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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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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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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5:32 |只看該作者
三九一章  大軍將至

    龐谷的本領,比起梁辛對付過的神仙相,也並不高明多少,一重天道出手,奈何不了梁辛,轉身再想逃時已經沒機會了,魔功籠罩裡一重因果斷滅,跟著骨斷筋折,被梁辛生擒。

    可惜這個神仙相,身上也被下了禁制,不等梁辛逼問什麼,龐谷就嘶聲慘叫,從口中噴出一蓬火星,五臟六腑都被惡炎灼燒殆盡,慘死當場。

    對此梁辛並無太多意外,隨手把那具焦糊惡臭的屍體扔到一旁,轉頭又望向了木老虎。

    木老虎並未趁機動手,相反,大片巫家法器都停止了盤旋。他修為淪喪,但眼力仍在,看得明明白白,憑著梁辛的修為、勁力和邪魔功法,想要靠著『借刀』殺他,自取其辱罷了。

    一陣嗡嗡輕響,數千件巫家法器都消減了戰意,返回到主人身邊,木老虎撤去了自己的天道。陰喪煞氣轉眼散去,天地間又恢復清爽……

    木老虎『還刀』。

    這些法器,都是從巫士的乾坤代中『借』來的,現在歸還,卻沒法再重新收納回去,只是返回主人身旁,亂糟糟地置於地面上。青墨顧不上去理會木妖,快步跑到師父和師姑身旁,忙不迭替兩位長輩把寶貝收好,其中自然少不了大把的眉心骨珠。

    神弓到手,敵人誅滅,小汐立刻搖響木鈴鐺,傳訊青蓮小島,請茅吏再過來接人。

    木老虎站起身,也不道謝,直接問梁辛:「我能走?」

    「當然能走。」梁辛點點頭:「你幫過我們、害過我們,我們抓過你也放過你,兩無虧欠,要走便走。要回去繼續和你那群仙道同夥為伍也由得你,不過下次見面時,少不得就是一場真廝殺……咦,你還真走?」

    邪道最大首領喋喋不休之際,木老虎已經顯出不耐煩,準備要走了。

    不過聽到梁辛最後那聲意外低吼,木老虎腳下緩了緩,略作思索之後,臉上又顯出一副憊懶神氣,笑嘻嘻地應道:「走或不走,我也猶豫來著。要我留下來幫你麼?開個價錢來聽聽。」

    琅琊依在黃金大帳的門柱上,聞言歪起腦袋,替梁辛應道:「這個死了,下個追殺你的也就快來了,姓龐的死前說過一句實在話:你還能活幾個日出?」

    說著,琅琊伸出纖纖玉指,似模似樣地給木妖算道:「現在天底下一共也就那麼幾個勢力,神仙相當你是叛逆,賈添則把你當做神仙相,另外還有…那個就不說了。算來算去,也就有日饞仙宗不嫌你寒磣,跟我們走,能多活幾個日出,豈不是好。還談什麼價錢,再大的價錢也不如性命更大不是。」

    現在走了,也真就沒幾天好活了。這個道理連五歲的娃娃都能明白,木老虎又哪會不懂,但他卻還是搖頭:「跟你們走?幫你們對付仙道……」

    正說著半截,梁辛插了句:「仙道?」

    木老虎也不當回事:「我們自稱『仙道』,就是個稱呼,無所謂的。」跟著他又把話題拉了回來:「我自己走活不了幾天;給你們幫忙,也未必就真能多活多久,還得出力氣出腦筋,沒個價錢又哪行。」

    說著,他又笑了起來:「我命不久矣是沒錯,不過換個方向去想,你們要雇的,是個亡命徒,打起架來絕對不要命,再大的價錢也值」

    他在離人谷做木先生的時候,成天臭著個臉孔,誰的帳都不賣;但是再回覆記憶後,就恢復了本色,『老虎借豬相公借書,我該借點啥…』,不像高深修士,倒更像個潑皮。

    不過他現在這個樣子,說起話來倒是讓大家都輕鬆得很,梁辛也笑了:「先把價錢說來聽聽,看看還有的談沒有。」

    木老虎混不在意,用點菜的語氣,說出了兩個字:「魔功。」說完,他把笑容一斂,神色也猛地變得認真起來,緩緩道:「我要你傳我魔功,天上人間要是有什麼顧忌,我可拜你為師。」

    木妖要拜師,學藝。

    梁辛可沒想到他的『價錢』如此怪異,不過轉念一想便恍然大悟:「天上人間?你想學我師兄那樣,破碎虛空,飛仙天外?」

    木老虎毫不隱瞞,認真點頭:「你若答應,我立刻拜師,有關師道種種你也大可放心,老虎立誓絕不違背。」

    歸根結底,還是為了飛仙一夢……木老虎法身不再,從道理上去論,就算假大眼被摧毀,天地秩序恢復正常,以他四步之身,真迎來了天劫接引也只有被轟成煙的份。而謝甲兒的神威,三年前中秋時眾人有目共睹,在木老虎看來,大魔君的飛昇之術,對自己實在再合適不過。不止木老虎,就連他的師弟『螃蟹』,當時也被霸王的魔功折服,想要走這條『捷徑』。

    梁辛沒去回應木老虎,而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轉頭望向青墨:「天嬉笑怎樣了?最近有沒聯繫過?」

    青墨搖了搖頭:「他不見了……茅吏帶著我們去找過,不止天嬉笑消失,那支完美天舟也不見了。」

    梁辛愕然:「這麼說,天嬉笑發動了飛舟,自己飛走了?去哪了,還、還回來不?」

    這問題沒人回答的上來,青墨也只是搖頭苦笑。不過梁辛自己倒是很快釋然,笑道:「遲早會回來的。」

    天嬉笑知道仙界真相,當然犯不著再去『飛仙』一次,應該是醜娃娃控制天舟的技術不夠嫻熟,將那頭雪白坤蝶發動後,不知道跑到十界中的那一界去了……天嬉笑會駕駛天舟,但也僅僅是『會把仙舟從仙界駛回中土』,按照梁辛估計,現在他多半在十界中鑽來鑽去,什麼時候能鑽到仙界,也就離回家不遠了。

    想著天嬉笑氣急敗壞的模樣,梁辛居然笑了起來,把其他人都笑得莫名其妙。

    笑了一陣,梁辛才對木老虎搖頭道:「就算你學會了天上人間,又得巨力相助得以撕裂乾坤,也只會落入虛空裂隙,進不去仙界的。」

    梁辛也不隱瞞,就把自己進入仙界的連番經歷,對木老虎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不過對仙界的狀況他隻字未提。

    話還沒說完,一直在依門柱的琅琊就一個踉蹌,險些坐倒在地,一雙眸子瞪得溜圓,驚駭道:「梁磨刀,你去過仙界了?」有關梁辛飛仙之事,小汐等人從未向琅琊提及過。

    梁辛笑得挺客氣:「去過一趟,這不又回來了麼。」

    這次是木老虎搶先開口,心情激動之下,聲音也略顯嘶啞:「妄言你到了仙界,怎麼可能會再回來?」

    梁辛一曬,懶得在這件事上去爭辯什麼,跟著又把有關完美天舟的事情,大概交代了下,最後望向木老虎:「師兄現在就在仙界,天嬉笑遲早會重返中土,你要真想去仙界,等天嬉笑回來,帶你去也無妨。」

    說完,又伸手對著三個少女一劃拉,笑道:「都去都去,大家都去。」

    木老虎懷疑,琅琊卻敢篤定梁辛說的是實話,立刻歡呼一聲:「我記下了,記得不許反悔」

    木老虎目光閃爍不停,死死盯住梁辛,梁辛的話在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聲音也在微微發抖:「你當真去過仙界?哪裡究竟是怎樣、怎樣一番景象?」

    梁辛卻搖了搖頭,說的話讓木老虎有些摸不著頭腦:「仙界,就是渡過真正天劫後的飛昇之處。」

    說著,略作停頓,見木老虎點頭後,他才繼續道:「仙界和你想得不一樣,不過它的景像我不會說給你聽……天上人間你學不會,不過你留下幫忙,也還是有機會去仙界。這便是我的價錢了。行就行,不行現在就散夥,你繼續去逃命,我也有的是事情要做。」

    木老虎沒再猶豫什麼,咬了咬牙,點頭答應下來:「如你所說,我助你禦敵,你帶我飛仙」

    梁辛哈哈一笑,伸手一拍木老虎的肩膀,也不再多說廢話,拉入正題:「大海那邊的情形,你知道多少?」

    「我出來前,共有兩千仙家,天猿的數量還要再稍多一些,加在一起,總有五千之眾。」結盟之下,木老虎痛快開口:「一共五位首領,修為遠勝我輩,至少都是真嫦娥境之力,具體他們的實力,我是看不透的。」

    『新一代』神仙相的首領,和他們的前輩『百無一用』大不相同。百納、無仙等人,雖然談不上慈悲仁厚,不過對待其他的神仙相,都還有一份同道義氣,從百納在凶島的作為便可見一般。

    但是這五個新首領,御下極嚴,手段狠辣,兩千神仙相等級森嚴,法度苛刻,稍有越界就會遭到嚴懲。由此,只要是『成群結夥』過來的斥候,小頭目也都會給手下種上厲害禁制,隨時滅口。

    梁辛挑著最關心的問題去問:「他們大約何時會到?」

    木老虎搖了搖頭:「具體時間不得而知,不過…不會太久,應該就在這幾年了。因為『得勝』已經來了。」

    提到『得勝』,木老虎的眼角輕輕一跳,毫不掩飾自己的恐懼:「得勝不是普通的斥候,他是五個首領之一龐谷是跟他一起來的,大約二十天前開始追殺我,算起來,他們應該剛到中土不久。」

    以前的斥候,一人兩人,潛入中土多以打探環境、尋找前輩失敗原因為任,可最近的兩撥『前哨』,前一批回寰,足有二十多人,幾年的苦心經營,弄出來一座驚天大陣,險些將中土毀掉;而後一批,乾脆是五大首領之一來了。

    前哨的規模漸大、實力漸強,這個訊號代表什麼任誰都能明白……大隊人馬,即將殺到

    這個時候梁辛忽然想到一件事,臉色隨即蒼白,低吼了一聲:「大眼」說著就要縱躍而起。

    又有新的神仙相登陸中土,而且還是個**力首領,他們自然要去對付大眼。

    木老虎倒是輕鬆得很,搖頭笑道:「大眼應該無妨,不用太擔心。因為混沌之海的阻隔,中土的斥候和後面的仙家聯繫不上。」

    神仙相併不知道大眼在哪裡,上一次浩劫東來時,無仙等人也是靠著浮屠轟擊小眼引發的震盪,才找到了猴兒谷。

    回寰等人是因為在無意中發現苦乃山中有一群火尾天猿,追根溯源,這才發現了大眼藏就藏在猴兒谷深潭下。但是現在回寰全軍覆滅,之前又沒法和『老家』傳訊聯絡,所以得勝不會知道大眼藏在何處。

    梁辛著實把自己嚇了一跳,長長鬆了口氣。這時琅琊插口,又把話題拉了回來,望向木老虎問道:「你藏身深山,卻被對方用搜神的手段找了出來?」

    琅琊比著梁辛更加心細,因而對細節處想得也更多,經她一問,梁辛也恍悟,對方有找到木老虎的辦法,自己再帶著木妖亂走,無疑是把自己的老巢展示給人家來看。

    木老會應道:「仙家之中有些會搜神之術,得勝便是其一。現在他的神識還鎖在我身上呢,有他在,我就沒得逃。」

    得勝的修為自不必說,另外也如娜仁托雅一般,精通諸多奇異法術,『搜神』只是其一,不過發動搜神、鎖住要找之人的同時,對方也會有所察覺。。

    「他還有一道異術,喚作『聽頭』,只要是三天之內的新鮮人頭,施法之下,他就能知『人頭』生前所有的記憶……也是因為這樁混蛋本領,他比著另外四個都更殘暴些,稍有懷疑就會揪掉手下的腦袋來聽一聽。」

    梁辛追問:「只能聽死人的頭?活人的聽不到?」

    「只能是死人。」說著,木老虎苦笑:「所以他派龐谷追我,也用不著逼問什麼口供,只要把我的腦袋拿回去一聽,也就什麼都知道。」

    琅琊笑靨如花,接了句:「他一聽,就知道你沒叛,你就清白了。」

    「不是我清白了,是我的頭清白了。」木老虎全不當回事,笑著應了句,才繼續道:「先得想個能瞞過搜神之術的辦法。其實破他法術不難,但是需要幾味珍貴草木,你們日饞一統邪道,家大業大,回頭我開個方子,你幫我去抓藥。」

    日饞現在什麼都缺,唯獨不缺仙草,梁辛點頭答應,跟著又道:「抓藥無妨,可最好是你能把得勝引過來……我不信他給自己也下禁制。」

    木老虎一愣:「你能擒下得勝?」

    梁辛笑:「試試看吧,未必不成。嫦娥勁力,中土上可不止他一個。」

    木老虎立刻就顯出了亡命徒的顏色,聽梁辛這麼說,眸子亮了起來,嘿嘿地笑:「那就試試,宰了個王八蛋,看他還想不想再揪我腦袋。」

    木老虎敢去做這個『誘餌』,得勝就一定會來……

    事情不難猜測。大約個把月前,得勝帶人登上中土,隨即發現中土人間,到處都是草木傀儡,尤其讓他們吃驚的是,這些傀儡不受天道,擺明就是有人在組織大軍,準備對付第二次浩劫東來。得勝此刻的當頭大事是追查傀儡邪術的源頭,去擊殺傀儡們的首領。

    如何才能去找到賈添?自然是抓來叛徒木老虎的腦袋聽一聽。

    龐谷已死,就算身邊還有手下可用,得勝也不會在怠慢,多半要親自跑這一趟了。

    梁辛把身體放鬆了些,靈覺遠遠播散開去,強敵隨時會來,沒什麼可說的,只有打……

    等『得勝』殺來,等茅吏駕馭飛舟趕來接應,反正都是等待,暫時也做不了什麼,眾人幹脆圍坐在一起,請木老虎來講一講混沌之海另一端的有關情形。

    混沌之海的另一端,有一方堪比陸地的巨大島嶼,魯執重返中土後,修士渡劫飛昇,都掉落在這座巨島上,此處便是神仙相的老巢了。

    就如骸骨老兄遺留的絲帕上繪製的那樣,真正的大眼就坐落於這方巨島中央,『百無一用』那一代神仙相找到了『大眼』,一番思索之下,也就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人篡改中土的靈元格局,在中土以假靈穴替換掉了真大眼。

    而這一方水土失去了靈元滋養,也就變成了天下最最窮惡的所在,荒涼貧瘠還在其次,最要命的因為魯執的『修改』,讓這裡五行不穩,每一行都時強時弱,串不出相生相剋的循環,惡土斗金風、凶水撲烈火…島上五行無時無刻不在互相吞噬,互相碰撞,環境可想而知。

    在真大眼枯竭之前,島上雖然沒有人跡,但並不荒涼,草木豐饒鳥獸繁多。後來才變得寸早不生,徹底荒敗,島上萬獸滅絕,就只有生命力、適應力最強悍的一支火尾天猿生存了下來,而後這支凶猿又被『飛昇』來的神仙相馴服,成了『浩劫東來』的幫凶。

    有資格飛昇到大眼巨島的人,在中土世界莫不是一方翹楚,除了修為精湛、一重天道之外,對諸多奇學異術也多有精通,也有掌握堪輿、星術這兩門學問的好手。

    其中前者通過真大眼的位置,精研中土全圖,層層推算,最終算出了小眼的位置。不過,他們能通過『真大眼』找到『小眼』,卻無法通過『小眼』再去確定『假大眼』的所在,因為猴兒谷的大眼,靠得不單純是『位置』、地勢,其間還有魯執施展的大法術才得以成形的,單靠『算法』找不到它。

    精擅星術的人則推出九星連線,潮汐成形,是他們返回中土的唯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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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二章  自苦修持

    木老虎說的這些,大部分都是第一批神仙相的研究和經歷。

    第一次『浩劫東來』,所有人都啟程去中土摧毀大眼,此事一定成功,不會再有『後來人』,當然也犯不著在大島上留下什麼記載。按理說這些事情木老虎等人無從得知。不過『百無一用』的大軍,雖然全軍覆沒,但並非所有人死掉,還有不少人在對付蟠螭時落入混沌深海,永遠地迷失方向。其中一個在亂走中僥倖回到了老巢,木老虎這一代神仙相,才得知了『前輩們』的事情。

    琅琊聽得有些無聊,試探著對說:「有個事,我問了,你可別生氣。」

    說完,也不等木老虎點頭答應,琅琊就問道:「你們的臉,都是怎麼回事?」無論語氣、神情,琅琊都充滿了同情,唯獨眸子深處,隱約透出一份幸災樂禍、說不出的開心。

    修為大成,天劫降臨,渡劫後『仙途』成形,破碎虛空接引修士前往飛身之地……在這個過程的最後一環,『虛空仙途』之中,修士已經在道理上成為『神仙』,會有濃厚靈元匯聚,助其洗煉身體。神仙相個個都身體強悍,不僅是因為『生前』修為精湛,更得益於飛仙途中的這次靈元洗煉。

    但飛昇之地五行大亂,也直接影響了靈元對『諸位准仙家』的洗煉…這份影響與力量無關,倒更像個記號,五行應對五官,所有中土飛昇之人,個個都在得了一具好身體的同時,也落下了一副神仙相。

    木老虎的臉早就恢復了正常,不僅不再是醜八怪,相反還變成了個美男子,但再提及自己變成『神仙相』的經歷時,臉色還是變得鐵青。

    對這些飛仙強者來說,就是內臟受創、四肢骨折,也不見得有什麼大不了,自然不會把五官移位當回事,可是在飛昇是個『笑話』這個大題目之下,再變成神仙相,何異於被人『抽飛了臉』,這番侮辱大到了驚天動地。

    梁辛伸手拍了拍木老虎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知篡改大眼那人的手段,不管是誰,栽在他手裡都不冤。」

    木老虎愣了愣,瞪著梁辛問道:「你這是勸我還是氣我?」跟著,他又問道:「不冤?你倒說說,為何不冤?」

    魯執,率領十一同伴,在無聲世界絞殺千萬仙魔,更一口氣掐斷了七界仙途,放眼諸多世界有誰能及。不管是輸給了他的神通惡力,還是敗在他的法術設計,都……不冤

    梁辛卻並未回答木妖,只是搖頭道:「有朝一日,我帶你去了仙界,有關過往都會講給你聽。」

    木老虎也不再追問什麼,長吸了一口氣,又恢復了那副二賴子的神情,笑嘻嘻的應道:「只要能真去仙界,什麼都好說」

    梁辛痛快點頭:「放心,早就訂好的事情,不用反覆囑咐」說完,又望向琅琊。滿是好奇地問道:「見面之後事情不斷,都還沒來得及問,你怎麼回……」

    不料話還沒說完,妖女就不耐煩地甩甩手:「上次剛我剛開始說你就睡著了,現在又不想說了,等著吧,等我開心了,想說的時候再來問。」

    梁辛咳了一聲,轉目望向青墨和小汐,琅琊急忙伸手抓住兩個女娃的手臂,笑道:「誰也不許說」

    小汐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揚臂甩掉了妖女的手:「少來挑撥,你這幾年的情形可一個字都沒對我們提起過。」琅琊是在大約五個月前重返中土的,當初在她離開時就和青墨換過了鈴鐺,這次回來很快就和另外兩個少女匯合。

    歸隊之後,琅琊不僅未受傀儡侵襲,而且修為大進,從四步直升到六步中階,但是對法術的運用並不純熟,看上去像是用了『灌頂』一類的霸道法門,強制提升了戰力。而且體內真元也異常躁動,琅琊常常要靜坐凝神,去歸攏那些力量。

    而對自己的經歷,琅琊也沒有過多提及,任憑青墨怎麼追問,她也都是笑而不言。

    梁辛對琅琊的性子還算瞭解,明白她不想說的事情,再怎麼問也白搭,乾脆把話題轉開了。

    而後話題卻輕鬆了起來,只有說笑,甚至連破解傀儡邪術的事情都沒人去提及……馬上就會有一場狙殺『嫦娥境』高手的惡戰,木老虎那顆腦袋,『得勝』勢在必得,而得勝這個人,梁辛也一定要將其生擒,不單是為了保住木老虎,更重要,梁辛想要弄清楚神仙相大軍究竟會何時到來。

    三個少女誰也沒離開的意思,梁辛也沒去說什麼,得勝是個首領,身邊還會跟著其他『仙家』手下,大家聚在一起反而更安全些。

    說笑之中,月落日昇,轉眼到了第二天黎明時分,木老虎抻了個懶腰,轉目望向青墨:「估計他們快來了,現在大家是一家人,合夥後辦的頭件大事就是對付得勝,我是亡命徒,不拿小命當回事,可得勝真來了,我恨不得給他兩下子,那時候還要再借向這些同道借刀,不情之請,還請大巫師……」

    木老虎正嬉皮笑臉地說著,梁辛就笑了起來:「你說的還真準,來了」有一夥人正在迅速趕來,已經闖入了他靈覺覆蓋的範圍。

    對方疾馳的速度,比起仙界時的輪迴惡鬼也毫不遜色。

    梁辛站了起來,正想再囑託同伴幾句,可還不等他說什麼,神情便又是一愣。遠天之中,又有多人闖入他的靈識。這些『後來人』足有過百之數,來的方向也各不相同,從四面八方撲擊而至,而他們的目標完全一致,都是攻向第一夥人。

    靈元開始劇烈震盪,一道道大力爆裂開來。兩撥人馬都是強者,此刻已經絞殺在一起,梁辛的感知也因為巨力轟蕩而模糊了。

    旋即,三個少女中修為最高的青墨對遠處的激戰也有所感應,悶哼了一聲,面露驚愕。

    跟著,大力掀起的巨響與震動傳來……惡鬥持續的時間很短,前後加起來也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天地又重新歸於平靜。

    當一切散去後,梁辛在調運感知尋查敵人蹤跡,所有人都失去了氣息,靈覺之內,空蕩蕩一片。

    幾乎同時木老虎也輕聲驚呼:「靈識沒了,得勝鎖在我身上的搜神靈識散去了」

    說完,木老虎收斂心思,屏息凝神,認真感受、內查,最後又篤定地重複道:「錯不了,不見了」得勝使用搜神之術,將一抹靈識鎖在了木老虎身上,而木老虎對那道靈識也有感應。

    眾人都顯驚愕,唯獨琅琊,驚訝過後若有所思,臉色陰沉……

    第一夥人接近、第二伙人突襲、惡鬥絞殺、所有人消失不見、搜身之術消散,諸般情形串在一起,任誰都能猜出個大概:就在剛剛,得勝即將趕到的時候,又被另外一群高手伏擊。

    法隨身滅,他死了,搜神法術自然也就散了。梁辛也不再瞎猜什麼,對著同伴打了個手勢,結伴向著出事之處趕去。

    強敵消失了,木老虎也就不再借刀,隻身隨著梁辛等人而行。

    百多里外,空氣燥熱,焦糊惡臭瀰漫,地面血漿泥濘,大片碎屍散落在地。屍體之中,有十餘名神仙相,其餘儘是凡人模樣,惡戰慘烈,竟是個玉石俱焚的結局……木老虎從散落的屍體間『挑挑揀揀』,終於抓起一顆眉目倒長的殘碎頭顱:「這個是得勝」

    得勝真的死了,在趕來捉拿木老虎的途中,遇到百多個高手的突襲,雙方同歸於盡。

    截殺神仙相的那些凡人高手,穿著極為簡陋,甚至連『衣衫』都算不上,支是將一塊長長的粗布罩在了身體上。另外所有這些人,都沒有雙目……眼眶中紅色肉芽叢生,小汐青衣出身,對仵作手段多有瞭解,看過眼窩傷勢後,對梁辛低聲道:「外力所致,才會有這樣的傷口,他們的眼珠,都是被硬生生地扣掉的,而且肉芽新鮮,時間不會太長,大概一兩個月受的傷。」

    殺死得勝一行的,都是些瞎子。被挖掉雙眼的瞎子。

    青墨瞪著眼睛,眸子溜圓,問道:「那他們是傀儡麼?」

    木老虎手上用力,『嘭』地一聲,將得勝的頭顱捏得爆碎開來,隨即俯身,開始著手檢查其他屍體,接連以真元探過幾人之後,對著青墨搖了搖頭:「查不到一點木力妖元的痕跡,殺得勝的這些人不是傀儡,倒更像……」他停頓了片刻,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動手將七八具『凡人』高手的屍體集中到一起,並一一揭開了他們的衣衫。

    屍體赤裸,梁辛等人臉色都微微一變。

    罩衣下的軀體,幾乎是『爛』的,釘孔刀疤凍瘡灼痕,各色傷痕鋪滿了每一寸皮膚,深淺不一,新舊不同,無一例外都被粗布外衣遮擋,顯然不是剛剛那場惡戰造成的。

    「若我所料不差,這滿身的傷,應該都是他們自己弄得。」木老虎語氣篤定。

    青墨咋舌:「自己傷自己?這些人都是瘋子麼?還有眼珠…也是他們自己剜掉的麼?」

    「眼睛的事情不得而知,不過他們肯定不是瘋子,天底下又哪會有這麼多厲害瘋子。」木老虎搖頭,「不止是滿身傷疤,這些屍體還有個奇怪之處。」說著,木老虎忽然舉手,用盡全力向著其中一個屍體的胸膛重重打去,拳肉交擊,居然發出了『當』的金屬轟鳴,彷彿木老虎轟擊的不是個人,而是一口大鐘

    梁辛也走到一具屍體前出手試探,屍體結實的離譜,足見死者生前身體異常強悍,雖然還比不得自己的惡土真身,但在中土也算得上罕見了。

    木老虎檢查了過後,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問梁辛等人:「你們聽說過『自苦修持』麼?」

    梁辛、青墨、小汐外帶羊角脆都一起搖頭,只有琅琊沒什麼表示,抱著雙臂站在一旁,似乎都懶得去看這些屍體一眼。

    遠古時,有一支修行流派,信奉『生來罪孽身,自苦得贖』,他們修行的辦法,就是不停的『折磨』自己,身體越痛苦,精神也就越得解脫。

    這些人自稱『自苦修持』,或『苦修持』。

    眼前這些屍體的衣著、傷痕,和傳說裡的『自苦修持』極為相似,而且因為自苦修持的修煉特殊,身體大都結實無比,由此木老虎才判斷出眾多屍體的身份。簡單解釋了幾句,他又搖頭慨嘆:「真正沒想到,現在中土居然還有他們這夥人不過…以前沒聽說過,他們還要挖掉眼睛。」

    老虎自己也算不清他『破道飛昇』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果論輩分的話,就是八大天門的開山始祖,見了他也得喊一聲『老祖宗』。可他也沒見過『自苦修持』,只是聽門宗長輩在閒聊中提到過,在遠古時有過這樣一支修行流派。

    苦修持不問世事,輕易也不會去傷害別人,但他們的想法和修行方式都太極端,還是被天下修家視作異端,聯手打壓之下,早就銷聲匿跡了,真要追溯起來,『自苦修持』還是第一次浩劫東來之前的事情。

    這些『自苦修持』死前瞬間的表情,並沒太多猙獰,神情堅定得甚至有些淡漠,明眼人一看就知,在投身惡戰的時候,他們就做好了同歸於盡的准……或者說,他們並未將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樑辛也是『拚命的行家』,可他真格想像不出,能死得這麼『從容』,究竟會是怎樣的一番心境。

    梁辛從戰場附近尋了片還算平整的草皮,翻手自須彌樟內取出一片陰沉木耳,當做鏟子挖掘泥土:「這些人算是朋友,沒能幫上他們殺敵,只能幫忙落葬了。」

    小汐等人也都走上來準備幫忙,唯獨琅琊冷笑了一聲:「苦修持活著的時候都自虐其身,又哪會在意自己死後是不是入土,埋了也是白搭。」

    梁辛略顯納悶地看了她一眼,正想開口說話,遠遠播散的靈覺又是輕輕一顫,另一夥人正在向著戰場疾飛而至

    對方也明顯有了一個停頓,顯然在梁辛察覺他們的同時,他們也發現了梁辛,不過也只是停頓了剎那,他們又開始急行,速度快若流星,在幾個呼吸之後,便在高空現身。

    一行十餘人,男女各半,也是一群『苦修持』。都以粗布罩身,雙臂和小腿袒露,周身上下不做任何修飾,甚至連木簪都沒有,個個披散長發,神情冰冷肅穆。

    他們的眼睛也和死去的同伴一樣,都被挖掉了。而且也不像常人那樣以黑布蒙之,就那麼『頂』著一雙瞎眼,黑洞洞的眼窩裡,糾纏著數不清的紅色肉芽,看上去顯得陰狠而詭異。這群苦修持的首領,是個中年男子,身材不高卻異常強壯,身上肌肉飽滿,臉上棱角分明,彷彿刀削斧鑿,不像個活人,倒更像個石頭雕塑

    憑空冒出來的『苦修持』,既與神仙相為敵,又未被傀儡妖元所侵,不管怎麼說都是好事。梁辛當然不會把他們當做仇敵,臉上露出個笑容,還不等他開口招呼對方,頭頂上的羊角脆忽然顫抖起來,甚至都沒法再坐穩,從梁辛的脖子上一頭栽倒,落入主人懷中,圓溜溜的眸子裡儘是恐懼。

    雖然雙目不再,但苦修持們修為高深莫測,憑藉靈識探查,周圍景象早都落入了他們心裡,苦修首領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羊角脆,對梁辛道:「把它捏死,你們走。」

    羊角脆似乎也明白躲不過眼前的危機,不再一味向著梁辛懷裡拱,而是乍起了身上的絨毛,轉回頭張大嘴巴,對著苦修首領露出滿口獠牙,嘶嘶做吼。

    梁辛皺了皺眉,勉強維持著笑意,搖頭道:「小猴子雖是銀環,但已無害……」

    話說著半截就被對方打斷,仍是冷冷地重複:「把它捏死,你們走。」

    梁辛伸手輕撫羊角脆的脊背以示安撫:「捏死它,我們就能走?」隨即臉上的笑容收斂:「它是哪個?是我的猴子,還是你?」

    剛入世時,兔幾丘斗海棠、解鈴鎮戰妖僧,甚至清涼泊對付百里坤,羊角脆幾次救過自己的性命,梁辛哪會害它性命,對上直接要他『捏死猴子』的人,小魔頭要再能笑得出來,將岸當年也不會收他做義子。

    苦修首領全沒任何表情,邁步走向梁辛

    他人在高空,邁步之間,好像腳下真有一列無形卻有質的長階。

    此人前進之勢,恍惚之間,竟與『乾坤一擲』有幾分相——看似從容,卻氣勢決絕,絕不會再停步,更不會被什麼外力阻攔、影響

    梁辛一抬手,把羊角脆又舉回了脖子上,對它笑著說了句:「怕個屁,誰敢捏你,咱就捏誰」

    與此同時,梁辛身後的幾位同伴也都嚴陣以待,青墨掐起手訣,空中千百道煞氣烏練現身

    而苦修首領感受到巫秀神通,腳步微微一緩,頭顱轉動,將黑漆漆地眼窩對準了青墨:「巫人?」

    青墨挺起胸膛,脆聲應道:「大司巫座下弟子,阿巫錦曲青墨,領教閣下手段」

    對方卻搖了搖頭,彷彿沒聽過『大司巫』的名字,而是繼續問道:「娜仁托雅你識得麼?」

    青墨如實回答:「娜仁托雅是我師姑。」

    苦修首領略一點頭,就此止步,不再前行,也不去解釋什麼,就把手一揮:「不用打了,你們走吧。」

    梁辛是魔頭性子,有些混橫,可畢竟不是混蛋,對方不來捏羊角脆此事也就算了。

    苦修首領說完,再不看梁辛一眼,就彷彿他們真不存在似的,眼窩隨著頭顱緩緩移動,看樣子是在『觀察』地面上那些死去的同族,最終他眼窩『望去』的方向,正對那幾具被木老虎除去罩衣的屍體。

    對屍體不敬,放在中土各處,都足夠打上一架了……

    木老虎咳嗽了一聲,臉上笑容誠懇,正要開口解釋,全沒想到小妖女琅琊突然飄身上前,舉目迎上苦修首領,冷冷道:「死在這裡的是誰都一樣。查驗屍體,勢在必行,並無褻瀆之意,也沒什麼可解釋的。」

    梁辛還真有些恍惚了,說話的是琅琊沒錯……不過這份語氣,這份清冷,真好像『小汐附體』似的。

    小汐也皺了皺眉,覺得琅琊的語氣有些耳熟。

    琅琊一反常態,不僅出言不遜,甚至還把雙手一撐,緩緩升起,看樣子只要對方一有不滿之意,她就要出手了。

    木老虎滿臉奇怪,望著梁辛低聲問道:「琅琊和他們有仇?」

    梁辛比他還要更納悶,依著琅琊的為人,就算她真和這些苦修持有深仇大恨,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當場翻臉,應該是在說笑中突然動手偷襲、或者背後算計才對。

    再說,琅琊這幾年修為突飛猛進不假,可憑她六步中階之力,想要對付這群苦修持,也實在有些……自不量力了。

    可是,琅琊是自不量力的人麼?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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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三章  同門師妹

    「死在這裡的是誰都一樣。查驗屍體,勢在必行,並無褻瀆之意,也沒什麼可解釋的。」琅琊的話沒什麼不妥,只是其中的態度實在有些太生硬了。任誰也不願看到自家親友的屍體被人揭開了衣衫,翻來翻去的觀察。『驗屍』事出有因,陪上笑容講幾句道理、說一聲『還請體諒,萬勿見怪』,或許也就過去了;可要是虎著臉擺出一副『你們活該倒霉』神氣……對方可是靠著百餘人,就擊斃了嫦娥境得勝和一群手下的自苦修持

    劍拔弩張。

    梁辛沒開口,沒出頭,但也沒有就此退開……讓所有人都略感意外的是,苦修持並沒去理會琅琊,隨著大漢首領一擺手,十幾個人都繞過了她,進入戰場翻動屍體,檢查一番,在確定所有人都已戰死後,他們也不收屍,就把這些戰死的同伴仍在原地,就此離開,向北而去。

    這個過程裡,苦修持們再沒有隻字片言,而從始至終,他們的表情也沒有過絲毫的波動……他們和草木傀儡唯一的區別,也僅僅是神情清明些罷了

    琅琊落回地面,遙遙望著苦修持越飛越遠,唇角猶自掛著冷笑。

    梁辛走到琅琊身邊:「你認識他們?和他們有仇?」

    「談不上仇恨,看不慣罷了。」說著,琅琊眨了眨眼睛,眼簾一剪,又變回了平時那副古怪精靈地笑模樣:「這夥人不怎麼樣,不過祖祖輩輩都把神仙相引為大敵,雖然欠打,但也勉強算是個盟友。今天的事情就算了,下次見面,對他們不用太較真,也不一定就翻臉動手。」

    梁辛笑道:「剛才翻臉要動手的,可不止我一個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琅琊嘴角翹起,兩眼望天,還是不久前那句話:「等我開心了,想說的時候,你再來問。」

    話音剛落,羊角脆就從梁辛身上跳到琅琊的懷裡,小猴子一手指著苦修持離開的方向,另隻手緊握拳頭,上下揮舞個不停,意思再明白不過:下次見了他們別客氣,一定要打上一頓。

    琅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給小猴子抓癢,應承道:「成,下次他們要還敢說捏你,我直接上去教訓他們」

    羊角脆目光凝重,認真點頭,想了想之後,又把自己頭上頂著的金盔摘下來,莊而重之地遞到琅琊手裡。

    小妖女咯咯輕笑:「你這是贓物,我可不敢收。」把手腕一翻,又把金盔扣回到羊角脆頭上。跟著抬頭望向梁辛,繼續笑道:「我現在就挺開心,你還要不要問?」

    「問到底咋回事。」對小妖女的反覆無常、瞬息萬變,梁辛早就不當回事了。

    不過,平心而論,琅琊這次『出爾反爾』,不像是故意刁難,倒更像是少女對親人朋友的那種……撒嬌?

    這次琅琊痛快開口:「苦修持一直都在,只是早就隱遁了。從第一次浩劫東來後,他們就舉族北遷,棲身於草原和冰原的交界之處,幾乎不和外人打交道,幾千幾萬年裡,不知傳承了多少代,苦修同時,以『九星連線、浩劫東來』為訓,等到第二次神仙相東來的時候,他們會傾巢而起,迎抗浩劫。」

    苦修持自成一道,在外人看來他們行事極端,對自己都如此殘忍,對旁人也會心存狠辣。可實際恰恰相反,苦修持性情冷漠,但是對大天地卻懷著一份悲憫之心,『生來罪孽身,自苦得贖』,贖得不僅是自身罪孽,而是為了天下人贖罪

    遠古時,百無一用東來,誘浮屠撞擊小眼,引得山崩地裂,巨災橫掃中土,天下生靈喪了十之七八,那場浩劫結束之後,一部分苦修持得以倖存,其他的倖存之人在向仙佛叩謝時,他們已經開始著手調查浩劫的成因。但浩劫的背景太大,只憑著個人之力、如果沒有特殊機緣,又哪能洞徹真相。不過苦修持的追查也並非一無所獲,他們查處了兩件事。

    其一,巨大的浩劫,與一群長著『神仙相』的絕世妖物有關;其二,千萬年之後,『九星連線』會重現蒼穹,那時,也許還會再有一場大災。

    苦修持既是一個修天流派,也是一種修煉方法。既然是修行,目的不外是飛昇、登仙。本來他們也不例外,但他們追求的天道,分作了『小輕愉』和『大喜樂』兩重境界,前者是追求自我的解脫,而後者則是致力眾生的救贖。

    發現將來還會有浩劫東來,苦修持便不再去追求『小輕愉』……他們不飛昇了,全族北遷,八字為訓,第二次浩劫東來之際,就是苦修持再度出山之日

    聽到這裡,包括木老虎在內,幾個人都已動容,苦修持的慈悲心懷,比起仙界楚慈悲,也毫不遜色。

    而修煉事,一旦功力突破、境界圓滿,不管你願不願意,天劫都會當頭打下,苦修持要護界抗『妖』,只靠六步大成的力量遠遠不夠……為了不渡劫,他們想出的辦法簡單得很:自剜雙目。

    五感不齊,便沒資格飛昇,每個苦修持再達到六步大成後,都會毀掉自己的雙眼。

    宗師修為身體也會遠異常人,雙目被毀雖然痛苦,卻算不得太可怕的傷,用不了太久眼珠還會再生長出來……生一次,剜一次,所以苦修持的眼窩,永遠也長不好、永遠都有鮮紅肉芽糾纏。

    梁辛神情肅穆,喃喃自語了一句:「下次見到他們,要記得致歉、致謝。」說著,手中紅鱗揮舞,開始挖坑。

    雖然苦修持不在乎自己的屍體,梁辛卻又哪能捨得讓他們暴屍荒野……

    不理凡間恩怨,不管旁人誤會,不問世上寵辱,自苦身軀替天下贖罪,自剜雙目只為不飛昇而去,留在此間隱世護界,當得一字——俠

    浩劫未至,苦修持極少在人間行走,除非為了一件事:獵殺神仙相。

    從老虎到德勝,百多年裡,每一年都有東來的洋流成形,誰也不知道神仙相究竟派了多少斥候來打前站,可真正現身的,也只有木妖、螃蟹、回寰等寥寥幾批,剩下的哪裡去了?賈添殺之、苦修持殺之。

    掩埋屍體的時候,梁辛拍了拍羊角脆的腦袋,羊角脆老大不耐煩,忙不迭去扶自己的金盔……小猴子見到苦修首領,就害怕的全身發抖,原因也不言而喻,它所在的那批斥候,都死在了對方手裡吧。

    木老虎一邊幫梁辛掩埋屍體,一邊問琅琊:「這些苦修持一共多少人,實力上…能有多強?」

    琅琊聳了聳肩膀:「這個隱族到底有多強,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臉婆婆因為天資差,只能做底層弟子,無緣修行上乘咒法,這才一怒離去,到中土做了個逍遙隱修。」

    臉婆婆,六步中階,精通養臉奇術。以她的本領,即便在天門中也能做到長老要職,可在自家族中,卻因天資太差只是個底層。

    梁辛愕然:「臉婆婆出身苦修持?」隨即想起老太婆下落不明,又追問了句:「她現在怎樣?」問過之後,梁辛禁不住苦笑了下,臉婆婆的修為雖然了得,但還不足以抵抗賈添的邪術,現在必是傀儡無疑。

    琅琊看懂了梁辛的苦笑,螓首輕搖:「她未被邪術侵襲,她有對抗妖元的辦法。」

    梁辛霍然大喜,一時間也顧不得再去問臉婆婆的下落,追著琅琊的話追問道:「什麼秘法,真能抵抗賈添的傀儡邪術?」

    慈悲弓能殺滅妖魂,但也僅有煉化了天梯木的人才有機會去拉弓,要是能再尋到其他的辦法來破解妖術,自然再好不過。

    琅琊笑了:「她的法子簡單得很,先橫刀切腹,自剜肝臟,五臟之中肝屬木行,草木妖元入體後也會以肝為本。挖掉了肝,妖元妖魂就是去了根基。不過這還不夠,正經十二,奇經八脈,二十條脈絡中,有七條要斷滅掉……」

    臉婆婆是以死相抗,她的法子的確能夠不讓自己變成傀儡,但五臟缺一、自絕七道大脈,人也活不成了。

    一抹淒然從琅琊的俏目中,一閃而滅:「邪術爆發時,我正在草原修煉,等我扛過…」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補了句:「先說臉婆婆吧,等說過了她的事情,再說我是如何撐過邪術的。」

    梁辛點了點頭。

    邪術過後,琅琊沒去聯繫梁辛等人,而是搖響了她和臉婆婆用來聯絡的那隻木鈴鐺,偌大天下,她真正關心的人,就只有這個老太婆。當時她還不知道臉婆婆是如何來對抗『邪元』的,在接到對方消息的時候,一度歡喜無比。

    臉婆婆在傳訊中說明,她也要來草原,囑託琅琊在原地等候。不久之後兩人見面,琅琊才發現臉婆婆胸腹染血、經絡斷裂,生機已經徹底斷滅,完全是靠著獨門心法和中階宗師的渾厚修為,才支撐到了現在。

    當時臉婆婆並未多待,只是摸了摸琅琊的頭髮,喘息著說了聲:「若有暇,送我一程,向北。」

    琅琊送著她一直來到草原邊緣,在臉婆婆的指點下,尋到了一個被重重禁制護佑的隱秘山谷。

    到了地方,臉婆婆推開琅琊,跪倒砸山谷之前,鼓足真元朗聲說道:「不肖徒重歸山門,不敢奢求師長見諒,只求能有隻字片語,讓不肖徒得知師門未受邪術侵害,死也瞑目」

    蒼老聲音遠播,山谷中卻全無回應……

    七天七夜。

    臉婆婆以死相抗傀儡遙遠,拖著殘軀奔赴萬里,就只為回來看一看,師門有沒有被邪術侵襲,可她跪了七天七夜,山谷中卻沒有絲毫動靜。

    說到這裡,兩行淚水忽然從琅琊眼中淌出,望著梁辛、小汐等人:「苦修持都沒事,卻始終沒人應上一聲,老太婆到死也不知道,師門到底有沒有事,死不瞑目……就算她曾叛出師門,可應上一聲,很難麼?」

    青墨的眼圈也紅了,小汐默然不語,梁辛也輕輕嘆了口氣。

    第八天破曉時,臉婆婆壽元將盡,彌留之際,她又動用了一門奇術『移花』。

    所謂『移花』,是一門灌頂之術,臉婆婆喪去的是生機,但一身宗師修為還在,她要琅琊送她這最後一程,本就是為了再送她這一份厚禮……

    臨死之前,老太婆仿若夢囈,說起了諸多往事,琅琊始終陪伴在她身旁,從瑣碎言語中,大概理清了有關苦修持的來歷,在最後,老太婆交代了三件事:

    一件事,若苦修持上下都被邪術所害,便報仇,若門宗無恙就不用報仇了,但要記得『告訴』老太婆一聲;另件事,待她死後,將她葬於山谷之前;最後一件事,若苦修持還在,不管他們又做了什麼,決不可因臉婆婆的遭遇,而去找他們報仇。臉婆婆明白琅琊的性子,特意將此當做一件重要事情來囑託。

    說完,臉婆婆伸手在臉上一抹,用最後一點力氣,把她本就殘損可怖的老臉徹底『抹掉』了。

    臉婆婆自毀臉皮,以示『無顏』之心,而其中的哀求之意也再明白不過,想要以此來求門人,能讓她安葬於此。

    琅琊放聲大哭一場,按照遺願將其掩埋於此,卻全沒想到,當她在臉婆婆頭七、返回墳前拜祭時,才發現老太婆的墳被人掘開了,屍體被遠遠扔到了距離山谷數里外的荒野。

    苦修持心思偏執,對叛出門牆的弟子,雖不曾追殺,但也絕不會原諒。

    琅琊勃然大怒,可她要守著『不能因臉婆婆之事,去怪罪苦修持、找苦修持尋仇』的遺言。

    剛剛見到苦修首領,再是因為『驗屍』之事雙方動手,便與臉婆婆無關了。

    『自苦修持』的救市之心讓人歡欣鼓舞;臉婆婆的遭遇也讓人唏噓不已。二者間的恩怨糾葛,談不上什麼對錯,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個老太婆自作自受,死不瞑目罷了……

    有關臉婆婆的事情都說完了,琅琊揮袖抹掉眼淚,仰起頭望向天空,片刻之後,突然開口大喊:「婆婆,苦修持未被妖元所擒,個個生龍活虎,你要放心、要含笑九泉啊」

    琅琊有六步中階之力,卻未動用真元,只靠著嗓子去呼喊,喊到最後一字,聲嘶力竭。

    靜默一陣,琅琊才再度開口:「臉婆婆說,若門宗沒事,便不用報仇了,她口中的『報仇』,指的是為苦修持報仇……不用為苦修持報仇,我卻還是要為她報仇的,賈添我一定要殺。」

    琅琊的聲音平平淡淡的,沒有大義凜冽,也沒有咬牙切齒。可是梁辛卻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三年之後重遇琅琊,她已經徹底變了個人,變得更加鮮活、或者說,更『感情』了許多。

    以前的妖女,刁鑽古怪,嬉笑討喜,但骨子裡則始終透出一份淡漠,對天下、對旁人的漠視,追求力量追求天道,是她唯一目的;現在的琅琊,則是真正的『生動』了。

    她掉眼淚;見到『自苦修持』她目光怨毒,不怕正面相對;還有『報仇』,全沒有任何好處,硬是給自己找來了一個天下最高深莫測的強敵。

    梁辛沒去多問什麼,只是笑了下:「你也對付賈添?剛好,大家同路。」

    「所以我才來找你們。有兩件事相求,還請務必成全……要不是這兩件事,賈添也根本離不開猴兒谷。」琅琊也笑了:「第一件事,婆婆施展『移花』時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施術時斷續了幾次,由此我接承的修為也很不穩妥,我自己算過,要徹底煉化穩當,總要十幾年的功夫,在外面可等不起……」

    說到這裡,梁辛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進小眼?」

    琅琊點頭:「不錯,不過我聽說裡面有個愛吃肉的腦袋,到時還得請你和他說幾句好話,別真把我一口吞下去。」

    梁辛哈哈一笑:「浮屠饞歸饞,但不吃熟人,這個好說,第二件事呢?」

    琅琊沒急著回答,換上了一副古怪笑容:「還記得在飛梭上,你睡著之前,我曾給你說,有好消息要告訴你來著。」

    梁辛神情茫然,當時他一眨眼就睡過去,哪還記得琅琊說過什麼,倒是青墨和小汐聞言後同時點頭。

    琅琊笑得越來越像一頭小狐狸,對著梁辛豎起了三個手指頭:「好消息一共有三個,這次要仔細聽好。第一個,我道心已喪,又變回了凡人;第二個,我學會了天下人間,傳承了老魔君的功法,自然也就列入了老魔君的門牆,你我現在算是師兄妹了;第三個……我沒道心,又是你師妹,你要稍稍用些心思,沒準咱還能親上加親」

    三個好消息,第一個和最後一個都還好些,唯獨第二樁,妖女學會天下人間,真就如一聲悶雷,把大家都驚得目瞪口呆。

    梁辛也恍惚明白了,琅琊為什麼會『鮮活』了,她道心已喪,從只為仙道而謀的狡詐修士,變回了活生生人間少女。既然是人,就會受到感情牽絆,會愛上誰、會厭惡誰、會因某個人的開心而開心,也會因某人的難過而沮喪

    琅琊還怕大家不信,羅裙一擺欺身到木老虎跟前,身法晃動同時臉色也陡然猙獰,顯然再以殺心惡性爆發執念,木老虎現在其中,形若木雕,再無法稍動……天下人間、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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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6: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四章  幫不上忙

    大家全都傻眼了,梁辛更是看得清清楚楚,琅琊施展的就是干爹的魔功,絕不會錯。

    片刻之後,琅琊撤去了天下人間,又閉上雙眼舒緩呼吸,去消解掉那份引執念而起的殺心,過了半晌才將雙眸再度睜開,望向梁辛:「現在明白了,我是如何撐過草木妖術的?」

    琅琊學會了天下人間,修習了這門功法,身體都會變得異常敏感,在妖元侵襲前就能發覺危機到來,繼而發動魔功,凝固時間,妖元也無法侵入『天下人間』,琅琊這才得以自保。

    說完,琅琊又『沒事找事』,對著小汐小心翼翼道:「剛才本想請你來試招,可又怕你會翻臉……」

    小汐嗯了一聲,點頭:「我肯定翻臉。」

    妖女嘻嘻一笑,明眸轉動,又望回梁辛:「剛剛學會不久,有不妥之處,還請師兄指點」

    梁辛苦笑:「沒有不妥,就是干爹的天下人間。」說著,恨恨搖頭:「我不是你師兄,羊角脆才是你師兄」

    「羊角脆是我的活菩薩,師兄還是你」琅琊何其聰明,這次和梁辛見面後,發覺她種在羊角脆身上的『耳目』不再,就明白是被長春天出手破去了,此刻當然也不會去否認什麼。

    活菩薩現在正在地上跑來跑去,指揮著木老虎掘土埋屍,時不時會怪叫兩聲、再一番指手畫腳,嫌木老虎挖的坑不夠圓……

    梁辛嘿了一聲,不去和她耍嘴皮子,逕自道:「從頭到尾,都是怎麼回事,說來聽。」

    妖女也不隱瞞,痛快開口:「活菩薩身上的『耳目』,是我和臉婆婆剛到苦乃山避難時給它種下的……」

    算算時間,梁辛第一次大海歸來、回猴兒谷過年開始、一直到他們去離人谷請大祭酒幫忙破解『千個圈圖』、準備參加中秋邪道聚首,這一大段時間裡,琅琊都在苦乃山中避難。

    而這其間梁辛經歷過不少凶險,每次回到猴兒谷,都會和師父仔細交代自己的經歷,有關功法的突破也不例外。魔功獨具一格,葫蘆老爺雖然是妖中之王、不羨慕人間神通,但是對魔功蘊含的道理也看重的緊,梁辛清楚師父純粹是『好奇』,在說起魔功的時候,也異常仔細。

    羊角脆和主人親暱,每次梁辛回來,它幾乎都要黏在梁辛身上,如此一來,天下人間的諸般細節,也就被琅琊『偷』聽了個一乾二淨……

    對琅琊而言,最重要的一次『偷聽』,是梁辛第一次從離人谷回來,對葫蘆老爺說起的、有關魔功的理解。

    身法、執念,前者順應自然,後者叛逆乾坤,正反相激,擊破天道從而魔功成形……在中秋之戰前,琅琊就對魔功的理解,比起梁辛也毫不遜色了。

    「道理我都弄懂了,可『天下人間』是曠世絕學,不是只明白道理就能夠修煉,」琅琊的聲音輕柔動聽,緩緩說道:「我要修煉這門絕學,就要打通三個關竅,第一個,是如何才能毀掉道心。」

    只有道心不再,身體才能重新成為主導,才能去真正練成『順行天地、協調、自然』的身法,可道心對修士來說,早已變成了『本能』,不是想丟就能丟的。老魔君將岸是五世為人,最終才受不了『人情折磨』,道心崩塌。

    「如何才能毀掉道心,實在讓我傷透了腦筋,直到那年中秋前夕,我才得知草原上還有一種煉化『心魔笛子』的神奇本領。在三宗聚首、正邪惡戰的時候,我還幫你吹響了那根人骨笛……笛聲一起你就『發瘋』,端的好用。」說到這裡,琅琊笑了起來,笑容真切,全沒了往時的那份輕佻,看上去三年前那場險些把梁辛逼瘋了的苦戰,在她心裡真的是一份親切回憶:「心魔笛子只有北荒巫會做,幸好,我以前也在草原上流連過幾年,曾經給一個小巫士幫過忙,留下了一份人情。所以中秋之戰結束後,我就去了草原。」

    欠了琅琊人情的巫士,按照中土修士等級來算的話,不過是個五步初階,地位算不得什麼,但他的師父卻是大夥的老熟人:黑胖子。

    黑胖子巫士幫梁辛做過一根心魔笛子,有關的法術和材料基本都是現成的,而煉製笛子的方法雖然複雜之極,卻不需要太精深的修為,只要按照各種『細則』指導,按部就班的做下來,五步巫力也勉強可以勝任。

    北荒巫士恩怨分明,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反之亦然。而且『心魔笛子』只對本人有效,對其他人全無傷害,更不會影響到巫族。那個小巫師便應承下琅琊的請求,同時答應她代為保密,未對任何人說起此事。

    不久之後,琅琊有了自己的人骨笛子。

    笛聲乍起之際,琅琊心魔湧動,當年辛苦鑄下的道心頃刻崩塌

    以心魔笛子摧毀道心,其間風險極大,說不定就會走火入魔,有可能重傷殘廢,更有可能暴血而亡,妖女這麼做,根本就是拿性命去賭。梁辛輕輕地哼了一聲:「值得麼?萬一死了,不就什麼都白搭了。或者……你有重要事情要做,非得要修煉魔功才能去做?」

    梁辛不明白琅琊為什麼要冒這個險,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解釋:琅琊有什麼非做不可的大事,憑她當時的能力不足勝任,必須要修煉魔功提高戰力。

    不料琅琊卻搖了搖頭:「那時候臉婆婆還活的好好的,不用報仇,我也沒有大事要做。別說大事,我根本就沒事可做,至於為什麼要冒險修行魔功麼…為了老將岸的本領,我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學不成,有哪會甘心呢?活的無聊,與天地同壽又有什麼意思,想練,也就練了。」琅琊的笑容不變,但整個人的氣質卻完全改變了,眸子裡精光閃爍,顯出來的是一份淺淺的瘋狂。

    說完,琅琊把話鋒一轉,又回歸正題:「第一個關竅得以打通,第二個關竅也就跟著來了……修道之人,道心一旦崩塌,修為也會隨之丟個乾淨,我變成了廢人,還是練不了天下人間。」

    小汐輕聲接口:「臉婆婆?」

    「不錯,打通第二重關竅,依靠的就是婆婆的神奇法術,移花。」

    『移花』是灌頂的本領。琅琊在草原上自毀道心的時候,臉婆婆已經事先接到傳訊,趕到了草原,當即施展『移花』,『送』給她部分真元。

    只要有三步之力,就夠資格修煉天下人間了,臉婆婆是六步中階,對她而言,『移花』出一個三步修士,耗用的力量,還比不上打出一個像樣點的神通。

    臉婆婆第一次傳給琅琊的修為,不是三步,而是五步。梁辛還在仙界轉來轉去的時候,琅琊體內真元,就已經達到了玄機境。

    「沒有道心,卻有玄機境真元,到那時為止,修煉身法綽綽有餘了,但要想練成天下人間,還得再過一個坎,也就是我說的第三個關竅了。」說著,琅琊望向了梁辛。

    梁辛應道:「煉化真元入體。」

    不是沒有道心、同時又有真元勁力就能夠修煉魔功的,必須要將真元煉入身體,藉以提高身體的感知。若非如此,小汐、老蝙蝠、宋袖袍這些攜帶星魂之人哪還用去修習星陣,直接去練『天下人間』好了。七星陣中的幾個人,雖然能調用星魂之力,但沒法子把星魂中攜帶的真元煉入身體,所以他們最多也只能煉成天下人間的身法,卻無法成形魔功。

    就算真元是自己的,要做完成『煉化入體』也不是件簡單事,梁辛有自己的機緣姑且不論,謝甲兒為了『真元入體』,著實花費了不少功夫。

    琅琊點了點頭,目光一轉,望向了木老虎:「你先迴避下好麼?」

    木老虎答應了一聲,又對梁辛等人招呼道:「我先回黃金大帳那裡」旋即催動神通飛遁離開。

    待木老虎走後,琅琊轉動身體,背對梁辛等人,跟著悉悉索索地低響傳來,她竟在寬衣解帶。

    在梁辛、小汐和青墨還在發呆、不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琅琊已經卸去了羅裙,赤luo相呈,將完整背身全部展現在他們眼前。

    三個人同時低呼了一聲。琅琊身材窈窕,肩膀圓潤細腰豐臀,雙腿筆直修長,可她背身原本欺雪白皙的肌膚消失不見,而是橫七豎八、佈滿了各色傷痕……比起那些苦修持,琅琊後身的傷也輕不了半分。

    幾乎完美的身形,和醜陋可怖的傷疤,拼湊到一副身體上,變成了一副詭異形狀,狠狠衝擊著梁辛等人的眼睛。

    琅琊又穿好了衣裙,轉回身面對梁辛:「苦修持自苦其身,也是一種將真元煉化入體的辦法,有些極端,也有些痛苦,不過勝在見效快。第三個關竅,靠著婆婆傳下的辦法,也得以打通。」

    那時琅琊還不知道臉婆婆的出身,但明白老太婆不會害她,按照她傳下的法子,自苦其身,前後用了幾個月的功夫,將五步真元全部煉入了身體。

    『自苦』不是簡單的傷害身體,而是一種修煉方法,與氣血流動、真元運轉都有著莫大關聯,因此留下的傷痕,短時間也無法消除,否則以琅琊的修為,又哪會背著滿身傷痕到處走。

    「三個關竅,一一打通,進境順利得很,我的運氣很不錯,用了兩年多一些的功夫,總算練成了天下人間。」她說的輕描淡寫,但是任誰都能明白,其間的凶險和痛苦。

    琅琊伸手,向著東北方向一指,對梁辛道:「我修習了天下人間,對老魔君可不敢有絲毫怠慢,此去六百里,就是我修煉的所在,在那裡我為老魔君建了座祠堂,舉奉神龕日日香火,有專門人負責照看。」

    琅琊此言不假,修習了魔功,又怎麼可能不對將岸升起敬畏之心。

    梁辛眨了眨眼睛,為乾爹修建祠堂,這是件好事,自己以前竟從未想到過……等破除掉賈添邪術、打過第二次浩劫後,自己要還有命活下來也要修祠堂。對這種事,乾爹估計是要嗤之以鼻的,不過真要在中土給他建上一萬座祠堂,老魔頭如果泉下有知,嘴裡肯定是要罵罵咧咧、滿臉不屑,但心裡估計也得蜜甜蜜甜的……

    胡思亂想著,梁辛咧開嘴巴,樂了。

    其他幾個人早都見怪不怪了,誰也不去喚醒他,由著他去傻笑。

    過了一陣,梁辛才回過神來,問琅琊道:「你要去小眼修煉,也是為了把臉婆婆的『移花』真元煉入身體?」

    琅琊點頭:「這是自然。我要求你幫忙的第二件事,也和天下人間有關,魔功成形時間凝固,可亂流反噬厲害,我無法隨心移動,也就沒辦法靠近敵人,去擰他們的腦袋。還要向師兄請教,如何才能在天下人間裡自有行走。」

    梁辛先前還真把這件事忽略了,聽琅琊略一提及便恍然大悟,繼而啼笑皆非。琅琊的確是學會了魔功,但也和梁辛以前一樣,煉成的不是自己的『天下』,而是干爹的『人間』——來不及。由此也得承受反噬

    不能隨意行走,『來不及』就只能守不能攻。

    體內藏有六步中階的勁力,但極不穩定,稍不留意就可能被反噬;練成魔功,但也只能『凍』住敵人,沒法去殺掉對方。就是因為這兩點所限,琅琊才在猴兒谷隱忍下來,沒去襲殺賈添。

    琅琊的第二件事,梁辛幫不上忙。

    直到在仙界被洗煉身體、得到仙魔勁力之前,梁辛始終是靠著三件『寶貝』打天下:魔功、木耳、大夥一起上……雖然以『天下人間』折服過無數強敵,但要是沒有另外兩樣『寶貝』,他也根本活不到現在。

    梁辛並不隱瞞,把自己對魔功的理解,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坦言琅琊要想用魔功殺人,也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把身體煉到極強,到了一定層次,就能像謝甲兒那樣,對『來不及』之內的亂流反噬從容應對;第二個辦法更乾脆,去摸索自己的天下人間,沒有反噬的天下人間。

    小妖女目瞪口呆。

    在以前的『偷聽』中,她也知道魔功之內會有反噬,但就只梁辛天天鬧著亂流厲害,人家老魔君、大魔君都能在天下人間中自由來去、從容殺人,由此琅琊也始終以為,反噬是梁辛自己練功除了岔子。等她煉成『來不及』,才曉得了亂流的厲害。

    在幾個月前,她和青墨、小汐匯合後,得知梁辛修為暴增,能夠在來不及中隨意行動,還道他找到了什麼訣竅......直到此刻,她才算真正明白了,自己費盡心機,歷盡艱險,學成的天下人間,竟然是天下最大的一塊雞肋。

    琅琊偷學『天下人間』,對梁辛沒什麼壞處,但是被人利用了,感覺總不會太好。所以看著妖女呆呆發愣,梁辛還挺高興來著,假模假式地安慰道:「能守不能攻,雖然略顯不足,可畢竟也是天下絕學,中土上現在能傷你的,也沒幾個人了。」

    琅琊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哪還顧得上去講求端莊,伸手在頭上亂抓,把頭髮都攪得亂了套,半晌之後才苦笑道:「第二件事情回頭再,還是先去小眼,把婆婆留給我的真元煉入身體。」

    說話的功夫裡,梁辛已將百多具『自苦修持』的掩埋妥當,一行人返回黃金大帳。又再等了一陣,空氣中連串震顫,茅吏駕馭飛梭趕來了。

    登上飛梭之前,梁辛伸手指了指端坐在地的眾多巫士,問青墨道:「大司巫他們,留在這裡終歸不妥,最好也送到麒麟島,然後再找法子幫他們恢復清醒。」巫士性子執拗,一直拒絕接種天梯,雖然神弓在手,但沒辦法讓他們去射上一箭,如何才能解救巫士,還要另想辦法。

    青墨卻搖了搖頭:「要能動早就動了,哪還會等到現在。」

    早在幾個月前青墨就試過,想要移動師父和同門,把他們先送到海外,可一旦用力,哪怕只是想要挪動一個人,也會引來陣中所有巫士的反擊。

    開始青墨還道是傀儡邪術的緣故,讓巫士們不受外力。現在看來,應該是師父師姑排出的大陣仍在運轉,不容旁人去改變陣位。這一來大家就更不能妄動了。要想幫助大司巫,關鍵還得先瞭解陣法的功效和道理,可天底下所有的資深巫士現在都坐在陣內,而青墨又不認識這座陣法。

    這個事情本來麻煩得很,不過此刻他們已經得到眉心骨珠,有關事宜大可去問小眼中的鬼祖宗浮屠。青墨和琅琊一起躍到半空,先將巫士們所列的陣位仔仔細細描繪了下來,準備去請教浮屠。

    另外,木老虎又堆起笑臉,想要把北荒巫族數千件法寶『借』走,青墨沉吟了半晌,咬著牙答應了下來。平心而論,木老虎借刀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巫士們都無法稍動,法寶形同廢鐵。要是由木老虎來控制的話,日饞陣中無疑又多出了個超級高手。

    可是大司巫的脾氣古怪,誰也不敢肯定,有朝一日他醒來之後,見自己的寶貝被別人借去了,會不會大發雷霆……

    草原之行,梁辛如願取得慈悲弓,此時諸般事了,也不再耽擱功夫,登上玲瓏輾轉,隨著茅吏大咒聲響,飛梭急震而起,陡然消失在空氣中,遁術成形,一行人向著麒麟島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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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6: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五章  泥犁四方

    一路順暢,全無半分耽擱,不過有一點意外:從草原到東南沿海,飛梭直跨中土,在行程中,茅吏竟然連一個傀儡都沒看到。

    大半日後飛梭著陸於麒麟小島。

    島上的眾人得到了梁辛即將歸來的消息,早早就在島上等候,梁辛才一踏出神梭,眾人就圍了上來。

    梁辛本來滿心歡喜,可是在見到親友之後,心裡卻一酸。島上的凡人,除了丑娘外,大都是曲柳兩家的眷屬……老的老,小的小,青壯一個不見,不用問,兩位兄長族中的健者,也都變成了傀儡。

    老叔、老爹、兩位義兄雖然不受邪術威脅,但在毀滅邪井一役中都創極重,此刻雖也做歡顏,但目光渙散、神情虛弱,顯然還遠未復原。

    在鎮山對抗大五行滅絕、草木傀儡反噬的一行人中,老叔把小汐當成了少夫人,而老蝙蝠、曲青石等也都是心高氣傲之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容隊伍中唯一的女娃遇險,幾乎人人都舍命相護,由此小汐才能毫髮無傷。

    劫後倖存,親人見面,自有一番悲喜唏噓……

    放下了幾位『乘客』,茅吏並不停留,又復催動神梭返回中土,去追查傀儡的動向。

    而木老虎在踏上小島後,臉上陡然顯出了濃濃驚喜。

    青墨就跟在他身旁,見狀得意問道:「麒麟島上的花花草草,還入得木先生法眼麼?」

    木老虎笑著應道:「了不起的很不過我早就不是木先生了,對珍惜木本的那份喜愛,比著以前也淡漠的多了。真正讓我歡喜,也不是島上的無數奇葩。」

    青墨皺眉,納悶問道:「那你開心個啥?」

    木老虎又變得嬉皮笑臉,反問青墨:「老虎借豬相公借書,我該借點啥?」說完,也不等青墨回答,他就盤起一個手訣,低低喝了聲:「借」

    話音剛落,陡然從小島深處炸起一串風雷,各色璀璨光華閃爍,數千件法寶匯成一道七彩天河,隨著木老虎諭令疾飛而至,其中最醒目,莫過於一隻青銅面具和一條黝黑藤鞭……

    日饞、妖族眾多高手在邪術侵襲時,毅然切斷了自己與法寶的『聯繫』並將之留於神梭內。這些寶貝現在都被封存在麒麟島上。

    草木妖元奪舍,會連同修士和他們所持的法器一通擒下,但是日饞和妖族的眾多高手,在被妖魂控制前,毅然抹去了自己辛苦煉化在寶物上的神識,這一來,法寶就都變成了無主之物,除非重新煉化,否則不會被原來的主人駕馭。

    木老虎甫一抵達就發覺了它們,其中大批上品,甚至還有一兩件『仙品』,他就靠著借刀來打架,刀越多、越快,他就越兇猛,憑空裡多出這麼一大批好寶貝,他不歡喜倒奇怪了。

    喪巫道、日饞宗和苦乃山妖族,眾多法寶都被木妖所借,匯聚到一起緩緩旋轉,殺氣四溢著實顯出了幾分恐怖氣勢,正在『泡大糞』的惡蜥也被驚動,紛紛揚起巨大頭顱,仰天長嗥。一時間小島半空裡陰風陣陣,妖光瀰漫,再襯上連天怪吼,本是祥瑞之地青蓮小島,猛地變成了邪魔凶巢。

    之後的四天,梁辛暫時把其他事情都放到了一旁,專心一意陪著母親。丑娘大半輩子都是罪戶,算起來只是個粗陋婦人,不懂什麼大道理,也說不出太多細膩言辭,但是一顆心全都掛在兒子身上,這是絕不會錯的。這幾個月裡她在小島上坐臥不安,此刻終於見到梁辛平安歸來,那份滿滿的喜悅,也實在沒法子用語言去表達了。

    這幾天功夫裡,島上的離人谷弟子也忙碌了起來,在長春天師兄『木舉人』的指點下,把種在島上的大片天梯林盡數挖掘了出來……賈添的苦累法術覆蓋的範圍雖大,但並未波及到遠在深海的麒麟島,木舉人和天梯林都未受影響,隨時能夠將『天梯』點化成青木神將。唯一麻煩的是,邪術爆發時,大祭酒還沒能回到小島,之後就失去了聯繫。

    四天後正午時分,梁辛正陪著母親在島上閒走,前方不遠處空氣突然震顫起來,飛梭現身而出,茅吏回來了。

    也不打招呼,茅吏就直接對梁辛道:「傀儡都不見了」

    梁辛皺眉:「怎麼說?」

    這幾天裡,茅吏幾乎走遍中土,卻連一個傀儡的影子都沒能找到,一支千萬大軍,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梁辛暫時沒多說什麼,就此辭別了丑娘,召集一眾同伴,登上飛梭趕往小眼。這次同行隊伍擴大了許多,除了梁辛、少女幫、木老虎,和小島上的一眾傷者之外,還多出了一大片『木材』和一頂猩紅大轎。

    直到再度踏上征程,梁辛才把心思轉回到正經事上,開始與同伴商量救人的辦法。慈悲弓在手,天梯木成形,看起來至少日饞和妖族都能得救。但是救下他們還有個大前提:先要找到人才可以。

    點化神將,將之斬殺,天梯中的元神會返回主人體內,由此能夠喚回傀儡的一線清明,可也只能維持片刻清醒,趁著此時必須要完成『引弓一射』,才算大功告成。

    這個時機稍縱即逝,稍加耽擱,妖元就會把天梯中返回的那段神識鎮壓,那時修士再成傀儡,沒法再讓他去彎弓射箭了。可是現在傀儡都消失不見,不知被賈添藏到哪裡去了,找不到人,又何談救人?

    曲青石皺眉沉思一陣,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槐樓中倒是有一座用來搜神陣法,只是不知道這道法術能不能找到傀儡…等我傷癒,把陣法排出來試試看吧。」

    「要是找不到傀儡,就要找賈添了。」柳亦也開口道:「大家再想辦法,看能不能把賈添再誘出來。」

    說完,他想了想,又繼續道:「這一來也就有了個關鍵:要是殺了賈添,傀儡們會怎樣?會死,還是恢復清醒?」

    法隨身滅,按道理來講,只要賈添一死,他的法術也就不攻自破,但是這個『法術』的範圍,究竟只是指草木妖魂、妖元,還是連同傀儡本身也被囊括,柳亦吃不準。若是前者,自然再好不過,殺了賈添就等於救了所有人;要是後者就麻煩得很,賈添一死,傀儡也會盡化枯屍。

    曲青石仍是搖頭:「照我估計,賈添的死活,對傀儡已經沒什麼影響了。法隨身滅,指的是法術的靈元基礎,修士就是這個基礎,所以修士一死,基礎不再,法術也就散了。這道傀儡邪術,不再此列。」

    邪術是由賈添設計的,但卻是靠著邪井發動的,滋養邪井的則是天地靈元,便是說傀儡邪術的根基,是這座中土世界。賈添不過是個『截流改道』、藉以牟利的角色,他是借力,而不是發力,待咒井徹底發動、邪術成形後,他也不需要承擔什麼壓力,殺了他最多也就是將傀儡認主的印記抹掉,傀儡還是傀儡,不過從有主的奴隸,變成了無主的『木頭』。

    對著其中的道理,曲青石並未解釋太多,總之大家能明白『賈添生死,與修士恢復清醒無關』,也就足夠了。

    找傀儡、找賈添,哪件都不是容易事,就算傀儡大軍真現身了,想要從千萬人中把日饞和妖族一一摘出,也非得把梁辛累死不可,此刻大夥都沒太好的主意,而且幾位傷者精力有限,稍作討論就顯出了疲憊,梁辛不忍再拉著大家一起費心琢磨,就此結束了話題,有什麼事情都等同伴們恢復了再說……

    神梭速度奇快,只用了四個時辰不到便趕到鎮百山,梁辛向青墨討了眉心骨珠,將一眾傷者和琅琊一起送入小眼。

    小眼中還是老樣子,浮屠晃晃悠悠地游過來,都不稀得去瞧眾人一眼,逕自問梁辛:「來療傷的,還是來修煉的?反正你們來,脫不開這兩件事情。」

    梁辛笑得挺不好意思:「都有,都有,又來打擾前輩。」

    浮屠才懶得聽梁辛假客氣,又問道:「這陣子上面不太平吧?大眼震了。」

    梁辛苦笑點頭:「去年大眼遇襲,險些被毀,您老也察覺到了?」大眼小眼氣脈相連,天猿和殘餘神仙相的惡戰,引出的震盪雖然不太大,這邊的浮屠也能清晰察。

    不料話剛說完,浮屠就猛地一瞪眼,目光裡滿滿都是遺憾:「怎麼沒毀了它?先說說怎麼回事?」

    梁辛先是有些納悶,隨即恍然大悟,以巨力猛轟大眼,讓中土靈元巨震錯亂,從而削弱小眼吸陰的『魔力』,這是浮屠脫困的唯一辦法。上次自己和賈添拚命護住了大眼,也等於阻住了浮屠『越獄』。

    大戰『乾坤一擲』,保護大眼的事情,梁辛哪還敢告訴浮屠,否則這位鬼祖宗惱羞成怒之下,說不定胃口大開。梁辛言辭含糊,不敢去認下那場天大功勞,只說敵人打來的力量太小,自己袖手旁觀……

    浮屠目光狐疑,圓滾滾的腦袋浮浮沉沉,圍住梁辛轉了幾圈:「真的?」

    梁辛使勁點頭:「可不真的,我啥也沒幹。」

    浮屠樂了:「我去問風習習,他是老實頭,一定說實話」說著把腦袋一轉,望向了老叔,可還不等去問,他的臉色就猛然一變,怪叫道:「怎麼搞成這樣」

    驚呼過後,浮屠又沉聲道:「風習習,卸掉身外身」

    老叔神情驚慌,雙手連連搖擺,口中翻來覆去的念叨著:「不妨事、不妨事,不用顯出本相,真的沒事……」

    浮屠怒斥:「少廢話」,隨即高聲唱動鬼話大咒,不由分說,施法強行將老叔的身外身卸下到了一旁。風習習一顯出鬼魂本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小鬼,只剩下了少半截……上腹之下已經全部消失不見,現存的『身體』狀況也糟糕之極,胸腹部分只是一大團黑氣淤積著,勉強未曾散去,早已失去了形狀,而老叔的臉孔也變得臃腫不堪,要不是目光與金錢斑依舊,梁辛甚至都不敢相認。

    陰喪鬼物能夠成形,全靠死前執念擊破天道,它們本來就是天道漏洞,不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對上修士神通打擊的時候,倒還顯不出什麼,可是一旦遭遇天劫、天罰這類乾坤之力,受到的傷害要遠遠超過旁人,在鎮山的大五行滅絕中,老叔本就傷得最重,還要一力維護同伴,到最後幾乎落到了『魂飛魄散』的邊緣。

    這樣的重傷,單靠麒麟島的珍惜草木的滋養,根本沒什麼用處,快一年的修養,不僅沒能好起來,反而更加惡化了些。憑著老叔自己的力量,已經沒法子卸掉身外身了,不靠著喪家法器相助,他也無法回到小眼中來。

    又因為有麒麟身外身罩在外面,青蓮島上的人,也無法看到他的真實狀況。誰都沒想到,老叔竟傷得如此嚴重。

    在風習習心裡,無論是梁辛,還是柳亦、曲青石這些少主摯友,都是要做大事的人,自己的傷勢全不值一提,只會平白讓大家多添一份煩惱,所以從頭到尾,無論誰來問,他都說『好了很多』、『不妨事』。

    無數白骨湧動上來,把老叔層層包裹,拖入了骨海深處去療傷了,風習習『消失前』,猶自對著梁辛露出個醜陋笑容:「放心,放心,不妨事。」

    梁辛雙拳緊握,咬牙忍淚,對著老叔點頭:「我不擔心,您老沒事……」待老叔徹底沉入骨海、他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跨步走到浮屠跟前,後者不用他開口,就點頭道:「用不著囑咐,現在還不晚,就得過來」

    眾人都鬆了口氣,曲青石更是暗道了一聲僥倖。幸虧是浮屠搶先應承了此事,要是由著梁辛去說,沒準小魔頭開口就會來一句『你要能救老叔,我就去轟大眼放你出來』。

    浮屠講義氣,他和風習習有交情,療傷的事他上心的很,老叔有驚無險,逃過了一場生死大劫。

    梁辛又反覆追問了一陣,直到確定老叔不會有事,才算真正放下心來。

    這個時候琅琊走到浮屠跟前,認認真真地斂衽施禮,一口一個老祖宗地喊著,從乾坤袖中取出她從黃金大帳前拓下的巫士陣圖:「您老行行好,給晚輩們指點下,巫士們擺的這是做什麼陣?」

    說完,又把巫士們擺陣的目的、背景和現在的情形仔細交代清楚。

    浮屠不看陣圖,而是上上下下打量著琅琊:「你是他們誰的朋友?」說著,口水流出了來。

    琅琊伸手一指梁辛。

    浮屠點頭:「那我問你,梁辛……」

    狼妖早就聽說過浮屠這個『伎倆』,不等他把話問出口,就挺起胸膛,笑嘻嘻地把梁辛的大事小事,彷彿背履歷似的,一股腦說了說出。

    又是個不能吃的,浮屠興味索然,用眼角餘光搭了下琅琊手中的陣圖,隨即咦了一聲,笑道:「這個陣法抵擋傀儡邪術?誰想出來的主意,還不錯。」

    琅琊哪知道誰出的主意,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浮屠倒也不去追究,而是解釋道:「這個陣法是從一座古陣衍化而來,泥犁四方。」

    泥犁即為地獄,泥犁四方,顧名思義是通過陣法借力幽冥,陣力籠罩之處,化作陰差牢獄,這是個類似『畫地為牢』的法術,做囚禁強敵之用,被巫士們修改了一番,用來抵禦草木邪術,倒也合適,畢竟『地獄重地』,不能隨便出去也不容外力亂闖,用作防禦倒也說得過去。

    在最初的『泥犁四方』中,還有無數惡象和攝人魂魄的可怕力量,不過修士們已經變陣,將陣中的諸多劫數都抹去了。

    琅琊小聲念叨著陣法名字,暫時有些跑題:「借力幽冥,那應該厲害得緊了,也還是擋不住賈添的邪術?」

    浮屠卻搖晃起腦袋:「擋得住,綽綽有餘」

    這句話把所有人都說的糊塗了,梁辛接口問道:「可巫士們都中了邪術,動都動不得。」

    「自不量力唄」浮屠撇嘴:「陣法覆蓋的範圍太大了,貪心不足,結果連自己都賠進去了。」

    小眼中基本都是聰明人,浮屠提點下,大家略一琢磨,也就恍然大悟:巫士一共就那麼多人,結成『泥犁四方』,陣法的力量也是『固定』的,陣法匡護的地方越大,防禦效果也就越差;反之亦然

    正如浮屠所說,巫士們要只是想保住自己,靠著『泥犁四方』綽綽有餘,但他們是草原的『守護神』,世代受牧民供奉、尊敬,邪術到來時,巫士不光要護自己,還想要儘量多保護些人,將陣法覆蓋範圍向外拓出三百里有餘。結果陣法失守,就連他們自己也變成了半個傀儡。

    其實『泥犁四方』的威力堪稱強悍,不過是大司巫有些太自負,太小看賈添了;二來,雖然提前做了準備,但邪術來得還是太突然,這才讓巫族一敗塗地。

    梁辛追問浮屠:「有法子把他們救出來麼?」

    「能救不過得等,等風習習傷癒」

    如果徹底被妖魂所擒,就連浮屠也解救不了,不過巫士們只是『半個』傀儡,泥犁四方仍在緩緩運轉,保護著他們,浮屠對救人還比較有把握,但是他的法術必須要有兇猛鬼物主持,青墨有陰煞真身,修為卻達不到施術的要求,也只能等老叔痊癒後,再把法術傳給他,由他去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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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6: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六章 不夠資格

    只要能救便好,梁辛又放鬆了不少。,正經事基本說完,曲青石等人也不再耽擱時間,或療傷或修煉,各自屏息凝神,就此入定。浮屠則拉住梁辛,一定要他把最近的經歷,統統講清楚才肯罷休。

    浮屠在小眼中,『度日如六年』,百無聊賴之際,聽故事就是他最大的享受了。

    梁辛當然不會拒絕,除了『乾坤一擲』外,把自己這段的冒險,加油添醋,好像說評書似的,原原本本都說了出來。

    浮屠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插口詢問,直到梁辛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完後良久,他還意猶未盡,抓住一個個細節窮追猛打,恨不得能再『榨』出幾個好聽的故事出來,梁辛說得口乾舌燥,心裡盤算著,下次要不要請個說書的茶博士下來……

    東問西問,浮屠最終確定下來,梁辛肚子裡真沒故事了,圓嘟嘟臉上掩飾不住地失望,漂了幾圈之後,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對梁辛道:「有個事情,我有些想不通,你腦子好,幫我想想。我被人誘入小眼的經過,你還記得麼?」這時候骨海再次翻湧了起來,片刻之後,一片骨骸裹住仍處在『不死不滅不活』古怪狀態中的無仙,浮到梁辛面前。

    「他是神仙相的首領,在他族中,即便不是最厲害的那個,也夠資格派位前列,對吧。」浮屠說著,一隻掌骨飛出骨海,伸出手指,指了指無仙:「你覺得,就憑著他的本事,夠資格讓我從大海深處,一直追到鎮百山,還追不上麼?」

    梁辛愣住了。以前他修為有限,而神仙相是飛昇之人,對他而言無疑是高深到無法理解的極道強者,從梁辛的角度,根本就衡量不出神仙相和浮屠的差距。只道雙方差距雖然不小,但也不會太大。

    當時就形成了『慣性』,後來也就不再去想這件事了。可現在再去琢磨此事……自己已經是嫦娥勁力,在神仙相中也算是上品了,可相比得了身外身的老叔,自己還差得遠,而老叔又遠遠比不得浮屠。

    「無仙在中土這些年,都在參悟『完美天道』,修為和戰力都大幅退步,據他自己說,只剩鼎盛時的兩成左右。」梁辛不是要辯解、否認什麼,只是這個話題疏忽不得,他要把相關細節交代清楚,或者說是提醒浮屠。

    浮屠嘴角抽了下,面色輕蔑:「我看得出他全盛時的修為,還是一樣,不夠格在我面前逃遁萬里。」

    第一次登陸中土的神仙相中,最厲害的那個『不夠格』,那有資格讓浮屠追殺萬里的,就只可能是『神仙相中隱藏實力之人』了。

    賈添。

    梁辛的腦子有些亂了,引浮屠入小眼,實際就是對這座靈穴的猛烈一擊,目的是為了藉著巨震尋找大眼;可賈添為了保護大眼,費勁心機,他又怎麼會來發出、引誘浮屠。

    兩件事自相矛盾,沒有道理了。

    梁辛找了個舒服姿勢坐下,靜下心來,隨手擺弄著幾塊碎骨,開始仔細推敲這件事……過了半晌,他才再度抬頭,望向浮屠:「若我沒記錯,當初放你、攻你、引你的,是一群人。他們有多少人?」

    「十幾個的樣子...二十個左右,沒仔細數。」

    梁辛的神情清明了許多,繼續追問:「最後他們受傷了沒?」

    浮屠冷哼:「沒能追上他們,對方自然也沒收到什麼傷害,但萬里追逐,一路被我窮追猛打,逃到幾乎脫力,總是難免」

    聊聊幾句問答,梁辛已經大概明白了,釋放、引誘浮屠的過程,賈添應該沒有參與,但多半是他出的主意。

    轟擊小眼、保護大眼,雖然矛盾,但完全能解釋得通:賈添不止背叛了同道,他還坑害了同門——十八個同門兄弟。

    隱藏實力的,不止賈添一個,而是他們所在的那一脈、一共十九個強者。

    在大眼中佈下的幻術,能夠擒住神仙相大軍,但對那十幾個同門兄弟卻毫無效果,這些人與賈添同宗同源,修為自不用說,若戰力鼎盛時,單憑傀儡天猿對付不了他們,由此賈添給他們找了個差事,事先把一群同門的修為消耗掉七七八八。

    至於賈添和同門,這十九個人,為什麼要眾多神仙相中隱瞞修為,僅憑現在的線索,實在沒法去猜測了,要知道,就憑著他們『夠資格』被浮屠追殺萬里的實力,足以取代百無一用、成為第一次浩劫東來的首領了。

    梁辛沒再瞎猜下去,此刻能確定的,就是賈添師門一脈的弟子,修為遠超四大首領……

    浮屠直言:「放我出來的十幾個人,比著風習習只強不弱,賈添的修為不言而喻,你要對付他,最好小心點。」

    梁辛笑而點頭,又陪了浮屠『兩三個月』後告辭而去,返回地面。凡間一天小眼六年,梁辛耐性再好也不願從那裡枯坐幾十年,回到上面來等『效率』更高些。

    大司巫賜下的那一盒子小骸骨全都丟了,進入小眼只能靠『眉心骨珠』,此物珍貴,除非必須下去的,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面。

    小汐、木舉人等都在離人谷中,青墨更不用說,她的體質特殊,連靠近小眼都不行,更別說下去了。

    梁辛回來與谷中同伴匯合,目光一掃,發現木老虎沒和大家在一起,納悶問道:「老虎呢?」

    小汐笑答:「木先生重返離人谷,心生感慨,一定要在故地重遊一番,以抒胸臆。」

    梁辛呵呵一笑,不再去管木妖,挑著重點把小眼中的情形大概說了下,青墨聽說師門能夠解救,長出了一口氣,整個人都神氣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都變得更光彩了些。

    這個時候,木老虎溜溜躂達地回來了,看他神情,居然還真有幾分唏噓,遙遙對著梁辛道:「人去樓空,好好一座仙家福地,荒敗了,荒敗了。」

    說著,他又笑了起來:「剛才轉到了我以前棲身過的小境,那裡多出來一座被紅布矇住的泥塑,我還道是大祭酒唸著我給離人谷的惠澤,給我塑像示謝,可解開紅布一看,雕得原來不是我,自作多情了。」

    梁磨刀微微一愕,隨即伸手拍了下額頭,搖頭罵道:「糊塗腦袋,忘了個死死的」說著當先邁步,和幾個同伴一起向著那座小境趕去。

    離人谷中,還有一座泥胎來著。

    黑白無常與何山沖合力施展邪術,來復原梁一二留在玲瓏玉匣中的乾枯人頭,大祭酒為了避免外人打擾,把他們安排在谷中最靜謐的小境,這座小境,以前木妖曾經住過。

    上次提及『復原人頭』,還是苦乃山決戰前、日饞高手集結離人谷的時候,當時何山沖的邪術『即將大功告成』,現在時隔一年,人頭早就被覆原了出來——小境中,一座真人大小的泥塑矗立。

    是個老者,看上去在五六十歲的年紀,五官平凡,全無特殊之處。

    縱然邪術神奇,還原出的人頭與真人一般無二,可畢竟它是一尊泥胎,能重造面目,卻無法再塑氣質,由此老者也就變得在全無特點可言,給『他』穿上官服,便像個大人;給『他』換身粗布衣服,就是個農家老翁;給『他』拿只算盤,又會變成個老掌櫃……梁辛早就想到過,人頭真還原出來了,估計自己也不認得對方,此刻倒不怎麼失望,轉頭望向青墨道:「你畫畫好,幫忙把此人的樣貌畫下來,回頭多找人問。」

    青墨愕然:「哪個告訴你我會畫畫?從小到大我只畫過烏龜。」

    梁辛比她還驚訝,張嘴想說什麼,結果卻哈哈大笑了起來……他一直以為曲青墨擅長丹青書畫,不是誰告訴他的,是他自己先入為主。

    十二歲,在他知道小丫頭的名字的時候,就覺得叫『青墨』的,一定很會寫字畫畫,這個印象就一直保留下來,要不是今天得以澄清,怕是他這輩子都會這樣以為下去。梁辛解釋兩句,青墨被他的道理逗得咯咯直笑:「被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不會畫畫,怪對不起我這名字來著。」

    一邊笑著,青墨回頭望向木老虎和小汐問:「你們有誰會畫……」

    不料,她的話還沒問完,小汐就沉聲接口:「不用畫,這個人我識得。」

    話一出口,幾個人同時吃了一驚。梁一二小心收藏的、在玲瓏玉匣中放了了三百年的人頭,小汐認識訝然中,梁辛純粹本能使然,又追問了句:「你真認得他?」

    小汐目光篤定,輕輕點了點頭:「小時候,我常常見到此人,絕不會認錯。」

    梁辛更是驚愕,死了最少三百年的人,小汐竟然以前常常見到……不用旁人再問,小汐就直接給出了答案:「他是大洪朝開國皇帝,洪太祖」

    小汐生俱睚眥手,自幼被指揮使石林培養,從幼年一直到十四歲,都在九龍司秘訓之處長大。那裡有間大屋,專門供奉著大洪朝歷代皇帝像,其中洪太祖的畫像最大,位置也在最重要,尤為醒目。

    在小汐長大後,因為身份和任務的關係,也常常出入京師各司,洪太祖的畫像,在這些大的『衙門』中幾乎都有陳列,小汐不知見過多少次,對洪太祖的樣貌,她閉著眼睛都能畫下來。

    剛才一見到小境中這座泥塑,小汐立刻便認了出來,泥塑就是洪太祖。

    其實不止小汐,如果柳亦、曲青石在場,甚至隨便一個正牌九龍司青衣在此,都能輕易認出這座雕像的『真身』。

    梁一二藏在玉匣中的,是洪朝開國始皇帝,大洪太祖的頭。

    眾人皆做沉默,一時之間小境中寂靜無聲,毫無生氣的泥胎呆呆地與梁辛對望……片刻後,小汐第一個開口了:「梁一二因謀逆大罪,被處割據極刑,殺他的人,是洪太祖。」

    小汐的神情中恬淡不再,又恢復了青衣殺人的那份清冷,說話時聲音平靜,幾乎沒什麼語氣。她說的事情天下皆知,但也是發現人頭真相後,顯出的最大『破綻』:殺梁一二的人是洪太祖,可梁一二在獲罪前,得到了洪太祖的人頭。

    除非洪太祖長了兩顆腦袋,否則在殺梁一二前,他就已經死了。

    梁辛忽然跳了起來,向著青墨伸手:「給一顆眉心骨珠,我下去找大哥二哥商量此事」

    青墨眉頭大皺:「他們還在療傷,能打擾麼?」話雖這麼說,也還是摸出了一顆骨珠,放入了梁辛的手心。

    梁辛應了句:「打斷一會應該也無妨,我去去就回。」話音落處,人已向著小眼方向縱躍而去。

    ----------------

    小眼之內,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對梁辛又重新回來都毫無知覺,只有浮屠『漂』著迎了上來,圓臉上儘是納悶:「怎麼又回來了?」

    梁辛笑了笑,回答地有些莫名其妙:「想幾件事情,另外…或許還得再找個藉口。」說完,隨便找個地方坐了下來,沉思不語。這一想,便是整整兩天

    兩天之後,梁辛終於重新活了回來,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悶氣,抬頭望向浮屠:「有沒有簡單點的鬼話咒法?一學就會的那種,對誰都無害,但是陰氣森森,氣勢不錯的?」

    浮屠有點懵:「做啥?」

    梁辛直言:「我要做件事情,不能帶著青墨,想找個法子把她支走。」

    浮屠立刻來了精神:「做啥事?你說清楚,我傳你蒙人的大咒」

    從始至終,梁辛也沒去喚醒兩位義兄,除了浮屠,他沒和其他人說一個字。又逗留了大約兩天的樣子,講完了『故事』、學會了大咒,最後又對浮屠道:「還有件事要拜託你,待會我會送下來一個白衣少女,你幫我留住她。」

    浮屠霍然大喜:「吃了她?」

    梁辛嚇了一跳:「是小汐,不能吃留她到其他人傷癒,和大家一起上來就是了。」

    浮屠大失所望,嘟囔了兩句誰也聽不懂的鬼話。

    梁辛雙手一撐,從地面上跳起,另起話題,對浮屠笑道:「有一件事,我還需印證,要對你施展下魔功,得罪之處,你千萬別見怪。」

    「魔功?你的『想不到』?」浮屠已經知道梁辛悟出了自己的天下人間,晃著腦袋滿臉無所謂:「不見怪,來吧。」梁辛也不客氣什麼,執念與身法並舉,『想不到』籠罩浮屠……果然,和猴兒谷時籠罩賈添一樣,在浮屠身上,梁辛也看不到任何『因果』。

    浮屠免不了又是一通追問,待弄清楚事情經過之後說道:「那個賈添也和我一樣,都是天地異數,力量與生俱來,身具先天造化。這樣一來,你對付他的時候也就更要加些小心。」

    梁辛不解,皺眉問道:「怎麼說?身具先天造化的,難道打不死?」

    「放屁天底下沒有打不死的東西。」浮屠一點沒客氣,直接罵出了口:「不過,這份造化也不是白給的,受到世間之力的轟襲,造化使然,會把傷害消減不少……就這麼說吧,你打我的話,一百斤的力量,落在我身上,最多就只剩下五十斤,至於賈添會受多少斤,我不知道。」

    梁辛點了點頭,笑著隨口恭維了一句:「總不可能比你承受的更少。」

    不料浮屠卻搖了搖頭:「不一定。論打,賈添肯定不是我的對手。可他不如我兇猛,不表示他的『先天造化』會弱於我。這個東西沒什麼參照,全看運氣。」

    論到『好為人師』,浮屠的癮頭比著葫蘆老爺還要更大,說完後頓了頓,也不管有用沒有,一股腦地向下說道:「另外還有,這個『造化消減』,指的是同一世界。我是中土世界生出來的神物,身具中土世界的造化,你動用中土世界的力量來打我,造化能幫我抵消不少;但你要是用惡鬼世界的力道來打我,我的造化也就沒用了。」

    浮屠的話拗口無比,可道理卻並不難懂,梁辛又復沉思,不久之後若有所悟,神色迅速地清朗了起來,對著浮屠認真道:「多謝前輩指點」

    浮屠咧嘴,樂了。

    梁辛也不再多做耽擱,就此告辭,臨行前又對浮屠躬身施禮:「最要緊的,老叔的傷勢,拜託你了。」

    骨海中飛起一隻手骨,不耐煩地對他擺了擺。

    ……

    梁辛重返地面,見他回來,青墨第一個迎了上去:「怎麼樣,秘密解出來了沒有?」

    梁辛搖頭,滿臉苦笑:「哪有那麼容易,待會還得下去藉著商量。」

    青墨把眼睛瞪得溜溜圓:「那你上來做什麼?」

    梁辛豎起了三根手指:「三件事,我和大哥二哥在商討中有了些疑問,要向木老虎求證;二是老爹在療傷時出了些岔子,要靠小汐以星魂相助,我上來帶他倆一起回去。」說著,向木老虎望去,後者痛快答應。

    「第三件事,浮屠怕巫士們只靠『泥犁四方』堅持不到老叔復原,傳下了一個能護住他們的大咒。你是陰煞真身,只有你能催動咒法。」

    青墨心眼直,聽到事情有關師門,立刻點頭:「傳下大咒,我這就去草原施法。」

    單以字數而論,咒言並不複雜,只有幾十個古怪音節,一會功夫青墨就背得爛熟,又記下了施展咒法的幾個細節,在留下了幾枚骨珠後,登上飛梭,轉眼消失不見。

    待她走後,梁辛走近小汐:「咱們下去。」

    不料小汐輕盈一閃,遠遠躍開了,隨即露出了個淺淺笑容:「下去就上不來了。老爹沒事,大咒也是假的,你也別靠我太近,我怕你會打暈我。」

    「你怎知道?」梁辛愕然,不知自己哪裡出了差錯,蒙過了青墨,卻被小汐看穿了。

    「沒得解釋,我就是知道。」小汐繼續笑著:「不用那麼麻煩,其實只要你一句話,我便會留下來了。不過……我不想去小眼,在那裡等人太辛苦。」

    說著,小汐緩步,又走回了梁辛身旁,目光清澈,微笑楚楚。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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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7: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七章  歷代皇帝

    梁辛赧然,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小汐卻沒等他再開口解釋,就把話題兜轉回來:「人頭的事情,你想清楚了?青墨和老爹他們,一時都回不來,時間還算富裕,能說來聽聽麼。」

    梁辛沒再矯情什麼,走上前拉起小汐,依著一棵大樹坐了下來:「想通了一些,大概的結論已經有了……還記得,梁一二曾讓宋紅袍去刺殺自己麼?」

    梁一二死前的一段時間裡,命令宋紅袍來刺殺自己,並在宋紅袍最後一次刺殺失敗後傳令於他:兩個月內你再來殺我一次,若能成功,就去苦乃山司所找靳難飛要一隻玉匣,你打開一看就明白了。

    玲瓏玉匣材質特殊,密封極好,本身就有鎮腐之效,梁辛在得到玉匣時,裡面的人頭已經枯萎難辨,是因為時間間隔太長,如果當時宋紅袍打開玉匣,人頭至多存放了幾年功夫,還是能保存完好的。

    當時洪太祖還在位,他的畫像在民間也廣為流傳,宋紅袍當然認得他,若他能真的殺了梁一二,再按照大人交代,找到玉匣,取出人頭一看便明白,真的洪太祖已經死了,仍坐在龍椅上的那個,當然是假皇帝。

    梁大人的『遺命』也就不言而喻,他要宋紅袍刺殺假皇帝,除掉篡國妖人。

    梁一二不是普通人,妖物篡國能瞞過天下,卻瞞不過他。他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不是『搬山』,而是誅妖。

    梁一二是鬚根扮的,可那時的梁一二,卻不是真正的鬚根……他已經被女巫催眠,變成了一個心懷天下,憂國愛民的真正英雄,豈能容妖物把持人間?

    小汐跟著梁辛的話想了片刻,才再度開口:「大概能明白,不過還有幾處疑惑,想不通。」

    梁辛笑了笑:「哪裡想不通,儘管來問。」

    不止是為了幫小汐解惑,梁辛也要趁著這個機會,把整件事的脈絡再重新理一理,真要確認無誤的話,他還要去做一件凶險大事。

    小汐直接開口:「第一個不解之處,梁一二手上有太祖皇帝的人頭,既然有證據,為何不公佈真相,而選刺殺一途。」

    「那時大洪朝開國,充其量十幾二十年的功夫。國勢未穩根基不牢,妖人篡國這四個字太過駭人,一旦公佈出去,怕是會讓中土立刻重陷亂世。相比之下,刺殺的影響小一些吧。莫忘了,梁一二真心愛民。」

    『真心』兩字,梁辛咬得極重。

    小汐點了點頭:「另外……梁一二的本領何其驚人,既有魔功護身,又有兩件玲瓏至寶在手,憑著宋紅袍,再練上一千年也休想殺得掉他,我不明白這道命令意義何在?而且,他又何必訓練宋紅袍,為何不肯親自出手?」

    在小眼中,梁辛也想過這個事情,當下緩緩搖頭:「按常理沒法去解釋,由此我假設了一種情況——在培養宋紅袍之前,梁一二已刺殺過一次假皇帝,不僅敗了,而且還傷得不輕。」

    於情於理,在發現妖物篡國之後,都輪不到宋紅袍誅妖,第一個動手之人肯定是梁一二。

    結果不言而喻,梁一二負傷,敗了回來,他知道自己沒能力再去殺掉妖人,這才這才開始訓練宋紅袍,把『弒君誅妖』的重任,傳到了宋紅袍的肩上。

    正如小汐所說,正常情形下,宋紅袍就是再修煉一千年,也別想碰到梁一二的衣角,可如果梁一二身負難以痊癒的重傷呢?

    至少,在宋紅袍的一次刺殺中,老叔都被波及,重傷之下修養了三百年,若梁一二全盛,面對那時連六步都未突破的宋紅袍偷襲,又怎會連他最信任的鬼僕都保護不了。

    事情明白得很,當時的梁一二重傷在身。

    不知不覺裡,小汐眯起了眼睛。梁辛從二哥那裡學來的毛病,又被小汐學了去:「為什麼是宋紅袍?」

    梁一二要刺殺皇帝,就不能從九龍司中選人,宋紅袍雖然也是青衣,但他是『私兵』,真正忠心,只要梁一二一聲令下,別說殺皇帝,就是閻羅王他也敢去刺。可關鍵是,梁一二麾下,不止宋紅袍這一個『私兵』。

    別人不提,只說東籬先生,也對梁一二惟命是從,而且他在三百年前就已經是六步中階,無論見識、心思還是修為都遠超宋紅袍,更適合刺殺假太祖的任務,梁一二為何不把他調回來,而是選了宋紅袍?

    梁辛的眼睛亮了,語氣也在不自覺中加重了許多:「問得好,為何是宋紅袍?這才是關鍵所在靠魔功和兩件玲瓏至寶都殺不掉的妖人,憑什麼梁一二會覺得宋紅袍能對付得了宋紅袍,有什麼特殊之處?」

    宋紅袍的特殊之處一數一大把:長得醜、天生侏儒、愛穿大紅袍、陰狠好殺,不過這些都不能算數,梁辛在小眼下早就想得明白了,梁一二之所以會選中他,就只有一個可能:宋紅袍是天賜蠱身,他是練蠱的。

    小汐略顯迷惘:「你是說,梁一二發現那個篡國妖人,只有靠蠱術才能殺之,由此梁一二才選了宋紅袍?」

    梁辛卻沒急著解釋什麼,而是反問道:「那個篡國妖人會是誰?」

    小汐朱唇輕啟,吐出兩個字:「賈添。」

    正邪兩道苦乃山決戰前,梁辛等人從草原趕赴離人谷途中,三兄弟就有一個猜測:三百年前,梁一二被殺之事,多半與賈添有關。當時小汐並不在場,不過事後青墨在閒聊時,把那場討論的始末都講給了她聽。

    現在有了太祖人頭這麼重大的證據,也就更加印證當初的猜測。

    兩件玲瓏法寶,一身邪魔功法,三百年前梁一二的修為堪稱中土翹楚,大宗師在他面前也不值一提,但卻奈何不了篡國的妖人……賈添的修為高深莫測。

    『自己的』開國重臣、九龍司大掌櫃,竟是個真正的絕頂高手,梁一二暴露戰力後,假太祖自然要去調查他的真實身份,由此查到了他就是鬚根,是無根之人……賈添知道梁一二的真實身份。

    最要緊的,身懷大本領之人,只求飛仙破道永生逍遙,誰也不會把皇帝的寶座放在眼裡……賈添要修改中土風水來滋養邪井、準備傀儡邪術,做了皇帝便能驅役天下青壯,且不會讓修界生疑,事半功倍。

    「賈添篡國,做了洪太祖,這一點應該不會錯。不過還有件事你不知道,他和浮屠一樣,都是天地間的異物,力量與生俱來,生俱先天造化,能大大消弭中土間勁力轟襲的傷害。」

    跟著梁辛把小眼中浮屠關於『造化削減』的指點,原原本本給小汐複述了一遍。

    待小汐點頭,表示明白之後,梁辛把話題一轉,重新提及小汐最初的疑惑:「蠱術之力是天星之力,這便是梁一二為何要選宋紅袍的原因了」

    宋紅袍是煉蠱的,蠱術力量來自星河,是『不屬於中土世界的力量』,就對付賈添而言,這門功法的『效率最高』。

    小汐的眉頭皺成了一團:「有些勉強,就算宋紅袍會蠱術,靠著他去殺賈添,還是差了太遠。這個事情不靠譜的。」

    「莫忘記,在安排宋紅袍『辦事』前,假大人和假太祖已經拼過了一場,梁一二重傷,賈添也未必好過,多半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面。至少當時在梁一二看來,宋紅袍應該是有機會的……梁一二啊,他是真的心疼手下,不願讓宋紅袍盲目送死。所以他才會把自己當成了標尺,若宋能殺他,便能殺掉賈添;若連他都傷不到,宋紅袍也就不用出手了。」

    可宋紅袍貪功冒進,全力發動奎木狼向憨子奪力,結果被自己的功法困住了整整三百年,再沒法去執行梁一二交代下來的任務,而後樑一二最終也在與篡國妖孽的爭鬥中落敗。

    妖人冒充太祖皇帝,矇蔽了整座天下,梁一二的誅妖之舉無論成敗,對世人而言都是弒君,而他最後的下場也是獲謀反大罪,遭鋸割極刑慘死……

    梁辛忽然笑了起來,不過神情之中並沒太多歡愉,而是糾纏著滿滿地感慨之意:「鬚根催眠自己,本來是為了飛昇,可在催眠之後,他就真的變了個人,變得不計生死,只求人間太平,心境上真就切合了神佛的慈悲之意,為了誅殺篡國妖人,不惜用自己做『標竿』,到最後也真的搭上了性命……這個結果,鬚根就是做夢,也不會想到。」

    小汐也不知道是該嘆還是該笑,鬚根或許死不足惜,可梁一二卻當真活得頂天立地,活得無愧人間。

    鬚根鬧了個天大的笑話,不過這個笑話裡,唏噓也太多了些。

    笑聲收斂,梁辛又繼續道:「賈添篡國,成了洪太祖。在小眼裡我順著這一點,又往下猜了一步:他不止做了一任洪太祖,大洪朝三百年,從太祖到熙宗都是他這一來,許多事情都能解釋得通了。」

    洪太祖痛恨修士。可自太祖之下,第二代皇帝開始,突兀轉換了念頭,開始篤信仙道,供養國師自由出入後宮……皇帝求仙道,惹得修真道開心,幾百年下來,任誰也不會去懷疑『靈元被篡改』會與皇帝有關。

    大洪朝的皇帝,個個英明神武,上下三百年,一個昏君都沒有,而且一代強過一代……從頭到尾,龍椅上坐著的都是賈添,這一行他越干越熟稔,當然『一代』幹得更比『一代』強。

    憑著賈添的本領,或操縱『傀儡』,或幻影化影,去做上三百年、幾十代皇帝,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最後,再把賈添和洪熙宗重合起來,事情也就更清晰了。」梁辛聲音不停,一股腦地向下說:

    「熙宗皇帝統御大局,麒麟具體實施,上下策應,在最後、最關鍵的十幾年中,大肆修改中土靈元,保證咒井成形。被天門發覺異常後,棄卒保帥,麒麟甘心赴死護主,若熙宗不是賈添,麒麟又哪會認下罪責、自甘自願與朝廷撇清了所有罪責。」

    「齊青詐屍變成傀儡。天門宗師無數,卸甲五祥瑞雖然有名,但修為也算不得太出色,為何偏偏只有她受害?天門高手中,也只有齊青曾與熙宗共處過一段時間。她是死後變成傀儡,『與眾不同』,其中緣由並不難猜,賈添準備咒井邪術的同時,說不定還不甘心,又想設計一項屍化傀儡之術。此術一旦成功,浩劫出現時,賈添完全可以袖手旁觀,先讓天門統御整座修真道與和神仙相惡鬥一番,待修士們盡數被神仙相殲滅後,他再施展邪術點活修士身體結成傀儡大軍,這一來原先只能打一仗的修士,就能夠再多打一次……不過他的新設計還是失敗了,齊青是七七之後詐屍變作傀儡,賈添等不起四十九天,最後還是放棄了『屍化傀儡』,但『試驗品』齊青已經中了邪術,沒得更改了。」

    「我的兩重身份,梁大人之後、魔君之子,在我乾山第一次與賈添『碰面』之前,知道這兩重身份的人少之又少,那時賈添卻知其一,不知其二。事後二哥曾懷疑到石林身上。二哥的懷疑沒錯,可石林卻是冤枉的。石林不曾把梁辛的身份告訴賈添,但這件事他不會也不敢向皇帝隱瞞。沒人能想到,洪熙宗就是賈添,石林洩密仍不自知。」

    「還有,『法術來自雞』、賈添將朝陽藏在浩蕩台、咒井先藏於『欽天監』後又挪移到鎮山之巔……賈添的行蹤,大半都與京師有關。」

    ……

    其實,最後的這一串推測,已經和『玉匣人頭』沒有太多關係了,但是洪太祖的這棵人頭,是一個重大的契機,也就是在這個契機之下,梁辛的思路才得以突破,諸多雜亂線索一一歸攏,整件事也變得清晰起來。

    梁辛敢拿腦袋和別人去賭,賈添就是大洪朝的歷代皇帝。

    梁辛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悶氣,洪太祖、假皇帝、梁一二這一大串事情,終於說完了。

    找賈添難,但找皇帝卻再容易不過,皇帝陛下,自然住在皇宮裡……雖然不確定邪術之後,賈添是否還在皇宮內院,但這趟京師之行,梁辛是一定要去的。

    進入老巢去擒賈添,其間的風險,甚至遠超『六趣三返』,所以梁辛才要支走青墨,同樣,他也不想讓兩位義兄和其他人涉險,不想等小眼裡的同伴歸來。

    到了現在,小汐哪還不明白梁辛的心思,不過她知道,自己跟去京師也幫不上忙,只是給梁辛徒增累贅罷了。

    木老虎可一點沒客氣,瞪著梁辛道:「這趟玩命的勾當,你不帶別人,就選我同行?」

    梁辛還真就打算只帶木老虎去,一來,老虎現在手上有萬多件法寶,戰力驚人,著實是個好幫手;二來,他有草木真身,能輕易瞞過賈添身邊的傀儡護衛;三來,大家不是很熟……梁辛不心疼他。

    不過梁辛也沒勉強,對著他道:「你要不去就算了,大家就此散夥,互不相欠,以後各走各路」

    木老虎目光閃爍,猶豫了半晌,咬牙之後,又變回二混子的神氣,笑嘻嘻地應道:「早都說過,我是亡命徒,玩命的差事沒了我哪成」他現在境地尷尬,就算賈添不找他麻煩,下一波神仙相大軍也會來殺他,唯一的保命之道,也就剩『日饞仙宗』了,何況還有『飛昇仙界』這麼大的誘惑,最後他選擇梁辛,再正常不過。

    梁辛哈哈一笑,客氣了句:「有勞木先生了」,跟著轉目望向了小汐:「怎麼,還有什麼疑惑麼?」

    「有」小汐的聲音略略有些急促,可一個『有』字之後,卻愣在了原地……哪還有什麼疑惑,可一旦『沒有』,梁辛便要啟程了。

    沉吟了片刻,小汐終於給自己『找』出了一個疑惑:「梁一二是如何發現賈添篡國的?」

    木老虎雖然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聽梁辛給小汐一段一段解釋下來,對事情也多少瞭解了些,聽到小汐的問題,不等梁辛開口,他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個事情只有天知道」

    不料梁辛卻笑了笑,開口回答:「這個事情我也想過,賈添的法術和心思都了不起得很,在皇位上不應該會露出什麼明顯破綻。我覺得,或許是梁一二在追查其他案子的時候,無意中查到了這件事……」

    梁一二當年致力搬山,曾遠航凶島惡海以求重振凡間的『天眷神力』,藉以對抗修真道,結果卻意外對上了島上苟延殘喘的百納等人,由此得知了神仙相之事,而後他不知又得到了什麼線索,一直查到猴兒谷,不僅與天緣結盟,甚至潛入過深潭。按照梁辛的猜測,梁一二很可能是在追查這件案子的時候,發現了賈添對皇位的圖謀。

    小汐的腦筋已經亂了,再也找不出新的疑惑……

    梁辛當然能明白她的擔心,拉過她的手,輕聲安慰道:「我的惡土力,是從仙界得來的,也算是賈添的剋星了,放心便是,就算打不過他,憑著身法至少逃命沒問題。」說著,停頓片刻,又繼續道:「還要借你的星魂來用用。」

    自從毀滅邪井之後,星陣眾人或重傷或被擒,七枚星魂都集中到了小汐身上。

    小汐勉強笑了下:「星魂本來就是你的。」說著,心念微微轉動,將星魂重新遣回梁辛體內。

    「仙界惡土、七蠱星魂,都是外力,對付賈添再合適不過,不用太多擔心。何況賈添不久前脫力,他恢復起來,可未必有我這麼快……」

    梁辛不會安慰人,對兒女之情,就算心裡再怎麼不捨,嘴上也說不出什麼纏綿調子,幾句話之後就不知該說什麼了,到最後也只是對小汐點了點頭,笑著說了聲:「放心吧」隨即放開了白衣少女的手,與木老虎結伴出發,向著京師方向趕去。

    出發後不久,梁辛忽然笑了起來,木老虎被他嚇了一跳,皺眉道:「笑啥?」

    梁辛笑著應道:「三百年前,假大人對上了假皇帝;三百年後,假子孫又對上假皇帝,不覺得有趣麼?」

    木老虎心裡念叨了句『有趣個屁』,口中笑道:「有趣得很。」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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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八章 別太囉嗦



    大洪中心,京都。

    早已凝固、卻仍觸目的血跡隨處可見。街上有人,老人、娃娃、女人,獨不見青壯,人人神情麻木,目光悲慼,步履遲緩……黎明時分,梁辛趕到京城。本應是一天中生機最濃的時候,此刻卻只剩一股濃濃的悲涼。

    老幼婦孺雖未被妖術所侵,可家中那個至親的男人不見了,眼前的路只剩一片晦暗,就算再怎麼自勉,可也沒法去喚起那份生氣了。

    昔日繁華京都,如今仿若死城。

    木老虎並未進城,兩個人在來時路上早都商議妥當,他留在城外隨時準備接應,由梁辛獨自進入皇宮去找賈添。

    傀儡邪術席捲中土,『帶走』了所有青壯,天下凋零,唯獨皇宮是個例外,放眼望去,一隊隊內廷侍衛來回巡視,戒備森嚴。這些武士並非傀儡,他們都是真正的活人——天眷之人,不受邪術侵襲。

    不止侍衛,皇宮內還有些修真道和國師設下的厲害禁制,不過靠著這些手段,如何防得住嫦娥勁力的梁辛,梁辛潛入皇宮有小半個時辰了,正趴在一座大殿穹頂。

    大殿門樓上匾額高懸:宣和殿。

    讓梁辛略感意外的是,他一直沒能找到探到傀儡存在的痕跡。不過他已經找到了皇帝,就在他身下的宣和殿中。

    熙宗陛下正在早朝。

    梁辛散出靈識,大殿內的情形一清二楚,熙宗皇帝正和倖存下來的老臣們商討辦法,來應付『青壯消失』局面,青衣指揮使石林也在殿內,想來他也是天眷之人,躲過了邪術的侵襲。

    來的時候梁辛滴了『婆娑淚眼』,不過這門靈藥,必須要真正用眼睛去看,才能窺破幻形法術,無法用在靈覺上,梁辛要想辨明熙宗到底是不是賈添,就非得去看上他一眼。

    梁辛不敢去伸頭窺探,就在屋頂上耐心等待退朝,有什麼事情,都等他看上皇帝一眼後再說……

    不久之後,儀事結束,早朝將散,皇帝忽然望向石林,沒頭沒了句:「我聽說,江湖上有個用毒的世家,姓溫的?」

    雖然不明白皇帝為何會來問一個江湖世家,石林還是恭聲應道:「正是,溫家人世代與毒物為伍,頗有幾分凶名……」

    不等說完,熙宗就笑著打斷他:「下了朝,著你去辦件差事,去找溫家賣五千斤毒藥回來!」

    石林嚇了一跳,五千斤毒藥,足夠一個千戶營吃上好幾天了。

    熙宗皇帝笑呵呵地,繼續道:「毒藥買回來後,涂房頂。把皇宮裡每間屋、每座殿的頂子都給我塗上毒藥,省得那些不知死的鳥兒,動不動就往上面落,煩人得很!」說著,打了個哈欠,對著殿內百官揮了揮手。

    老太監踏上一步,尖聲宣佈退朝,熙宗卻未如往日那樣起身返回後殿,就舒舒服服地坐在龍椅上,伸手接過內侍遞上來的香茗,有滋有味地品著,等眾官全部散去後,他抬起頭對著屋頂笑道:「快進來,快進來,難得你來串門。」

    不用『婆娑淚眼』了,只憑熙宗能看破梁辛的行藏,便足以確定他就是賈添了。梁辛身形一飄,從頂子上跳到門口,邁步走進大殿。

    大殿裡百官散去,可護殿武士和貼身太監還在,乍見一個粗壯青年突兀出現向著皇帝陛下走來,人人大吃一驚,始終跟在皇帝身邊的老太監叱喝一聲:「護駕!」說著,率先撲躍而起,雙手如鉤向著梁辛抓來,殿內武士也抽出跨刀,或衝向梁辛,或簇擁著皇帝想要向後撤去。

    不料在熙宗臉上,忽然顯出了一股極不耐煩地神氣,舉起雙手重重一拍,啪地一聲脆響,一道青色光芒從他合掌出綻放,掃過整座大殿。

    青光過處無一例外,砰砰悶響不絕,大殿中的武士和太監,身體盡數爆裂開來,大好性命轉眼化作一灘血肉模糊!

    和鎮山慘案,一摸一樣的殺人手段。

    梁辛全沒想到他會突兀出手,把『自己人』都殺掉,一時間來不及阻止,皺眉叱道:「他們要護你,你卻殺他們?」

    熙宗笑得漫不經心,應道:「傀儡法術出了紕漏,擒盡天下青壯,唯獨漏下了天眷……這些都是天眷之人,我看著心煩,殺了也就殺了……你等我片刻。」說著,全沒皇帝尊嚴,一溜小跑著來到大殿門口,斥退了聞聲趕來查探的大隊侍衛,不許任何人來打擾。皇帝聖諭,沒用太監通傳,雖然顯得有些蹊蹺,可侍衛們哪敢多問,立刻退散開去。

    熙宗轉回身,又笑著來招呼梁辛:「難為你找到這裡,喝不喝茶?我讓人送過來。」一句話中,他的臉迅速變化,很快就變成了那張梁辛再熟悉不過、由千萬碎片拼湊成的臉孔,顯出了賈添本相。

    梁辛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些碎屍:「不怕送茶來的太監見到這些會大呼小叫?」

    「再殺了唄,也不是什麼大事。比著你口渴,差得遠了。」

    梁辛擺手,語氣生硬:「血腥氣這麼濃的茶,我喝不下,還是算了吧。」

    賈添想了想,又跑回到自己的龍椅前,把自己的殘茶端到梁辛面前,笑道:「這個清淡,我就喝了兩口,你要口渴就喝這個吧,怠慢了,怠慢了。」

    梁辛沒去接茶杯,賈添也不當回事,一手端著茶杯,另隻手拉起梁辛向著後殿走去:「去後殿聊,那裡乾淨些。」一邊走著,賈添就像對著多年老友似的,含笑道:「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連打坐的功夫都沒有,中土出了這麼大的事,稍一疏忽,非得天下大亂不可!」

    「中土已經大亂了。」

    賈添應道:「兩回事,傀儡已成沒得改了,活下來的人,日子還得接著過不是,我不上心怎麼行。」

    梁辛側目望著賈添:「忙著恢復秩序,整頓國勢……像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可你明明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賈添毫不隱瞞自己的想法:「我不愛民,我只愛這個天下。中土就是我的園子,那些凡人、修士不過是園子裡的螞蟻,就算螞蟻都死光了,園子也還是園子,沒關係的。不過重整秩序這件事我覺得有趣,不妨花些心思來做一做。」

    「有趣?」梁辛追問。

    「咒井法術是我的,大洪人間也是我的,我發動了自己法術,也讓自己的大洪朝陷入危局。你看,兩樣東西都是我的,為成其一而毀另一,這樣不對勁。這就好像一道我自己給自己出的題目,解不解得開都無所謂,關鍵是我得去解它,否則總不甘心嘞!」

    說著,賈添的眸子亮了起來,聲音裡也隱隱顯出些亢奮:「尤其有意思的是,天道怪物的大軍將至,還有你這個小魔頭不停給我搗亂,危機四伏,可偏偏又什麼都不確定……傀儡只有十年壽命,不知道能不能趕上浩劫東來;你的日饞沒了,但核心高手卻倖存下來幾個,不知道你還有沒有更厲害幫手,哈哈,越是亂,越是糟,越是麻煩不斷,我解自己這道題目的時候,也就越覺得有趣,哪捨得就此撒手不管。」

    說完,他稍微停頓了下,又繼續笑道:「說到『題目』,剛好我這裡也有道題,待會要請你來解一解。」

    梁辛冷曬,沒去應賈添的話,直接問道:「傀儡大軍已成,對付那些神仙相,你應該勝券在握了吧?我說的是如果十年之內,他們來到中土的話。」

    賈添瞪大了眼睛,目光詫異:「你怎麼會這麼想?神仙相是什麼人?論身份,都曾名動天下;論輩分,個個是活祖宗。幾千個這樣的人加在一起,力量何其可怕。對付他們,誰敢說一句勝券在握?」

    說到這裡,賈添的語氣裡又帶上了幾分抱怨之意:「何況朝陽也死了,他過去不止通風報訊那麼簡單,我早都和他定好計策,萬一傀儡們擋不住仙道怪物,還要靠朝陽將他們引入大眼,那時還有幻術可依,結果你倒好,把他給殺了……」

    梁辛懶得去分辨是真有其事,還是賈添編出來噁心自己的,不耐煩聽下去,打斷道:「就說現在,你對浩劫東來,有幾成勝算?」

    賈添聳了聳肩膀:「一半一半吧。」

    「才一半勝算?」梁辛愕然:「那你還煞有介事地『有趣』、『解題』?即便重建秩序、大洪太平,過不了幾年浩劫東來,你敗下陣來,什麼不都完了。」

    賈添皺了下眉頭:「你小時候沒用木板木條,搭過小房子玩麼?搭好之後呢?還不是一腳踢了,然後再重新搭……可你在搭木條的時候,會因為待會要推倒它,就不搭了麼?一回事,沒什麼區別的。」

    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已經走到後殿。賈添周到無比,非要梁辛『上座』,請他去坐自己的龍椅,自己則隨便找了個繡墩座下,也不再提『題目』的事情,目光含笑打量著梁辛:「看你精神不錯,這麼快就恢復了?」

    「我沒有國事操勞,恢復得自然快。」梁辛第一次做龍椅,也沒覺得多舒服,把雙腿也盤了上來:「你呢,恢復了多少?」

    賈添豎起兩根手指:「一成多些吧,絕對到不了兩成。剛說過了,這幾天裡時時都在想著、忙著國事,沒工夫去入靜調息,復原起來自然緩慢得很了。再說恢復修為的事情不著急,那些仙道怪物來得不會那麼快,他們殺到之前,我定能復原如初。不過我還真的不曾料到,你居然發現了我在人間身份,快說來聽聽,你是如何查出……」

    梁辛不想、也沒那份耐心去給他解釋太祖人頭的事情,搖頭不答,反問道:「中土傀儡消失不見,你把他們藏到哪裡去了?」

    「土木相濟,把傀儡集結之後我命它們沉入土中,說不定還能多活些時日。」賈添毫不隱瞞:「放心,你那些手下、妖族都活得好好地,不過我可捨不得把它們還你,你還是免開尊口吧。另外傀儡的法術不可逆,我也沒辦法再還他們清醒,你最好死心。」

    梁辛笑了笑,好像想說說什麼,可張開口卻發出了一聲叱喝,突兀施展身法,與此同時殺心惡性湧動湧動,魔功剎那成形,天下人間,來不及!

    梁辛不是來談判、來討價還價的,對賈添能抓就抓,擒不下就殺了了事。傀儡們消失了,十年之內總能找得到;賈添也無法還傀儡清醒,留不留他對梁辛而言真沒了太多意義。何況兩人之間早已勢成水火,他不對付賈添,賈添遲早也會找上樑辛、和日饞中那些不受傀儡之術的魔主。

    十丈之內時間凝止,賈添被『來不及』正正套在中央。

    梁辛從反噬亂流中從容游轉,撲向敵人,有什麼事情都先打斷賈添的脊椎骨再說!可他萬萬也不曾想到,本應被時間之鎖死死桎梏,絕無法稍動的賈添,忽然對自己露出了一個笑容……臉上千萬個『碎片』,同時綻放的笑容。

    下一個瞬間,梁辛竟散去了天下人間,身法勢子裡著實有幾分狼狽,翻身後退數丈……在他心裡,就只有三個字:不可能!

    剛剛魔功之內,就在賈添一笑的那個瞬間裡,亂流反噬陡然增強了千倍、萬倍,即便他嫦娥之力塑造的身體也全無抵禦的餘地,要想不亂流碾殺,就只能撤掉魔功。

    不是因為賈添的掙扎,梁辛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力量來自外面。就彷彿有一千座宏偉大山,一千隻磅礴湖泊想要硬生生地擠進魔功之內,這才引得亂流突兀變強。

    撤散魔功之後,『外面的力量』也隨之消失不見。

    被『來不及』套中的賈添,甚至沒去反抗;但是魔功籠罩範圍之外,卻出現浩蕩大力入侵、擠壓,逼迫梁辛收招。

    這樣的情況,梁辛從未遇到過。

    賈添搖頭而笑:「你這道本領,和當年梁一二要殺我時用的辦法差不多,對我不管用。」

    梁一二的魔功偷學自謝甲兒,雖然號稱『天上人間』,可實際上卻是由老魔君『來不及』衍化而來,形異卻質同,三百年前梁一二靠著它對付不了賈添,現在梁辛也一樣。

    梁辛參不透其中的古怪,乾脆也不再胡亂琢磨,深吸了一口氣再度凝神聚力,『想不到』中看不到因果、『來不及』中反噬劇烈,兩重魔功都沒了用處,但他有一身來自仙界惡土的嫦娥勁力、身上還藏了七枚星魂,未必殺不掉賈添。

    賈添卻全沒有要動手的意思,雙手虛按,示意梁辛稍安勿躁,口中同時笑道:「我要死了,會有大麻煩。」說完他想了想,又補充解釋道:「你莫誤會,我說的不是『法隨身滅』,我的死活已經和傀儡沒關係。」

    梁辛天生就有幾分虎狼性子,既然已經動手,也就沒有再停下來的道理,全不去理會賈添的話,又復叱喝一聲,迴蕩嫦娥勁力攻襲強敵!

    賈添絲毫不覺意外,笑著罵了聲:「急性子的小鬼啊!」手訣翻轉,一道道綠色妖元凌空而現,或凝化妖刃,或結做仙刺,迎上樑辛。

    束元成刀,毫無玄奇可言,隨便一個四步修士都能嫻熟施展,但同樣的法術,在賈添使來,卻有不一樣的力道,無論妖刀仙刺,每一擊都不遜於仙界的羅剎惡鬼,就連梁辛都不得不小心應付。

    同樣都是嫦娥之力,兩人才一動手,巨大的力量立刻向著四周席捲而去,偌大一座『宣和殿』轟然爆碎。皇宮之中巨響隆隆,轉眼亂成一片。

    大隊侍衛從四面八方匯聚而至,可又哪能靠近半步!也幸虧賈添法術使用精準,而且全副精力都放在抵擋梁辛猛攻之上,這才沒有殃及旁人。

    相鬥片刻,梁辛就大佔上風,看來賈添果然力氣衰竭,在抵抗乾坤一擲時消耗的修為,還遠未能恢復。

    皇宮爆發惡戰,巨力雖然未曾波及到凡人,但整座京城也還是隨之大亂,木老虎在城外也有感應,不過梁辛那裡始終未傳來動手的訊號,老虎也就繼續隱忍著。

    皇宮裡的梁辛雖然大佔優勢,卻不敢有絲毫怠慢,以賈添的為人,就算沒料到自己會找上門,也不該連一個厲害傀儡護衛都不帶。

    或者傀儡高手、或者山天大畜,梁辛敢篤定,賈添一定會有後援潛伏附近。賈添不動用這些『後援』,梁辛也不急著亮出『老虎』……

    惡戰之中,梁辛手訣一晃,七片陰沉木耳震顫而出,星魂顫抖不停,引出層層漣漪!

    只對付梁辛,賈添都顯得吃力,星魂再一參戰,就更加狼狽了……可狼狽的,只是他的法術、他的身形、他的戰局,在他的目光裡卻不見一絲慌亂,語氣仍好整以暇,甚至還帶了幾分笑意:「好傢伙,天星力、惡土力,都是外間力道,都是專門對付我的,你知道我身具造化?」

    梁辛不去理會,只是發狠猛攻!

    「知道我身具造化,那我問你,你知道大眼是怎麼來的麼?」賈添也無所謂,自言自語、好像很愜意似的:「太古時,有個手段通天的絕頂人物,喚作魯執……」

    突然聽到賈添提及魯執的名字,梁辛不自禁愣了下,攻勢也隨之稍緩!

    賈添何其精明,只憑梁辛這一緩便看出了端倪,滿是意外地『咦』了一聲:「你居然也知道魯執?說完,又復笑了起來,語氣裡輕鬆了很多:「小魔頭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好得很,我還怕長篇大論地去講述往事,會太佔時間。你知道多少?」

    「從魯執和十位仙魔重返中土開始說吧!」梁辛終於應了一聲,說完,他又笑了起來,笑容並不猙獰,但魔頭心性盡顯無疑:「最好別太囉嗦,我的攻殺勢子不會再稍減半分,死之前能說完最好,說不完及算了。」

    話音落處,攻勢又復猛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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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九章山天靈胎

    「我儘量。」賈添哈哈一笑,說起正事:「十一仙魔妄動中土格局,引來無應劫……對了,想起來了,在大眼打乾坤一擲的時候,你提到過『無應劫』,就是從此事中得知的吧?」

    賈添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全不怕跑題耽誤時間,看起來彷彿不信梁辛真會殺他似的。不過對梁辛而言,如果能擊斃賈添,他絕不手軟,『故事』聽不完他也認了。

    賈添再度拉回正題:「無應劫下,其他十人死於非命,只有修為最高的魯執一人倖存,由此他也明白了,硬撼中土格局只會招來滅頂之災,死路一條。所以他才變通起來,想到了做出個假大眼替掉真靈穴,這是個偷天換日的法子,能瞞過乾坤,不會引來劫數。苦乃山的那個大眼,就是魯執弄出來的,自那以後,中土世界靈元改道、天劫時間變長,大海深處化作混沌之域……那些飛昇的修士們更倒足了大黴,渡劫後去不成仙界,反倒變成醜八怪。」

    梁辛已經施展全力,賈添招架不住連連後退,雖然沒有被直接擊中,但巨力迴蕩裡,他連續幾次受到波及,終於悶哼了一聲,暫時說不下去了。

    梁辛笑:「早告訴過你,別太囉嗦,要不故事講不完」

    「沒想到,你還真是鐵心要殺我……」賈添好像很喜歡和梁辛說話,從不肯放過開口的機會,哪怕是廢話。

    賈添緩了半晌,勉強穩住頹勢,這才繼續講下去:「苦乃山的大眼,是魯執憑空捏造出來的,單靠那裡的地勢、氣脈可不成。魯執要動用大法術,移山造嶺、填川開河……總之忙碌了不少時候,苦乃山猴兒谷格局初顯,但這些事情,算起來最多是準備功夫,距離真正的靈穴成形還差得遠,而到了這一步,才是魯執真正施展手段的時候」

    「哦,對了,有兩個事情,不知你知不知道,一是魯執是山天大畜;二是魯執擅煉,尤其是煉化仙魔屍體。」

    賈添等了片刻,沒得來梁辛的回應,咳了一聲:「打殺歸打殺,我也沒攔著你不是,不過我在這講得認真,該答應的時候,你好歹也吱一聲。」

    「知道」

    賈添心滿意足:「有時候我會懷疑,說不定他是第一頭山天畜,就和浮屠一樣,都是天地初開時誕出的怪物…咳,扯得遠了,反正他是山天大畜就對了,所以他也懂得豢養山天畜的法門,在假大眼初具規模之後,他又把十個隨他同行、死在無應劫上的仙魔屍體,集中在一起,最終煉化成了十九枚山天胎。」

    「其中的十八枚靈胎,被他按照三、六、九之數,分別置入猴兒谷周圍的山體之內,莫小看了這個『三六九』,其間的道理可大得很……『三』,一生二、二生三,而三生萬物,;『六』為         六合,上下四方、天地盡在其中;『九』,萬事起於一極於九,陽之數,道之綱紀」

    「魯執按照外三、中六、內九,圍繞著猴兒谷布下了三座大陣,暗合天地氣數,宇宙乾坤被一網打盡十八枚靈胎,被一一填入陣眼,隨著他們慢慢成長,大陣也運轉開來,他們長得越茁壯,陣法的威力也就越兇猛,對靈元大脈吸引也就越強大。」

    正說著,賈添哇地噴了一口鮮血,胸口正中梁辛擊來的兇猛勁力。可他真就彷彿個瘋子,沒有絲毫怪罪之意,只是把護身法術又舞得更急了些,口中仍在說著過往故事:「再複雜的道理就不解釋了,總之三六九之陣非同小可,十八枚靈胎更不得了,養下他們,能給猴兒谷聚攏天勢地氣。」

    「而十九枚靈胎中的最後一枚靈胎,也是最好、最珍惜的那一枚,被魯執置入了假靈穴,這才是關鍵所在、大眼能否成形的關鍵最後這枚靈胎,與另外那十八個兄弟同宗同源,彼此呼應,因此猴兒谷大眼也和周圍的三座大陣相成相濟。十八靈胎奉他為主,三座大陣也以猴兒谷大眼為尊,同時咆哮天地,吸引靈元大脈……再之後,便是等待了,十九枚靈胎不停成長,變作真正山天大畜,陣法也發動到了極點,最終,整座氣脈都被引了過來,而假大眼也終於變成了真靈穴,大海那一邊的真大眼,被徹底廢掉了」

    以前梁辛只知道魯執造出了假的大眼,但魯執是如何做成這件事的,他卻一無所知,直到現在才明白魯執的手段。而故事越講越駭人,梁辛的神情也漸漸變得驚疑不定了……

    賈添的聲音不停,語速也在不自覺中加快了許多,不是因為梁辛的攻勢,而是賈添整個人,都開始有些激動了,跳過了靈胎如何長成,為何會破山而出等諸多中間的過程,直接向梁辛說起結論:

    「苦乃山中,入身『三六九』的山天畜,每一個的出身之處,都算是一處福地,唯獨猴兒谷深潭下的大眼才是真正的靈穴另外那十八處福地,不過是奴、是侍,是大眼成形的輔助。」

    「而每一頭靈胎化成的山天畜,都和自己的成長之地氣運合一,同命共生。大畜一死,他們出身福地或者靈穴,也隨之枯敗;反之亦然。」

    「不過,在假的大眼真正成形後,靈元氣脈循環往復,已成定局,三六九大陣也好、那十八處福地也罷,也就可有可無,即便盡數毀去,對猴兒谷的那隻大眼也沒什麼影響了。」

    說到這裡,賈添突兀提高了聲音,語氣中的笑意也越來越濃:「小鬼,說到現在,還不明白麼?」

    「你知道我生具造化,我的力量不是修煉來的,而是與生俱來,巧合麼?」

    「魯執是山天畜,為開拓新大眼煉化了十九個靈胎,養成了十九個人形大畜。而我有十八個同門兄弟,個個都厲害無比,猶勝百無一用,巧合麼?」

    「十頭給朝陽護法的大畜、猴兒谷三百里大畜禁制,你見識過我的手段,當知我也會養山天畜,巧合麼?」

    「魯執往事,都是太古秘辛,我卻全都瞭解,為什麼?」

    「仙道怪物做夢都想擊毀大眼,唯獨我不睦飛仙,費盡心機,拼出全副力氣,也要保護大眼周全,為什麼?」

    字字如雷,梁辛心旌動搖,而賈添卻放聲大笑:「在猴兒谷深潭下,我著天猿困殺的那十八個神仙相,就是大眼周圍十八處福地的主人,他們都是我的同門兄弟……我就是最後那頭靈胎養成的山天大畜。我的出身之處,正是猴兒谷的大眼

    說到這裡,賈添的聲音突然平緩了下來,笑意一掃而空,語氣淡漠而冷清:「你來找我,所為的就是殺我。我剛剛說的、要給你出的題目了,現在題目來了……我和大眼同命共生,殺了我,大眼隨之崩裂,不用等九星連線,浩劫立刻降臨,這道題,你怎麼解?」

    說完,賈添猛地收斂神通,雙臂大張再不設防,目光與語氣中,滿滿都是瘋狂,再度放聲狂笑,對著梁辛吼叫:「小鬼,殺我?來呀」

    從頭到尾,都是賈添自說自話,所有事情都是他用嘴巴講出來的,無從考究更沒有人證物證,可梁辛信了他。

    信賈添所言,只因為四個字:絲絲入扣。

    大段地往事中,不僅說明了魯執『捏造』假靈穴的經過,還點明了賈添的出身,而在梁辛眼中,始終被迷霧籠罩的賈添,也隨之變得清晰起來

    賈添不在乎人命,只在乎這一片大陸所在的天地——他是猴兒谷出身的山天大畜,換個角度去看,他就是假大眼,他就是中土大陸兩隻定盤星之一,由此他才會覺得,這座天地是他家的園子,或者說,這座天地本來就是他家的園子;

    所有的神仙相都盼望飛昇,甚至魯執兄弟、謝甲兒這些沒有道心、無法飛昇的『另類』強者,也想到仙界去看一看,賈添也坐擁大力,對仙界卻毫無興趣——他是魯執門徒,他知道仙界的真相;

    而最重要的,賈添和神仙相為敵,他的動機何在。要是其他的強者,為了個『園子』,犯不上去和那樣一支仙道大軍為敵,可賈添不同,他和猴兒谷大眼同命共生,假大眼被搗毀,他也會死於非命。這件事沒得通融,誰要毀猴兒谷大眼,他便要先毀了誰

    還有,『想不到』中看不見他的因果、會豢養山天大獸、懂得篡改靈元的一些法門……諸多事情順理成章地串在一起,梁辛也由此篤定,賈添說的是真話。

    雖然對賈添,還有不少疑惑,但也僅僅是疑惑,而並非『破綻』。

    另外梁辛也想通了另一件事,為何以『來不及』對付賈添的時候會有可怕的外力湧來。賈添就是大眼,用『來不及』去綁他,就等若以魔功籠罩住小半座中土,梁辛魔功的範圍達不到那個程度,自然會引來天地勢力的兇猛反撲。

    梁辛臉色猙獰,拳頭高舉,可猛衝的勢子卻無論如何再沒法繼續下去,殺了賈添,就等於毀掉猴兒谷大眼,就等於毀了中土

    真相駭人,完全出乎意料,驚訝中梁辛的聲音也略顯乾澀,瞪著賈添問道:「上次在大眼時,你怎麼不說?」

    「大眼裡你我都告脫力,你殺不了我,我何必和你廢話。」賈添的笑容不變,雙手背負身後,眼神中的瘋狂消散,換而無盡嘲諷:「怎麼,不敢殺了麼?魔君也不過如此……」話還沒說完,梁辛忽然咆哮了一聲,再度撲躍而起,嫦娥勁力與七蠱星魂同時發動,勢若瘋魔,又向他衝了過來

    賈添全沒想到梁辛得了失心瘋,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竟然還咬牙切齒地轟殺過來。他擺出的是一副『我不動手,你想殺就殺,可是你敢殺麼』的態度,但梁辛真犯渾玩命,他又哪會能真去和小魔頭同歸於盡。

    賈添驚呼了一聲,又喚起護身法術,手忙腳亂地抵擋梁辛的猛攻,語氣裡的從容、嘲諷、笑意都統統消散不見,氣急敗壞地怒斥道:「混賬東西,你真要毀了中土麼?」

    梁辛甩頭向著賈添吐了口唾沫,嫦娥力的口水,也足以分金裂石了……小魔頭隨即開口:「你知道魯執和十大凶魔,那你知道楚慈悲麼?」

    問過之後也不等賈添回答,梁辛就繼續道:「跟著楚老,我學了個乖」

    賈添喝問:「學到了什麼?」

    梁辛卻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你猜。」說話時攻勢毫不停頓,暴風驟雨般打向強敵。

    梁辛學到的,是楚慈悲對付輪迴二鬼的辦法。

    輪迴羅剎是殺不完,賈添是不能殺,根本就是兩回事,但是對付他們的手段卻毫無卻別:不殺,打到對方脫力重傷,無法再稍動,然後『關』起來……賈添是靈穴山天大畜不假,但也只是和假大眼同命共生,而不是傷害共擔,賈添受傷挨打都不會影響大眼,只要他不死就沒事。

    梁辛越打精神,臉上的笑容也是正經開心,事情幾乎沒太多變化,不過是從誅殺賈添變成了痛打靈穴山天獸。

    惡戰的局面完全是一邊倒,賈添擋不住來梁辛的猛攻,不片刻的功夫,身法就已經散亂了,法術也漸漸無力,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梁辛徹底打翻,但賈添卻沒有要逃跑的意思,而且眼中的驚愕憤怒也不知何時消散了,搖頭笑道:「不成了,不能再打了…」說著,他的聲音突然一變,變得又尖又細,從口中吐出一連串誰也聽不懂地古怪發音。

    怪聲響起的剎那,大地劇烈晃動起來,啪啪脆響不絕,撲在地面上的巨大石板紛紛爆裂,一條條猙獰裂紋迅速蔓延,層層金光從裂隙中透出,直射蒼穹

    彈指功夫,轟的一聲,碎石迸濺泥土飛揚,一條周身裹滿金光、足有三十丈的巨蛇破土而出,身體盤轉蜿蜒,正把賈添護在了中央,擋下了梁辛所有的攻勢。

    突然竄出來的大蛇

    巨蛇棲息地下,在它發動之前,甚至連梁辛的靈覺都未能發覺……賈添果然還是有後援的。

    連串猛擊,數十道七步勁力轟殺過去,卻始終沒法衝破大蛇的防禦梁辛收手後退,凝神端詳這頭突然跳出來的怪物,但是蛇身上金光濃稠之極,一時間看不出它的真實面目。

    有了強援相助,賈添又變得從容起來,也不怕梁辛再來突襲,繞步而出,走到了大蛇之前,對著梁辛點點頭,笑道:「小把戲,見笑了。」

    賈添身邊有可怕怪物守護,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算不得什麼意外,梁辛也沒去大驚小怪,只是有些納悶:「有這麼厲害的傢伙卻不早用,非得挨打到不行才放它出來,你可有點賤了。」

    賈添卻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我總也摸不清你的性子,越是琢磨不透就越覺得好奇,挨你兩下,倒明白了你這個人,也不冤。」

    梁辛饒有興趣:「現在摸清楚了?我是什麼人?」

    「你是個混人」賈添一點沒客氣。他不知道梁辛只想打到他脫力傷殘、不敢來要他的命,還道小魔頭寧可毀掉中土,不理傀儡也要殺他,理所當然送給他『混人』兩字。

    梁辛樂了,又伸手指向賈添身後的巨蛇:「厲害得很,是什麼蛇,比著大蟠螭應該還要強上不少。」

    「它是什麼,你自己看。」賈添轉回身,向著怪蛇一甩大袖,包裹在蛇身上的濃烈金光立刻消散一空。

    蛇頭有角,形若鹿角;蛇身有爪,形若鷹爪;蛇面有須,形若虎鬚;蛇尾有鬃,形若鬣尾……這哪是一條大蛇,分明就是一條金龍

    不是化形、不是法相,而是一條真真正正地金色天龍

    梁辛臉色驟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全不知是該驚嘆還是慘叫,他做夢也想不到,賈添竟在皇宮地下養了一條真龍。

    賈添似乎很滿意梁辛現在的表情,笑著說道:「彫蟲小技罷了,用不著這麼驚詫。這裡是皇宮,本就是真龍境地,氣勢特殊,這才能在三百年裡養成這個小傢伙。不過它也只能在皇宮裡威風威風,一旦離開宮殿範圍,失去了皇家氣宙的庇護,就什麼都不是了,連條蛇都不如。」

    龍是真龍,但離不開皇宮,若非如此賈添哪會放著如此霸道的神獸不用,獨自一個人跑去猴兒谷對抗乾坤一擲。

    梁辛繼續問道:「它也是山天大畜?」

    待賈添點頭之後,梁辛又好奇追問:「山在哪?皇宮裡沒山吧。」

    山天大畜,必須要有山才能養,否則也不會有這樣一個名字了。

    賈添伸手指了指腳下,笑著應道:「皇宮有山,不過你看不到罷了……那座山是倒長的,山基是地面,山尖則刺入地心,整座京城,都坐落在這『倒頭山』的山基上。」

    梁辛還有疑惑:「這條龍不能離宮,那你為何不讓朝陽在宮內渡劫,為何不把咒井也藏在宮裡?」

    「龍性霸道自私,見有人渡劫,而它卻還在人間,哪還了得,要是朝陽在宮裡渡劫,這條小龍第一個就會衝進天劫,去把朝陽撕了。」不知為什麼,賈添對梁辛的耐性總是極好的,絲毫沒有煩躁之意,耐心給他解釋:「至於咒井麼,是靠著靈元滋養而成的,在這條小龍眼裡,可是份香甜美味,我要把井挪到宮中,它第一個會鑽進去給我搗亂。」

    說完,賈添對梁辛擺了擺手,笑道:「只要我人在皇宮,你就傷不得我,收了勢子,聊上幾句?」

    不遠處就盤這條龍,梁辛哪敢放鬆下來,全身都緊繃繃地:「聊啥?」

    賈添笑了,臉上千萬碎片同時變化,契合無縫,拼出了一個完整笑容……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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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7: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零零章兩個大伯

    皇城之內,賈添有真龍護身,梁辛全無勝算,不僅沒法去擒住對方,就連逃命都成了問題……賈添並沒急著反擊,而是拼出了一副笑容完整,和藹且親厚:「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盡可問來。()死之前能落得個明明白白,也算是種福氣吧。」他一開口說話,臉上的笑容便『崩散』開去,又變回萬千碎片擁擠、無數神情閃爍的怪樣子。

    隨即賈添又聳了聳肩膀,語氣中帶了些歉意:「我能做的,也就那麼多了。」

    說話的時候,他身後的那條金龍忽然展開身體,以百丈方圓為界,緩緩地游轉起來,把兩人圈在中間。

    金龍劃界,不容外人打擾賈添和梁辛,並未發動攻勢,不過龍頭的方向,無論如何游轉,都始終正對梁辛……

    梁辛不再胡亂出手,聞言笑了笑:「嗯,你對我還真不錯。」嘴上應話,心中則仔細盤算著,如果喚請城外的木老虎出手接應,自己逃出皇宮的成算會有多少。

    梁辛只是隨口應付了一句,賈添卻很有些認真的點頭:「你我每次見面,除了打殺之外,你總在問這問那,我也會一一作答,梁磨刀,你就不覺得奇怪,我的耐心是從哪來的麼?呵呵,我雖然有些囉嗦,可也不會平白無故對著仇敵去浪費唾沫。當年梁一二殺我的時候,我一共也沒和他說過幾句話」

    梁辛愣了下。

    賈添要殺梁辛,這一點是絕不會錯的,可殺歸殺,態度卻始終不錯,梁辛有什麼疑惑,他都會詳盡解釋,甚至剛才的那道『題目』、大眼中的那個『笑話』,都含了些開玩笑的味道。

    梁辛仔細回想,乾山養井、邪道統一、朝陽飛昇……自己壞了他不少大事,甚至連他的傀儡大計都險些毀掉,不知多少賈添門徒死在了日饞魔主手中,一度把對方打成了光桿元帥。雙方的仇恨不可謂不深,但賈添對自己,好像始終也沒什麼恨意。

    自己都數不清,一共給賈添惹出了多少大麻煩,他憑什麼還這麼……親切?

    賈添隨手撿過一塊殘碎的石板,墊在屁股底下,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目光中笑意不減,望著梁辛道:「梁一二就是鬚根,他是無根之人,連兒子都是假的,你這個梁氏後人的身份就更甭提了。你和梁一二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不過和我倒還是有一份淵源的。你在這世上的親戚,除了你母親之外,還有一個……」說著,賈添反轉手腕,向著自己一指,笑聲輕快:「就是我了」

    梁辛全不明白,徹底懵在當場,賈添不會讓自己活著離去,自然也犯不著再來糊弄自己,可『認親』這回事,實在有些太匪夷所思了些

    梁辛斜忒著賈添:「咱倆是親戚?那我該管你叫啥,表哥?外甥?」

    賈添失聲而笑,罵了句:「不肯吃虧的小鬼要是認真算起來的話,你該叫我大伯」

    梁辛的親爹是罪戶,早亡,賈添這個『大伯』,肯定不會是從那裡算來的,可他還有個義父……梁辛腦子裡嗡嗡作響,半晌之後才算回過神來,問道:「你和我義父有什麼淵源麼?」

    話問出口,梁辛自己就先搖了搖頭,老魔君將岸雖然五世為人,又被困千年,但年歲上和賈添還是相差太遠,不管怎麼論兩人也論不到兄弟上去。何況賈添就是皇帝,早在三堂會審的時候大家就見過面,賈添要是認得老魔君,當初也不會不知道梁辛『魔君義子』的身份。

    果然,賈添也搖頭道:「想差了,我和那個魔頭從未見過面,哪會和他做兄弟。」說完,也不再容梁辛瞎猜,逕自給出了答案:「你還記得苦乃山中那條凶根石脈吧?」

    梁辛點了點頭:「當然記得。」就算忘了自己的名字,他也不會忘記那條石脈。他的機緣幾乎都是因此而起,若非少年時開山破煞,梁辛不會得到玉石雙煞的惡土怪力,沒了這個基礎,現在他最好也就是個平凡青年

    「先前說過,我和十八個同門兄弟,都受魯執養育,在苦乃山中成形,那條凶根石脈也出自苦乃山,不覺得巧合麼……石脈,源自十八頭山天大畜中的一個」

    魯執布下的十九枚靈胎都長成了山天大獸,最終賈添困殺了其他人,不過在那十八頭山天獸中,有一個在破山而出時,尚有一點『欠缺』,並未徹底煉化成形,由此在他所在的福地中,遺留了一道靈根。

    而後,這一截靈根也沒人去管它,自己生長起來,越長越粗壯,漸漸成了氣候,被賈添發覺了。

    『三六九』十八同門盡喪,那一截石脈神智混沌,對自己的出身、魯執留下的重任全都一無所知,對賈添根本沒有威脅可言,賈添也就由著它去生長,未加理會。

    「本來我也沒想理會他,不過三百年前,我做了洪太祖,一邊要應付浩劫做諸般準備,一邊還有數不清的國事繁忙,尤其是那時候,我對皇帝的差事還不熟,常常忙不過來。所以就花了幾年功夫,煉化了一個分身出來,想要他來幫我分擔些事情。」

    梁辛的眼皮直跳,雖然他不懂法術事,可是也能明白,煉化分身是了不起的**術,八大天門也好、神仙相也罷,梁辛見過的厲害人物多到數不清,也沒見誰有分身的,賈添竟能說『分身』就『分身』。

    見梁辛神情有異,賈添搖頭笑道:「不是一氣化三清的那種道家分身,我可也沒那麼厲害,能在幾年裡給自己煉化出一個化外分身。」

    比起修道強者的真正分身,賈添給自己煉化出的分身,要差得太遠了。前者會有本尊的三成修為,同時與本尊真元相通、心意相通,能助本尊禦敵、修煉。

    賈添的分身,只能勉強和他心意相通,實力更差勁的很,連本尊的半成修為都沒有,不僅如此,他的分身也無法修煉,生來有多大的力道就是多大的力道,一輩子也不會有長進。

    「分身的實力太差,施展幻形法術時,說不定會被能人識破,反倒誤事。我想讓他再強些,法術所限,我沒法給他灌頂。想來想去,就想到了苦乃山中的凶根石脈,石脈和我是同宗同源,分身無法修煉,但要是能把石脈的力量奪過來,不用煉化就可以直接平添修為,方便得很。如果成功的話,他幻形至少能瞞過大宗師。所以我傳下了奪力的辦法,分身趕去了苦乃山去對付石脈……」

    一般來說,修士元神穩固,會牢牢控制住自己的真元,不容別人搶奪,但是那條凶根石脈的元神混沌得很,不足以護住自己的力量,就從這一點而言,和宋紅袍奪力憨子的情形倒有幾分相似,這才給了賈添和分身可趁之機。

    說到這裡,梁辛哪還能不明白,當年苦乃山深處,凶煞石脈源自『三六九』靈胎之一,而那面玉璧精怪,就是賈添的分身。自己修行起源、惡土元基,一半來自魯執,另一半卻來自賈添

    賈添看透了梁辛的神情,對他點了點頭:「現在明白了?那條石脈,算我的同宗兄弟,你得了它的土行根基,是它的晚輩,從此而論,你要喊我一聲大伯;至於那面玉璧,一樣的道理,分身也算得我的兄弟,從他那裡論起,你還是要喊我一聲大伯。」

    賈添的本相,是人形的山天大畜,雖然是被十個仙魔屍體煉化而來的、法術也是草木妖力,但究其根底他是在土中滋養,山中成形,真正的本源之力也和魯執一樣,都是土行基,分身也是他從自己的土行元基中煉化而來的,由此,分身的本相是一面玉璧。

    ---------------

    一個賈添,兩個大伯。梁辛無話可說。

    事情折騰了一大圈,居然又繞回到了,原本以為自己是梁家後人、與賈添為敵,沒想到自己跟梁一二全無關係,倒是和賈添有撇不清的淵源……算來算去,也還是那兩個字:因果。梁辛心裡還真有些唏噓來著,不過這份唏噓和『認親』無關,只為『因果』,想不到

    梁辛上下打量著賈添,苦笑著說了聲:「幸虧跟你長得不像。」

    純粹本能使然,賈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孔,笑著應了句:「還是你長得好看些。」說完又笑了幾聲,他這才再度開口:「我這個人,天生了份財迷性子,但是對那些和我為難的人,也從來不會手下留情,鬚根便是一例,大好人才,卻他和我作對,也就不用活了。而你不同,你奪下了我兩個兄弟的元基,雖然自己不覺得什麼,可是從我這裡,會對你生出親近之意。正因如此,才會有問必答、才會真正生出『收你為我所用』的心思。否則,你三番五次攪得乾山大亂,我又哪會放任不管。不過到了後來,一再忍你也不光是因為那份親近之意了,你這小鬼,有的確有些有趣的地方……嘿,沒想到,會被你鬧得我天下大亂」

    賈添對梁辛的確算得上『縱容』,與『大家是親戚』有關,可也不全是因為這一點,對『梁辛的有趣』,他沒去解釋什麼,但卻不難理解:無盡壽命而寂寞天地,有個小蟲子在你面前張牙舞爪不服不忿……便是如此吧

    梁辛笑得挺客氣來著,張開嘴正想說什麼,但卻忽然愣了一下,對方提及了梁一二,讓他又想起一件事,問賈添:「分身受創的話,本尊是不是也會受傷?」

    他的問題沒頭沒腦,賈添卻回答的非常痛快:「本來是這樣,分身和本尊元神相通,前者挨打,後者也會難受。不過我煉化分身的法術特殊,不再此列。我的分身雖然力量不行,卻有兩個好處,一是煉化成形簡單,二則是不會連累本尊,他的死活影響不到我。」

    梁辛的問題仍突兀得很:「梁一二刺殺過你幾次?」

    賈添有問必答,伸出了兩根手指:「兩次,第一次著實有幾分凶險,第二次卻和送死沒太多區別,被我生擒後廢了修為打斷脊椎,再之後的下場麼…天下皆知。」

    梁一二的本領來自兩處,一是魔功,另一是兩件玲瓏至寶。魔功對付不了賈添自不必說。而那兩件玲瓏寶物,雖然是域外之力,但大眼靈胎是由十位凶魔的屍體煉化而成的,十位凶魔本來就是玲瓏玉匣的主人,所以玲瓏法寶的威力,在賈添面前也大打折扣。

    第一次刺殺,梁一二根本就不是賈添的對手,不過梁一二也非常人,重傷之下,毅然將兩件寶物自爆

    聽到這裡,梁辛愕然:「玉匣寶物還能自爆?」

    「應該是梁一二自己摸索出來的法子吧,著實了得」提及恨事,一抹凶光賈添的眼中掠過,一閃即滅。

    同樣是玲瓏在手,如果讓瓊環帶著修羅面具,去對付莫追煙的偷天一棍,只有死路一條。由此可見,玲瓏寶物在中土修士手中使來,威力並不是固定的,主人對寶物所蘊法術理解的越深刻,寶貝發揮出的戰力也就越驚人。

    梁一二得到玲瓏玉匣不過幾十年的功夫,就算他的心智再如何了得,對寶貝的領悟也終歸有限,可他『劍走偏鋒』,找到了引發寶物自爆的辦法。不論主人的領悟如何,寶貝炸碎時都肯定會爆發出全部的力量。

    玲瓏寶物爆炸,引發了巨大力量,賈添猝不及防,傷得著實不輕。梁一二也趁機逃走,而且他也沒暴露身份,賈添不知道殺自己的人是九龍司指揮使,否則又哪會容梁一二再活幾年,讓他有機會去訓練宋紅袍。

    「第二場刺殺麼,無趣得很。梁一二以緊急狀況做託詞,深夜入宮求見,見到我之後,也不再隱瞞什麼,直斥我『妖人篡國,天地不容』,著實把我罵了一頓,還坦然承認,說上一次行刺的那個就是他……嘿,我就不明白了,我做的皇帝不好麼?大洪朝還不是在我手中變得興旺了……」

    和梁辛說話的時候,賈添異常輕鬆,說著說著就跑了題感慨起來,梁辛不聽他嘮叨抱怨,直接問道:「他罵你的時候,你那個分身是不是出事了?」

    賈添『哈』地一聲笑:「你也猜到了?我當時本還有些糊塗,這個梁一二莫不是瘋了,生怕我不會殺他麼?直到我察覺到苦乃山的分身遇險,才明白了他的算計。」

    小魔頭悶哼了一聲……

    『玉璧』精怪奪力凶根石脈;九個天猿高手奉命襲殺;靳難飛身懷錦繡……剛剛得知『玉璧』真實身份後,梁辛再去和當初在苦乃山逃避蠻人途中見到的諸般情形,一一對照,就大概想通了此事。

    三百多年前的一天,有兩場狙殺。其一在苦乃山荒谷,九隻天猿青衣襲擊正在向凶根惡煞奪力的分身;另一應該在京城、皇宮內院,梁一二刺殺賈添本尊

    兩場狙殺時間間隔極小,幾乎是同時發生……

    在查出妖人篡國後,梁一二始終緊盯賈添,由此也查到了分身的事情,他以為只要分身被襲,賈添本尊就會遭受重創。對他而言,這是誅妖的大好機會。

    眼看著賈添一天一天復原起來,苦乃山的那個分身隨時會完成奪力消失不見,而宋紅袍在最後一次刺殺梁一二之後就再沒了消息……梁一二沒耐心再等下去,向早就到了苦乃山司所的搬山大掌櫃傳出錦繡密令,定下時間,要他率領九位猴子青衣去對付分身,自己則去第二次行刺篡國妖人

    傳出錦繡密令的人,不是『鬚根』,而是『梁一二』。

    前者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要是他傳令,一定會是『死命令』,不計代價,必殺分身,以求對本尊造成最大的傷害;

    而後者,被催眠後多出一份慈悲心腸,同時還保留了鬚根對好朋友的那份真正義氣,因為敵人是土行巨獠,他怕那個分身進山能接引山勢戰力猛增,會害了幾位天猿的性命,所以在錦繡中還特意囑託,一旦對方逃入大山,便不可再追趕,只要困住就好……梁一二不知道這個分身做的奪力之事,對賈添而言其實並不算太重要,還道是一項重大圖謀,就算自己這邊沒能殺掉妖人,可無論如何,至少都要先把這樁圖謀毀掉。

    那時的梁一二,已經沒有了玲瓏法寶,唯一的勝算就是分身受創引得本尊重傷,再以魔功殺之。

    結果卻出乎意料,賈添並不受分身的影響,梁一二眼中的這個『機會』,根本就不是『機會』。

    ……

    另外,梁一二的第二次行刺,本來是兩套計劃,一是宋紅袍能勝任則宋紅袍去;二是自己去刺殺,由宋紅袍負責送自己的假子孫去苦乃山避難。這件事,早在銅川慘案之後,東籬先生就已經猜到了。

    雖然孩子是假的,可梁一二對屬下都視若手足,對自己抱來、從小養大的娃娃,當然也會有一份深情。

    從梁一二向苦乃山傳出錦繡、到第二次刺殺,中間還間隔了幾天功夫,他仍抱了一線希望,等待宋紅袍趕來,即便他無法達到『標準』,無法參與行刺,至少還可以送家眷離開……直到約定時間已到,宋紅袍未至,梁一二獨自入宮

    甚至在動身入宮前,梁一二還在等宋紅袍,而遠在苦乃山的靳難飛,也一樣在等宋紅袍,在九個天猿結陣將『分身』堵在了大山中,完成錦繡密令後,他又拖著重傷之軀返回司所,等著宋紅袍把梁大人的家眷送來……

    重傷之下生機已斷,趕回司所只為赴約,宋紅袍未至,有負大人,死不瞑目

    靳難飛死前在司所的留字。

    又是一個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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