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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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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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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04: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一章 肉身菩薩
  
  







  楚慈悲已經死了整整四個月,屍體不腐不蠢,一直保持著死前模樣,就連那副悲憫神情都不曾稍變。
  
  
  老漢生前是絕頂高手,修為不遜于謝甲兒,死後肉身不腐,算不上太稀奇的事情,是以誰都沒去留意過。
  
  
  可現在,小羅剎的天道『菩提』降臨,大涅槃之力顯現,此間的一切都被緩緩『抹去』,萬事萬物都在氤氳裡變淺、變淡,漸漸失去顏色,惟獨楚慈悲的屍體,仍舊那麼清晰、那麼真實、那麼飽滿!
  
  
  小活佛和天嬉笑的神智已經模糊了,無法抗衡的睏意將他牢牢籠罩,身子好像極輕隨風就能飄起;卻又彷彿沉重到無以復加,沒辦法再稍動哪怕一根小手指……
  
  
  謝甲兒的心神動搖,勉強撐住魔功,自然又少不了被亂流襲擊,本就慘不忍睹的身體被打得更加破爛了,可謝甲兒根本不在意這些,只是死死瞪住楚慈悲的屍體,口中喃喃自語:「肉身菩薩?」
  
  
  中土禮佛之風長盛不衰,自古以來就常有大德高僧圓寂後肉身不腐、毛髮未損甚至異香撲鼻,是稱肉身菩薩。
  
  
  佛學講求四大皆空不著于相,眾多高僧身後也大都不會再留一具『臭皮囊』,遺命弟子火化屍體。
  
  
  而肉身菩薩圓寂前要囑咐門下保留遺體,則是為了『慈悲度生』,留此肉身只為以身弘法、以身說教,讓世人目睹奇蹟,以證佛光普照。
  
  
  這是一份『別願』,一份大悲憫心。
  
  
  楚慈悲死前,從沒想過要『普度眾生』,更不會去乞求佛祖留他肉身不腐藉以讓仙界凡人拜服,但是,他臨死之際,對這個無聲世界的庇護心、對仙界凡人的憐憫心,比起那些大德高僧也毫不遜色!
  
  
  再說生前,能夠修成肉身菩薩的僧人,行跡各不相同,有的隱遁深山,有的入世行走,有的瘋瘋癲痛,但無論哪一個,都修持嚴謹,從而心體廣大,內心寧靜;而楚慈悲匡護仙界,他的內心談不上清寧,時時刻刻都在防備著惡鬼越界,又是準備法術,又是等著打殺……但殺伐背後的那份大善大德,又有哪個高僧能夠相比。
  
  
  生前窮盡無盡歲月,保護仙界凡人;死時唸唸不忘,再求百年平安,楚慈悲修行的又是佛家力……他死後不化肉身菩薩,十界之內還有誰敢再去信佛!
  
  
  肉身菩薩,又稱全身舍利,楚慈悲。
  
  
  小羅剎的菩提天道,是以『我在天地存,我死乾坤滅』為根基而求來的涅槃大力;楚慈悲的肉身菩薩,卻是以『上求佛道、下化眾生、別願以身度凡塵』做信條而引動的浩蕩慈悲,兩股力量同根同源,本來互不衝突,可一個為了殺天滅世,一個為了護佑乾坤,于此刻真真正正的較量在了一起!
  
  
  兩具屍體,兩個死人之間的簌量。勝負之間只有兩個可能:
  
  
  其一,菩提涅磐勝,肉身菩薩毀,小羅剎的天道在此得以證明,整座仙界都會化作塵埃;
  
  
  其二,肉身菩薩存,菩提涅柴散,惡鬼的天道被楚慈悲擊破,仙界得以保全。
  
  
  小惡魔的『菩提』,宏大而磅礴,足以覆蓋整座仙界,而楚慈悲的『禪念』簡單卻執著,為證佛法而牢牢守住他的法身……兩股力量各佔勝場,本應相持不下,但是這其中,還有個關鍵所在!
  
  
  羅剎殘忍,禪心更是無從談起,所以他對佛家之力運用的再怎麼嫻熟,從根本上都和狂徒推翻佛像去砸人是一個道理,佛像不是他的追求、他的安寧,而是他的凶器。
  
  
  但是楚慈悲是真慈悲,在他的心底,眾生的安樂比著西天的佛要更重要的多……所以他才是真正佛。
  
  
  兩股力道,一個是借來利用,另一個卻是發自本心,境界高下立時可判,因而,羅剎鬼的假菩提,化不掉楚老漢的真慈悲!
  
  
  相持一陣之後,楚慈悲的屍體不僅沒有絲毫黯淡,反而愈發生動,于他的髮膚之中,甚至開始隱隱透出一抹清透光芒,而週遭本已變淺、失色的一切,在光芒映射下,又復鮮活起來……突然,冥冥之中炸起了一聲嘶啞淒厲的惡鬼嘯叫,而嘯叫聲才剛起,就被輕靈悅耳的顫禪唱聲徹底湮滅。
  
  
  下一刻裡,空氣猛地一顫,所有的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小羅剎的菩提散碎,涅磐天道消散不見!
  
  
  楚慈悲仍舊栩栩如生,面帶微笑……肉身菩薩,萬家生佛!
  
  
  以小羅剎的修為,早在千百年前就夠資格渡劫,只因為他要領悟菩提,這才耽擱到了現在。
  
  
  別人是法隨身滅,他卻是身滅道起;旁人領悟的是『共生』,而他修行的是『俱滅』,抹掉整座世界,算得殘暴無邊。
  
  
  但是『菩提』化不掉『慈悲』,涅槃大力隨之消失。由此,要在仔細琢磨就能明白,其實小羅剎的天道,也不見得就比其他仙魔的天道更可怕。
  
  
  按照無仙所言,第一重天道,就是『規則』,千條萬條多不勝數,但都是為了『平衡』而存在,其間並無強弱貴賤之分,至于仙魔之間的天道比拚,勝負只在于一點:看誰對自己的天道領悟得更透徹了。
  
  
  就以神仙相的四大首領,『百無一用』為例。
  
  
  若『菩提』對上百納的『再生造化』,一滅一生,孰強孰弱?
  
  
  當大涅磐力降臨,無仙以『萬法自然』化之,又會如何?
  
  
  一橢精擅一字成道,連連催動『散』字訣時,能不能摧毀菩提天道?
  
  
  還有用掩,他精通『回天之術』,在『菩提』之下,他肯定救不了整座世界,但能不能救活自己呢?
  
  
  如果『百無一用』對自己的天道領悟得更深刻、更透徹,那菩提就殺不掉他們。而大涅槃必須是天地盡滅,只要有一物化不去則巨力崩塌消散。所以,如果菩提殺不掉百無一用,也就無法毀滅他們所在的世界。
  
  
  如果對上菩提的不是百無一用,而是小眼中的浮屠呢?
  
  
  天道是引動規則,而規則之所以能成為規則,也還是因為它帶有大力,能夠制約一切。但這並不絕對,當初曲青石的墨劍在無仙的『萬法自然』下,毫不受影響,就是因為墨劍,強過了無仙手中那一重天道的規則之力。
  
  
  和楚老漢的『慈悲』一樣,只要浮屠強過了『菩提』,那小羅剎天道還是沒用!
  
  
  小活佛一驚而醒,看了看左右,同伴還在;拍了拍頭頂,腦袋還在,這才在長出一口氣的同時,愕然道:「咋回事,咋回事?」說著,也不等別人回答,跑上兩步狠踢小羅剎的屍體。
  
  
  嘭地一聲,謝甲兒扯掉魔功,重重摔倒在地,隨即謝甲兒抬頭望向小活佛:「死了便罷,別再欺負屍體了。」
  
  
  小活佛撇嘴:「挫骨揚灰我都不解氣。」
  
  
  謝甲兒皺了下眉頭:「到此為止。」
  
  
  小活佛色厲內茬,眼看謝甲兒的神情認真,也就悻悻住手,納悶道:「你幹啥護著他?」
  
  
  「天殺我,我就殺天。」謝甲兒把小羅剎死前的話重複了一邊,繼而濃眉一軒:「不錯!」
  
  
  說完,謝甲兒笑了:「小羅剎才是正經魔頭,這一架打得過瘋……死了也不冤!」
  
  
  小活佛嘟囔了幾句誰都聽不清楚的話,好像是在罵街,跟著不再理會大魔君,轉頭去催促天嬉笑送他出去找憨子。
  
  
  法隨身滅,小羅剎死後,憨子身上的禁制也盡數消失,大活佛只是丟了只耳朵;謝甲兒傷得雖重,但他得了小羅剎的一成修為,只要安心靜養,不久就能恢復如初。
  
  
  其他人都還好說,唯獨梁磨刀還有的罪受,奎木狼得到小羅剎的兩成真元,又跑去和仙界惡土拚個你死我活,一時之間難以分出高下,梁辛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偏偏又無法昏厥過去。
  
  
  仙界惡土,會隨著他心態平和而消,但梁辛在劇痛之下,又怎會平心靜氣?
  
  
  惡土湧入坤蝶,一部分力量流轉過梁辛,在幫他洗煉身體的同時,又煉化奎木狼之力。奎木狼壯大後,雙方鬥得也就愈發兇猛。而鬥得越狠,梁辛也就越疼;梁辛越疼,本能刺激之下殺心也就越重:殺心重了,惡土湧入坤蝶之勢便更強,由此他體內的惡鬥也就越來越激烈,這一連串的反應便成了一道輪迴般的循環……
  
  
  不過,時至此刻,謝甲兒答應楚慈悲後匡護仙界的第一場惡戰終于打完了。數不清的變化,數不清的險惡,數不清的轉承啟合,而結果……
  
  
  小羅剎虐戾可恨,但是修為足以讓所有人欽佩,喪身時竟要『殺天』,又何嘗不是一份殘爆到無以復加狂妄,瘋狂到無以復加的豪邁;
  
  
  可真正讓人唏噓的,卻是已經死了四個月的楚老漢,任誰也想不到,到最後救下所有人性命的,竟是他的慈悲。生前他執著護界,讓無數人平安喜樂;死後竟又破去『菩提』,救下整座世界,此間凡人奉他為神,老漢當之無愧!
  
  
  外面還有一頭化身夜乞叉的修羅,對眾人而言仍是個極大的威脅,好在這頭惡鬼沒有身如意通,進不來坤蝶飛舟,眾人暫時都不出去,就在坤蝶腹內修養療傷。
  
  
  時間又一次失去概念,梁辛每時每刻幫在承受煎熬,直到整整六個月後,他的奎木狼終歸抵受不住無休止的惡土侵蝕、煉化,丟掉了所有的蠱力,星魂也隨之消亡。
  
  
  至此,老蝙蝠的四成修為,小羅剎的兩成真元,都被仙界的惡土煉化土行力道,隨著洗煉融入了梁辛的四肢百骸!
  
  
  仙界、坤蝶,都是厚重土基,梁辛置身于兩重沉重土勢的大環境之下,所以他這番『洗煉』比起正常情形要快出了太多,否則且不說老爹的力道,就是惡鬼那兩成真元,又怎麼可能在不到兩百天中盡數與他身體融合。
  
  
  另外,因為梁辛對修煉事幾乎全不摸門,所以在這次洗煉中,幾乎沒能得到惡土之力,說穿了,惡土並沒有直接給他什麼,而是幫他煉化了老爹和小羅剎的力量,再通過洗煉真身,讓這兩份力道徹底融入他的筋骨皮肉……
  
  
  即便如此,他也受用不盡了,在半年前那場惡鬥中,梁老三從頭到尾沒動手,光跟著咬牙爆怒來著,結果倒也立下大功,更得了大『紅包』。
  
  
  強敵早就喪生,劇痛停止之際,梁辛的殺心惡性也隨之消散,仙界土行的惡勢再度隱身不見,放眼望去,厚土承天,只有無盡善良。
  
  
  梁辛身子一翻,從細沙中跳了出來,雖然還在飛舟內,但也能明明白白地察覺到,從腳下到遠方,整座世界都變得更清透、更細膩、更分明!
  
  
  這是一種以前完全無法體會的感覺,現在回頭想想,彷彿當初是蹲在一隻不怎麼幹淨的大琉璃瓶子中去看世界,一切都模模糊糊;而此刻瓶子碎了,天地萬物,都在他面前清晰呈現……更純粹的土行真身,還有煉入身體的厚重真元,讓梁辛感覺飄飄欲仙。
  
  
  天嬉笑和大小活佛見他醒來,各自大喜,丑娃娃上前大聲道喜,小活佛則把三蠻之力全都弄到自己體內,揮著手對梁辛道:「來,比劃比劃!」
  
  
  梁辛算了算自己現在的力道,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搖頭道:「別試,剛煉化的,控制不好容易傷人。」跟著,喜滋滋地把小活佛扒拉到一旁,轉頭望向天嬉安:「師兄呢?他怎樣?」
  
  
  大約在一個月之前,謝甲兒初步恢復,不過那條斷臂是長不出來了。他曾答應楚慈悲匡護仙界,心裡始終『惦記』著逃走的惡鬼,甫一恢復,就離開坤蝶去找他了,現在還沒回來。
  
  
  雖然不太擔心謝甲兒,但梁辛剛獲大力,心裡好像長了草似的又癢又躁,乾脆離開了坤蝶出去找師兄,也不用天嬉笑幫忙,就靠著一雙腿,放開力量猛跑……
  
  
  仙界恬靜而美麗,于青山綠水間縱躍奔騰,因為身體的探知更加敏感,由此世界愈發美麗;因為身體中有著幾乎用不完的力量,由此盡情享受速度帶來的快樂,梁辛喜不自勝,如果不是還在掛記著中土親友,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會比著現在來得更加逍遙。
  
  
  還有此間的凡人,不知他們用了什麼法子,偌大一個世界,居然所有人都知道,是梁辛這一夥人擊殺了越界凶魔,護住這個天下,由此,所有梁辛在經過凡人聚集處時,得到了無數笑臉、友善……也許是仙界和中土的認知不同,同樣是奉作神靈,但仙界中人對他們心中的神明,談不上太多敬畏,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他們,她們,喜愛自己的神。就像對兄弟姐妹,對父母妻兒,簡單到全不用形容,也真摯到絕無法形容……這個世界,這一群人,值得魯執一怒拔刮,值得楚慈悲枯守萬年,值得謝甲兒天魔解體!跑了快一個月,梁辛始終沒能找到師兄,結果還是天嬉笑留給他的木鈴鐺響了,傳訊過來,謝甲兒已經擒下了夜乞叉。
  
  
  梁辛立刻掉頭……等他跑回飛舟,謝甲兒和幾個同伴盡數迎了出來,在眾人身後,那頭夜乞叉亦步亦趨地跟著。
  
  
  見到師兄又恢復了先前那副威猛模樣,梁辛打從心眼裡覺得開心,跟著看到謝甲兒右肩下空蕩蕩地一片,又覺得有些心疼、難過。謝甲兒見不得他那副悲喜交織的『軟蛋』神情,也不去寒暄、問候,徑直去問他的修為進境。
  
  
  這可正提到梁辛的得意處,眉花眼笑地說了句:「請師兄指點。」話音落處,身形一震,舉手一拳向著謝甲兒打去。謝甲兒哈哈一笑,並未抵擋,而是腳步一錯,也不使用乾坤挪移,就施展身法與師弟周旋,兩個人一追一逃,閃轉的地方始終就在十餘丈之內,不多時就拉出一道道虛影。不過梁辛一直也未能追上謝甲兒。
  
  
  大小魔君兩人的速度不算慢,但也不比遇到小羅剎之前更快,這番切磋望上去眼花繚亂,實際卻無聊之極,小活佛越看越沒精神,嘴角都快從臉上撇下來了:「家家酒麼?很有趣麼?」
  
  
  天嬉笑也覺得不對勁,又仔細看了一陣,直到在縱躍之中,梁辛好像中了暗器似的,肩頭莫名其妙地被豁開一道小小的口子,丑娃娃才恍然大悔……的確是在追、逃,不過師兄弟兩人實在天下人間中,一追,一逃!
  
  
  不用問,這是梁辛的天下人間,雄厚真元入體,讓他身體感知和身法速度全都得以爆增,再經過一個多月的肆意狂奔、適應,現在在魔功之中,已經能夠清楚感受亂流,並從容閃避、行動。
  
  
  這種感覺很奇妙,以往天下人間之內混亂無端、且異常兇猛的亂流,現在在梁辛看來,一條條紋路清晰,同時也好像慢了許多……當然不是亂流有了變化,而是他的身體更強,由此感知與反應都提升了不知幾個檔次,讓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辨,讓自己應變起來也遊刃有餘。
  
  
  這才是真正的突破,至此,梁辛終于也能如乾爹一樣,成了『天下人間』的主人,在魔功範圍內自由行走,生殺予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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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
發表於 2015-10-5 10:05: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二章 大好奴才
  
  







  天下人間一共三重,第一重是身法,第二重煉真元入體,第三重則是感悟凡間。
  
  
  梁辛小小年紀,不算小眼裡的六十年苦修,才入世幾年?再怎麼感悟所得也終歸有限。但他造化之下,讓他第二重遠遠超出了極限、超出了老魔君的想像,由此身體的感知也得以突破,彌補了感悟不足。
  
  
  其實謝甲兒同樣是靠著身體的異常強大,來彌補感悟不足的,畢竟不是誰都有老魔頭的機緣,能夠五世為人。
  
  
  這樣『以身補感』倒沒什麼問題,至少卸甲磨刀都修成了天下人間,謝甲兒更進一步,摸索出亂流激盪的規律,把魔功從控制時間發展到挪移空間。只不過,這樣修煉魔功,會有個小小缺憾:
  
  
  老魔頭將岸曾說,什麼樣的感悟,就會有什麼樣的『天下人間』,每個人對世界的領悟不同,所以練成的『天下人間』也各不相同。兄弟倆的感悟都不足,雖然靠身體彌補過來,可修煉時也只能『照本宣科』,最終煉成的魔功,是干爹的『天下』,卻不是自己的『人間』。
  
  
  從戰力上來看自然沒有任何不妥,誰的魔功都能殺人。不過,要是再提升一個高度去想,『天下人間』不單是一項殺人本領,它還是老魔頭對世界的領悟、對生命的思量。
  
  
  論本領,謝甲兒或許早就超過了師父將岸,但是論成就,論境界,他卻遠遠不如。
  
  
  小活佛也總算看明白了師兄弟的較量,是在天下人間中進行的。在驚訝同時,還有濃濃的好奇:「怎麼,梁老三的魔功,對謝甲兒沒用麼?」
  
  
  也就是因為卸甲、磨刀兩人修煉的都是干爹的天下人間,所以梁辛的魔功,才對謝甲兒無效。雖然執念各不相同,但要達成的目的卻毫無差異,由此兄弟倆的本領並沒有真正區別,都能靠著自己魔功,在對方的天下人間內自由行動。
  
  
  天下人間能夠運用自如了,現在的梁辛已經可以開始參習、修煉師兄的天上人間,但魔功內亂流無數,想要一一理清規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摸到門路是一回事,要真正煉成空間挪移的本事,還得需要一兩百年的時間,至少眼下是沒啥希望。
  
  
  師兄弟又鬥了半晌,梁辛眉目猙獰,魔功拖得越久他的殺心就越重,謝甲兒不怕師弟會發狂,可跑來跑去實在無聊,閃身撤出戰團,笑道:「不打了,沒意思,不過還不錯!」
  
  
  梁辛也撤掉魔功,回到師兄身旁,深吸一口氣,努力去平復心底不斷湧出的狠辣惡性。不料謝甲兒想了想,又對著身後的夜乞叉一擺手:「你上去打,不用小心留情。」
  
  
  夜乞叉聽不太懂中土漢話,但會察言觀色,所以對謝甲兒的命令,也能理解無礙,當即快步走上前,對著梁辛點頭哈腰,醜臉上儘是一副諂媚相,哪還有當初殺滅凡人時的威風霸道!
  
  
  謝甲兒對著梁辛道:「他已被我下種下戾蠱,從此都是奴才了,但是一身本領還在,你和他試試,打過一場,對自己的本事也就該心裡有數了。」
  
  
  梁辛皺了下眉頭,他對夜乞叉沒有半分好印象,不過既然被師兄收服了,也不便再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催動身法撲了過去。
  
  
  夜乞叉也隨之低吼,震動雙翅,轉眼與梁辛鬥到一處!
  
  
  第二場比拚,比起兄弟過招要精彩的多了。羅剎此生是夜乞叉,本就以『迅捷』見長,全力施展下,梁辛跟上他不難,可是想要再發動魔功套住他卻不容易。
  
  
  而且夜乞叉也不僅僅是在逃,常常會突兀提速反擊梁辛,而梁辛現在的身體不是一般的可怕,對夜叉奇襲也能從容應對,揮拳相迎毫不示弱。
  
  
  一人一鬼滾滾相鬥,空中不時因他們的互相攻擊爆起陣陣悶響!
  
  
  速度相差無幾,力量不相上下,發什麼夜乞叉要顧及著梁辛的魔功,所以始終落在下風,雖堅持良久也不曾落敗,但也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
  
  
  此刻梁辛也總算對自己的戰力有了個真正的概念……七步,嫦娥境!
  
  
  謝甲兒哈哈大笑,喚回氣喘吁吁的夜乞叉,也不在師弟修為的事情上多廢話,又問起在上次惡戰中仙界惡土被喚起的事情,梁辛把當時的情形、感受和自己的猜測都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出來瘋跑這期間,梁辛也等調動殺心,但他都快把自己『氣瘋了』,卻始終無法再喚起惡土呼應,他也大概能想通,仙界惡土認可的是坤蝶而不是自己,當即笑道:「我進飛舟去,就會有惡土呼應!」說著,轉頭對天嬉笑擺了擺手。
  
  
  丑娃娃會意,催動手訣把他送入坤蝶腹中。
  
  
  結果梁辛全沒想到,自己在坤蝶腹中憋了半晌,此間的惡土之勢仍沒有一絲動靜……最後還是垂頭喪氣地出來了。
  
  
  謝甲兒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讓梁辛進入飛舟去嘗試,也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想法罷了,笑呵呵地安慰道:「反正你回到了中土,這裡的惡土之力也用不上,再無法喚起也無所謂的。」當下也不去解釋什麼,就此岔開話題:「先前給你的那些五金奴才的殘肢碎片呢?拿出來給我看看。」
  
  
  說著,謝甲兒一拍自己右肩下僅剩的小小一截殘臂:「少得這條胳膊,說不定能夠靠它們補上。」
  
  
  五金人偶身高八尺,比著謝甲兒只略略矮上幾分,而且它們雖都是奴才相,但身材也都著實魁梧,要是有條合適的胳膊,真能幫師兄裝上的話,相差還真不會太多。
  
  
  梁辛霍然大喜,立刻從須彌樟中把諸多殘肢碎片都倒了出來,旋即又歡呼了一聲,其中正有一條完整的胳膊,胳膊在陽光下綻起爍爍金光,應該是五僕之首『金戰』之臂。
  
  
  梁辛跟獻寶似的,舉起這只胳膊送到謝甲兒眼前:「師兄,這個正好!」
  
  
  謝甲兒看了胳膊一眼,神情淡漠,居然全不領情,自顧自在眼前那堆五金殘骸中尋找合用的材料。
  
  
  梁辛納悶之餘,繼續賣力『推薦』,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謝甲兒有了反應,又抬起頭,盯住梁辛的眼睛,問道:「梁磨刀,你不分左右麼?」
  
  
  ……
  
  
  梁老三舉著『金戰』的左臂,騷眉搭眼地退下去了。謝甲兒從那堆殘骸中仔細搜索了一陣,先後挑出了三十餘塊碎片,拼湊到一起,正是一條完整的右臂。
  
  
  挑選過後,謝甲兒讓梁辛把其他殘骸收回,繼續道:「都上坤蝶去吧,我和夜叉合力,試試看能不能把你們送走。」
  
  
  梁辛卻愣了下,發動飛舟返回中土,最關鍵之處就在于外力衝擊,上次靠著『一個半謝甲兒』的力量,飛舟就才得以發動。
  
  
  當然,這不是說要送走飛舟就必須『一個半』謝甲兒,或許一個另一成、一個另兩成的謝甲兒也能成事,但至少,單靠一個謝甲兒是不夠的。
  
  
  夜乞叉的力量,大致相當于謝甲兒的兩成,師兄現在說要試著送走飛舟,那他至少能有九成以上的力量了,這樣算來,他已經盡數恢復了?
  
  
  梁辛大是意外:「你修為盡復了?」
  
  
  「哪有這麼快,拜小羅剎那一成靈元所賜,療傷的事情進展順利,現在差不多有原來的一半了。剩下的修為想要恢復,就得慢慢熬了。不過拚一拚,現在還是能打出一下子十成之力。」
  
  
  其實這個事情倒不難理解,修為恢復了一半,拚命之下,也未必就打不出全盛時的十足力道,不過最多也就能打出一次,不能像全盛時可以連擊十次百次。
  
  
  對梁辛而言,分別是遲早的事情,但沒想到來得這麼突兀……
  
  
  謝甲兒不會去客套什麼,把該說的都說過後,也並沒有太多囑託,直接命天嬉笑施法,將眾人盡數送入飛舟。最後在天嬉笑離開之前,突然又把他喚住,問道:「你再看看,這次我眉心還有煞紋麼?」
  
  
  天嬉笑認真回答:「大魔君雙目溢彩,天庭弘光,真正好神氣。」
  
  
  謝甲兒哈哈大笑,揮手把丑娃娃也趕上了飛舟,隨即對著夜乞叉招呼一聲,主僕並肩,催動所有的力量,向著坤蝶狠狠一擊。
  
  
  下一刻,坤蝶微微一震,帶動著週遭空氣一起抖了抖,順利凝化小乾坤!
  
  
  謝甲兒笑了,退開幾步盤膝閉目,十成的一擊是透支而為,他還要靜養一陣。夜乞叉受他戾蠱所制,不敢有半分悖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為主人護法……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至黃昏,飛舟早已破空而去,夜乞叉仍站在他身旁,連姿勢都沒變過。
  
  
  謝甲兒呵呵一笑,搖頭嘆道:「倒真是個好奴才。」
  
  
  夜乞叉能感受到主人的誇讚,立刻露出了副受寵若驚的神情。
  
  
  「知道磨刀兒自惡戰之後,就再無法喚起惡土之力的緣由麼?」謝甲兒有些突兀地說起了個不相關的話題。
  
  
  夜乞叉聽不懂,滿臉迷茫地搖搖頭。
  
  
  「是因為十萬鐵甲。厚土的惡性,是先被十萬條人命勾起來的,恰巧梁辛也凶性爆發,通過坤蝶傳遞,這才有了後面亂七八糟的事情……總之,要勾起惡土凶性,先要以殺戮為引才可以。」謝甲兒也不去管夜乞叉,自顧自地繼續道:「十萬鐵甲勾起厚土凶性,師弟才得到了契機,結果就是在這份契機裡,師弟得了造化,也保全了我的性命,算起來,那些聾子啞巴,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謝甲兒的語氣平淡得很,全聽不出有一點心疼、唏噓或者感慨。是以夜乞叉也不覺得怎樣,就彎著腰,從旁邊仔細聆聽,時時迎上主人的目光,再送出個醜陋笑容。
  
  
  「我收你為奴,是為了送磨刀兒他們離開,現在這樁事情辦完了,就該算算另外那筆帳了。你殺了我幾萬個救命恩人,我又豈能容你。何況,我還答應過楚老頭……」說著,謝甲兒抬手,與毫無徵兆間突然向著夜乞叉頭上一按!
  
  
  夜乞叉毫無防備,如何又能躲得開,連慘叫都沒有,全身都被霸王勁力轟碎,化作一灘碎肉……
  
  
  霸王隨手把污血往地上一抹,站起身,搖頭笑道:「說了這麼多廢話才殺你…嘿,還是因為捨不得你這個好奴才吧。」話音落處,身形一閃,就此消失不見。
  
  
  -----------------------
  
  
  滂沱大雨。
  
  
  仲夏時節的大雨,總帶著幾分狂躁氣,放眼望去,整座天地都被暴雨激起的水煙氤氳。
  
  
  忽然,方圓數里之內,空氣都迅速地顫抖起來,一頭巨大的黑色蝴蝶突兀現身。而奇怪的是:蝶是蝶、雨是雨……二者毫無『接觸』,雨水全無障礙地穿過巨蝶,砸在地上,濺碎成一蓬水霧。
  
  
  片刻之後,巨蝶又輕輕一蕩,終于從小乾坤落入大天地,嘭的一聲砸在地上,濺起衝天泥水,繼而人影晃動,梁辛、大小活佛和丑娃娃魚貫而出。
  
  
  大活佛的懷中,正穩穩橫抱著楚慈悲的屍體。
  
  
  梁辛滿心忐忑,目光裡幾乎帶了些『怯生生』的味道,終于回來了,可現在誰敢說,他們回到的地方就一定是中土。
  
  
  巨蝶著陸的所在,是一片莽莽叢林,舉目四望,視線之內只有莽莽叢林,並無人煙。
  
  
  密林連綿不絕,生機旺盛,在浩蕩天水傾瀉中,甚至顯出了幾分妖氣,彷彿那些長藤古樹,隨時都會從泥土中掙扎而出,化作山魈木怪!
  
  
  梁辛顧不得避雨,問身邊的天嬉笑:「中土?」
  
  
  天嬉笑應道:「楚前輩傳下的諸般法術都做得絲毫不差,應該錯不了。」說著,他翻手取出平時用來與日饞重要人物傳訊的鈴鐺,迅速施法,傳出消息。
  
  
  可等了半晌,並不見有任何回饋,天嬉笑的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了……
  
  
  趁著這個功夫,小活佛飛上天空,大大地兜了一圈,回來後大搖其頭:「啥也沒有,全是林子,沒完沒了的林子!」
  
  
  說完,小活佛還怕同伴心沒涼透似的,轉頭去問梁辛:「楚菩薩說九界的時候,有沒有提到過木頭世界?」
  
  
  梁辛受不了這話題,沒去搭理他,沉聲道:「選個方向前行,先離開這片林子再說!」說話間,手訣一引,想把飛舟納入須彌樟中,卻不料諭令到處,飛舟竟毫無反應,趴伏在地紋絲不動。
  
  
  須彌樟的收納,是依著主人力量而定的,只要是主人能拿得動的東西,它都能收的下。要是以前,梁辛肯定搬不起坤蝶,但現在他得了小羅剎的兩成力,穩穩能夠舉動坤蝶。
  
  
  須彌樟不收『坤蝶』,這可到奇怪了。
  
  
  梁辛又試了幾次,仍不見有效果,正納悶間,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回過頭去問身後的天嬉笑:「在仙界的時候,有見過師兄或者楚慈悲,把坤蝶收入乾坤袋中麼?」
  
  
  楚慈悲把坤蝶飛舟送給梁辛等人的時候,並非從乾坤袋中取出,而是引動法術,讓它自己『飛』來的,在他死後,梁辛等人也搬運過幾次坤蝶,每次都是師兄拎來拎去。
  
  
  天嬉笑仔細回憶了一會後,篤定搖頭:「從沒有過……」說著,他已經明白了梁辛的想法,一雙小眼睛猛地一亮,又用力點頭:「宗主明見萬里,大有可能!」
  
  
  坤蝶『死得不能再死』,而它的份量又遠遜梁辛的力氣,可須彌樟卻裝不下它。不止梁辛,就連謝甲兒、楚慈悲這兩個大高手都無法將其收納,那便只有一個解釋了:
  
  
  坤蝶飛舟不受乾坤收納之術。
  
  
  坤蝶在活著的時候,能從中土進入仙界,它本身就帶有破空之能,再經煉化,能夠于個個世界之間穿梭,無疑是十界最最頂尖空間法寶。
  
  
  乾坤袋也好,須彌樟也罷,也算是空間法寶,但是無論基礎的材料還是煉化的手段,又哪能與坤蝶飛舟相比……桑皮紙糊成的袋子再怎麼大,也裝不了金精鐵髓打造的快刀。
  
  
  小活佛受不了他們兩個打啞謎,湊過來滿臉好奇地問道:「啥意思?」
  
  
  「魯執的那條飛舟,未必裝在手鐲裡…何況,飛舟總會比著玲瓏修羅更結實,沒道理那隻面具能留下來,飛舟卻毀得連渣滓都沒剩下一點!」梁辛的神情興奮起來:「第一條完美飛舟,說不定沒被魯執帶在身上,而是還在中土某處,要是能找到的話……」
  
  
  撲哧一聲,小活佛樂了,伸手拍了拍梁辛肩膀:「說這有個屁用,有啥事都得先弄清楚咱是不是回了中土。」
  
  
  梁辛咳了一聲,現在也實在沒必要去想其他事情,先弄清楚自己到了哪裡才是正經,正想就此起步去探索一番,遠遠播散于四周的敏銳感知忽然一震,隨即一根利箭穿透雨幕,向著他激射而至!
  
  
  在梁辛看來,這快若流光的一箭,速度比著一頭衝鋒的螞蟻也不見得更出色,箭身上的細節也能一目瞭然:飛矢簡陋,只是一根削箭的木枝罷了,箭簇三寸閃爍著妖冶的黑色光芒,應該染了劇毒。
  
  
  箭上附著的力量不算小,堪比三步大成的修士一擊,不過這樣的偷襲對他們又哪會有效,但是四個人卻好像都被踩到尾巴似的,個個都忍不住跳了下,就連大活佛也不例外……
  
  
  又有人射箭,剛到仙界的時候,他們就被冷箭偷襲來著,天底下,怎麼那麼多人喜歡射箭!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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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05: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三章 日饞高手
  
  







  冷箭根本沒能近身,還在數十丈外就被天嬉笑的法術打成碎屑。而丑娃娃這一擊,就好像惹了馬蜂窩似的……第一箭斷碎同時,破空聲陡然大作,千百支毒箭從前方密林鑽出,和著暴雨一起,尖嘯而來。
  
  
  箭陣並不算太宏大,但是箭上的力量都不弱,有三步也有四步,甚至還有個別幾箭達到了五步初階的力量,要知道這樣的箭陣,已經有資格襲殺中土修真道上的小宗派了。
  
  
  梁辛的身體感知敏銳,密密麻麻飛過來的箭矢,于他的眼中,每一支箭的線路都清晰呈現,由此他也恍然大悟,放箭之人的目標並不是他們,而是他們身後的坤蝶。
  
  
  只不過梁辛等人,恰好擋在了利箭的線路上。
  
  
  小活佛大袖翻飛,把飛矢層層擊碎,隨即向前急衝,對著梁辛大吼道:「我去抓幾個回來!」
  
  
  梁辛驚訝足以,不過敵人實力一般,全談不上緊張,伸手把小活佛拽了回來,笑道:「不用去,它們這就來了!」果然,不久之後密林中就響起一陣隆隆地戰鼓催促,旋即,嗚哩哇啦的鬼叫聲陡然響徹天空,數百個怪物縱躍而出,個個張牙舞爪,滿臉都是狂怒,氣勢洶洶地撲上來。
  
  
  是人……把自己塗成了怪物的人。
  
  
  五官四肢樣樣俱齊,但是身上都塗著亂七八糟的濃重油彩,再趁著撲擊地勢子,看上去倒更像花臉狒狒。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土著都有自己的秘法,能夠遮蔽行蹤,如果不是靠得近了,無論是梁辛的身體感知,還是小活佛、丑娃娃的靈覺探查,都無法發現他們。
  
  
  見『花臉狒狒』們殺出來,天嬉笑愣了下,旋即面露喜色,對著梁辛大聲道:「看上去,好像是蠻族!」說著,跳上前去擋住同伴,口中高唱咒訣,雙臂急舞不停,兩條小棒槌似的胳膊,彷彿化作了一雙蛇子,柔若無骨,于全不可思議的角度詭異盤旋,只見他身前的正瘋狂傾瀉的雨水,竟串串凝結,轉眼凝華成兩條巨蟒般的長練,向著幾百個蠻子席捲而去!
  
  
  逼近六步大成的修為,狙殺越界惡鬼力有未逮,可對上三步為主、四步很少、五步更是鳳毛麟角的蠻人,立刻就顯出了威力,蠻人被丑娃娃的法術打得人仰馬翻,要不是梁辛囑咐了句『別殺人』現在怕是就得有百多具屍體橫陳了。
  
  
  蠻人衝不過天嬉笑的法術,急得嗷嗷怪叫,卻仍義無反顧,一次次地猛衝,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大的恨意。
  
  
  應付一支不到千人的蠻族,只憑天嬉笑一個就綽綽有餘,其他人都不再動手,小活佛在梁辛身旁觀戰片刻,看得又皺眉又撇嘴:「看上去還真有點像仙界的鐵甲,就是氣勢不夠,人太少。」
  
  
  沒想到話音剛落,從另一個方向上,又傳來一陣牛角號,隨即腳步夯重,一大群體型比著謝甲兒還要更魁偉的蠻人,呲牙咧嘴地衝出來。除了體型外,這群蠻族都剃了個『陰陽頭』,半邊長發飄飄,半邊青光頭皮,身上也沒塗油彩,和第一批應該不是同族,是來幫忙的。
  
  
  沒過半盞茶的功夫,又有一片刺耳的竹哨聲響起,這次殺來的蠻族全部在脖子上掛著一串骨頭項鏈,身形矮小,比起天嬉笑還要更瘦小些,但人數著實不少,足有數千之眾。
  
  
  接下來整片密林都沸騰了,古裡古怪的喇叭;清脆地木頭梆子;低沉得恨不得讓人蹲到地上去聽的銅鼓;腔調古樸卻邪淫的戰歌……每一種怪聲響起,就會有一族蠻人嗷嗷叫著衝殺而至;穿環的、紋身的、插羽毛的、一族一族的蠻人接踵而至,林林總總各不相同,也分不清是來洩憤的還是來幫忙的,總之這片莽莽叢林之中,諸多部落的蠻子全都來了。
  
  
  小活佛都忍不住感慨一聲:「還真團結。」說完,又回頭問梁辛:「你猜,後來的那些,知道為啥要打麼?」
  
  
  梁辛苦笑:「別說人家,你知道咱為啥挨打麼?」
  
  
  總有新的蠻族不停加入,而梁辛幾個又不願胡亂殺人,這一架越打越大,到後來,憑著天嬉笑一個人已經擋不住了,梁辛和大小活佛一起動手幫忙。密林中人影憧憧,怪叫連天,到處都是蠻子的身影,數不清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但至少也不會弱于仙界鐵甲那十萬之眾。
  
  
  相鬥越久,天嬉笑的神情就越興奮,遙遙對著梁辛大笑道:「恭喜宗主,咱們已到中土,此間是南疆,這些蠻子都是南疆土著,其中有幾族我識得,錯不了!」
  
  
  小活佛忙不迭潑冷水:「仙界那些聾啞鐵甲,你不把也把他們當中土人了?木頭世界未必沒有和南疆一樣的蠻子!」
  
  
  梁辛不理會小活佛,他從小看誌異,也識得些蠻族,最早在苦乃山時他就認出了項蟾蠻,現在有好幾家蠻族都對上號了,再聽天嬉笑一說,也就愈發篤定了。
  
  
  打到此刻,天嬉笑也察覺出異常,蠻子的主攻方向,似乎並不是他們這幾個闖入者,而是想要去摧毀坤蝶飛舟。
  
  
  已知此處是中土人間,梁辛正猶豫著是打翻蠻子追查對方敵意的來由,還是馬上去尋找大哥二哥他們,忽然左手腕上三寸之處,傳來一陣劇痛,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人把一塊棱角鋒利的鐵渣子硬生生塞進了自己的血管中,從裡向外、全無法排解的劇痛。
  
  
  梁辛還道中了蠻族的古怪法術,先是嚇了一跳,可隨即就反應過來,作痛的是自己的須彌樟,探查之下更是吃驚,原來是『五金奴才』造反了!
  
  
  五金奴才都已經變成了殘骸碎片,但此刻,每一片殘肢都顯出了濃濃的戰意,彷彿冥冥之中,正有什麼在召喚它們,去參加一場惡戰。
  
  
  略略尋思片刻之後,梁辛的神情再變。
  
  
  魯執身化枯骨、霸王人在仙界,這裡還有什麼東西能召喚五金奴才……除非墨劍!而奴才的戰意皆因主人而來,殘骸起了這麼大反應,便說明墨劍正在全力施為,曲青石正身處苦戰之中。
  
  
  梁辛哪還有心思再和蠻子耽擱,對同伴大吼:「二哥苦戰,隨我去!」
  
  
  大小活佛痛快答應,可天嬉笑卻遲疑了下,揚聲道:「此間事情蹊蹺,請宗主容我留下探查。」
  
  
  丑娃娃的戰力無關緊要,可他心思縝密,又察覺異常,留下調查再合適不過,梁辛應了聲:「你也小心些!」隨即被大小活佛的法術拖著,疾飛而起。
  
  
  按照五金殘骸的指引,梁辛點明方向,小活佛全力催動遁法,轉眼消失在暴雨之中……
  
  
  ----------------
  
  
  一天之前,牢山也在下雨,暴雨。
  
  
  牢山深處,一座比著山峰也不遜色的巨石斜斜傾立,彷彿一隻憤怒的老龜,正在對天嘶吼,若仔細觀察,『老龜』四肢俱全、口眼皆在,甚至龜背紋路都清晰得很……都詬龜呼天。
  
  
  長春天絲毫不嫌這片虐戾之地不詳,就在『龜腹』下避雨,妙的是他居然還隨身帶著一把搖椅,坐上去坐上去舒舒服服地搖著。
  
  
  從早上一直搖晃到下午,大雨不僅沒有停歇,反而下得更瘋了,長春天越坐越無聊,喃喃念叨了句:「整啥呢,還來不來了?」
  
  
  雖然還是那副濃濃的東北腔,但他的聲音與平時大相逕庭,尖銳中還帶了一點點嘶啞,好像個染了風寒的老太監似的,全沒了往日的低沉、威嚴。
  
  
  出身不老宗的弦子,和另外幾個丑娃娃,全都並肩站在他的身後,神情肅穆,靜靜等待著什麼。
  
  
  就在長春天開始發牢騷的時候,遽然一道人影出現在遠山之巔,略略一辨方向,又縱躍而起,于漫天暴雨中劃出一道淋漓的弧,不長的功夫便衝入詬龜崖下,來到長春天跟前。
  
  
  來的人長相醜陋,眉眼之間戾氣十足,頭上還纏著厚厚的頭巾,正是昔日纏頭宗兩大執事之一,生苗跨兩。
  
  
  「就你自己?他們還莫子到咯?」跨兩看了看空蕩蕩的空地,對弦子等人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隨後望向長春天問道。
  
  
  跟著他跟著甩了甩腦袋,一點也不在乎把頭髮上的雨水濺到長春天身上,
  
  
  長春天身子沒有稍動,卻帶著搖椅一起向旁邊橫移出七尺有餘,應道:「都還沒到,再等一會吧。」
  
  
  他一開口,尖銳中帶著嘶啞的聲音,立刻把跨兩嚇了一跳:「你的嗓子咋咯,自宮了?」
  
  
  長春天被他氣樂了:「滾犢子!」說著,忍不住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咽喉:「上個月和妖僧、口袋打了場硬的,被人傷了喉嚨還沒好……」
  
  
  算算時間,梁辛等人從蜀藏消失到現在,已經一年半了。
  
  
  自從長春天、曲青石等人在軲轆島與四個口袋那一戰之後,情勢也就變得更加緊張了。除了賈添本人在專心點化朝陽無暇分身之外,他門下的勢力盡起,帶著六個口袋四處搜索曲青石和長春天。甚至有一次,連青蓮小島都險些暴露。
  
  
  青蓮小島上仙草無數,是『日饞仙宗』最大的依仗,無論長春天還是曲青石,都不能讓這塊寶地被賈添發現、毀掉,由此眾人離開小島返回中土,此舉也有伺機逆襲的心思在裡面。
  
  
  這段時間裡,雙方著實打過幾場惡仗,日饞這一邊,所有頂尖的高手有曲青石、長春天和玲瓏修羅瓊環,小丫頭青墨馬馬虎虎,勉強又勉強地也能算上一個;而妖僧之中也不乏六步中階、高階的好手,同時還有六個『口袋』,總體實力明顯更高一籌,所幸曲青石等人始終聚在一次,幾場大戰中情勢都比較凶險,但最終也都化險為夷,平安脫身。
  
  
  不止明爭,還有暗鬥。
  
  
  賈添門下的那些妖僧主修雷法,但除此之外,他們還精通多項奇門異術,比如捕捉木行大宗師氣息的禁制,追蹤諸般傳訊法術的手段等等;而曲青石等人也都做事謹慎,幾個人始終沒去過離人谷、苦乃山、西蠻北荒這幾個重要地方,以防妖僧會跟過去。另外在小心隱藏行跡的同時,他們絕不用法術去傳訊……
  
  
  日饞門下所有人都廢掉了傳訊法器,天嬉笑的木鈴鐺自然得不到回應。
  
  
  在這段時間裡,真正派上用場的,是梁辛手下的那六個聾啞青衣。
  
  
  熊大維等人初步練成了『天下人間』的身法,繼而又習得何家的潛行奇術,除非肉眼所見,否則在修士的靈識中,他們就是『老鼠』、『刺蝟』、『賴皮蛇』,一年多里的時間裡,六個青衣乾脆做了信差,在『流寇』曲青石等人與西蠻、離人谷、苦乃山之間穿梭往返,傳遞訊息。
  
  
  就在不久前,弦子從牢山傳出了一個重要消息:鬼道士桑皮快死了。
  
  
  因為梁辛、大小活佛不在,讓邪道實力大損,而六個口袋始終聚在一起,曲青石一夥多次伏擊都險些變成自殺,也就收起桀驁性子,老實下來。現在『日饞』基本是在偃旗息鼓,曲青石、長春天都在等:等老爹完成離人谷中的事情,等風習習獲得麒麟身外身重見天日,等七人北斗大陣成形。在這之前,他們不想主動去刺激妖僧,所以也就暫停了牢山的圖謀,弦子始終沒對鬼道士『下手』。
  
  
  到現在,除了丑娘、老叔、小汐丫頭,基本沒人還在等梁老三回來了……不是曲青石、柳亦等人不夠義氣,只不過他們會更理智些吧!
  
  
  上一回白頭山上六個丑娃娃謀奪齊青法力,就引來了妖僧的追殺,這次弦子奪力桑皮,多半也會被妖僧發現。
  
  
  可桑皮化鬼受怪井中的詭異煞氣所激,情形特殊得很,他『活』不了太長久,現在已經全身僵硬不能稍動,怕是再過一陣就真地死掉,再不下手也就真沒機會了。
  
  
  對付鬼道士,奪力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為了追查賈添怪井的下落,此事關系重大,不能輕易放棄,曲青石和長春天仔細商議之後,還是決定冒險出手,讓弦子催動陣法,奪力桑皮。
  
  
  由此,曲青石等人開始集結門下高手,準備為弦子護法,跨兩也是為了此事特意從苦乃山趕來。
  
  
  奪力陣法若是能躲過妖僧耳目最好,萬一躲不過,就只有硬碰硬地拼上一場了,無論如何,也要保著弦子能夠挖出桑皮的記憶。
  
  
  離人谷那一路,老蝙蝠還沒忙活完,老叔主僕三人的身外身未成,七人星陣當然也無從演練,這次幫不上什麼忙。但是老爹早就憋得發慌了,在聽說此事之後,一定要來看這場熱鬧。
  
  
  曲青石等人也就兵分三路,瓊環和青墨去離人谷附近接應老蝙蝠;柳亦兄弟趕赴西蠻深處去召集長春天則留在牢山內接應。
  
  
  等人無聊,跨兩又是個閒不住的性子,背著手走來走去。長春天抖了抖乾坤袖,又掉出來一隻搖椅,笑道:「溜躂啥啊,晃得我眼暈,坐!」
  
  
  跨兩一點不客氣,大馬金刀往搖椅上一坐,隨口問道:「這場架,你覺得咋樣?」
  
  
  「會打成什麼樣,關鍵要看賈添對鬼道士又多重視。」
  
  
  跨兩的臉上都是找彆扭的神情,斜忒著長春天:「說和沒說一樣,你老漢不痛快咯。」
  
  
  長春天也不示弱:「纏頭老爹痛快,有事你去問他唄,問我幹哈?」
  
  
  正鬥嘴的時候,一條條流光衝破雨簾,血河屠子帶隊,曲青石兄弟壓陣,日饞仙宗大隊人馬趕到!
  
  
  血河屠子和平時一樣,臉上仍塗滿厚厚白堊,被雨水一衝,立刻變成了一條一條,好像個白癜風的西瓜。
  
  
  這次跟過來的,一共三百餘人,都是突破了宗師境界好手,是日饞中最精銳的力量。而且這些弟子,除了個人修為了得,還精擅三宗時修習的陣法,戰力著實了得。
  
  
  長春天從搖椅上一震而起,笑呵呵地走上前,迎上了隊首的血河屠子,笑問道:「你的傷好了?那個傷你的白袍和尚怎樣了?」
  
  
  血河屠子露出了個殘忍笑意:「我好得很,那個和尚也好沒死。」
  
  
  長春天口中嘖嘖有聲,完全能想像逼供不成反被捉的倒霉和尚的下場,又笑問道:「我門下的弟子有幫你行刑麼?尤其上次和你說過的,那個『不傷胃口只把把腸子勾出來、再喂他飽餐,讓活人變糞包』的法子,其實有趣得緊。」
  
  
  屠子不耐煩地搖頭,一隻半眼珠也跟著一起亂晃:「麻煩咯,老子直接拉他嘴裡,逼他吞來著。」
  
  
  長春天打了個機靈,忙不迭換過了話題……
  
  
  過不多時,詬龜崖下的空氣突兀顫抖起來,輾轉飛梭現身。瓊環和青墨一左一右,簇擁著老蝙蝠躍出神梭,尤其讓人心中一寬的是,瓊環懷裡,還抱著個滿臉短命相的娃娃。
  
  
  山天娃娃小吊也來了。
  
  
  按照小眼的時間,娃娃怕是在裡面呆了幾千年,但他體質特殊,居然沒有一點要長大的意思,還是原來那副模樣,左胳膊上可憐巴巴地打了個夾板,不用問,倒霉孩子的運氣還是沒有半點好轉。
  
  
  長春天又迎了上去,對老蝙蝠施禮問安後,問道:「宋紅袍他們,還在小眼裡修煉?」說著,又笑了起來:「旁人都還好說,就是那個小汐丫頭,您老把她放在小眼裡這麼久,現在早就變成老太婆了吧,等咱家的掌門大人回來,怕是會發瘋……」
  
  
  老蝙蝠和眾人久別重逢,心情著實不錯,難得沒甩臭臉給長春天,而是桀桀笑道:「放心,這門親事還在,跑不掉!」
  
  
  小汐等人,這一年多里始終不曾離開離人谷,不過除了老蝙蝠之外,其他人只在小眼裡呆了『兩天』。
  
  
  小眼陰極所在,任何生靈在其中,生長都會被大大延緩,但這份『延緩』,和小眼中緩慢的時間卻不成比例,當初梁辛在小眼裡待了六十年,老了四五歲,而凡間只過了十天。
  
  
  于小眼而言,六十年只老了四五歲,梁磨刀大佔便宜;從人間來看,十天就老了四五歲,梁辛可就吃了大虧。
  
  
  高深修士壽命較長,在小眼裡耗上一陣,還能賠得起;可小汐、鄭小道、宋紅袍比起凡人可也強不了多少,真要下到小眼裡一年半載,就算小眼中生長再怎麼遲緩,他們怕是也得老死在裡面。
  
  
  再說小汐等人要修煉的,一項是天下人間的身法,一項則是北斗七星陣法,這兩樣修煉,都有一個極限,達到極限後,就算再怎麼努力也都無法繼續突破,磨時間也只能保證不退步,想要進步也幾乎沒可能。
  
  
  所以小汐、鄭小道和宋紅袍只在小眼中呆了『兩天』,他們三個和老蝙蝠一起,用小眼來修煉梁辛傳下的身法。在之前,老蝙蝠已經用秘法幫所有人加強與星魂間的聯繫,人人都沒有道心,人人都有三步以上的力道,苦修十餘年,也足以練好這道身法了。
  
  
  練好身法之後,剩下的事情就是以麒麟屍體幫老叔主僕煉化身外身,有了真身,他們才能演練七人北斗大陣。
  
  
  此刻身外身的邪術已經發動,老蝙蝠也早都從小眼中回到人間,剩下來的,便還是那個字:等。
  
  
  等邪術成形,風習習、莊不周、宋恭謹三人還陽。
  
  
  牢山之中,詬龜崖下,日饞仙宗眾多高手齊聚一堂,為弦子奪力桑皮護法……
  
  
  隨後日饞子弟佈陣,幾位戰力卓絕的大首領準備法術,但鬼道士桑皮已經『奄奄一息』,沒給他們太多時間,一天之後眾人草草完成了準備功夫,隨著曲青石點頭示意,弦子立刻入陣,開始奪力鬼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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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05: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四章 你不許走
  







  
  弦子在修改陣圖時,曾花了大把精力,去掩飾大陣啟動時的原力震盪。可還是難以避免,會有少許靈元洩露出去。
  
  
  當鬼道士氣息流露,大群妖僧彷彿嗅到血腥味的惡魚,立刻追蹤而至。
  
  
  曲青石料到了妖僧會趕來,但他不知道,鬼道士桑皮也是賈添持意吩咐下去,要妖僧門徒尋找的人之一。更沒想到這次妖僧全沒前哨探查、法術試探,而是精銳盡起勢在必得!
  
  
  這一仗,甫一開始便直接進入白熱化!
  
  
  百餘妖僧突兀從半空現身,繼而無邊雷霆煌蝗霍霍,和著暴雨席捲而至;
  
  
  六十名邪修,打扮各異卻都用青布纏頭;九十個頭大脖細面貌奇醜的少年;還有百多個灰袍高手以鐵面遮住面容!日饞高手早都嚴陣以待,分作三路,成鼎足之勢護在弦子的奪力大陣周圍,一見妖僧來襲立即高唱大咒,舉陣而起!
  
  
  纏頭荒蕪,不老妖風,長春紅藤,邪道三宗雖已併入日饞,但數百年裡刻苦經營的合擊大陣還在,發動之下,一道道威力狂猛的妖法立刻與漫天雷霆絞殺于一處。
  
  
  就在雙方弟子各引大陣時,空中傳來一串和藹地笑聲:「原來曲施主也在,你還欠和尚一隻天靈蓋,要還的。」
  
  
  笑聲響起處,一個中年僧人自暴雨中現身,揮手捲起重重雨箭,飛撲曲青石!
  
  
  中年僧人正是在軲轆島上伏擊未成、反被兩兄弟合力揭掉天靈蓋的妖僧八兩。沒想到他竟未死,沉寂一年有餘後,又生龍活虎地殺出來,新的天靈蓋不是骨肉,而是由一道道古怪細藤編織而成,看上去著實帶了幾分邪氣。
  
  
  而八兩和尚身邊,還跟個六個膚色青黑的怪人……口袋。
  
  
  曲青石二話不說,右手執劍左手催動槐樓神通,化身驚鴻直衝強敵!長春天揮舞藤鞭、瓊環帶上修羅面具,青墨駕馭輾轉,緊隨曲青石,與妖僧、口袋混戰在一起!
  
  
  因為弦子在施陣,曲青石不敢動用樹大招風。
  
  
  在梁辛『消失』的這段時間裡,曲青石一夥數不清多少次對上六個口袋,早就是老熟人了,于對方的實力都瞭然于胸。長春天與瓊環差不多各能勉強對付一隻口袋,青墨差一些,與哥哥聯手的話,能抵住三個。但口袋一共有六隻,惡戰中穩穩佔據上風。
  
  
  幸好口袋都是屍煞,應變稍慢,而其他妖僧對口袋的控制也不如八兩嫻熟,所以每次曲青石等人能有驚無險,安全脫身,可這一次他們要護著弦子完成法術,之前絕不能退,只有咬牙苦撐。
  
  
  本就實力遜色,何況敵人陣中又多出個最善操控屍煞,本身又是大宗師修為的妖僧八兩。
  
  
  兩宗下的絕頂好手才一交手,曲青石等人就落了下風,而此刻在下面觀戰的老蝙蝠,伸手一指半空,對小吊說:「幫忙,打和尚去!」
  
  
  小吊本來正笑嘻嘻地舔著一根棒棒糖,聞言立刻把糖丟到嘴巴裡亂嚼,三兩口吞了下去,隨即縱聲怒嘯……跟著開始拚命大咳,糖渣嗆到氣嗓裡去了。老蝙蝠毫不見怒色,伸手輕拍小吊後背,哈哈大笑:「就知道指不上你娃娃!」說完,雙臂一振,于他身後遽然炸起刺目血光,數十盞戾蠱紅鱗突兀現身!下一刻中,老蝙蝠已經帶上這些利刃一飛衝天,撲入曲青石等人與口袋的戰團!
  
  
  老爹此行,不僅帶了小吊助陣,還從小汐、宋紅袍等人那裡收集了梁辛的七蠱星魂……
  
  
  七蠱星魂在老蝙蝠與數十片紅鱗中如電穿梭,時時漣漪震顫,星陣凝結巨力轟殺口袋;過不多時,小吊也總算咳嗽完了,小臉上的紅洞還未退去,就已經殺上了半空。
  
  
  又有兩個高手入陣,曲青石等人總算止住了頹勢,雖然還處下風但至少防線還算穩固,將八兩與六隻口袋牢牢纏住!
  
  
  惡戰中的曲青石,始終皺著眉頭。不是因為敵人強悍,而是墨劍。
  
  
  墨劍攻敵時雖然兇猛依舊、鋒銳依舊,可總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似的,具體是怎麼回事,曲青石自己也弄不出清楚……
  
  
  惡戰如火如荼,從天降破曉一直打到黃昏時分,邪道高手拼出全部修為,硬是撐住了整整一個白天,始終沒讓妖僧與口袋越雷池一步!這個時候,從弦子的陣法中遽然閃出一道七彩祥光。
  
  
  這是奪力之術完成的前兆,眾人等著這道祥光已經多時了,曲青石神色一喜,轉頭望向青墨。
  
  
  小丫頭不用哥哥說什麼,閃身離開戰團,回到山谷中,全力催動神梭,準備接應同伴撤走。
  
  
  自從上次在葫蘆島險些誤事,青墨就發狠苦練神梭,尤其是載人穿梭之術,現在已經大有提高,轉眼神梭就準備完畢,只要再等片刻弦子收陣,日饞弟子就能按照事先的安排有序撤走,結束這場有驚無險地惡戰。
  
  
  可誰也不曾想到,就在此刻,神梭猛地跳了起來,全不受法訣控制,兜頭罩住了青墨!繼而一道粗豪到堪比巨廈、熾烈到幾乎湮滅五感的白色豪光,突兀現身,直直擊中神梭!
  
  
  所有人都在苦戰,無暇旁顧,只聽一聲轟然炸響,神梭被巨力掀起數十丈,雖不曾受損但剛剛成型的法術被擊潰,至此青墨才知道,不是神梭『造反』,而是寶物通靈護主,若非有它相護,小丫頭現在連屍體都剩不下。
  
  
  雖然有神梭相護,但沒有主人的諭令,寶物也無法發揮全效,巨震之中青暴也受到波及,翻身躍起後,哇地吐了一口鮮血,又一跤坐倒在地,小臉煞白神情委頓。
  
  
  隨著白芒神通出手,偷襲之人的隱形法術也消散無形,于高空處,一個少了小半張臉、缺了一隻耳朵,但仍還擺出一副和藹笑容的侏儒老道現身而出,在他身後,還有數百道裝弟子結陣而立……
  
  
  牢山這一仗打得太大,方圓千里之內的修士都有察覺,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天門的,距離牢山較近的天門,是指夕道宗,掌門就是中秋之會時在梁辛手上吃了大虧的侏儒聞風。
  
  
  指夕道的高手早就趕到,只是始終不曾現身干預,牢山之戰與他們而言是『狗咬狗』,樂得旁觀,而且指夕道的十三蠻飛沙,是軲轆島被毀的四個口袋之一,並不在此刻的六個口袋之中,是以指夕道會無壓力。
  
  
  曲青石等人都身處險境,全神貫注對付大敵,並未發覺指夕道靠近。
  
  
  直到青墨祭出神梭,日饞高手露出撤退的勢頭,聞風才率同門下偷襲出手,志在毀掉青墨斷了日饞退路,好讓這兩條狗子繼續撕咬下去。
  
  
  妖僧目的是奪鬼道士、殺長春天、捉曲青石,對指夕道全不去理會,仍集中全力對付邪道人物。
  
  
  退路已斷,妹妹重傷,曲青石恨不得甩開口袋,不顧一切反衝指夕道,可身邊還有老蝙蝠等一眾戰友,他要撤出戰團,便等若把同伴送給『口袋』去殺,小白臉目眥盡裂,牙齒都咬得喀喀響,卻不敢離開半步。
  
  
  聞風也有些意外,這樣一道狠擊只破去了法術,既未能摧毀神梭!也沒能殺掉妖女,侏儒滿臉遺憾地搖搖頭,不過邪道總算暫時無路可退,了想到此,聞風又咧開嘴巴對著曲青石等人一笑,揮手率領門徒向後退去,以免被『瘋狗』反咬一口……可聞風做夢也想不到,他是躲開了曲青石,卻正好迎上另外一條更凶更猛的『瘋狗』。
  
  
  一頭剛從仙界回來的瘋狗。
  
  
  按照五金奴才的指引,梁辛和大小活佛一路疾飛,終于趕到了牢山。
  
  
  遠遠他就看到牢山中的惡戰,一眾親友幾乎都在,可還不等他高興大吼,就見白光綻放,青墨受創,一瞬間裡梁磨刀就被氣瘋了!
  
  
  也許是受到仙界聾啞鐵甲的影響,也許是被惡土洗煉身體後得了一份穩重性子,暴怒裡的梁辛並未像以往般長嘯怒嗥,而是緊咬牙齒,一聲不吭地從活佛身邊撲躍而起,快若流光撲向指夕道宗。
  
  
  就在梁辛殺出去的而同時,大活佛也陡然猙獰,將手中橫抱的楚慈悲屍體背在背上,雙手猛揮裹蕩風雷,直直衝進曲青石與口袋的戰團……六個口袋,都是昔日同伴,大活佛雖然變成了憨子,但殘損的記憶還在、心中的佛性還在,又豈容妖人褻瀆死去同伴的屍身!
  
  
  指夕道宗自東向西后撤,而梁辛則是從南向北而來,從側面切入敵陣,侏儒聞風之前潛伏了幾個時辰,也不見梁辛現身,只道他缺席此戰,全沒想到他會突然從身旁鑽出來,幾乎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就覺得耳朵根子一疼,唯一的一隻耳朵也被梁辛撕掉了。
  
  
  撕過耳朵,梁辛忽然舍了侏儒,轉身衝向十幾個距離他最近的指夕弟子,拳打腳踢把他們盡數打落地面。
  
  
  聞風徠儒哪敢去反攻敵人,掐起指訣起身便逃,但是才縱出不到百丈,身邊忽的冷笑聲響起,聞風轉頭一看,梁辛竟然又從側面兜了過來,甩手就給了自己一記耳光!
  
  
  耳光這種打法,一般來說侮辱成分大,卻沒什麼殺傷力,可梁辛的修為堪比輪迴雙鬼,他的巴掌何其恐怖,就連六步大成的聞風也消受不起,五官移位,一張老臉立刻被抽歪,滿口牙齒盡碎,尖聲慘叫著斜飛開去。
  
  
  打飛侏儒,梁辛又不去追了,回身擊落指夕弟子打過來的一片法寶,直到聞風穩住身形,又開始逃出百餘丈後,梁辛才冷笑出聲,兜起半個圈子,仍是從側面截擊,雙手一錯掰斷了誅儒的胳膊。
  
  
  之後,梁辛再度離開,又去和指夕弟子為難。
  
  
  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氣的,聞風只覺得腦子都快要炸開了,心裡則顯出了四個字:貓捉老鼠!
  
  
  貓捉老鼠,即便老鼠知道自己逃不掉,可還是要不停的逃,聞風也一樣,強忍疼痛再次催動遁術,仍是百丈、仍是冷笑,仍是那個煞星!
  
  
  返回中土前那次『切磋』中,就連以迅捷見長的飛昇惡魔都甩不開梁辛的追襲,聞風又豈能逃得掉……
  
  
  另一邊的惡鬥中,大小活佛攜三蠻之力入戰,甫一出手就合力擊毀了一隻口袋。
  
  
  不過他倆突兀現身,實實在在嚇住了所有日饞魔頭,從老蝙蝠到曲青石,人人驚愕住手,愣愣望向兩位佛爺。
  
  
  瓊環的眼睛最尖,第一個遠處發現正痛打指夕道的梁辛,驚呼道:「梁、梁老三!」大夥一起轉頭望去……大小活佛被五個口袋和八兩妖僧圍攻,立刻就吃不勁了,直到小活佛破口大罵,眾人才終于回過神來,或歡呼或大笑,惡戰中被劇烈消耗的真元彷彿也一下子變得充盈了,精神抖擻反攻強敵。
  
  
  便以曲青石的陰沉性子,此刻也不禁聲音顫抖,一邊催動墨刻猛攻,一邊澀聲問道:「你們去……去哪了?」
  
  
  「仙界!」小活佛的聲音響若奔雷,說不出的得意。
  
  
  「放屁!」老蝙蝠不信,開口便罵。
  
  
  眾人合力,轉眼間又一隻口袋被碎屍萬段,八兩妖僧也算個人物,眼看敗局已定,口中呼嘯連連,大群妖僧立刻開始逃遁。而利下的四隻口袋在主人的號令下,盡數發瘋,留下阻敵斷後。
  
  
  四個口袋雖已不成勢,但不畏疼痛不知生死,以十三蠻之力瘋狂阻擊,日饞等人一時也難以衝破他們的攔截。
  
  
  纏頭不老長春天三宗法陣,始終是在被動防守,敵人突然逃遁,三宗精銳一時間也來不及變陣阻止敵人逃走。
  
  
  妖僧逃了,就再難抓住;指夕道宗逃了,想要搬家可不那麼容易,曲青石大局分明,立刻大吼:「老三,抓妖僧!」
  
  
  梁辛聽到二哥召喚,都懶得再去看聞風一眼,倒翻開去,轉身去追趕逃散的妖僧。
  
  
  修為暴增,又有乾爹身法相助,梁辛的速度無以倫比,憑著普通法術,妖僧絕無法逃逸,八兩也明白眼前的危局,就在梁辛撲來的同時,他也對同伴揚聲大吼:「引符遁走!」
  
  
  賈添門徒都隨身帶有隱遁神符,一旦發動,會以身體受創為代價,頃刻逃出千里,再無法追趕。
  
  
  隨著八兩傳令,和尚們同時翻手亮出神符!而梁辛會不理會旁人,眼中只有那個用細藤子編制頭蓋骨的妖僧。
  
  
  再一眨眼,八兩手中靈符化作青煙,而梁辛據他還有十餘丈的距離,眼看著妖僧就要逃走。而下一個瞬間裡,靈符發動後凝化的青煙,忽然詭異地被『凍』住了……天下人間!
  
  
  梁辛想要抓人,未必非得去揪住對方的衣襟才算數,魔功籠罩之下,除了謝甲兒還有誰能逃得脫!
  
  
  隨即梁辛飛身上前,抬手對著八兩的後背輕輕一砍,直接打斷了和尚的脊推。
  
  
  其他的妖僧紛紛引符逃走,梁辛拿住了首惡,也不再去管那些小角色,撤掉天下人間,把八兩向著同伴身邊一扔,又轉頭瞪向了指夕群道。
  
  
  老蝙蝠退出戰團,揚手接住八兩,雙手飛快舞動,接連種下幾道戾蠱,將妖僧徹底徹底控制住。
  
  
  另一邊的指夕弟子哪敢停留,正簇擁著掌門全力逃遁,梁辛剛要去追,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梁磨刀,你不許走,不許走,不許走!」
  
  
  隨著尖叫,剛受重傷的青墨踉踉蹌蹌向著他飛過來,本來蒼白的小臉上,儘是濃濃地喜悅,趕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開心地又蹦又搖又跺腳!
  
  
  這下可把梁辛給心疼壞了,胸中的殺心惡性盡滅,更顧不得再去打老道,何況又是青墨親自來『抓』他,忙不迭架住丫頭的胳膊,一起落回地面。
  
  
  這個時候又有兩個口袋被眾人合力擊碎,梁辛猛然想起還在自己須彌樟中鬧個不休的五金奴才,立刻對著曲青石喊道:「二哥,五金奴才在我這裡,便是它們引我來的!」
  
  
  說著,還生怕曲青石忘了『墨劍金尊五僕相奉』的事情,又提醒了句:「就是金戰銀、銀啥銅鐵啥的錫難過。」
  
  
  久別重逢,跟來的就是大喜大怒,激動之下樑辛的腦子有點混沌,五金奴才就還記得一頭一尾。
  
  
  曲青石當然能明白老三的意思,欣喜同時更是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的寶貝墨劍為何會『心不在焉』了。笑聲之中,梁辛快步來到二哥身旁,托著長聲道:「五金奴才現身!」聲音落地,掐起指訣對著須彌樟一晃,旋即只見一大堆殘骸碎肢稀里嘩啦地掉出來,圍住墨劍層層打轉。
  
  
  曲青石的臉立刻黑了。
  
  
  五金奴才的殘骸現身,墨刻立刻發出一連串哀鳴……真就彷彿多年無法相見、再得音訊時才發現竟已陰陽相隔地骨肉兄弟,劍鳴淒淒,陡現悲涼。
  
  
  除了哀傷之意,墨刻與五金奴才重聚之後,也並不見其他神通,看來是因為劍奴已毀,再無威力了……
  
  
  又過了片刻,只見墨刻一震,刻鳴聲再度清澈嘹喨,五金殘骸之間也都爆起一串亂響,旋即殘骸自行散開,金銀銅鐵錫五金分為五路,分作五個方向激射而去,轉眼消失不見,快得連梁辛都沒來得及去追趕。
  
  
  半空裡,又只刺算孤零零地一柄墨刻。
  
  
  眾人都有些懵了,面面相覷,長春天滿臉遺憾,眉宇間卻掩飾不住地幸災樂禍:「唉呀媽呀,咋走了呢?」
  
  
  瓊環一貫向著曲青石,對長春天口出惡言:「走你妹!」
  
  
  倒是曲青石,雖然略有失望,但又怎抵得上樑老三回來的大歡喜,露出個梁亮笑容:「先殺口袋!」
  
  
  眾人手上加勁,也不再等著墨劍試招,合力把最後兩個口袋打爛。
  
  
  此刻弦子的陣法已經完成,正閉目靜養,鬼道士失去力量,轉眼化作一灘枯骨!
  
  
  強敵逃散,日饞仙宗大獲全勝。唯一略顯不足的是八兩妖僧竟不受老爹蠱力所制,死了。
  
  
  他的藤子頭蓋悄悄生長,直刺入腦。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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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06: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五章 大好時機
  
  







  大戰告捷,眾人也不在牢山多做停留,所有人暫時都隨從大隊,返回西蠻腹地。一路上要照顧傷者,還要戒備再有強敵偷襲,大家都集中精神,並未多說什麼。
  
  
  一直回到西蠻深處,梁辛、大小活佛和留在中土的眾多同伴才湊到一起,屠子指揮手下抬出自釀的美酒,這一次大家可有的是話要講。
  
  
  最先問起當然是梁辛這段時間究竟去了哪了,梁辛正想回答,老蝙蝠忽然伸手指他的鼻子:「你要也和小妖佛一樣,說自己去了仙界,小心我罵你放屁!」
  
  
  眾人哄笑,梁辛卻聽出了老蝙蝠話中的味道……『日饞仙宗』與正道相抗、與賈添為敵,但門下九成九的弟子、高手也都斷滅凡情後的修行中人,就連骸骨老兄篡改中土靈元之事,現在也只有四兄妹、老蝙蝠、大祭酒等寥寥幾人知曉真相。要是把仙界天殘地缺聾啞無聲的事情說出來,日饞門徒恐怕立刻就會變成一群瘋子。
  
  
  由此梁辛也想起了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情——天嬉笑。
  
  
  剛剛得知真相的時候,天嬉笑也曾悲憤欲絕,但過不多久就調整過來,做起事情有板有眼,沒有半分懈怠,絕不是『強顏歡笑』的樣子,這其中的緣由,再見面時倒要仔細詢問。
  
  
  這一來,『仙界』之旅就有了好多不能說的地方。好在剛到仙界、未與楚慈悲長談之前,梁辛等人也曾一度以為是謝甲兒『另類飛仙鬧出的烏龍』,當下就直接把當初的錯誤認識當成真實景象,總算圓圓滿滿地講了下來。
  
  
  至于齊魯楚三兄弟,在梁辛口中也變成『飛昇不成落入另個凡間』,其中齊大死在坤蝶腹中、魯二重返中土、楚三則留守當地……
  
  
  小活佛本來預備了大段說辭,準備去搶梁辛的話頭,沒想到梁磨刀不說實話,這下小活佛也不敢胡亂插話了,氣鼓鼓地坐在一旁。
  
  
  即便如此,眾人也聽得又驚駭又唏噓,而最讓人驚喜的,是梁辛現在的實力。
  
  
  七步強橫,又有天下人間在手,只憑他一人,便能托住整座日饞仙宗了!
  
  
  何況大小活佛歸來,更讓他們實力猛增。
  
  
  日饞的眾多核心人物,也一年多不曾會面,雖然有六位聾啞青衣負責聯絡,但是靠人力傳訊,也只能保證最基本的需要,此刻眾人聚在一起,還有不少事情要說。
  
  
  屠子不用別人發問,直接說起自己這邊的情形,躲在西蠻深處的邪道弟子,昔日重傷都以痊癒,同時天梯法術修煉順利,雖然談不上如何了得,但至少此間的日饞門徒人人都有了自己的天梯。
  
  
  賈添門下的妖僧也曾入境尋找陷落在此的同伴,同時查探長春天、曲青石的下落,不過屠子等人藏得隱蔽,對方始終沒能找到人。
  
  
  「這邊的情形基本還算良好,不過,從一個月前,西蠻的地界裡開始有天門的龜兒現身,最近越發多了。幾次惹上了咱們的禁制,前後丟下了幾十具屍體!」屠子說話的時候,一隻半眼珠子都在冒精光,也不知道他是因為天門越界生氣,還是因為對方死了幾十個人而開心。
  
  
  聽到這裡,跨兩嘿嘿低笑,接過了話題:「天門的龜兒,在苦乃山布好了陣勢,不料咱們都沒了蹤跡,自然不甘心,要到處找一找咯!」
  
  
  曲青石眉毛一挑:「他們的陣勢布好了?仔細說來聽聽。」
  
  
  「能說的,其實也沒多少,」跨兩搖了搖頭:「開始的時候,天門還請山中妖族幫忙,大家一起夷平了幾座荒峰,再之後凡事都由他們自己動手了。前後一年的功夫,又在夷平的山峰位置,堆起來幾座千仞高矮的大丘,具體他們的設計如何,咱們還弄不清楚。」
  
  
  在幾座大丘周圍,天門設下了重重禁制,威力怕是比著他們自家的護山大篆也不遜色,只要有闖入之物,無論人畜鳥獸都一律轟殺,葫蘆老爺倒是說過,它們還有個查探的辦法,但是要再等上一陣才可以。
  
  
  至于天門為了引邪道人物墮入陷阱的誘餌,最初的設計,是借離人谷為破解手帕圈圖而大肆搜索時、引出的『有玲瓏玉匣藏在苦乃山』謠言,但是在中秋之戰裡,天門發現邪道頭子竟然就是離人谷的『三祭酒』,這一來玲瓏匣這道謠言根本就誘惑不動人家,具體現在改成什麼還不清楚。
  
  
  對這些天門伎倆梁辛全不感興趣,倒是跨兩從苦乃山來,被他著實追問了一陣家裡的狀況。在得知老娘、師父、羊角脆一個比一個康健,這才放下心來。
  
  
  等梁辛都問過了家人,曲青石才開口去問跨兩:「天門的陣法已經佈置好了,為何還不發動?」
  
  
  跨兩怪笑:「發動個屁,咱們這一年多都偃旗息鼓,全無蹤跡,他們可吃不準咱們是在中土還是在海外。」不管誘餌是什麼,總得被邪道中人發現才有效,天門多次派人赴西蠻查探,就是要確定邪道人物,是否在中土,否則自己傻乎乎地動用誘餌,結果人家全不知道,真就成『俏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曲青石點頭:「剛剛老三指夕道打得落花流水,咱們也算顯出了行跡,天門的誘餌,也就快扔出來。」
  
  
  聽二哥戰意飽滿,梁辛也來了精神,笑道:「明知陷阱也要去闖一闖?你去我就去!」
  
  
  瓊環立刻大聲贊同,小丫頭青墨服下靈藥,傷勢無礙但力氣還不足,可也跟著有氣無力地附和:「我也要去……」
  
  
  跨兩眉飛色舞,摩拳擦掌:「早該跟龜兒們有個了斷了!」
  
  
  曲青石要去決戰天門,梁辛當然義無反顧的跟一起,但是去歸去,梁辛總覺得這事有些古怪,全不像二哥的作風。要是恨天門,還不如直接去掀山門砸老巢,憑著他們現在的實力、手段,把五大三粗一家一家地砸下來應該也不是不可能,又何必去闖對方精心佈置的大陣仗。
  
  
  曲青石的心情看來的確是好極了,居然學著生苗兄妹的口音,笑著說了句:「急個爪子麼,先看看弦子的情形再說。」
  
  
  休養了這一段,弦子已經勉強醒來,他要徹底調理好真元還需要大把功夫,但是他從鬼道士那裡挖出了重大信息,所以醒來後不敢再度入定,一直坐在遠處,等待梁辛等人召喚。
  
  
  見曲青石向他招手,立刻走上來。老蝙蝠把手一擺,止住了他的行禮:「挑有用的事情說,說完後趕快去入定。」
  
  
  「司天監!」弦子切入正題的速度,讓大夥都吃了一驚,可無論如何,大家的辛苦圖謀、曲青石等人的冒險,總算有了回報,枯木井線索終于顯露!
  
  
  怪井坐落于一個巨大的庭院之內,桑皮逃出庭院後,曾回頭看了一眼,門庭上懸著一塊巨大匾額,上書『司天監』三個大字。
  
  
  弦子在奪力時,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塊匾。
  
  
  一直不曾開口的柳亦立刻追問:「匾額是什麼顏色?」
  
  
  「紅底金字!」弦子篤定回答。
  
  
  柳亦和曲青石對望一眼,彼此點點頭,同時說出了兩個字:「京師!」司天監于大洪境內多處都有理辦分支,但地方機構都是藍底黑字,唯獨京師總監的匾額是紅底金字。
  
  
  司天監本來由麒麟、千煌兩位國師主持,自從鎮山會審、兩個妖僧事敗後,熙宗陛下大為懊惱,頒下聖旨,選址新建『欽時監』,接管司天監所有事物,同時徹查原司天監下大小官員,並且將舊司廢棄不用,算是對修真道做出了一個姿態,同時也算對受國師打擊深重的九龍司一個交代。
  
  
  現在的司天監,早就荒棄了,變成繁榮京師中的一塊荒地。
  
  
  隨即,柳亦忽然哈的一聲笑了出來,跟著問曲青石:「老二,還記不記得,上次你在對付妖僧雷法的時候,那個『雞』的謎題?」
  
  
  這件事是秦孑聽天門同道所說,後來轉告三兄弟的。那一次白頭山上六個不老宗丑娃娃奪力齊青,卻引來妖僧雷法轟殺,當時有指夕高手動用『千里一線』神通追蹤雷法來源,結果被逆襲,臨死前只說勉強說出『雷法來自雞』。
  
  
  這只『雞』著實讓天門高手苦惱了一陣,但在知道枯木井所在後,再去推敲此事,三兄弟恍然大悟,哪是什麼『雞』,那位指夕長老想說的是『京城』、『京師』、『京都』,最終卻連頭個字都沒來得說完。由此京變雞了。
  
  
  謎題成了笑話,一群邪道人物哈哈大笑,其中跨兩兄妹、青墨、小活佛這些好戰之人,臉上又顯出躍躍欲試之意,終于找到了邪井的所在,剩下的事情自然盡快將其搗毀,先除了壓在頭頂的『草木傀儡』這個大患。
  
  
  可曲青石卻還是那句笑話:「急個爪子麼?」
  
  
  柳亦的心思不弱于曲青石,小白臉的顧慮他全能明白,轉頭望向梁辛:「老三,你要對上賈添,勝負怎麼說?」
  
  
  「沒見過賈添真正的手段,不太好說。」梁辛連真兇魔都打過,全不怕這些假神仙,不過回答得還是挺謹慎:「不過,如果再遇到無仙那樣的神仙相,應該是穩贏。」
  
  
  柳亦點點頭:「光能贏還不夠,你有沒有把握在賈添發動邪井前制住他。尤其你今天痛打聞風、擒下八兩,露了實力,讓賈添有了防備。」
  
  
  摧毀邪井勢必要對上賈添,事情不單是梁辛能夠打贏他那麼簡單。關鍵在于賈添很可能會狗急跳牆,見勢不妙就引動邪井。
  
  
  誰知道賈添發動邪井,需要三年時間唱咒施法,還是只需眨眼片刻掐訣一指?
  
  
  而且神仙相的實力參差不齊,他們渡的劫威力小,卻並不代表他們過不了真正的劫,尤其賈添心機深沉,雖然在上一波東渡神仙相中排不上名,但憑著他的手段來看,多半是故意隱藏了實力。
  
  
  如果賈添的實力,與夜乞叉相若的話,摧毀怪井的事情就會麻煩得很。
  
  
  事關重大,梁辛也不敢大包大攬,正想坦言自己沒有把握,忽然福靈心至,想通了二哥先前說的那些,當即就笑了起來:「大哥二哥早都算計好了,我老老實實當打手就成了。」
  
  
  曲青石和柳亦也相顧而笑:「跑出去一年半,回來還沒變笨,難得。」
  
  
  因為要專心點化朝陽、助他悟道飛昇,所以賈添沒來親自對付曲青石等人。雖然不知道這個具體緣由,不過賈添始終不曾現身,憑著柳亦兄弟的心思,也能猜到他肯定是在忙碌著其他重要事。
  
  
  但是牢山一戰,口袋盡毀,要想再對付曲青石等人,就非得賈添親自出手不可了。
  
  
  無論是殺是擒,賈添要對付日饞這一夥核心高手,什麼時機最好?
  
  
  所以曲青石才想要去決戰天門、去闖五大三粗在苦乃山設計的大陣、去認認真真地『墮入』正道苦心經營的陷阱……所為的,就是送給賈添一個擒殺自己人的『好時機』!
  
  
  只要賈添『離開家』,摧毀邪井的事情也就簡單了。
  
  
  賈添雖強,可憑他一個人畢竟算不盡天下,不會知道弦子奪力是為了挖掘鬼道士的記憶,更不會知道現在日饞高手已經得知邪井設立于司天監。
  
  
  曲青石已經算過了,天門設在苦乃山的陣仗絕不會小,但自己這邊有添了大小活佛,又有苦乃山妖族相助,大抵能夠應付下來,留出梁辛專心對付賈添,至少大家在苦乃山的安全應該無虞。
  
  
  而真正讓曲青石有些猶豫的,是去摧毀邪井的人選。
  
  
  這個人要有六步大成的修為,就算賈添『不在家』,邪井附近也會有妖僧守護,不是大宗師,去了也白去;要細數起來,身邊能夠但當此任的:梁辛、自己、長春天、瓊環、大小活佛,青墨也勉強能算一個,人才濟濟,可所有這些人,也早都被賈添看在了眼裡。
  
  
  事情可以想像,苦乃山正邪決戰,賈添未必會第一時間趕來,很可能會派爪牙先來探訪狀況,屆時邪道眾多頂尖高手,只要有一人沒到,就會引起他的警覺。
  
  
  以賈添的心思……曲青石不甘心存僥倖。
  
  
  曲青石把自己的算計從頭到尾細說一遍,最後望向老蝙蝠:「老爹,老叔『出世』還需要多久?」
  
  
  老叔得了浮屠煉化,再得麒麟身外身,從小眼裡出來之後怕不是天下第一高手!憑實力,他是去摧毀邪井的最佳人選,不過風習習的性子太軟,能不能但當重任還未可知,但曲青石實在想不出更合適的人選了。
  
  
  老蝙蝠搖頭:「鬼知道!我等得比你急!」
  
  
  梁辛皺著眉頭,想了一陣,猶豫著說道:「金玉堂的老九……」話沒說完,自己又苦笑著搖頭,閉上了嘴巴,老九雖然不錯,可他畢竟是正道人物,合作的話,實在有太多麻煩。遠的不提,就說眼前的苦乃山正邪決戰,天門人物要是知道他們的打算,最終究竟會和誰去合作,可都不好說!
  
  
  賈添的傀儡邪術確有其事,但是所有的一切全是梁辛等人推測而來,拿不出確鑿證據。在正道眼中,這些都是『妖人的一面之詞』。
  
  
  青墨皺眉眉頭,想了半晌,猶豫著對哥哥道:「或者…我去求求師父,請他老人家出手,幫咱們這……」
  
  
  還不等她說完,老蝙蝠就怪笑著打斷:「憑著老鬼的為人?丫頭你趁早掐斷這個念頭!」
  
  
  青墨不敢頂嘴,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其實師父對我恩重如山,倒是我……」
  
  
  老叔出不來,老九指不上、大司巫絕不會管閒事、葫蘆老爺不會離開苦乃山,三兄弟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合適的人選,無奈之下,柳亦苦笑道:「實在不成,就從咱們之中挑選吧,賈添也未必就那麼機靈,會察覺異常。」
  
  
  曲青石點了點頭,至少現在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這個時候,老蝙蝠忽然咕咕地低聲笑了起來,一群晚輩還道老爹想到了合適人選,盡數神情一振,一起望向他。
  
  
  不料老蝙蝠卻笑道:「提起大司巫,老子想起來一件大事。」說著,伸手指了指柳亦和青墨:「兩個小娃娃情投意合,又提過了親,該辦喜事了!」
  
  
  青墨哎喲一聲,臉蛋通紅,啥也不敢說了,柳亦則吃驚不小,愕然道:「辦喜事?現在?」
  
  
  老蝙蝠理所當然地點頭,向著寶貝徒弟瞪眼道:「梁老三回來了,人齊了,還要等什麼時候?苦乃山打陣前,先把喜事辦了。」說完,他又轉頭望向梁辛等人:「待會說完正事,你們就張羅賀禮去,準備好就護送黑子和丫頭回北荒,讓那個老鬼張羅喜事!」
  
  
  即便早知道老蝙蝠從來都是『想起一齣是一齣』,大夥還是都懵了,愣了半晌之後還是梁辛吶吶開口:「我想先回家看看娘親和師父,再去離人谷探望老叔和小汐……然後再啟程北荒成不?」
  
  
  老蝙蝠慷慨答應:「正好,我跟你一起去苦乃山,找臉婆婆給我做張臉,徒弟結婚我得觀禮!」說完,他想了想,又問道:「柳亦和猴兒谷那群妖精有交情、青墨更算是葫蘆的半個徒弟,他倆結婚,猴子們人不到,禮得倒吧?」
  
  
  梁辛實話實說:「不好說……」
  
  
  -----------------
  
  
  七十年一遇的重感冒,豆子被撂倒了。
  
  
  女豆很著急,天不亮就背上竹簍、帶著飛虎爪,起身去附近的山上採藥,回來後又洗又研又熬又煉,辛苦了很久,終于製成了一盒康泰克,兩盒通宣理肺,兩盒連花清瘟和兩瓶強效枇杷止咳露,為了報答她,我會把這些藥都吃掉。
  
  
  話講,你們在看書的時候,有沒有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嘞~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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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06: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六章 山中老妖
  
  







  梁辛平安歸來,修為進入嫦娥境,成了名副其實的魔頭,大喜。
  
  
  四兄妹、老蝙蝠、長春天、大小活佛、跨兩瓊環……眾人都在,除了老叔主僕三人尚需時日,所有日饞高手列位,大喜。
  
  
  牢山一場惡戰,擊潰賈添門下主力,一年多來,壓得眾人頭頂、讓大家都戰戰兢兢的巨大危險,煙消雲散,大喜。
  
  
  弦子奪力成功,不僅修為激增,跨過六步中階,直接逍遙境大成,同時還不負所望,終于找到了邪井的所在,大喜。
  
  
  老蝙蝠不肯再等,一聲令下,柳亦青墨要結婚,喜上加喜!
  
  
  所有人喜笑顏開,只有柳亦,為了這最後一樁喜事有點心緒複雜。既有歡喜,也有忐忑,當然,還有大把的心虛……婚好結,可『娘家人』實在難惹。大喜轉日,大司巫得知真相後,會不會一伸手就要了他們兩口子的小命,還真不太好說來著。
  
  
  這場喜事,是早在老蝙蝠收柳亦為徒之初就定好的事情,事到如今再無更改,可就算能改,柳亦和青墨也不會去改了,兩人情事,與身份無關吧!
  
  
  商議之後,大家就此散開,長春天與一對準新人先趕赴北荒籌備喜事;曲青石帶著大小活佛,先護送楚慈悲的屍體去青蓮小島,再趕赴京師接父母大人;瓊環、小吊與老蝙蝠、梁辛一路,規劃了下行程,還是先去離人谷,再去苦乃山,隨後趕去北荒;跨兩則自己一人,先趕回苦乃山,一來準備著接應梁辛進山事宜,二則托請臉婆婆,多做幾張面具。
  
  
  在趕往離人谷的路上,梁辛兜了個小小的圈子,深入蜀藏去探望東籬和歡喜。
  
  
  被困在繭子之內永無出頭之日,可老先生與小和尚兩人,一個飽經世故,骨性雖狂但內心平靜;一個經歷巨變,天資聰慧且頗有慧根,都不是自哀自怨的人,由此也全不見有什麼沮喪。特別是東籬冤枉過歡喜後心中愧疚,更著意對他友善,兩人的日子雖然無聊,但是也能苦中作樂。
  
  
  梁辛到時,東籬正在給歡喜講自己的經歷,老頭兒做過幾百年的臥底,又遊學數十載,肚子裡的東西講上十年都不會有重複,小和尚聽得津津有味……
  
  
  從蜀藏離開,去往離人谷的路上,梁辛有些不開心來著,當一老一小聽自己說過如何返回中土的經歷後,兩人明亮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歡喜一言不發,默默坐回了原處。
  
  
  東籬則對梁辛笑著點點頭:「不管怎麼說,能回來是好事。」跟著還想囑咐些什麼,可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除了完成梁一二遺志,宣葆炯最大的心願就是護好這個『故人之後』,給他一份平安康健的好生活,可現在看看,昔年那個開飯館的普通小子,現在成了一方尊主,無論是自身修為還是麾下高手,都超過梁一二當年……
  
  
  老友的志願,自有後人承擔;後人的安危,何須自己操心?東籬先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嘆,而被困于此間,更讓老先生明明白白地升起了一份『英雄遲暮』的唏噓,對梁辛擺了擺手,回到了小和尚身旁:「剛才的故事,講到哪裡了……」
  
  
  -------------------
  
  
  趕到離人谷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時分了,仲夏之際陽光燦燦,更顯得谷中生機勃勃。因為星魂被老蝙蝠帶走了,谷中的三個人無法練功,各自『忙碌』著:鄭小道拉著宋紅袍,手腳不停口水橫飛,不知道說些什麼;宋矮子則滿臉不耐煩,也不搭理對方,也不知從哪弄來的燃料染缸,專心致志地染著一件大紅袍。
  
  
  小汐則將一張書案搬到小境中,素手執筆、平端皓腕,正認認真真地在紙上寫著什麼。時而筆走龍蛇一氣呵成、時而一筆一劃仔細雕琢,有風掠過,捲著手旁那一疊寫過的字稿嘩嘩輕響,也蕩起小汐的幾根長發輕輕飄搖。
  
  
  另外火狸鼠也在離人谷,坐在小境的角落裡,手裡捏著一把小刀,全神貫注,在一塊鵝卵石上雕刻著古怪紋路。
  
  
  乍見老蝙蝠等人歸來,幾個人臉上一喜,站起身來,可還沒等開口,又見到緊跟在老爹身旁的梁辛,一下子又都愣住了。
  
  
  『啪』的一聲輕響,小汐手中的筆落到了桌子上,墨汁濺起,落在白色的袖子上,顯出了幾分肆意、幾分突兀、幾分快活!
  
  
  鄭小道反應最快,略略愣神之後就笑出了聲,搶上兩步伸手猛拍梁辛的肩膀:「梁磨刀,去哪了!」
  
  
  宋紅袍也附和:「是啊,去哪了?」矮子的聲音總是那麼陰毒狠辣,彷彿梁辛要不解釋清楚,就會被他抽筋扒皮似的。
  
  
  長長睫毛在抖,不遠處的那個梁磨刀,突然變得模糊了起來。在眼淚掉下來前,小汐就已經轉過了身子:「先去看望老叔吧,他老人家對你掛記得很,我等著、等一會……」說著,少女快步走開了。
  
  
  除了一處停斷,小汐的聲音平靜的很,可就連火狸鼠都能聽出來,她用了最大力氣,才抹去了這幾個字中抽泣。
  
  
  小汐轉眼消失在這座小境中,梁辛走上兩步,來到書案前看她的字,每張紙上都寫兩字:日饞。
  
  
  各種各樣的『日饞』,有的漂亮,有的威風,有的力透紙背大開大闔,有的字跡輕柔飄飄欲起……梁辛都差點忘記了,白衣少女的願望,他答應過的。
  
  
  鄭小道抱著裝滿小骷髏的盒子湊過來:「怎地,追女娃去,還是下小眼去?」說著,晃了晃盒子,嘩啦啦的怪響。
  
  
  梁辛揮手將字稿收進須彌樟,吸了口氣,應道:「先看老叔。」
  
  
  下到小眼中的,只有梁辛、老蝙蝠和小吊三人。只可惜,老叔不知道梁辛回來了。煉化身外身已經到了關鍵時刻,老叔正在按照邪術功法『溫養元神』,以求待麒麟身煉化成功後能夠順利『穿梭、換身』。養神時五聽俱滅,全然不為外物所動。
  
  
  小眼中最醒目之物,莫過于蒙在紅布下的三座『身外身』,只看輪廓,其中一具差不多有二十丈之巨,著實宏偉,不用說這個是給老叔了,另外兩具就小的多了,比著張桌子也不見得更大。在邪術大功告成之前,這層紅布還揭不得。
  
  
  梁辛坐到風習習身旁,也不管老叔能不能聽到,時而傻笑,時而咬牙,把自己這一年多的經歷都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老叔的神情始終不曾有半分變化,倒是浮屠聽得一驚一乍,大是過癮……
  
  
  等梁辛重返離人谷時,小汐已經回來了,白衣長裙,含笑而立,眼睛清清澈澈,就站在不遠處。
  
  
  小汐的臉上,薄薄塗了些脂粉,由此再看不出她流淚過的痕跡。
  
  
  其他人互相招呼著,全都去忙些不相干的事情去了,眨眨眼就不見了影子,偌大一座離人谷中,彷彿就只剩下兩個人了。
  
  
  梁辛心裡癢癢的,一時間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想了又想,莫名其妙地說出了兩個字:「包場。」
  
  
  小汐略顯納悶,微微歪起了腦袋。
  
  
  「銅川時,有一座大戲院,票價不菲卻也場場滿座,一票難求。青墨也想去聽戲,我咬牙又咬牙……咳,不提咬牙的事。一天我總算帶著青墨去了,結果卻沒有票賣,不光那一天,而是連續十天不賣票。一打聽才知道,有個富商公子,為討美人歡心,包下了整座戲院,一連十天。」
  
  
  梁辛和小汐並肩而行,隨口說笑:「現在想想,那小子比我差遠了,他包的不過是是個戲園子,咱們包下的卻是八大天門之一、離人谷。」
  
  
  小汐想搭腔,但是仔細琢磨,梁辛說得完全是兩回事,根本沒法往一起去比,乾脆就算是胡話,沒法接茬。白衣少女笑了,乾脆轉開了話題:「去了哪裡?」
  
  
  「仙界!」
  
  
  撲哧,小汐終于笑出了聲音,好看得很。
  
  
  兩個人並肩而行,梁辛不住口地說著自己的經歷,他這一趟飛仙之旅太過玄奇,其間更涉及了遠古時的奇人奇事,任誰都會被他的故事吸引,小汐當然也不例外,時而驚訝時而蹙眉,但無論表情如何,眸子裡那份清透、明亮總不會變,目光也自始至終注視著梁辛,有時候兩人的目光相遇,小汐總會報以微笑,隨後悄然轉開眼波。
  
  
  等梁辛轉回頭後,她又會再度注視。
  
  
  走了一陣,梁辛忽然察覺了一件事……小汐不對勁。或者說,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白衣少女殺手出身,自從梁辛認識她那天起,無論大敵當前還是閒暇說笑;無論是睚眥手尚在時、還是勁力星魂奪走之後,無時無刻始終她都會保持著一份警惕。
  
  
  這是從骨子裡散出的態度,與面對誰、又或處于什麼樣的情勢下無關。
  
  
  可現在,她卻放鬆了,真正的放鬆了。雙手負在背後,腳步雖慢、雖穩,卻全無節奏可言,還有雙肩……當梁辛說到有趣處的時候,小汐會笑出聲音,甚至還會全不成體統的晃著膀子走上那麼一會。
  
  
  每個人高興的時候都會如此吧。
  
  
  放鬆的小汐,閒散的小汐,開心的小汐。
  
  
  說起柳亦和青墨的喜事,梁辛更是眉飛色舞:「聽說草原的習俗,不喝得滿地亂爬就不算盡興,正好你好酒量,這一場得喝出咱們中土的威風!」
  
  
  小汐的眼睛悄然一亮,卻又搖了搖頭:「我不喝酒了。」
  
  
  梁辛大手一揮:「大哥的喜事不一樣,開心酒,不醉人的。」他的手落下時,掌心中鑽進來另一隻小手,柔軟、指尖微涼。
  
  
  小汐從不會去矯情什麼,想了想之後,笑道:「那好,爭取讓他們爬,我不爬。」
  
  
  梁辛笑得更開心:「萬一要爬,我肯定爬你旁邊!」
  
  
  說說笑笑,真正的半日清寧,路過昔日木妖棲身的小境時,小汐拉著梁辛跑了進去,片刻後再出來,兩小手中各多出了一隻椰子,正用麥管吸溜吸溜的嘬著……這種水果只產于東南沿海,不過木妖精通天下木行,在他的小境裡,就有三棵又高又直的椰子樹。
  
  
  日饞在離人谷中的設計,除了老叔、星陣之外,還有另一樁尤其重要的事情:還原玲瓏玉匣中的乾枯人頭。
  
  
  與老叔主僕三人的身外身一樣,養下玉匣人頭的泥胎也被蒙以紅布,邪術大成時紅布會自行散碎,在此之間決不能擅自揭開,現在時候未到,要一睹人頭真容,還要耐心等待。
  
  
  另外,這一陣子裡,火狸鼠對如何破解長舌也有了些新的想法,不過石頭不在,說什麼都是白搭,他也沒仔細去解釋給梁辛聽。
  
  
  離人谷中的探望告一段落,梁辛等人再度啟程,直奔苦乃山而去,這次他們的人數多了不少,小汐、鄭小道、宋紅袍、火狸鼠四人也跟著他們同路,柳亦的喜酒,大家都想去湊個熱鬧……
  
  
  天門正道在苦乃山經營大陣,更在大山四周廣佈眼線,但是有跨兩與妖族接應,眾人沒怎麼費勁就進入山內。
  
  
  來到猴兒谷外,梁辛忽然咦了一聲。篆刻著『火尾天猿德藝雙馨』的赑屃神碑前,大妖看守銅頭不在,換成個沒尾巴的小天猿,手裡捏著根樹枝子,正煞有介事地左顧右盼……羊角脆神情肅穆,不管是邪魔還是小賊統統望而卻步。
  
  
  梁辛納悶出聲,立刻引來了滿心警惕的羊角脆察覺,手中樹枝高舉,滿臉凶相地張望過來,別看是小猴子、細樹枝,擺出的卻是一副標準地韋陀高舉降魔杵的姿勢。
  
  
  而下一刻,韋陀老爺哇呀怪叫一聲,一把把自己的降魔杵扔到屁股後面,喳喳歡呼著,直衝梁磨刀。
  
  
  羊角脆的尾巴始終沒能再長出來,平時加以留意,奔跑跳躍全不受障礙,可現在心情激動,甫一開跑就把自己摔成了個滾地葫蘆,梁辛趕忙掠過去把小猴子抱起來。
  
  
  羊角脆輕車熟路,抓住梁辛的肩膀一翻,騎到了主人脖子上,兩隻爪子箍住梁辛的腦門,說什麼也不肯鬆開了。
  
  
  跟著小汐上前,翻手亮出了個脆瓜,這可給羊角脆出了個大難題,心眼裡一百個想把脆瓜抓進手裡,可又實在捨不得此刻懷中的那顆腦袋……
  
  
  梁辛哈哈大笑,對小汐道:「把脆瓜放我頭頂上就好。」
  
  
  頭頂上的脆瓜,就在小猴子的眼前,憑著梁辛現在的身法,就是來一群大宗師打他,也能保住脆瓜不掉。
  
  
  屁股騎著個主人,眼前擺著個脆瓜,羊角脆歡喜同時,還不忘自己要守衛赑屃神碑的大責任,左右踅摸了一陣,又可憐巴巴地望向了和它同在草原時混得挺好的鄭小道。
  
  
  鄭小道啼笑皆非,可一想自己進不進猴兒谷都無所謂,乾脆哈哈一笑:「成,我替你守著大龜!」
  
  
  羊角脆居然還沒忙活完,大喜之餘,又望向小汐,跟著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跟前的脆瓜,又指了指鄭小道,大有『你也賞他一個唄』之意。
  
  
  小汐會意,又從兜裡摸出了只脆瓜拋給鄭小道,輕聲笑道:「不讓你白守,這個算是羊角脆送你的,去吧。」
  
  
  羊角脆總算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心滿意足,又開始催促著梁辛趕快進谷去拜見長輩。
  
  
  接下來便是一番熱鬧,見過丑娘、見過師父,與梁老三關係親近的大小妖猿也都圍上來不散……久別重逢無恙歸來,這其中的辛酸和歡喜也實在不用多說了,幸好,總算是個大團圓,大喜事,所以丑娘的眼淚,也是甜的。
  
  
  直到子夜時分,丑娘終于耐不住悲喜後的疲憊,沉沉睡去了,梁辛悄然退出小屋,又去見過師父。
  
  
  不料在谷中轉了一大圈,也不見葫蘆老爺的影子,最後樑辛還是在赑屃神碑前,找到了不放心別人、一定要親自守夜的師父。
  
  
  梁辛略帶好奇:「銅頭呢?家裡又來親戚了?」說著,從須彌樟裡取出個椰子,敲開殼插上麥管遞給師父。
  
  
  葫蘆嘬了兩口才應道:「銅頭去探天門的陣法了,這幾天沒工夫守神碑。」銅頭不在的時候,白天就有其他天猿輪流站崗,晚上則是葫蘆老爺親自值夜,嚴防死守,以保神碑無恙,梁辛白天到時正好羊角脆『當班』。
  
  
  梁磨刀更是奇怪了:「它去探陣?」天門陣法有重重禁制相護,就連葫蘆都無法潛入,何況修為差上一大截的銅頭。
  
  
  葫蘆點了點頭:「它不是自己去的,請了幫手來。」
  
  
  苦乃山中不止大妖小妖,還有幾頭早已結廬閉關、不問外物的老妖,其中便有一頭精怪,本來不是山裡的土著,但後來得罪了厲害仇家,也記不清在幾千年前,逃進了這片中土最廣博連綿的山中。
  
  
  逃難進來的是個土行巨孽,又得了大山庇護,仇家來找過幾次都沒能捉到他,也就不了了之了。
  
  
  據說那個『仇家』行事狠辣,睚眥必報,來避難的精怪不敢離山半步,乾脆就留在了此處頤養天年,現在已經耄耋垂老了。
  
  
  「咱們天猿這一族,不怎麼喜歡外來的傢伙,所以和那頭逃難的精怪沒打交道,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葫蘆又用力一嘬,手中的椰子空了:「不過銅頭的祖上,倒和他混得挺熟,銅頭前幾天算計著,那頭精怪差不多是時候睡醒一覺了,就跑去請他幫忙,畢竟,『破土』是土行大妖,能悄然潛入天門的陣法也說不定。」
  
  
  「破土?」
  
  
  葫蘆點了點頭:「他的名字叫破土,是頭穿山甲修煉成的精怪,修為麼…六步大成總是有的。」
  
  
  能偷著探一探天門法陣,這倒是個好消息,梁辛開心之餘,又純粹是有些好奇的追問:「破土六步大成,還一輩子躲在山裡不敢出去……那他的仇家,豈不是該飛昇的神仙了?」
  
  
  葫蘆聳了聳肩膀:「不曉得,只聽說是頭貓妖來著……」
  
  
  梁辛一行人來到苦乃山,並不會急著啟程,還要等臉婆婆製作幾張新面具,以供老蝙蝠去北荒參加婚禮之用。正好趁著這段時間,梁辛也多陪陪老娘和師父。
  
  
  不過,在第三天梁辛就『消失』不見了。等到第七天傍晚,梁辛還沒回來,但是大妖銅頭興高采烈的回到了猴兒谷……
  
  
  在銅頭的肩膀上,還背上一個碩大的麻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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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06: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七章 人頭大丘
  
  







  苦乃山的妖怪,人人練就一副『煞有其事』的好本領,銅頭更是如此,明明腰間繫著乾坤袋,他卻不肯用,非要抗著一個大麻包,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他這一趟探陣大有所獲。
  
  
  給他幫忙的那個穿山甲大妖不喜應酬,並未跟來猴兒谷,回到自己的洞府睡覺去了。
  
  
  眾人立刻把銅頭迎入山谷,待坐定後,銅頭飽吸一口氣,指手畫腳唾沫橫飛,說起自己此行如何驚心動魄、凶險詭異,結果被葫蘆老爺兩句話逼出了真相,他就是個把風的,一直在外面等著,從頭到尾都是那位土行大妖在忙活……
  
  
  葫蘆滿臉不耐煩:「探出什麼來了,趕緊說。」
  
  
  銅頭訕訕地笑了幾聲,總算把肩膀上的麻袋卸了下來,雙手輕輕一抖,麻袋中的東西滾落一地:
  
  
  一顆一顆,儘是人頭骷髏。
  
  
  整整一個麻袋的骷髏頭。人頭上的皮肉早都腐爛殆盡,只剩下森然白骨。小汐青衣出身,毫不嫌腌臢,隨手撿起兩枚仔細觀察,仔細端詳一陣,又換過另外兩枚……
  
  
  銅頭刻意壓低了聲音,弄出幾分不倫不類的神秘感:「那幾座大丘,已經一一探頭,每座都一樣,只在外面有層土皮,裡面密密麻麻,全都是這種人頭骷髏。」
  
  
  天門先平山,後立丘,而這些新立起來的大丘,乾脆就是一座座『人頭』山。每座大丘都有千仞雄偉,幾座加在一起,怕不要數百上千萬的顆人頭才能填起!
  
  
  鄭小道的眼皮直跳:「天門這次要動用邪法了麼…邪法倒還罷了,為了施術,就要攢齊百萬千萬的性命……」
  
  
  話沒說完,小汐就搖頭打斷:「人頭是天門收集的不錯,卻未必是他們砍下的。」
  
  
  每一隻都面目猙獰,脖頸處斷頭平滑,應該都是被利刃砍斷的。不過,所有的骷髏都已石化,死了最少也有數千年之久,這些亡人,應該比著天門還要更年長些。
  
  
  一邊說著,小汐一邊擺弄著骷髏,不過能找到的信息也僅此而已。
  
  
  眾人能確定的也僅是天門這次施展的法術,多半是喪門手段,老蝙蝠懶得再琢磨什麼,乾脆把手一揮:「既知是喪門的法術,剩下的也就不用咱們瞎猜了,等到了草原上,去問問那伙子巫士就是了。」
  
  
  說過此事,銅頭看了看左右,又納悶道:「梁磨刀呢?他沒跟你們一起來?」
  
  
  葫蘆老爺隨口應道:「他去大眼了,殺神仙相。」
  
  
  當初不去動那些神仙相,是因為他們實在太強,身體結實到難以想像,憑著日饞這些高手的力量,根本動不了人家。而現在梁辛跨入嫦娥境,哪還會再留下這些禍端。
  
  
  不殺大眼中的神仙相,就不能殺賈添,這個道理再淺顯不過,『法隨身滅』,賈添一死,被困住的神仙相大軍立刻就會甦醒,到那時也不用再等『浩劫東來』了。
  
  
  鄭小道見梁辛不再,只道他去辦正經事,所以一直也沒多問,沒想到他居然是進入大眼去剷除禍根,愣了愣之後,神情略顯複雜:「這些神仙相,從未和咱們為敵,以梁磨刀的性子…他下得去手?」
  
  
  老蝙蝠冷曬:「梁老三的性子,比你想得兇狠得多。」
  
  
  正經事幾句話就說完了,葫蘆老爺不看別人,就直勾勾地盯著銅頭,後者不和葫蘆的目光接觸,左顧右盼、和其他人沒話找話,堅持了好一會,終于還是坐不住了,站起來對老蝙蝠等人嘿嘿笑道:「你們坐,我去守神碑……」
  
  
  隨後幾天裡,小汐除了陪丑娘,就是在水潭便哄羊角脆玩,等著心上人歸來。大約在梁辛進入大眼後的第十天傍晚,平靜的水潭忽然變得渾濁起來,一層層漣漪滾蕩不休,旋即一抹血色輕飄飄地浮上水面。小汐大吃一驚,縱聲示警的同時,身子一飄縱向水潭,不料她尚未入水,梁辛就從潭中躍起,在半空裡伸手一抄起,攬住白衣少女,一起回到了岸上。
  
  
  見他無恙歸來,小汐面色一喜,但是又見他衣衫開裂,歡喜立刻變成了關心。
  
  
  梁辛笑道:「放心,血是神仙相的,我沒事,就是衣衫破了。」
  
  
  無論歡喜還是關係,都一閃即滅。比起以前,小汐已經活潑了許多,但是總還不太習慣,把自己的情緒過多流露,聞言後輕輕一笑:「我幫你縫補。」
  
  
  五個字,小汐說得有些底氣不足,她不會縫補衣裳……小汐有些苦惱的搖了搖頭,實在有太多東西要學了。
  
  
  跟著少女又問道:「怎麼了,有麻煩?」
  
  
  「比想的麻煩,這趟下去才殺了三個。」梁辛放下小汐,開始抖落著身上、發中的水珠,濺了羊角脆一身,小猴子也立刻甩頭甩腰甩屁股,跟著主人一起抖落水珠。
  
  
  擊殺神仙相,遠比梁辛想像中更複雜。
  
  
  大眼中時間飛快,其中一天人間六年,敞開了往大出算,就當他們被困了『六十萬年』,在大眼中也僅僅是『十萬天』,算下來,不過才三百多年。這點時間對神仙相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所以大眼中這群怪物雖然被幻術擒住,但身體和修為都還處在最鼎盛時期。
  
  
  梁辛下去殺『人』,第一個異常順利,但是再殺第二個時,劇痛中,竟讓對方從幻術中醒來,立刻催動天道反擊。
  
  
  論實力,梁辛要比著對方強得多,可麻煩的是大眼位置特殊,不能大動干戈,否則中土都會『大地震』,所幸敵人的天道也不算動靜太大,梁辛盡能控制得住,費了些手腳,總算成功將其誅殺。
  
  
  小汐略略皺眉:「天下人間呢?你沒用魔功?」
  
  
  梁辛尚未回答,聞訊趕來的老蝙蝠就從背後搭腔:「是我叮囑的,讓梁老三在大眼中儘量莫動魔功。」
  
  
  與小眼不同,大眼是被魯執以大手段強行開闢的,它是一處假穴,時間扭曲的原理誰都不清楚,如果在其中貿然動用另一道改變時間的神通,說不定真會引出什麼可怕後果
  
  
  跟著老蝙蝠問梁辛:「大眼中不好動手,你沒試著把神仙相弄出來再殺?」
  
  
  「試了,不好弄!」梁辛苦笑搖頭。
  
  
  老蝙蝠怪眼一翻:「不好弄?啥意思?」
  
  
  大眼下的幻術頗為神奇,那些神仙相併非木雕泥塑,他們在『專心吃飯』,本能上抗拒外力,梁辛去拉他們,他們會在迷茫中拚命反抗。
  
  
  梁辛大費周章,總算弄上來了一個,可讓他更沒想到的是,幻術本身居然也和大眼有關,他拉著個奮力掙扎的神仙相,才一離開三層織錦的範圍,對方立刻清醒了,二話不說直接出手想要擊殺梁辛。
  
  
  剛才的水潭波蕩就是兩人在水下動手。
  
  
  撈上來很難,更麻煩的是大眼時間異常,這一『撈』最快也得兩三天的功夫,而且就算弄出來,還有一場『神仙之戰』要打,即便強如梁辛,也休想在一朝一夕內把千多個神仙相盡數誅滅。幾個人就站在水潭旁邊,商議一陣,也實在想不出太好的辦法……
  
  
  這個時候,跨兩喜滋滋地來到梁辛等人身旁,笑著說道:「曲青石接了親家老頭,已經到草原了,剛剛傳了消息過來,大司巫同意了小兩口的婚事,佳期定在九月初九。」
  
  
  牢山一戰擊潰賈添主力,日饞高手不用再低調躲藏,便又重新啟用了聯絡用的法器。
  
  
  梁辛笑了起來,九月初九,是個好日子。
  
  
  大喜之日距現在還有一個多月,梁辛離家久了,剛好趁著這段時間多在家裡陪陪老娘。
  
  
  另外,臉婆婆的傷勢已然痊癒,她能好得這麼快,也是『日饞高手』賜藥,老太婆雖然孤僻,但也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所以對做臉的事情也都痛快答應。
  
  
  這次日饞眾人的要求不高,不需要惟妙惟肖,只要能隱去真實模樣就好,也不用維持太長時間,臉婆婆手上本來就有幾件存活,不需要從頭製作,只稍加煉化便好,完全能趕得上佳期。
  
  
  和老娘、小汐一起扯扯閒話、聽葫蘆師父掉書袋、帶著羊角脆四處瘋跑,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梁辛天天沒事,但天天都忙得不亦樂乎……
  
  
  唯一的麻煩就是小吊,浮屠挺喜歡這個娃娃,可是也不願意讓他總在小眼中待著,便讓老蝙蝠把他再次帶出來,去草原上湊熱鬧。小吊太容易『被倒霉找』,時時刻刻都要小心照看著,這個事梁辛等人全都做不來,小汐也不行,只有丑娘還能勉強為之。
  
  
  這其間天嬉笑傳訊回來,並未太仔細說什麼,只提到他在蠻人中發現了些事情,請梁辛在給他些時間,容他追查下去。眼前並無戰事,何況天嬉笑的修為雖高,但是在日饞中還真排不上他,梁辛托請跨兩幫忙施法傳訊,同意了天嬉笑的請求,要他多加小心,有事隨時喊人。
  
  
  猴兒谷裡每天都會亂鬨哄的,但不管如何吵鬧不堪,那份祥和是永遠不會變的。不過谷外,苦乃山卻漸漸喧囂了起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山裡出現了人間修士,這些人大都是附近的散修和小門宗,並不是天門中人,或獨自而行,或成群結果,在山中來迴游走,好像在尋找著什麼。
  
  
  修士越來越多,等到八月下旬,苦乃山中已經隨處可見修士身影,這個時候如果不小心碰破了鼻子,仰頭止血的空子裡,肯定能見到空中會有馭劍而過的仙家身影。
  
  
  不用去刻意探聽,梁辛也能明白,是天門散出去了風聲,『苦乃山將有天材地寶現世』,引得天下修士趨之若鶩,天材地寶這四個字實在不輕,來一趟就算沾不到好處,至少也能開開眼界。
  
  
  散些風聲出去,也不過是造個聲勢,真正的誘餌天門還沒放出來,但是不管怎麼說,在牢山一場惡戰、日饞高手盡數現身之後,天門終于有了反應,準備發動他們苦心經營的人頭大丘了。
  
  
  進山的修士多了,就難免惹到妖族,最近這幾天裡已經發生過幾次衝突。對此五道三俗的高手不聞不問。天門不插手,那些小門宗如何是苦乃山妖族的對手,惹上了山裡的妖怪,也只有自認倒霉的份。
  
  
  葫蘆老爺給山中的諸位大妖傳下話:該打就打,不用留手,要幫忙就扯脖子喊一聲……
  
  
  梁辛才懶得理會這些事情,與天門決戰是早已商量好的事情,現在全不用去費心琢磨,等喝過柳亦和青墨的喜酒之後,五大三粗千年的威風也就該到頭了。
  
  
  這天已經到了八月三十,梁辛正坐在赑屃背上,和銅頭隨口閒扯,感覺周身毛孔都微微一緊,警兆之下,立刻翻身躍起,凝視前方。
  
  
  自此山裡進來修士,猴兒谷外十里之地,都有大天猿把守,外人絕難靠近。
  
  
  銅頭仍毫無察覺,見梁辛的樣子,滿心納悶地眨眨眼睛:「被蛇咬了?」
  
  
  梁辛忽然笑了起來,臉上的戒備之意盡去,換而由衷開心,笑道:「不許藏了,統統出來!」
  
  
  仙界的煉化,提高的不單純是身體感知,而是五聽俱強,在剛剛察覺到異常之後,梁辛便聽到一陣幾乎細不可聞、但卻再熟悉不過的鈴聲。
  
  
  隨著梁辛的笑聲,猴兒谷前的空地上,空氣倏地抖動了起來,旋即在『啵』的一聲輕響中,一大群巨大的怪物突兀現身。
  
  
  數百頭巨大的蜥蜴,每一隻的體型,都比著犀牛還要大上幾倍!
  
  
  稍顯可笑的是,大蜥蜴的嘴巴裡,都銜著一片芭蕉似的巨大葉子,這是大祭酒煉化出的『障目一葉』,要是沒有這道法術,這麼大的陣仗又哪能悄然進入猴兒谷。
  
  
  銅頭老爺乍見大群怪獸,吃驚下全身長毛都乍了起來,怪叫一聲就要出手,梁辛剛忙把他拉住:「自己人,都是親戚。」
  
  
  在為首的三頭蜥蜴上,正端坐著三個娃娃:大毛、小毛,還有離人谷二祭酒、梁磨刀的老熟人,屠蘇。
  
  
  三個娃娃同時從坐騎上跳下來,圍住梁辛著實親熱,大毛小毛都不會說話,依依呀呀比劃個不停,時不時還要伸手撥開臉上的長毛,把傻乎乎地笑容露給梁辛看,屠蘇笑嘻嘻地說道:「前陣子曲二爺送楚菩薩去島上,跟咱們聊了一陣,二爺的意思,雖然和天門決戰的真意,是為了引賈添離開怪井,可決戰畢竟是決戰,總要趁著這個機會,把那五大二粗真正打服了,現在這些大蜥蜴都泡好了大糞,脫胎換骨,是打架的好幫手,大家姐便著我護送著過來。」
  
  
  梁辛大喜,又向後張望了下,問道:「大祭酒呢?她怎麼沒來?」
  
  
  屠蘇的小臉上顯出些沮喪,搖了搖頭。大祭酒秦孑修仙夢碎,對諸事都不怎麼關心,就連柳亦和青墨的喜酒都推辭掉了,引巨蜥前往猴兒谷的重任,也交給了小娃娃去辦。
  
  
  梁辛暗暗嘆了一聲,不再多問,笑著把大手一揮:「隨我進山谷,進去再說!」
  
  
  小毛搖動金鈴,巨蜥盡數起身,浩浩蕩蕩進入猴兒谷。旋即,猴兒谷中寂靜無聲!正滿世界瘋跑亂跳的大猿小猿盡數和銅頭老爺一樣,甫一見到大群醜陋怪物,猛地瞪起圓溜溜的眸子,一身漂亮絨毛全都乍起來了。旋即,幾頭大猿還道是外來妖怪搶地盤,引聲怒嘯,氣勢洶洶地就要過來打架,梁辛趕緊攔了上去……
  
  
  等解釋明白之後,猴兒谷中也就炸了窩,天猿們像搶蘋果似的衝向巨蜥,爬上爬下,你騎一騎我也騎一騎,幸好巨蜥性子木訥,鈴鐺不響便不會傷人,否則早就惹出大禍了。
  
  
  大毛小毛本來就帶了天猿血脈,與這裡的猴子算是半個親戚,見面下自然而然就覺得熟悉,天猿對生人一般都活撕了事,不過對兩個小『尾巴蠻』倒親熱得緊。
  
  
  等都安頓好了,梁辛才仔細打量這些巨蜥,頭上的骨瘤已經消失不見,變成了一隻四尺有餘的紫色長角,在陽光下氤氳著映出一層層炫目光暈;沿著它們的脊背,從脖頸到尾巴,也生出一道純金色的鱗片紋路。
  
  
  單看外形,變化並不算什麼,但巨蜥周身瀰漫的氣勢卻完全變了個樣子,否則又怎會把大妖銅頭都驚得乍毛。
  
  
  屠蘇眉飛色舞,彷彿這些巨蜥都是他出手鍊化的似的,對梁辛道:「巨蜥裡,有九頭最大的,單打獨鬥,就連大家姐都只有退讓的份,剩下的那些稍遜,不過隨便拉出去一隻,給小門宗做個鎮山神獸也戳戳有餘了!」說完,又壓低了聲音,努力做出一份神神秘秘的樣子:「另外,還有三頭蜥蜴,說什麼也不肯從大糞池裡爬出來,說不定是得了機緣,等出來的時候,不定會凶成什麼樣子!」
  
  
  骨瘤蜥原來就戰力驚人,現在變成了骨角蜥,也就更不得了了,梁辛眉花眼笑,巨蜥能打自然是好事,但是打從心眼裡說,梁辛最喜歡它們的原因卻是:威風、排場、有面子……
  
  
  和屠蘇說話時,天猿之中騷亂又起,猴子們全都離開了蜥蜴,一股腦圍住首領葫蘆,手舞足蹈怪叫個不休,葫蘆老爺面色篤定,隨手點選,被他選出的天猿樂不可支,沒被選到的那些更急不可耐,恨不得把臉直接戳到妖王的手指頭上去。
  
  
  梁辛看了一會,這才恍然大悟,葫蘆老爺是在給巨蜥選『騎士』呢。
  
  
  猴兒谷中亂成了一片,小汐也跟著一起開心,站在梁磨刀身旁,小臉上笑容滿滿,不經意間手上一暖,低頭看,梁辛目不斜視,嘴裡和屠蘇說笑,可手悄悄摸摸地伸了過來,牽住了她。
  
  
  可不久之後,梁辛的身體忽然一顫,抬頭向著東南方向望去,神情裡帶了幾分疑惑……而短短半盞茶功夫,疑惑不再,梁辛的臉色變得鐵青,目光之中儘是濃濃的怒色!
  
  
  梁辛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東南遠處成形——暴虐、強烈,彷彿大海上突然成形的風暴,但它的威力,要遠比風暴強上千萬倍。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在遇到老實和尚之後,他曾感受過一次。
  
  
  東南方向,正由天劫成形,有人渡劫!
  
  
  ------------
  
  
  天劫之威何其浩蕩,不止梁辛一人,包括猴兒谷在內,整座苦乃山的修士高手都被其驚動,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凝住身形,舉目望向東南……左游真人也不例外。
  
  
  左游是個散修,在修真道上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不久前收到風聲,也帶了幾個弟子趕來苦乃山碰運氣,而東南方有人渡劫,讓他心裡頗為躊躇,既想趕去觀摩一番,又怕錯過了苦乃山中的寶貝,正猶豫的時候,遽然一道罡風從遠處捲來,快速絕倫擦過他麼身旁。
  
  
  左游只被罡風邊緣掃中,就覺得半邊身子如遭雷擊,哇呀怪叫著摔出了十餘丈遠,勉強再抬頭望去,只見那道罡風中裹著一個人影,也不用法術飛天,就那麼狂奔縱躍著,向著天劫方向疾馳而去,眨眼就消失不見!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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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06: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五八章 動物兇猛
  
  







  東南方天劫顯現,梁辛對同伴留下了句:「你們留下,我過去!」便急衝而去,趕赴天劫之處。
  
  
  中秋之戰後,梁辛等人破解了張老狗從鎮山送出的『夢裡南軻』,由此得知朝陽是生具慧根之人,賈添會在『浩劫東來』之前,讓他渡劫飛昇。
  
  
  梁辛不知道該去哪裡找朝陽,所以他一直在等著『天劫』!
  
  
  梁辛現在還不會飛,近路遠路都靠跑的,不過憑他現在的修為,躍千仞高山只需要幾次飛縱,渡百里大湖只留下一串漣漪,發力狂奔下,比起中土頂尖高手疾飛也毫不遜色。
  
  
  一路急行,在天劫開始五個時辰之後,梁辛終于遠遠地望見了天角處那一片璀璨卻狂猛的雷暴,天劫所在,正是梁辛的成名之地:京郊,鎮山,浩蕩台。
  
  
  獨木井在京城,天劫在京郊,此刻正端坐于劫雲下,咬牙抵擋狂雷轟砸的,不是朝陽又是哪個。
  
  
  乾爹的大仇,梁辛已經耽擱得太久了,以前始終留朝陽一條命,是為了讓他在死時能嘗到『捨不得』的滋味,但是後來越鬧越大,甚至從東海乾牽扯出了傀儡妖術、神仙相賈添,由此事情也脫離了梁辛的控制,一度把朝陽給『弄丟了』。
  
  
  傾力狂奔,七步之威,梁辛蕩起的罡風,在他身後捲起濃重塵煙,彷彿一道灰色的惡龍,滾滾而來,所過之處土石崩裂巨木粉碎,聲勢著實浩蕩!
  
  
  此刻鎮山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修士,乍見這等聲勢人人皺眉,正交頭接耳時,『惡龍』之中陡然衝起一陣怒嘯:「朝陽,是你在渡劫麼!」
  
  
  鎮山附近修士大吃一驚,朝陽在修真道不是籍籍無名之輩……任誰都沒想到,這次渡劫的會是他。
  
  
  而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隨著梁辛的喝問,天劫中傳出了一串輕蔑笑聲:「就是我,錯不了!梁磨刀,瘋狗啊,這個時候你還趕來,想在天劫中找我報仇麼?」
  
  
  哄得一聲,此間眾多修士盡數大嘩,不止為了渡劫之人還能笑能說話,還為了『梁磨刀』這三個字。
  
  
  雖然八大天門竭力封鎖消息,可一年多之前海外那場中秋之戰的細節,還是在修真道上流傳開來,現在已經人人得知,邪道重整旗鼓,拜奉將岸義子為尊,新『上任』的魔頭匪號,正是梁磨刀。而真正讓所有人咬牙到酸、瞪眼到疼的是,看起來,這個小魔頭氣勢洶洶,竟是想要衝到天劫中去殺人!
  
  
  梁辛才不去理會那群普通修士,朝陽的聲音他聽得明明白白,又哪能容他飛昇到混沌大海的另一端去,他就是要衝到天劫裡去揪出仇人。
  
  
  修為暴增之下,曾經在眼中煌煌不可逼視的天劫,也變得不過如此……無盡罡風遽然崩散,只剩一條單薄身影,縱躍之中沖上鎮山,直直向著雷暴衝去!
  
  
  而就在他距離雷暴不過百餘丈距離的時候,突然從身邊炸起一聲怪響,一條純白色的長蟲于毫無徵兆間躍出,三角腦袋吞吐如電,向著他咬來。
  
  
  蛇子快,梁辛更快,衝擊的勢子不停,伸手一捉便捏住了長蟲的腦袋,繼而肩膀用力將它向著地上猛掄,那條七尺大蛇,就彷彿一條鞭子似的,狠狠抽在大地上。
  
  
  不見土石崩碎,只有嘎啦啦的悶響,隨著蛇子的那『一鞭抽下』,一道猙獰裂隙赫然出現在梁辛身前,巨力中裂隙猛漲,蔓延出千丈之遙,而白色的長蟲竟還未死,尾巴又倒翻捲起,想要去纏梁辛的脖子。
  
  
  梁辛又驚又怒,另隻手捉住蛇尾,旋即雙腕翻轉,好像纏護臂似的,把長蛇層層圈在雙臂上,直到手中只剩一尺有餘,才在暴喝中猛然發力,啪的一聲悶響裡,長蛇被他拉斷,兩截屍體甩掉地上,猶自噼啪亂蹦。
  
  
  可還不等了梁辛再向前衝,又一頭身形矯健地黑山羊現身,晃動雙角向著他急衝而至。
  
  
  梁辛抬手一拳猛力揮出,正中山羊頭頂。
  
  
  山羊慘叫著,遠遠摔飛開去,濺起無邊土石,梁辛心頭卻更加駭然,山羊比著長蟲還要更結實,自己的全力一擊,打得實實在在,就連六步大成的宗師也會被炸得碎屍萬段,可山羊卻只摔了個大跟頭,掙紮了幾下又搖晃著腦袋跳起來。
  
  
  隨即又是一聲怪叫響了起來,一條藏青色的惡犬從他身後憑空躍出!
  
  
  待惡犬被擊踢翻後,梁辛身旁遽然亂成了一片,紅冠紫翎的公雞,渾身油光的長耳兔子,看上去有些木訥的黃牛……甚至還有一頭膘肥體壯的大肥豬,幾頭動物同時躍出來,一股腦衝向梁辛。
  
  
  這些畜生看上去,比起它們的同類也不見太多差異,但力量大到匪夷所思,速度更快若閃電,就連梁辛一時間都無法閃躲,只能傾力硬抗!
  
  
  巨力相撞下,連串暴躁的悶響,甚至壓過了天劫的雷聲,梁辛一連串的重拳轟砸出去,逼退了畜生,但是向前猛衝的勢子也被打斷。
  
  
  修士們全都跑到了遠處,遙遙觀戰,豬狗牛羊,十二生肖麼?直到又有一頭老龜和兩頭野狼現身,眾人才釋然,動物就是動物,和生肖無關。
  
  
  前後一共九頭怪畜現身,死死纏住了梁磨刀。
  
  
  仇人近在眼前,自己卻被幾頭古裡古怪的畜生纏住無法寸進,梁辛暴跳如雷,遊走之中縱聲大吼一聲,天下人間籠罩此間……
  
  
  朝陽正端坐在天劫之中,眼前雷光萬道,無法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不過他篤定的很,師祖臨時有要事無法抽身,但是安排了十頭大畜替他護法,助他順利渡劫,他不信梁辛能衝過神獸的阻攔,更不信梁辛敢衝到天劫裡來對付自己。
  
  
  修行是個笑話,飛昇就變成怪物,朝陽早已萬念俱灰,但是能渡劫時,聽聽那條『瘋狗』的怒叫,倒是個不錯的消遣,只可惜雷光太耀眼,要是能再看看『瘋狗』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就更愜意了
  
  
  朝陽做夢也不曾想到,他的夢想成真了。
  
  
  突然一個黑黝黝的圓形扁石衝進雷暴之中,在狂雷猛劈下哀號個不停,朝陽凝神望去,哪是什麼石頭,分明是一頭被掰斷了尾巴四肢、卻還未死的老龜,被人直接扔進了劫雲下。
  
  
  而下一刻,一道人影全不顧天劫之威,一頭就鑽進了雷暴。
  
  
  梁磨刀。
  
  
  片刻前,天下人間之中,怪物被盡數禁錮,梁辛獰笑遊走,一一掰斷狗頭、羊頭、豬頭……只有最後這只老龜頭恰好縮在殼子裡揪不出來,才被他當成了石頭餅子……這些畜生能替朝陽守護天劫,就能助賈添看守邪井,是以一頭都留不得。
  
  
  魔功消散時,惡獸屍骸落地,梁辛看都不看一眼,先扔出『石餅』再衝進天劫。
  
  
  劫雲之下狂雷密佈更蘊著足以開山斷岳巨力,梁辛的身形並不快,卻飄忽而不可捉摸,一路從容遊走,穿梭于層層雷霆之內,有時難以躲避,就乾脆以肉身硬抗狂雷一擊!梁辛輾轉不休,但明明白白,是在向著朝陽逼近。
  
  
  朝陽幾乎瞪爆了自己的眼睛,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梁辛真得衝進來了,更不敢相信天劫之力,竟都還殺不掉他!
  
  
  老道駭然的同時,梁辛也在驚愕,甫一跨入天劫,他就明白了,為什麼朝陽在天劫中還能開口冷笑。
  
  
  朝陽盤膝而坐,五心向天,正坐在雷暴中心,而漫天雷霆,並沒有一道落在他的身上……在他身後,還端坐著一頭高大的黑色巨熊,一雙熊掌平端,將朝陽整個人都穩穩護在其中!
  
  
  雖然中土的天劫被拉長了,威力小了太多,可渡劫還是有風險,賈添要朝陽去『臥底』,自然捨不得他去冒險,外面有九隻妖獸護佑,以防萬一有人搗亂;劫雲下則由這頭巨熊相護,等天劫即將結束時巨熊才會離開。
  
  
  如果一切正常,沒有梁辛搗亂的話,附近圍觀天劫的修士會駭然發現:在無邊雷霆消散之前,會突然衝出來一頭大熊……不久前賈添和朝陽說起自己的安排時,幾次笑出了聲音。
  
  
  朝陽得知師祖還有十頭可怕大畜的時候,眼中露出了一絲迷惑,有這樣的力量,為何不交給八兩所用,以至十隻口袋盡喪,百多名門徒都因引動神符而重傷。
  
  
  賈添明白他的疑惑,有些心不在焉地解釋道:「這些大畜無智,無法單獨成事,又只聽我的指揮,八兩帶不動的。另外,它們本來還在養,多養一天力氣就會大一分,我本想等到你回來的時候再喚醒它們,不過現在……顧不得了!」
  
  
  十頭大畜,以這頭黑熊為尊,實力遠超其他。
  
  
  別說是頭怪熊,此刻坐在朝陽身後的就算是手執墨劍的魯執,梁辛也會模棱著眼珠子沖上去!
  
  
  而梁辛才剛一靠近,巨熊也突然動了起來。
  
  
  當梁辛發現它在動的時候,黑熊竟已到了他的面前,一雙爪子裹蕩腥風劈砍而至。
  
  
  梁辛念頭急轉,早已蓄勢待發的天下人間隨之而起,可是當魔功成形之際,大熊竟已暴退開去。
  
  
  身形看似笨拙,而行動敏捷之處,巨熊比著夜乞叉猶勝一籌,更皮憨肉厚力大無窮。梁辛揮手撤掉天下人間,再度向著朝陽閃去,而大熊又如影隨形,急追而至……
  
  
  雷暴之中,再度爆起了串串悶響,梁辛被巨熊死死纏住,在劫雲之中惡鬥不休!
  
  
  梁辛目光陰鷙,不再嘶吼怒喝,就那麼沉默著,與大熊相搏,偶爾轉目去望朝陽一眼。
  
  
  鬥了一陣,梁辛漸漸發覺,這頭怪熊不止是力量強大,它還……得勢!彷彿就是此間的地主,雖然週遭天雷煌煌,但是這鎮山之中的氣勢,全部都能為它所用,時時刻刻助它來遏制強敵。梁辛能清晰趕到,落足之處地面會突然變得稀鬆、難以借力;縱身之後空氣尤其沉重,讓他不得不多用出一份力道……
  
  
  這些影響都很小,但是稍一疏忽,就會讓自己露出個小小破綻,被敵人所趁。
  
  
  一人一熊,都坐擁大力,都身形如電,都身體強橫,梁辛有天下人間,而大熊能引鎮山之勢,天劫之下的惡戰,勢均力敵……
  
  
  生具慧根之人,在『悟道』時,會被天地靈元重塑真身,現在的朝陽,已經不再是那個五步大成後再無法寸進半步的乾山掌門,他的天劫,大熊幫他撐了大半,後面的雷霆,憑著他的真身也完全能夠應付。
  
  
  只不過梁辛時時望過來的目光,彷彿比著正劈下來的狂雷還要更虐戾,讓朝陽做作針氈……以前每次想起渡劫後要去的地方那個,朝陽就會覺得滿嘴苦澀,可現在他只盼著老天爺能快點快點再快點,趕緊消散天劫,把自己扔到混沌大海的另一端去。
  
  
  中土世界的天劫,一般都在六個時辰左右,梁辛趕到時就已經過了五個時辰,只剩一個時辰,卻又遇到了同樣坐擁嫦娥之力的怪熊……時間過得飛快。
  
  
  雷劫之外,聚攏了差不多兩千多名修士,沒人能看清雷劫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所有的目光,仍死死盯住天劫所在,今天發生的事情,堪稱千古奇聞了,若非親眼所見,是決計不敢想像、更決計不敢相信的。
  
  
  修士中有不少五步高手,自詡道心堅定寵辱不驚,可現在也免不了有些失魂落魄了……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中忽然綻起一片粉色流雲,雲頭上有老頭,有小孩,有少女,還有兩個苗人。
  
  
  粉色雲彩消散,幾個怪人落地,苗人中那個長相兇狠地中年漢子,抬手一指眾多修士,厲聲叱喝:「滾!」
  
  
  兩千修士,豈會被一個生苗喝退,眾人正要開口喝罵,忽然聽到一聲咯咯嬌笑,兩個苗人中那個俏麗少女,翻手將一隻醜陋的青銅面具戴在了臉上,旋即一片血色瀰漫,苗女化身修羅!
  
  
  幾乎就在血獄成形的同時,又有幾道流光疾馳而至,一個身材消瘦、長相俊俏卻面容陰戾的小白臉現身,隨手抓住了一個老者,同時對著其他修士再度叱喝:「滾!」
  
  
  聽說過梁磨刀,當然也聽說過修羅苗女和墨劍青衫,眾多正道修士這才知道來得是誰、這才明白能『滾』已經是莫大慈悲了,哪還有一個人敢在說一聲『正邪勢不兩立』,轉眼逃了個乾乾淨淨。
  
  
  剛剛參與過牢山之戰的眾多高手,幾乎全都到齊了,不過小丫頭青墨沒來,按照北荒習俗,在訂下佳期到辦喜事之前這段時間,準新娘不能離開草原,青墨不管那套,但曲青石不許他跟來。
  
  
  小吊這次也跟著一起過來,但是在落地之後,見到滿地畜生的屍體,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掙脫小汐的懷抱,跑過去輕輕撫摩著那些大畜……旁人無暇去理會娃娃,柳亦向抓來的老者追問過事情經過,便放開了他,轉頭對同伴道:「老三進去了半個多時辰,還沒出來,怕是有麻煩了。」
  
  
  曲青石手挽墨劍,踏上了兩步。
  
  
  憨子伸手一抹,直接將小活佛所帶的修為引入自己身體,走出一步與曲青石並肩而立;瓊環心思流轉,修羅血獄迅速縮小,緊緊圍繞在主人三尺周圍,跟著也走出隊列,站到了曲青石的另一側。
  
  
  其他人誰都不再動了,人人都明白,自己跟進去只能添亂,只有他們三個,才有資格去闖一闖天劫。
  
  
  三個高手對望了一眼,曲青石神情淡漠,大活佛永遠是一副憨笑模樣,瓊環帶著面具看不出表情,不過眸子明亮,滿滿地興奮。
  
  
  曲青石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有勞了。」
  
  
  瓊環咯咯一笑:「勞你妹,走上咯!」
  
  
  笑聲落處,三個高手同時祭起護身法術,可就在他們正要起身衝入天劫的剎那裡,不遠處的空氣遽然一顫,一柄三丈餘長、周身氤氳異彩的狹長飛梭急閃而出,搶在他們之前,衝到劫雲之下……丫頭青墨,還是來了!
  
  
  ------------------
  
  
  梁辛並不知道同伴已經趕來,他的全副精神都放在強敵身上,天劫即將結束,可黑熊才剛剛顯出有些被動,距離擊敗它還早得很。
  
  
  朝陽已經鎮靜了許多,重塑真身,他的眼力也隨之大增,此刻也看明白了兩強的惡戰,怪熊絕對能把梁磨刀纏到天劫結束,梁辛想要傷自己,除非拼著挨上熊羆的連串猛擊……
  
  
  想到這裡,朝陽忍不住笑了下,但是當他的目光再度與梁辛接觸的瞬間,一顆心猛地沉了下去,朝陽看懂了梁辛的眼神,就像自己想得那樣,他不等了,要拼著被惡熊重傷,來殺自己!
  
  
  朝陽腦子裡嗡的一聲,情不自禁地咬牙罵道:「瘋狗!瘋狗!」
  
  
  『瘋狗』大笑,正要不顧一切先去誅殺仇人,不料輾轉神梭突兀而至,快得彷如流光掠影,不偏不倚直擊朝陽!
  
  
  天劫之內,一個仙界歸來的小魔頭,正要捨身報仇;一個嫦娥戰力的畜生黑熊,嘶吼著拚命阻攔強敵;一個剛得真身正擬飛昇的『准神仙相』被嚇得失魂落魄,就在此刻,玲瓏輾轉洞穿雷暴,打出凌厲一擊。
  
  
  三個人誰都來不及反應,下一個瞬間裡,朝陽老道被神梭狠狠擊中!
  
  
  兩個人同時口噴鮮血……
  
  
  青墨與玲瓏輾轉合身而擊,她有神梭相護,但她的修為實在差得太遠,天劫神雷擊中神梭引來的巨震,也讓她如遭重擊,嘔血重傷;
  
  
  朝陽的八成修為都在用來抵抗天劫,勉強分出兩成真元,打算跳起來躲避梁辛的擊殺,根本無力抗衡神梭猛擊,嘴裡鮮血噴湧,身子更在神梭猛擊之下斜飛出去,竟一頭摔出天劫。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曲青石等人還沒來得殺進去,朝陽就已經被撞了出來……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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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07: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九章 三人平分

  



  
  上一章標題序號寫錯了,居然寫成了『二五八章』……但是標題不能修改,只能這樣擺著了,大夥多包涵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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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山上,是朝陽的天劫。所以朝陽動,劫雲也隨之而動。
  
  
  朝陽七竅溢血摔出劫雲,斜飛出三里有餘,一頭砸進一座不知名的神廟。他才剛一落地,劫雲便裹挾雷暴追了過去。
  
  
  而原先天劫的所在之處,陡然『清靜』了,之前被雷霆籠罩的一切,隨著劫雲移轉雷暴消失,盡數顯露在眾人面前:輾轉神梭斜翹,大半沒入泥土之中,猶自微微顫動。梁辛不見蹤影,只有一頭大熊怒不可遏,振聲嘶吼中揮動四肢,發瘋般衝向神梭!
  
  
  未能護住朝陽、違背了主人重託,讓這頭熊羆暴怒成狂,全副怒火都指向神梭,在畜生心裡就只剩下一個念頭:活撕了那隻梭子,活撕了梭子裡的人。
  
  
  風疾火烈,熊羆撲到神梭之前,就連曲青石、大活佛都來不及去阻攔!
  
  
  就在熊羆揮抓,堪堪就要擊中神梭時,忽然一聲熟悉的叱喝響起,隨即就見那頭怪熊動作倏地一僵,彷彿被施展了定身術似的,再也無法稍動半分,變成了『木雕泥塑』——天下人間。
  
  
  隨即梁辛從神梭下的泥土中縱躍而出……
  
  
  熊羆力大無窮,但它不是精怪而是畜生,只懂遵奉主人命令,就算再怎麼凶悍勇猛,在遇到意外或突發狀況時,根本不知該如何應變。
  
  
  梁辛卻是名副其實的小魔頭,輾轉剛衝入天劫時他來不及做什麼,但神梭擊飛朝陽瞬間他就反應了過來,當即轉身急躍到神梭尖端處,奮力抵住了這件寶貝。
  
  
  梁辛明白,引梭硬抗天雷狠擊妖道,青墨也必受重創,怕是再也經不起劇烈震盪了,這才撲上前以以自己的身體、力量來化解神梭餘力。
  
  
  若非如此,玲瓏輾轉又怎麼會只入地兩丈就止消了急衝的餘勢?而青墨也得以免去接下來的一串巨震之苦,傷勢沒有再加重。
  
  
  梁辛土行真身,力量絕倫,消解輾轉的餘力綽綽有餘,並未受傷,不過也隨著梭子一起扎進了泥土中……待劫雲去追朝陽、熊羆回過神來,要狂擊神梭洩憤時,梁辛還沒來得及從泥土中鑽出來。
  
  
  畜生畢竟是畜生,熊羆既忘了身邊還有個強敵梁辛;更沒想到應該追著劫雲去繼續保護朝陽,狂怒下它就只想著摧毀神梭。
  
  
  地面上發生的事情,梁辛一清二楚,就勢發動天下人間,終于套中了這頭怪熊。
  
  
  梁辛臉色青佞,縱身上前,雙臂牢牢怪熊那顆巨大的頭顱,同時身體飛起奮力一旋!看上去,梁辛就像一隻怪鳥,圍住大畜輕輕地飛了一週……怪熊的腦袋也隨之一起,旋轉一週。
  
  
  梁辛撤掉魔功,怪熊的腦袋軟軟搭在胸前,巨大身軀轟然倒地。
  
  
  梁辛沒有分毫停留,對著外面同伴招呼了一聲:「去看青墨!」自己則身化流光,又沖向不遠處的天劫雷暴!
  
  
  而下一刻,劫雲之下,轟轟蕩蕩地雷霆怒響之中,陡然傳出了一聲暢快之極的歡呼:「老天保佑!」話音落處,只見人影晃動,梁辛猙獰大笑著,又從天劫內衝了出來,在他手中,還拖著一個人,仇人,朝陽。
  
  
  此刻的朝陽,只能用『千瘡百孔』來形容,頭髮焦糊,口中鮮血不停湧出,眼珠子爆碎了一隻,五官抽搐成一團;身上處處都是神雷打出的焦痕、皮肉翻開卻不見鮮血,只有絲絲縷縷的青煙;尤其醒目的,在他胸口被炸開了一隻碗口大的透明窟窿,正是拜青墨輾轉所賜……
  
  
  朝陽還沒死,不過也活不成了。
  
  
  時值此刻,終于把仇人牢牢抓在了手中!
  
  
  梁辛抓著朝陽的腳踝,拖著他閃電般游弋,躲避著劫雲追襲,每跑上幾步,梁辛就會回頭對著仇人獰笑道:「你的劫,渡一渡?」話音落處猛然站住不動,任由天劫追上來,任由狂雷劈在自己和朝陽身上;而片刻之後,梁辛會又怪叫著拖著朝陽再逃出來,跑上一會重新站住,再去洗一洗雷霆之怒,如此往復不休。
  
  
  數不清第幾次,梁辛再從天劫中衝出來,正要發力跑上幾步,忽然驚呼了一聲,在他手中,只剩下半截腿子。小魔頭驚呼了一聲,想也不想轉身就衝回雷暴之內,繼而大笑聲傳來,人影一閃,梁辛又拖著朝陽跑出來,口中一個勁的笑道:「好險,好險。」,這次抓著的是手腕子……
  
  
  梁辛真正瘋魔了、癲狂了!
  
  
  先前趕到鎮山來『瞻仰』天劫的修士,並未全部逃散離開,有幾個膽子大些的,依仗著自己有隱藏身跡的奇門法術或法寶,正隱在遠處,偷偷窺探著。見到此刻的情形,這幾個人只覺得胸口憋悶欲炸,腦子裡嗡嗡作響,天旋地轉……小魔頭發瘋不奇怪,邪魔外道都是這幅德行,可是他竟然是在拿天劫來發瘋!
  
  
  ……
  
  
  沒過多長時間,六個時辰已滿,劫雲行將崩散,此時梁辛正拖著仇人『沐浴』狂雷,而就在天劫消散的瞬間裡,本已垂死的朝陽,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遽然把身體一挺,體內殘餘真元裹束成刀,猛地解下了自己被梁辛抓住的那條胳膊。
  
  
  隨即一股怪力突兀降臨,將朝陽裹住,跟著就見朝陽的身形迅速『變淺』、『便淡』,眼看著就要消失不見!
  
  
  修士渡劫,若未死就會被『接引』飛昇,這股接引之力只對渡劫者一個人有效,旁人根本看不到。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抓住渡劫者,『接引之力』就不會出現,否則魯執兄弟、將岸師徒又何須靠『歪門邪道』去仙界,隨便抓住個渡劫修士一起飛仙就是了。
  
  
  天劫即將結束,朝陽還沒死,但因為他正被梁辛抓著,所以這股『接引之力』本來不會再出現了。但是朝陽從賈添處獲知飛昇細節,明白這是自己逃出『魔掌』的唯一機會,由此毅然斷臂。
  
  
  解掉一條胳膊,兩人分離開來,『接引之力』陡現裹住朝陽!
  
  
  梁辛反應何其迅捷,幾乎就在朝陽逃脫的同時便已合身撲出,可他全沒想到,自己撲中了,卻也撲空了……與偷天、坤蝶一樣,『接引』也是凝化小乾坤,外力無可阻礙。
  
  
  一沖無效,梁辛想也不想,沉悶低吼之中,魔功倏然發動,天下人間,凝固時間。就連梁辛自己也不知道,靠著天下人間能不能桎梏住接引力形成的小乾坤,他施法純粹是本能。
  
  
  方圓十餘丈之內,除了梁辛之外,所有的一切都被突兀凍結,就連正在迅速『消失』的朝陽也不例外!
  
  
  本已變淺變淡,眼看就要被接引飛昇的朝陽,在天下人間之中,竟也就此凝固,停止了『消失』的勢頭。
  
  
  大天地、小乾坤,兩重世界,看似毫不相關,來自大天地中的力量,全無法去傷害小乾坤。玲瓏偷天、坤蝶飛舟和此刻的朝陽接引都是如此。但是朝陽所在小乾坤的成形原力,與前兩者卻有著一個不小的差別。
  
  
  偷天用來凝結小乾坤的力量,是由內而外、是這件神器寶貝自身攜帶的力量;
  
  
  墨色坤蝶也是如此,它是靠自己的力量來凝化小乾坤的,但是要啟動這份力量,必須要靠外力猛擊才可以,歸根結底,謝甲兒和小羅剎送過來的力量,是為了啟動坤蝶自身攜帶的、另外一份更大的力量。
  
  
  而接引朝陽的小乾坤,之所以能夠成形,則是完全依靠外力相助,是靠雷霆之力才凝化而成的。
  
  
  且不論威力大小,只說三個小乾坤的成形道理,就彷彿三隻盆子,一旦裝滿金幣就會消失于此間的盆子:
  
  
  第一隻『偷天盆子』最神奇,它能自己生出金幣,盛上滿滿一盆;
  
  
  第二隻『坤蝶盆子』稍顯不如,它需要先投入一枚金幣進去,才能生出滾滾金幣;
  
  
  第三隻『接引盆子』最差勁,它不會生金子,完全要靠『旁人』傾囊相助,把大把金幣投入其中,才能盛滿它。
  
  
  前兩隻盆子,梁辛就算大天地的凝固時間,它們也不受影響,繼續生出金子,待盆子變滿後就會離開此間;可最後一隻盆子卻沒這個本領!
  
  
  天下人間凍結朝陽周圍十丈之地,天劫神雷之力也隨之凝固不動,無法再去支持小乾坤,由此朝陽也在飛昇著半截的時候,被梁辛扼止。
  
  
  梁辛凍住的不是小乾坤,他凍住的,是從大天地正在送往小乾坤的力量。
  
  
  梁辛截斷了金幣的來源,『接引盆子』不滿,也就無法離去,僵在了遠處……
  
  
  朝陽也算是曠古爍今了,自從中土有了『飛昇』之後,他是第一個飛昇到一半、又被人硬生生攔下來的人。
  
  
  方圓十丈的天下人間,扣得住朝陽,卻納不下整個天劫,魔功之外時間正常流轉,眨眼之後天劫消散一空,梁辛撤掉魔功,背負雙手,冷冷看著仍在小乾坤內的朝陽。
  
  
  怒火中燒、驚駭欲絕、不敢置信……朝陽的神情複雜到了極點,愣愣望向梁辛,腦子裡亂成了一團,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一切到底都是怎麼回事。
  
  
  天劫已經不再,接引朝陽的小乾坤失去外力支持,無法帶他飛昇,更堅持不了太久,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在『嘭』的一聲悶響中,小乾坤炸碎,朝陽也慘叫一聲,又摔回到梁辛腳下。
  
  
  小乾坤毀滅,身處其間的朝陽也相當于經歷了一場『滅世無量大劫』,全身骨骼盡碎,皮肉盡數稀爛,但他在悟道後、被天地靈元重塑真身時,得了賈添的秘法煉化,連遭重創竟還殘存著一口氣,蜷成一團費力地喘息。
  
  
  這個時候,曲、柳兩位義兄走到了梁辛身旁,曲青石的懷裡,正橫抱著青墨。
  
  
  小丫頭蜷縮在哥哥懷中,臉色慘白,雙目無神,下頜上儘是血漿,但神智還在,對著梁辛吃力無比地露出了個笑容:「仇…報了、彆氣了。」
  
  
  青墨來得意外,來得莽撞,也來得恰到好處……
  
  
  如果她不來,曲青石、大活佛、瓊環三人就會殺入雷暴,憑他們的修為,對上天劫能不能全身而出,誰也不敢說;如果她晚到片刻,梁辛就會拼著挨上怪熊猛擊,去擊殺朝陽,最好的結果也是朝陽死而梁辛重傷,嫦娥之力的熊羆暴怒,卻還完好無損。
  
  
  這一趟天劫惡鬥,扭轉局勢的,便是青墨的魯莽一擊。
  
  
  幾年前,三堂會審結束,在離開鎮山趕往草原的官道上,老魔頭將岸說出『雖然還沒見過面、可她也是老夫的青墨兒』的時候,任誰也不會想到,真真正正替老魔頭報仇的那個,正是青墨兒!
  
  
  梁辛的心都縮成了一團,心疼乾爹,也心疼青墨。
  
  
  曲青石用袖子抹掉青墨小臉上的血漬,又伸手在她眉心輕輕一點,柔聲道:「睡一會吧。」
  
  
  小丫頭受了法術,合攏雙眼,沉沉睡去。
  
  
  柳亦對著梁辛輕輕搖頭:「青墨的性命無礙,總算萬幸。」說完,又用獨手指了指幾乎不成人形的朝陽:「他怎麼辦?」
  
  
  不等梁辛回答,曲青石就淡淡應道:「趁他沒死,平分了吧。」
  
  
  三兄弟對望了一眼,旋即同時閃身,也不嫌那一身爛肉腌臢,分從三個方向,各自捉住了朝陽的身體,同時發力、暴退。
  
  
  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朝陽體內所剩不多的鮮血衝天噴起,被三兄弟『平分』了!
  
  
  隨著朝陽被活活撕裂,叮咚一聲,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落在地,彈了兩彈,滾動幾下,就此不動。
  
  
  石塊圓潤,色澤青黃,表皮上滿是古怪紋路——能夠記錄聲音的寶石,長舌。
  
  
  在臨死瞬間,朝陽的目光也落在了冷眼寶石上……
  
  
  這塊石頭早就被師祖賈添收了回去,從此就再沒提起過,朝陽沒想到,師祖已經破解了還原長舌聲音的辦法,朝陽更沒想到,師祖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將這塊石頭種進了自己的身體。
  
  
  飛昇、臥底……賈添還是不信任朝陽,他信任的是這塊石頭,與其說是要朝陽過去做內應,倒不如說是送這塊『長舌』去臥底。
  
  
  朝陽死了,最後的目光裡,有錯愕,有不甘,也有迷惑……
  
  
  至此,仇人終于伏誅,梁辛頓地大哭。老蝙蝠卻桀桀怪笑,對著『半個朋友』的在天地靈,喃喃地說這些什麼。
  
  
  半晌之後,梁辛抹掉了眼淚,目光裡還有些悲慼,不過神情已經恢復如初。
  
  
  小汐輕輕走過來,她不太會安慰人,握住了梁辛的手,同時給了他一個笑容:「恭喜。」
  
  
  梁辛想還個笑容,卻笑不出來,只是點了點頭。
  
  
  小吊仍在抽泣著,小手來回撫摸著十頭大畜的屍體,小臉上滿滿都是難過。
  
  
  老蝙蝠走上前把娃娃抱了起來,儘量把聲音放得柔和些,問道:「這些,都是天山大獸?」若非天山大獸,又怎麼可能強大到連梁辛都奈何不了;若非天山大獸,又哪能換來小吊的一滴眼淚。
  
  
  小吊點了點頭,哇的一聲,又復大哭了出來,拚命掙脫了老蝙蝠的懷抱,跟著十指用力挖掘泥土,他要葬了這些『同類』。
  
  
  老蝙蝠嘿了一聲,對著跨兩兄妹揮了揮手,後者會意,同時上前幫娃娃一起挖掘墳墓,埋葬十頭大獸。
  
  
  正在挖掘的時候,天空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梁磨刀啊,你可壞了我的大事。」聲音飄忽,分不清傳來的方向,就那麼突兀地在空中響起,語氣閒散的很,雖然說是『大事』,其中卻不見一絲憤怒,反而還帶了些笑意。
  
  
  梁辛聽得清楚,正是賈添口吻,立刻翻起怪眼望向半空:「可惜只是十頭畜生,你不在。」
  
  
  嗤,空中傳來一聲輕笑:「今天時候不對,本來有些話想和你說來著……等一等吧,改天再聊。」
  
  
  賈添並未現身,只以傳音之處說話,之後便再無任何聲息了。
  
  
  沒人注意到,曲青石輕輕皺了下眉頭,臉上儘是失望之色。
  
  
  鎮山這一戰打得驚天動地,賈添近在京師卻沒能趕來,必是被什麼要緊事絆住了,曲青石本擬此間事了,冒險入京去突襲怪井,可賈添忽然傳音而至,顯然他已經處理好棘手之事,搗毀獨木井的時機已過。
  
  
  眾人等了一陣,始終不見賈添再說什麼,老蝙蝠最先不耐煩起來,招呼了幾聲,一道道流光翻捲,日饞眾多高手騰空而去,青墨重傷睡去,好在她的寶貝梭子不算太沉,其他人盡能抱得動。
  
  
  繼而,一串響亮笑聲突然從天上響起,老蝙蝠放聲大笑。
  
  
  在他之後,梁磨刀、曲青石、柳亦先後開口,盡做大笑……轉眼之後眾人消失在天角盡頭,只留下滾滾大笑,只留下無盡猖狂!
  
  
  邪道魔頭,闖進天劫中,殺人!
  
  
  -------------------------------------
  
  
  遠離京師後,眾人分成兩路,從草原來的回草原去,梁辛、老爹等人則重返猴兒谷。
  
  
  回到谷中,梁辛和諸位長輩保過平安後,迫不及待把火狸鼠找來:「前幾天你說過,對破解長舌有了些新想法?」
  
  
  火狸鼠點了點頭,繼而無奈一笑:「想法是有,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不過總得先見到石頭……」正說著半截,他只覺得手中一沉,低頭一看,梁辛把一塊圓形石頭塞進了自己手中。
  
  
  火狸鼠還有些迷糊,皺著眉頭,把石頭舉到眼前仔細端詳,而片刻之後,猛地張大了嘴巴,結結巴巴地:「長、長、長……」
  
  
  梁辛被他憋得夠嗆,笑著替他說道:「舌!」
  
  
  火狸鼠這幾年裡,日思夜想的就只有這塊石頭,此刻美夢成真,卻又不敢相信了,呆若木雞站在原地,猶自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真、真的是長舌?」
  
  
  不用等梁辛確認,羊角脆就已經鄭重點頭了。
  
  
  片刻之後,火狸鼠突然怪叫了一聲,把石頭牢牢抱在懷裡,轉頭就跑,彷彿一頭尾巴著火的兔子似的,三縱兩躍,最終撲通一聲,合身跳進了猴兒谷的水潭中。
  
  
  這次輪到梁辛傻眼了……開心到投河自盡麼?得要多高興才能這樣啊。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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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07: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六零章 敬畏之心
  





  
  梁辛還在仙界的時候,火狸鼠大多時間都待在離人谷中,有次他突然找到老蝙蝠,畢恭畢敬地問道:「老爹,有個關于修行的事情,想向您老請教。」
  
  
  老蝙蝠略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想修行?年歲大了些……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問吧。」說著,老爹把身體坐直了些,一臉大包大攬地神情,火狸鼠江湖出身,老爹可不覺得他能提出什麼難住自己的題目。
  
  
  火狸鼠趕忙道謝一番,奉上一杯香茗,開口問道:「蜀藏前,三個怪人鑽進坤蟲肚子,按道理說,既然是結伴而行,三個人的本領也不會相差太多,您老覺得,為啥就三塊石頭的主人第一個就給死了?」
  
  
  老蝙蝠差點把茶杯摔地上去,翻起怪眼死死盯住火狸鼠,想從對方表情上分辨,他是真心請教,還是拿自己開心來了……
  
  
  火狸鼠被老爹的眼神嚇了個哆嗦,也不知該怎麼解釋,抖著嘴唇繼續道:「晚輩是覺得、是有個想法…五行相剋,厚土鎮水,三塊寶石的主人,會不會是個水行高手,所以他最受不了坤的土性,不等蟲子化蝶就死了?」
  
  
  老蝙蝠咳了兩聲,這種可能性倒也不是沒有。
  
  
  三兄弟都是中土奇人,不管是不是水行修士,敢鑽三里坤肚子,在之前就肯定會有過完全準備,不過也可能齊福覺得自己準備得足夠充分了,可還是低估了三里坤的土行烈……
  
  
  老蝙蝠不置可否,徑直問道:「你怎會想到這個?就算三塊石頭的主人是修水的,又怎了?」
  
  
  火狸鼠的神情立刻興奮了起來:「我聽梁三爺提過,當年十三蠻之中,有個人會發動冷眼寶石……」
  
  
  梁辛第一次造訪離人谷的時候,遭遇卸甲祥瑞強攻,那時大祥瑞白狼曾提起五百年前,十三蠻與謝甲兒的那些往事,十三蠻中的老三飛沙,靠著還原『冷眼』記錄下的影像,這才弄清了那一戰的真相。
  
  
  事後樑辛曾經轉述給火狸鼠等同伴。
  
  
  對修真道上的那些破落事,火狸鼠全不在意,真正讓他感興趣的是,飛沙是如何還原『冷眼』的……飛沙施法的過程,白狼只是一帶而過,但是這其中有個細節,被火狸鼠牢牢記在心裡:冷眼中記載的影像,最終被還原到了一片巨大的瀑布水幕上。
  
  
  三塊石頭同宗同源,還原的方法不會相差太多。
  
  
  再加上石頭主人是水行修士的推測,火狸鼠對還原長舌的新想法、新靈感就是:水。
  
  
  所以現在他才會抱著石頭跳進猴兒谷深潭……
  
  
  梁辛哪知道這些緣由,雖然不太以為火狸鼠真會『開心到投河』,不過也還有點怕他真失心瘋發作,也跟著跳進水潭把他撈出來了。
  
  
  火狸鼠被潭水泡了泡,倒是清醒了許多,把自己對長舌的這些新想法,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梁辛聽得似懂非懂:「水的話…澆水?沖水?放水裡煮?又或者……」
  
  
  火狸鼠笑著應道:「具體怎麼辦還不好說,先一樣一樣地試過再說吧!」
  
  
  梁磨刀自然沒有異議,但猴兒谷的水潭事關重大,不太好拿來試驗石頭。而苦乃山綿延數千里,其間有的是溪潭水澗,有的是地方可用,梁辛請了兩個天猿大妖幫忙,帶著火狸鼠去找有水的地方做實驗,同時代為保護火狸鼠與石頭。
  
  
  葫蘆老爺聞訊之後,又特意請到山中的一個修煉水行的妖王幫忙,全權聽候火狸鼠的指揮。
  
  
  火狸鼠大喜,信心滿滿地帶著石頭,跟著幾個大妖出谷去了。
  
  
  隨後樑辛又恢復了報仇之前的狀態,日子過得閒散舒適,可是無論他如何開心歡喜,眉宇間總是凝著份鬱鬱……小汐早就看出來了,本不想去說什麼,但是三天過來,他還是那副德行,小汐也就不再『視而不見』了,找到梁辛問道:「報仇之後,卻不見你開心,為什麼?」
  
  
  梁辛本來笑吟吟的,聽到小汐的話之後,笑容黯淡了些,過了一陣,才緩緩開口:「仇報了,但是報得不痛快,報得和我想得不一樣。」
  
  
  乾爹新喪時,梁辛就已經訂下了報仇的『方略』,他想要在朝陽即將獲得『畢生所求』之際,再去擊殺他,所為的,就是要朝陽也嘗一嘗什麼叫做『來不及』,什麼叫做『捨不得』。
  
  
  可是後來,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不說,朝陽也從賈添處獲知『中土修行不過是個笑話』,梁辛根本就不知道仇人還有何所求,又何談讓他去『捨不得』?
  
  
  朝陽被從天劫中拖來拖去,又經歷了一個小世界無量劫,最後被三兄弟『平分』,死得不可謂不慘,可梁辛還是覺得不夠……
  
  
  梁辛長長呼出一口氣,聲音略顯淡漠:「與其這樣,還不如我第一次登上乾山的時候,就殺了朝陽來償命,又何必多讓他再活上好幾年。」
  
  
  談不到『心結』那麼嚴重,但是無端端地讓朝陽多活了好幾年,梁辛總是覺得彆扭,覺得愧疚。
  
  
  別說面前是不善言辭的小汐,就是那個機變百出精靈古怪的小妖女琅琊,也找不出說辭來替梁辛開解。
  
  
  沉默了許久,小汐始終沒有再說什麼,她竟然有些走神了……直到羊角脆從梁辛頭上爬到小汐懷中,她才一驚而醒。
  
  
  梁辛隨口問:「在想什麼?」
  
  
  「我在想…」小汐皺了皺眉頭,彷彿不知該如何去說自己的念頭,措辭片刻才繼續道:「將岸看到你現在的成就、修為,應該會高興吧?」
  
  
  將岸一生自負,對自己在土坤肚子裡收下的乾兒子,更是高看一眼。如今梁辛身具嫦娥之力,成為邪道魁首,整個中土也沒幾個人能在他眼中,可整個中土又有誰敢不把他放在眼裡?憑著老魔頭的性子,見到梁辛今時今日的凶悍,一定會笑得合不攏嘴。說不定此刻他正在幽冥之中、一手拍著個陰魂朋友的肩膀,另一手指向陽世裡的梁磨刀,得意洋洋道:「那小子,我兒子!」
  
  
  見梁辛呵呵笑著點頭,小汐繼續說了下去,聲音很輕,說得也很慢:「那你有沒有想過,能有今天的成就,其實……和你最初對付朝陽的那個想法,是分不開的。」
  
  
  梁辛先是有些不解,而後再仔細想了想小汐的話之後,他愣住了。
  
  
  第一趟登上乾山時,戾蠱星魂就已經得到了雙份五步初階之力,有能力直接擊殺朝陽,可他要讓『朝陽』捨不得……就是因為那次沒殺朝陽,才有了窺破麒麟陰謀的機會,才有了後來大海中的修煉。其中前者成為他挖掘諸多真相的一個重要契機,後者則成為他日後再一步突破、去提升的基礎。
  
  
  要是在追究一步的話,那次沒有直接擊殺朝陽,引出的事情,遠不止『發現麒麟妖僧陰謀』和『墮入大海療傷』那麼簡單!
  
  
  從何家學到潛行、從黎家得到一個高手、與小蟒蛇禿腦殼的生死交情、從海底拉出半條戾蠱紅船、和軲轆島司老六、胖海豹結緣……所有這些人物、這些事情,都是因此而來、而起。
  
  
  而這些事情,幾乎都在以後成為了某個契機,直接影響了梁辛後來的經歷!
  
  
  如果當時就殺了朝陽,現在的梁辛會是個什麼樣子……天知道!
  
  
  「讓朝陽早死幾年;和讓你成了今天的小魔頭,老魔君會覺得哪一樣更開心?」小汐呵氣如蘭,不知是不是為了讓梁辛更開心些,她這幾句話是湊到梁辛耳邊說的:「朝陽晚死了幾年,義子卻由此成了天下第一流的人物,老魔君的在天之靈,會笑的。」
  
  
  小汐勸解不了梁辛什麼。其實不管朝陽怎麼死,什麼時候死,乾爹也回不來,『報仇』這兩個字,永遠和開心、痛快沒有半點關係吧。
  
  
  但是小汐的話,卻讓梁辛有了另外一層念頭,由第一次上乾山卻未殺朝陽而浮想開去……他琢磨的,是一個老朋友:小蟒蛇禿腦殼。
  
  
  在乾山岩洞中隨手救下小蟒蛇的時候,沒想到不久後自己就會落入大海,要靠著小蛇保護才能活命;沒想到蛇蛻能托著他,在大海上漂泊大半年;沒想到有朝一日,蛇蛻會受到小蟒蛇的召喚,載著他們一起進入苦栗子和尾巴蠻把持的凶島惡海……這些,還只是因為救下小蟒蛇而直接引出的事情。
  
  
  在這些事情之後,又引出了太多其他經歷:魔功突破;潮汐東來;半條紅船;凶島上殘存的神仙相;煉化三色木耳;發現青蓮小島;骸骨老兄的三件寶貝……一切,都來自——小蟒蛇!
  
  
  救小蛇,一個『無意而為』,卻讓所有的事情都變了樣子。
  
  
  梁辛突然想不下去了,因為再後面的事情,幾乎就是個爆炸似的發展,一事引出下一事,下一事又引出無數事,永遠沒有結束,永遠也沒有盡頭。
  
  
  這只是小蟒蛇這『一條線』,還沒去算乾爹的『那條線』,義兄的『那條線』,師父的、青墨的、老叔的、小汐的、甚至黑白無常的、羊角脆的……一條又一條線,而每一條線,或多或少都會引出些事情,所有這些事情密密麻麻雜亂無章,全無道理卻又理所當然地交織在一起,拼湊著、積累著、最終才有了現在的梁辛!
  
  
  如果第一次自己大鬧乾山,早下山片刻,或者步子邁得稍大些不落進那個陷阱,就不會遇到來乾山偷寶石的娃娃幫,自然不會再去兩次探乾山,那自己就永遠不會認識小蟒蛇、也學不到何家潛行術、得不到黎家高手相助,那現在的自己,又會是怎樣?
  
  
  如果開山破煞之初,小白臉千戶帶兵接管罪戶,老叔躲得遠一些,或許就不會被曲青石發現,認不出老叔的金錢斑,曲青石又哪會知道梁辛的身份,又何談三兄弟結義、苦乃山中連串冒險?
  
  
  乾爹,他鑽進土坤肚子等飛仙,就是個『一時興起』,可最終卻成全了千年後的『父子相認』。
  
  
  何止這些親近人,苦乃山司所中,葫蘆老爺留下四頭大猿保護三兄弟,結果四隻猴子自己跑出去玩,這才惹出四兄妹對抗乾山高手,這才有了梁辛引邪弓而射,這才引出了他煉化玉石雙煞的契機。
  
  
  甚至,二哥老曲家代代傳承的『陽壽邪弓』,如果不是曲氏先祖無意中得到了這件殺魂聖器,也不會有梁辛後來的經歷了……
  
  
  自己的無意而為,別人的無意而為,看似毫不相干,可歸根結底,明明白白、實實在在,所有的事情都那麼緊湊、那麼精密、那麼匪夷所思地咬合在一起,這才有了現在這個拉著小汐的手、站在猴兒谷中說說笑笑的邪道宗主!
  
  
  這是自己被影響,同樣,自己也在一個個不經意之間,影響了別人……
  
  
  咕咚一聲,梁辛一屁股坐倒在地,臉色蒼白,他忽然覺得害怕,不是那種危機降臨時的恐懼,而是敬畏。
  
  
  敬畏這所有事情背後的主使,敬畏那個安排了這一切、讓一樁本不起眼的小事漸漸醞釀漸漸影響、最終掀起一場席捲天下的大風暴的無形之手。
  
  
  不是天道,不是造化,更不是什麼神仙凶魔,而是……命運?
  
  
  命運吧?命運吧!
  
  
  梁辛坐在地上,雙眼無神,嘴裡喃喃念叨著『命運』兩字,小汐秀眉微蹙,俏臉上儘是不解,羊角脆則鄭重點頭,滿面高深,一副都快能招來天劫的大智慧像。
  
  
  不可預估,不可思量,一切都無從捉摸,一切又都有跡可循,或許今天早出門片刻,一生都會因此改變。而更重要的是,即便我永遠不曾『早出門片刻』,在不知不覺裡,我還是被改變了……這是早就設計好的?還是撞大運似的走著瞧?
  
  
  梁辛的腦子裡亂成了一團。
  
  
  小汐等了一會,見梁辛還是坐在地上呆呆發愣,正想伸手去扶他,忽然『咚』的一聲,不知從哪飛來一小塊土疙瘩,正打在她的額頭上。
  
  
  土疙瘩來得奇快,小汐沒帶著星魂,單憑自己的身法竟未躲開,好在土塊上未蘊力,打在頭上也不疼。白衣少女回頭一看,扔自己的竟然是老蝙蝠。
  
  
  羊角脆本來都跳到地上,舉起一塊自己能搬得動的最大的石頭,準備替小汐報仇,結果一看是老蝙蝠,它又把石頭扔了。
  
  
  小汐也哭笑不得,心說你好歹也算個大宗師吧,拿土疙瘩扔小姑娘……
  
  
  老蝙蝠絲毫沒舉得自己有啥不妥,對著小汐招招手,嘴唇嗡動,無聲道:「莫搭理他。讓他自己琢磨去。」
  
  
  而對此,梁辛恍然未覺,只顧抱著腦袋冥思苦想。
  
  
  小汐輕輕移動腳步,一直跟老蝙蝠走到遠處,才開口問道:「梁辛他……」
  
  
  老蝙蝠應道:「有什麼樣的執念,就有什麼樣的天下人間!」見小汐還有些不解,他又解釋了句:「梁辛現在的天下人間,不是他自己的,是搬辦老魔頭的。」
  
  
  小汐的眸子隨之一亮:「您老的意思,梁辛要悟出自己的天下人間了?」
  
  
  老蝙蝠咧開嘴巴,露出了一個凶巴巴地笑容:「哪有那麼容易,不過多想一想,總歸有好處。」說著,他的笑容愈發歡暢了:「你說,這小子悟出的天下人間會是啥?他開過飯館,悟的難道是色香味?」
  
  
  小汐不笑,羊角脆想點頭,結果也被少女箍住了腦袋,不許它跟著老蝙蝠一起寒磣心上人。
  
  
  對命運升起敬畏之心,梁辛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不過以前這個念頭是一閃而過,不像這一次,追究到這麼深,想到這麼多。
  
  
  梁辛入世加在一起也不過短短的幾年功夫,可是真要算起經歷,從開山破煞到仙界歸來,幾乎每一樁大事之中,都會有一場甚至幾場生死,讓他的經歷遠比旁人更豐富。
  
  
  而且這些經歷也並非單純的打殺,其中還糾纏了先祖搬山、浩劫東來、賈添圖謀、魯執兄弟護界等等太多的古時秘密和前人的心機手段,又哪能讓梁辛不會生出一份唏噓、一份感慨:
  
  
  先祖、乾爹、師兄、神仙相、賈添、魯執,每個人都驚采絕豔,每個人都有心計有手段,可這麼多絕頂人物,竟沒有一個能夠圓滿完成自己圖謀的大事!有的人已經死了,未完事無法再繼續,卻還在影響著現在;有的人還活著,還在努力執著著,可是究竟能不能成功,猶未可知。
  
  
  或許一個人能夠毀滅乾坤,但是一個人絕對無法算盡天下……因為,有太多的想不到!
  
  
  每個人都會在不知不覺裡,受到旁人某件瑣事的影響;同樣也會因為自己做的某件事而去影響到旁人。天下人、天下事由此交織成了一張大網,誰也逃不開這張網。
  
  
  這網就是『命運』了。只要人在其中,就又會無數個『想不到』在等著你。有的『想不到』在事後會讓你看見,但還有些『想不到』,你到老到死都不會察覺,任憑你再怎麼強也沒用!
  
  
  天下強者,沒有一個會信『命』,可人在網中,就會受到這張網的影響,和信不信它全沒有半點幹系。
  
  
  多少人咬牙切齒,對天詛咒發誓『老子不信命,老子要抗命而活』,有朝一日擺脫逆境,得意大笑『我命由我』,可他敢不敢坐下來想一想,現在的春風得意,現在的榮華富貴,其實也是『命』。
  
  
  命運,不是件事物,更不是個活物,它只是一樁『因』之後一個『果』,而這個『果』又會成為另一個『因』,就這麼毫無規律,卻又理所當然的循環著,它不會去刻意捉弄誰,更犯不著去故意坑害誰,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話,你的活,就是這張網。沒了網就沒了活,可有了網,也就有了『命』。
  
  
  把『命運』當成了神鬼,錯了錯了。
  
  
  敬畏命運並不是消極,因為梁辛正苦思冥想的『命』,不是『命中注定』,恰恰相反,它是:想不到!
  
  
  梁辛不是飽學鴻儒、大德高僧,他的感悟,不是要去想通什麼道理,而更像是一種對自己這數年過往、成長的經歷的態度和總結,所以這份感悟,與對錯無關,更不會有什麼標準答案。
  
  
  其實,乾爹五世為人,領悟的『來不及』,又算哪門子的道理,又何嘗不是他的態度,他的總結!
  
  
  乾爹的人間,只恨『來不及』。
  
  
  梁辛的人間,卻有了太多的『想不到』。
  
  
  梁辛的性子執拗,但對事的心思卻跳脫得很,如果不是因為報仇後的那份空落落無所依的鬱鬱,絕難坐下來去仔細琢磨這個『想不到』。
  
  
  說起來可笑,他都想不到自己現在會坐在猴兒谷中,認真思量著『想不到』。
  
  
  隨後兩天裡,梁辛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想不到』這個題目實在太大,著實夠他迷惘一陣了。而到了第三天頭上,陪著火狸鼠去想辦法還原『長舌』的一頭大天猿跑回山谷,拉起梁辛就向外跑,顯然火狸鼠那邊有了重大發現。
  
  
  梁辛精神一振,暫時不顧的『想不到』了,喊上老蝙蝠等人,追著大天猿匆匆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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