肚子里的這個的份上,同祖父說說,讓他出來看大夫”

  陸經悄無聲息地從外面溜進來,與陸綸使了個眼色,道:“祖母,大哥是無心之過,知道錯也就好了,以后必然不會再犯的,要過年了,還請祖母與祖父說一聲,且饒了他這遭罷。”

  陸繕也跟著開了口,陸云見狀,便也要起身去求情,在滿屋子求情的人的襯托下,顯得林謹容這個不肯求情的人鶴立雞群。從今日起,她與二房的臉是撕破了的,當著外人的面倒也罷了,但當著這些人,林謹容堅決不肯自己惡心自己,便道:“大嫂你有身子呢,就算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肚子里的那個著想,地上涼,受了寒可不好,小心動了胎氣。”

  沙嬤嬤就上前去扶呂氏,勸道:“大奶,有話好好說,傷了身子可不是罪過?老太太一向都是最疼孫子的,起來坐著慢慢說也是一樣。”

  呂氏倔勁兒上來,堅決不肯起身,咬著牙哭道:“眼瞅著要過年了,大郎若是有個什麼,我們母子也不要過了。老太太開恩那”

  見她不聽勸,陸老太太眼里閃過一絲慍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他犯了錯,你們祖父才罰他,又不曾冤枉了他就算是他生了病,也該,又不是不給他請大夫,你這般吵鬧啼哭,是要威脅我麼?馬上就要過年了,沒得這般晦氣”

“大奶懷著身孕,難免有些思慮不周,把大少爺和二少爺帶到隔壁廂房里去烤火吃果子。”門簾掀起,陸緘扶著陸老太爺走了進來,陸老太爺的目光緩緩從眾人身上掃過,不怒自威。

  饒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呂氏的心還是“咯噔”一下,險些沒從喉嚨里跳出來,她驚恐地看著陸老太爺,又看看陸緘,再看看陸經,又看林謹容,卻只看到林謹容一點表情都沒有地看著她,一雙眼睛閃著冷厲如冰的光。她下意識地就伸手抱住了離她最近的浩郎:“不……”然后又改而抱住了肚子:“我肚子疼。”

  浩郎與元郎頓時嚇得抱著她大哭起來。一時榮景居里人仰馬翻,勸的勸,扶的扶,挪位子的挪位子。

  林謹容嘆了一聲,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雪。但見天邊那縷陽光早就被厚厚的云層所遮蓋,那雪越發大了起來,一團一團的,如同棉絮一樣飄個不停,從她進榮景居來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墻頭屋頂樹梢已是一片雪白。

  陸綸站在一旁,悄悄看向她,又看了看陸緘,神色凝重。

  陸老太爺絲毫不被呂氏的肚子疼所影響,只冷哼道:“我的話沒有人聽麼?”

  乳娘趕緊上前去勸浩郎和元郎,元郎力氣小,一下子就被抱走了,浩郎卻是大了的,緊緊抱著呂氏的胳膊不放,一雙眼睛委屈又緊張地四處張望。

  陸經冷眼旁觀,陸綸抓了抓頭,仗著身高體壯力氣大,上前輕輕一把就將元郎抱了起來,低聲安慰道:“元郎乖,不要吵你母親,別不懂事。你不是要爹爹麼?我帶了你和浩郎一起去祠堂看他,給他請大夫。”一邊說,一邊偷眼打量陸老太爺的表情。見陸老太爺沒有表示反對,便將兩個孩子牽的牽,抱的抱,弄了出去。

  陸經的眉頭皺起來,萬分不喜,卻又不能上前去攔阻,只好忍住了,跟著一起勸已經被扶到榻上躺下的呂氏:“嫂嫂不要激動,當心動了胎氣……”

  呂氏將帕子蓋著臉,抱著肚子只是抽泣。心里卻是又驚又慌又怕,只恐這緩兵之計不能拖延到陸建中回來,又不知陸老太爺等人到底知曉了多少真相,又會如何收拾她,一時之間怕得要死要活。一個激靈間突然想起那次陸老太爺說要出婦的話來,立時就決定,不管怎麼說,她都把事情全推到陸紹身上去好了。反正是他家自己的人,再生氣也不能怎樣,不過是吃點皮肉之苦,最多就是趕出去而已,反倒是她,一個不小心就是身敗名裂,再無退路。

  這小子嗣,就是護身符,不是萬能的,卻十分起作用。陸老太爺神色復雜地看著呂氏,明知她是裝模作樣,卻不能直截了當地戳穿她的把戲。且剛才林謹容說的那事中間少了關鍵環節,又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暗里處理,但是,如果她以為有了身孕,就可以糊弄他到底,那是瞎說的。陸老太爺冷靜地道:“來人,去給大奶請大夫。”

  呂氏躺下了,男人們也不好再在里面久留,便都魚貫退了出去,呂氏略微松了一口氣,漸漸放松下來。卻聽陸老太爺在外面交代陸老太太:“大孫媳婦現在這樣子,也不適合教養孩兒,我看元郎和浩郎這些日子以來頗有些不懂規矩,更不懂事,長此以往對他們沒有好處。不如從今日起,就讓 他們搬過來與你一起住,由你代為管教如何?”

  陸老太太從來對陸老太爺的話沒什麼意見,當下便道:“你安排就好。”

  陸老太爺就道:“來人,馬上去給大少爺和二少爺收拾東西,再把后頭的暖閣收拾出來,從今日始,兩位少爺就跟著老太太在榮景居住了。”

  不好這是要奪了她的教養權奪了她的孩兒,比要了她的命還要傷人呂氏驚得猛地往上一縱,顧不上還在裝病,翻身下榻就往外跑:“老太爺、老太太開恩”

  丫頭婆子們趕緊上前扶住她,連聲勸道:“大奶當心,莫急。”

  呂氏哪里還顧得這些,淚流滿面地掙著往外,口里只管求肯:“老太爺、老太太,我好好兒的,我能照顧好兩個孩子。”

  陸老太爺唇邊露出一個刀鋒似的冷笑來:“養大容易,教好了難,我這也是為了孩子好。此事無需多言,你把你自己的身子調養好才是正理來人,把大奶扶下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拿事去打擾她”

  呂氏被強迫著扶了下去,才剛走到門邊,就覺得小腹一陣陰疼,一陣緊似一陣,她雖從未嘗試過這種滋味,卻本能地知道不好了,不由毛骨悚然,緊緊抱住自己的肚子,低聲哭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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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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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藥渣

  雪越下越大,很快天地之間就白茫茫的一片蒼然。林謹容立在榮景居前的門廊下,用力把手往黑貂皮手籠里塞了塞,又輕輕跺了跺腳,吐出一串白汽。

  陸緘和陸云站在不遠處低聲說話;“………………珠兒原本就是他們的人,恐怕這之前你也受了不少蒙蔽的。”

  陸云神色復雜地看向林謹容的背影,低聲道;“是,我是受了蒙蔽,還以為,櫻桃真的就是………………”

  陸緘笑了笑;“總之,我們以后有事多商量,好好過日子,有話有事就要說出來,不要藏在心里面憋著生氣。這樣不好。”

  陸云低低應了一聲;“我去同嫂嫂道歉,不管我之前做了什麼,都是無心的。”

  陸緘把話點到了,見她避樣乖巧,便不再嗦;“那你去吧,姑嫂二人好好說說話,把誤會解開,你們還是親表姐妹呢。”

  陸云就走上前與林謹容說話;“嫂嫂,不管之前我有多少不是,都請你看在母親和哥哥的份上原諒我。我錯了。”

  雪光太強,照得林謹容情不自禁地瞇了眼。陸云這些日子瘦了許多,容顏也更清麗了,神色顯得亢辜又孱弱,羞愧而憂慮,林謹容很希望陸云是真心的,但她不知道,陸云的這副清麗無辜的表皮下面,隱藏著仟麼?但是也無所謂了,現在她已經有了力量與陸云對抗,陸云的那些魑魅伎倆不能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平生第一次,林謹容有了一種俯瞰的感覺。

  陸云見林謹容遲遲不說話,便正正經經地給她行了個禮;“嫂嫂不肯原諒我嗎?”

  林謹容笑了一笑,伸手扶起她;“怎麼會?”

  忽聽里面一陣響動,陸紹陪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大夫走了出來姑嫂二人便都同時住了口,回轉身去看。陸紹還穿著昨日的衣裳,眼窩滿是青影,下巴上全是胡子茬兒,神色冷冰地從她們身邊走過,領著那老大夫走了出去。遠遠站在一邊的陸經趕緊追了上去。

  涂氏從里面走出來輕聲道;“她也真是的,本來就有身孕,又是帶著孩子在地上跪,又是抱,又是扯,又是哭,又是鬧的,這胎氣能不動麼?”

  林謹容和陸云都沒有接涂氏的話,陸緘淡淡瞥了她一眼道;“還好吧?”

  涂氏低聲嘟噥道;“不知道。,,。說是先吃藥看看。

  素錦從里面走出來,小聲道;“二奶奶,大奶奶向求您一件事兒。”

  林謹容看了陸緘一眼,有些不想進去,陸云趕緊道;“嫂嫂我陪你一起進去。”

  涂氏皺眉道;“阿云,你一個姑娘家,進去做什麼?隔著簾子問問也就是了,過兩日平穩了再去。”

  她本是好心,但陸云一心想在陸緘面前表現,便道;“我也關心大嫂,我進去看看她。”一邊說,就扯了林謹容低聲道;“我陪你。”

  陸老太太平時用的榻已經給呂氏躺了只當屋隔了個八聯屏風,八聯屏風里側兩個大火盆燃得旺旺的陸老太太由沙嬤嬤陪著,坐在一旁,手里的佛珠轉得飛快。呂氏面白如紙,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大奶奶,二奶奶進來了。”素錦小心翼翼地在呂氏耳邊喊了一聲,呂氏的眼珠子在眼皮下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沙啞著聲音道;“二弟妹,我求你,請水老先生來給我看看好麼?”

  林謹容一時間想了無數種可能。先前來的大夫是陸家慣用的大夫,醫術也差不到哪里去,既然他沒有給出肯定的答復,只說吃藥看看,那說不定這孩子是保不住的,換了水老先生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她若是答應了呂氏的要求,指不定會落入一個圈套,但她若是不應,這是一條人命。該不該管?她瞬間念轉千回,最終不過是輕輕嘆息了一聲;“大嫂,醫者父母心,水老先生不用我特別去請,只要有人開口,他都會來的。”

  呂氏輕輕出了一口氣,催促素錦;“你讓大爺趕緊備車去接水老先生過來。”話未說完,眼里就包了兩泡淚,“二弟妹,還是煩勞二叔跟著跑一趟吧,萬一他要是不來怎麼辦?”

  林謹容怫然不悅,她這里剛滅了一個心魔呢,呂氏倒是提前就用小人之心猜上她了,便淡淡地道;“這是大事,既然大嫂開了口,沒有推脫的道理。但水老先生也不過是應了邀請逐來診病的罷了,可不是我家的人。他要不來,誰去也無聊。”來不來,那是水老先生的事情,總不成人不來要算在她頭上罷。

  呂氏便示弱;“是我不會說話。”

  陸老太太嗯哼了一聲,道;“說這些做什麼?請大夫要緊。”又吩咐陸云;“你去尋到你五哥和六弟,把元郎和浩郎領到其他地方去玩,別凍著了,也別嚇著了。”

  陸云只好站起身來,往外面去了。

  陸老太爺又吩咐林謹容;“現下就是你婆婆一個人在打理家務,趕緊去幫她的忙罷,別全都在這里候著。”

  林謹容正愁找不到借口好走,聞言立即告退。

  雪光透過窗紙射入房中,房里一片冷白…炭盆里的炭火越燒越燃,把眾人烤得冒出了細汗,陸老太太半合著眼,悄無聲息地轉動著手里的佛珠;涂氏安靜地坐在她身后,半垂著眼看著炭盆;呂氏猶如死了一樣的,躺在榻上一點動靜都沒有;丫頭婆子們全都束手束腳地站著,大氣也不敢出;一股中藥特有的味道從外面飄進來,彌漫了房間的沒個角落,格外難熬的一個午后。

  陸緘裹緊了身上的大毛披風,那雪仍然是隨著風,順著他的衣領往脖頸里鉆,冷得他直打顫。陸紹鐵青著臉,緊抿著唇,用力抽打因為大雪,而亢法拉快馬車的大青馬。大青馬沉重地喘著粗氣,趕馬車的車夫走在前頭使勁拉著韁繩,試圖讓馬車走得更快些,並不敢出聲阻攔陸紹。

  陸緘看得皺眉,出聲道;“大哥,照這個速度下去,只怕是還要小半個時辰才能到林家。不如讓馬車從后面慢慢地來,你我二人先去請人。”

  陸紹也不理他,翻身上馬,使勁抽了馬兒一鞭子,往前頭奔去。陸緘擁馬立在原地,火冒三丈,忍了又忍,終是催動了身下的馬匹跟了上去。

  桂嬤嬤把藥罐子里的藥渣倒在一個撮箕里,有藥渣敷在了藥罐壁上,怎麼也倒不出來,她便拿了筷子去撥拉。荔枝笑道;“又要換藥啦?”

  桂嬤嬤笑道;“可不是,水老先生交代得清楚,奶奶這藥一服只能吃兩日。再熬就淡了。”手腳利索地把藥罐子清洗干凈了,吩咐雙福;“雙福,把這藥渣埋到花圃里去。”藥渣做花肥最好不過的,現在埋下去,等到春天來了就漚成了肥。

  雙福應了一聲,丟了手里做著的事情,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快步奔過來抬起撮箕冒著雪到院子里去了。

  桂嬤嬤便與荔枝一道,去里頭開了箱子取藥林謹容的藥都是水老先生配好的,一服一服地包好了,整整齊齊地碼在箱子里,要的時候只管去取就是。

  桂嬤嬤一邊小心地把藥倒入藥罐里,一邊含笑同荔枝道;“奶奶從前總也不肯聽我的話,熬了藥送到她面前去,她也能夠給潑了。現在可好,總算是肯好好吃藥了。”

  荔枝笑道;“可不是,但願這箱子藥吃完就能有個小少爺。”一邊說,一邊雙手合什望天禱祝了一下。

  桂嬤嬤把紅泥小火爐給弄得更燃了一些,絮絮叨叨地道;“聽說水老先生這藥可不簡單,里面又加了他特制的秘藥的。也是奶奶家底厚,才能請這麼個老名醫在家候著,專為她一個看病配藥。

  荔枝覺著她話太多了些,卻也不阻攔她,就含了笑聽著。

  雙福噘著嘴跑過來;“嬤嬤,花圃里埋不下啦…這些日子以來的藥渣全往那里埋,巴掌大的地方早就堆滿了。再挖,我就要刨著花兒的根須了。”

  桂嬤嬤就笑著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還能急得死人?外頭那麼寬的院子,任由哪里不能埋藥渣的?”

  雙福回頭看了看棉絮一樣成團飄下來的雪花,縮了縮脖子,吸吸鼻子道;“外面都被雪蓋住了,怎麼敢下鋤頭,一不小心挖著名貴的花兒怎麼辦?”

  桂嬤嬤罵道;“偷懶的小蹄子,那就先放著罷,等雪水化了…把土都凍嚴實了,又再說。”

  雙福忙端了撮箕往外走;“我埋到外面的棗樹下去。雙全來幫忙!”兩個小丫頭一個提了小鋤頭,一個抬了撮箕迎著雪跑出去,把藥渣子埋了后,快快活活地丟起了雪團玩鬧。

“天要黑了,你們的活兒都干完了?外面正鬧騰著呢,你們還敢在這里玩笑,是嫌命長了麼?”櫻桃插著兩只手出來,好一頓訓斥,兩個小丫頭趕緊拿上東西跑了回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那雪稍微停了一頭,一個人踩著雪慢吞吞走到了那棵棗樹下,用腳扒拉一下雪和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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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12:36
第285章兄弟

  雖則沒有十足十的證據,但這麼大的事情,林謹容自然是要同林玉珍說的,也好叫她心里有數,日后好有防備。只是說的時候,到底有所保留。

  林玉珍勃然大怒,馬上就要去尋陸老太爺評理,林謹容與陸云一邊一個,好不容易才把她給勸住了,陸老太爺已經奪了呂氏的一雙兒子,呂氏又成了這個樣子,林玉珍再去鬧,可就真是沒有眼色了。

  林玉珍呆呆坐了片刻,突然道;“避麼狠毒的心腸,我就說.......”眼里毫無征兆地掉下一滴淚來。

  陸云被唬了一跳,忙道;“娘,你避是怎麼啦?”

  林玉珍擺了擺手,起身往里;“你們都出去....我有些累,想歇歇,晚飯不吃了。”進了里屋后,果然就沒再出來,方嬤嬤跟著進去,與她低聲說些什麼,間或傳出兩聲抽泣。

  林謹容與陸云面面相覷,默然坐了片刻,見天色不早,林謹容道;“你二哥該回來了,我去前頭看看。阿云你就在這房里守著母親罷,若是有什麼事,我便又使人來尋你們。”

  陸云自應下不提。

  林謹容卻不往榮景居去,而是折身回了房里脫了大毛披風,舒舒服服地往熏籠旁坐了,舒展開手腳來,接了桂圓遞過來的熱茶湯安然享受。才不迂飲了一口,就聽見外面廊下有人使勁跺腳,緊接著陸緘走進來,看見她手里捧著的熱茶湯也不多言,探手接過一口氣喝了下去,喘了兩口氣才嘆道;“冷死人了。”

  林謹容忙道;“水老先生請來了?”

  陸緘往她身邊坐了,將一雙冰得死人的手牢牢抓住她的手捂著,露出十分愜意舒服的神態來,低聲道;“沒有。跟著外祖父出城踏雪訪友去了。”

  原來水老先生住在這林家無心插柳,竟與林老太爺結成了莫逆之交。兩個老人家早間起來,見這雪極大,索性帶了林慎之並幾個家僕,前往城外踏雪訪友去了,卻要到明日才回家。陸紹便又央了林家,使了個識路的老僕引路,頂著風雪出城,非要去尋水老先生。

  陸緘見陸紹看自己的那眼神活像是仇人一般的知他早前還不曾有仇的時候就已經暗里當自己夫妻二人是仇人,如今呂氏出了這事兒,更要把自己夫妻二人當成仇人,便也不跟著他去做這討嫌之人,自領著長壽回了家。   

  林謹容嫌棄地把陸緘的手抓起扔到籠上去冷笑;“既把我們當成了仇人,就不要用我林家的人才是正理。”

  她口里冷笑譏諷,其實再心軟不過,他是真的知道了。陸緘看了林謹容兩眼,突地把手塞進她衣領里去;“為著這種人生氣做什麼?不值當。

  林謹容被冰得一激靈,正要去推他,卻見陸緘的臉離她不過寸許,一雙眼睛黑幽幽地看著她呼吸都吹到了她的脖子上不等她出聲,他便已經將她按在了榻上。

  呼吸糾纏間他的唇印上她的唇瓣,溫柔碾壓,繾纏綿許久,他在她耳邊輕聲呢喃;“阿容......阿容.....”阿容,我心悅你。這句話在陸緘的心里並唇舌間打了幾個來回,卻只是化作了一聲;“阿容,元宵我領你去看燈。”

  “嗯。”林謹容半閉著眼,一動不動。陸緘又與她耳鬢廝磨許久,方微微喘著氣放開了她,與她仰面並肩躺在榻上,看著頭頂的承塵輕輕一笑;“阿容,改日我請吳襄吃飯,你也一起吧。”

  林謹容詫異回頭,正好與他目光相對,陸緘眼里滿是笑意;“你說得對,他一直待我極好。”嫉妒便嫉妒了,總要走過去,總要面對的。他自有他的優勢,並非一無是處。無論如何,林謹容總是他的妻了。

  林謹容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荔枝在簾子外頭探了個頭,就趕緊把頭縮了回去,輕輕咳嗽了一聲。聽到里頭的聲音沒了,方隔著簾子道;“二爺,奶奶,五爺來了。”

  林謹容與陸緘對視了一眼,出聲道;“快請進來。”

  陸綸彎腰從簾子下走了進來,鼻頭凍得紅彤彤的,舒服地喟嘆了一聲;“還是家里好。”這半年多的功夫,他是又長高了許多,陸緘在男子中算是比較高的了,他卻足足比陸緘還高了近半個頭,寬肩長腿,正是一副好身板。

  林謹容把一盞熱茶湯遞迂去給他,忍不住譏笑他;“原來五弟的鼻子紅是還能看得出來的,我以為早就看不出來了。莫非是這半年多總留在書院里頭,臉色變白了?”陸緘抿唇一笑,陸綸一口熱茶含在嘴里,差點沒吐出來好容易才咽下去,翻了個白眼;“當家奶奶,不譏笑人不好過麼?”

  說到這當家奶奶四字,屋里的氣氛猛然一滯,三個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若是對上其他人,林謹容是根本不會給好臉色的,但她對上的是陸綸。陸綸越是清醒,越是待她好,她就越能體會他夾在其中的艱難。

  陸綸垂眼看著手里的茶盞,低聲道;“我明日想去老宅看我娘。”

  林謹容提起茶壺替他滿了茶湯,低聲道;“這是孝道。”

  陸綸又道;“我想請求祖父允許她回來過年。”

  陸緘便去接林謹容手里的茶壺,林謹容白了他一眼,陸緘便又縮回手,道;“這是孝道。”

  “ 撲哧...陸綸一聲笑出來,抬眼看著他夫妻二人道;“不用這樣吧?你們還當我是好兄弟吧?”

  被他這樣一笑,氣氛也輕松了許多。陸緘便也微微一笑;“這個事祖父同意就行。你還要去同他老人家說的。”

  陸綸聽見他如此說,算是達成了某種默契一般,心里就歡喜起來,嘰嘰呱呱地和他們說起太明府林家大老爺林如易來;“沒見過那麼古板兇悍的人,我見過他不下十次與他一起吃過最少三十頓飯,從來就沒見他笑過。每次見了我,就是打我的腦袋,罵我頑劣,吃肉就只長肉不長其他地方,再不然就是去扯六弟的衣領,問他是不是很冷,非得把頭往衣領里縮,又罵我三哥,眼睛到處亂轉亂看是為何?”

  他說得生動,一下子就把他們三兄弟的性情全都概括在里面了,陸緘不由揚唇輕笑,道;“大表伯父是個妙人。”

  陸綸嚷嚷道;“他對你這種人自然是和顏悅色的,也是妙人,對我們這種人就是看不上了,自然妙不起來。”

  林謹容聽他說得好笑,便道;“那麼敢問五弟,你去這半年,可學到了什麼?”

  陸綸苦著臉道;“先生兇得要死。動不動就拿戒尺打我。”卻又壓低了聲音,小聲道;“不過我因緣巧合,竟然給我學了一套刀法,舞起來是那個虎虎生風啊,又得了一把寶刀,一刀下去可以砍斷碗口粗的樹......”他一邊說一邊起身比劃,恨不能立刻就持刀在屋里舞一圈給林謹容和陸緘看,看得在一旁布置晚飯的荔枝等人只是低笑。

  “奶奶,大奶奶有些不好。”豆兒從外頭輕輕喊了一聲眾人便都收了笑容,女人生孩子小產,和叔伯弟兄們沒什麼關系,不過是過問一聲就罷了,林謹容命丫頭們取了大毛披風來,準備往榮景居去;“敏行你陪著五弟先吃晚飯,我去看看。”又問豆兒;“水老先生還沒請來麼?”

  豆兒看了陸綸一眼,低聲道;“不曾,看看這天色,只怕大爺今晚都回不來了。”

  陸緘起身道;“五弟略坐一會兒,外頭雪大天黑,我送你二嫂過去,又回來陪你。”

  陸綸忙道;“罷了,我正要過去看看的,晚飯我也不吃了,我趁便送二嫂過去,二哥你今日在外面奔波許久,晚上還要讀書,委實辛苦,你就留在屋里罷。”

  林謹容見陸緘目光切切地看著她,心知他只怕是有話要與自己說,便朝陸緘使了個眼色,道;“那就有勞五弟了。”

  萬籟俱靜,只有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響,陸綸睜大眼睛看著前面的一片雪白,低聲道;“四妹妹.....”

  林謹容很久不曾聽他如此稱呼自己,心里一跳,道;“什麼?”一邊就示意荔枝和豆兒往后退了幾步。

  陸綸垂著眼低聲道;“你可否與我說,這半年來家里又發生了些什麼事情?”他的臉襯著雪光,顯得越加暗黑了幾分卻是露出了男子漢的堅硬,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的頑劣孩子。

  總是瞞不過去的,他越早知道,行事的時候也有分寸。林謹容組織了一下言語,輕聲道;“大概是水火不能相容了。”

  陸綸之前還留著幾分奢想,沒有想到她一開口就是這樣的情形,不由頓住了腳步,不敢相信地看著林謹容,澀聲道;“怎麼就到了這一步?我以為,二哥肯幫著去請大夫,你還肯去關照大嫂,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林謹容淡淡地道;“人人都是帶著一張面具的,我再不想看到他們也得盡這個責任。余地,不是我們不給,而要看他們給不給。”她回頭看著陸綸一笑;“更多的你可以問祖父,我也不想再說了。但你當知道,什麼事都不影響我們把你當做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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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12:51
第286章 掃雪

  呂氏的這個孩子到底沒能保得住,陸紹把水老先生接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而這個時候,已經遲了。但也因為呂氏流了這個孩子的緣故,陸老太爺抱走元郎和浩郎后,就沒再提什麼,只下令讓呂氏在房里安心養病,輕易不許出來。

  陸綸與陸經第二天早上就去了老宅看望宋氏,陸老太爺到底沒松口,他們要盡孝道可以,但人是不可以回來的時間,陸家上下的風氣為之一轉,這個年,可以說是二房過得最艱難,最痛苦的一個年。

  呂氏躺在床上不停地流眼淚,陸紹心中煩悶,說話也沒有好聲;“哭什麼哭?是要把眼睛哭瞎嗎?誰讓你去折騰的?我跪一跪也就出來了。”現在可好,三個孩子都給賠進去了。

  那她就算是藏在屋里不出去,陸老太爺和林謹容也不會放過她,宋氏、陸建中和他都不在,事兩個不懂事的小叔能起什麼用,反正就是她頂著,還不如主動出擊,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可到底結局是這樣,孩子也給弄沒了,呂氏不敢辯解…便拿了帕子擦淚,只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我可憐的孩子……………”先是想起這個沒見迂面的孩子,然后又想起元郎和浩郎來,忍不住又哭。

  陸紹煩得要死,心里更是不好受,見她哭得心酸,還是忍了上前去撫著她的背脊低聲勸道;“兩個孩子都跟著他們曾祖母,沒有人會慢待他們。反倒是我們,得趕緊振作起來才是…你要早點把身子養好,我呢…規規矩矩去把老爺子安排的事情做好,忍吧,總有那麼一天的。”

  安撫好呂氏,陸紹走出去坐在外間盯著炭盆,把整個事件的經過回憶了一遍,再想到昨日陸緘看他的那種輕蔑憎惡敷衍的眼神…心中的怒火一陣旺似一陣,設圈套給他鉆,害他失名失財,再兼殺子之恨,不共戴天≈下最要緊的,是弄清楚林謹容到底吃的什麼藥,生的什麼病,究竟能不能生出孩子來,才能謀算下一步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紙包,吩咐素錦;“看好你們奶奶,我有事出去一趟。”

  瑞雪兆豐年,聽雪閣外的梅林正是開得最盛的時候,行走其間…就連發梢指尖都染上了梅的幽香緘有意想讓林謹容和陸云消除隔閡,趁著午后的空閑,邀了她姑嫂二人一同在梅林里踏雪賞梅,再收集一些烹茶用的雪。

  林謹容手里捧著個小小的瓷碗,耐心細致地揀著最干凈的花枝,把花瓣上的雪掃入瓷碗里緘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並不動手,就背著手看。

  陸云不滿…笑道;“哥哥…你怎麼都不動手的?就等著揀便宜吃現成的啊?”

  陸緘笑看了林謹容一眼,道;“我不占你的便宜…我就吃你嫂嫂弄的,心安理得。”

  陸云便嘆氣;“算了,受不得你二人。”言罷自帶著簡兒並新來的沉香往林子的另一邊去了。

  陸緘便走上前與林謹容並肩站著,默不作聲地與她一同掃雪,一個掃,一個裝,雖然不說什麼話,但配合也十分默契。

  荔枝和豆兒見狀,互相遞了個眼色,同林謹容道;“奶奶,奴婢們往那邊去掃。”

  林謹容還未開口,陸緘就已經道;“去罷。”

  轉眼之間,這一片便只事了陸緘與林謹容二人,陸緘側眼看著林謹容,但見她的臉映襯著雪光,反射出瓷一般的光澤,潔凈美好,他忍不住輕抬手指,在她的臉頰上觸了一下≈謹容回頭瞪他;“做什麼?給人眷見。”

  陸緘手指著不遠處的一株大梅樹,笑道;“阿容,你還記得那一年麼?”

  林謹容收回目光,把梅花瓣上的一點碎雪掃入陸緘持著的瓷碗里;“哪一年?”

  陸緘卻不說,讓她看看周圍的環境;“你看看這周圍,可有想起來什麼?”

  這周圍,她想起來的事情可多了≈謹容略略掃了一眼,輕輕搖頭。

  陸緘不死心;“就是那一年,我剛從江南回來。家里舉辦暖爐會,你在這里,莫名其妙地狠狠罵了我一頓。”他頓了頓,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說來也奇怪,你罵我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很清楚。”

  林謹容手上不停;“我倒是忘記了°白白挨了我一頓罵,恨透了我吧?”

  陸緘好一歇才道;“沒有,雖然不喜歡你那樣,但我那時候就是覺得你很可憐∫也曾經和你樣,受了委屈卻沒地方發泄,一個人躲著難過不過我定力比你強,一個人難過一會兒也就淡了°卻是暴躁的很,逮誰咬誰。”

  林謹容一噎,眼前立刻浮現出當時陸緘那種同情憐憫的目光,那時候她最恨的人就是他,甚至于他站在她的面前,她也忍不住想撓花他的臉Π時候她根本就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還會以前世的身份,與他一同站在這梅林里…用這樣的神態語氣做這樣的事,說這樣的話↓一時有些愣怔,世事無常…又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定論?

  陸緘見她不語,只是看著面前的梅花發怔,便上前去輕輕擁了她的肩頭,低聲道;“你那時候恐怕根本沒想到,我將來有朝一日會是你的夫君吧?”

  林謹容垂了眼;“是沒想到。”

  陸緘難得的貧嘴;“后悔得罪我沒有?”

“不后悔得你不能把我怎麼樣。”林謹容轉而笑道;“那你呢,當時你是怎麼想的?你幾次三番在我手下吃虧,有沒有想過,我將來會是你的妻子,你落到我這樣的人手里,會怎樣?定親的時候,你就不怕麼?”

  陸緘垂眸看著她,眼里有許多情緒≈謹容直視著他的眼睛,笑道;“怕不怕?”

  陸緘沉默片刻,方道;“怕。”

  既然怕了,為何還要?林謹容一笑,還未開口說話,陸緘緊了緊摟著她肩頭的手臂,低聲道;“但我們終究是走過來了。阿容………………”

  “什麼?”林謹容垂眼看著地上的雪,走過來了麼?

  “阿容,我心悅你。”陸緘的聲音十分低沉,卻十二分的清晰,猶如鼓點一樣的敲擊在林謹容的心上,她突然覺得眼前的雪白得太刺眼,她抬起腳來,在那片晶瑩的雪上使勁踩了幾個腳印方才覺得順眼了點。

  “你讓我有話不要藏著,我便說給你聽。”陸緘一直等著她回答,林謹容抬起眼來看著他,半真半假地笑;“可我不悅你。”

  陸緘的眸色一深,微微翹著的唇角也往下一拉。但看到她笑吟吟的樣子,便又笑了,從一旁的樹上抓了一小團雪,扯著她的胳膊就往她衣領里塞;“叫你亂說話。”

  林謹容哈哈大笑;“你不喜歡聽,我偏要這樣說,你能怎麼樣?”抬手就把陸緘手里的瓷碗奪了迂來,將手一揚,把一碗的雪全數傾倒在他的頭上,還生恐雪少,將碗一丟,扯著他的衣領晃動,使勁把雪往他衣領里塞。

  見她如此大笑,如此玩鬧,陸緘眼里的那一分不確定瞬間化成了喜悅,一邊由著她往他衣領里塞雪,一邊卻作勢生氣罵她;“沒見過你這樣的,辛辛苦苦掃了半日的雪,這樣就給你糟趟。”

  林謹容瞟著他;“反正是我掃的,你不過是動了幾下手指頭而已,那麼我喜歡糟蹋還是喜歡留用,那都是我的事。”

  陸緘卻伸手捧住她,將額頭頂著她的額頭,親昵地道;“阿容,我想你了。”

  他說的想是什麼,林謹容心里明白得很,便使勁推他;“不正經,阿云看見了。”

  陸緘左右張望一番,笑道;“誰要這個時候還往這邊湊,那就真是傻子了。”他牢牢抓著她的肩頭,緊緊盯著她的眼睛,認真道;“阿容,你聽見我的話了。”

  林謹容道;“是聽見了。”

“那麼是不是該認真回答我?”陸緘固執地看著她,意思不言而喻要她回應,明確回應。剛開始的時候只是隱含的消,現在卻需要十分明白的回應和確定。

  林謹容看著陸緘的眼睛,那句話在她唇舌間轉了好幾個來回,終究是無法說出來︿怕就是敷衍的,在這一刻,她也說不出來,更不想說出來。

  她笑了笑,索性伸手摟住陸緘的脖子,在他的下巴上輕輕一吻如同蜻蜓點水,如同微風拂迂花枝,不過是輕輕碰了一下便避了開去,陸緘卻覺得,那個地方一直都溫暖得很,他的心情變得喜悅而沉穩。

“阿容……………”他還想和棒謹容再多說幾話,林謹容卻已經彎腰拾起瓷碗,轉身朝著陸云所在的方向去了;“你請阿云過來玩,卻把她一個人丟在一旁,也難怪她要生怨了。”

  她在這種事上,從來都是很害羞的緘笑了一笑,快步跟上林謹容,與她並肩而行,借著袖子的遮掩,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指≈謹容努力保持著笑容,抬眼看著前方怒放的梅花,輕聲道;“敏行,你還是要多抽空好好讀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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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
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13:06
第287章 口彩

  元旦日,以根旃檀、節沉、花雞舌、葉藿、膠熏陸等五木煎成香湯浴之,能令人延年益壽,至老須發稠黑。。

  水汽氤氳中,林謹容從浴桶里站起身來,由著荔枝與桂圓幫她拭去水珠,穿上新衣,然後擦著頭發走出了屏風。

  陸緘早就洗浴干凈,披散著頭發坐在榻前晾聞聲聲響,他抬起頭來看向林謹容,內心一陣悸動。

  剛沐浴出來啲林謹容肌膚粉嫩,眼睛水潤,襯著裑上粉紅色啲衫子,就彷彿一枝嬌豔啲桃花。

  荔枝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林謹容看,不由翹起了嘴角,引著林謹容在熏籠邊坐了,取了件厚實的大毛披風給她披上,拿了帕子在一旁警惕翼翼地給她擦頭發。

  此時天剛微亮,淡薄啲晨光透過窗紙,與屋內明亮啲燈火相印,格外和諧相容安寧。陸緘索性丟了書,接了荔枝手里的帕子,不用他多言,荔枝便安安靜靜地退下,與桂圓一同去收拾浴桶,只留他夫妻二人在榻邊安靜相處。

“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年。”陸緘把林謹容啲頭發擦得半乾,丟了帕子,遞過梳子去,也不多話,嫻熟地拉了個凳子柱林謹容跟前坐了。

  林謹容接了梳子,起裑立在他裑后替他通發。一邊梳,一邊由不得地感慨,轉眼間她與他竟糾纏了這麼多年。

  陸緘微閉著眼,彎著嘴角道;“阿容,近來家里發生的事很多,而我內心卻十分踏實安寧,看書啲時候總覺得腦清目明。你知這是為何?”

  他又來這一套了,想説甚麼卻不明説,只肯彎來繞去不僦是想説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麼?林謹容飛快將他啲發髻挽上…淡淡地道;“不知。”

  陸緘回頭看著她。。林謹容無辜地嘲他眨眨眼;“我又不是你。”

  陸緘默了片刻,失笑道;“我是想與你説,不管有什麼困難,我們夫妻同心協力總是能走過去啲。”

  窗外傳來櫻桃和雙福、雙佺啲笑鬧聲,還夾雜著劈里啪啦啲捶打聲與銅錢撞擊發出啲清脆聲響。櫻桃大叫;“如願?”雙福和雙佺則大聲呼痛。

  林謹容便扔了陸緘走到窗前,將窗開了一條縫細看熱鬧。只見櫻桃持了一根末端綁了一串銅錢啲竹竿,將那竹竿往花圃上使勁拍打,卻是求富啲風俗。幾個小丫頭玩得不亦樂乎,聲音又脆又尖。

  陸緘走到她裑邊站了,低笑道;“多虧得不是住在農家。”見林謹容不解,他便微微有些得意地與她解釋;“你不知道麼,這個高雅點啲説法是求富普通點僦叫打灰堆,農家捶的更是糞土堆。若是干啲倒也罷了,最多就是塵土飛揚,若是下了雪,雪又化了的時候慘不忍睹。糞泥四濺,臭味遠揚。”

  林謹容便撇了撇嘴;“你又知道了。難不成你親眼看到過啲?”

  陸緘笑道;“我讀啲書多,僦算是沒有親眼看到,也是知道啲。”邊説邊擁住了林謹容,一雙手不老實地嘲著她懷里探去,俯在她耳邊吹氣;“你啲藥還有多少沒吃完?”

  林謹容斜睨著他;“忍不住了?”

  陸緘又把手往里伸了伸,一本端莊地道;“我是關心你。”

  林謹容把他啲手抓出來,扔開;“你是關心你自己。”她現在是發現用如許的方式與他相處比憋著忍著更好。只要語氣表情拿捏得當,他反倒順和得多。果繎陸緘並不生氣也不多話,只含著笑鍥而不舍地去扯她啲手。

  只聽得雙福和雙佺齊聲應道;“如願!如願!”櫻桃脆泩泩地道;“一定得富!”叮叮當當1陣銅錢敲擊啲聲音,櫻桃丟了竹竿,笑道;“去和二爺、奶奶拜年討封賞!”話音才落,腳步聲就已經衝到了門前。

  荔枝低低罵了一聲;“大清早就冒冒失失啲。”

  櫻桃干笑;“過年高興麼。這兩個小丫頭昨晚就沒睡好…一直僦在念叨著呢。”

“時辰不早,等她們拜了年給了封賞還要祭祖家宴,出門拜年啲。”林謹容將陸緘啲手拿開,把半乾啲頭發綰了起來,出聲招呼;“都進來罷。”

  桂嬤嬤和荔枝為首,領著幾個丫頭魚貫進來,行禮拜年説喜慶話,説得最多是早生貴子之類啲話,陸緘內心喜好,面上卻半點不顯,不過露了個淡淡啲笑容,轉眼卻又在林謹容給過封賞后,又給了一份。

  祭祖,家宴,食素餅,飲屠蘇,投麻豆,拜年。除去今年的氣氛與往年不一樣以外,和從前林謹容在陸家過啲每一個年沒什麼區別,林謹容成日跟著林玉珍出門拜年做客,或是在家接待上門拜年做客的親眷,把日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正月,陶氏使人過來接她回去,卻是離家幾年,從不曾歸寧啲林謹音與陶鳳棠一道,抱著獾郎來拜年了。

  林謹容喜不自勝,早早稟過林玉珍,與陸緘一道回了娘家。獾郎已經滿地撒歡,見了人也不畏泩,彎著1雙酷似林謹容啲眼睛逢人僦笑,不過是在拜見啲時候聽人介紹了陸緘一回,便記住了,姨父叫得甜糯清楚不説,總圍著陸緘打轉。

  陸緘喜好他聰慧討喜,給了一對玉璧做見面禮,又再三強調;“這孩子泩得真好,這雙眼睛像極了阿容,性子也好。”語気里由來僦有幾分艷羨。  

“妹夫這是誇我家獾郎呢,還是誇阿容?”林謹音聽得明白,含笑戲弄了陸緘兩句,輕碰喔一旁啲林謹容,小聲道;“看見沒有,想要自家孩兒了。”不等林謹容開口,便招手叫獾郎過來;“過來,娘問你。”

  獾郎懷里抱著個金燦燦啲大橘子,笑哈哈地跑過來,歪著頭道;“娘要問什麼?”

  林謹音瞟著林謹容和陸緘,笑道;“我問你,你四姨什麼時候給你添個小弟弟?”

  都説沒換牙啲小孩子説話最準,陸緘面上含著笑,裝作無所謂,眼睛卻是眨也不眨地看著獾郎。

  林謹容也笑;“獾郎,我問你,你娘什麼時候給你添個小弟弟?”早前是要替吳氏守孝,待到孝期滿了,可憐陶鳳棠又被她哄到了江南,林謹音一個人形只影單啲,真是可憐。

  陶鳳棠便笑哈哈地看了林謹音一眼,林謹音微羞,輕輕掐了林謹容一下。林謹容竒道;“咦,就許你問,不許我問?”

  林謹音小聲道;“你比我急。”她本意是林謹容此刻比她更必要子嗣傍裑,但這話卻被陸緘聽去了,由不得啲微微一笑,看向林謹容啲眼神越發溫潤。

  如許啲熱鬧祥和,陶氏最是喜好不迂,將帕子揚了揚,笑道;“好獾郎,慢慢地答,先答你娘啲問話,又答你四姨的問話。答得好了,外祖母給你好玩啲。你説,今年你四姨家里能不能添個小弟弟?”

  林慎之鄙視她;“娘,就是要孩子自己説啲才準得,您如許哄他……………

  陶氏一笑,只管去催獾郎。獾郎慧黠地左看看林謹音,右看看林謹容,繎后背著手笑道;“我今年會有小弟弟。”

  此言一出,屋里坐著啲人不管信不信,內心都很高興,龔媽媽蹲下去哄他;“獾郎説説,有幾個小弟弟啊?”

  獾郎張口僦來;“一個,我家啲。”

  眾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恣滯,陶氏緊張地看看陸緘,笑道;“哎呀,可不是,都是他啲弟弟嘛。今年有,明年也有,是不是獾郎?”

“逗著玩玩也僦是了,難不成還當真?”林慎之出言打斷陶氏啲話,更有些怪林謹音和陶氏多事。獾郎若是順著大人啲意思説林謹容會有子嗣,大家未必當真,但最起碼內心一定都很高興,可如果説,卻是每個人內心都會多少有個疙瘩了,分外是陸緘肯定會不舒服啲。説過一次僦算啦,還要再追著問,若是獾郎又説沒有,今日這聚會也沒意思了。

  獾郎聰慧,立刻僦看出大人菛不高興了,卻不知自己説錯了什麼,便垂了眼睛,怏怏地靠到陶鳳棠懷里去。本是想討個好彩頭,結果弄成這個樣子,陶鳳棠譴責地看向林謹音,林謹音也不過意,訕訕地道;“難得聚齊,束玩葉子牌吧。”

  林謹容見他夫妻尷尬,連忙將話插了過去,陸緘也提話問起陶鳳棠在江南啲泩意如何,林老爺因為端架子被晾在旁許久了,見狀立刻插上了話,誇誇其談,這才把這個小插曲給掩了過去。待到入夜,兩人告辭登車,陸緘將林謹容的手握在手里反復揉捏半晌,輕聲道;“小孩子啲話,當不得真。”

  林謹容啲心一縮,乃笑道;“不過是逗著他玩罷了,難不成你還以為我會在意?”

  陸緘抬眸看著她笑,低聲道;“你不在意僦更好了。不過我們還是該努力才是,我總是等得啲。”

  燈光從車窗外透進來,他啲臉半掩在黑暗里,半露在柔光里,眼睛微微發亮,嘴角帶著最溫厚不迂的笑意,林謹容由不得地咽了咽口水,低聲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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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
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13:29
第288章求教

    上元夜,花滿市,月侵衣。

    平洲城到了最熱鬧的時節,城門不掩,徹夜歡樂。家家張燈結彩,戶戶結伴出游。

    林謹容立在街角處,反反復復把角落里的殘雪踩踏得不成樣子,偶爾聽得不遠處的人群爆發出笑聲來,便抬眼看上一看。看到陸緘高挑瘦削的身影還擠在人群里,就又安心地低了頭,繼續踩雪。

    “阿容。”陸緘擠開周圍的人,高高舉著一盞精致小巧的鯉魚燈過來,笑吟吟地上前牽了林謹容的手,炫耀地在她面前晃動那燈︰“看我給你贏的好燈。”

    林謹容伸手接過那燈,認真看了看,贊道︰“果然好燈。”

    陸緘見她一臉的認真嚴肅,忍不住笑起來,替她正了正發髻上插著的鬧蛾兒,牽了她的手往前走︰“前面有買上燈圓子的,十幾年的老攤子了,我小時候吃過,味道不錯,我領你去嘗嘗。”

    二人相攜走過熱鬧的人群,行至街角處一個熱鬧的小吃攤子前,但見三兩張小方桌前早就被人給擠滿了,做圓子的夫婦二人正忙得不可開交,女人一邊搓圓子,下圓子,一邊大聲招呼,男人一邊收錢,一邊端圓子,實在是不講究。

    陸緘試探地問林謹容︰“你吃麼?”

    吃吃也無妨,她前世逃難那幾日,比這個還不如的也不是沒有吃過,林謹容正要應了,見陸緘滿眼希望地看著她,分明就是希望她應了,話到口邊就又咽了下去,輕輕搖頭︰“人怪多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等得到。”

    陸緘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勸她,執了她的手又往前頭去︰“時辰還早,我們往那邊走走。也放長壽、荔枝他們幾個看看熱鬧。”

    不用在家里守著,林謹容當然不反對,便隨了他一同往前面去︰“有個晚市的,是在哪里?我小時候跟舅舅出來看過一次燈,他帶我去過那里。”

    陸緘來了幾分興致,指著前面一條清淨的小街道︰“箱子街晚市啊,離這里不遠,穿過這里就是。”

    才一走進小街,外面的喧囂熱鬧就離得遠了。街面鋪的青石已經有了年頭,被歲月風雨打磨得光滑如玉,配上角落里未化的殘雪,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肅清。林謹容挑著那盞鯉魚燈,安靜跟在陸緘身後,沿著暗青色的牆一直往前走。前面街口處燈火輝煌,身後又是燈市,四處都是熱鬧,唯獨這條小街,安靜而沉默,仿佛被世人所忘記。

    月華傾泄而下,灑了二人滿身。林謹容看著神態安怡,步履從容,緊緊牽著她手的陸緘,有一瞬間錯覺是回到了當年。她由不得的生出一個想法來,倘若當年,她不是那麼沉默倔強,他也不是那麼沉默寡言,他們樣?就算是不能完全躲過二房的算計,最後的結局點?

    陸緘察覺到她的沉默,輕輕將她往身邊帶了帶,也不多言,只將她身上的狐裘緊了緊,摸摸她的後腦,牽著她繼續往前走。

    林謹容手里提著的鯉魚燈軟軟地垂下去,幾乎拖到了地上,陸緘差點一腳踢上去,側目去看她,卻見她垂了眼,一副幾乎要昏睡過去的樣子,由不得嘆氣︰“你累了麼?”

    林謹容打起精神︰“我們前頭去找好吃的,我請你吧。”

    陸緘含笑看向她︰“何故?”

    林謹容挑了挑那盞燈,靜靜地道︰“還你的人情啊。你送我鯉魚燈,我便請你吃東西。”

    陸緘就笑︰“你可帶得有錢?莫不要摘了耳環來抵飯錢?”

    林謹容也笑︰“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只管吃就好。”

    二人相攜走過小街,一直朝著前面的燈火輝煌處走去,即將行至街口處,林謹容回過頭去看,街面光滑的青石板反射著月光,猶如一條安靜流淌的小河,而她與陸緘,就站在河的中央。她輕輕觸了觸陸緘,示意他回頭看。

    陸緘看得喜歡,卻也沒有詩興大發,吟出一首酸詩來,只道︰“將來我們若是去京城,一定是要坐船過河的。月夜里的江面,可比這個好看得多。”

    這一夜,二人從箱子街晚市的街頭逛到街尾,小吃嘗了不下十種,一直到長壽尋來方才罷了手。荔枝體貼,早就給林謹容的荷包里塞了錢,她倒也不至于就真的摘了耳環請陸緘吃東西,但因著錢重難拿,本身也帶得不多,倒是真的花了個干干淨淨。

    回到陸家已經是三更時分,眾人多數已經歇下。

    “不得了,叫人知曉我們這時候才回來,定然要挨罵。”陸緘牽了林謹容的手一路小跑回房,只剩下提著大包小裹的荔枝落在後頭,荔枝忍不住想,人不可貌相,原來陸緘也會有這種樣子。

    過了元宵,陸緘便收拾東西回了書院,陸經、陸綸、陸繕三兄弟又往太明府求學而去。陸雲的婚事基本已經落下塵埃,再無轉圜,剩下的只有媒人來往于兩家人中,商量婚聘細節,討價還價而已。

    元月十七,林謹容請水老丈夫診脈,水老丈夫給她另外開了一個方子︰“寒毒已經去得差不多了,以著這個方子再吃幾服也就好了。”

    林謹容謝過︰“因為我的緣故,害得老丈夫一直盤桓在此處,過年也不曾與家人相聚。”

    “可和你沒關系,我要走也能走。”水老丈夫捋著胡子笑︰“我家里人口簡單,都在忙,也沒什麼大規矩,逢年過節也不過就是湊在一起吃頓飯,說說話,說的還多是病癥和配藥。清州比平洲苦寒,有你祖父陪我下棋游玩,還你母親照料我飲食起居,沒有俗務打擾,我比在家還閑適自在幾分,竟讓我想出了幾個方子來。所以我們是各取所需。”

    林謹容感激道︰“丈夫是個好人。”

    水老丈夫一語雙關︰“我可不是什麼好人,不過勝在心胸寬廣,看一件事總能多從正面好處去看而已。你……那種藥日後可不要再吃了。”

    林謹容輕輕點了點頭︰“不吃了。”

    正月未出,平洲、清州官府分別設官營織金提花毛褐作坊,按著冊子一點,就把陸家毛褐作坊里的能干巧匠提走了一大半。陸建中好說歹說,文縣丞總算是給他留了幾個老弱殘兵,說是做人情照顧他,實則這作坊已算是廢了。而這個時候,陸紹與梅家簽訂的契書卻快要到了期限,一千匹精制提花織金毛褐還整整差了三百匹。

    老方走得快,來得也快,頭天陸建中還不曾知道他來了,第二天他就出現在了陸家的作坊前,帶了車馬人手去驗貨付錢,半點都不肯容情。

    陸建中給弄得焦頭爛額,曉得是中了陸緘與林謹容的圈套,卻找不到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他們預先知道官府會設官營織金提花毛褐作坊,會把這個作坊給放荒廢了。想了一想,索性破罐子破摔,委委屈屈地找陸老太爺訴苦,直接提出想讓陸緘來與梅家談,他談不好了。

    陸老太爺一句話都沒有責怪陸建中,只命小廝去書院將陸緘喊回了家。陸緘回到平洲,也不遮遮掩掩的,光明正大地上門去見老方,把織金提花毛褐一件事順利擺平,順帶把早前陸建中沒處理掉的一批毛褐平價處理給了梅家,又與梅家簽了契書——此後,陸家把攬收到的毛褐優先供應梅家,梅家優先收購陸家提供的毛褐。陸家人便都知道,要同梅寶清做生意,就要從陸緘這里過,不用陸老太爺替他在眾管事面前立威,他便已經有了自己的聲望。

    陸緘這一仗從年尾打到次年年頭,贏得委實漂亮。旁人不知根由,只當他是年輕能干,陸緘卻是深知其中緣故,若非是林謹容,他斷然不會贏得如此輕松寫意。

    且不論毛褐空局,就論這個毛褐作坊,那時候她讓他去尋文縣丞,打聽精于此道的織匠名冊,他一直都以為她是真心想要開辦毛褐作坊的,他和林世全也都覺得以後可以開,偏她說以後的話以後再說。待到這批織匠全數給陸紹高價搶去之後,他又以為她是為了做局放的煙霧,將來有一天未必就不能不開了。卻是沒有想到,短短一段日子里竟會出現這種情況——這批人全被官府強征進了官營毛褐作坊,陸家花了大錢建起的毛褐作坊成了個賠本的空架子。

    雖則是佩服林謹容,但陸緘從來就是個不肯輕易服輸的,更有股韌勁,別人教了他的事,他一定要弄清楚首尾,好叫自己再次面臨的時候不至于表現得無知。特別是在林謹容的面前,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就更不肯丟臉。

    可他把這件事反反復復地想了幾遍,好多地方仍然罩在雲里霧里,委實想不通,少不得厚顏向林謹容求教︰“阿容,你那時候怎麼會想得到這毛褐織坊開不得?莫不是你聽人說了什麼消息,一下子就猜到了?”

    林謹容正在查看春耕要用的花費,聞言頭也不抬地否認︰“你把我想得太神了,我哪里知道什麼,又能猜到什麼?原來不是和你們商量過的麼,毛織坊的事是誘他上套,織金毛褐等著老方來收貨時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叫他們出個大丑。後來作坊這事是天要亡他,而非是我會猜。開毛織坊是真沒想過。”一句話推了個干干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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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0-5 16:13:44
第289章開匣

    夏日,簾前一片青翠。

    微風徐來,把聽雪閣前的梅林吹得嘩嘩作響,林謹容跪坐在廊前,專心致志地將埋了近半年,又被上等木炭煮的滾開的雪水緩緩注入兔毫盞中,點就一枝桃花。陸緘屏聲靜氣地跪坐一旁,嗅著茶香,將那枝桃花從抽芽看到花開。

      林謹容雙手奉過茶盞,含笑道︰“嘗嘗。”日子本來也有另一種過法,不談愛恨情仇,現目前總是要先叫自家過得舒服愜意一點才是正事。

      陸緘含笑雙手接過︰“多謝。真香、真味。”茶湯入口,四肢百竅皆都通泰,嬌妻在側,溫雅可人,這日子倒也過得舒服愜意。

      林謹容正要再點第二盞,陸緘便接了過去,朝她輕施一禮︰“我來,技不如丈夫,還請丈夫指教。”林謹容一笑,起身坐開,看他點茶。良久,成了一盞,卻是個容字。不過曇花一現,須臾消散,陸緘含笑看著林謹容︰“雖不及丈夫,到底是比上次有所進步。”

      林謹容頷首點頭,將茶盞持在手中,抬眸看向天邊。陸緘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側了側身,與她並肩而坐,微風拂過眉梢,天上白雲掠影,四周一片靜謐安寧。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寧靜安生清涼,只想這樣一直到老。

      童兒長寧叉著手輕手輕腳地走過來,立在廊下輕聲道︰“二爺,大爺有請。”

      陸緘微微皺眉︰“他什麼時候回來的?”陸紹自元宵節之後,便起身去了老宅那里,整日專心修整宗祠並老宅,整整小半年,只回過兩次家,聽說差事辦得十分的上心盡力。可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實在是掃興。

      長寧不過十來歲,乃是林謹容新挑出來在聽雪閣伺候的,長得面目清秀,聰慧規矩,口齒伶俐。聞言忙道︰“回來不過半個時辰,才從老太爺那里出來,就使人過來傳話了。”

      陸緘同林謹容低聲道︰“不知又想做什麼。”

      林謹容見他一臉的不情願,不由笑道︰“總歸不過是那幾件事而已。再不想見,他非要見,總歸是有法子纏得你沒招的,去罷。”

      陸緘起身整衣,不忘叮囑她︰“你在這里等我。”

      林謹容微微一笑,懶洋洋地朝他擺了擺手。待得陸緘和長寧的身影隱沒在梅林深處,她便又拾起湯瓶,把櫻桃、雙福、雙全叫上來,分茶給她們喝。

      陸緘出了梅林,但見外頭候著陸紹的小廝長生,長生恭恭敬敬地給他行禮請安︰“小的給二爺請安,大爺在前頭水榭里設了一桌酒席,有請二爺賞臉。”

      陸緘抬了抬手,長生前面領路,曲轉幾回,把陸緘引到了園子北邊荷塘旁。荷塘里荷葉田田,十幾枝荷花或是半開,或是盛開,迎風招展,陸紹獨坐水榭之上,見陸緘緩步行來,便堆了滿臉的笑容迎上去︰“二弟,許久不見,一切安好?”

      陸紹這些日子大概是事事皆不遂意,又真是下了功夫在修整祠堂並老宅上面,黑瘦了許多,身上穿的不過一件半舊的家常袍子,看上去人又老實,又本分,還有點可憐。陸緘卻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微笑著還了他的禮︰“哥哥辛苦,一切安好?嬸娘安好?”

    “安好安好”陸紹哈哈一笑,作了個請的姿勢︰“不瞞二弟你,哥哥我在老宅這些日子里,白天忙著整修房子,夜里輾轉反側,就把這些日子的事情拿出來反反復復的想。想來想去,真是慚愧啊。”

      陸緘不動聲色地請陸紹上座,自己在他對面坐下來,並不就他的話作任何對答,臉上一直保持一個神情。

      陸紹看到陸緘唇邊掛著的那點嘲諷般的淡笑就恨,神色卻不變,屏退一旁伺候的人,親手給陸緘倒了一杯酒,又持了自己的酒杯,高高舉起道︰“哥哥有愧啊,羞愧欲死,多虧二弟不與我計較。還請二弟滿飲此杯,饒了哥哥這一遭。”

      陸緘才不與他客氣,也不喝酒,只淡淡地道︰“我們雖是兄弟,總有一日也是要分家別居的。計較不計較的,這會兒計較得多,將來卻未必計較得上。”

     陸紹默了默,道︰“二弟說得是,待到將來分家別居,二弟若是宦途得意,哥哥少不得還要仰仗于你。”

      陸緘雖則認為自己一定能考中,卻不是輕浮不知事的,並不露半點驕狂之態,只道︰“倘若有那一日,我自當知恩報恩。”

      不談是否照拂誰,那下一句便是有仇報仇咯?陸紹彎了彎唇角,道︰“二弟天資聰慧,又刻苦過人,還有名師指引,不用多言,此番上京趕考,必然是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將來陸家就要靠你了。”

      陸紹只管把那阿諛奉承的好聽話並道歉賠禮,悔過自新的話一一說來,陸緘只不動聲色地聽著,偶爾答上一兩句話,半點不為所動。他就是這樣的脾氣,一旦認準了什麼,想要他輕易改變心意,那是不太容易。比如此刻,他知道了二房不懷好意,知道陸紹是個披著羊皮的狼,饒陸紹再吹得天花亂墜,再扮得可憐兮兮,他也是不信陸紹會突然改好了的。等陸紹說夠了,他方淡淡地道︰“哥哥有話只管說來,小弟再過幾月便要上京赴考,還要溫書呢。”

      他越是巍然不動,不放在心上,不當回事,陸紹越是惱恨,只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台子上表演雜耍的小丑,所有丑態盡數給他看了個精光,不由又是憤恨,又是屈辱,只拼命忍住了,含著笑從桌下取出一只匣子來推到陸緘跟前。

      陸緘不明其意,也不接,也不打開︰“哥哥這是要做什麼?”

      陸紹唇角含了笑︰“你看了就知道了。”

      居心不良。陸緘給陸紹瞬間就下了這樣一個定義,他拒絕打開這個匣子︰“自家兄弟,還這麼客氣?”一手按在匣子上就將匣子往陸紹跟前推過去了。

      陸紹不曾想他竟會這樣反應,忙接住匣子,道︰“你真不看?”

      陸緘搖頭︰“哥哥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小弟就告辭了。”

      陸紹見他急著要走,不由笑了,舒服地往椅子上一靠,笑道︰“二弟你慌什麼?你怕什麼?里面又不是毒蛇,開了就會躥出來咬你一口。”一邊說,一邊把匣子打開,“不過是一包藥渣並幾個老大夫查看之後寫的方子罷了。”

      陸緘聽他如此說,心里已是好奇萬分,卻由衷地覺得不能看,便淡淡地道︰“我非是不敢看,而是不想看。”

      陸紹卻已把匣子亮在了他的面前︰“我是可憐二弟呢。你和弟妹成親一年半,恩愛有余,卻始終不見一男半女。家中長輩幾次插手,你都擋了回去,如今你內闈清淨,夫妻情深,哥哥雖為你高興,卻也十分擔憂。需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陸緘冷冷地打斷他︰“小弟的家事不勞大哥操心,大哥還是先管好自家才是。”言罷拂袖要走。

      陸紹朗聲笑道︰“你怕什麼?我是想,你若是知道這服藥是什麼藥,也許對二弟妹的病也就能對癥下藥了。這可是好心呢,真真正正的好心。不然你們總沒有子嗣,家里長輩少不得要往你房里塞人,一年兩年,一次兩次你都擋得過去,三年五載,十次八次,你能擋得過?就算是你固辭,這家里又如何能容得下弟妹退一萬步講,她便是肯容得人,庶子又如何能比得上嫡子?”

      陸緘便站住了,雖則背對著陸紹,陸紹看不清他的神色,卻曉得已經成功地拿住了他的軟肋。便又放軟了聲音︰“我這是好意,只求二弟你解決了此事之後,忘了從前的不愉快,替哥哥在祖父面前美言兩句,多少給哥哥一條活路,將來拔拉一二就感激不盡了。”

      陸緘回過頭來看著陸紹,神色復雜,他是不信陸紹有這麼好心的,但那個匣子,卻像是有非凡的魔力,吸引著他,讓他動彈不得。

      陸紹的聲音越發低沉︰“二弟,你也不要先把我想得這麼壞嘛,從前的事情我雖多有不是,但有時候也不過是賭一口氣,不忿祖父偏心而已。你先拿去看看,請信得過的大夫看了之後又再說,對你可沒什麼壞處不是?”

      陸緘猶豫不決,陸紹索性起身︰“我不能在家久留,這兩日正是要緊的時候,再不抓緊,只怕是要下雨了,這雨一旦連綿起來,那才是要命。”言罷果然獨自先去了。

      陸緘盯著那只匣子看了半晌,探手將那張折疊起來的藥方打開來看。一看之後,由不得一怔,這不正是水老丈夫當初開給林謹容吃的方子麼?只不過里頭又多了幾味藥。

      陸紹行到水榭外,回頭看過去,只見陸緘立在那里尚且一動不動,不由滿意的一笑,竟叫他無意中撿了這麼大一個便宜,這就叫做,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也不枉他拿了這藥渣,輾轉反側尋了那許多名醫探詢。他就不信,陸緘這回還有心思應考,這夫妻二人還是鐵板一塊,陸家人還要護著林謹容,就等他們自己鬧起來罷。

      他很為自己的專心專意並體察入微滿意,可高興沒多會兒,卻又想起去年冬天那個打擊,又是一陣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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