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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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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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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八一章 乾坤一擲
  
  





  苦乃山惡戰,折服天門還在其次。之所以打這一仗,更重要的目的在于,日饞是要摧毀邪井,除掉『草木傀儡』這個巨大的隱患。在梁辛等人啟程苦乃山的時候,老蝙蝠就率領著北斗星陣的幾人,趕往了京師。
  
  
  藏著一個『天下第二』的北斗真一大陣,這樣的實力別說對付邪井,就是要毀掉京城也綽綽有餘了。
  
  
  老蝙蝠這一行人進京之後,由老叔施法護著,隱形潛蹤,來到『司天監』舊址附近潛伏下來,未免打草驚蛇,也不用靈識去查探,就認真等待著。按照事先約定,賈添一旦在苦乃山現身,梁辛那裡便會以法術傳訊老蝙蝠等人,這邊接到消息就動手。
  
  
  不過在等待了一陣之後,老叔就發現了異常,走到老蝙蝠面前,怯生生地笑了笑:「裡面的人,應該很厲害吧?」說著,老叔指了指視線盡頭的司天監。
  
  
  老蝙蝠不解,先是點了點頭,跟著皺眉反問:「怎了?」
  
  
  風習習一輩子老實,最怕惡人,偏巧老蝙蝠是惡人中的惡人,更讓他打心眼裡覺得恐懼,口中吶吶,聲音幾乎小到細不可聞:「那、那就不對了,衙門裡的藏著幾隻小鬼。」
  
  
  老叔是『浮屏門生』,要是不計較性情,他絕對是天下第一流的兇猛鬼物,對喪物尤其敏感,根本不用發動靈識,就知道司天監中藏了一窩小鬼。可問題是,『司天監』是藏匿邪井的重地,賈添也好、妖僧也罷,都絕不容小鬼在此處藏身……果然,司天監早已人去樓空,一派荒蕪,根本沒有敵人,更沒有邪井。
  
  
  不知什麼時候,賈添又施展『走井』邪術,把獨木井挪走了。這一來大夥都有些喪氣,老蝙蝠翻著凶眼生悶氣,不過一會又笑了起來,對著其他人一揮手:「不在就算了,咱們也去苦乃山,那裡有大熱鬧!」
  
  
  眾人都笑嘻嘻地點頭,不料正要啟程之際,老叔突然『咦』了一聲,似乎有所發現,隨即也不嫌腌臢,合身趴伏在地,爬來爬去,又是聽、又是嗅、時而還搓起些泥土放進口中仔細品嚐……
  
  
  過了一陣,老叔才跳了起來,老臉興奮歡喜:「有些痕跡,走井之後,還有些靈元波蕩的痕跡!他應該剛把怪井挪走不久。」說完,他望向老蝙蝠:「追麼?」
  
  
  浮屠煉化給老叔的先天元氣,純淨到了極致,算起來是這世上靈元的『祖宗』;而麒麟大獸,生來就是祥瑞,被塑造得完美無缺,身體對外間的感應敏銳之極,這是老天爺賜下的本能,梁辛也是以身體感知見長的,但是和麒麟卻沒得比。
  
  
  這兩件『寶貝』,一煉神一塑身,才有了現在的風習習,先不去說他的戰力如何了得,單就對靈元的探查而言,世上就根本沒有人能和他相比,也只有他能發現『走井』留下的些許細微痕跡。
  
  
  眾人盡數大喜,跟在老叔身後,沿著賈添『走井』的痕跡,一起追了下去。不過,賈添的法術精深,留下的痕跡少之又少,老叔追蹤起來,速度也實在慢得可以。七個時辰之後,他們才剛剛離開京城。
  
  
  鄭小道跟在老叔身後,走得百無聊賴,隨口和身邊同伴閒聊:「你們說,賈添回去苦乃山麼?」
  
  
  沒人搭理他……
  
  
  賈添去了苦乃山,他已經容不得『日饞』了。
  
  
  從始至終,賈添都算錯了一件事——梁一二對梁辛的影響。
  
  
  他一直以為,梁辛會完全繼承『先祖』遺志,去做一個匡護中土的英雅,把對付下一次『浩劫東來』當做頂頭大事。即便梁辛不為自己所用,至少也不會和自己為難。
  
  
  可他沒想到,梁辛的確崇拜『梁一二』,但做事卻自有主張。他要對付『浩劫東來』不假,但也容不得賈添的『傀儡大計』。
  
  
  這是兩件事,狼要打,虎也要殺,根本不存,驅狼逐虎,一說。說穿了,一句話:不芶同。沒有這份狂到有些發痴的性子,又何談『魔頭』兩字。
  
  
  等賈添真正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他手下的力量已經被日饞打得七零八落。妖僧戰力全喪、無仙下落不明、十隻口袋被碎屍萬段、十頭山天大獸盡去……
  
  
  要滅掉日饞一夥,就只能賈添親自出手了。可身上壓著大眼、邪井兩件大法術,日饞的陣容又鼎盛驚人,賈添全沒把握能對付他們。
  
  
  苦乃山的正邪惡戰,對賈添來說,就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由此他來到苦乃山,正如曲青石所料,他要來相助正道,借正道力量,除掉梁辛等人。
  
  
  在趕來之前,賈添謹慎起見,又施法『走井』,把他的邪井換了個地方。但是因為施法耽擱,他晚來了片刻,趕到時『六趣三返』剛剛爆發不久,正邪修士、所有人都已經陷落其中了。
  
  
  被陣法困住的,都是將來傀儡大軍的主力,一念及此賈添就心疼地眼角亂跳,但是大陣非同凡響,他也不敢亂闖。
  
  
  在圍著大陣所在的百多里反覆轉了十幾個圈子之後,賈添基本摸索出了『六三一』的陣意,便不再亂轉,而是從山中找到一塊巨大石屏,以指做刀寫寫畫畫,列出一道道法術原理,埋頭苦算,想要找出破陣契機,把自己那些未來的先鋒將、大元帥解救出來。
  
  
  陣法周密遠超想像,幾乎無懈可擊。賈添全神貫注,反覆算計著……足足算了幾個時辰,賈添忽然發出『啊』的一聲驚呼,身子一僵,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後,賈添大袖一揮,抹掉了石屏上的諸多算法,開始重新計算。這次,他又算了兩個時辰才停手,再抬起頭來,目光陰冷如刀!
  
  
  賈添靜靜坐著,低頭沉思,一直過了兩柱香的功夫,他忽然抬手一掌,嘭的一聲,方圓百多丈的巨大石坪,被他一掌打成了奄粉!
  
  
  隨即賈添一躍面起,身形閃了幾閃,消失在大山深過……
  
  
  三天之後,子夜時分,賈添目光疲憊,出現在猴兒谷前的空地上。
  
  
  銅頭正靠在赑屃負碑上昏昏欲睡,驀地眼睛一花,一個長著,彷彿千萬個碎片拼起來的臉,的怪人出現在面前,銅頭立刻跳了起來,沉聲喝問:「偷神碑麼?不行!」
  
  
  賈添呵呵地笑了起來,搖了搖頭:「不偷這個,我就在這呆會,成不?」
  
  
  銅頭想了想,不耐煩地揮揮手:「離我遠點!」
  
  
  賈添哦了一聲,老實巴交地退開了幾步,也不進谷,就隨便找了棵樹,靠著坐下,抬頭望向了大陣的方向。
  
  
  銅頭還不干,繼續道:「再遠點,你太難看!」
  
  
  賈添目光無奈,站起來又向後退開……
  
  
  就在銅頭從閻羅殿門口轉來轉去的時候,老蝙蝠七人來到了鎮山腳下的密林中,風習習伸手遙指漆黑一片的山頂,「邪井就在那上面,我探得到氣息,絕不會錯!」
  
  
  鄭小道咋舌笑道:「好傢伙,居然是鎮山,這裡最近幾年算得上,天下第一是非之地……賈添也不怕不吉利!」
  
  
  還是沒人搭理他,宋紅袍從懷中取出了木鈴鐺,施法搖響。
  
  
  三天裡,他們始終沒能得到來自梁辛那邊的消息,此刻七個人終于找到了邪井的藏匿之處,也沒耐心再等下去,就直接傳訊過去詢問戰況,同時探聽賈添是否在苦乃山露面。
  
  
  宋紅袍不知道梁辛等人陷進了大陣,根本無法和外間聯得……而此刻,就算能聯絡,梁辛顧不上回覆什麼,因為大陣之中,自發動以來就接路而來、從不曾有片刻間斷的殺劫,突兀地停歇了。
  
  
  三天時間,『六趣三返』終于結束,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生死考驗——乾坤一擲!
  
  
  泰瘦的半邊臉頰血肉模糊,肚子上開了個大洞;
  
  
  長春天喘息粗重,偶爾咳嗽幾聲,有血噴出來,染紅了掩口的衣袖;
  
  
  兩位活佛均告脫力,一個臉色蒼白如紙,一個面皮殷紅似血;
  
  
  瓊環坐在哥哥身旁,臉上仍帶著玲瓏面具,時刻圍繞在她身旁的血獄卻消失不見,她所有的力量,再不足以維持血獄了。跨兩和弦子乾脆已經沉沉昏厥;
  
  
  柳亦青墨兩口子情形稍好些,沒受什麼傷,可也神情疲憊,目光黯淡。
  
  
  幾位修為精湛的大首領尚且如此,更母論隊列裡的正邪修士,將近三成弟子身死,刻下的幾乎人人掛綵,傷勢輕重不一。傷亡,基本都發生在剛剛過去的兩個時辰。
  
  
  『六趣三返』即將結束之際,也是陣中殺劫最為狂躁的時候,幾乎每個瞬間裡,都有百多道宗師神通轟襲而至,梁辛護不住所有人。
  
  
  小魔頭臉色鐵青,目光緩緩掃過同伴,他還有一戰之力。
  
  
  大陣中死一般地沉寂,可是梁辛能清晰察覺,空氣中的濃郁靈元正在緩緩流淌、凝聚,開始醞釀『乾坤一擲』。這一擊過後,大陣就會徹底消散,只是不知道,到那時,還有幾人能陪在自己身邊。
  
  
  柳亦忽然笑了,小聲對著青墨說了句什麼,後者也報以微笑,輕輕點了點頭,一對新人雙手相握,略顯費力地站起來。隨即柳亦飽吸了一口氣,放聲喊道:「老二,保重吧!」
  
  
  青墨同時喊道:「哥哥保重!葫蘆師父,也要保重!」
  
  
  梁辛心口發緊,也隨著他們一起大吼:「二哥保重,師父保重,都要保重才好!」
  
  
  『保重』之聲如雷滾動,在所有人耳中迴蕩不來……彷彿呼應般,空氣之中忽然傳出了一陣呢喃。好像還沒學會說話的嬰兒,在被娘親拿著布娃娃逗弄時,發出的『依依呀呀』間或夾雜著一兩聲咯咯歡笑。
  
  
  讓人聽上去,忍不住會心一笑……
  
  
  陣偈。
  
  
  大凡犀利陣法,在大力成形之際,都會有異響異響,是稱陣偈,這份冥冥中透出的呢喃,聽著活潑可愛,充滿了幼小生命對未來的期待,對美麗世界的幢憬,若非身臨絕境誰能想到,它在召喚雅渾惡力,殺人!
  
  
  梁辛三兄妹彼此對望了一眼,臉上都帶了些許笑模樣,一起輕輕說道:「要保重啊!」
  
  
  就在此刻,『陣偈』陡然擴大萬倍,從嬰兒喃喃倏地變成了淒厲、嘹喨地厲鬼哭嗥,似一把尖銳鋼錐,狠狠戳進了所有人的耳鼓!
  
  
  原先瀰漫于大陣中每一個角落的祥瑞氣息,裹挾著厚重靈元,在陣偈地催促下,凝華成一道道七彩長虹,從地面扶搖而起,向著天空升去。同時大陣所控的百多里山地,同時篩糠般地顫抖起來。
  
  
  泰瘦仍是那副爆躁模樣,拼出最後一點力氣,再度催動劍丸神通,將所有長劍都斜指長空,厲聲怪笑:「乾坤一擲,他媽的在哪?打來給老子看」
  
  
  幾乎與此同時,半空裡又炸起一聲驚雷,旋即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黑……
  
  
  不是乾坤一擲,更不是什麼邪門神通,而是夜,是黑天。
  
  
  陣中暗無天日,永遠是灰濛蒙地一片,但此刻,始終壓在眾人頭頂那片灰濛蒙地氣息突然消散了去,露出了真正的天空穹頂,正值子夜時分,星光燦爛,明月皎潔!
  
  
  梁辛也猛覺得周身一清,護身感知轉眼傳出數十里,同時,一直混亂不堪的,方向感覺,也重新清晰起來。
  
  
  大戰中積攢的厚重靈元,聚合、升騰,在陣意催動下直衝夜空,並不曾消散而去,顯然在凝化一道必殺之力;而陣力凝聚之時,陣基卻散了,天地重新歸于整齊,混沌不再,再也控制不住陣中人了兩種情形明明在自相矛盾,這就彷彿刻子手舉起了鬼頭刀,監斬官卻放開了綁縛死囚的枷鎖。
  
  
  就在此刻,曲青石的聲音從遠處清晰傳來:「老三,逃!」大陣的狂橘已經消失,巨力卻仍在凝聚,此刻要做的就是……逃命!
  
  
  斷喝之後,曲青石又復大喊:「輾轉將至,逃時引嘯!」
  
  
  梁辛這一路人馬,也不用再等首領號令,同時發一聲喊,用出所有的力氣,互相攙扶著,催動法術,向著前方拚命飛馳,以求逃出乾坤一擲籠罩之地,梁辛護在同伴身旁,口中長嘯不停,為二哥指引方向,目光卻始終盯在高空裡仍不斷匯聚、翻騰厚重靈雲。
  
  
  不久之後梁辛身旁空氣猛震,化身數里的輾轉神梭現身,茅吏唱響大咒,接引著眾人進入飛梭!
  
  
  曲青石那一路,有天瑰、巨蜥、神梭三個優勢,雖然高手少,但是應付殺劫卻比著梁卒這邊更從容。而茅吏對神梭的控制嫻熟無比,待陣基散亂後,短短一會功夫,已經把自己那一路人馬盡數引入神梭,又追著梁辛的嘯聲趕來,要帶著大家一起逃命。
  
  
  同伴被一批一批地引入飛舟,梁辛在一旁守護,急得咬牙切齒,天上的大力隨時都會打下來,跟閻王爺搶時間的事情,實在太讓人心驚肉跳。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很有些熟悉的聲音,散漫裡帶著幾分倦怠,從半空中傳來:「不用著急,天上那股力量,打得不是你們。」
  
  
  「賈添!」梁辛眉頭大皺,舉目望向聲音來處,茫茫大山阻隔,又哪看得人。
  
  
  賈添還是那副語氣,乍一聽很親切,細一品卻冷漠的很:「不用逃了,要沒事就沒事了,要出事,就是天崩地裂,整座中土都萬劫不復,逃也沒用。」
  
  
  梁辛越聽越心驚,放開聲音追問:「胡說的都是什麼?清楚些。」
  
  
  「說我胡說?」賈添笑了,並沒去回答梁辛,笑聲疲憊的很:「一直都把你們看得太高了!」
  
  
  話剛說完,始終刺耳鳴嘯的陣偈,消散了。
  
  
  靈元,霞光,在萬丈高空匯聚成一團七彩斑斕的雲,詭異而妖豔。
  
  
  天地寂靜,一個呼吸間。
  
  
  賈添的嘆息很輕,卻明明白白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來了。唉,來吧。」
  
  
  嘆息落下之時,高空的靈雲轟然砸碎,七彩盡褪,耀目炫光就此消失不見,而靈元消散之處,一道柔和的純白色光芒,輕盈現身,向著遠方緩緩飛去」
  
  
  這就是乾坤一擲,一道不過百丈長短,毫不起眼的乳白色光芒,看起來,很有些像骸骨老兄留下的長絹。輕飄飄的,飛得雖快,卻好像混不著力,隨便一陣風都能把它吹散了似的。
  
  
  可是當白光現身時,梁辛卻悶哼了一聲,直接坐倒在地!在場高手無數,卻只有他才能真切感受到,白色光芒,中蘊含的力量!把他『壓倒』,讓他摔坐在地上的,不是『乾坤一擲』,而是……感覺。
  
  
  僅僅是『感受』了一下那股力量,就讓惡土身、嫦娥力的梁辛摔倒。
  
  
  正如賈添所言,『乾坤一擲』並未打向梁辛,而是向著另外一個方向,緩緩地移動著。
  
  
  梁辛從未見過這麼慢的神通,甚至不比一隻雛鳥飛得更快。但速度雖慢,前進的氣勢卻絕無阻擋,就彷彿一個心意決絕的死士,正手握著劍,一步一步走向已經癱軟在地、無法再逃的暴君!
  
  
  可修士們都還能動,就算這道,乾坤一擲,力量再怎麼可怕、前進之勢再如何不容改變,就憑著它現在的速度,也休想能夠傷到人。
  
  
  還沒進入到飛梭的正邪弟子,都停下了動作,仰望著高空,目光裡帶了一份迷惑……
  
  
  『巨大力量』、『輕飄飄』、『緩慢而飛』、『氣勢決絕』……一串永遠不可能同時出現的情形,盡數落在了那道『乾坤一擲』上,可是,它要打得究竟是誰?
  
  
  如此緩慢,它根本就誰都打不到。
  
  
  坐在地上的梁辛,盯著那道白光移動的方向,身體猛地一顫,彷彿忽然想到了什麼,失聲發出了一聲怪叫。
  
  
  與此同時,賈添的笑聲再度響了起來:「梁磨刀,明白了?」
  
  
  梁辛聲音乾澀:「猴兒谷!」
  
  
  『乾坤一擲』飛去的方向,竟是猴兒谷。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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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3: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八二章蚍蜉撼樹

    直到此刻,梁辛也才終於融會貫通。這一夥神仙相,根本沒把中土修士的死活放在眼裡,他們的手筆,比著梁辛的猜測要更大得多

    混入天門、安排大陣,神仙相最終目的,竟是假大眼……兩件上古神器,九座人頭大丘,數千天門精銳、幾萬修士,引無數殺劫入陣,而最後,所有這些靈元,都被大陣煉化成轟擊大眼的凌厲一擊:乾坤一擲

    「梁磨刀,不想想辦法麼?倒是還有點時間。」賈添的聲音略顯顫抖,不過不是恐懼駭然的語氣,聽上去,他說話的時候是在…抻懶腰。

    猴兒谷距『九丘三十里』相距四百餘里,遠離大陣,按照『乾坤一擲』現在的速度,非得飛上一天一夜不可,天塌地陷是十餘個時辰之後的事情……梁辛不去理會賈添,從地上一躍而起,對神梭內的茅吏喊道:「把天門首腦都弄出來」

    茅吏答應了一聲,旋即空氣顫抖,幾位天門掌門,都被輾轉『吐』回地面,同時曲青石也躍出神梭,對梁辛點了點頭,暫時沒說什麼,眯起眼睛仰望半空,也不等梁辛和幾個天門首腦說什麼,曲青石就把手訣一翻,口中咒如律令,法諭到處天槐從遠處一座山峰上破土而出

    『樹大招風』現身,可天上那道『乾坤一擲』卻不為所動,根本不受天槐誘惑,繼續向著猴兒谷的方向緩緩移動。

    賈添輕笑:「天上白色光芒雖然是從陣法中出來的,但早已被煉化到至純至厚,返璞歸真,從靈元神通化作了最純粹的力量,你的樹大招風,對它不好使。」

    曲青石頹然收手,撤掉了神通,皺眉不語。

    七位天門掌門,熔心被梁辛殺了,另外『榮枯』、『卸甲』兩家的新任掌門修為不夠,慘死在『六趣三返』之內,現在只還剩下四個人,敢當、澤漁、侏儒、秦痩,都是梁辛的老熟人。

    曲青石施法的時候,梁辛語氣森然,對著幾位掌門道:「中土有大眼、小眼兩處靈穴,乾坤一擲,向著大眼去了……大眼被毀,中土萬劫不復,你們成天念叨的『浩劫東來』,便是如此了」

    說著,梁辛伸手指向天空裡的白色光芒:「你們的相見歡呢,在哪裡?」

    正邪惡戰、大陣突變、三天苦熬,到最後『乾坤一擲』也出乎意料,饒是四大掌門都有些失神了,聽梁辛提及,都先做一愣,這才恍然大悟,並不廢話立刻以木鈴傳訊兩百里外的七十九窟弟子,要他們即刻催動相見歡,轟擊天上那道白色光華。

    不料,諭令傳遞出去,竟如泥牛入海,七十九窟那邊全無反應,更不見相見歡出手。

    幾位掌門都變了臉色,目光驚疑,秦錐費力地深吸一口氣:「老子趕去看看,你們等我消息」

    梁辛伸手扶住了大胖子:「我帶你過去,指路吧。」

    可是還不等兩人動身,賈添就咳了一聲,遙遙說道:「不用過去了,從大海那邊過來的人混進天門,把你們都坑在了陣裡,又哪會放著那三萬人不去理會?那些弟子,你們不用惦記了。」

    七十九窟的大陣裡,有老九和顧回頭,兩人都是秦痩最看重的弟子,否則他也不會自己請纓要趕去查探,聽到賈添的話,大胖子臉上的肥肉都是一抽,揚起聲音吃力問道:「他們都死了?」

    賈添哈哈一笑,沒去應他,而是放開了聲音,鏘鏘斷喝:「相見歡」兩百里外七十九窟弟子藏身處,突然炸起一聲尖銳地怪響,一道墨綠色的『巨龍』衝天而起,裹挾著澎湃巨力,向著高空處白色光芒轟去……

    梁辛立刻就認出了這道『巨龍』——相見歡。

    他曾數次抵禦相見歡,對這個力道再熟悉不過,只不過這一次綻放而起的豪光,比著先前幾次的『墨龍』,都要更粗壯得多另外,它是墨綠色的,即便遠隔兩百里,梁辛也能清晰感覺到,這道『相見歡』中旺盛到只能用妖冶來形容的草木生機。

    七十九窟的相見歡,不理天門法諭,卻奉賈添號令而來……幾個天門掌門都面帶疑惑。

    梁辛兄弟知道賈添的傀儡手段,四兄妹彼此對望了一眼,都明白,七十九窟弟子沒死,可是和天門再沒半點關係了,他們都被賈添化作了草木傀儡

    『乾坤一擲』移動緩慢,『相見歡』卻奔襲如電,毫不費力就將其截住,墨綠巨龍攔腰而擊,狠狠撞上了白色光芒。

    巨力交疊,天地變色,氣浪爆發橫掃夜空撞擊發生在萬丈高空,可地面山上的眾人,除了梁辛之外,盡數被巨力掀起的氣勢所懾,踉蹌著向後摔去。

    隆隆地悶雷聲,從兩道大神通的相遇處響起,壓得山中秀木盡數地頭、顫抖......肉眼可見,在滾滾氣浪中,『墨綠巨龍』斷斷崩碎,白色光芒卻始終清晰、璀璨

    半晌之後,悶響與氣浪消散而去,夜空又復清明,相見歡的狠烈一擊竟全沒有一點效果,而白色光芒不見絲毫改變,繼續緩慢卻決絕地前進。

    「蚍蜉撼大樹啊」賈添嘆了一聲:「其實相見歡也算不錯,只要湊足十人之數就能合擊,傀儡也用得。怪就怪這個乾坤一擲太霸道吧。」

    說著,他好像又想起了什麼,笑呵呵地繼續道:「對了,總要交代一下的,我趕到時,那三萬弟子,都被人家的天道所擒,眼看就要全軍覆沒,我出手殺了那幾個天道怪物,又施法收下了這三萬門徒。幾位天門仙長,就當他們都被天道怪物殺掉好了,莫在心疼了。」

    賈添聲音不停:「梁磨刀,想好救大眼的辦法了沒有?要實在想不好就莫為難了,我還有些手段,或許管用。不過……手段是我的,你要我出手,總得有個價錢吧?」

    梁辛愣了下:「價錢?你說吧,我聽著。」

    「一顆頭,一個人,外加兩條腿。」賈添的語氣輕鬆得很:「長春天的人頭,曲青石這個人,再有你的兩條腿。」

    曲青石眯起了眼睛,目中陰戾流露;長春天一字眉斜挑,混橫像必現其他幾位『魔主』也都臉色鐵青。

    梁辛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沒有一絲憤怒之意,純純粹粹就是那種遇到有趣事情時,打從心底釋放出的笑意,向著賈添說話的方向搖頭道:「不成,太貴。」

    賈添呵呵一笑:「其實你那兩條腿,要不要無所謂的,可你和我搗亂了這麼久,總要有個懲戒,意思下就好了,你要實在不甘心,咱們還有的商量。不過…」說著,他的聲音低沉了些:「長春天的腦袋和曲青石,我勢在必得,沒有餘地。」

    「這個價錢已經低得很了,一條命、一個俘虜、一個殘廢,就能換回來天下萬萬條性命、換回來整座中土的安寧,實在被你賺了啊」賈添則繼續笑道:「何況,這個乾坤一擲實在驚人,我要擋它,非得把家底都拿出……」

    不等他說完,梁辛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居然嘿嘿嘿地笑出了聲:「沒事,你要心疼家底,就別擋了,趕緊走吧。」

    這次輪到賈添一愣,脫口問道:「不用我擋?你有辦法對付乾坤一擲?」

    「沒有。」梁辛攤手,實話實說。天上那道巨力,就算梁辛以身做盾,也只有白白搭上自己一條小命的份,決計阻攔不住。

    賈添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嫌我的價錢太高,是捨不得你自己的兩條腿?」

    梁辛點了點頭:「是,捨不得。也不光是兩條腿,長春天的人頭和我二哥,我也一樣捨不得,你這價錢,根本沒法談。」

    「混賬」賈添陡然大怒:「充其量,兩條腿、兩條性命,免去一場生靈塗炭,免去一場無應之劫……」

    正激烈訓斥間,梁辛卻哈哈大笑了起來,賈添語氣愈發森然:「小鬼,你笑什麼?」

    「笑你裝模作樣,假得很。」梁辛一邊笑一邊搖頭:「還開價錢?」

    賈添的『怒氣』轉眼消散,咦了一聲,跟著又笑了起來:「居然沒被嚇到?」

    眼前的事情好像,賈添佔山為王,梁辛則是山裡的一頭老虎,這個時候有人放火燒山,山大王找到老虎說:你把虎皮扒下來給我,我就保護山頭。就是『敲竹槓』吧,山大王拿不拿得到虎皮,也都會去想辦法撲滅山火。

    賈添的『小伎倆』,其實簡陋的很,只要稍稍轉個心思就能想通,只是此刻形式危殆,巨廈將傾,滅頂之災、迫在眉睫,有個這麼大的題目壓下來,任誰都會亂了方寸。

    可梁辛早在兩年前就想到過這個最壞的下場,避難之地也早已確定下來,身邊又有玲瓏輾轉,心中有了『底』,腦筋自然也就清明得多,哪會被這種小伎倆唬住。

    「我倒真有些好奇,先不提你那兩條腿,也不提我的手段,只說眼前的危局,假如非得舍了長春天和曲青石兩條性命,才能破局,你會怎樣?」賈添的聲音又復輕鬆了起來。

    梁辛應道:「為了曲青石,我未必敢毀了天下;可為了天下,梁老三斷不會舍掉曲老2」不止一個曲青石,換做柳大、青墨、師父、娘親、老叔…個個如此。此事其實與天下無關,與乾坤無關,不管什麼來換,他都不肯撒手,僅此而已。

    梁辛停頓片刻,問道:「對付乾坤一擲,你有幾成把握?」

    賈添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五成左右吧,能不能過關,要看運氣了。」

    梁辛點了點頭,忽然有些沒頭沒腦地道:「說些實在話吧,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賈添突然忽然大笑了起來:「小鬼,還有幾分聰明心思。你怎知道的?」

    他趕來苦乃山的本意,是要借正邪惡戰的機會,徹底摧毀日饞,不料『適逢其會』,竟趕上了一場『新神仙相』苦心佈置的圖謀。這一來,事情立刻分出了輕重,殺日饞魔頭是小,護住大眼才是當頭大事。

    賈添的確有事情要讓梁辛來做,剛才的那番『價錢』,都是在試探梁辛的底線,如果梁辛真被『中土大義』所擒,賈添就賺了『長春天和曲青石』,當然,那兩條腿他沒想要,至少暫時不會要,那份價錢,是準備還給梁辛、要他去做事的。

    不過,老魔頭傳承下的魔功,修的是世間人情,不是天道,更不是中土大義,賈添的試探當然也沒有半點用處。

    梁辛有些不耐煩地回答:「大禍臨頭,你要沒事找我,犯得著說那麼轉圈話?要真想要長春天和我二哥,剛才那道相見歡直接打過來,什麼都有了。」

    賈添笑聲不停:「嗯,我剛才發動相見歡的時候,也真的猶豫來著。」

    梁辛也笑了:「幸虧你沒打過來,要不你抵擋乾坤一擲的時候,還得對付我。」

    「我現在猴兒谷外,你過來吧,我倆當面說。」賈添終於不再廢話,喚梁辛趕來相見。

    梁辛應了一聲,轉回頭和同伴們交代了幾句,隨即展開身法,向著猴兒谷縱躍而去

    四百里距離,梁辛全力飛奔,沒用多少功夫就趕到了,現身時正好看見銅頭在拿石頭丟賈添:「再遠點,別讓我看見你那醜臉……」

    梁辛嚇得頭皮都在冒冷氣,忙不迭制止銅頭。

    賈添倒無所謂,笑呵呵地坐在谷外一棵大樹下,也不和狒狒計較,見梁辛趕來,直接問道:「你能闖進天劫,殺我十頭大獸,再誅殺朝陽,嫦娥境界了?」說話時,臉上千萬張『碎片』同時露出了一個笑容,可他的眉角在輕笑、眼窩在冷笑、上唇苦笑、下唇大笑……拼湊到一起,只有無盡詭異陰森

    隨即也不等梁辛回答,又繼續道:「我要你幫我護法。」

    梁辛眉毛一挑:「怎麼說?」

    「乾坤一擲是我那些『同道』布下的,我要擋它,非得極盡全力不可,屆時必有人出手殺我,此間能護住我的,只有你一個」說完,賈添無奈探手:「我那些手下,都讓你給殺了,本來應該他們做的事情,現在就只能交給你了。」

    事情再簡單不過,賈添全力施術,去消弭『乾坤一擲』,而他動手時,佈置大陣的神仙相也會出手阻撓,要有人護法才行。

    梁辛點了點頭,又伸手指了指猴兒谷:「這裡的天猿,我要送走。」猴兒谷中天猿眾多,葫蘆這次就只帶了三百健猿出征,其餘的都還留在谷內。

    抵擋『乾坤一擲』,賈添只有五成把握,梁辛當然不敢把所有親友的性命都押在這『五成』上,自己留在苦乃山幫賈添護法,神梭則要輾轉中土,接上一眾親友去避難。

    賈添痛快點頭:「隨便,我不管,更不會阻撓。」

    說話的功夫裡,週遭空氣一震,輾轉神梭已經接上從『六趣三返』中倖存下的眾人,來到猴兒谷接應天猿。

    天猿有祖訓,不許離開苦乃山,可現在葫蘆老爺和一眾大猿都已經脫力睡去,根本就不知道正在發生的事情,谷中其他的猴兒都跟隨首領,並沒太多異議,何況它們根本不知道梭子要載著自己出山,一個個興高采烈地進入神梭。

    唯獨羊角脆,小傢伙不會說話,但心思聰穎,此時感到大難將至,大家都去避難,唯獨『主人』不走,它也就不肯走,死死抱住梁辛的小腿,無論如何也不肯鬆開,眼巴巴地望著梁辛,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共存亡』。

    梁辛是痛快之人,哈哈一笑:「成了,你要一起便一起記得不許亂動。」

    羊角脆大喜,三兩個縱躍,跳上了梁辛的脖子,還是老姿勢,伸出雙臂用力抱住了他的額頭……

    別說現在,就是以前魔功尚未大成時,梁辛帶著羊角脆也能從容施展身法。是以小猴子留下倒並不礙事。

    不久之後,所有天猿『上船』,梁辛卻並未讓輾轉立刻離開,而是對著梭子喊道:「茅吏,把裡面的正道修士都弄出來……」說著,又猶豫了下,補充道:「金玉堂和流連道的人繼續留在裡面,其他正道都轟下來」

    跟著,梁辛又咬了咬牙:「還有巨蜥,也都運出來吧。」

    茅吏二話不說,咒訣喃喃之際,出了梁辛點名留下的人,神梭裡的天門和正道弟子,全都被他扔了出來。『六趣三返』之後,兩大陣營共有近萬人倖存,其中日饞和妖族只佔三成,剩下的全是正道人物。

    片刻功夫,飛梭周圍有多出數千殘兵敗將,另外那三百頭大蜥也被送出飛梭,正道修士神情倉皇,不明白小魔頭又動了什麼邪魔心思。

    敢當老道直接問道:「梁磨刀,你做什麼?」

    梁辛沒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天上的那道白色光芒:「那道陣力,一天之後就會砸在大眼上,那時天崩地裂,中土大難臨頭。」

    敢噹噹然知道這件事情,雙眉緊蹙:「這次大家都中了邪魔的奸計……」

    梁辛不耐煩地揮手打斷:「日饞是你們要剷除的,凶陣也是你們擺下的,什麼奸計不奸計的,反正事情都是你們搞出來的。」說著,梁辛又咳了一聲:「岔題了,我沒想怪你們,我的意思是,馬上就要天崩地裂了,你們…還不快跑?」

    『六趣三返』,三天苦撐,幾乎所有人都脫力、重傷,上至天門下到普通修士,哪還有力氣長飛遠逃。

    輾轉神梭的速度和遁法,天門高手有目共睹,都明白這才是他們唯一活命的指望,敢當老道顧不得臉皮,正想再開口懇求,大胖子秦痩就從旁邊說道:「老道,不用廢話了,他的意思你還不明白麼,他在給飛梭騰地方……梁磨刀還要用飛梭去接其他人。」

    一天時間,對飛梭而言,足以遠離中土,可在這之前,梁辛還有大批同伴要去接上,他不怕逃不遠,只怕飛梭承載有限,運不了這麼多人。

    巨蜥和正道大隊被趕下,飛梭立刻空了大半。金玉堂和日饞淵源較深,尤其是軲轆島那一戰,梁辛雖未參與,但始終牢記在心,至於流連道,則是沾了那個大嘴『蛤蟆』的光。

    敢當滿面憤怒:「不帶我們走也就罷了,為何現在才趕我們下來剛才又何必讓我們上來。」

    梁辛嘿嘿地低笑:「你說呢?」

    賈添在一旁,搖著頭低聲笑罵了句:「梁磨刀,小魔頭呵。」

    羊角脆的眼睛半合半閉,高深莫測,鄭重點頭。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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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3: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八三章 還差一年


    梁辛壓根就沒想帶著敢當、聞風等人一起逃。不僅如此,還要把他們從四百里外帶到『大爆炸』的正中心,再趕他們離開……就靠著這些正道修士現在的力氣,一天飛不出去幾百里,等到大眼被擊中的時候,他們都未必能逃到剛剛『上船』的位置。

    多說無益,正道眾人咒罵片刻,轟得一聲盡力施法四散而去。

    神梭也震動了片刻,旋即消失不見,一眾魔主人人重傷,除了梁辛之外,就只曲青石和柳亦夫婦還勉強剩些戰力,對苦乃山的事情根本幫不上什麼忙,留下反倒是拖累……

    飛梭和那些正道弟子全都隱遁而去,剛剛的喧鬧消散一空,偌大一座山谷,就只剩下樑辛和賈添兩人,外加一隻小小天猿。

    從『六趣三返』消散到現在,已經大半個時辰了,高空那道『乾坤一擲』,仍不緊不慢地飛著,距離尚遠。

    賈添站起身來,指著自己的臉孔,問梁辛:「這個樣子,你還看得慣麼?」

    「就這樣吧,看多了就習慣了。」

    賈添這幅『千萬拼湊』的模樣古怪詭異,看著讓人心裡躁亂,梁辛倒想讓他變個樣子,不過梁辛眼中滴了『婆娑淚眼』,不管對方怎麼變換,最終落入自己眼中還是本相,趁早還是不費勁了。

    梁辛無所謂,賈添也就不去費那個力氣了,對他說了聲:「稍等我一陣。」隨即朗聲傳諭,每個字都發音古怪,與浮屠的『鬼話大咒』倒頗有幾分相似。

    諭令唱罷之時,數百里外破空聲咆哮而起,七十九窟傀儡再度發動相見歡,轟襲『乾坤一擲』!

    「剛剛我傳令傀儡,一擊之後,便列陣、再擊。相見歡奈何不了乾坤一擲,不過從現在開始,不停地轟下去,也能消磨它不少力量。」相見歡打出一擊之後,需要重新列陣才能發出第二擊,算起來,這也是這道陣法的一個小小瑕疵。

    梁辛這才知道,賈添的『鬼話』,是說給傀儡聽得。

    簡單解釋了兩句,賈添換過了話題:「有關『浩劫東來』的事情,你現在知道多少了?」

    這個話題實在太大,得從魯執開始算起,梁辛既沒心思去說,更不會把自己掌握的情形告訴賈添,也就搖了搖頭,對付著應了句:「多少知道些。」

    賈添沒去追問什麼,而是伸手向著猴兒谷內水潭的方向一指:「那裡是大眼,那些變成了神仙相的修士們,來中土就是為了摧毀這裡。我既然和他們作對,當然也要在此處布下重防。一旦有威脅到大眼的力量,進入此間三百里之內,這附近的大山,都會『動』起來,別說區區一道五六百年的乾坤一擲,就是再翻十倍,也休想傷到這處靈穴!可惜……還差一年!」

    憑著賈添心思和性情,有的是時間,又知『浩劫東來』的目的,他又哪能不做足準備功夫,猴兒谷周圍三百里,都有他養下的厲害禁制。此刻賈添對抗『乾坤一擲』的本錢,就在於此了。

    梁辛挑了下眉毛:「還差一年,什麼意思?」

    「還差一年,我設計下的禁制,才能真正煉化成形。」

    梁辛咳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該苦笑還是該怒罵,賈添說得豪氣干雲,結果一個『可惜』,全變成了廢話。梁辛伸手指向遠空:「照我看,那道乾坤一擲,應該用不了一年就能飛過來。」

    賈添也笑了:「所以才『可惜』啊,就差最後這一年,卻沒法再等了,只能提前發動,威力大打折扣不說,在發動起來禦敵時,還得要我全力施法催動,而且能不能過關都不清楚……最讓我不痛快的是,提前驚醒了這些禁制,用過一次之後也就廢了。」

    賈添到了苦乃山時,『六趣三返』大陣正式發動,他捨不得無數修士都在裡面,便推演陣法,本想找出破陣的關鍵。賈添活了無數年頭,對天下諸般道法都有精研,遠非中土上那些宗師可比,在他理清有關大陣的諸般道理後,最終算出,最後還有毀滅一擊會轟向大眼。

    這個結果把他驚得魂飛天外,也實在顧不得心疼了,在隨後那三天裡,他遊走深山,去將自己那些早已布下、卻只差一年就成形的禁制一一開啟,並擊殺了七個正在猛攻七十九窟的神仙相,『救』下了那三萬多人。

    聽到這裡,梁辛連忙追問:「拿下活口了沒有?有沒問出什麼?」

    賈添搖了搖頭,他對付神仙相的經過,與梁辛擒拿熔心老道的遭遇相似,明明擒下了強敵,可還不等追問,對方的腦袋就嘭的一聲炸裂開來。

    隨即賈添又安慰了句:「放心,這還不是『浩劫東來』,要真是大隊人馬殺到,瞞不過我的,仍是小股的斥候。」

    梁辛緩了口氣,心裡隱隱覺得有個『不妥之處』,可這個『不妥』飄來飄去,任憑自己如何努力,偏偏就是抓不住,仔細想了半晌,最終還是搖頭放棄了,繼續就著賈添的話題向下說道:「便是說,最近一段,神仙相派來的斥候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隊?而且他們還有個厲害首領,給每個手下都種了禁制,一旦遭擒即刻滅口。」

    「應該是這樣子,反正這次他們圖謀不小,人數更不少,待會給我護法可有的你忙。」說完,賈添頓了頓,忽然又問道:「還記得朝陽麼?」

    朝陽渡劫,賈添本來是要親自出手相助的,但在渡劫前夕,賈添察覺一群神仙相在海外一處小島密議,人數著實不少。他急匆匆地趕去追查,這才只給朝陽安排了十頭大獸護法。

    結果等賈添趕到地方,神仙相已經散去;而十頭大獸也沒能擋住梁辛,朝陽慘死。

    「現在再去看,那次神仙相那次密議,就是在商議這個『乾坤一擲』了」,說著賈添一曬:「算起來,你能殺了朝陽,倒是拜那些混賬所賜,若我在鎮山,又哪容得你去放肆。」

    賈添說話的時候,聲音算然談不上輕鬆,但也並無責怪、憤怒,更沒有要替朝陽報仇的意思。不料梁辛卻目露凶光:「當時你在,你也活不了,不信現在咱試試!」

    賈添愣了愣,顯然沒想到隨便說了一句話,梁辛就此翻臉,側過頭斜忒著他:「現在還要和我打?你這人……混!」

    梁辛模棱著眼珠子:「少廢話,你不信咱倆就打一場!」

    朝陽是他的『氣海』,只要稍一提及,梁老三怒氣勃發立刻翻臉,賈添要說出『不信』兩字,梁辛真會馬上跳起來和他去廝打。

    賈添被他氣樂了,對著梁辛擺擺手:「歇了,省些力氣,一會打該打的!」,隨即賈添又把話題拉回到禁制上:「守護大眼的這些禁制,都是我在萬年前開始養下的,那時候我只算著九星連線的正日子,以為提前二十多年讓它們成形足來得及。沒想到不用等九星正連,也會有小股洋流成形…漏算了先遣中土的這些探子。」

    梁辛心裡想起的仍是那句話:一個人再怎麼強,也算不盡天下。

    賈添嘆了口氣,繼續道:「直到八十年前,我發現有探子穿越了混沌之海,潛上中土,這才曉得自己的算計漏了,可法術已經沒法改了,只能邊殺邊等、就盼著他們大隊人馬來得越晚越好。」

    梁辛搖頭:「不是八十年,最早的探子,在百多年前就來了。」

    說到這裡,梁辛終於想到了那個『不妥之處』究竟是什麼,脫口問道:「你早知道中土上有神仙相的探子來了?那你為何不發動草木傀儡的妖法?」

    梁辛等人是在兩年前,在查出木老虎真實身份時,想到『不等九星連線,浩劫隨時會來』的,當時眾人在驚愕之餘,第一個反應就是『此事決不能為賈添所知』,否則賈添怕是立即會引動草木邪法,集結傀儡大軍準備迎敵。

    這次輪到賈添大吃一驚:「你還知道我的傀儡之計?」

    梁辛說脫了嘴,愕然中不知該如何以對;賈添則是天大圖謀被人戳穿,本能地驚駭到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時間,中土上最大的『凶獸』和風頭最勁的『小魔頭』相顧無言,都有點不知道該說啥。

    羊角脆眼睛骨碌骨碌亂轉,抬頭看看賈添,低頭看看梁辛……

    對視半晌,空中忽然爆起一聲巨響,傀儡們又打向著『乾坤一擲』轟了記相見歡,兩個人也同時回過神來,賈添先嘟囔著罵了句:「XXX。」隨即恢復常態,問道:「無仙告訴你們的?」

    這事是梁辛兄弟根據線索推測出的結果,當初曲青石提點他的時候,梁辛著實費了大把的心思,不肯讓『無仙搶去自己的功勞』,立刻搖頭:「我自己推算出來的!」說完,又咬著重音強調:「也不怎麼難猜!」

    傀儡之計固然是極大的圖謀,但賈添倒並不怕『洩密』,這道法術一旦施展,妖元入侵修士,根本避無可避,也沒有抵禦的辦法,就算提前知道了也無妨。

    賈添突然笑了起來,他的神情『千變萬化』,讓人無法分辨他是哭是笑,但眼神裡那份歡愉之意卻明白得很,顯然是真正開心。

    梁辛略顯納悶:「密謀被戳穿,很開心麼?」

    賈添繼續大笑:「我就是個木匠,辛辛苦苦做了一件好活計,自豪的很,可美中不足的是,這件活計不能給別人看,自己再怎麼得意也少了幾分味道,現在被人看到了,我當然開心!」

    大笑之後,賈添也不再追究如何『洩密』,給梁辛解釋道:「你不知道,草木傀儡只有十年可用,我也不敢提前發動,萬一『浩劫』在十年內沒到呢?所以,除非確定浩劫將至,我就不能發動這道法術。」

    其實,如果賈添親自出手施術,『點化』的傀儡,會充分得到草木之韌,能活得極其漫長,槐樓牧童兒和大眼下面的織錦的大天猿都在此列;但是通過邪井施展此術,會讓法術稍加變化,覆蓋的面積廣漠無邊,但傀儡『壽命』也會大減。

    這其中的差別,賈添無意細說,梁辛也不太關心,而是追問道:「只有十年可用?怎麼說?十年之後,傀儡恢復神智,還是乾脆就死了?」

    賈添聳了聳肩膀,語氣裡儘是無奈:「十年之後,妖魂會和修士元魂同時喪滅,傀儡也就變成了活死人,好像樹木那樣,一動不動,再也驅馭不了了。」說著他負起雙手,走向猴兒谷內。

    梁辛先跑到赑屃神碑跟前,晃了晃手訣,將之收入須彌樟內,這才頂著羊角脆快走了幾步,追上賈添:「你對這座大眼,很瞭解麼?」

    賈添並不回頭:「怎了?」

    「有幾處疑惑,想請教你。照你所說,這次共有不少神仙相潛入中土,他們既知大眼所在,為何不潛入靈穴之內,想辦法去解救裡面那千多個第一次浩劫時來的同族……總覺得弄出這個大陣,有些事倍功半,我試過,一旦拉著被迷惑者離開三層織錦的範圍,對方也就清醒了。」

    猴兒谷中有大群天猿,不過憑著神仙相的手段,想要瞞過猴子潛入深潭,也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不管怎麼算,『六三一』大陣,從佈局到成陣,這些神想像花費的精力,都遠大過潛入深潭、把前輩同道拉到三層織錦外。

    賈添『咦』了一聲:「你還把下面的人拉上來過?膽子倒不小。」

    梁辛笑得挺得意來著,沒說啥。

    「大眼中的幻術,專對手握一重天道之人。幻術籠罩的範圍,也以三層織錦為限,一旦脫離了織錦,幻術便控不到他了,這一點不假。不過…要是領悟天道者,下到織錦之內呢?那他就會被幻術所擒。明白了?」

    梁辛明白了,大眼之內的幻術神奇,普通人或修士靠近都沒有影響,但神仙相領悟天道,只要一下去就會被幻術迷惑,熔心、轉圜這些『新來的斥候』,進入大眼不僅沒法救人,就連自己也得變成『傻子』。

    說穿了,猴兒谷的假大眼,神仙相根本無法靠近,否則就別想再出來!

    由此梁辛卻又有了個新的問題:「那十八個人呢?」第一次浩劫東來,千多個神仙相裡,曾有十八個人並未被賈添的幻術控制,都是神仙相,都有一重天道在手,為何就這些人不受幻術。

    賈添笑了:「他們啊,他們都是我的同門兄弟,我們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沒辦法,只好靠天猿去對付他們了。」

    梁辛饒有興趣:「同門兄弟你都殺?怎麼回事,仔細說說唄。」

    賈添無意回答,搖了搖頭,沒丵理會他。

    梁辛又追問了幾句,見對方不答,就換了個問題:「還有件事,想得我頭疼,第一次浩劫時,千多人的神仙相大軍挖掘大眼…直接發動神通,把靈穴徹底轟碎不就好了,何必挖掘,挖掘什麼?」

    「我精擅幻術不假,可要想擒下那支大軍,也非得在大眼之內才能成術……這便是我拉攏無仙的原因了,他是首領,雖然威信不怎高,但要是有理有據的命令,大家還是會聽他的。」當時是無仙傳令,不去直接轟滅靈穴,而是率領大隊去挖掘。畢竟,任誰被莫名其妙的坑了,都想找出幕後凶手的動機、手段,神仙相也不例外。無仙的藉口簡單得很,就是要找在毀掉『假大眼』同時,找出它能成形原因。

    「那你給無仙的第二重天道呢?『活著』,到底是真是假?」

    賈添哈哈一笑:「天道這種事情,你信它、悟它、修它,成功了,便是真的;你不信,自然也就是假的了。」

    梁辛撇嘴:「那你自己信麼?」

    「我不信,不過無仙信了,不是挺好。」

    梁辛還想再問,賈添已經不耐煩了,擺手道:「現在不是時候,有什麼事都先放一放吧。」

    說到這裡,賈添好像又想到了什麼,又去反問梁辛:「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十三蠻中的老幺,鬚根?」

    梁辛眼角一跳:「知道,怎了?」

    賈添哈哈地笑了起來:「有個笑話,和他有關,等打完仗要是大家還都有命活下來,我講給你聽!」

    「不用,鬚根就是梁一二,我知道。」

    賈添的大笑聲戛然而止,停下腳步,回頭望向梁辛,目光詫異:「你知道了?咳,無聊得很,本來還想看看你的表情來著!」

    他的語氣裡,貨真價實都是失望,彷彿錯過的不是梁辛的表情,而是什麼萬年祥瑞、天賜造化似的。

    梁老三悶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應了句:「你這人無聊得很!」

    賈添居然真的有些垂頭喪氣,也不再說什麼,帶著梁辛一起來到猴兒谷中心,盤膝往地上一坐:「我現在就要施展法術,無暇旁顧。那些天道怪物,多半回來偷襲,全要靠你……」

    正說著半截,賈添忽然身體一晃,竟仰天摔倒在地,隨即發出一聲咆哮,一躍而起,目光恨恨盯向梁辛:,厲聲斥罵「梁小妖,你幹的好事!」他臉上無數『碎片』,每一『片』都在猙獰抽搐。

    梁辛被他嚇了一跳,身隨意轉倏然向後退開十餘丈,見對方並沒追過來,這才佔住腳步,奇道:「我又幹什麼好事了?!」

    賈添聲音低沉,一字一頓地說道:「鎮山之巔,獨木井,被毀了!」

    彷彿與主人呼應似的,相見歡又轟出一記,空中炸起驚雷般大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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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3: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八四章五行滅絕

    就在梁辛和賈添暫時結盟、準備共抗『乾坤一擲』的時候,老蝙蝠那一路已經摸上了鎮山,瞞過一眾妖僧守衛,七星合力真一大陣直貫而下,一舉搗毀了那座邪井

    賈添與邪井神識相連,井被摧毀他立刻得知,邪井牽扯了他無數心血,此刻被搗毀,如何不讓他惱羞成怒。

    梁辛心裡翻了個個,差點就笑出了聲,用出全副力氣才總算繃住了表情,茫然道:「邪井在鎮山麼?被毀了?啥意思?」說完,雙手虛按,口中還安慰道:「別著急,有啥事都等打散了乾坤一擲再說,完事我幫你查,咱一塊找凶手……」

    這事對賈添刺激太大,說不定他惱怒加灰心之下,一甩袖子就走,連大眼都不管了,梁辛裝糊塗還來不及,真不敢承認是自己幹的。

    賈添的心思了得,哪會就這麼信了,側著頭尋思了片刻,他便融會貫通:「正邪決戰,誘我來苦乃山,再派一路精兵去搗毀獨木井?心思也算不錯,可我有兩處想不通,盼你解惑:其一,你們怎知獨木井的所在;其二,我的井,週遭也有守衛、禁制,不是幾個大宗師就能突破的,你又從哪裡找來的厲害人物?」

    梁辛態度誠懇:「真不是我幹的。」

    賈添根本不搭理他,又尋思片刻:「牢山你們搶桑皮,就是為了尋找枯木井?」

    現在就算天塌了梁辛也絕不肯承認,不管賈添說啥他都搖頭以對:「應該是神仙相干的,這事得好好查。」

    賈添的語氣陰寒,對著梁辛緩緩冷笑了起來:「本想看你的笑話,沒想到,你卻給我『講』了個真正的笑話,現世報,果然來得很快。」

    梁辛滿臉不耐煩,言之鑿鑿:「你這人,都說與我無關了,我手上的好手,全都陷在六趣三返裡,就差一個纏頭老爹,他在兩年前就重傷散功,你自己說,我還能找誰去毀你的井。」

    賈添盯住梁辛,臉色越來越難看,彷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憤恨,雙臂猛撐一飛衝天梁辛還道他要翻臉發難,立刻帶著羊角脆向後向後撤開,全身勁力凝聚,嚴陣以待。不料賈添並未動手,躍升高空之後,陡然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嘹喨,其間蘊含了賈添全部修為,從高空之中向著四周滾滾迴蕩,激盪得群山搖擺,就連蒼穹也彷彿晃動起來,搖搖欲墜

    一聲長嘯,足足維持了一柱香的功夫,賈添才終於收聲,又落回到了地上。

    梁辛全神戒備著,還不忘繼續小聲念叨一句:「真不是我幹的。」

    「誰毀的井,其實都沒什麼關係……」長嘯之後,賈添整個人又重新放鬆了下來,又變回原來那副凡事不在乎的神氣,低頭沉思一陣,又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梁辛被他笑得心裡發慌,小心翼翼地靠近兩步:「笑啥呢?」

    「想到了一句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正邪決戰,我想藉機剷除日饞,你是螳螂,我是雀子;正邪決戰,你誘我來,藉機毀我咒井,我做螳螂,你又變成了雀子;還是正邪決戰,一個大陣驚得天地變色,大家都變成了蟲子,那伙斥候才是雀子……哈哈,真亂,雀子太多」

    梁辛大搖其頭:「沒我事,正道誑我入陣;你要剷除日饞;那伙子神仙相逮誰坑誰,你們都是雀子,就我是螳螂…不是,就是我是蟬。」說完,他樂了:「日饞仙宗嘛,當然是蟬……」

    賈添哈哈一笑,暫時不再追究下去了,望著梁辛笑道:「我又有了個新笑話,等打完仗再講給你聽。現在收斂心神吧,我要發動禁制了」

    『新笑話』讓梁辛狐疑不已,賈添卻不再去理會他,雙手連連翻轉,不停變換著手訣,雙目閉合,開始專心施法……

    就在梁辛對著賈添假裝無辜的時候,玲瓏輾轉之內,幾位日饞大首領正相視大笑,剛剛纏頭老爹搖鈴傳訊,把『鎮山搗毀邪井』的大好消息通傳同伴,『浩劫東來』和『傀儡邪術』,始終都是壓在眾人頭頂的巨石,此刻終於掀翻了其中一塊,人人興奮異常。

    不過大眼能不能保住尚未可知,大家的當頭大事還是『逃』,按照幾位『魔主』規劃出的線路,茅吏正全力催動飛梭疾馳,去接應各方親友去避難。苦乃山距離草原比較近,神梭啟程之後最先趕赴黃金大帳,帶上眾多巫士,隨後再趕赴京師和曲青石老家接應,接應曲、柳家人和丑娘,順勢出海去麒麟島。

    先前,老蝙蝠等七人夜探乾山,準備大陣摧毀邪井,為了隱匿行跡施法遮蔽了鈴鐺,是以日饞眾人在六趣三返之後,一時無法聯絡到他們。此刻喜訊傳來,眾人大喜之後,曲青石便以鈴聲傳訊,請老爹等人入京等候飛舟,準備避難。

    可是讓曲青石沒想到的是,就在片刻前老爹還傳訊過來,等現在他再傳訊回去,對方竟然又沒了回應。

    日饞高手紛紛施法,老爹始終沒有消息反饋回來。眾人心中都有些驚疑了,想來想去,在邪井被毀後,還會讓老蝙蝠等人音信全無的情形,也只有一個——遇襲。

    雖然老爹那一路有北斗真一和小眼第二,但是老叔性子太軟,而陣法只要一人受傷就無法成形……曲青石當機立斷,對同伴道:「我即刻趕往鎮山接應老爹他們,你們先去草原,最後大家在京師匯合。」

    事關師父,柳亦也站起身來:「我隨你一起去」

    茅吏平時沒什麼主意,不過對自己駕馭飛梭的本領卻極有信心,從天地歲中應道:「我送你們一程。」

    說完,神梭猛地一震,就此轉向……茅吏並未把兩人直接送到鎮山,只是兜了個不大不小圈子,在不太影響自己行程的前提下,把曲青石和柳亦放到儘量距離京城近一些的位置。

    柳、曲二人被送出輾轉之後,略略分辨了下方向,催動法術向著鎮山疾馳而去;茅吏則繼續帶著眾人,向著草原趕去。此行草原,要去接上眾多北荒巫士,非得青墨親自去不可,小丫頭平時任性,但分得清大局,雖然擔心哥哥和夫君,也還是咬著牙,沒和他們一起趕去鎮山。

    曲青石和柳亦全力趕路,方向上,他們是自西北向著東南急行,要先經過京師,才能到達鎮山,不久之後兩兄弟就從京城上飛過,此刻仍是黑夜,京城之內一片安寧,偶見幾處獲火炬光芒,都是巡城兵馬,全不見有什麼不妥。

    柳亦心裡一定,面露笑容:「京師這麼安寧,鎮山應該沒事。」

    曲青石的神情也輕鬆了許多,笑著點了點頭。鎮山就在京郊,那裡要是真出了大事,京城裡早都該亂作一團了。何況,他的靈識遠遠播散,到現在也沒察覺到靈元震盪。沒有靈元波動,就說明沒有人在鬥法相搏。

    可是兩兄弟的笑容也只維持了一盞茶的時間,當鎮山遙遙映入他們視線的時候,柳亦和曲青石同時愣住了。

    鎮山已經消失不見,落在兩兄弟眼中的……只剩一片人間煉獄

    山崩地裂大岩轟蕩,厚土成狂;地火噴薄怒焰翻騰,烈火成狂;天河傾瀉毒霧瀰漫,洪水成狂;妖藤翻飛古樹擂橫,巨木成狂;還有一道道金色的罡風席捲而過,金行淬礪盡數融入了這場狂風……

    五行之力皆成狂,把鎮山徹底湮滅

    鎮山已經徹底塌陷,此間天崩地裂可如此賁烈的轟蕩,卻沒有一絲靈元震動,除非接近、看到,否則即便以曲青石、柳亦的修為,事先也察覺不到。

    一愣之後,曲青石臉色驟變,失聲道:「這是、這是大五行滅絕」

    柳亦眼角跳動,沉聲追問:「什麼神通?」

    「不是神通法術,它是劫數。乾坤劫的一種」

    不是法術,而是劫數,這是天地反噬,級別與威力遠在天劫之上,靈力內斂不洩,憑著曲青石和柳亦,還沒資格靠著靈識發覺它的存在。

    劫數中忽然傳來了老叔的聲音:「莫進來,走走走」聲音剛落,老叔又響起了一聲大吼,顯然硬抗了猛烈一擊。

    老蝙蝠等七人從京城追到鎮山,探明賈添不在此處,結陣一擊徹底摧毀邪井,旋即傳訊同伴,可還不等他們離開鎮山,劫數便突兀而至,山崩地裂

    事先誰都不曾料到,擊毀邪井之後,竟會引來天地反噬

    北斗陣一是主攻的大陣,陷在『大五行滅絕』之內,幾乎沒了任何用處,而老蝙蝠、宋紅袍等人單打獨鬥時,能依仗的也僅僅是一枚戾蠱星魂,連五步修為都不如,黑白無常稍強一些,也不過是六步初階,如何能擋得住這場大劫,也幸虧隊伍之中還有老叔。

    全靠風習習拚命相護,眾人才能活到現在……

    這是老蝙蝠等七人的劫數,他們到了哪裡,五行滅絕就會跟到哪裡,根本沒機會突圍,想要活命,就只有一個辦法:撐撐到浩劫消散

    外面曲青石和柳亦才一靠近,風習習便察覺到了,立刻出言警告。曲青石不理會老叔的勸告,手訣翻轉,法咒響起時,天槐破土而出,仍是樹大招風,以求能幫老爹、老叔分擔些壓力。

    可天槐才剛剛鑽出地面,還不等舒展成形,一道紫金色的閃電就從大劫中激射而出,將天槐轟了個粉碎

    曲青石悶哼一聲,腳下一軟,向後連退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這個時候,大劫之地突兀震顫了下,只見一道慘白色符印,一路搖晃著、突破五行封鎖緩緩升上夜空,老叔放出了自己的鬼璽烙風習習的聲音再度響起,不再是對曲青石兄弟的焦急勸阻,而是陰聲傳令:「風習習在此,四野八方,陰兵煞將何在」

    老叔從苦乃山陰眼修成五步鬼王,那時便有了一道『鬼王駕到』的本領,能夠驅鬼喚煞。現在他的修為又精進了不知多少倍,能召來更多陰喪助戰。不過召鬼來分擔這麼大的劫數,就是讓它們來送死,老叔性子軟弱,始終沒有傳出號令,就靠自己咬牙苦撐,但現在情勢危殆,他也實在顧不得心軟了。

    鬼王駕到,京師、鎮山附近,所有陰煞喪物都無力抗拒,明知送死,也蜂擁而至

    一時之間,陰風鬼號瀰漫天地,或修為低淺還是一道煞氣、或鬼力高深已經凝聚陰身,無數陰喪鬼物,從四面八方洶湧而至。

    從天空鳥瞰,鎮山彷彿就是一座煉世熔爐,任憑幽冥怒潮洶湧衝擊,不僅巋然不動,反倒把無數煞氣煉化得乾乾淨淨……劫數凶狠,群鬼哀號。

    柳亦忽然對曲青石露出了一個笑容:「你說,咱倆要進去渡了這個劫…會不會就飛昇了?」說話時身體微弓,就要向著大劫之地衝去。

    「這道劫數隻管噬滅,不管飛仙。」曲青石伸手拉住了他,另隻手從須彌樟中取出兩枚龍眼大的綠色丹丸:「猛藥,能恢復些修為,但事後免不了大病一場。」

    柳亦取過一枚直接扔到了嘴裡,嚼也不嚼,直接一抻脖子吞了下去,曲青石一邊咀嚼著自己那顆藥丸,一邊搖頭道:「你倒是品一品再咽,味道不錯的,我還特意加了些蜜露來著……」

    服藥、盤膝、調息,片刻之後,柳亦驀地低吼了一身,身子顫了幾顫,獨手一探抓住了曲青石的肩膀,嘶聲問道:「怎麼回事?」

    曲青石笑了笑:「忘記告訴你了,藥力要配合心法才能化解,你不懂心法,藥力會反噬,一個時辰裡你動不得了。」

    柳亦大怒,目光猙獰,可藥力擴撒開來,身體也變得麻木僵硬,再也無法稍動。曲青石的靈藥,都由青蓮小島上的仙草奇葩煉化,就算柳亦身具兩蠻之類,也沒法子抗拒。

    曲青石將柳亦的身體放平,繼續笑道:「青墨不在,我可不敢由著你去送死,你還是躺一會吧。」

    說完,曲青石長吸了一口氣,最後又對柳亦點了點頭,縱躍而起,一頭紮進劫數

    槐葉飄灑如雨亦如蝶,墨劍斜橫銳意盡顯,曲青石金木雙絕,拼出全力突入鎮山界內。而大五行滅絕之力,比著修士的飛仙雷劫還要更凌厲得多,又豈是曲青石能闖的,甫一進入其間,五行之力便盡數向他湧來他的得意法術明月入槐,甚至沒能堅持過一個呼吸間,就被劫數之力徹底攪碎。

    法術驟滅,墨劍猶在,在震天怒嘯之中翻飛成一團烏光,牢牢護在主人身畔,在『大五行滅絕』之中苦苦支撐曲青石髮髻被打碎,滿頭長發亂舞,口中咒唱嘹喨,十指跳動一個個手印翻轉不停,無數威力強大的法術奉召而現,想要對抗劫數,可這些足以讓大宗師聞之變色的大神通,在五行大劫之中,卻連成形的機會都沒有,木行靈力才剛一成形,就被擊了粉碎。

    劫數霸道,墨劍在飛舞中劇烈顫抖,幾次都險些失去位置......曲青石寸步難行,但他無所謂,多一人入劫,就會分擔走一份劫數力量,他的目的也僅止於此吧

    距離曲青石十餘里之外,風習習身形兜轉,在他身周層層喪氣瀰漫,一次次撲滅殺劫,死死護住另外幾個同伴。老叔滿臉焦急,一邊拚命施法。他知道曲青石也『進來了』,可也只能乾著急。憑著風習習的力量,也僅僅是保住身邊的六個人,實在沒有餘力帶著大家一起去接應曲青石了。

    從劫數現身開始,老蝙蝠就一言不發,始終盯住天空,又過了一陣,突兀開口道:「風習習,等你開沒力氣的時候,記得知會一聲,咱們最後還要再打一次星陣」

    風習習不解,也沒心思去追究,鄭小道的臉色早都變得慘白,聞言後哆嗦著嘴唇問了句:「還結陣?打、打哪裡?」

    「天不轟它一擊,老子死不瞑目。」老蝙蝠目露凶光:「劫數因毀邪井而起,老子不明白,養井的混賬禍害中土,我毀井卻遭噬滅,什麼狗屁道理。」

    別人都不應聲,只有宋紅袍眼睛一亮,桀桀低笑:「不錯,就該給它來一下子風習習,記得沒力氣的時候,要回來結陣。」

    風習習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口中諾諾,答應了下來……

    另一處的曲青石,已經跌坐在地。神通未成形就被擊碎,施法之人承受的反震也異常劇烈,因服藥而重新凝聚的靈元迅速消耗一空,連站立力氣都沒有了,就只剩墨劍還在勉強飛舞。

    墨劍的怒嘯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哀鳴,一聲一聲,透過劫數之力,直傳天際,彷彿離群的孤雁,在呼喚同伴。

    曲青石面露苦笑,死到臨頭,卻總覺得自己死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卻不知道,隨著墨劍哀聲遠播,五道粗豪劍龍,正從中土周圍、五座深海孤島上衝天而起

    劍氣璀璨而淬礪,每一道劍龍都有兩飛余柄長劍匯聚而成,若仔細觀察,便不難發現,在長劍之間,還夾雜著一些『殘肢斷骸』。

    五路劍龍分從五個方向,快若光電,從高空疾馳而過,其中每一柄長劍,鋒銳所指,都是京師近郊,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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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4: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小五章獸與天齊

    五金奴才本來是魯執的法寶,後來遺失於虛空裂隙中,又幾經輾轉,被梁辛帶回來送給了曲青石。不過所有人都道這五個奴才只是『戰偶』,與墨劍同舞助主人禦敵。魯執早死、楚慈悲也喪,是以梁辛等人都不知道,五金奴才還有另外一個名五金劍主。

    在墨劍前是奴,可它們自己也各是一方『劍主』

    魯執曾以神力鑄就神劍,五金之下各有兩千柄,分別養在五座劍窟之內,五金奴才各鎮一窟。

    想當年,魯執在中土縱橫時,墨劍一聲長鳴,五金劍主各領神劍呼嘯而至劍匯聚之處風雲變色

    梁辛從仙界歸來,把五金殘骸也帶回故土,牢山一場惡鬥後,五金殘骸與墨劍『親熱』一番後便四散離去,各自返回劍窟滋養。

    而此刻,墨劍在『大五行滅絕』中獨力難支,哀鳴洞徹天地,五金劍主又復當年摸樣,統御劍龍萬里馳援

    五金人偶仍是殘骸,短短一段時間的滋養,遠不夠它們復原,但已能統御麾下神劍。

    五道劍龍破籠而至,於鎮山高空匯聚到一起,應和著墨劍哀鳴支神兵同時爆出一聲蒼蒼咆哮,銳金之意橫掃千里,煌煌浩浩,殺入大五行滅絕之劫

    曲青石已經接連被幾道殺劫餘波掃中,傷得著實不輕,本在閉目等死,卻不料眼前陡然強光大作劍如梭穿插入戰,裂土碎木,斷水斬火……

    他再仔細一看,人偶殘骸已經匯聚到墨劍身旁,盡做嗡嗡鳴嘯,彷彿在輕聲慰問,又想垂告罪。而墨劍的哀聲又變,化作一聲清亮長鳴,淬礪之意再度迸,劍身一擺,遁入神劍陣中

    隨著墨劍入陣,劍主殘骸同時爆出清脆歡鳴,劍陣陡變無數神劍尾相繼,匯聚成一道湯湯洪流,圍住曲青石層層打轉,轉眼化作一隻巨大的金鐵漩渦,將曲青石護在正中。

    數不清的殺劫撲向劍流,金屬的爆碎聲不絕於耳,每個瞬間裡都有長劍斷碎墜落,可劍陣強撐不散,拚命護主

    萬劍殺到,曲青石這邊聲勢大振,大五行滅絕之劫,被他分擔走不少,老叔那邊也覺得壓力突降,風習習又驚又喜,縱聲歡呼。

    所幸,反噬劫數雖然強大可怕,但持續的時間並不算太久,從開始到結束一共也只一個時辰,曲青石來得晚,從他衝入鎮山界內算起,不到半個時辰,隨著最後一聲驚天動地的大響,空氣陡然一輕,煙消雲散,殺劫就此消失。

    而他身邊萬劍,竟足足折損了七成……

    惡戰停歇,五金殘骸並不多做停留,在幾聲嗡鳴後,又各自出嘹喨長嘯,統御麾下劍陣轟然散去,那些斷碎飛劍也雖劍主一起騰空而起,重返劍窟。

    劍窟之內銳金飽滿,斷劍回去,滋養之下,過一段時間還能夠重新成型。

    不止斷劍,五金奴才在劍窟中慢慢滋養,也能恢復完整身體,只不過它們恢復起來耗時太漫長,非得千年以上了。

    曲青石死裡逃生,還有些恍惚,坐在地上目光渙散,片刻後只覺得面前人影一閃,老蝙蝠等人已經快步趕來。

    老叔也在苦撐下脫力,腳步虛浮,口中反覆念叨著『閻王爺保佑』,跑過來想要扶起曲青石,不料他自己也被劫數熬得幾乎油盡燈枯,不僅沒能拉起曲青石,自己反而也摔倒在地。

    老叔的神情裡,又是心疼又是感激,還混雜著幾分『罪過』之意,曲青石勉強笑了笑,搖頭道:「我沒事,就是受了點傷。」說著,從須彌樟中取出靈藥,可還不等他分給老叔,他的臉色就突兀一變

    幾乎同時,老叔等人也都覺異常,各自出了一聲低吼……

    梁辛不知道老爹、老叔等人遇險,他和羊角脆一起,目瞪口呆地看著賈添施法催動禁制——正如賈添所說,他的禁制一起,週遭的大山都動了起來。

    猴兒谷四周,山巒疊起秀峰無數,而此刻方圓三百里,每一座山峰都在簌簌顫抖,巨大的岩石從山體中崩裂、滑落,悶雷般的巨響在天空中迴蕩不休,彷彿山中正有不知名的惡獸要沖碎岩石,破土而出

    直到半晌之後,躁動才漸漸平息,大山又恢復了安寧,賈添再度睜開了眼睛,望向了梁辛,淡淡說道:「來了。(xiaoxiucai.org~小秀才)」

    梁辛『嗯』了一聲:「都來了。」

    高空之上,『乾坤一擲』已經飛入大眼三百里範圍之內;而梁辛的敏銳感知也連連顫動了幾下,有強敵正潛行而近

    賈添語氣裡少有的認真,對梁辛道:「拜託你了。」

    梁辛笑了笑:「一樣,也拜託你了」

    賈添也報以一笑:「對了,有件事險些忘記,在這裡,他們的天道擒不住我,待會護法時,你莫讓他們的神通法術傷我就好。」

    跟著他不再說什麼,豎起一根手指,在身前指指點點,隨他手指擺動,空氣中赫然留下一道道綠色痕跡,須臾間,十二個古樸符撰再他指下成形,又隨他一揮手而散去,轉眼消失不見。

    等布完篆字,賈添再以雙手盤印,向上一翻,直對蒼穹,同時氣貫中元,威嚴斷喝:「獸,與天齊」

    諭令響起之處,無數山峰同時生一聲爆裂巨響,每一座大山都從山腰處崩裂……山腰之下根基猶存,可山腰之上,半截峰巒轟然炸碎,無數碎岩衝天而起,一時之間天昏地暗,飛沙走石瀰漫乾坤塵煙落盡,方圓三百里,無論峰巒,所有高山都無一例外,只剩下了半截。

    一道諭令,驚天動地,憑空碎滅無數巨岩,週遭的山崗全都變成了一座座巨大的『平台』,每座平台之中,都蜷臥著一個人。

    人形獸,山天大獸。

    禁制不是『設』下的,而是『養』出的。就和朝陽天劫時的那十頭『獸奴』一樣,賈添在猴兒谷四周所有山峰中,都養了一頭山天獸,不過這裡的大獸是人形,戰力高,養煉的法術更複雜,成形的條件也更苛刻。

    正如賈添所言,可惜的很,他們都只差一年就能真正成形,現在將其強行動,不僅實力不夠,而且壽命也極其短促,只能活一天…十二個時辰。

    眾多山天獸同時破山現形,彷彿一時之間還有些不知所措,蜷付著身體,在風中瑟瑟抖,眼神中只有混沌、迷惘,麻木地望向四周。

    而賈添在施印後毫不停頓,挺身而起,昂出一聲聲急促、短暫、尖銳的怒嘯,好像憤怒的鷹王,在召喚同族,共禦強敵。

    在主人催促下,山天獸的目光漸漸犀利,表情也愈暴躁,眼睛不再茫然四顧,抬頭望向了已經侵入禁制之地的『白色光芒』。

    終於,距離乾坤一擲最近的那頭大獸,雙臂擎起做抱天之勢,無比吃力地站起身體。渾身筋肉都在簌簌顫抖著,半晌後才勉強站直身體,跟著從腰腹到雙臂猛地一抖山天獸做虛投狀,彷彿在他手中正高舉著萬鈞巨石,向著白色光芒用力擲起

    山天獸的手中,根本什麼都沒有,可隨著他狠力一擲,冥冥之中卻響起了淒厲地破空聲,隨即只見『乾坤一擲』前方空氣猛然出連串的顫抖,就連『相見歡』也無法撼動分毫的白色光芒,在大獸的『虛攻』下,竟晃動了下。

    不過,白色光芒也僅僅是晃動了一下,又繼續向著大眼飛去……

    剛剛那頭大獸的猛擲,轟出的不是真元,不是氣力,而是自己所在山峰的『氣勢』

    說起來玄奇,可中土萬物,大到天地蒼穹,到一草一木,只要存在便有道理,所謂『道理』,就是天道賜下的那一份生存氣數。

    氣數,便是氣勢了,引勢而攻,化勢成力,便是賈添養出的這群山天獸最犀利的手段

    他們是此間地主,單以『勢』而論,誰能強的過他們?

    山天獸,山中養、山中長,他們得厚土滋養,被大山孕育了萬年之久,早已和山川融為一體,獸為山之精魄,山為獸之根本,賈添的禁制,其實是『點活』了週遭無數大山,想要摧毀大眼,就要先和三百里凶山打上一架再說,這才是真正的厲害之處。

    第一頭大獸一擊未果,又復重新聚勢,其他山天獸也紛紛顯出凶悍本色,都將『乾坤一擲』視作生死強仇,一個接一個開始動手猛攻

    因為禁制未能徹底養成,賈添也要以身入戰,雙目如血手印迅變換,助所有的山天獸聚勢凝力,去阻擋乾坤一擲……『白色光芒』四周的空氣躁動不休,急促顫動中,一層層氣浪翻滾播散,無形卻有質的可怕力量接踵狙擊而至,不時還有相見歡急轟過來,整座天空都被徹底攪亂。

    不止蒼穹亂了,猴兒谷中,也早都亂成了一團

    就在第一頭大獸向著『乾坤一擲』動手的時候,九個神仙相於猴兒谷入口處悄然現身。隨後各自踏上一步,第一擊便以天道出手,務求擒殺強敵。

    皮裡春秋:天命道,若為其所侵體內元基、靈氣盡化『陽壽』,宗師修為的,從此倒是真能活個千年萬年,可一身修為也全都不見了,辛苦修煉的靈力全都變成了『壽命』,命再長也永遠是個普通人,被高手一碰就沒得活了。

    不相為謀:人心道,心生異數同伴相殘,哪怕一針一線的彆扭,也會變得天地沉重,困於此道之內,就只剩自相殘殺,不到最後一人,絕不罷手。

    身懷鬼胎:幽冥道,體內惡嬰作祟,啄食五臟,而孕育這道鬼胎的,正是修士自己那一身充沛靈元。

    還有作繭自縛、焚林而獵、其心可誅、得見青天……重重天道混雜一起席捲而去。

    此刻在那群神仙相面前,就是一隻大軍,也絕無幸理。可猴兒谷中的賈添大袖迎風專心指揮大獸抵禦白色光芒,全不受絲毫影響;而梁辛身形詭異躍動,不僅沒有被擒殺,竟然還逆流而上,迎著神仙相的諸般天道,衝殺了過來

    猴兒谷雖大,可充其量也不過數百畝的方圓,這點距離對現在的梁辛而言,不過是一個縱躍

    神仙相的修為遠非五道三俗可比,反應奇快,當頭之人怒斥一聲,立刻撤掉天道,全身靈元隨他手訣調遣奔湧運轉,只要再有一瞬,便會翻起一蓬燒天業火,總是銅精鐵髓也會被煉成白煙。

    可還不等他神通出手,梁辛已經欺到他身前三十丈處,執念擊破天道,一重因果斷滅獰笑裡,梁辛的手摸上了此人的脖子……

    不止業火不見,就連全身修為也轉眼消失,當頭的神仙相驚駭欲絕,還不等他驚呼出口,就覺得眼前一花,繼而天旋地轉,一切都在瘋狂扭。跟著,一個無頭的背影落入他的視線,往上去好像有些熟悉……等他認出那具無頭腔子就是自己身體的時候,意識已經消散了。

    第一個神仙相慘死,梁辛已經殺入強敵陣中,執念再起,仍是天下人間,想不到

    一旦被梁辛近身,神仙相、大宗師、道童,其實也沒什麼區別了,每個人的因果都被隨他心念一轉而被掐斷,盡數變成了廢人。眨眼功夫又有四顆腦袋被他扭了下來。可是就在他的手,摸上下一個神仙相的脖子時,護身探知猛震,又有九個神仙相從山谷旁的矮崖上現身,為為之人又高又瘦,不像個人倒更像一根竹竿,正是妖道回寰。

    現身同時,回寰沉聲叱喝:「御法擊殺谷中人,暫莫理會妖」

    妖道回寰是個異類,在他修行時,只精研陣撰與禁制,對直接攻殺敵人的神通道法卻一竅不通,飛昇之後他也只有一重天道在手。此刻的混戰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兩個強敵誰都不受天道,他又不會殺人的法術,只能喝令同伴動手。

    在他身後的幾個人齊聲應諾,其中一個身材尤健碩的神仙相出,當先唱響大咒,縱身躍出身形甫一躍起,法術便已成形,一蓬濃濃地煙霧從他周身擴散開來,繼而震耳欲聾地野獸怒嗥震動山谷,施法的神仙相已經化作一頭惡獸,躍下山崖,向著賈添飛撲而去。

    惡獸身形十丈有餘,形若猛獅,雙目殷紅如血,全身披滿金燦燦的長毛……狻猊,九位龍子之一

    梁辛顧不得再去擰『剩下的腦袋』,身形一轉,也向谷內撲去。

    這些年梁辛和修士打來打去,見過不少化形祥瑞仙獸的法術,乾山道『丹鳳朝陽』便是一例,只不過這些法術,都是以靈元塑形,以求借到祥瑞之勢,來增加、提高法術的威力。可眼前這個神仙相幻化的狻猊,不僅得其形,更以無上修為塑起神當年他修為大成,尚未飛昇時施展此術,真就能喚起冥冥中的真龍咆哮……

    狻猊度如電,裹挾煙雲撲向賈添,但它再怎麼快,在梁辛眼中也不過爾爾,對方才剛撲到一半,他便已趕至,穩穩將其截住。

    惡獸凶相畢露,揮爪想要撕裂敵人,不料眼前的梁辛又突兀消失,跟著狻猊只覺得眼前一暗,只見一座提醒比著它還要大上許多的赑屃,背負神碑從天而降

    偌大一頭神龜,就梁辛當成了大錘,用力掄起轟轟烈烈地砸向敵人。

    一聲悶鈍巨響,整座山谷都狠狠一跳,赑屃四平小穩、平趴地面,狻猊消失不見,那個神仙相化作一灘碎骨爛肉,連形狀都看不出來了……就算法術再精,幻化的狻猊終歸也是假的,又哪能扛得住貫穿了嫦娥勁力的赑屃一擊。

    一擊得手,梁辛眉飛色舞,吐氣開聲念出了碑上的小字古怪:「火尾天猿,德藝雙馨,服氣麼?」

    剩下的神仙相怒交加,各自催動得意法術,猛攻猴兒谷,同時飄蕩身形下散開,只兩人為一伍,以防再被敵人奇襲。

    赑屃、狻猊同在『龍子九子』之列,梁辛看到了狻猊,純粹是少年人的那份頑劣使然,將自己的赑屃神碑取出來砸下去,可一擊之後又恍然大悟,現在這頭赑屃,剛好派上用場。

    赑屃生前以雄力見長,相傳此物常常會背起大山,在湖海中翻騰,惹出了不知多少禍事,偏偏沒人能奈何得了它,究其緣由,便是它有巨龜之形。論起身體結實,就是他爹天龍都比不來。現在赑屃已死,大力消弭可身體、龜甲猶在,神仙相的法術雖強,卻還遠不足以將其轟滅。

    而且這頭老龜體型巨大,一擋一大片,用來盾再好不過。

    兩重天下人間,『來不及』能擋住敵人法術強襲,賈添還要指揮大獸,不能被他一起凍住;『想不到』殺人犀利,可無法阻擋神通,梁辛又沒有神通,只有神力,給賈添護法本來就只能靠自己的惡土之身,卻硬抗硬頂,究竟能頂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也幸虧猴兒谷有這樣一座赑屃神碑,著實給他幫了大忙。

    梁辛笑逐顏開,奮起神力,把赑屃神碑舞成了一團狂風,圍在賈添身邊層層打轉,週遭一道道神通轟來卻始終無法傷到兩人分毫。

    羊角脆縮脖聳肩,呲牙咧嘴,也分不清是嚇得要哭還是跟主人一起怪笑,毛茸茸的胳膊,死死箍住梁辛的額頭……

    天上,山天大獸催動山勢,拼出全力阻擋乾坤一擲靠近大眼;谷內,神通法術肆虐,以求突破擊殺梁辛、賈添……猴兒谷上下數不清的巨力湧動,攪得乾坤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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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4:2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八六章三肢五鬼

    只剩下十二個神仙相了,其中還有個不通法術的回寰,真正動手的只有十一人。

    這十一人,哪個也沒修成真正的嫦娥境力,如果不是中土天劫被修改、拉長,他們誰都沒資格飛昇。而梁辛是真正的仙魔大力,又有一隻赑屃大盾在手,雖然只能守不能攻,卻毫不見狼狽,穩穩擋下所有神通,護住賈添。

    天色已然大亮,『乾坤一擲』又近百里,距離大眼只剩兩百里。

    猴兒谷周圍三百里禁制,差了一年未盡全功,但畢竟是賈添的萬年經營打到現在,雖然還未能擊潰強襲,但是也把『乾坤一擲』打得黯淡了許多,原本百多丈長的白色光芒,已經縮短了一半

    乾坤一擲中蘊含的巨大力量,正被禁止一點點地消磨。

    猴兒谷激鬥不休,原本一個秀美山谷,早都變得面目全非,滿眼狼藉。值得一提的是,在山谷入口外不遠處,那三百頭大蜥蜴還趴在地上,一隻隻眼睛緊閉,既不逃散也不狂。

    神仙相中,戰力最高的那個始終跟在妖道回寰身邊,一邊不停地打出神通,一邊對領低聲道:「這樣打不是辦法……或者,留下三人繼續強攻,剩下五個去摧毀妖人的山天獸禁制?」

    回寰搖了搖頭:「沒用的,他的禁制,憑著咱們的手段根本破不了。不信你去轟上一記試試。」

    他身旁的神仙相二話不說,手訣翻轉,向著不遠處的一頭山天獸一點,三道磨盤粗的雷霆從天而降,正轟在對方頭頂

    那頭山天獸卻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彷彿打在頭頂的不是雷霆,而是三縷清風,足以轟殺大宗師的雷術,對他沒有絲毫傷害。

    神仙相倒吸涼氣:「此物不受道法?」

    回寰繼續搖頭:「不是不受法術,是你的法術太差……要是能一舉轟滅整座苦乃山,才能擊殺山天獸」

    山天大獸棲身於猴兒谷三百里山峰,而這三百里山峰,又與整座苦乃山相連。要是再給賈添一年時間,帶禁制真正成熟的話,攻時,山天獸能調用整座苦乃山之勢;而遇襲時,傷害會經由所在山峰向著週遭擴散,由群山分擔開去。

    差了這一年,攻擊時只有三百里之力,但守勢已大成。

    那三道驚雷,與其說轟得是山天獸,倒不如說是轟砸在整座苦乃山之上神仙相的法術雖強,但分攤進綿延數千里的巨大的山脈,連個微震動都不會有

    眼看著『乾坤一擲』漸漸暗淡,漸漸被消磨,三百里禁制已經佔了上風,回寰也目光閃爍,腦中念頭急轉,苦苦思索對策。半晌之後,回寰臉上顯出了一份猶豫,他想到了一道喚靈陣術,威力奇大,足以吞噬妖,但此陣要以『三肢五鬼』血祭為引,不僅要廢上五個同伴性命,還得廢去施陣之人的雙臂一腿……

    就在此時,山谷中的梁辛遽然出一聲高亢大笑:「你們的神通,僅止於此麼?」笑聲裡,將赑屃交於左手,另隻手臂,對著一個神仙相用力一揮。

    破空聲尖銳大作,一片黑色光芒從他手中綻放,向著敵人呼嘯而去。

    五盞戾蠱黑鱗

    青鱗和金鱗都在以往惡戰中遺失,六片黑鱗也被毀了一隻,剩下那五片,一直被梁辛帶在身上,此刻雖然星魂不再,但黑鱗鋒銳猶在,被他嫦娥力一擲而去,比著仙家法寶也毫不遜色,尖嘯之中,烏光一閃而過,鮮血飛濺,兩個神仙相慘叫、慘死。

    而梁辛卻意猶未盡,又復一聲大吼:「也不過如此,用赑屃,也太看得起你們了」話音落處,雙臂筋肉奔賁起,竟把手中的赑屃,也當成了『暗器』,向著回寰砸了過去

    回寰和同伴驚了個魂飛魄散,根本沒有躲避的機會,只有閉目等死,不料罡風滾過頭頂,天字第一號的昂貴暗器,擦著兩人頭皮劃了過去。

    『暗器』也是功夫,得勤學苦練,梁辛力氣足夠,準頭卻差了些……

    梁辛卻絲毫也不覺得可惜,大笑道:「再來」說著,手訣一翻,又從須彌樟中取出了一片紅鱗,一邊拳打腳踢將奔襲而至的神通盡數轟散,一邊虛乎著眼睛,開始瞄準

    魔頭打了性子,竟舍了堅甲厚盾,傻到了極點,更狂到了天上。

    魔焰昭彰

    當然,他敢扔掉赑屃,是看透了敵人的力道,憑他的惡土之身,也盡能扛得住。

    回寰撿回了一條命,也終於橫下了心,哪怕斷掉三肢,也要誅殺狂妄妖,當即對同伴低吼一聲:「你替我護法,再喚五個人,助我施陣」言罷,右掌如刀,劃過自己的左肩、雙腿。

    三肢斷裂,回寰疼得面皮抽搐,卻顧不得呻吟,口中喃喃唱咒,又用單手將自己的斷肢一一插入泥土,成鐵叉之勢,正對天空。

    五個神仙相不知自己就要被領『血祭』,趕到回寰身邊,依他吩咐,各自踏入陣位盤膝坐好。剩下的幾個神仙相拚足全力猛攻山谷,以求拖住梁辛片刻。

    忽然一陣慘叫聲劃破天空,五個入陣的神仙相與回寰的三肢猛地燃燒起來,轉眼就被惡炎煉化做一把枯骨,而冥冥之中,也同時傳來一聲沉悶地低吼

    回寰成術,對著同伴沉聲道:「三肢五鬼為引,陣訣以三千里為限而傳,喚請其間最為凶惡的那頭仙獸現身,入陣殺敵。妖必死無疑,再支撐片刻」

    幾個神仙相霍然大喜,手中加勁,猛襲梁辛。

    空氣中已經瀰漫起濃濃腥臭,大地深處隆隆巨響,群山搖擺不停,正有凶惡靈獸聽奉召喚,急遁趕來

    妖威四溢,神通失色,就連專心指揮禁制的賈添都被驚動,抽空對梁辛沉聲提醒:「小心」

    但梁辛的臉上,並沒有太多驚恐,而是皺著眉頭,放開全部感知,去仔細感受著著妖物散出的氣勢,神情異常古怪。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來自地心深處的震動,先是停頓了剎那,隨即又猛然加劇,猴兒谷的入口處山岩炸碎大地崩裂,惡獸到場,正現身而出……來得是一條『蟲』,身長九里的蟲

    蟲身乍看上去並不『完整』,而是一鼓一鼓,彷彿由無數個圓形丘接連而成。若從天空鳥瞰,蟲子的身體像極了一串巨大的佛珠。

    蟲子身體古怪,長相也詭異,偌大的一顆頭顱上,只有一眼、一口——銅錢大的獨眼、長滿獠牙的大嘴

    殺來的,是一條坤。

    九里坤。

    不是幼蟲,而是即將修至化境,距離返璞歸真只差『六里』之遙的厲坤。

    神仙相感受著浩蕩妖威、看著領喚來的仙獸,個個面露驚喜:「土行尊,坤」

    回寰則神情倨傲,獨手掐住陣訣,遙遙對著梁辛一指,口中傳諭九里坤:「殺」

    可現在又驚又喜的,除了山谷外的幾個神仙相,還有個魔頭梁辛,他做夢也想不到,敵人居然喚來了一頭厲坤來對付自己……

    隨著回寰諭令,九里坤身形翻騰,直接擠碎山谷入口兩側的山崖,向著梁辛飛撲而去,神仙相盡做大喜,卻誰都不曾留意,那條大蟲的獨眼中,毫無戾氣可言,只有無盡的親暱

    梁辛在仙界得了機緣,但真正認可他的並不是仙界土行之力,而是他所在的那頭黑色坤蝶。給梁辛煉化身體的惡土之力,也都是由坤蝶送入他體內的。

    由此,梁辛現在的惡土之身,也滿滿瀰漫著坤蝶氣息。

    對九里坤而言,梁辛或許不是同類,但肯定是『老家親戚』,又哪會殺他?撲將過去,身體層層盤繞把梁辛拱護在中央,巨大的頭顱在他身上蹭來蹭去,說不出的親熱。

    遠處的幾個神仙相仍做冷笑,還道梁辛已經被九里坤困住;還道坤蟲一族天生就喜歡在開飯前先蹭蹭食物……半晌後,山谷中的梁辛突然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坤蟲的腦袋,跟著又把手腕一轉,指向最後幾個神仙相。

    九里的身軀霍然舒展開來,厲坤如風,一個吞吐間獠牙就已經戳碎了回寰的天靈蓋

    羊角脆都快被九里坤嚇得背過氣去了,哪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驚喜之下,咕咚一聲,從主人脖子上一頭栽下來,梁辛哈哈大笑,伸手撈住了它,問道:「沒想到?」

    羊角脆愣愣搖頭,不過剛搖了兩下,又趕忙『鄭重點頭』……

    回寰只來得及慘嚎半聲就丟了性命,另外幾個神仙相都被駭得魂飛魄散,到了現在哪還有心思去圖謀什麼,怪叫連連想要遁走。可在九里坤的撲擊下,又哪有他們逃命的機會,片刻之後,盡數喪命在怪蟲的獠牙之間。

    到死他們也不明白,明明是自家陣法喚來的仙獸,怎麼就變成了索魂的陰差判官……

    九里坤誅滅強敵,又回過頭,咧開掛滿殘肢碎肉的大嘴,對著梁辛露出個血淋淋的笑容,跟著身體一轉,遁土離開,返回自己的修行地去了。

    梁老三樂不可支,對著土坤離開的方向一個勁的揮手,跟著放鬆身體,以感知仔細搜索四周,待確認敵人被盡數殺滅後,縱躍著把剛才扔出去的『暗器』一一撿回,最後又回到山谷中,仰頭去看天空中那場仍在持續的惡鬥。

    殺盡強敵,梁辛這個護法也沒事可做了,觀戰一陣心裡忽然拱出個念頭,當即身形一彈,從地上躍起圍住賈添大大地兜了個圈子,同時執念湧動,『來不及』魔功成形。

    現在當然不能殺了賈添,梁辛也只是動了好奇心,想看看賈添身上的因果,隨即梁辛臉色突變,正在施展的身法都微微一亂當魔功成形,賈添確在其間無疑,可梁辛卻從他的身上,看不到絲毫因果……

    乾坤之內事萬物皆有由來,不過梁辛的魔功主掌的範圍卻有限,他能看到、掐滅的因果,只與對方的修為有關。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如果對浮屠施展『來不及』,梁辛也一樣什麼都看不到,因為浮屠生來就那麼厲害,他不需要修煉,在力量上也就不存在『因果』。同樣,賈添也是如此,這個人的力量,竟是與生俱來的

    梁辛不甘心,正想再去試試看,不料賈添竟對他的魔功有所察覺,淡淡地哼了一聲,對他側目而視。

    梁辛被人家戳穿了把戲,多少有些好不好意,嘿嘿地干笑了幾聲,停下了身法,又去抬頭觀戰……

    不知不覺裡,又幾個時辰過去了,日落月升,又到子夜時分,而空中那道乾坤一擲,也終於在僅距猴兒谷十里處,被徹底轟散

    激戰終於結束,幾乎摧毀整座中土的白色光芒散碎消失,猴兒谷周圍三百里的那些山天大畜也盡告脫力,委頓在自己山中,神情又恢復了漠然,茫然地望向夜空,目光渙散……他們只有一天壽命,縱然打了勝仗,也得活了……

    梁辛已經開始凝力,破了神仙相的圖謀,他和賈添之間還有一場惡戰

    賈添的臉蒼白得都有些透明了,可神情不僅沒有因為擊潰白光輕鬆下來,反而變得更凝重了,勉強長吸了一口氣,對梁辛交代了句:「還沒完,快跟我來」說著,從地上躍起,直接衝入猴兒谷的水潭中。

    梁辛略略一愣,賈添已經入水,聲音卻不受影響,清晰傳入他的耳中:「下面的人就快醒了」

    賈添並未危言聳聽,以前他曾對朝陽說過,在他身上始終壓了兩件絕大的法術,一是九口邪井;另一則是大眼內的幻術。

    其中前陣隨著『鎮山邪井』被毀,他已經不用再去費力維持什麼了。

    但是最近這幾天裡,他連續施展法術,殺神仙相、傀儡七十九窟、喚醒禁制……讓他精力大損,剛剛那場惡戰,更拼出了全部力氣,現在的賈添已到強弩之末,再難以維繫靈穴的幻術了

    如果大眼裡的神仙相盡數甦醒,也就不用再等『浩劫東來』了。梁辛驚駭之下,立刻晃動身形,追著賈添一起跳入深潭。

    兩人都度奇快,撕開缺口轉眼就進入到三層織錦之下,果然,那千多個神仙相,都已經『不再吃飯』了,雖然身體並未稍動,可目光和神情,都已漸漸透出清明之意

    賈添聲音低沉,對梁辛急促道:「我與大眼相得益彰,由我入主,幻術崩潰會再延長一陣,指望你了。」

    果然,正如賈添所言,隨著他進入大眼,一些神仙相又捧起了飯碗,但動作卻僵硬、反覆,顯然心中天人交戰,他們心中那一點清明,正在全力對抗幻術,奪回身體。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梁辛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在賈添的幻術消散之前,殺盡這群神仙相……魔功成形,三十丈內,所有被籠住的神仙相,因果一一斷滅,梁辛身形閃動,全力出手

    大眼中的神仙相,和他沒有絲毫仇怨,甚至可以說,他們也都是『可憐人』。

    窮盡一生,只求破道飛仙,不料中土的格局早就被人更改,天劫猶存可升仙路斷,畢生精力投入都投進了一個笑話;等待了不知多少年,盼到『九星連線』,一路坎坷重返中土,在挖入假靈穴之後,卻又遭同伴陷害。可這世上事,沒有道理只有立場。梁辛手上毫不容情,你死我活,你若不死,不能活的卻遠不止我一個

    賈添並未隨梁辛一起出手,而是盤膝穩坐,雙手盤結法印,集中所有的精力,去維持住大眼內的幻術……

    到了現在,『天下人間、想不到』的威力也終於徹底展露在徹悟自己的天下人間之前,梁辛無比吃力才擊殺了三個神仙相,而此刻,魔功之下,因果斷滅,神仙相盡數變作低階修士或普通人

    魔功一起,便是三十丈,籠罩數十人,幾番起落後,已有兩百多神仙相伏誅。梁辛殺得奇快,但即便如此,賈添還是額頭見汗,神情焦慮。

    又有兩百個神仙相伏屍於地,梁辛的呼吸也漸漸沉重。『想不到』沒有反噬不假,但斷滅因果之際,還是會消耗主人的精力……殺人不累,累的是抹掉那一重因果。

    『想不到』抹去的因果,相關的力量越大,魔功之主損耗的精力也就越多,雖然這種影響並不明顯,但積少成多,十個八個輕鬆異常,可數百個神仙相的因果累積一起,讓梁辛疲憊不堪。更何況接連幾天裡,先是正邪惡戰,再力抗六趣三返,繼而為賈添護法,最後衝入大眼,一路打殺到現在,就算是真的神仙也早該倦了。

    殺戮不停,每個神仙相在死前瞬間,都會恢復神智,雖無力反抗,卻有一聲刺耳慘叫……梁辛早已變成了個血人,從頭到腳都披滿腥臭血漿,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就只剩百多個神仙相了。而梁辛的心裡也變得空空如也地難受,就好像還是罪戶娃娃時,那次為了幫丑娘趕工,接連兩天兩夜沒睡覺,腦中一片空白,身體飄,胸口窒悶地只想幹嘔。

    羊角脆的口水能讓人在暴怒下迸潛力,但現在的梁辛,不僅身體疲倦,還被魔功耗去了幾乎全部精神,根本就沒有精神再去『怒』,猴子也幫不了他……

    又強撐了一陣,只剩二十幾個神仙相,此刻梁辛既無力再去動一次執念,也沒法再去維持身法,腳下一軟,踉蹌著退開,跌坐到賈添身邊。

    幾乎同時,賈添也張開嘴巴,哇地一聲嘔吐起來……他和梁辛一樣,筋疲力盡,累得只想嘔吐。幻術終於維持不住,最後那些神仙相,目光迅凝聚,從散亂變作精光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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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4: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八七章生人勿近

    賈添吐出來的只有清水,幾口之後,他勉強吸了一口氣,問梁辛:「不行了?不過,也不錯了。」

    梁辛苦笑:「你還有力氣逃不?最好能帶上我。」

    賈添想笑,結果卻咳嗽了起來,費力地對著梁辛擺了擺手:「還沒打完,這一戰能贏。」說著,口中縱聲,又發出一連串召喚傀儡地怪叫,旋即一道道矯健身影,從梁辛眼前閃過,兇猛異常,飛撲最後的神仙相。

    大天猿。

    大眼內,不僅有一支神仙相大軍,還有三層織錦天猿第一層二十四隻、第二層四十八隻、第三層九十六隻一共一百六十八隻大天猿,每一頭修為都有六步大成,都是在第一次浩劫東來時,隨神仙相一起來到中土。

    賈添的草木傀儡之術,對神仙相毫無用處,但是能夠控制天猿,大眼中的這些宗師大猿,早就被他的邪術變成了傀儡,都是他的手下。隨他一聲號令,除了第一層那二十四頭天猿撐維護織錦,托住深潭,其餘大猿都殺向殘敵

    兩伙惡物轉眼絞殺在一起,巨力來回跌宕,大眼震顫不休

    大眼雖然是假的,可對現在這一方大陸而言,卻是貨真價實的定盤星,此間一震,中土世界也隨之受害,雖然到不了天塌地陷那麼嚴重,但是總會生出幾場天災出來。

    讓天猿殺敵,勢必波及大眼,若非賈添實在沒有辦法,也不會動用它們。

    幸好,惡戰雖然猛烈,但持續的時間卻並不太長,僅剩的那些神仙相剛剛從幻術中解脫,心智尚未完全恢復就倉促應敵,反觀天猿,它們都是草木傀儡,不受天道挾持,戰力又因妖元而猛增,此消彼長之下,一個時辰之後,一場激戰終於塵埃落定,神仙相無一倖免,全被撕了個粉碎。大天猿還剩下四十餘頭,其中半數重傷,其餘還算完好。

    而大眼中被囚禁的近千修士,猶自沉睡未醒。

    剩下的大天猿,盡數來到賈添周圍,凝立不動,一個個目光冷漠,盯住了梁辛……

    打下了勝仗,梁辛卻嘆了口氣。賈添和自己一樣,都筋疲力盡,幾乎再動不得一根手指頭,可賈添還有一群兇猛傀儡。自己麼,算起來,他脖子上倒也騎著一頭天猿來著。

    梁辛勉強伸手,拍了拍頭頂上的羊角脆,對賈添道:「這個小東西就留下來吧,它也不會壞了你的事。」

    不等賈添回答,羊角脆就『吱吱』地叫了兩聲,舉起爪子,在梁辛的腦袋上拍了幾下,跟著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有『莫擔心,一切抱在我身上』之意。

    小猴子傲氣的緊,都不用正眼去看那群虎視眈眈地大天猿。

    賈添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你當我耐心真這麼好,非得等殺光敵人再對你下手?剛才我喚大猿現身的時候,就已經傳令,要它們掰斷你的雙腿了。」

    梁辛苦笑:「那它們怎麼沒來掰,你又改主意了?」

    「不是我改主意,是你脖子上的那個小傢伙,是一頭銀環。」賈添坦言回答:「這頭小猴子護著你,其他天猿都不敢對付你。」

    「什麼意思?」

    「天猿中有一支特殊血脈,生來便是雙猿連體,一大一小,永為族中首領,頭戴銀環為記。這個小傢伙,本來是一隻小的……」

    羊角脆沒有尾巴,幾年也不見長大,來歷莫名其妙,又有一手『吐口水』的絕技,梁辛在雜錦孤峰下見過『雙身銀環天猿』的屍骸後,就曾猜過它也來自一頭雙身天猿,但斷了尾巴,就此同大猿分離開來,只是無法證實罷了,現在聽賈添也這麼說,情不禁地點了點頭。

    羊角脆是『銀環』,生來就是天猿的首領,血脈高貴地位毋庸置疑,不過猴兒谷裡葫蘆老爺那一族天猿,在中土繁衍了無盡年頭、數不清多少代過來,早都『野』了,見到羊角脆也不覺得有啥,就把它當了個『小娃娃』。

    但是在大眼中織錦的天猿,都是從混沌之海的另一端過來的,雖然被賈添的傀儡之術擒住,但骨血裡那份對『銀環』的敬畏之心仍在,在主人的催促下,它們敢殺神仙相,卻不敢對付羊角脆。

    跟著,賈添又向他問道:「這只小猴子,你是從哪弄來的?」

    梁辛愣了愣,回望賈添,奇道:「我還以為你知道。」

    苦乃山外的天猿,只有一個來處:神仙相老家。羊角脆也不例外,必是跟著斥候一起東來潛入中土無疑,而且它來的時候是雙身。

    在梁辛想來,羊角脆那隊斥候被賈添狙殺,大猿死而小猿猴扯斷尾巴逃走,同時應該也喪了記憶,再見到神仙相時也無動於衷。

    賈添的推測,和梁辛幾乎一致,只不過他以為狙殺那隊斥候的,會是梁辛這邊的人……

    且不論年份是否對的上,畢竟在中土上,會對神仙相下手、同時又有能力對付神仙相的,就只有日饞和賈添。

    梁辛笑了起來,神采奕奕:「除非,你我之外,還有一夥高手,在狙殺神仙相。」

    「有最好,沒有也無妨,反正是這小猴子救了你一命。」賈添揮了揮手,不想白費心思跟著梁辛去瞎猜到底那『另一路人馬』是誰。

    梁辛把身體坐直了些,又把話題拉了回來:「羊角脆是『銀環』,這些大猿變成了傀儡,但是還是怕他,對麼?」

    賈添點了點頭,皺眉道:「剛剛不是說過了麼,怎麼這麼囉嗦?」

    梁辛神情鄭重:「那羊角脆現在能指揮這些天猿麼?」賈添愣了愣,反問:「小猴子指揮我的傀儡做什麼?」剛問完,他自己就恍然大悟:「殺我?」

    賈添正經被梁辛給氣樂了,呵呵地笑著:「充其量就是份敬畏之心,不去傷小猴子保護之人罷了,想要反客為主,做夢吧」說完,賈添想了想,又笑了起來。

    梁辛被他笑得挺煩,嘀咕了句:「就是問問,用得著這麼開心嗎。」

    過了好一會,賈添才收起笑聲,再度開口,話鋒也突兀一轉:「捨不得殺你,不過還是得殺,有什麼遺願,不妨現在說出來吧。」

    梁辛斜忒他一眼,冷曬:「咱倆誰都不能動,你的傀儡和我的羊角脆互制。你說殺我,你自己覺得這話有味麼?」

    「在這裡當然殺不了你,」在一頭大天猿的攙扶下,賈添坐直了身體:「不過出去之後呢?莫忘記,我在外面還有三萬傀儡。天猿怕你的小猴子,那些人間修士不會怕。」

    大眼上面還隔著一座深潭,現在賈添幾乎耗盡真元,無力縱聲傳訊,沒法子把苦乃山裡的三萬傀儡喚來殺人,可賈添身邊有大猿,隨時都能帶他出去,找到隊伍再回來。梁辛也脫力難動,羊角脆力氣小,沒法帶著他逃跑。

    「你有傀儡,我就沒朋友?」梁辛神情不屑,伸手拍了拍地面:「知道這是哪裡?這是大眼,此處一天凡間六年,咱倆下來總有一個多時辰了,外面大半年都過去了,大哥二哥,一眾魔主,日饞弟子、山中妖族,現在早都該回來了,你那三萬傀儡不夠他們殺的,現在估計該死絕了……真要上去了,你能依仗的,也就這幾十頭大猿。」

    這些大猿本實力極強,算上在最上層織錦、始終沒下來參戰的那二十多頭,賈添身邊能戰的凶猿還有三四十頭余頭。

    日饞家有個青蓮小島和小眼兩個後院,在六趣三返中雖然受到重創,但大半年的功夫,也基本能夠恢復,梁辛最後的戰場在猴兒谷,他們焉有不找之力,按照梁辛估計,日饞大隊人馬,現在應該就在上面,賈添一上去,就會和曲青石等人對上,只要『北斗真一』在場,這一仗邪道穩操勝券。

    賈添又笑了起來,聲音輕鬆得很:「這是哪裡,不勞提醒,對大眼我比你熟悉得多了……」

    不等他說完,梁辛就揮手打斷:「甭總鬥嘴,你要不信不服,儘管上去送死。」

    賈添卻搖了搖頭,繼續笑道:「你自己也說,外面大半年過去了,那我問你,日饞既然在山中找你,為何沒人下到大眼裡來看看?」

    梁辛正要說什麼,聽到賈添的話,猛地愣住了。賈添說得沒錯,大半年的功夫,自己那些同伴、手下要尋找自己,又怎會不進入大眼來看看

    「我不上去,不為別的,只因為一上去,你的死期便到了,可我還有個笑話,沒來得及給你講嘞」說著,賈添身體微微前傾,目光之中飽蘊笑意:「不會忘了吧,開戰之前我說過,有個新笑話,等打完仗後,要說給你聽。」

    說著,也不容梁辛去點頭,賈添就把話題轉到下一次浩劫上:「依你去猜,浩劫東來會在什麼時候?」

    梁辛如實應道:「洋流年年都會成形,真正的神仙相大軍,隨時都會到。」

    賈添一曬:「所以,你我都要求老天保佑,讓那場『浩劫』,一定要在十年之內到來」

    梁辛心裡亂的很,全然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可還沒來及發問,賈添就再度岔開了話題:「你應該知道吧,我不止乾山的那一口井……」

    「到底什麼意思?」

    賈添不緩不急地繼續道:「中土各處,共有九座咒井,每一口井中的法術都不相同,各有各的用途,彼此相輔也彼此制約,這才能保證在它們發動前天下太平;才能保證在它們發動後草木之術籠罩四隅……你也知道,被毀掉的這一口,本來是養在乾山的,滋養成形後卻被你們發現了,我才把它移走。那你可知,為何最初一定要在乾山去養這口井?」

    雖是問句,卻不用梁辛回答,賈添直接給出了答案:「因為乾山是映日之地,紅日初升,萬物復甦,那裡的山形地貌,都有起承之勢所以乾山井,是我九井之首,要發動大傀儡之術,必先發動此井…這也是我一定要把它帶在身邊的原因。我的法術設計,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你現在不妨再猜一猜,我要怎樣才能發動乾山井?」

    梁辛心中忐忑了起來,搖了搖頭,並未回答。

    「猜不到?還是不敢猜?」說著,賈添笑了起來……再不是無數碎片『各自為政』,而是互相之間勾連呼應,『每一分』表情都完美融合在這份笑容裡

    賈添露出的,是一個簡單的、真正的、『完美無瑕』的笑容。

    笑容維持了片刻,猛地『崩散』開去,又變成了雜亂無章地萬千神情,而賈添陡然提高了聲音:「引巨力轟擊入井,將之毀去。發動乾山井的辦法,就是……轟碎了它」

    「九井相連,乾山井為首、為制、也為引在法術發動前,它會制衡其餘八井,一旦將之毀去,另外八座井中的妖元與法術同時綻放,整座中土,無數健者,盡化草木傀儡」

    「你以為毀了乾山井,就會毀了我的傀儡之術?」

    「錯了,錯了毀掉那口井,不是消弭法術,而是發動了法術」

    「九井相連,法術無邊,此刻妖元擴散,瀰漫中土擇強而噬,再無更改了」

    「梁磨刀,你做得好事啊」

    「哈哈,我忘記了,乾山井被毀與你無關的,不是你發動的,是另有其人,另有其人」

    賈添目光裡無盡譏諷,又重複了剛才那句話:「所以,你我都要盼著,老天爺保佑,讓『浩劫』在十年內殺到中土,免得白白浪費了我那無數傀儡雄兵」

    字字如雷,從耳膜深處一路炸入心底,梁辛被驚得呆若木雞,站在原地完全失神,他就是做夢也想不到毀掉邪井,竟是提前發動了傀儡妖術大哥二哥、老蝙蝠、長春天……所有人都失算了,如果不是賈添親口所言,誰能想得到事情會這樣

    「怎麼樣,這個笑話還好笑麼?」賈添的笑聲一斂:「你那些魔主、手下,都和你沒什麼關係了,還覺得上面會有大批手下等著你回去?嘿…日饞,這個名字不怎麼樣」

    梁辛還有些不甘心,幾乎是咬著牙反問:「邪術發動,為何我感受不到?」

    草木妖元奉強則侵,但也有個極限,修為到達神仙相的程度,妖元便無效了,梁辛有嫦娥勁力,賈添的傀儡邪術對他全無傷害。不過,雖然無害,要在平時,梁辛至少能感受到妖術怪力瀰漫。

    但邪術發動時,猴兒谷內外正打成一團,巨力交疊靈元震盪,梁辛的感知也被週遭亂象矇蔽,未曾發覺異常。至於羊角脆,則是銀環血脈特殊,邪術也無法控制它。

    再之後眾人進入大眼之內,靈穴特殊,不為邪術所侵……

    賈添耐心極好,笑著解釋了幾句之後,彷彿又想到了什麼,對著梁辛笑道:「還有個事情你不清楚,咒井之中除了傀儡法術之外,還另外封存了我的一道諭令……給傀儡的第一道命令。你要不要再試著猜一猜,這道命令是什麼?」

    梁辛沉著臉,搖了搖頭。

    「一共十二個字:近身之人、非我族類,格殺勿論嘿,說穿了,就是一道格殺令,生人勿近」

    梁辛怒罵了一聲:「混賬」奮起餘力向著賈添撲去,可才剛剛躍起便又重重摔了回去……

    「你要真還有餘力殺我,我又哪會和你說這些?還是耐心些吧。」賈添笑著搖頭:「這道諭令之下,不知會有多少無辜受害,可我也沒辦法,傀儡太多,我又哪能全都照顧得過來,萬一要是有人趁我不在時,要殺它們呢?」

    傀儡無智,不得主人命令時,幾乎與樹木無異,真要有人砍殺過來,他們也不躲不閃,賈添的諭令,主要是為了讓傀儡自保,可傀儡受了這道命令,就會殺光近身之人,中土人間,早已血流漂杵,不知多少無辜喪命

    先是邪術瀰漫,強壯者變成嗜血傀儡,殺人無數;繼而大眼震盪,天災頻現,不等第二次九星連線,中土世界就已經滿目瘡痍

    賈添的目光裡不見喜怒之色,永遠都是那麼輕鬆:「還有,我那口乾山咒井,也不是誰都能隨便毀掉的,井與乾坤氣運相連,貿然去動它之人,都會被天地反噬,就是我要轟它,也得提前佈置一番……」

    梁辛不知老叔等人的遭遇,雙目通紅:「你說的反噬是無應劫?」

    賈添稍顯意外:「你還知道無應劫?」說著,笑而搖頭:「沒那麼嚴重,是五行滅絕之劫,威力比起無應來差得遠,不過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至少,你要陷在劫數中,就只有死路一條,去轟井的人,總不會比你更強吧?我勸你還是別再惦記他們了。」

    跟著賈添對著傀儡天猿低低地叫了幾聲,最後又對梁辛道:「沒有遺言麼?那我出去了,過不多久,殺你的傀儡便會下來,若有輪迴,來生倒不妨再相見……下次咱倆就別打了。」

    說完,賈添被一頭天猿背起,也不撤掉第一層織錦,就在身邊近二十頭凶猿的簇擁下。向著上面縱躍而去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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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4: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八八章負心之人
    大眼中四壁光滑,全無攀登的餘地,第一層織錦高懸,非得以身法縱躍才能離開。梁辛力戰之後,身體渀佛被抽空,隨時都會倒頭睡去,平時全不放在眼裡的一點高度,現在卻渀佛站在無妄深淵中仰望蒼穹。

    梁辛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待賈添離開後,暫時不去想那些糟糕事,深吸一口氣勉強站起來,想要試著攀援……報仇也好、拚命也好,都要出去再說。

    他才剛剛站起來,護身的靈識就是一震,有人從上層織錦下來了。梁辛心中嘆氣,這裡是大眼,他呼吸幾下,外面就過了一兩個時辰…自己起身的功夫,已經足夠賈添派傀儡殺手回來。

    全沒有機會,只剩閉目等死,梁辛甚至懶得抬頭去看一眼,來得殺手長得什麼樣子,不管是誰,總之都是傀儡……不料他才剛閉上眼睛,頭頂處就響起了一個熟悉地聲音,語氣幽幽:「三年多沒見過了,我天天想著見面時的情形,沒想到你卻閉著眼睛,不肯看我。」

    說著,對方語氣一變,又帶了萬般委屈,萬般仇恨似的,一字一頓道:「梁磨刀,負心之人!」

    梁辛『啊』的低呼了一聲,滿是意外地睜開眼睛,天底下會這樣和自己說話的人,就只有一個——琅琊!

    果然,琅琊輕輕飄落,站到面前,神情複雜,有期盼,有憤怒,有委屈,有無奈……唯獨目光深處,閃爍著無論如何也抹之不去的開心。梁辛如墜夢中,全然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望著琅琊,愣愣重複道:「負心之人?」

    在梁辛驚愕之際,大眼數百里外,苦乃山深處,賈添正指揮自己二十頭凶猿拚命突圍……

    剛從大眼出來的時候,賈添略略覺得有些不對勁,可一時間又想不起究竟哪裡不妥,當下也顧不得多去追究,指點方向,命二十頭大猿帶自己飛奔縱躍,向著數百里外七十九窟傀儡集結之處。

    沒有主人號令時,傀儡偶爾會自己走動兩步,但絕不會離開十丈之外,基本就呆在原地,隨時等候主人號令。賈添無比篤定,那三萬傀儡仍會在原地候命。

    但是他趕到地方後,映入視線的竟是滿目狼藉……大軍仍在,但已經被人衝殺得七零八落,傷亡足足佔到九成以上。

    和梁辛不同,賈添是以靈識來戒備四周,真元耗盡之下,靈識也就不再清晰,在他『到場』前,全然察覺不到、更想不到會是這樣。

    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忽然一陣清脆地鈴聲傳來,旋即一群體形巨大的猙獰惡蜥,從四面八方飛撲而至,猛攻過來!

    賈添這才恍然大悟,剛剛離開猴兒谷時,心頭顯出的那個不妥之處究竟是什麼了:本來集結在谷外不遠處的大蜥蜴不見了,它們都來了這裡,先毀掉了七十九窟三萬傀儡,跟著又來伏擊自己……

    草木妖元侵襲的目標主要是修士、妖族和凡人中的健力者,對畜生幾乎沒什麼影響,這些大蜥蜴都還如往常一樣,聽奉鈴鐺之令。

    巨蜥是由大毛小毛指揮的,尾巴蠻這一族,是百納在孤島上用造化天道硬生生創造出來的,雖然他們有天猿血脈,但體質也殊為異常,草木妖元並不去侵蝕它們。光靠著兩個娃娃蠻還設計不出伏擊,在蜥蜴群中,還有一柄飛梭來去如電、一個圓臉圓眼睛的年輕女子揮揚煞氣!

    而七十九窟弟子,去年秋天,在『乾坤一擲』消散後,他們也跟著鬆散了下來,雖然賈添傳下『生人爀近』之令,但傀儡無智,處事僵硬全無變通可言,當巨蜥來襲時,因為無人指揮,他們也僅以自己的蠻力應戰,連神通法術都不去用,而且巨蜥只要離開稍遠,他們也就停步不追。

    這樣的仗,就算人數多也不可能會打贏,青墨和兩個小蠻子到了有幾個月的時間了,時間有的是,一次次的突襲,慢慢磨起來,把這伙傀儡沖得七零八落……

    賈添口中怪嘯連連,不過他也脫力,嗓子都喊啞了,也沒法調遣遠處的傀儡殺過來,只能催動身邊傀儡護著他突圍。不僅在指揮天猿,也在指揮七十九窟中裡倖存下來的修士。

    這三萬修士之中,還有些天門精銳,金玉堂的老九和顧回頭都在其中,不知是僥倖還是青墨唸著軲轆島的情誼手下留情,兩個金玉堂的好手都沒死,聽奉賈添召喚,與凶猿一起護著主人左突右殺!

    雙方惡戰良久,天猿數量雖少,但在變成傀儡前就是大宗師修為,再經草木妖元強化,個個戰力凶悍,可蜥蜴們一直呆在苦乃山,沒有靈藥滋養,幾個月功夫根本不夠它們來療傷,此消彼長之下,最終還被賈添衝出了重圍……

    梁辛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現在正經傻眼了,望著琅琊發呆。

    上次分別,還是邪道三宗中秋聚首時,三年一晃,琅琊似乎也大了少許,變得…好像高了一點點,好像瘦了一點點,好像妖嬈了一點點……都是『好像』,梁辛也說不出她究竟哪裡變了,總之就是從一個十六七的俏麗少女,變成了雙十年華的曼妙姑娘,但那份精靈氣質仍在,甚至更濃了些。

    琅琊笑了,映得梁辛的目光都為之一亮。

    意料之中的傀儡殺手未至,換成了個不知所蹤的小妖女跳下來……

    梁辛努力讓自己清醒了些,回過神之後脫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話可長,你要耐心,我一樁一樁說給你聽。」

    梁辛下意識地點頭。

    不料,他才剛一點頭,在琅琊臉上突兀顯出了一副驚喜模樣:「你也這麼想?我開心得很!」

    梁辛納悶:「什麼意思?我想什麼了?」

    「老死小汐啊!」琅琊回答得理所當然:「咱們就在大眼裡好好說會話,等出去了,小汐就變成個老太婆了,最好能老死她。」

    剛咬牙切齒地說完這句話,琅琊忽地又把語氣一轉,渀佛得了失心瘋似的,說出的話完全逆轉過來:「我和小汐一見如故,琅琊自幼孤苦,卻惟獨把她當做了親姐妹,只要她能開心快樂,我死也無妨……」

    正說著,小汐的聲音就從上面傳來:「前面那句我已經聽到了。」話音落處,白裙皮襖飄蕩,小汐也跳了下來。見了梁辛,白衣少女沒去微笑,而是眼圈微微發紅了……

    小汐現身,梁辛霍然大喜!她無恙,和她一起搗毀邪井的老叔、老爹應該也沒事。

    歡喜同時,梁辛更是一頭霧水,不明白兩個少女怎麼會跑到了一起。還不等發問,又有一串衣袂震動聲傳來,這次跳下來的是個小媳婦……曲老四,曲青墨!

    大眼與外面時間差異極大,裡面兩句話的功夫,青墨已經在幾百里外打完了一仗,急匆匆地趕來了。

    見到梁辛,青墨丵立刻歡呼了一聲,跟著也顧不上多說廢話,風急火急地催促道:「上去再說,上去再說!」

    小汐攙了梁辛,琅琊也不肯示弱,跑到另一邊去扶梁辛胳膊,結果青墨性子最急,直接一攬梁辛的腰,『嗖』的一聲,琅琊和小汐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看梁辛已經被青墨攬著縱出大眼……兩個少女都有點灰溜溜地,跟在青墨身後返回猴兒谷。

    猴兒谷中不見賈添和手下,倒是有幾百頭頂長角的巨蜥,橫排列隊,嚴陣以待!領頭的兩頭蜥蜴上,正端坐著大毛小毛。

    另外,茅吏的輾轉神梭也橫陳在不遠處……梁辛只道自己已經一敗塗地,就算能僥倖逃生,從今以後也只剩一件事:找賈添報仇。全沒想到,自家手上竟還有這樣的陣仗,驚喜地都有些不知該說什麼了。

    隨著茅吏的連聲唱咒,梁辛等人和一群大蜥全都進入飛梭,繼而飛梭猛震,遁化而去。

    琅琊、小汐和青墨,三個少女帶著大毛小毛,在幾個月前就到了猴兒谷來尋找梁辛,當時整座水潭濁浪翻湧,猴兒谷也隨之震顫不休,一股又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大眼中透出……算算時間,正是百多頭大天猿和最後那二十餘名神仙相大打出手的時候。

    大毛小毛收攏了仍聚攏在山谷入口處眾多大蜥,青墨則生怕梁辛在下面遇險,當即就要衝下大眼,小汐自然也要隨著她去,但是兩個人都被琅琊攔了下來。

    琅琊的心機了得,從外面的狀況,也就大概猜出了大眼中的情形。梁辛、賈添和大群神仙相之間的惡戰,她們根本插不上手,下去了根本就是添亂。事實也的確如此,織錦空隙只能容人通過,大蜥下不去,玲瓏輾轉能遁化五行,但卻無法穿透織錦。光靠三個女娃娃,不是那些凶猿的對手,羊角脆能護住一個梁辛已經是勉強了,沒法再去保護其他人,到最後三個少女也只有淪為人質的份。

    莫忘了,賈添還保留了最後一層織錦,維持織錦的那二十四頭大猿始終未動……

    當時青墨還有些猶豫,小汐卻止住了腳步,問道:「那該怎麼辦?」

    琅琊認真回答:「等!」

    青墨險些翻臉,俏目中煞氣迸現。小汐也皺眉不語。

    琅琊繼續道:「誰也救不了他,不下去,也只是不再去害他罷了!」她的意思明白得很,對梁辛的生死,三個少女都無能為力,但深入大眼,也只有把情形搞得更糟。

    小汐和青墨都惦記梁辛,不過也能明白這其中的利害,咬著牙忍耐了下來。琅琊已從青墨口中得知苦乃山惡戰前半程的情形,又請茅吏催動飛梭,在山中穿梭尋索,果然找到了七十九窟的傀儡。仍是琅琊定計,摧毀了這支大軍,又讓青墨、茅吏率領巨蜥埋伏在此,她自己和小汐返回猴兒谷,潛伏下來,耐心等待……這才有了不久前對賈添的那場伏擊,可惜還是未盡全功,沒能生擒賈添。

    不在猴兒谷內就近佈陣伏擊,是因為『少女幫』已經探到水潭之下還有最少一層織錦,怕賈添在此遇伏會有機會重返水潭,再喚出大批凶猿來助戰。

    琅琊的佈置,其實和『救梁辛』沒有一點關係,完全都是針對賈添,也正如她所言,對梁辛的生死,她們做不了什麼,不添亂也就是幫忙了。

    三個年輕女娃,你一句我一句,先把眼前的事情說清楚了。隨即又說起邪術爆發時各自的情形。

    這次最先開口的是小汐,鎮山之戰,在摧毀邪井後,大五行滅絕的反噬降臨,全靠老叔拚死相護和曲青石的五金劍主發威,大家才僥倖脫險,可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草木妖元便侵襲而至。

    鎮山界內共有九個日饞高手,其中曲青石本以前被草木妖魂侵襲過一次,這次邪術只道他是『同類』,對他並不理會;柳亦是蠱煦,而蠱力天生護住,對妖元奪舍奮力抗爭,一番撕扯之下,總算保住了柳亦,不過天地蠱也遭受重創;老叔被劫數打得脫力,可是體格擺在那裡,比著梁辛還要更強,妖元侵蝕不動。

    餘下的六個人,都修為平平,絕難抵擋妖元侵襲,老蝙蝠當機立斷,命令其他人都將星魂傳給老叔,以免星魂也被妖魂毀掉。不過讓他們頗為意外的是,帶妖術散去之後,絕無倖免的六個人中,只有三個變成了傀儡:鄭小道、莊不周、宋恭謹。

    聽到這裡,梁辛又驚又喜又納悶,追問小汐:「纏頭老爹、宋紅袍和你都未受妖元侵襲?」

    小汐眸子清透,也帶著滿滿的欣喜,認真點頭。琅琊撇了撇嘴角,因為小汐沒變成草木傀儡,所以挺遺憾的模樣。

    梁辛略作尋思,大概猜到了其中的關鍵:「老爹和宋紅袍都是天賜蠱身,你是天賜睚眥力……這樣算的話,草木傀儡的邪術,對天眷之人沒有效果?」

    就連賈添也沒想到,通過咒井施展出的傀儡邪術,不知出了什麼岔子,會對天眷者無效。憑著一個人的心力,算不盡天下;同樣,一道厲害法術,也未必就能真的擒下整座中土。

    不過平心而論,賈添的邪井法術,也幾乎把世上所有高手都一網打盡了,就只漏下天眷神力之人,也算是著實了得、足以自豪了。

    鎮山九個人中,就只有鄭小道和黑白無常三人變成傀儡,已經算是大幸了,不過他們這一行人劫難未完,三個傀儡盡奉賈添『生人爀近』的諭令。

    除了曲青石和他們體質相同,被當做『同類』之外,三個傀儡對另外猛下殺手!鄭小道沒什麼本領倒還好些,黑白無常本來就是六步初階,在經妖元強化都變成了中階宗師,下手著實狠辣,老蝙蝠等人險些喪在了他們手裡,險而又險才總算逃掉了。

    梁辛除了苦笑,也就只剩搖頭了……

    小汐之後,青墨跟著開口,她這邊的遭遇,雖不像鎮山同伴那麼驚天動地,但也著有幾分凶險。

    邪井被毀的時候,青墨正和大隊人馬在一起,搭乘飛梭趕赴草原,去接北荒巫士到海外避難,曲青石和柳亦離開不久,邪術徹底瀰漫開來,妖元無孔不入,飛梭也難以阻隔。

    青墨正在和跨兩兄妹有一句每一句的說笑著,眾人同時臉se一變,都察覺到邪元入侵,急忙收斂心神,凝聚餘力去對抗奪舍,從當初槐樓牧童兒的經歷就能看出,妖元奪舍並非一蹴而就,其間也會和『宿主』有一番爭鬥的過程,修為越高,奪舍成功的時間也就越長。

    從日饞魔主到苦乃山妖王、再到天門首腦,飛梭之內人人受害,就只有青墨、小吊和兩個娃娃蠻沒事。

    究其原因,也是『體質』之說,小吊是山天大畜,不受賈添邪術。而洞房上天之後,小丫頭不光變成了小媳婦,還變成了巫秀,得了陰煞真身。與梁辛的土行真身相比,青墨的新身體力道要差得遠,但純烈之處卻毫不遜se,草木妖元也難以侵襲。

    當時青墨急得團團亂轉,但卻無計可施,就眼睜睜地看著一眾同伴,在一次次抽搐中,表情變得越來越僵硬,目光變得越來越呆滯……

    說到這裡,青墨仍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片刻之後,一些修為較低的弟子、精怪就抵受不住妖元侵蝕,徹底淪為傀儡,他們也和黑白無常一樣,一旦清醒過來,立刻對『生人』辣手相殘。

    眼看著同伴越來越多都變成了傀儡,青墨急的陣腳大亂,可又不能真去出手殺人,只能勉強阻擋,茅吏當機立斷,對青墨吼了聲:「我先送你和三個娃娃出去,你莫亂跑,我一會還會回來!」隨即施咒把青墨拋出神梭,這才保住了她一條小命。

    連普通的天賜神力者都妖元不侵,茅吏容身天地歲,自然也無妨。

    茅吏馭梭繼續向前急行,打算找個妥當地方,把梭子裡的眾人統統『扔下去』,然後再回去接應青墨。玲瓏輾轉之內,這數千人都已經沒有希望了,都會變成傀儡,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這個時候,忽然叮噹一聲,瓊環將自己『玲瓏修羅』扔到了梭內,苗女五官抽搐,一邊咬牙抵抗妖元,一邊嘶聲道:「茅吏,幫老子收好法寶!」

    傀儡在主人指揮下,仍能使用法器、飛劍,瓊環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要留下法寶,不為賈添所用。

    隨即長春天接下藤鞭、秦痩卸掉飛劍……飛梭內的宗師高手,只要還有一線清明的,都效渀瓊環,把自己的法寶留了下來,茅吏也不再耽擱,催動咒訣,將眾人置於一座空谷之內。

    『扔』下眾人,飛梭掉轉回頭,又把青墨接上,跟著茅吏問道:「去哪裡?」

    青墨想也不想:「草原,去找師父師姑。」

    茅吏愣了愣:「還去草原,不去找柳亦他們麼?」

    青墨非去草原不可……同伴變成了草木傀儡,從此為賈添所用,但卻並非無救,不過青墨一定要先舀到聖器慈悲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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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5: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八九章妖綠人間

    早在中秋聚、三宗一統之後,日饞的一眾領就開始著手,為應付傀儡邪術做準備,這兩年中,不論梁辛在不在中土,不論曲青石等人境遇多麼危險急迫,日饞對同門同道接種、煉化『天梯』的動作都不曾停止。

    天梯木經過木舉人點化,會變作青木神將。『神將』之中,帶有主人變成傀儡前的一份元神,當『神將』被殺,元神會返回到主人身體。

    這道元神是『清醒』的,回到傀儡體內時,能喚起此人的一線清明。

    『慈悲弓』專殺邪魂,趁著短暫清醒引弓一射,就能誅殺草木妖魂,屆時修士能徹底恢復神智不說,還能得到一身雄厚的草木妖魂。

    曲青石早就點明過此事,長春天的『天梯煉化』之術,與草原慈悲弓結合一起,就是破解傀儡邪術的辦法。

    到梁辛從仙界歸來時,日饞門下和苦乃山妖族,幾乎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天梯木』,在戰前長春天也特意抽空,替大活佛煉成了天梯。所有的天梯,都被養在青蓮島,而日饞幾位大領在這幾年裡和『口袋』無數苦戰,都始終忍住不用青木神將來禦敵,也是為了保住這份絕大的機密。

    天梯早已成形,但慈悲弓是草原聖物,大司巫對其異常重視,親自保管,青墨不顧一切匆匆趕回,一是擔心師父和北荒巫族,二則是要取來這把弓,要救人,就非得有慈悲弓不可

    一路之上,青墨惴惴不安,沒人清楚傀儡妖術覆蓋的範圍,會不會瀰漫到草原上。不知道北荒巫是否已經受害……

    曲青墨去晚了。

    賈添的傀儡邪術覆蓋範圍極廣,草原巫士也未能脫難,等青墨趕到時,上至大司巫、娜仁托雅下到普通巫士,甚至草原上的健碩猛士,已經盡數化作傀儡。

    黃金大帳周圍,大群巫士錯落而坐,將兩位領圍在中央,但無一例外,每個人周身都瀰漫起濃重的草腥味道,目光呆滯表情僵硬。青墨仔細檢查過,北荒巫士一族,除了她這個『巫秀』之外,人人都被妖元所侵。

    慈悲弓平時都被大司巫隨身收藏,他的儲物法器青墨即拿不走,更打不開,忙活了半晌,最終還是徒勞無功……

    邪道、妖族、北荒巫幾乎盡數淪陷,脫難之人加在一起,就連兩個娃娃蠻和羊角脆都算上,也不過十餘人,日饞陣營損失慘重,青墨取慈悲弓未果,救人之事也沒有了著落。青墨越說聲音越低沉,眸子也隨之暗淡,神情裡掩飾不住的失望和難過。

    梁辛卻皺起了眉頭:「你檢查巫士,然後去又去摸大司巫的口袋?」

    青墨的眼圈都紅了,點了點頭:「還有師姑的口袋,我也摸過來著。」

    梁辛咳了一聲,追問:「他們就任你檢查、搜索,沒出手對付你?當時大毛毛跟你在一起麼?」

    青墨搖了搖頭:「所有人都呆立不動,沒人對我動手。三個娃娃當時也都在,一樣,沒人對付他們。」

    賈添對所有傀儡都傳下了諭令:生人勿近、否則格殺。但汐、青墨等人不知道此事。雖然在鎮山、飛梭內都遭到傀儡攻殺,但是在她們想來,這純粹是傀儡的本能,中土傀儡對自己猛下殺手很正常,草原傀儡對旁人不理不睬也沒什麼奇怪,是以倖存下來的眾人,都沒把事情連到一起去想。

    可梁辛知道賈添的格殺令,主人有命在前,巫士傀儡卻任由青墨在自己面前亂晃……見梁辛露出思索的神情,琅琊靠上前輕聲問道:「怎麼,有不妥?」

    梁辛先把賈添傳令的事情大概說了下,又繼續道:「我記得,我們從草原啟程,返回中土準備和天門決戰的時候,女巫曾召集全族趕來。」

    大司巫知道日饞與正道決戰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摧毀邪井,在梁辛等人離開草原之前,將全族都集結到黃金大帳附近,柳亦還誤會巫族要出兵相助。當時女巫娜仁托雅就明言,信不過日饞,怕他們摧毀邪井時會出岔子,所以才要召集全族準備法術,以防傀儡邪術會入侵草原。

    說到這裡,琅琊便已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傀儡邪術瀰漫到草原時,巫族早有準備,施法對抗了一番,最後雖然敗下陣來,但、但也輸得還不算太慘?」

    『不算太慘』的意思,就是巫族並未徹底變成傀儡,雖然都不能動了,可至少,他們還能抗拒賈添的命令,不受賈添指揮。

    巫族不是僅對襲擊青墨留情,對三個不同族的娃娃也放任不理。由此而論,他們和凶猿不肯對付羊角脆的情形不同

    梁辛點頭:「但願如此吧。」跟著又抬頭問少女幫:「咱們這是去哪?」

    「麒麟島」琅琊早就等著梁辛有此一問了,搶在兩外兩個女娃之前,響亮回答。老爹、老叔、曲青石、柳亦和宋紅袍,都傷得極重,全在青蓮島修養。丑娘和曲、柳兩家的親人也早都被接去了島,他們都是最普通的凡人,並未受到邪術侵襲。

    琅琊說完,也不等梁辛再開口,便又搶著問道:「是不是要轉向,先去草原看看巫士們的狀況?」

    梁辛笑道:「不錯,總要先去草原看看才踏實」巫士的情況,直接關係到慈悲弓,也不容得梁辛不重視。飛梭微微一震,就此轉向,向著草原方向急遁而去……

    輾轉掉頭之後,梁辛又有些納悶問道:「老爹他們,也在麒麟島?為何不去眼療傷?」

    不是不想去,是去不了。那盒骸骨在鎮山結束中被徹底摧毀,巫族的眉心骨珠都和慈悲弓一樣,被大司巫收在寶貝兜子裡,青墨無法取出,所以日饞倖存下來的一眾高手,都沒法再進眼,只能在青蓮島療傷,雖得靈藥輔助,但恢復起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青墨語極快,聲音清脆,搖頭感慨:「賈添的邪井法術厲害無比,不光咱們吃了大虧,整座中土,上至天門下到散修,差不多整座修真道都被他收入囊中。」

    汐接口道:「不止修士,凡間健者幾乎也被他一網打盡,大洪兵馬、黑白兩道、諸多世家,甚至農夫中體格強好的青壯,也都成了傀儡。」

    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梁辛還是忍不住呼了口濁氣,隨口問道:「大概有多少人?」

    汐搖了搖頭:「估不出,少不得數百萬,真要上千萬也不奇怪。而且,邪術剛成形時,」說著,她咬了咬嘴唇:「中土天下,血流漂杵。」

    還是那道『生人勿近』的格殺令。鎮山咒井被毀,傀儡法術瀰漫整座中土,從城鎮到山村,『中邪』之人隨處可見。一旦變成了傀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身邊之人痛下殺手

    而被殺人中,無辜路人不少,更多的都是『傀儡』的至親,人之常情,家裡的男人、兒子突然面色驟變,家人朋友自然要圍攏上去,不料……

    這幾個月裡,青墨等人在外奔波時,常常會見到一座村莊之中,遍地散碎屍體,只有十幾個傀儡,站在血泊之中,目光麻木,愣愣仰望蒼穹。

    慘禍,雖處可見。

    不知不覺裡,話題和氣氛都變得沉重了,琅琊輕輕邁步,走到梁辛面前,笑道:「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梁辛嘴角抽了下,勉強算是個笑容:「什麼好消息?還有,你這幾年在哪,怎地這個時候又回來了?為何未被邪術侵襲?」

    琅琊眸子閃亮:「我的事情說來可長,你要耐心聽……」說到這裡,她忽然收聲了。

    梁辛睡著了。

    連串的苦戰,消磨的不止是嫦娥勁力,還有心血、精力,到了現在,梁辛再也支持不住,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經睡去,剛剛問過琅琊的話,只是眨了下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青墨吐了吐舌頭,汐會心一笑,琅琊可實在氣壞了,幾乎還沒輪到自己說話,他就睡覺去了。

    這個時候駕馭飛梭的茅吏突然開口:「前面有傀儡。」

    琅琊撇嘴,一副沒好氣的神情:「傀儡了不起麼?中土到處都是傀儡……」

    不等她說完,茅吏就打斷道:「是趕路的傀儡」

    邪井被毀是秋天的事情,現在已經到了轉年仲夏,大半年裡,傀儡們除了擊殺近身者外,幾乎都處在一個『不動不搖』的狀態之內,而此刻,在飛梭前方,正有數十個傀儡在急匆匆地趕路。

    三個少女一愣,隨即只覺得眼前豁然一亮。

    神梭在施展五行遁法時,會有法術裹在周圍,同時也隔絕了梭中乘客的五感,現在茅吏撤去遁術,將飛梭升至高空,青墨、琅琊等人的五感也隨之『恢復』,與外界恢復了聯繫。

    從天空鳥瞰,地面上數不清的傀儡都在移動。傀儡之間並無交流,也不匯聚成隊,但所有人前進的方向都一致,就那麼一盤散沙似的,拼盡全力快奔跑

    飛梭正自南向北趕赴草原,而傀儡們剛好相反,都在向著南方而去。情形再明白不過,就連大毛毛也能看得懂,賈添脫險之後,又有新的諭令傳出,他在召集自己的大軍

    大約黃昏時分,神梭出關,進入草原界內,茅吏再度撤掉遁法,只是以飛天之術高而行,讓青墨等人得以觀察草原上的情形。這裡也和中土大同異,傀儡們各自為伍,無聲地縱躍急行,向著關內趕去……

    草原民族遊牧而居,以力而尊,自由便於駿馬做伴、彎刀為友,無論性情還是體質,都比大洪子民彪悍許多,由此,草木邪術對草原的傷害,比著中土還要更甚,現在的草原上,就只剩老弱病殘,青壯盡數變成了傀儡。

    青墨運足目力,俯瞰長草間快移動的傀儡,幸好,其間並無黑袍巫士。輾轉繼續急行,可誰也沒想到,過不多久,前方煙塵瀰漫,馬蹄隆隆,有一支騎兵全奔馳,一重重旗號招展如雲,隨風翻捲。騎兵人數並不算太多,大概千人之數,不過騎士的身形盡數被旌旗遮擋,青墨等人在天上,看不清楚騎士的樣子。

    馬隊氣勢決絕,戰旗捲動間,透出刀槍寒光,他們奔馳的方向,也是關內。

    琅琊咦了一聲,回頭望向青墨:「下去看一看吧。」傀儡趕路,既不會騎馬更不會列隊,下面那支騎兵隊伍顯然都還是『清醒人』。現在草原青壯盡化傀儡,而且草原牧族與中土人士體質有異,幾乎沒有天眷神力這種說法,放眼偌大草原,諸多大帳聯合一起,只怕也湊不出這樣一支騎兵了。

    青墨點了點頭,飛梭凌空一擺,急下降,擋在了那隊騎兵面前,一時間駿馬嘶鳴,騎兵大亂,盡數揚起了手中的利刃。

    青墨踏出飛梭,本是想追問這隊兵馬為何不會被妖術所侵,但是見了對方的樣子,卻嘆了口氣……騎兵不假,卻是隊老弱殘兵,一千餘人,一半是十歲上下的娃娃,身著父兄的皮甲,皮甲肥大,更顯得他們身材瘦;另一半卻是老人,騎術雖然嫻熟,但他們還有多少力氣能再揮刀殺敵?

    老的老,的,身體羸弱,不是他們不受邪術,而是沒能達到邪術的標準,這才得以保存神祇。

    騎兵的領,是一個年老貴族,他曾到黃金大帳參加過阿巫錦大婚,見到青墨後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猛地出一聲驚呼,滾鞍下馬的同時,回頭對著身後眾人大聲傳令,將青墨的身份告知屬下。

    所有人全都下馬跪拜,他們的臉上,幾乎在同一時刻都綻放出希望、歡喜

    北荒巫士,從來都被牧民視作神靈,這一次邪術入侵,草原大亂,卻始終不見巫族出手干預,此刻見到阿巫錦突然出現在面前,又怎能讓這一隊老弱殘兵欣喜若狂。

    可欣喜之下,卻沒有一聲歡呼。相反,一個娃娃低低地抽泣了起來,片刻之後,娃娃就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悲苦,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或父兄、或子嗣,一瞬間變成狂魔,殺戮身邊親人……每個活下來的人,都曾經歷過一場煉獄。

    這些人同屬於草原上的一個大族,邪術爆後,千多人得以逃脫,他們不敢再靠近傀儡,躲在遠處日日唱誦古老**,求神拜佛,為死者度,為生者祈福,更為盼著這些傀儡能夠恢復清醒……

    幾個月的時間裡,傀儡只是呆呆站立,倖存下來的人根本不知道究竟生了什麼事情,還以為是上天降下了的神罰。可是不久前,草原上的傀儡同時開始向著關內匯聚。傀儡們行動整齊,那個領隊的老貴族也就明白了,這場慘禍不是神罰,而是有人驅動邪術,要利用自己族中的青壯。

    琅琊也躍出飛梭,她比著青墨還要更精擅草原蠻話,問道:「那你們現在,又要去哪裡?」

    牧族語言簡單,並沒有太多花哨形容,老貴族只回答了三個字:「殺傀儡。」

    這一隊老弱殘兵集結、追趕,就只為了這三個字:寧可親手殺掉變成傀儡的親人,也不讓別人去利用、去褻瀆……或者說,他們自己寧可死在傀儡的手中,也不願眼睜睜看著家人變成木偶,被人驅趕。

    不知何時,痛哭的娃娃已經收起悲聲,與同伴一起跪在青墨身前,雖然沒人去說那一句『請阿巫錦搭救』,但是每個人的目光都填滿了希望。青墨伸手扶起老貴族,卻不知該說什麼……

    還是琅琊邁步上前,輕聲道:「散去吧,此事已經驚動了大司巫,他正在想辦法,過不多時,必將解開妖術,還你族人清醒。」

    老貴族曾經做了多年族長,雖然他的心思不像中土人士那麼複雜,但眼光也還是有的,似乎看出了琅琊的敷衍,他只是笑了笑,並沒多說什麼,退開兩步又復跪倒在地,大聲唱誦起草原上的讚美調,率領最後的族人,恭送阿巫錦離開。

    青墨不虞有他,又對著他們囑咐了幾句,就此返回飛梭,繼續向著黃金大帳趕去。就在她們離開後不久,那一支老弱再度上馬,旌旗又復迎風招展,一路南下去追趕族中傀儡。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沒得勸解,也不需要勸解吧

    長調蒼涼,在草原上,正在疾馳追趕傀儡的老弱殘兵,遠不止這一支千人隊,哭著,唱著,奔馳著,刀光湧動著……

    一場大睡,酣暢淋漓,梁辛再醒來時,已經是七天之後了。剛剛甦醒時,神智還在飄忽著,全不知身在何處,只是覺得自己身下硬邦邦的,彷彿睡在了石板上。

    等他睜開眼睛看過四周之後,一下子沒忍住,『咕』地笑出了聲。身下那『硬邦邦的石板』,居然是一張黃金榻。

    視線之內,處處金光閃爍,金磚、金條、金葉、金沙,只有黃金,全是黃金。不用問,天底下只有一處地方才會有這麼多黃金——大司巫的黃金大帳。

    從無數真金裡睡醒一覺,心情果然好極了。

    梁辛還沒來及從黃金榻上做起來,眼前就人影一閃,三個少女一起來到近前,人人神情歡喜,但並無一人出聲,而是整齊劃同時對梁辛比劃了個『噤聲』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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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0:15: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九零章  金盔銀環

    七天前,飛梭趕到黃金大帳時,大群巫士仍在原地呆坐。正如梁辛所料,巫士們被邪元侵襲,再無法稍動,但他們並未徹底變成傀儡,此刻天下所有草木傀儡,都開始匯聚集結,唯獨草原上的喪巫道弟子,不奉賈添諭令。

    青墨著實放鬆了不少,當時梁辛正在酣睡,誰都不捨得叫醒他,也就在大帳周圍暫時安頓下來,既然巫士們不動,大家也就不用太著急了,仲夏之際,草原天氣清爽,乾脆她們也把梁辛也挪出飛梭,就讓他睡在草原上,有什麼事情都等他這一覺睡醒再說。

    蜥蜴都有傷在身,不宜再耽擱下去,越快能泡進青蓮島麒麟洞前的泥沼修養,對它們就越有好處。茅吏又再辛苦一趟,帶著大毛小毛和大群巨蜥先返回海外小島。

    在梁辛沉睡六天左右,青墨突然發覺異常,遠處正有一個修士施法急行,向著巫士聚集之處而來。從靈元震盪來著,對方修為不高,充其量四步實力。

    放在平時全不用去在意的小事,在傀儡邪術過後,卻變成了十足十的古怪事,不由得她們不小心應對,三個少女略作商議,帶著梁辛鑽進了黃金大帳。

    這座黃金帳傳承已久,被各代大司巫都加持了數不清的法術,雖然不是法寶但也神奇得很,躲在裡面,外界諸般情形一目瞭然,而外面的靈識探測之術再怎麼了得,也休想將其洞穿。而且帳子上帶有封印,除非大司巫點頭,否則外人絕難進入其中。青墨是阿巫錦,可以自由出入大帳,封印並不攔它。

    若非情況有變,就算大司巫變成了傀儡,青墨也不敢輕易帶著外人進入師父的寶貝帳篷。

    進入帳篷不久,那個修士就匆匆趕來,三個少女全都面色驚愕,來的人她們都認得——神仙相派到中土的第一個探子,木妖,老虎。

    木妖的情形異常狼狽,身上傷痕纍纍,臉上的皮肉掀翻,頭髮也被燒得精光,這副樣子看上去倒真有幾分『神仙相』的氣韻了……上次他被長春天抓去逼供,傷得自然不輕,不過那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憑著他的木行身,早就痊癒了,現在這一身傷,不知是從何處得來的。

    趕到大帳附近後,木妖見這裡還有大群『不奉詔』的傀儡,眼中喜色迸現,明顯送了一口氣,先在附近游弋了一週,不見有什麼異常,又想進入大帳去搜索,但他破不開大司巫的禁制,鼓搗了一陣始終不得其門而入,也就放棄了。

    再之後也不見他去做什麼,服下了幾枚丹藥,便盤膝而坐調息靜養,直到梁辛一覺醒來。

    青墨見木老虎沒有對同門不利的舉動,也就隱忍下來,看看他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黃金大帳的法術對外不對內,其實梁辛等人在帳篷裡,就算唱歌跳舞耍酒瘋,外面的人也無從察覺,但是木妖近在咫尺,雖然明知道他聽不到看不到,帳篷裡面的幾個人也還是情不自禁地壓低聲音,動作輕緩。

    琅琊先把事情簡單交代清楚,跟著把眼睛一眨……眼皮一起一落,目中的精明盡數消失,只剩濃濃地關心:「休息得怎樣,能打了麼?」

    梁辛並未受傷,是精力、體力耗盡,一場酣暢大睡之後,精神健碩,身體也恢復了許多,聞言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回答,帳篷深處忽然傳來一陣叮噹大響,羊角脆左手一個金壺右手一把金葉,頭上頂了個金盔,脖子上掛了好幾條金鏈子,歪歪斜斜、眉花眼笑地跑向主人。

    幾個人相顧莞爾,梁辛伸手把小猴子舉起,又放到自己的脖子上,果然,金玉滿身的羊角脆比著平時沉重了許多。

    琅琊湊趣,雙臂用力,把梁辛躺過的黃金榻舉了起來,遞到羊角脆跟前,笑道:「喜歡金子?這個大,送你了」

    羊角脆嚇了一跳,琢磨了半晌,兩隻爪子開始來回來去比劃起來,在弄明白它的意思之後,琅琊愕然:「你是說要我替你拿著?」

    小猴子剛一點頭,立刻引來了一陣哄笑……說笑了一陣,大家又把話題引回到木妖身上,雖然還不能確定他到底要做什麼,不過看上去,他彷彿在等著什麼人。

    青墨語氣不善:「他等的,自然是他的神仙相了,說不定又要有什麼圖謀了」

    琅琊則怯生生地看了梁辛一眼,彷彿有話想說,又怕會惹惱他似的,不等梁辛說話,小汐就笑道:「有話就說,裝模作樣,很有趣麼?」

    琅琊嘻嘻一笑,恢復常態:「你們都是好人,總唸著別人的好,可別人卻未必如此,上次放了木老虎,這次他還不是幫著那些神仙相同道一起,弄出個『六三一』來,差點要了所有人的命該殺就殺,一個人該不該死,要我說,和以前他做過啥無關,主要還看以後他會不會影響到咱們。」

    妖女的心性,梁辛領教過多少次了,對她的話也早就沒興趣反駁了,只是搖頭道:「木老虎和六趣三返、回寰妖道他們應該沒什麼關係,他也不知道苦乃山會有那麼大的圖謀、那麼大的場面,他去那裡的初衷,多半就是為了尋寶。」

    琅琊皺眉:「何以見得?」

    「禁制,會炸碎腦袋的禁制。」梁辛應道。

    所有參與『六三一』大陣的神仙相,都被回寰在體內種下了厲害禁制,一旦遭擒,腦袋就會炸裂開來。可木妖身上並無此禁制,足見他事先並未和回寰等人接觸,與那道陣法無關。

    梁辛猜的沒錯,木老虎事前根本就不知道『六趣三返、乾坤一擲』這個圖謀,他混入大理州羅家隊伍去苦乃山,也和回寰等人沒有一個大錢的關係,純粹是被祥瑞氣息所誘,尋寶去的。

    後來『六趣三返』突然爆發,木老虎藉著狂風從長春天手中逃走。雖然他也陷入了大陣,但是回寰的陣圖設計巧妙,陣中的諸般殺劫,都不去對付手握一重天道之人。這一點就連賈添都沒能算出來。

    等到六趣三返結束,木老虎生怕會再被梁辛捉住,立刻隱遁逃離了苦乃山,至於後面梁辛、賈添等人的連番苦戰他更是一無所知。

    梁辛把有關禁制之事解釋了下,琅琊仍不服氣:「就算六三一的事情和他無關,他現在還不是在等候同伴,設計新的圖謀。」

    這個時候,梁辛忽然對著幾個同伴一揮手,輕聲道:「來了,修為不低」

    帳篷裡安靜了下來,眾人凝神觀望,只見遠天盡頭,一道濃雲隨風急行,片刻功夫就來到了近前,旋即法術散去,一個神仙相緩緩現身。

    黃金大帳封印重重,就算是神仙相,也探不到帳子之內的狀況。

    木妖也是神仙相『出身』,但是見到同族,非但沒有絲毫親近之意,相反,聲音裡還充滿憤懣:「追追追,不殺我,便不甘心麼?就算殺我,至少也要給出一句明白話來……龐谷,你到底為何殺我?」

    叫做龐谷的神仙相輕鬆得很:「你叛了,自然會死。」

    木老虎臉色鐵青:「我從不曾叛過。」

    龐谷一曬,反問道:「這中土天下,只要稍有些力氣之人,都被人變成了草木傀儡,這支大軍不懼天道,是用來做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木老虎應道:「那又怎樣?中土上有人要對付仙道,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那你的草木妖身又從何而來?你身上的草木之意,和那些傀儡如出一轍,你和這道邪術有關係,和施展邪術、控制傀儡、準備對付仙道的人,自然也脫不開關係。」龐谷好整以暇,繼續笑道:「還有,咱們前前後後,派了多少人來打前站?大家都死了,就你活著。」

    木老虎愈發惱怒了:「因為我沒死,而且和傀儡一樣有草木妖身,你就認定我叛了?」

    龐谷聳了聳肩膀,只笑,沒去應他。

    大帳中的幾個人面面相覷,神情裡都有幾分好笑,先前可誰都想不到,木老虎居然會被神仙相當成叛徒來追殺。

    木老虎從苦乃山逃走後不久,傀儡邪術爆發,中土天下盡被妖元染成了綠色。他也是草木妖身,不再為邪術所侵,可他也做不了什麼,就躲藏在一座荒山中修養。直到大半個月前,他突然發覺,自己被一道『靈識』鎖定了,有人發現了他的蹤跡。

    不久之後對方趕到,來找他的正是這個叫做『龐谷』的神仙相。木老虎和他早在混沌大海另一端時就相識了,雖然說不上親近,但至少也是同道中人。

    突見同伴,木妖滿心歡喜,不料龐谷二話不說直接向他出手。

    老虎現在不過是個有一重天道在手的四步精怪,而且他的天道,非得大隊修士集中的時候才好用,荒山野嶺孤身一人,他全不是龐谷的對手。

    不過這幾個月裡,木老虎為了防備梁辛等人再來捉他,在棲身的山嶺間著實做了一番佈置,也幸虧如此,他才逃過了一劫,一路向北而逃,一直跑到這裡……

    木老虎坐在原地,再度開口道:「我的經歷略有曲折,事情都能解釋得通……」

    不等他說完,龐谷就搖頭打斷:「你來中土一百多年,想要編個圓滿的說辭,時間也足夠用了。何況,就算我信你也沒用,我是奉命辦事,只要帶著你的腦袋回去就好了。」

    木老虎立刻追問:「奉誰的命,你請他來,我自己和他說」

    「得勝」,龐谷輕輕說出了一個名字。

    木老虎卻神情突變,驚愕道:「他、他也到中土了?」說完,又苦笑搖頭:「難怪你能找到我。」

    龐谷點頭,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現在明白了?根本就不用你說什麼,只要帶著你的腦袋回去,是黑是白也就一目瞭然了。」

    木老虎勃然大怒,從地上一躍而起,怒斥道:「腦袋給了他,是黑是白對我而言,還有個屁用」大罵之中,他的身子一彈,卻並未向前撲出,而是把身體團成一團,好像個滾地葫蘆似的,向著後面翻滾。

    在他身後就是眾多巫士,木妖這一滾,也躲入了巫士陣中,跟著只聽他一聲低吼:「借。」

    『借』字響起之處,無數喪巫道的法器躍出

    整座草原的巫士,都聚攏於大帳之外,而每一位喪物道弟子的法寶,都隨這一聲諭令而起,盡數被木妖借了去。

    巫刺、喪鉞、白骨籠、鬼發旗……數千件寶物凌空,圍住龐谷緩緩游轉,雖然還未發動,但煞氣瀰漫,陰風微動,冥冥中惡鬼低笑,還有些嘁嘁喳喳地竊竊私語之身,時隱時現。

    龐谷明顯吃了一驚,皺眉道:「你還能借的到?」不等回答,他便已恍然大悟:「這些巫士,還不是徹底的傀儡?」

    草木傀儡不受天道,木老虎從傀儡處『借不來刀』,對龐谷的追殺根本無力反抗,而巫士這一族,雖不能稍動,但至少保住了本分本性,並未完全被邪術所制,他們的法寶,還能被木老虎『借來』

    這便是木妖到黃金大帳後就不再逃竄的原因了,放眼天下,也只有在這裡,他才能有一戰之力……

    木妖的天道是『借』,在他的靈識裡,也有一份對『能借的刀』的敏感,被同道追殺開始,他就循著靈識指引,一路向北,最終找到了『巫士的刀』。

    幽冥之意緩緩瀰漫,草原蕭殺。

    任誰被數千件北荒巫的法寶止住都不會再笑,龐谷也不例外,把語氣放得舒緩些,伸手虛按,對木老虎做了個稍安勿躁地手勢:「你我有什麼樣的本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真要拚命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不過一動手,你的反叛之罪就算徹底坐實了,得勝的手段你也明白,即便今日殺我,你又能再活幾個日出?你自己想清楚吧。」

    龐谷追到此處,見木老虎就不再逃竄,心中自然也存了警惕,但是他始終在留神戒備那座隔絕靈識的黃金大帳,全沒想到對方的依仗居然就是擺在明處的傀儡,一時不查落入被動。

    「本來你必死無疑,但『能殺而不殺』,對你倒未必不是個機會,」龐谷繼續說道:「我出來之前,受了『得勝』的耳目連心之術,我所看所聽,他都一清二楚,你要有什麼別情,現在不妨對我說出來。」

    借刀之後,木老虎臉上的怒氣就消散了,對著龐谷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忽然一陣叮叮噹噹地亂響傳來,不遠處的那座帳篷門簾一挑,鑽出來一隻小猴子……兩個神仙像乍見羊角脆,都是一愣,幾乎同時脫口道:「銀環?」

    羊角脆是『銀環』,不過現在他腦袋上沒『銀環』,倒是頂了個金盔。在它身後,梁辛也走了出來,對著木老虎點頭笑道:「木先生,最近還好?」

    三個少女,也隨著梁辛一起魚貫而出。

    小猴子氣度大得很,全不去看木妖和龐谷,只是揚起脖子虛乎著眼睛,在半空裡無數巫士法寶中來回尋索。巫家法器,色澤大都晦暗,蒼白、烏黑或者幽綠慘紅,匯聚一起顯得異常壓抑,烏濛濛地一大片,其中唯獨有一件寶貝,雖然也是顏色黝黑,但透出的卻不是幽冥陰慘,而是勃勃生機……草原聖器,慈悲弓

    木妖『借刀』,不僅是修士握在手中的法器,就連乾坤袋中的寶貝,只要在他的天道之下,都會奉他調遣,憑空躍出,慈悲弓也不例外。否則三年前中秋之夜,邪道三宗又怎會被他一個人打得落花流水。

    慈悲弓現身,梁辛生怕雙方打鬥起來會傷了這件寶貝,不敢在帳篷裡繼續待下去。木妖乍見梁辛,神情又是一變,可還不等他開口,梁辛的身形倏然一閃。

    梁辛的速度何其迅捷,兩個神仙相就只覺得眼前略略一花,再看梁辛已經回到了原地,如果不是手中多出了一盞長弓,甚至都不敢肯定他曾經動過。

    慈悲弓一入梁辛之手,『借刀殺人』的天道也被嫦娥勁力擊碎。梁辛鬆了口氣,將神弓納入了須彌樟。

    青墨則對著木妖皺眉道:「我家的寶貝,你最好別貿然去借,師父、師姑為人恩怨分明,你今天找他們借寶貝,明天說不定他們會找你借性命。」

    雖然師門上下都變成了『半個傀儡』,被木妖借刀,青墨還是老大的不高興。

    木妖長長地吸了口氣,整個人也隨之鎮靜下來,數千件巫家法寶流轉速度也加快了許多,既把龐谷困得更穩了些,也隨時可以向梁辛爆起發難。

    梁辛搖了搖頭:「借大司巫的刀總歸不好,還回去吧,那個叫龐谷的,我來對付,他走不了,更傷不到你。」

    木妖翻起眼睛,目光裡儘是戒備神色。

    「至於你麼?」梁辛一聳肩膀:「你要走現在就能走。」

    跟著梁辛伸手一指龐谷,對木妖笑道:「我現在去擒他,你要是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能把我們一網打盡,也不妨放手一試,看你借來的刀,傷不傷得到我。」

    說完,梁辛不再理會木妖,身形再起,飛撲龐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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