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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雲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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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 】搬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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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40: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四二章 二樓有人

    所有人都掉轉身形,從半空裡擺出撲擊之勢,體內真元流轉,暗指賈添。

    可賈添見狀,反而後退了幾步,笑道:「不打不打,不說就算了,以後我再想辦法查便是了」

    這次不等老蝙蝠說什麼,謝甲兒就當先皺眉:「就這麼算了?」

    賈添背負雙手,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我答應過梁磨刀不再為難你們,可不就這麼算了唄。」說到這裡,賈添的目光又變得古怪了起來,反問霸王:「你覺得,以我的子,會被一句『誓言』困住麼?」

    謝甲兒搖頭:「所以我才覺得奇怪。」

    賈添笑了起來:「就是啊,我的確是答應梁磨刀不傷你們來著,不過…是不是一定要這麼做,還得看當時的情形和我自己的心情,本來,事關魯執屍身,我是一定不會放手、更不會放你們離開。但是梁磨刀臨走的時候,還對我說了一句『魯執往事,差不多就得了』……嘿,這是句好心話,是句勸慰話。有了這句話,我再想對付你們的時候,難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今天就算了,你們走吧」

    可才剛說完,賈添又皺了下眉頭,舉目望向土方向,似乎現了什麼,跟著又搖頭笑道:「你們的人來了…還有個厲害喪物」

    很快謝甲兒等人也察覺到,一蓬凜冽煞氣正從土方向迅靠近青墨的神情最為驚喜,低低地歡呼了聲:「是師父,他們都好了」

    片刻之後,巫風鼓蕩,煞雲密佈,大批巫士趕來,為的正是大司巫和女巫娜仁托雅。

    此間諸事了結,賈添本就不想再多待,見了巫士自然也沒什麼話說,遙遙對著謝甲兒等人揮了揮手,招呼了一聲:「先走一步了」說完,轉身要走,可誰也沒想到,就在此時從巫風突兀傳來一聲怒喝:「你就是賈添?」

    叱喝響起的同時,一道人影如電竄出,向著賈添出迅猛一擊,威力之大就連遠在另一邊的霸王卸甲都為之變色。出手的是老叔,梁風習習

    風習習也剛剛痊癒不久,離開小眼後就趕赴草原,按照浮屠事先的指點,以鬼王之力入陣泥犁四方,助北荒巫脫困,而後他們也察覺到大海上靈元暴*,有人應劫,風習習擔心此事與梁辛有關,立刻啟程趕來查探,巫士們是仇必報、恩必償的子,也結陣而起隨老叔同行,希望能幫上些忙。

    賈添那副容貌再特殊不過,老叔一眼就認出了他,在風習習心裡,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此人是大敵,幾次都要殺少主當即想也不想,出手就是全力一擊。

    轟然巨響,巨力交疊之下,威壓裹挾氣浪向著四下席捲而去,除了謝甲兒之外,幾乎所有人都立足不穩,被氣浪催得東倒西歪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而霸王的神情卻更驚愕了……他看的明明白白,面對老叔的迅猛一擊,賈添沒躲也沒擋,竟以胸膛相迎,甚至都沒倒飛卸力,用身體硬生生地扛下來鬼王的轟殺

    挨下老叔重擊,賈添連噴三口鮮,他的臉色也隨之接連變化,先是酡紅如醉,第一口吐出;跟著又散出淡淡的慘金,第二口吐出;隨後蒼白如紙,又吐了第三口……而三次嘔後,賈添的臉色又恢復了正常,彷彿沒事人似的,對著風習習咋舌道:「好傢伙,這麼橫的力道,梁磨刀身邊居然還有你這樣的好手、凶手,難怪他總那麼底氣十足。」

    一邊說著,一邊笑著,卻僅止於說笑,全無反擊之意。

    風習習也沒想到竟會如此,一擊得手之後,老實人的子作,就此收手,愣愣問道:「你、不還手?」

    賈添還是那句話:「我答應過梁磨刀的。」

    這個時候謝甲兒插話:「你答應梁辛不為難旁人,沒說挨打的時候不能躲……」

    賈添哈哈一笑,伸手遙指霸王:「你這人,怎麼總逼著我說實話?」跟著,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這裡有些憋悶,挨了一下,痛快多了,痛快多了」

    說完, 賈添不再理會旁人,腳踩濁浪轉身離去了。

    謝甲兒對著他的背影喊道:「等你心思平整了,我再去找你『浩劫東來』已經消弭,要是再和你『失之交臂』,這一趟土我就白來了」

    賈添頭也不回:「三柱清香,我便知道你找我……不過,我不一定會現身,看情形吧」

    話音落時,賈添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天角盡頭。

    賈添走後,老蝙蝠破天荒地、主動走上前問謝甲兒:「你覺得怎樣?」

    老爹的問話莫名其妙,謝甲兒卻能明白他的意思,仔細尋思了一陣,最終還是搖搖頭:「風習習那一擊要打在我身上,我就算不死,也非得重傷不可,絕沒法像他那麼從容;還有……我全力出手的話,猛擊之力,也未必會比著風習習剛才的轟擊更重。」

    老蝙蝠滿臉不耐煩:「便是說,你也不是賈添的對手了?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何必囉嗦這麼多。」

    挨了數落還在其次,真正的**煩是賈添戰力遠想像,挨上鬼王猛擊竟都若無其事。可謝甲兒的神情裡,卻不見絲毫的沮喪,反而更加興奮了些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

    這個時候青墨早已趕到北荒巫的隊伍,和師父、師姑以及大群同門問安,柳亦、曲青石等人也都過去打招呼,北荒巫士平安歸來,本來是一件大大的歡喜事,但是因為梁辛下落不明,人人心都有些忐忑,略作寒暄之後,眾人分散開來,或升至高空鳥瞰尋找,或掠海疾飛散出靈識搜索,開始尋找涵禪和尚的下落。

    賈添之言不可盡信,還是要找到老實和尚,加以驗證,才好準備下一步的行止。

    大群高手,好一番搜索,直到七天之後,終於在距離梁辛應劫處以西三千里的大海上,找到了賈添留給和尚的那支青葉巨艦。

    涵禪與羊角脆都在船上,小猴子歡蹦亂跳,和尚卻沉睡不醒……先前他遭苦修重創,傷得極重,隨後幾個月裡賈添都不許他療傷,直到梁辛去應劫的時候,涵禪才動用天道,傷勢頃刻痊癒,但是因為耽擱了太久,傷勢痊癒的同時,他也昏厥了過去,直到現在。

    若非如此,依著涵禪的子,早就循著天劫時的靈元痕跡趕去給梁辛幫忙了,哪還用旁人來尋找。

    和尚很快被救醒過來,跟著他就被漫天的凶神惡煞給嚇壞了。論起威壓、氣度,登上巨舟的這群梁辛朋友,比起神仙相來大都遠遜;可是論起那身邪氣、混橫氣,神仙相可差得遠了……幸虧曲青石也在隊列,和他是舊相識,涵禪見了他就明白遇到的是朋友了,驚魂稍定後,結結巴巴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人都講了出來。

    涵禪和賈添的話,彼此印證前後吻合,而梁辛的下落,也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眾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涵禪又突然響起了一件事,從懷取出一疊小小的陰沉木耳:「這個…梁辛臨走前給我的,說七蠱星魂都在其,要我轉交給纏頭老爹。」

    巨島之行,為了以防萬一,梁辛把七蠱星魂都帶在了身上,在應劫前他把星魂留了下來。

    老蝙蝠露出了個苦笑,將星魂收回,轉頭望向天嬉笑:「你再跑一趟,回仙界看看吧。」

    賈添已經明言,梁辛不可能會『飛昇』到仙界去,可是眼下的情形,這也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了。畢竟,這次『涅槃』異變接連不斷,萬一梁辛被送到仙界了呢…..就當是碰碰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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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名之地,也有日昇月落,七個晝夜之後,差不多就是曲青石等人在大海深處找到和尚的時候,梁辛的『生老輪迴』與七竅湧也同時停止,雜質盡去,他又修養片刻,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皮撩開,眸精光四溢,燦若朗星;同時也流傳出層層彩暈,要是能有面鏡子擺在跟前,梁辛就能現,自己現在乾脆就是個大個的人形琉璃燈,周身上下流光亂穿七彩煌煌……

    不過就算沒有鏡子,梁辛也能看得到自己的胳膊腿全在光。

    這次梁辛倒沒一驚一乍,他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周身的玄光,不過是脫胎換骨之後,體內的精氣外洩,完全可以控制。

    梁辛開始眨眼。

    每眨一次眼睛,眸子的精芒就黯淡一份,十餘次之後,他的目光就恢復了正常,身上的異色光芒也隨之收斂。

    至此『涅槃』洗煉終告結束,梁辛長吸、長呼,剛剛洗煉而成的身體,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讓他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強健與生機,梁辛甚至覺得,如果在自己身上種下一粒種子,只要彈指功夫就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因為有了強大的生命,所以得到強大的力量,但梁辛還是梁辛,他自己是不會變的,涅槃的洗煉讓他有了一副更好的身體,有了更大的力量,卻不會影響他的境界。

    梁辛縱身而起,隨意……至少從格局上來說,此間與土也不見太多區別,換過了一副棋盤,但這的規矩,也不見得比著土更大,梁辛依舊是那顆隨心所欲的卒子

    有時一步千里,有時『腳踏實地』,一切都看小魔頭的心情,不過,不管他怎樣走,身邊永遠是一片鳥語花香、青郁連衫。

    四季如春的猴兒谷、奇葩遍地的青蓮島、木行昂然離人谷……在土的時候,梁辛去過數不清的洞天福地,但是,沒有哪一個福地,會有萬里之大梁辛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無論何處都透出盎然生機,都透出安詳清靜,這一座天地渾然一體,乾脆就是一個遼闊無邊的大福之地。

    閒逛了一陣,梁辛停下了腳步,似乎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神情裡帶了些好奇,低著頭仔細看著腳下地面……地面上芳草、野花交雜,蝴蝶、野蜂一應俱全,茸茸青綠間,還有些螞蟻在忙忙碌碌、爬上爬下,顯得生機勃勃,那份幾乎要用精緻來形容的閒逸,只應畫才有,哪會現身人間?

    要真是較真算起來,梁辛是個粗人,再美麗的景緻落在他眼,除了心神舒爽之外,也不會有什麼感慨,當然更不會去在意青草野花那些小趣,他的靈覺,正深入泥土,深入地心深處。

    草下有根,根下有些蚯蚓、土小獸,再之下,則是厚土、地礦、暗河。一切都沒什麼異常,可要是繼續向下……靈覺之一片空曠

    靈覺不會『空曠』,除非哪裡真的空無一物,地心深處便是如此,在厚重的一層地岩之下,竟是個一片碩大的『虛空』。

    梁辛的靈覺已經揮到極致,但也無法探到虛空的盡頭。

    給梁辛的感覺,這個世界彷彿是個『雙層的樓閣』,自己正站在頂樓,靈覺透過樓板,可是因樓板實在太厚,他也勉強只能覺下面還有一層樓,卻沒法查知『一樓』的景象。

    這個現讓小魔頭好奇不已,雙層世界,這事新鮮了。正猶豫著,是先把『二樓』轉完,還是打穿『樓板』直接去『一樓』看看的時候,他又突然昂起頭 『咦』了一聲,沒有急著『下樓』,而是趕往西北方向四百里外……小魔頭的神情明顯興奮起來,『二樓上』有人

    一步逾距,瞬息而至,就在他落地的同時,一副足以撐爆凡人目光的場景,落入梁辛眼:

    狩獵。

    一頭體型堪比巨大丘陵的異獸正在力奔跑,狂奔之際落足踩踏,引得週遭地勢也隨之猛顫,在怪物身後不遠,正有一群少年,用梁辛全然聽不懂的語言,彼此間大聲招呼著,猛追巨獸……

    巨獸模樣醜陋,輪廓上有些像犀牛,但身後拖著一條粗大的尾巴,而且全身批滿長長的骨刺,在奔跑時常出一聲驚雷般的大吼,那時便可見它口獠牙密佈,鋒銳入刀且顏色幽紫,顯然藏蘊劇毒。

    此物的體型實在太大,每一落足便跨出數百丈,加之動作迅捷,雖然只是在地上奔跑,但比起土上五步修士的疾飛也毫不遜色。

    而趕在他身後的幾十名娃娃,個個都唇紅齒白、長相俊美,年紀看上去從七八歲到十四五不等,雖然年幼,步伐卻異常矯健,與巨獸追了個尾相銜。

    莫名之地,俊美少年,看上去應該只是此間的平凡土著,但是單以身法而論,就足以讓土上那些活了幾百歲的修士們汗顏了。至於那些少年的力量和手段……就算是傻子也能想得到如果真是『普通人』,又怎麼可能攆著一頭小山似的惡獸四處亂跑。

    追逐之間,本來正倉皇逃竄的惡獸,在途突兀轉向。也許是野獸本能察覺到梁辛是『外來人』,不顧生死它也要來攻擊;也許是真被追得暈頭漲腦、慌不擇路,巨獸竟向著站在一旁看熱鬧的梁辛,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梁辛本來不想多事,可怪物自己送上門來了,他又哪捨得不藉機來驗證一下自己新煉化的身體、力量,順便還能幫那群漂亮娃娃們一個忙。

    巨獸直奔,梁辛躍起……二者體型相差太大,看上去就彷彿一頭瘋的大象,遭遇了一隻更瘋的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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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52: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四三章 喝血吃肉

    梁辛的拳頭,恐怕比著巨獸身上那些粗大的毛孔也大不了多少,但僅就一拳,堪比大丘的惡獸五內具裂慘死當場。

    梁辛微微有些失望,怪物衝擊的力量有限得很,充其量六步初階,實在配不上它的大塊頭。好在現在梁辛勁力能做到真正的『收發自如』,如果是『涅槃』之前,他要打死這頭大傢伙也毫不費力,但先前把對方估計的過高,用力猛了,一拳下去回徹底打爆巨獸,留不下全屍。

    追在怪物後面那群俊美少年是在狩獵,梁辛可不想毀了他們的『口糧』。

    巨獸轟然倒地,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喪命了,那些少年沒想到梁辛會出手,更沒想到他輕輕鬆鬆就打死了這樣一頭大傢伙,一時間全都愣在了原地。

    梁辛對著他們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怪物,對少年做出了個『送給你們』的手勢。

    初到貴地,先送份禮物出去總不會錯的,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少年回過神來後,全都皺起了眉頭,在望向巨獸屍體時,他們的神情裡交雜了沮喪、心疼和無所適從;而瞪向梁辛的目光裡,則是毫不掩飾的敵意與憤恨。

    梁辛沒看出來對方的怒意,心裡還挺得意來著,伸手把惡獸向前一推,笑道:「拿去,拿去,能聽懂不……」話還沒說完,娃娃們中一個年級稍大些的女孩子突然怪叫了一聲,向著他狠撲過來,左手五指如鉤猛抓而下,同時右臂變得柔若無骨、如蛇搖擺

    隨她鷹爪揮舞,冥冥之中鷹啼大作,勁風呼嘯而起;隨她蛇臂翻轉,空氣中揚起陣陣腥臭,嘶嘶聲從四面八方湧起。

    不見雄鷹或者蛇群,但少女的迅猛攻擊中,卻明明白白透出了金雕的狠烈與毒蛇的陰戾。

    一個動手,其他的娃娃也發一聲喊,盡數咆哮著向梁辛衝來。每個人的攻勢都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的都喚出了一份獸勢。一時之間周圍腥風大作,長嗥浩蕩,幾十個娃娃如插花般穿梭跳躍不停,他們蕩起的攻勢,真就彷彿萬獸震怒。

    向野獸借勢,這樣的打法在中土也不算什麼新鮮事,只不過這幾十個少年借來的力量,未免也太大了,他們的合擊,當得兩蠻之力,足以讓長春天落荒而逃……

    以前梁辛『飛昇』過一次,所謂仙界只不過是個聾啞世界,那裡的土著,比起中土凡人也不見更前,可這次,他才一入境就遇到了一群能夠擊斃大宗師的少年

    梁辛『哈』的一聲笑出了聲,他不怕土著厲害,只怕自己這次又落入一個『凡間』。

    土著厲害,便說明這個世界神奇,自己這一趟才算沒白來。而更加的重要的是,此間越玄奇,自己就越有回去的希望。若是另一個『凡間』,普通人、普通事,一切按部就班,自然也不用再盼著能找到什麼機會返回中土。

    兩蠻之力,就算打在梁辛的身上,他也只當清風拂面,實在算不得什麼,但他也不能真正出手把這群孩子都打死,一邊錯動著腳步輕鬆避開強襲,一邊比劃著笑道:「這個怪物,是你們養的?難道不是打獵,是放牧?」

    少年們根本連理都不理,就一個勁地追著他猛打,一個個雙目血紅,眼光憤恨,甚至還隱隱透著些絕望的神情,真好像和梁辛不共戴天,小魔頭看著也有點心虛,心裡嘀咕著,不是狩獵也不是放牧,難不成自己打死的那頭巨獸,是人家奉養的神獸?

    可是奉養者攆著自家神獸滿世界跑,這又是個啥風俗習慣啊……

    少年們發動的強襲雖然霸道,卻無法持續太久,不到半個時辰,梁辛沒還手,娃娃們自己就已經累得渾身大汗,眼看著再也打不了太久了,其中開始邊打邊大聲說話。

    吐字清晰,但音節卻異常古怪,梁辛全然聽不懂人家在說什麼,也分不清他們是在交談還是唱咒。幾個大孩子剛一說話,其他那些小娃娃也『哄』的一聲同時開口,你一句我一句,一個個煞有介事,生怕自己聲音小了同伴聽不見……梁辛眨了眨眼睛,算是明白了,自己這次又遇到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娃娃幫。

    嘰嘰喳喳,亂糟糟地討論一陣,終於有了『結論』,兩個孩子退出戰團,轉身向著他們出現的方向跑了回去,其他的娃娃則加緊攻勢,以求能拖住強敵,不讓梁辛去抓那兩個撤走的同伴。

    梁辛明白娃娃回去叫人了,他巴不得能來幾個明白事理大人,和他把事情說清楚。至於『打死神獸』的誤會,總有辦法能澄清的,實在不行,自己再去幫他們捉幾隻回來就是了。

    又過了兩炷香的功夫,除了最先動手的那個少女還在繼續追打外,其他所有人都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不是梁辛傷了他們,是他們自己實在沒力氣打了,全躺在地上,氣喘吁吁地給『大阿姐』加油。

    梁辛心眼厚道,生怕『大阿姐』好強,會把她自己累到脫力,免不了大病一場,當即不再躲閃,站在挺胸硬受對方重擊。

    少女的力氣不小,可又哪能傷得了涅槃洗煉的身體,一連串重擊打上去,梁辛也只是笑笑不說話。

    小魔頭的本意,是想『大阿姐』知難而退,大家坐下來,歇一會聊幾句,沒想到那個少女執拗得很,在發覺自己傷不到敵人之後,先是愣了愣,跟著咬住嘴唇又沖了上來,拼出自己所有的力氣,圍住梁辛轉著圈的狠打不停,最可恨的是另外那群娃娃,一個個大聲喝彩不休,少女更不肯停手了。

    梁辛乾脆盤膝坐在地上,任憑少女亂打,他自巋然不動,等著他們的大人過來。

    『大阿姐』用盡了辦法,卻連對方的一根頭髮也不曾傷到,總算頹然住手了。梁辛伸手拍了拍地面,示意她坐下歇會。少女率性,也不矯情什麼,一屁股坐到梁辛對面,恨恨地盯著他,秀眉微蹙,還在想著對付敵人的辦法。梁辛笑呵呵地,心裡琢磨著該如何和他們溝通,試探著正想說話,不料少女雙指一探就來扣他的眼珠子。

    梁辛嚇了一跳,得涅槃洗煉之後,身體的靈活、堅韌都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可他也不知道眼珠是不是也跟著一起變『硬』了,哪敢讓對方扣個試試,苦笑中揚手盪開了少女的雙指。

    『大阿姐』卻以為自己總算找到了強敵的『罩門』,一下子興奮了起來,又復翻身躍起,再度開始撲擊不休,想方設法來戳梁辛的眼睛,小魔頭哭笑不得,正和她糾纏的時候,遠遠飄散開去靈覺忽然一震,先前去搬兵求救的兩個少年又回來了

    不見大隊人馬,在兩個娃娃的身後,只有一個鶴髮雞皮的老嫗……

    不多時,老太婆就趕了過來,見她到場,娃娃們立刻來了精神,歡呼著從地上爬起來,圍攏到她周圍,哇啦哇啦地喊叫著,時不時回過手來指點梁辛,不用問,他們都在給小魔頭告狀。

    老太婆不理會娃娃們,眼睛始終盯住梁辛,目光陰冷森然,片刻之後遽然出手

    老嫗只是揚起了枯瘦的拳頭、邁步衝了過來,毫無花俏。可這一拳,比起當年的白狼勁力也不遑多讓,且梁辛明明白白的感覺到,這方圓百餘里的每一草每一木、每一寸泥土、甚至草根下的蚯蚓老鼠,全都變成了幫凶,將自己的氣勢盡數散發出來,融入她那一拳。

    坐擁五蠻之力的老太婆,引入百里萬物入勢的乾枯拳頭

    不過這場轟轟烈烈的撲擊,也還是太慢了些。老太婆在撲擊中,只覺得目中一花,再看眼前,哪還有梁辛的影子,驚詫之下,老嫗立刻調運全力護住要害,同時硬生生地中途轉向,改前撲變上躍,以防強敵近身偷襲。

    想像中的強襲並未發生,老太婆暗暗鬆了一口氣,但是等她重新落回地面,再度發現梁辛身影的時候,卻不由自主地驚呼出聲——梁辛正站在她先前所處的位置,那群少年中間,笑呵呵地望著老太婆。

    見老嫗驚駭,梁辛趕忙擺手,以示自己絕無敵意,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別打,不用打。」

    直到他出聲,那些娃娃們才愕然發覺自己身邊已經『換了人』,轟得一聲就炸了窩,膽小有的撒腿就跑,凶悍的咬牙出手,還有些反應慢些的站在原地愣愣發呆……

    孩子們不懂事,老太婆又怎會不明白,陌生青年看上去土頭土腦,但戰力強到遠超想像,他要真想為難,眼前又哪會再剩下一個活人?

    老太婆揚聲喝住了娃娃們,猶豫了一陣後,先對著梁辛緩緩點了點頭,對他比劃了個古怪手勢,梁辛不懂這個手勢的含義,但是從對方的神情來看,對方應該是『致謝』,謝他沒殺人。

    梁辛趕忙『還禮』,又指巨獸又指娃娃,示意自己本意是要幫忙,沒想到打死的是『神獸』……老太婆緩緩搖了搖頭,露出了個乾癟笑容,示意理解,但目光裡卻還帶著重重無奈。

    跟著,老太婆又做出幾個手勢,請梁辛在一旁稍等,她自己邁步走向了巨獸……老太婆的舉止古怪,先是竄上惡獸的頭顱,揭開巨大眼皮,仔細檢查著它的眼睛,跟著跳回地面,繞著屍體遊走了兩週。

    而後老太婆開始『畫符』,圍著屍體,每走上三四步,就用左手在地面上劃出一個古怪篆字,同時刺破右手手指,將一滴鮮血滴入篆字。

    梁辛看不懂她在做什麼,心裡胡亂猜測,估計老太婆是在施展一個古怪的祭奠。娃娃們則一改先前的混亂狀況,大的摟著小的,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偶爾有人會轉目望向梁辛,目光裡仍是滿滿地敵意。

    小山一樣的巨獸,躺在地上,足足佔了數里方圓,老太婆圍著它去『祭奠』,畫了不知幾千上萬個篆字,每個篆字都有她一滴鮮血,若是普通人,只怕不等畫到五分之一,就該失血而亡了

    老太婆的動作迅捷,但也整整忙活了五六個時辰,直到子夜時分,才終告結束,又回到了原地,盤膝靜坐,修養回氣。

    梁辛不敢打擾,也怕會再引來誤會不敢靠得太近,遠遠地坐在一旁,耐心等待著。

    直到兩個時辰之後,老太婆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絲笑容,睜開了眼睛。她張開眼睛的時刻,也正是第第一縷曙光刺破黑暗天幕之時。

    破曉時分。

    讓梁辛萬萬不曾料到的是,當曙光初透、稍顯凌亂地散落於他們的所在之處時,老太婆先前勾畫過的那些篆字,陡然爆發出一蓬燦燦生氣,而後,被血篆包圍的那頭巨獸,尾巴微微一抽,身體顫了幾顫,接連發出幾聲低吼,竟從地面掙紮著站起來,它又轉活了過來

    怪物是梁辛親手打死的,他又哪能不知,巨獸的屍身看似完整,但它五臟六腑都已經被暗力攪碎,死得不能再死,絕無再站起來的可能。

    可巨獸現在明明白白正在起身……這樣算來,老太婆不僅有一身兇猛戰力,還有一重類似『回天之術』的神奇本領

    梁辛由衷欽佩,轉目望向老嫗,跟著他又吃了一驚:先前老太婆大概七十幾歲的樣子,雖老但還有些生機,但現在她的目光混沌,皮膚乾枯,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比著幹屍也只是多口氣而已……到了現在,梁辛哪還能不明白,自己打死了人家的『神獸』,雖然還能復活,卻要極大損耗老嫗的精力,那些娃娃不憤恨自己倒奇怪了。

    小魔頭心裡忐忑,暗中定議,這個世界總也會有些奇葩仙草的,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弄些回來,幫她治養。

    此刻,『神獸』被救了回來,耳聽著娃娃們齊聲歡呼,梁辛也還是鬆了口氣,而接下來的場面,又讓他忍不住差點瞪爆了自己的眼珠。

    巨獸復活、起身,神智也恢復清醒,揚起四蹄又欲逃走,那些娃娃們又哪會容它再跑,可他們並沒有施法、結繩去困住對方,而是個個撲躍縱起,直接跳到巨獸身上,張口就咬

    每個娃娃都化身羅剎,滿嘴鮮血,連皮帶肉地去啃噬巨獸,巨獸嗷嗷長嗥,吃痛之下瘋狂的甩動著自己的身體,想要把那群嗜血的『小狼』甩開,但娃娃們早有準備,雙手扣入它的肌理,把自己牢牢固定在它身軀上,一口一口,喝血吃肉。

    梁辛恍惚著懂了……不是放牧、更沒什麼『神獸』,這群娃娃就是在狩獵,但他們要活吃這頭大傢伙

    『飯』死了?

    復活它。

    吃

    餓了就吃無可厚非,但也犯不著一定要吃得這麼殘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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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四章番子請客

    娃娃們的衣著都由藤草、獸皮編織而成,異常簡陋,可他們都長相俊美,由此梁辛也就對他們印象不錯,全沒想到這些娃娃居然是『生番』

    就算是真正茹毛飲血的生番,怕也不會像他們現在這樣,抱著一頭活物來啃、來吃。

    梁辛也不是沒吃過生肉,早在苦乃山礦難的時候,曲青石和柳亦就帶著他吃過鳥、他自己坐蛇蛻在大海漂流的時候,更吃了數不清的生魚,可不管怎麼說,也都是先殺後吃,又哪會像娃娃們現在的樣子

    怪獸的長相醜陋,口中腥臭、獠牙之間還掛著殘碎肉屑,顯然也不是什麼善類,梁辛不會去心疼它,但是對土著們的好印象也一掃而空,臉色陰沉下來。

    土著中,唯一沒去啃食惡獸的就只有那個老太婆,坐在原地眼看著一群『兒孫』吃得開心,不僅不覺有什麼不妥,反而在那張乾枯的老臉上,還透出了欣慰、輕鬆。

    另外,在她的神情裡,還隱隱透著一絲憂慮……

    小生番們的牙齒裡似乎帶了劇毒,開始的時候惡獸還在亂跳亂跑,但很快就沒了力氣,軟倒在地,只剩不停的哀嚎,娃娃們則啃得更賣力了。

    先前娃娃中的那個『大阿姐』,自己吃的滿嘴流血同時,單手用力,又從巨獸身上撤下來連皮帶肉的一大塊,抬手扔給了老太婆,後者接過來就吃,眨眼功夫吞了個一乾二淨,隨後老太婆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對著『大孫女』喊叫了幾聲。

    少女聞聲後,顯得有些不情願,低聲地嘟囔了一陣,但還是遵照老嫗的吩咐,手上再度用力,又活活扯下一條鮮肉,扔給了梁辛。小魔頭這才知道對方居然是要請客,向後退開,根本不伸手去接,任由獸肉落在自己身前。

    老太婆卻『不依不饒』,掙紮著站起,來到梁辛跟前,俯身拾起血肉,不停比劃著手勢,口中依依呀呀,示意梁辛吃掉它。

    血肉腥臭,那股味道讓人直欲作嘔,梁辛想不通他們怎麼會吃得這麼香甜,神情厭惡地搖了搖頭,邁步走開了。老太婆略顯尷尬,訕訕地笑了笑,張開大嘴,把那條肉吞進了自己的肚子……

    生番們的『飯量』一般,一會功夫就吃飽喝足,心滿意足地跳回到地面上,因為吃的肉是臭的,在他們身上,也隱隱透出了一股古怪氣息,不過這股味道不是靠鼻子聞到的,只是一種『感覺』,若非小魔頭五感發達也無法察覺。。

    惡獸的體型實在太大,就算生番再多十倍,也啃不光它的一條腿,『被吃了一頓』,看似殘忍凶狠,但實際對它的傷害,也不過是個不太嚴重的皮肉傷罷了,待所有的生番都離開後,它又恢復了活力,重新站起來,揚撒四蹄『轟轟轟轟』地逃走了。

    而這一次,娃娃們就任由它離開,沒再去追趕。

    這倒讓梁辛略感詫異,就這樣放過了巨獸?留著下次繼續生吃麼?那也不用放掉,圈養起來隨時都能吃豈不是好?

    不過疑惑歸疑惑,小番子們最後放了巨獸,又讓小魔頭生出了些許好感。這件事現在再來看,或許……只是飲食習慣的差異吧?

    老太婆吃過了生肉,精神也未見好轉,要靠娃娃們的攙扶才能勉強站穩,很有些費力地對梁辛比劃著,問他從何而來。

    梁辛費了大把功夫才弄清對方的問題,可弄懂了問題,又不知該怎麼回答了,眨巴著眼睛想了半晌,最後伸手指了指天,老小生番一起,隨著他的手勢舉頭望天。

    片刻之後,娃娃番子們回過神來,又轟得一聲各自出聲哇哇亂喊,彼此比劃著、吵鬧著,爭辯這個連生肉都不吃的怪人來自何處。

    這些番子有自己的語言,但是他們自己交談時,也要用上大量的手勢。應該是開化未久,言辭匱乏,單靠說話沒法把事情表達清楚,還需手勢配合。

    吵吵嚷嚷中,越來越多的娃娃『達成一致』,紛紛把手指向地下,看來他們覺得梁辛不是來自天上,正相反,認為他來自地下,來自『一樓』。正主梁辛被他們晾到了一旁,滿臉無奈……

    那個老太婆沒有參與爭吵,但也不捨得去阻止孩子們吵鬧,只是咧著幹癟的嘴唇,滿眼慈愛,笑呵呵地望著他們。一直過了半晌,幾十個小番子全部手指地下,再望向梁辛時,目光裡充斥著憎惡,但是在憎惡下,還隱隱藏著一份恐懼。

    直到最後一個孩子閉嘴,老太婆才咳嗽了一聲,開始比劃著『說』了起來,這次是一番『長篇大論』,她說的那些梁老三當然一個字也聽不懂,不過因為手勢繁多,他也勉強看懂了些,老太婆在告訴晚輩,自己不會是從地下來的,地下的『人』不會『打不還手』,饒過他們。

    隨她的解釋,小番子們對梁辛的敵意漸去,但也有個別少年仍自認定他來自地下,口出怪聲和老太婆爭辯,『大阿姐』就是其中之一。

    被晚輩們『頂撞』,老太婆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對著小番子的時候,她始終都在微笑,真正微笑

    老太婆最終也沒能說服那幾個最倔強的孩子,就此揮了揮手,結束了話題,轉回頭望向梁辛,這次卻揚起了拳頭。

    梁辛以為她還要再打,但很快就發現,對方面帶笑容,並無動手的意思,在揮了揮拳頭後,老太婆指了指她自己,又伸手一劃所有的小番子,最後又把右手手掌攤開,比劃了個『五』。

    要是別人,現在怕是早就跳腳了,唯獨梁辛,在猴兒谷學藝五年,天天對著大小天猿,其中絕大多數都不會人言,天天都靠著比划來交談,此刻絲毫不覺煩悶,追著老太婆的手勢仔細琢磨,很快也就明白了,老太婆的意思是:她比著所有的娃娃加在一起,還要再厲害五倍。

    小番子的合擊有兩蠻之力,老太婆的拳頭重如白狼,再加上她能引百里地勢入拳,五倍之說不虛。

    見他會意,老太婆同樣又揮了揮拳頭,不過這一次,她指了指自己和梁辛,隨即目光中流露出詢問之色……她在用自己做『標尺』,想問的是梁辛的實力。

    即便是趕赴巨島、搗毀那時的梁辛,也和面前的老太婆不再同一個檔次,更別說現在。梁辛隨手指了一個娃娃,又指了指老太婆:他的意思在明白不過,老太婆和自己的差距,就和一個單獨小蠻子與老太婆間的差距相若……其實,雙方真正的差距還要更大得多

    所有人都看懂了梁辛的手勢,小蠻子們盡數撇嘴不信,唯獨老太婆面露喜色,對著梁辛做了個『隨我們一起回去』的手勢,跟著又對娃娃們吆喝了幾聲。

    小番子們齊聲喝應,『大阿姐』親自背了婆婆,一窩蜂似地向著來的方向撒腿狂奔,梁辛想要弄清楚這個世界的狀況,與其一個人瞎撞似的亂逛,遠不如跟他們回去比劃個三天三夜來的簡單些,當下也就跟在了番子們的身後,隨他們一起返程……

    番子們的棲身之地,是一座靜謐的小小山坳,此間並沒有『大人』,所有的番子梁辛先前都已經見過了,他們這一族,就只有一個老太婆和四十來個少年。

    這一點梁辛先前就已經大概猜到了,如果還有青壯,又哪會輪到一群孩子去狩獵、一個老太太去救人。不過讓他真正感到意外的是,在回家之後,隨著老嫗的吆喝,小番子們有的升起篝火,有的去山坳外採摘野果,有的取出早已醃製好的鹹菜、醬肉,熱熱鬧鬧地做起飯來,小小的山坳裡,一時間香氣四溢……

    不長的功夫,諸般熟食都準備停當,左一盆右一盆,全加在一起足有幾十樣,雖然談不上精緻,可味道著實不錯,尤其妙的是他們居然還有自釀的果子酒……梁辛頭一遭來山坳,對什麼情形都不瞭解,但是看那些剛剛吃過生肉小番子,此刻臉上又露出了饞像,倒也大概能明白,這樣的豐盛飲食,對土著們來說恐怕也不多見,都是為了自己這個『客人』才會如此。

    在開飯後,週遭有不少小獸都追著香氣趕來。小番子們來者不拒,並未驅趕,更沒把它們抓來吃掉,而是挑出些邊角下料、肉筋剩骨,去飼味小獸。

    其中,有一種小狗大小的六耳小獸,尤其受小蠻子們的寵愛,咯咯笑著一邊喂食一邊同它玩耍……

    現在的生番們,又哪看得出一絲殘暴。

    梁辛越想越覺得疑惑,他們吃熟食、擅烹調,甚至還自釀美酒,烹飪時工序複雜、香料繁多…哪又何必去活啃那頭臭氣熏天的怪物。

    隨著境界、身體的突破,他的五感也大大增強,剛剛在老小番子啃巨獸的時候,就已經明明白白地探知,惡獸的腥臭血肉,對他們的修為、力量沒有半分好處,只是平白讓他們多出一股怪異氣息。

    憑著梁老三的心思,到了現在又哪還會想不到,小番子們活啃『臭獸』,怕是另有原因。

    正疑惑的時候,老太婆找到梁辛,她的表情凝重,應該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說,但她先前施法復活怪物,消耗實在太大,現在幾乎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梁辛『既來之則安之』,也不急在這一時,眼看老太婆這副模樣,乾脆比劃著告訴對方,請她先去修養,自己暫時不會離開,有什麼事情都等她恢復了精神再說。

    老太婆也是實在難以堅持了,對梁辛笑了笑,勉力抬手比劃了個『七』,示意自己七天後會回來,又吩咐晚輩們要好生照顧客人,隨即在幾個娃娃的攙扶下,顫巍巍地進入一個僻靜山洞修養去了……

    也許是未脫天真生性好客,也許是因為老太婆的『嚴令』,小番子們對梁辛的敵意迅速消弭,除了那個『大阿姐』外,其他人很快就和他打成一片,一連幾天裡,都好酒好菜地招待著,當然,招待梁辛時,他們也跟著大快朵頤……

    梁辛是猴兒谷出身,再複雜的『話』也能靠著手勢『說』出來,就是遇到沒手沒腳的禿腦殼,他都能『聊』得有來到趣,更別說面對一群四肢俱全、能比手勢能畫畫、僅只語言不通的番子娃娃。幾天下來,梁辛就弄熟了他們的手勢,『交談』也越來越流暢。

    有了溝通,有關這個世界的情形,梁辛也瞭解了不少。

    這一方天地幅員遼闊,比起中土要大上不知多少倍,又是整整的一座洞天福地,由此物產豐饒,少見精怪、惡獸,此間人物天生大力,個個身強體壯,即便最普通的娃娃,比起中土上的普通修士也只強不弱。

    不過,在這裡根本沒有『飛仙』、『天劫』這種說法,當然,娃娃們也沒聽說過,有誰會被雷劈了、不見了……

    人強、獸弱,自然和美,按道理講應該處處人煙才對,可實際這裡的人卻不多。據娃娃們所知,偌大一座世界,就只有十座人間城。

    所有人都活在城中,山坳中的這一小支生番,也是『十城』出身。

    聽到這裡的時候,梁辛忍不住皺眉,比劃著問道:「為何要逃?」

    『大阿姐』對梁辛抱有敵意,所有的話都是由其他娃娃『說』的,她只是坐在一旁冷眼監視梁辛,此刻她突然哼了一聲,飛快地打出幾個手勢,面色冰冷地回應了他的問題:地下有惡鬼,喜食人肉,興建十座大城,『圈養』地面上眾人。

    城中人,是惡鬼飼養的牲口,統統都是『吃食』。

    先前梁辛已經靠著靈識探到,自己身處『二樓』,在厚厚的地殼下,應該還藏著一重乾坤,對此小蠻子們並不瞭解,畢竟他們誰也不曾深入地下。但是他們卻知道,在地下,還藏著大群的厲害怪物。

    兩層乾坤,上層為人間,下層則是凶域。

    對於凡人而言,下面的那一層世界無異於幽冥地府,只要下去就必死無疑;但是在『一樓』那些怪物眼中,上一層的人間,根本就是他們的牧場,不僅予取予奪,甚至還興建了十座城池,把可口『美食』養起來……

    娃娃們說的事情,著實讓梁辛吃了一驚。這群娃娃合在一起有兩蠻之力,如果放在中土甚至可以橫著走了,老太婆的戰力更不用說,從他們身上,足見此間凡人的強橫。可這麼強的力量,竟也只是『糧食』。這樣算來,一樓的那些傢伙,未免也太強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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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五章 天大好人

    『大阿姐』先入為主,一直都把梁辛當做敵人,但她的心思、眼光,在娃娃幫中也是最強的,見梁辛的皺眉,就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女娃子仍是冷著一張小臉,對他搖了搖頭,繼續比劃了起來。

    地下的怪物兇猛,這一點是不錯的,不過凡人對它們幾乎沒有反抗之力,不是因為雙方實力差距有多大,而是『制約』……當此間的凡人對上『樓下』的怪物時,無論用什麼樣的手段,對怪物造成的傷害,都會削弱整整五成;而反過來,怪物傷人時,傷害又會增強一倍。

    此消彼長,這便等若,在怪物對戰凡人時,會憑空增長四倍的力量。

    這個『制約』雖然古怪,但卻不難理解。這是『規則』,沒道理可講,沒有緣由可供追溯,不可動搖不可悖逆,它本來就是如此,它就是這個世界的『天道』之一

    凡間十城自古有之。城中人皆為『美食』,但凶魔們的『飯量』也並不太大,是以也不是所有人都會被吃掉,城中人也有生老病死,將近半數凡人,能得其終老。

    會不會被吃,是要看運氣的,但終歸還有五成機會平安過活,再加之反抗無用,所以大多數凡人也都隱忍了,天命如此,不敢爭?沒得爭?或者忘了爭。

    十座大城分佈於上一層世界的各個角落,也和中土相似,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每座城池的風土人情各不相同,梁辛面前的這些娃娃出身地,性情直率、民風彪悍。千萬年來,其他九城都平安無事,唯獨此處躁動不安,城中人吃的苦頭比起另外那九城要多得多。

    大約在三年前,他們的城池又起暴動……說到這裡,『大阿姐』的眼皮忽然跳了幾跳,對著梁辛冷哼了一聲,就此收『聲』,不再搭理他,起身走開了,大有『我犯不著你和說這些』之意。

    梁辛沒去和小女娃計較,但也沒追著她去問,面前的娃娃多得是,梁辛對著人群中一個年級最小,但是最愛『說話』的小胖子招了招手,示意他接著『大阿姐』的話茬繼續說……

    此間的凡人,對地下的惡鬼又憎又怕,而他們最恨的,不是吃人的魔鬼,是那些拜奉凶魔為主、助凶魔統治大城、欺壓同類的『鬼僕』。

    鬼僕也是凡人,專司替地下的凶魔來管轄十城,這些人本來就生的強壯,又得凶魔的刻意栽培,實力著實了得,否則他們也壓不住城中的同類。

    那次暴動,也根本沒輪到地下魔鬼出手,就被鬼僕大軍撲滅了,大人們盡數殉難,本來這幾十個娃娃也陷入絕境,不料危機時,城中一對再平凡不過的『一家三口』突然出手。

    一對老夫妻,帶著一個傻乎乎的中年兒子……一場大戰之後,老頭子獨擋爪牙,傻呼呼的中年漢子衝在最前打破凶魔在城外布下的禁制,老太婆護著這群娃娃逃了出來。

    再之後,中年漢子在突破禁制時受傷太重,不治而亡,而老頭子始終沒能來和他們匯合。

    梁辛開始模棱眼珠子了。

    那次暴動的首領,是『大阿姐』的爹,在城中凡人算得數一數二的強壯人物,其他娃娃的爹娘、跟著他起事的人也不乏好手,不過,他們比起名不見經傳的老夫妻,著實還差上不少。

    現在這些娃娃,之所以能合擊出兩蠻之力,也是因為老太婆調教有方。

    梁辛點了點頭,大概能明白,老太婆和娃娃幫,和這裡的凡人比起來,實力要更突出一些,不是隨便誰都能有他們這樣的戰力的。

    有活人逃出大城,這是亙古未有的事情,凶魔的震怒可想而知,三年中從未放棄過追捕。

    這個世界天生就『偏向』著一樓的怪物,它們可以輕易探到活人氣息,他們逃出大城,就算有老太婆這樣的絕頂人物押隊,前途也渺茫的很。不過,老太婆卻知道一個逃避追捕的『秘方』……那頭大丘般、渾身散發惡臭的巨獸。

    先前梁辛見過的那頭巨獸喚作『千仞』,當然,名字是沒法比劃出來的,梁辛是靠著娃娃們發出的古怪音節才得以瞭解的。

    只要吃過『千仞』的血肉,地下凶魔就無法再查探到他們的凡人氣息,基本上『飽餐一頓』,能管用一兩個月,但必須是活著去啃,若是巨獸死掉,就再沒了一點用處。

    如果從巨獸身上活撕下來一條血肉,存放一兩天再吃,也還是有效果的,但『千仞』體質特殊,它的血肉無法保存,無論什麼樣的環境,三天之後就會腐爛、化作一灘膿水。

    千仞大獸的性情倔強,絕不容飼養,否則它寧可活活把自己撞死。另外,這種怪獸雖然不算罕見,但也不是到處都有,運氣好的時候,十幾天就能尋獲一頭,運氣稍差,怕是要三五十天才能發現它的蹤跡。

    梁辛緩緩呼出一口悶氣,總算弄清楚自己先前見到的那一幕,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不是『小番子』們殘忍,他們啃食巨獸,其實就是在活命,又難怪那時會有一份貪婪、有一份香甜……貪的不是肉,是命;香甜的不是肉,是命

    嘆氣中,梁辛伸手摩挲了幾下小胖子光禿禿的頭頂。

    小胖子福靈心至,居然看懂了梁辛的心思,圓滾滾的腦袋搖個不停,比劃著告訴他:千仞巨獸的肉聞上去雖然不咋地,但仔細嚼一嚼還是挺香的……

    另外,老太婆帶著幾十個娃娃,到現在仍『逍遙法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地下的怪物,每隔三十天才會出來一次。它們不喜歡日月光華,只在朔月時才會衝出地面來搜捕『逃犯』,待日出前就會返回地心。

    至於那些『鬼僕』,他們也不許離開大城,不能出來給主人幫忙,全不用擔心。

    梁辛挑了下眉毛,用手勢反問:地下的惡鬼害怕日月光芒?小胖子又搖了搖頭。那些怪物不怕日月,只是不喜罷了……『美食』逃跑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怪物們要把他們抓回去碎屍萬段的心思毋庸置疑,但是也犯不著為了『幾塊肉』就去違背自己的習慣。

    平時裡,地下的怪物並不現身,包括選取『美食』送入地下等諸般事務,都由那些凶奴打理,而怪物們始終也沒能找到娃娃,否則又哪有現在這座生氣勃勃的小山坳,所以娃娃幫裡,上至『大阿姐』、下到小胖子,沒人見過地下惡鬼的模樣。

    娃娃們和梁辛說的這些,有的是家人前輩的口口相傳、有的是親身經歷,有的則是來自老太婆的猜測揣度……娃娃把自己所知的事情盡數相告,只可惜,其中最重要的兩點:地下世界的樣子,那些凶魔到底是什麼樣的實力,他們無從得知。

    其實事情本身倒不算太複雜,關鍵是雙方語言不通,想『說』點什麼都得靠手,實在太耽誤功夫,等梁辛把小番子們知道的事情都弄清楚後,七天已過,老太婆準時出關。

    短短幾十個時辰,遠不足讓高深人物恢復,這幾天也不過是略作修養罷了,老太婆的臉色並未見好轉,僅隻眼中的生機多出了幾分生機。

    見梁辛還留在山坳中,她神情一喜,並沒急著說什麼,而是帶著梁辛回到了自己平時棲息的山洞中,那些孩子都被留在外面。

    等走到山洞深處,老太婆轉回身,對著梁辛笑了笑,忽然雙膝一軟,想要跪倒在地,現在的梁辛反應何其迅捷,即便事出突兀也能及時應變,立刻伸手扶住了對方,同時說道:「有什麼事情婆婆盡請吩咐……」

    說到一半,他就省起老太婆聽不懂,當即先是搖了搖頭,示意她千萬不可如此,而後又點了點頭,告訴對方,無論什麼事情,梁磨刀都應承下

    一搖頭、一點頭,最簡單不過的動作,卻穩穩壓過了無盡言語,老太婆又咧開了乾癟嘴唇,還了小魔頭一個笑容。

    梁辛攙扶著老太婆坐了下來,自己則謹守晚輩禮儀,不肯去坐,只是垂首肅立一旁……這個樣子雖然顯得矯情了,但梁辛實在找不到其他辦法,對老太婆表示出恭敬之意。

    對敵凶狠,對友親近,梁辛行事簡單、直接,但始終還是俗世中人,無法向乾爹將岸那樣真正甩脫行跡,若是老魔頭在此,對方交代什麼,他去辦就是了,才不會理會這些俗禮。

    老太婆不再多做客套,逕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之前七天,梁辛和小番子們比劃過的手勢無數,基本能做到溝通無礙,現在再和老太婆『聊』起來,也比著初見時暢快了許多……

    三天後就是朔月之時,屆時魔物出洞追捕『逃犯』,老太婆想請梁辛留下來,幫他們度過這次『難關』。

    即便不提那些小番子有多討喜,但以老太婆一家三口的所作所為,梁辛就會答應下此事,不過他還有些納悶,比劃了個『吃』的手勢,同時說道:「千仞」

    梁辛親眼看到,山谷中所有人都吃過大獸,氣息得以遮蔽,這一次朔月,魔物還是會和以前一樣找不到他們,又何談『難關』。

    老太婆的神情有些擔憂,緩而又緩地搖了搖頭。這次『吃肉』的情形與以往不同,『千仞』先被打死而後復活,『藥效』似乎也差了些,老太婆怕還不足以遮擋凡人氣息……梁辛騷了個大紅臉,不等對方說完,就趕忙點頭,先把此事包攬下來,又趕忙岔開話題,追問地下怪物的情形。

    可出乎意料的是,老太婆竟然也沒見過它們……

    老太婆瞭解的事情,比起娃娃們也只多些有限,她只知道,地下怪物興建十城時,曾和凡人著實打過幾場惡仗,他們兄妹的祖上當時就是人間健者,在大軍中地位極高。最後凡人一敗塗地,要麼被殺,要麼被圈養,先祖重傷,隱忍於大城,以求他日東山再起,可這一忍,就是千萬個年頭,再無出頭之日。

    先祖早就死了,後輩香火傳續,但雄心早已不在,他們本來就是強族出身,體格天生就要比著凡人同類更強,又有煉體的秘術傳承,所以實力超群。至於『千仞肉可避魔物追捕』的偏方,也是祖上傳下來的。

    在老太婆的『話』裡,提到『兄妹』,梁辛並未多想,只是『隨手』問了句:你的哥哥還在城中?

    不料老太婆突然熱淚充盈,她的兄長,就是她的夫君,捨命阻擋爪牙的那個老頭子。梁辛不僅一愣,兄妹通婚,在中土是不倫之事,又難怪他們會有一個傻乎乎的兒子。可老太婆在說起此事的時候,神情再正常不過,顯然此間的風俗,並不覺得兄妹結親有什麼不妥。

    梁辛不再去追究『兄妹』、『夫妻』的事情,又向老太婆問了另外一件事:先前娃娃們曾說,這裡的凡人無論多厲害,都沒有飛仙一說,梁辛想弄清楚,究竟是這個『沒有飛昇』,指的只是凡人,還是二樓凡人、一樓魔鬼都無法破道。

    對『飛仙』二字,老太婆全沒概念,但祖上口口相傳提到過,古時征戰裡,曾有絕頂厲害的惡鬼遭遇天雷猛轟,繼而消失不見,不知去了哪裡……梁辛點了點頭,有這句就足夠了,不能飛昇的,只是二樓的凡人。

    這個世界果然『偏心』得很了。

    梁辛答應保護山坳,老太婆的精神也明顯放鬆了許多,乾巴巴的臉上也多出了幾分笑意,比劃著和他閒聊起來。

    很快,小魔頭又一次面露驚訝,老太婆居然說,從內心而言,她根本不喜歡那些被她救出來的娃娃……

    老太婆說,這輩子運氣不錯,沒被裝進籃子、送到地下做肉羹;

    老太婆說,她老了,沒多少年可活了,雖然身手不錯,但早就沒了雄心壯志。在城裡的時候,也談不上什麼希望、願望,就等著撒手閉眼的那一天了。

    老太婆說,以前,她唯一的牽掛,就是自己的兒子,不過她也不太擔心,兒子是個憨子,卻也因禍得福,不會被凶魔看上,至少平安終老應該沒什麼問題。

    老太婆說……她沒想到

    她沒想到,一次暴*,一生隱忍的老頭子竟不肯再忍這最後一次。

    老頭子憤然出手,老太婆又哪能坐視不理啊

    她沒想到,不光城中有一群虎狼兵,魔物在城外竟還布下了厲害禁制。老頭子擊殺了數不清的爪牙,又憑著一人之力,擋下了眾多追兵,掩護他們逃走。

    老太婆護著娃娃是因為老頭子的囑咐,可她最心疼的是自己的兒子,所以她讓兒子跑在最前頭,不料兒子卻一頭紮進了城外的禁制……她不知道啊,她也從未出過城,又哪會知道外面還有厲害佈置

    老頭子的身體很好、傻兒子才到中年,老太婆一直以為,自己會先死,她沒想到呵,原來自己才是最後一個。

    老太婆天性有些冷漠,除了自家的兒子之外,都不怎麼喜歡小孩子,嫌他們鬧、嫌他們煩、嫌他們動不動就哭,可外面的那些幾十個娃娃,是老頭子、兒子用命換回來的『東西』,就算她再怎麼討厭孩子,也舍不得不管他們、捨不得一走了之

    只要山坳裡的娃娃們活著,她的兒子老公就沒死……老太婆說,逃亡的日子沒個頭,活到那天算那天,這次她得死在這群小東西前面。一定。

    梁辛眼眶發酸。

    你管他們是不是不倫,你管她是不是真心喜愛娃娃,他們救了人,他們就是好人,天大好人

    神力遠遜、手段遠遜、心智遠遜,可又何嘗不是另一個魯執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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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六章 朔月之夜

    巨獸『千仞』死而復生,從外表看不出什麼,但體內氣血虛弱、血脈流轉也不如死前那樣順暢,所以味道『減弱』了許多,老太婆擔心它還不足以掩蓋娃娃們身上的活人氣息,這才請梁辛留下來。

    老太婆沒把自己的擔憂告訴娃娃們,說了也沒什麼用處,又何必讓他們跟著一起擔心害怕。

    而後三天梁辛暫時辭別山坳,四下遊走,搜索周圍數千里境地,想要幫娃娃們再尋一頭『千仞』,梁辛不怕和地下的惡魔打上一場,但最好還是先找到巨獸,把小番子們置身事外,可世事就是如此,不想見時巨獸會自己跑到你眼前,想要找時卻偏偏又找不到了……

    三天時間轉眼而過,逢初一,是夜朔月

    黃昏時分,梁辛獨立於山坳百里外的一塊巨岩上,負手遠眺,看著夕陽緩緩垂落。

    他特意離得山坳遠了些。突破之後,他已經跳出規矩之外,只要他不願意,別人就無法發覺他的氣息,住在一樓的那些怪物也不例外,應該不會發現他。可世事無絕對,萬一千仞的肉有效果,怪物本來探查不到山坳,但因為發現了梁辛而暴露了那些娃娃,又會平添大把的麻煩。

    平心而論,究竟能不能從容對付一樓的食人凶魔,梁辛也沒有太多把握,這種事總要見過面、打上幾次才好說。

    今天是特殊之日,娃娃們也沒了平時的喧鬧,午飯過後就退入山洞,不敢再發出一點聲息。

    小番子們都在山洞深處,只有『大阿姐』和老太婆兩個人,站在山洞入口,身上斜跨著一支梁辛從未見過的朱紅色長弓,神情警惕,戒備四周。

    憑著梁辛的靈覺,山坳中的風吹草動全都落入心底,『看著』女娃子小大人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日薄西山,看似緩慢卻無可阻攔,該來的總是會來。終於,漂浮半空的那一抹餘暉,在猛地一亮、最後一次綻放之後就此消失不見,夜幕席捲開來,轉眼吞噬整座天空。

    就在夜幕降臨的同時,一蓬蓬淬礪氣勢從遠處湧起,自下而上直衝蒼穹,一直升到千里高空,古怪氣勢又轟然散碎,化作無數團勁風,向著四下橫掃開去

    也不過是個眨眨眼睛的功夫,原本安詳寧靜的甜美世界,就化作了幽冥鬼蜮。星光慘淡,狂風呼嘯,風中蘊著沖鼻腥臭,隱約可見一道道模糊身形藏匿其中,偶爾還會有尖銳笑聲,好像刀子似地從耳鼓一直扎進心裡。

    山洞入口處,老太婆的臉上全無表情,眼皮低垂,根本都不向外面的天空去望上一眼。正日子到了,『千仞』肉有沒有用、梁辛會不會真正出手,這些事情都不重要了,老太婆心裡只確定一事:死在前頭。

    『大阿姐』的臉上也看不到恐懼的神色,朔月每逢三十天就會出現一次,屆時地下鬼物遨遊四方、獵殺城外活人,自從出逃後,這樣的情形她數不清見過了多少次,早已司空見慣。可是不久之後,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這一次和往時不一樣

    空氣中的腥臭氣味越來越重,怪物的呼嘯始終縈繞在這方圓百里的範圍之內,還有幾團污風來迴游弋不肯離去,似乎發現了什麼線索。又過了一陣,終於有一團污風掠過山坳,同時風中傳出一聲歡快呼嘯。

    另外幾團污風接到同伴傳訊,就像在嗅到血腥氣味的鯊魚,陡然轉向,一起向著山坳疾飛過來。

    對方速度奇快,眨眼就從高空逼近山坳入口,『大阿姐』的小臉驟然煞白,正想翻手取下背後長弓時,耳旁忽地傳來了一個還算熟悉的笑聲:「放心」

    毫無徵兆之間,梁辛突兀現身。不是飛掠、不是縱躍,就彷彿從虛空中跳出來一樣,穩穩躍入衝在最前、正要衝入山坳的一團巫風中下個瞬間,偌大一團巫風在『嘭』的悶聲中四散崩碎,一個赤裸女子七扭八歪地摔落在地,目光裡既有怨毒也有恐懼,死死盯住梁辛。

    女子長發,皮膚白皙長相美豔,身材凹凸有致,尤其一雙腿豐潤修長,當得『尤物』二字,可梁辛卻毫無惜香憐玉之心,走上前去雙手一錯,咔吧輕響,直接扭斷了對方的脖子

    自從『朔月開始』,梁辛的臉上就顯出了幾分驚訝……漫天腥風滾蕩,其中透出的氣息,他卻似曾相識。以前和這裡『一樓』的怪物打過交道。不是在中土,而是另外一次『飛昇』,仙界中,羅剎鬼。

    小魔頭的體質特殊,五感尤其敏銳,對『氣息』尤其敏感,上次在仙界先後與輪迴雙鬼、五神變羅剎生死相搏,對它們的記憶異常深刻,現在又哪有認不出來的道理

    剛剛被他擊斃的那個,看上去是個曼妙女子,梁辛卻篤定無疑,此物空有人相卻無人心,羅剎女。

    惡鬼種類繁多,無一不是虐戾之物,羅剎這一族,即便在魔域中也能佔得一個『最』字,不是最殘忍、最兇猛,而是最自私、狡猾,見梁辛突至,於剎那間就狙殺它們一家之中實力最強的羅剎女,其他幾個不僅沒想著要報仇,反而驚呼一聲,滾蕩污風就想逃走。

    梁辛已經殺了一個,又豈會就此放手,身形在夜空中閃了幾閃,就像一根鋒銳的錐子,每次寒芒綻放,必有一團污風被刺破,內中惡鬼骨斷筋折,慘死落地,無一例外都是羅剎,不過除了頭一個,其他的都是男鬼,身材強壯、烏皮紅鬃,綠眼獠牙……前後不到一次呼吸的功夫,來襲山坳的六頭羅剎便盡數喪生。

    不過他們死前的慘叫,也遠遠傳出,播散於夜空之中。

    對此梁辛無動於衷,這幾頭羅剎能找到山坳,便說明『千仞』的肉這次不好使了,遲早還會有其他惡鬼衝殺過來,有沒有慘叫都一樣。

    幾個羅剎在梁辛面前全無還手之力,瞬間喪命,可實際上它們的實力都不差,單以戰力而論,為首的羅剎女還要稍強於山洞裡的老太婆,另外那些男鬼也僅僅略遜老太婆半分而已。

    這樣的力量,已經能和普通的神仙相一戰了。如果不遇到賈添、霸王、老叔這些逆天人物,就憑著這一夥羅剎,足以橫掃中土。

    造化使然、天意注定,諸般惡魔天生就只能修習佛家本領,因為體質與神法相剋,想要悟道也異常艱難,或許實力早就達到、甚至超過了嫦娥境,只因無『悟不到』,就無法飛昇,所以即便不曾飛昇的惡魔,實力也不容小覷。

    此間妖魔,登天不以七步而計,修為超過中土大宗師、但還在苦苦修行無法破道的,有的是

    夜空裡的風聲越來越響,羅剎臨死前的慘叫震顫蒼穹,也驚動了方圓千里內的同族,腥臭翻滾中,不斷有裹挾污風的羅剎鬼趕來……

    羅剎狡詐,同族相殘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彼此間全無信任可言,所以從不群居;而它們自身實力比起濕婆、大修羅這一類的魔物有差了許多,單獨存活不難,可一有爭鬥就會吃上大虧,由此,它們也不會單獨行事,大都以親緣為樞紐,結做小群,少則三兩隻,多也不會超過七八頭。

    現在正趕來的羅剎也是如此,三五成群,東一簇西一夥,在山坳上空來回穿梭不停,但是敵人實力不明,它們誰也不肯先出手。

    梁辛沒去理會天上的怪物,而是把先前殺掉的五頭羅剎歸攏到一起,仔細檢查它們的屍體,與仙界見過的羅剎不同,這幾具屍身上,差了一樣『東西』——紅色煞紋。

    小活佛曾經說過,長了煞紋的羅剎,是經歷天劫、飛昇過的惡鬼,是稱赤涅羅剎。

    剛死的那五隻都沒有煞紋,只是普通的惡鬼,並未掌握天道。從實力上也能看出來,『一家六口』的力量雖不小,但別說比起『五神變』,就是輪迴二鬼,也要比它們強得多……

    查驗過屍體,梁辛猛地大喝了一聲,身形再度躍起,輾轉之中,污風團團爆裂,幾十頭羅剎又被擊斃,這裡的造化都『偏向』惡鬼,可小魔頭早已跳到了規矩之外,即便現在已經換過了一副棋盤,他仍是那隻隨心所欲的卒子,就憑這些欺軟怕硬的羅剎,誰也擋不住他的揮手一擊。

    屍體噼裡啪啦地摔到地上。無一例外,新死屍身上也不見煞紋。

    此間羅剎,尚未破道……

    天上的羅剎鬼們乍遭突襲,一下子就炸了窩,看到小魔頭凶狠,誰也不顧同伴死活,只恨自己飛遁的法術不夠快,彷彿一群被石塊驚飛的蒼蠅,轟的一聲四散逃去。

    而小魔頭在擊殺數十惡鬼,驗證它們都是不曾破道的普通羅剎後,又守回到山坳入口處,側頭想了想,忽然放開聲音,唱起歌來。牧民節慶時的調子,只不過歌詞被譯成了中土漢話,還是他在銅川開飯館時學來的。

    躲在山洞裡的娃娃們應該都被那些惡鬼嚇壞了吧?

    歌是唱給娃娃們聽的,不懂歌詞也沒關係。梁辛的嗓子不怎麼樣,卻勝在底氣了得,把牧民調子中那份開朗、喜慶之意唱得十足響亮

    見污風襲來時,『大家姐』已經抱了必死之心,全沒想到梁辛竟真的擋下來、殺掉了眾多惡鬼,從容地好像在抻懶腰、打哈欠,現在他居然又唱起歌來……女娃子的臉色仍蒼白的很,嘴角卻輕輕抽了幾下,想笑。

    就在笑紋才剛剛成形、還不及蕩漾開來的時候,大家姐忽然覺得周身一冷。一股陰寒、潮濕、甚至還略帶咸腥的浩蕩妖威,從遠空席捲而至不久,呼呼的振翅聲響徹天地,無數頭巨鳥集結一處,幾乎遮擋住大半蒼穹,向著山坳突飛猛進。

    巨鳥的速度奇快,『大家姐』在眨了幾次眼睛之後,就能清晰看出對方的模樣……面目醜陋神情猙獰,頭頂長角背生毒瘤,四肢短粗肋有雙翼,飛來的哪是什麼怪鳥,分明是一大群夜乞叉。

    相比羅剎鬼,夜乞叉這種魔物智力稍差、天生的戰力也略有不如,但它們生性悍勇又團結無比,每一出動必成群結夥,動輒就是數千之眾

    大群夜乞叉闖入山坳上空十里時,梁辛的歌才剛唱到一半。殺過羅剎,又見夜叉,倒也沒什麼奇怪,梁辛懶得多想,從他無意中擊斃千仞時就已經注定,這一次朔月,是貨真價實的殺戮之夜

    歌聲仍在山坳中迴蕩,梁辛卻已一飛衝天,直直殺入夜叉的大陣。

    迎頭而上,隨著梁辛的逆沖,昏暗天空裡,突然現出了一條猙獰的血線,仿若判官以血為墨,一筆畫斷蒼穹

    夜乞叉還有個名字,喚作『迅捷鬼』,足見其身展靈活速度驚人,但是在梁辛面前,它們又哪有躲避的餘地,小魔頭**大群魔物陣中,甚至都不用出拳,單憑身體就足以碾殺面前的一切。凡是被他觸碰、哪怕只是擦上一點點油皮的夜叉,都會立刻被巨大的力量撕扯得粉身碎骨。梁辛沖的筆直,所以他在半空裡『畫』出的那道血線也筆直,當他周身一輕,徹底割裂對方陣勢的時候,第一頭被他撞碎的夜叉屍體,還尚未落地。

    洞穿敵陣,梁辛掉轉回頭,從斜刺裡再次衝入夜叉大陣,去畫這血腥夜圖的第二筆、第三筆、第四筆……夜乞叉大亂、大怒,或發動神通或捨命撲擊,可是任憑它們使出生平所有的力氣,都沒法讓那支聽起來古裡古怪的草原調子停頓一瞬。

    歌聲不停,調子裡的歡快依舊…即便怒嘯、慘叫、振翅、破空、轟鳴,諸般亂響糾纏一起,震得大地都在簌簌發顫,也仍不能絲毫影響梁老三唱給娃娃們唱的歌

    怪響連天,血肉翻飛,梁辛在大群的夜乞叉中橫衝直闖,所過之處血光暴現,但他身上卻乾淨得很,從頭髮稍到腳後跟,連一滴鮮血都不曾沾染

    半空裡亂成了一團,數十里外一頭剛逃開不久的羅剎女,似乎找到了一個接近山坳的好機會,散去污風、收斂氣息,連法術都不敢去用,就靠著最最原始的身法,小心翼翼一路潛行。她嗅得出,不遠處的那個山洞裡,正飄出一陣陣香氣,即便漫天腥臭也遮掩不住人肉香氣。

    潛行中,羅剎女的目光始終都注視著天上的惡戰,只要那個凶神惡煞般的人間小子稍一露出回防之意,她就會立刻逃走。惡戰不休,那個人殺的興起,似乎都忘了山坳中的同類。羅剎女又緊張又想笑,一杯茶的功夫,她就潛到山坳十里之外。這樣的距離,她只需再一竄就能直接扎進那座『人肉飄香』的山洞裡,可也就在此刻,她的眼前忽然一黑……什麼都沒了。

    女鬼伏誅,她到死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她那些同伴卻瞧得一清二楚:待羅剎女接近山坳十里之境時,本來正在天上裡屠戮夜乞叉的小魔頭忽然轉身,向著她所在的方向跨出了一步。

    人在半空,相距十餘里之遙,抬腿跨足僅止一步,落腳處不偏不倚,正踩在羅剎女的頭上

    踩死一個比著大宗師還要更兇猛的羅剎,好像比著踩死一隻螞蟻,也沒什麼區別。

    從一樓殺上來的魔物雖然兇猛,可還遠遠不夠梁辛打的,至少到現在為止還差得遠!梁辛忽然有些想念賈添了,突破、洗煉,全新的境界,連自己一時間都無法算清的龐大力量,可惜卻沒人能和自己一戰。

    不能打的時候,天天被人追著打;現在能打了,眼前又沒了像樣的對手,這讓嗜武好戰的小魔頭無奈得很……梁辛沒再衝回去,暫時留在山坳附近,仍是負手而立。

    他挺喜歡『負手』挺胸的這個架勢,自己覺得很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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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七章做不了主

    莫名之地,朔月之時,梁辛為了四十幾個小番子,挺身應戰地心魔物,這一仗打得足夠血腥,但也實在談不上激烈。小魔頭的實力堪稱逆天,且他有在規矩之外,此間‘偏向’凶魔的天道對他毫無效果,就憑著那些還沒資格飛昇的怪物,根本沒資格做他的對手。

    梁辛打得沒滋沒味,情不自禁就想到了賈添,曆數他認識的所有強者,除了困在小眼裡的義氣浮屠,也只剩下賈添才能和他暢快一戰吧

    兄弟連心,就在梁辛念叨著賈添的時候,中土上的師兄卸甲兒,也嘟囔著同樣的名字,點起了三柱清香,片刻功夫,賈添借青煙化形,現身在霸王面前。

    謝甲兒精神一振,先嘀咕了聲‘真夠靈驗的’,隨即笑道:“修整得怎樣了?有沒精神一戰?你說地方,我去找你”

    賈添的語氣裡,滿滿都是不耐煩:“不打,沒興趣,等著吧你要實在閒的難受……初秋已至,東來的潮汐即將成行,倒不妨逆流而上去巨島轉轉,那裡應該還有些殘存的神仙相,另外還有一個首領,夠你消遣一陣了。”

    謝甲兒‘哈’的一聲笑:“正有此意我估計著你現在還不想和我打,這次喚你出來,主要是想問問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

    說完,停頓片刻,謝甲兒又笑著勸道:「別總一個人悶著,出來轉轉,心思就平整了。」

    畢生桀驁的霸王卸甲談笑風生,不是因為賈添強過他,只因他們是『同類』……

    賈添也笑了,毫不隱瞞道:「一入混沌之海,大眼就和我沒了聯繫,會讓我實力驟減,到時候你們要對付我,我可就傻眼了,不去不去,少來誑我」跟著,他把話鋒一轉,就此岔開話題:「梁辛的事情,你們有什麼想法?」

    謝甲兒聳了聳肩膀:「沒法子的事情,想了也白想,能做的也就是派人返回『仙界』去找找看。」

    「那個聾啞仙界?」賈添搖頭:「嘿,白費力氣懶得說話,走了。還有,沒事別總點香喊我,煩得很。」

    聲音落下,青煙凝化的神情忽的散開了,謝甲兒哈哈一笑,也不當回事,伸腳踩滅香火,起身離開……

    差不多就在兩大中土強者『廢話』之際,那座聾啞仙界中雲霞猛震不休,不久之後,坤蝶天舟破空而出,平穩落地。天嬉笑掐起手訣,把自己送出飛舟,不料他才甫一落地,靈識遽然猛震,一隻靈元凝化的、神光燦燦的巨大金鐘兜頭照了下來

    法術襲來時,還有一聲雷霆般的大吼傳來:「鐘、中」

    小活佛呲牙咧嘴,翻轉手訣,指揮金鐘猛扣丑娃娃……天嬉笑生性謹慎,不管是不是安全之地,他都時刻警醒著、小心著,猝然遇襲中來不及辨別究竟是誰要打自己,護身法術頃刻發動,身形急閃遁入泥土,險而又險地躲過了小佛爺的『金鐘罩』。

    小活佛一擊失手,卻也不急著追蹤,只是咧嘴大笑:「你跑不了」

    果然,剛剛遁入土中的天嬉笑又灰頭土臉地回來了。不是他想出來……在他身上,正纏著一條凝淬烏光的長藤,把他拽了出來。

    長春天就站在小活佛身後,指揮著長藤把丑娃娃摔倒了地上,一字眉微聳,顯得吊郎當的:「你接著跑啊?」

    琅琊撅嘴說了句:「本來還想拿他試試天下人間的……」

    不止他們三個,還有瓊環跨兩、屠子弦子等等,日饞妖人盡數在列

    天嬉笑這才明白,他是被自己人偷襲了,愕然道:「搞什麼?」一邊說著掙了掙,長藤捆得卻愈發緊了,他掙不脫長春藤:「幹嘛抓我?」

    妖女腳步輕盈,蹦蹦跳跳地來到他跟前:「你要跑,我們才抓的,我問你,你跑啥?」

    長春天也跟著搭腔笑道:「是啊,你跑啥,做啥虧心事了?」

    天嬉笑比誰都明白面前這伙子都是什麼人,想跟他們講道理還不如直接一頭撞死來得更乾脆些,當即苦笑道:「有什麼事情都能說得清,先把我放開來,反正我也逃不掉。」

    琅琊笑靨如花:「那你說,是你先跑的,還是我們先抓的?」

    「我先跑的」天嬉笑才不去逞這個強。

    妖女瞪大眼睛,『咦』了一聲:「剛剛跟你開玩笑來著,明明是小活佛先動手偷襲的……難道你真做了什麼虧心事、對不起我們大夥的事?」

    一來是不能動、二來就算能動也打不過,否則天嬉笑早就拿腦袋去撞妖女了……

    這個時候苗女瓊環開口,幾乎是磨著牙說:「廢話個爪子麼先把胳膊腿子打折了再說」

    哥哥跨兩是那個謹慎的,怪笑著『勸』道:「先撅他兩條腿好了,龜兒的手還要掐訣用哩。」

    天嬉笑大駭,大家都是自己人,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但要惹毛了這群妖人祖宗,吃上一大頓苦頭可不新鮮……丑娃娃的心思一向不錯,現在已經想到為啥他們會為難自己了,立刻大聲喊道:「返回中土之事,是老爹說不用告訴你們…我也做不了主,只有聽令的份。」

    高深修士道心深重,斷滅凡情,所有被梁辛送到仙界避難的高手也盡數如此,夢寐以求的仙界不過是個聾啞境地,飛仙大夢就此夭折,他們的心境,比起那些在仙界為虐的遠古仙魔也不見得有太多區別。

    只不過他們沒發狂罷了……因為還有個『無仙』,至少還為他們保留了一線希望;因為此間萬事都有霸王做主,他們不敢造次;也因為梁磨刀為了幫他們救他們,不知生了幾次死了幾回,拋開實力,單以心性而論,大家誰也不想站到他的對立面去。

    飛昇大夢渺茫,日饞也好、秦孑也罷,包括木老虎在內,所有人都心灰意懶了,至少在無仙甦醒之前,他們都不會提起精神去做什麼,中土的危難、與神仙相或者賈添的爭鬥,這些事情根本都不在他們心上。

    當初梁辛把他們送過來的時候就曾明言:來日中土惡戰,他們參與與否,全憑自願。

    這次老爹、霸王率領星陣和曲柳等人返回中土,乾脆都沒告訴旁人,連大小活佛都沒知會一聲,直接拉著天嬉笑就讓他去發動天舟,憑著老蝙蝠師徒的性子,這樣做也再正常不過。

    日饞妖人沒跟著一起回去,倒還真不是他們不講義氣,是他們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

    但是留在仙界的這些正邪修士,最近這一段平淡日子過下來,心裡早就憋悶得很了,倒恨不得找到個敵人大殺一場,死也好活也好,至少不用這麼希望渺茫的乾耗著,他們想打,但是不敢在仙界撒野……所以這次天嬉笑一回來,立刻就成了眾矢之的。

    丑娃娃大聲辯解著,瓊環卻更加惱怒了,啐道:「做不了你妹的主你是副幫主,除了梁娃就你最大,你龜兒做不了主,哪個能做主」

    天嬉笑想死的心都有了。

    瓊環總算是義氣兒女,哪能真的痛打天嬉笑,罵過幾句也就算了,又氣呼呼地問道:「你龜兒又回來做爪子麼?」

    梁辛的事情關乎重大,天嬉笑立刻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如實說出,免不了又是一番長篇大論,而事情曲折離奇,所有人都聽得目瞪口呆,在他剛說到一半的時候,長春天就揮手撤掉了藤子、

    等天嬉笑說完,幾位魔主面面相覷。這些日子仙界風平浪靜,全無任何異常,絕不可能有人越界,何況梁辛要真到了此處,又哪能不來找他們。

    琅琊的臉色,莫名其妙的蒼白了,輕輕走開幾步,雙臂抱膝坐了下來,尖尖的下頜墊在膝蓋上:「梁辛沒來,他不在這裡。」說完,她把螓首埋進了臂彎,再不肯抬頭了。

    這個結果並不算意外,丑娃娃點了點頭:「知道了,我這便回去了,你們跟我一起還是留在……」

    話還沒說完,天空忽的暗了下來,一層層紅雲突兀鋪滿蒼穹,乍一望去整座天空,仿若火海

    火燒雲現,惡鬼越界的徵兆。

    天嬉笑見狀略顯吃驚:「要趕快回去,將此事告知大魔君。」

    可長春天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搖頭笑道:「不用你也先留下來吧,這麼多人在這裡,還怕一兩個越界的惡鬼麼?」

    長春天本來想要搭乘天舟和丑娃娃一起去中土的,但是見到惡鬼越界的徵兆,他又改了主意……回中土是因為憋悶的難受,想要大大的打殺一場以求宣洩。既然如此,去中土去打神仙相,和留在仙界打惡鬼,又有什麼分別,又何必回去?

    在場眾人幾乎都受過『草木邪術』,一身妖元不懼天道,且個個都是宗師,這一仗穩贏的。而更重要的:霸王立誓守護仙界,他玩忽職守跑到中土去,自己這些人替他擊殺了凶魔……這一來,謝甲兒就欠了他們一個人情。

    以謝甲兒的性子,有恩必報,這個人情大大的值錢。

    既能惡鬥洩憤,又讓霸王領到一個人情,這樣的算盤,長春天不僅要打,還要打得噼啪亂響

    可要想做成這件事,最首要的條件就是天嬉笑不能回去,否則他回去、把謝甲兒又帶回來,什麼算盤都打不響了……

    ---------------------

    莫名之地,血腥之夜

    鋪天蓋地而來的夜乞叉大軍,被梁辛一個人沖得七零八落亂成了一團,不過此物的性子最暴躁,一旦和敵人對上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縱然明知不敵,也還要在糾纏下去,趁著梁辛離開的空子,幾頭大夜叉怪叫咆哮,重整隊列準備再次沖襲山坳;

    而一群一夥的羅剎鬼比夜叉們要『務實』得多,它們早已看出下面那個背手唱歌的古怪小子,絕不是自己能夠對付的,但直到剛剛梁辛一步逾距踩死羅剎女後,它們才真正明白,遠不止『無法對付』那麼簡單,它們甚至連觀戰的資格都沒有

    羅剎們早已退到距離山坳百十里之外,這樣的距離看似遙遠,可對方如果想殺,自己也還是沒有逃命的機會羅剎惜命,極少會做冒險之事,更不會為了看熱鬧去搭上自己的性命,此刻裹蕩污風,準備撤回地下去了。

    不過,它們才剛想要散去的時候,其中一頭體型巨大,尤其強壯的羅剎忽然打出了一聲嘹喨的呼哨,伸手指向遠方的天際……一團烏雲正蠕動著、逼近著。

    遁空飛天的法術大都會有自己的『威勢』,或劍華或神光或風雲滾滾,駕乘烏雲實在算不得稀奇,而正從天邊衝來的這一團烏雲,卻是濕的……彷彿一大團濕漉漉的頭髮糾纏在一起,偌大一片,看上去就讓人氣悶、噁心。

    山坳中的滾滾惡戰,終於驚動了兇猛的魔物

    最先發現『烏雲』的那頭羅剎,神情異常異常興奮,口中嗷嗷低嘯不停,詢問著同伴,是就此逃回去,還是冒險留下來再看一看?

    可它喊了半晌,周圍全無任何回應,羅剎心中納悶,不等它回頭查探,耳邊就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這麼高興?」

    不知何時梁辛已經來到身邊,和它並肩而立,正抻著脖子順著它手指的方向遠遠眺望。

    其他的羅剎早都跑得不見蹤影了,只剩下這頭『傻子』還興高采烈地招呼著……『傻子』嚇了個三魂出竅,不敢逃跑更不敢反抗,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梁辛面前。

    梁辛不看他,向著遠天裡那團烏雲張望一陣,又笑道:「濕婆麼,也不見得讓你這麼開心吧?」

    梁辛見識有限,對惡魔道上的諸多怪物不怎麼瞭解,在今夜之前,他一共也只在仙界見過三頭羅剎鬼……可是莫忘了,那三頭赤涅羅剎之中,有兩頭掌握輪迴天道,它們不知被師兄殺了多少次,輪迴裡來回變換,幾乎把像樣的魔物都衍化了遍,夜乞叉、濕婆、大修羅這些『東西』盡在其中,個個都算得上小魔頭的老熟人。

    那頭羅剎鬼搗蒜般的磕頭不休,乞求梁辛能留下他的性命,梁辛把目光收了回來,笑呵呵地看著他,也不說什麼。

    羅剎被梁辛笑得心裡發毛,咬了咬牙,又連忙打著手勢,示意梁辛稍等片刻,跟著胸腹肌肉收緊,聳肩縮背作勢欲嘔,而後猛地一抻頸子,從口中吐出一枚彷彿雞蛋黃似的珠子,托在手中,畢恭畢敬地舉到梁辛眼前。

    跟著羅剎又想起一件事,忙不迭伸手從自己身上扯下一把長鬃,小心地把珠子上粘連的胃液、口水擦乾淨,再度把珠子高舉而起,遞送了上去。

    這倒讓梁辛有些好奇了,伸手接過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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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八章 真正凶魔

    觸手冰涼,梁辛馬上察覺,珠子裡正有一道生命原力在緩緩流轉,『氣質』上與面前這頭羅剎一般無二。小魔頭有些不明所以,乾脆伸手抓起羅剎,另隻手托著珠子,返身回到山坳中,去向老太婆請教。

    此時,天邊烏雲蠕動著,漸漸接近,大群的夜乞叉雖然重整了隊列,但是見到濕婆『駕臨』,它們也不敢造次,暫停攻勢、振顫著雙翼退到一旁。剛剛煉獄般的戰場,難得之極地迎來片刻清靜……

    梁辛手中的珠子,老太婆沒見過,但聽說過:羅剎魂丸。此物只有一個用途:效忠。掌握了魂丸就能若把羅剎的性命握在了手中,生殺予奪,對方全無反抗餘地。

    那頭羅剎臉上始終維持著一個醜陋笑容,它的體型巨大,比著梁辛足足高出兩頭有餘,在落地後卻一直躬著身,塌著腰,絕不肯高過『主人』分毫。

    收個羅剎鬼做奴隸?梁辛無所謂的,要是羅剎女或許他還會猶豫下……不過,就在他想要伸手捏死怪物的時候,老太婆卻拉住了他。

    老太婆沒太多心機,可畢竟活了百多年,眼光也還算不錯,短短幾天接觸下來,早已明白梁辛不是此間人物,遲早他會探索『一樓』,身邊有個忠心耿耿的羅剎鬼做奴隸、嚮導,事半功倍。

    而且這頭大羅剎實力還不錯,身強體壯不說,就在濕婆現身時,一群羅剎鬼中它是第一個發現的,足見其強於同類。

    隨著老太婆的比劃,羅剎鬼不停點頭,時不時也比劃著『插口』,把忠肝義膽全都寫在了臉上,梁辛也乾脆的很,翻手握住珠子,心念流轉中,珠子裡那一縷羅剎生機被他融入體內。

    從此,這頭強壯羅剎與梁辛同命共生,主人若死他也會魂飛魄散,對梁辛的命令,他也全無一絲反抗餘地

    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羅剎鬼咕咚一聲又跪在地上,滿臉歡喜,重重磕頭,好像能服侍梁辛本就是他畢生宏願似的,磕頭同時,抽空伸手指著自己,連聲道:「凸凸」

    梁辛問:「你叫兔?」

    羅剎凸認真點頭。

    梁辛笑了,他和梁一二不是血緣親屬,不過名份上也總算是一家人,他們姓梁的這一脈天生就和妖魔鬼怪有緣,當年梁一二收了個小鬼為奴,今天自己又收下了個羅剎做僕。

    其他的羅剎們早都逃散了,可半空裡還聚集著大群的夜乞叉,山坳中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在它們眼中,眼看著『堂堂魔物』竟拜奉一個人間小子為主,夜乞叉怒不可遏,紛紛發出淒厲長嗥,怒罵羅剎『凸』。

    羅剎凸毫不示弱,撐開身形盡展妖威,站在山坳中也對著夜乞叉破口大罵,憑一人之力舌戰大群夜叉,罵架途中還不忘照顧主人,時不時回過頭對著梁辛點頭哈腰地諂笑幾下……

    煩亂中,『濕漉漉地烏雲』已經靠近上來,在山坳上空十里處停住前進勢頭,而後一聲冷冰冰的咳嗽從雲中響起,夜乞叉立刻收聲,羅剎凸則不管那套,繼續挺胸大罵,不過腳步卻在悄然錯動,躲到了梁辛身後。

    直到梁辛揮手,羅剎凸才閉上嘴巴,又躬身塌腰,努力讓自己矮過主人……

    烏雲懸浮高空凝滯不動,雲下的空氣卻連連顫抖起來,片刻之後,一個穿紅掛皂、只能用五彩斑斕形容的侏儒現身。身高不過三尺,身體瘦弱得不盈一握,頂著一顆極大的頭顱,銅盆大小的臉龐,五官卻擠在一起,佔『地』尚不如娃娃的掌心大,更顯眼的則是侏儒頭上青絲如瀑,倒懸而起,直直連入烏雲之中。

    濕婆是『神奇之物』,並非**所生,而是與山天大獸一般承天造化,只不過大畜長於山內,它們生在海中。在惡魔道中,濕婆地位頗高,但它們不懂法術,不修身體,窮其一生它們只煉化一樣本領:頭髮。

    濕婆沒有群族、沒有親屬,從生到死都孑然一身,不過只要修為到了,一根頭髮就是它們的一個『分身』,每一個分身也會長出一頭濃髮……由此,一個濕婆,既是一人,也是一群。趕來山坳的濕婆也不例外,在她頭頂上的烏雲中,正藏著千萬個分身,而這一片烏雲,乾脆就是眾多分身以鬼發織就而成的。

    現身的濕婆並不去看梁辛,大頭僵硬轉動,望向了退到一旁的夜乞叉,頭一轉,頭頂的烏雲也隨之緩緩旋轉。夜叉首領立刻振翅上前,『鬼話連篇』把先前惡戰情形盡數呈報。

    來了又不打,梁辛哪有耐心等他們廢話,正琢磨著一步登天去扯碎那一大團噁心的頭髮,不料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歌聲

    調子熟悉,正是梁辛不久前為了安慰小娃們唱的牧民喜歌,梁磨刀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才知道,現在唱歌的居然是羅剎凸。尤其讓人驚訝的是,這個『凸』長得愚蠢醜陋,記性卻好得嚇人,這首調子他只聽過一遍,現在唱出來竟分毫不差,歌詞發音他一字不解,可硬是能重複出來。

    羅剎凸不知道這首歌得意思,還道是凡人間的戰歌,眼看著又要開打,立刻拉起嗓子給主人打氣……好僕人,這點眼力價是必須有的。

    梁辛啼笑皆非,天上的濕婆則勃然大怒,隨手把正向他『稟報軍情』的夜叉摑飛,口中發出一聲夜梟般的嘶鳴,細小的脖頸向下猛地一摔,那片瀰漫百里的鬼發烏雲向著山坳猛撲而下。

    烏雲中交雜著無數分身的戾笑,沒有人比它們自己更清楚,這一團烏雲會有什麼樣的威力,說它天崩地裂或許誇張,但所過之處『海枯石爛』卻絕不過分,上一次濕婆發怒,還是七百年前,也是這樣一甩『長發』,一千多頭犯上夜叉盡化枯骨。

    濕漉漉的烏雲,濕漉漉的頭髮,撲湧而至,哪管什麼山坳、人命,只要它覆蓋之處,一切都會化作塵埃碎屑,梁辛卻站著不動,直到那『第一縷』頭髮攻到身前,他才驀地伸手一抓,繼而跨步,瞬息千里

    小魔頭突兀消失在山坳,而老太婆、大阿姐、羅剎凸等人眼前也隨之一亮……離開的不止梁辛,還有那一團黑壓壓的頭髮或者說,梁辛扯著濕婆的頭髮、發動身法,把它遠遠地掄了開去。

    濕婆玩全來不及反應,就覺得髮根撕扯劇痛,一股自己根本無法抗拒的力量,正把自己掄起來,狠狠地甩向千里外的堅硬山岩

    就算時光輪轉,讓正在發生的事情重演十遍,濕婆也仍還不敢相信,它以發為法器,烏雲就是頭髮,這是不會錯的,可這滿頭鬼發經過千年的錘煉,看似有形實則無質,是頭髮,也是靈元、是法術,任誰都會觸手成煙,就算是大羅金仙,也絕不可能抓住自己頭髮。除了濕婆自己,它的頭髮不會被任何人抓到手裡,這是『規矩』,這是『法令』,這是自己這一族能成為惡魔世界強者的關鍵啊。

    更何況,頭髮就是它們的法力所在,不管是誰只要一碰到,就會立即倒斃。濕婆歇斯底里的尖叫,卻絲毫改變不了被掄起狠砸的勢子。

    濕婆不知道,它的規矩,早就不再是小魔頭的規矩了。在梁辛眼中,頭髮就是頭髮,只要是頭髮他就能薅、能扯。

    濕婆倉皇、無措、不敢置信,但是心裡卻並不算太害怕,它的身體天生堅硬,就算被甩到地上,最多也就是砸踏一座大山、砸出一盞平湖,只會讓山崩地裂,它自己不會有事。

    在它啟程時,大修羅也告動身,就這樣被摔上幾次,雖然狼狽卻不足以致命,只要再堅持片刻,等來大修羅,敵人再強也不用擔心了。

    直到他落地之時,濕婆才猛然發現,哪還有被摔上幾次的機會,僅這一次,它就會骨斷筋折,變成一灘肉泥

    山石地面都不如它身體結實,但真正要命的,是沿著頭髮穿梭過來的可怕力量這股力量實在太大了。這便彷彿,從三尺高的地方摔進水裡,任誰都安然無恙,可要是從千丈高空落水,就只剩死路一條。

    下貫的力量大到無以抗拒,濕婆的碎骨爛肉,足足迸濺出數十里開外……

    人影一閃,梁辛又回到山坳中,羅剎凸先驚後喜,急忙扯開嗓子,把剛才停下來的喜歌又續上了。

    就在歌聲重新響起的剎那,一道紅色光芒突兀出現,從視線盡頭直撲千里擊殺夜乞叉時,梁辛曾在天空劃出一道道血線,而此刻浮現於夜空中的,卻是一條河,貨真價實的血河。

    大修羅。

    天掛血河,魔焰昭彰,凶威瀰漫天地跟在梁辛身後的羅剎凸嗓子忽的乾澀了,受強勢重壓,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山坳中的老太婆也悶哼了半晌,竟無法再站穩,雙腿一軟摔倒在地;倒是大阿姐,修為淺薄,反倒不受影響,急忙伸手去攙扶婆婆。梁辛卻仍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樣……大修羅的實力應該很不錯,可它再強也在『規矩』之內,又怎麼可能是梁辛的對手

    梁辛甚至都沒抬頭去看天空裡的血河,而是微微皺著眉頭,有些走神了。羅剎、夜叉、濕婆、修羅,諸般魔物輪番登場,一樓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從這些怪物身上也可見一斑。

    無一例外,全是魔物……梁辛總算想到了些正經事,又略略尋思片刻之後,伸手喚過羅剎凸,正想比劃著向他詢問一件事,懸於半空的血河突然滾盪開來,血腥氣滾滾播散,大修羅的狂妄笑聲也同時響起,凶魔神通已經準備妥當,堪堪就要發動

    小魔頭滿臉不耐,斥罵了一聲『滾』,身形一躍而起並未撲向空中血河,而是一步跨到百里之外,雙手大張,做了個熊抱。他抱住了一座山。

    山大,人小,與其說是抱住一座山,倒不如說他把自己扒在了山岩上,可他的姿勢、模樣、甚至神情,都是去『抱山』,繼而小魔頭擰腰、轉身、雙手高舉過頂,將『懷中大山』向著血河猛砸而去

    山仍在原地,巋然不動,梁辛是虛擲,但冥冥之中卻炸起浩蕩巨響、空氣裡蕩起滾滾風雷,而那道血河,被他一『砸』,竟也向一條遭遇重創的大蛇般,驀地倒摔開去,暴退數十里。

    大修羅的笑聲戛然而止而真正讓觀戰的眾多魔物幾乎瞪裂眼眶的是:在梁辛『擲山』後,一陣清風掠過,那座被他抱過的輕輕山崗,發出嘭的一聲輕響,就此化作齏粉,隨風飄散而去,轉眼消失不見。

    山未動,但此山所有的生機、所以的氣勢,都被梁辛拿了去、投了去

    梁辛砸出去的不是山,而是山之勢。

    山勢不再,山也就此粉碎

    這一擊,還是他從賈添飼養在猴兒谷周圍的那群人形大畜『學』來的,但威力要猛烈得多,那些大畜引山勢而攻,不等山勢枯竭他們自己就先累死了;可小魔頭只一伸手,就奪下了整整一座山峰。

    一個『學』字,說著容易,做起來難若登天,聲勢天成,哪能說借就借,至少在突破前他不行,但是在全新的境界裡,小魔頭不再受『規矩』束縛,世間萬物任他取用,大山之勢也不例外

    一山轟下,血河亂晃,而梁辛又跨出百里,第二聲『滾』字喝罵中,又一道山崗大勢轟砸而去,跟著,第三座山、第四座、第五座…十步之後,空中的修羅血河徹底被轟散,而千里之內,除了小番子們棲身的那道小小山坳附近,就再無一座雄峰。

    血河破修羅歿,屍身散碎四處,只有一聲嘶啞的慘叫還在夜空中迴蕩不休。

    『夷平千里』的一戰,不過三兩個呼吸之間。

    梁辛又回到了山坳中。

    咕咚一聲,羅剎凸再度跪倒,用力磕頭……這次磕頭完全是由心而發,羅剎鬼也實在想不到其他方式,來宣洩自己的恐懼了。它先前就知道梁辛厲害,但從未想過他竟厲害到這種程度。

    剛剛慘死的大修羅,是此間有名的凶物,實力卓絕,在羅剎凸想來,小魔頭就算能贏,至少也要和對方狠狠打上一陣,哪想到,場面天崩地裂,過程也快得驚人,它還沒活過神來大修羅就已經死了。

    大修羅一死,聚攏在山坳周圍的眾多魔物也轟然散去,就連生性悍勇、拿拚命當遊戲的夜乞叉也逃了,威風了無數年頭的怪物們,現在也終於明白了,什麼才是真正的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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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九章 保命大咒

    梁辛不去理會那些逃散的怪物,拉起羅剎凸,帶著它來到一具先前被擊斃的羅剎屍體跟前。

    梁辛伸手,蘸著鮮血,在那具屍體的頸下,畫了五顆佛珠樣的圓環,跟著抬頭望向羅剎凸,目光裡帶了些詢問之意。後者立刻點頭,雖然還不明白主人究竟想知道什麼,但是這五顆頸下佛珠紋路,代表的意思它再明白不過:天眼,天耳,宿命,他心,神足,一顆『珠子』就是一路佛家大神通,五珠俱在,便是修成五神變的絕世強者。

    見羅剎凸認得這個紋飾,梁辛精神一振,繼續比劃著問了起來……他要問的事情再簡單不過:這個世界上,是否曾有過一個修成五神變的小個子羅剎?

    羅剎凸腦筋不錯,很快就弄清楚了梁辛的意思,醜臉上滿是驚奇,愣愣地點了點頭,跟著又打出幾個手勢,告訴主人,以前這裡的確有過一個『五神變』小羅剎,不過後來它悟出天道,渡劫飛昇了,而後又連聲說道:「苦煮、苦煮。」

    從此間飛昇去的、那個五神變小羅剎,名字喚作『苦煮』

    梁辛生怕事有巧合,繼續比劃著問對方,在『五神變』飛昇前幾個月,是否還有一對羅剎也飛昇了。

    羅剎凸篤定點頭,同時它神情更驚訝了,全不明白梁辛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正想大著膽子去問問主人,不料眼前突然玄光亂晃,梁辛周身都湧出七彩流光,眼珠子更亮的嚇人。

    羅剎被嚇了一跳,梁辛卻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起來,他終於弄明白了,自己究竟落在了哪裡……十界之中,除了仙界之外,唯一沒有被魯執修改過格局的惡鬼世界

    只要是十界之內,坤蝶天舟就能到達,自己就還有回去的希望,狂喜之下樑辛精力外露,又變回了那隻大號的人形琉璃燈。

    按照賈添的估計,梁辛不可能落在十界之內,不過他自己也說,劫數之中接連幾次突變,每一次都會影響接引……要是沒有那些突變,梁辛說不定也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但是雙劫合一、墨劍爆發、賈添發狂,一次次干擾涅槃,最終把小魔頭送到了惡鬼世界。

    賈添先入為主,一直以來都以為梁辛會被送到『池塘之外』,再加上劫數被干擾,梁辛去哪裡就更不得而知了,卻沒想到就因為這些干擾,梁辛竟沒能離開『池塘』,他還在十界之內。

    就在梁辛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的時候,天邊曙光初透,朔月已過,一夜血腥也終於告一段落。

    梁辛還有些擔心,剛剛那一夜的惡鬥,只怕已經徹底觸怒了整座惡魔世界,地下的惡魔僅只是討厭、而不是懼怕日月之光,狂怒之下多半會在白天出襲。對此他自己倒無所謂,但山坳裡的老小土著可經不起惡鬼衝擊。

    羅剎凸自有就在爾虞我詐的環境里長大,很有些察言觀色的本事,一看梁辛的神情就明白了他的擔心,當即比劃連連,示意他全不用擔心。一樓中的惡魔眾多,但完全是一盤散沙,魔物性子又都帶了幾分自私。沒有梁辛的時候,它們追蹤『逃犯』異常精神;朔月時小魔頭揚威,其他那些厲害魔物雖不會就此臣服,但多半不會再主動來惹這個麻煩。

    那些小番子們,不敢說就此安全了,可至少不會比以前更危險,總之,他們換個地方,之後一切照舊,該啃千仞啃千仞、該躲朔月躲朔月,以前怎麼做,以後繼續怎麼做也就是了。

    梁辛還有些不放心,隨後十幾天裡,都守在小番子們身邊,幫他們一起搬家、狩獵千仞,事情也正如羅剎凸所言,朔月之後一切又歸於平靜,『二樓』上處處祥和,全不見魔物蹤跡,沒有凶魔來追捕『逃犯』,更沒有強者來替濕婆、修羅報仇……

    直到娃娃們又抓到、活啃過一次『千仞』之後,老太婆主動找到了梁辛,示意他不用再擔心,逕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好了。

    『說』完,也不等梁辛回應,老太婆就對娃娃們呼哨了一聲,四十多個小番子全都圍攏上來,屈膝跪倒在地向梁辛磕頭致謝。朔月之戰,本來就是梁辛惹來的,現在哪肯受他們的謝禮,趕忙把他們一一扶起,笑呵呵地對羅剎鬼一招手,後者會意,立刻開口唱歌,喜慶調子,分別在即大家誰也不用難過。

    老太婆也在笑著,又問起他的行程打算,梁辛這些天早就想好了,指望著天嬉笑主動飛過來不太可能,他得找人給『仙界』的同伴傳個『口訊』。

    從惡魔世界去仙界的唯一辦法,就是『飛昇』,梁辛打算去往一樓,讓羅剎凸帶著自己去找那些突破在即、可能會飛昇的厲害惡鬼。

    羅剎凸也是第一次聽梁辛說起,他們要深入地下去找那些『大宗師』,當即比劃著,一副大包大攬的神情,示意主人放心,找人的事情就包在它身上。

    臨別之際,免不了又是一通叮囑,羅剎凸明白主人心意,特意給老太婆留下了一件傳訊用的鈴鐺,遇到危機時發動此物,就算梁辛主僕人在一樓也能得到訊息、立即趕來。羅剎傳下鈴鐺的用法,一切都安排妥當後,兩人就此啟程。

    雙層世界,其間有諸多『通路』相連,羅剎凸輕車熟路,很快找到其中一條,一路向下,全不費周章,不長的功夫,兩人就已經置身『一樓』。

    一上、一下兩重乾坤,凡人界的地殼,就是惡魔界的『蒼穹』,兩個世界如雙圓相抱,同心但並無交集,中間相隔大片虛空……

    讓梁辛大感意外的是,真正的惡魔世界,和他想像得天差地別在他以為,惡魔世界應該是窮山惡水、白骨遍地、泥沼腥臭才對,料這裡竟是一片瓊瑤之地,目光所及,處處都是瓊花玉樹,模樣古怪但色彩豔麗的小鳥翻飛穿梭,比著『樓上』的景色還要更美的多,這裡沒有日月星辰,但山水盈盈、花草盈盈,都透出些彩色光華,把一切都迷離、恍惚,仿若夢境、仿若仙境。

    羅剎凸面色得意,放滿了速度,給梁辛指點著週遭的景色,也不嫌麻煩,雙手比劃個不停。梁辛是天生的好奇性子,到了惡鬼界,又哪能不好好逛一逛,由好奴才帶著,著實遊玩了一陣,其間也遇到過不少惡鬼,這些魔物一見活人,無一例外立刻發威,不過大多數都不用梁辛動手,羅剎凸就搶先一步出手打發了,個別有幾頭兇猛的,也擋不下樑辛隨意一拳。

    此間惡魔,實力了得,但也沒強到隨便拉出一個都是大宗師的程度,遊覽一陣,再加上羅剎凸盡心介紹,梁辛也就明白了,魔物實力參差不齊,大抵能分作三等,下等老弱實力不濟,就算有天道偏向,它們也不敢去二樓撒野;中等魔物修煉小成,常常會趁著朔月上去透口氣;另外還有些高深怪物,對一樓二樓都已失去興趣,專心修煉以求舞蹈飛昇。

    不用說,梁辛要找的,就是那些道行最高的怪物。

    惡魔天地,是十屆中魯執唯一沒去過、未修改的天地,小魔頭打從心底對魯執有一份敬佩,如果有機會幫他完成遺願,梁辛必會竭盡全力,可修改格局這種事情他全不摸門,根本不知該怎麼做,倒是應付之後的天罰他經驗十足……

    羅剎凸盡職盡責,一邊領著梁辛四處玩耍,一邊就近去踢厲害魔物的『道場』,它倒也真夠實在,領著梁辛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一處勢力龐大的夜乞叉巢穴*,算上老小這個巢穴*中足足棲息了數萬頭夜叉,其中的五個首領,都是一樓的著名凶怪物,每一個都比著梁辛在朔月時殺掉的那頭大修羅更強。

    到了地方,小魔頭想都不想,先『抱』起週遭的群山砸進巢**,而後護著羅剎凸,也不施展逾距,就那麼一步一步地打進去......無數夜乞叉上下翻飛,分不清是它們自己疾飛猛衝還是被梁辛砸飛的;慘叫和怒嘯聲交織到一起,震徹數百里又是轟轟離烈的一戰,可梁辛現身到打趴下最後一個首領,前後加起來也不過兩三個時辰的光景。

    打完一仗,巢**之內哀號連天,到處都是血漿殘屍。這裡的夜叉太多,一時之間也殺不乾淨,還有不少怪物戰力猶存,卻再不敢撲擊了,只是氣喘吁吁地散開一旁,神情驚恐,目光散亂而絕望。縱然人多勢眾又有什麼用?數千夜叉集結一起轟出的神通,連對方的一根頭髮都傷不到,而對方隨便一擊,就會有大群惡魔慘死。

    而從始至終,梁辛揮手殺『人』,害了數不清的性命,他仍乾乾淨淨,周身上下連一滴血跡都不曾沾染。倒是羅剎凸,身上潑滿血漿,還在絲絲冒著熱氣。

    縱然夜叉天生悍勇,此刻也完全絕望了,這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上的戰鬥,面前的梁辛在他們眼中,無疑就是一尊佛,絕無法戰勝的佛

    五大夜乞叉首領也都還活著,梁辛還指望他們『飛昇傳話』,自然不能一殺了之,不過他們幾個有的翅膀撕裂,有的胸口塌陷,全都身負重傷,亂七八糟的摔在一處。打過之後,梁辛負手站到了一旁,被濺了一身血的羅剎凸精神抖擻地走出來,按照梁辛事先的吩咐,用鬼話對五個夜叉首領道:「我家尊主這次上門,有兩件事,認真聽好噠噠第一件事,從今日起,再不許以凡人為食。第二件事,有朝一**們悟出大道、破戒飛昇去往仙界,等到了地方噠噠,還會殺劫降臨,要想保命,記得大吼一聲:梁辛在惡魔世界』『噠噠』兩字,是惡魔鬼話的習慣,一般都加在句子末尾,沒什麼實際意義,只是助詞,依語氣不同來表示各種情緒,類似漢話中的『啊、呀、嘿』。

    最後這一句,是標準的漢話發音,在惡鬼們聽來,倒還真想一句『保命大咒』。在五個夜叉首領把『咒語』記住、重複無誤後,梁辛轉身就走,從始至終他一個字沒說,『悶』得驚天動地,羅剎凸還不依不饒,一邊矮著身子跟在梁辛身後,一邊回頭對著夜叉們大放狠話……

    離開夜叉巢**,梁辛也不歇息,讓羅剎凸領著自己再去下一家,打倒強大魔物後,交代下『兩件事』,說完就走,跟著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

    七天之後,梁辛突然又回到了最初過去的夜叉巢**,仍是二話不說進門就打,而這一次出手比著上次更加狠辣,甚至連『飛昇傳話』都不顧,把五大首領中的兩個直接擊斃

    打殺了好一陣子,梁辛才罷手,夜乞叉的大頭領又驚又怒又無奈,咬著牙斥問羅剎凸:「為何回來大開殺戒?」

    羅剎凸應道:「今天我家尊主去了趟上面的人間大城,得知這幾天裡還有凡人被送下來做佳餚。」

    夜乞叉憤而搖頭:「不是我們,這幾天裡我們從未碰過人肉噠噠。」

    羅剎凸撇嘴,對它搖了搖頭:「我們不管,只要還有魔家食人噠噠,尊主就會找你們算賬,想我們別再回來,除非再無凡人被吃。這件事你們也得多費些心思、多費些力氣」說完,馬上又換上一臉諂笑,引著梁辛離開了。

    盯著兩人背影,夜叉的大首領把牙齒咬得咔咔響,全身緊繃著,可最終它還是頹然坐倒,喚過手下,令道:「傳話給外面的各族,最近這段時日,誰…誰也別再食人了」

    打過了夜乞叉,梁辛毫不嫌麻煩,又把七天來『拜訪』過那些魔物,重新又一一登門,放手打殺,最後還是留下的話都一樣『要想我們不再來,除非再無凡人遇害。』

    人肉爽口,是魔物眼中的美味珍饈,每天不知有多少魔物都會去吃上一頓,梁辛哪有精力去一一懲戒凶手,也只有眼下這個法子最直接、有效。

    你沒吃人,但只要有人被吃,你就會受到連累……因為小魔頭的橫空出世,此間的厲害凶物突然發現,自己的性命福祉,竟和以前眼中牲口一樣的凡人,牽扯到一起了。

    十幾天裡,小魔頭兩次登門,手段狠辣攻殺無情,讓它們吃足了苦頭,也正經鎮住了它們。要知道,能被梁辛選中、打殺的這些,莫不是此間『德高望重』、最有望飛昇的魔物,無論勢力還是影響,都頗為了得,這些大魔生怕梁辛會第三次上門,也都和夜叉首領一樣,傳諭千里,不許別的魔物再去吃人。

    梁辛則繼續忙活著自己的事情,一家一家的找上門去……一個月之後,小魔頭的凶名在惡魔世界也遠播開來,現在再有魔物遇到他立刻就會轉頭逃走,哪還敢去再惹麻煩。梁辛也犯不著去追殺,這是整整的一個世界,梁辛在這裡橫行霸道,但也休想殺光所有怪物。

    小魔頭戰無不勝,幾乎成了惡鬼中的惡鬼,羅剎凸僕以主貴,威風異常,樂得合不攏嘴,梁辛卻越打越不開心。被他擊敗的魔物,實力都堪稱了得,但就飛昇而論,似乎還差了不少,比起輪迴雙鬼也還要差上一大截,要指望著他們『飛昇傳訊』,運氣好的話,等上三五百年再說吧。

    又過了半個月,找到的魔物越來越不濟,梁辛甚至都有些懶得去留『保命咒』了,就算他對惡魔的修煉一竅不通,也能看出面前的對手根本沒機會飛昇。

    見梁辛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羅剎凸也急得不行,好奴才為主人分憂責無旁貸,乾脆暫時停下『踢館』,把梁辛安頓妥當,他一個人跑出去打探,到底哪裡還有真正的厲害魔物……

    直到大半個月後,羅剎凸才回來,滿臉都是喜色,梁辛精神一振:「找到了?」

    羅剎凸與梁辛共處了兩個多月,已經學會了些漢話,可以和梁辛簡單交流了,認真點頭道:「西坑隱,夜乞叉,真正厲害噠噠」

    羅剎凸學了漢話,但還給自己保留下了『噠噠』……

    梁辛大喜:「哪還費什麼話,快帶我去…走啊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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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五零章 只撕翅膀


西坑,惡魔世界中的一座深淵,亙古便有。

    惡魔世界雖然靜謐美麗,但也有地震、海嘯、火山等等諸多天災,不過無論什麼天災,都不會對‘西坑’產生絲毫影響,萬萬年裡,那座地窟巋然不動,仿若開天神獸的大口,靜靜張開、靜靜等待。

    深淵無量,沒人知道它通往何處,從太古時就有惡魔高手進入其間,想要探尋它的根底,不過下去的‘人’,沒有一個能回來。久而久之,西坑被認作不祥之地,凶魔絕足、惡鬼遠避,所在方圓數百里範圍內漸漸荒蕪,早就成了不毛之地。

    去時路上,羅剎凸操著生澀的漢話,口中‘噠噠’不休,給梁辛解釋著‘西坑’的由來,本來幾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事情,但它漢話不靈,一邊說,一邊翻著眼皮現想詞,足足叨咕了好一會,才算把事情講清楚,值得一提的是,從頭到尾,羅剎凸硬是沒加一個手勢去輔助,好家奴是鐵了心要盡快學成主人的漢話了。

    梁辛隨口追問了句:“西面有個坑,那東面呢?是不是也得有個坑?”聽上去,西坑倒有些‘中土靈**’的味道,大小眼對稱,兩個坑才對……

    羅剎凸滿眼的莫名其妙:“就一坑,在西面,別的地方沒有。”

    梁辛呵呵一笑,沒再追究,靈**也好、深淵也罷,他都沒太多興趣,他最關心的是隱居於西坑的夜乞叉,到底是不是個真正強者,夠不夠資格引劫飛昇。

    對此羅剎凸滿臉篤定,認真點頭:“夜叉兇猛,撼天本領!能上九天攬、攬……”

    “月!”梁辛實在見不得它那副絞盡腦汁的痛苦樣。

    羅剎凸歡喜得緊:“對!能上九天攬月,能下五洋捉…捉…”‘捉’著‘捉’著,它又開始翻眼皮,死活想不起來到底該‘捉’點啥。

    “鱉!”小魔頭啼笑皆非:“憑你這漢話,就別急著拽詞兒了。”笑了幾聲,他又把話題拉轉回來:“如你所說,西坑隱這麼厲害,你以前竟不知道?”

    羅剎凸略顯尷尬:“這個夜叉是隱士,名氣很不濃,好長久的一番打聽,才有了消息……”

    魔性自私,這個世界裡最不缺的就是趨炎附勢之徒,以前羅剎凸不過是個小腳se,見識淺薄,身邊的熟‘人’圈子也一樣登不上‘檯面’,但是現在梁辛的名頭如日中天,它也僕憑主貴,這次出去替主人尋找像樣的高手,有數不清的魔物都主動靠上來幫忙,幾經輾轉,果然被他找到了一個‘西坑隱’。

    羅剎凸羅里囉嗦,解釋著事情的經過,梁磨刀也就漫不經心的聽著,忽然間,他遠遠播散出去的護身靈覺接連震顫,小魔頭不禁皺了下眉頭。羅剎凸並未發覺主人的神情有異,在說過‘西坑隱’的消息來源之後,又伸手指向前方:“再直行三十里,便是西坑了。”

    聲音剛落,突地一陣冷哼傳來,三頭夜叉聯袂於千丈外現身,擋住了主僕兩人的去路。

    三個夜叉強壯足矣、凶威也著實了得,可模樣卻著實有些狼狽,或少了一隻翅膀,或頭上的肉瘤被打扁,身上都帶了不輕的傷。再看他們的長相……居然是熟人:梁辛下到‘一樓’之後,挑翻得的第一家夜叉巢**,倖存的那個三個夜乞叉首領。

    羅剎凸也大為不解,不明白這三個夜叉怎麼會在這裡,當即搶出幾步,擺上一副忠心護主的架勢,正想開口叱喝,不料天地間陡然破空聲大作,大群夜乞叉,從四面八方振翅而至!

    都是夜叉,但體色各不相同,身形也略有區別,顯然同源但不同宗、不同族,片刻功夫,夜叉大軍接連接連天際,梁辛目光所及,盡數被它們填滿……羅剎凸的臉se也漸漸蒼白了,它不在乎夜叉,而是恐懼梁辛。

    它帶著主人過來,又被大群夜叉圍困,這件事看起來,實在像個陷阱。

    羅剎凸雙膝一軟,又跪倒在梁辛跟前,口中詛咒噠噠、發誓噠噠,急聲辯解著自己對此事全不知情,身體也在微微發抖,生怕梁辛會一轉念就抹掉自己的性命。

    梁辛伸手把它拉了起來,笑道:“別那麼丟人,知道沒你的事。”

    夜叉鬼來得鋪天蓋地,擁有宗師戰力的比比皆是,可它們和梁辛的差距,不是數量能夠彌補的,就好像千萬隻蝴蝶也對付不了一頭金龍,無論境界、身體、力量還是功法,完全都不在一個層次上……百萬頭夜叉,和一頭山羊,在梁辛看來並沒有太多區別。

    簡言之,梁辛眼中,根本就沒有這些夜叉的位置。

    他在惡魔界中橫行無忌,一家家的‘踢館’,羅剎凸全程跟隨,整個世界裡最瞭解梁辛實力的,就是它了,它比誰都清楚這一點,既知主人‘無敵’,又哪敢去搞七搞八弄這些沒用的事情。

    何況惡魔界裡那些憎恨梁辛的凶物,對狐假虎威的羅剎凸也照樣恨得入骨,沒了梁辛,它下場絕對淒慘無比,憑著它的狡獪心思,又哪能想不通這一重。

    羅剎凸還有些不安,嘴唇哆嗦著想要再解釋幾句,梁辛煩得不行,直接揮手:“過去問問,它們想怎地。”

    不等羅剎凸開口,曾遭梁辛兩次重創的那個夜叉大首領就先森然開口:“我得同道傳訊,前幾天你曾打探西山隱,便知你們要來找他麻煩,等你們多時了。”

    這句話能洗脫‘謀逆大罪’,羅剎凸立刻翻譯給主人聽,這一段漢話說也得無比流利,遠勝往昔,而且一個‘噠噠’也沒摻。

    “西坑隱是我族尊長,不容打擾。”夜乞叉的聲音尖銳、難聽:“西坑隱從不沾葷腥,當然也沒碰過凡人;另外噠噠,他老人家隱遁了幾千年,修身修性,與世無爭,不會傷你,也不會妨礙你什麼。你們還是請回吧。”

    說話的時候,遠處陣陣墨焰瀰漫,又有新的魔物趕來,不再是夜叉,而是一群大修羅和幾個濕婆,這些新來魔物,其中有不少都在梁辛手上吃過苦頭,自知不是對手,但還是緩緩的靠近上來。

    夜乞叉不喜外族,先前一直在說話的那個首領眉頭大皺,轉頭對著剛趕來的修羅、濕婆等魔物叱喝:“此事於你等無關,退開噠噠!”

    一隻濕婆陰森森地應道:“西坑隱曾有恩於我,它有事,我非來不可。你還是專心顧著那個凡人小子吧,少來管我們!”

    羅剎凸可忙壞了,湊到梁辛耳邊,不住口的翻譯著魔物鬼話。

    在西坑修煉的那頭夜叉是個真正的隱士,可它全不是羅剎凸說的那樣‘名氣很不濃’,正相反,它極富盛名,只不過它的名氣只在夜乞叉族內和最高級的魔物間流傳,羅剎凸地位太低,所以以前才沒聽說過它。

    梁辛顯得挺開心……無數魔物不請自來,只為保護西坑隱不受打擾,這樣的人物當然不同凡響,這一次總算找對人了。梁辛一邊笑著,一邊伸手,拍了拍羅剎凸的肩膀。後者受寵若驚,一張醜臉上滿是榮光,轉回身對著周圍的魔物大聲咆哮:“還想活的就快滾噠噠!”

    夜叉首領毫不退讓,雙翅猛震,鼓蕩風聲如雷,大吼回應:“再不走,夜乞叉當以傾族之力……”

    梁辛聽不懂鬼話,但只看對方的神情,又哪猜不到它在說什麼,對羅剎凸笑道:“這一仗你來打。”

    隨即也不解釋什麼,拉起羅剎凸邁步向前走去。不是縱躍急行,不是破空逾距,就那麼步步緊逼,向著羅剎首領走了過去。

    如果要把梁辛換成曲青石,即便小白臉殺性深重,此刻多半也不會和這些看不上眼的魔物糾纏,一步逾距跨入深淵、直接去找西坑隱就好了。

    但梁辛不然。四十多個小番子父母盡喪、老太婆痛失愛子……小魔頭在把他們認作朋友的同時,就已經把此間魔物都列為仇敵了。既是仇敵,那便不依不饒,想攔路,就一定要挨打。這就是他的魔頭心思。

    梁辛一動,群魔盡起!淒厲長嗥震顫千里,千萬頭夜叉同時向著梁辛猛撲而去。

    自從梁辛橫空出世,就有厲害魔物在研究克制他的法門,惡魔世界中不乏見識卓絕者,已經隱隱悟到,神通法術對他全然無用,要對付他,就只能靠蠻力擊殺,這一次夜叉大軍發動的猛攻,就只有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字:撞!

    一頭撞不動就百頭,百頭撞不動就萬頭、十萬頭、百萬頭……就算梁辛真的是一尊佛祖,夜叉們也要把他的金身撞碎。

    夜叉首領身先士卒,大翅搖動,直衝小魔頭!它的身形快若流光,幾乎是甫一躍起,就衝進梁辛身前兩百丈,而此時,夜叉首領再度揚聲大吼,額頭毒瘤陡然爆起金色光芒,一身修為盡數集結於此!

    梁辛也不再繼續前行,但也沒停頓原地,而是抖抖手抖抖腳,古怪‘抽搐’起來,動作詭異莫名,可小魔頭的目光卻清澈的很,略略帶了些嘲笑,靜靜望向急衝而至的羅剎們。

    羅剎首領看不懂梁辛的眼神,在它心裡,就只想著、只盼著‘那一撞’!可它做夢也想不到,就在自己剛剛衝到梁辛百丈範圍,隨著對方笑呵呵地問了句‘燒死三個羅剎,這算什麼因果?’,它的千年修行,陡然消散無形!

    咕咚一聲,變作‘廢人’的羅剎首領,直挺挺地摔倒在地,那張猙獰臉孔上,驚愕、駭然、恐懼、不甘…諸般神情交織在一起,最終化作兩字:絕望。

    不止它一個,所有靠近梁辛身前百丈的夜叉,全都修為驟降,頃刻間從強魔、健者,變成最不入流的小鬼。

    天下人間,想不到。

    除了濕婆之外,魔物們也是靠著修行才得到一身強大力量的,只要修行,就有機緣、就有因果、就會被‘想不到’所擒,當那一重因果斷滅,轉眼就淪為平庸。

    惡土真身、兩重魔功、規則之外、涅槃洗煉……

    此間惡鬼,憑什麼去和這樣的梁辛去斗?

    魯執已死,浮屠受困,放眼所有的已知世界,除了『我即大眼、我即中土』的賈添,又還有誰能與這樣的梁辛一戰!

    『想不到』覆蓋百丈範圍,所有『越境』惡鬼,盡被小魔頭剪斷因果。憑著梁辛突破後的身法、心境,魔功籠罩之地還能再擴大許多,不過梁辛沒興趣這麼做就是了,本來就是無趣之戰,又何必大張旗鼓。

    羅剎凸從旁邊早都看傻了眼,直到梁辛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去吧,記得別離開我百丈之外,還有,只撕翅膀就好了,不用傷它們性命。」羅剎凸這才如夢初醒,底氣十足地答應一聲,縱身而去,放手大干……

    在梁辛眼中,惡鬼死不足惜,殺了也就殺了,不過這一次它們是為了『義氣』而戰,它們該死,但這一仗裡不該死人,只撕掉翅膀就足夠了吧。

    斷滅因果的惡鬼,剩餘的戰力,比起中土那些三四步的修士,也不見得更高明,而羅剎凸的實力,不在當初的卸甲白狼之下,雙方差距實在太大,羅剎殺盡夜叉群中,真就好像一隻猛虎一頭紮進了兔子窩,所過之處鮮血暴散、翅膀翻飛。

    羅剎天性卑鄙,一輩子裡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以大欺小、恃強凌弱』,凸大人跟在梁辛身後兩個多月,狐假虎威跋扈的很,可美中不足的每次都是主人出手,自己最多只是個『吆喝』的,心裡未免有些小小遺憾,這次終於得償所願,羅剎凸越打越精神,打從心眼裡泛起來的笑容,開心到實在沒法說了……想要哈哈大笑,又覺得主人還沒笑呢,自己笑顯得有些『不規矩』,可不出點聲音,實在憋得難受,福臨心智中突然響起了主人『戰歌』……

    片刻之後,戰團裡突然響起了中土草原上的歡喜調……

    陷入『想不到』的夜叉鬼全無掙扎餘地,而外面的夜叉大軍則毫不動搖,仍按照首領事先的佈置,一次次決絕衝鋒。蚍蜉撼樹?只求一撞!

    夜叉躁動,羅剎大吼,所有人都熱血沸騰投身惡戰,唯獨梁辛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夜叉攔路,所以它們要挨打,不過這樣的仗,打起來也實在沒什麼味道。可是,在惡戰持續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小魔頭的表情變了,嘴角向上,略帶微笑;目光明亮,饒有興趣……戰場中多了個夜叉。

    戰場上已經亂成一團,誰也沒太注意,一頭『裝束』古怪的夜乞叉悄然現身。

    這頭夜叉身後,背著一副造型奇特的金色枷鎖,看上去,枷鎖彷彿量身打造,剛剛鎖住了它的雙翼,讓它無法振翅飛天,而更讓梁辛興奮的是:在對方的頸下,赫然『掛著』五枚佛珠般的紋飾。

    『枷鎖夜叉』沒有深入戰團,而是停留在梁辛身前百丈處、剛好是魔功覆蓋外,正側著頭仔細觀察著梁辛的魔功,並無要出手的意思。

    梁辛維持著『來不及』,同時向著對方靠近了些:「不進來試試麼?」

    五神變之中還有『他心通』,能讓凶魔看穿敵人的心思,同時還能言漢話,當初仙界中遇到的小羅剎便是如此。但現在梁辛境界突破,天道不受、神通不受,就算是『他心通』,也只能『看到』小魔頭想讓對方看到的事情。

    不過,憑著這道神通,枷鎖夜叉能夠口吐人言,對著梁辛搖了搖頭:「你這重本領我破不了,進去了也會和他們一樣,不去。」

    梁辛語氣體恤:「破不了這個?那我換一個,你試試看?」

    枷鎖夜叉居然點了點頭,目光裡躍躍欲試,小魔頭哈哈一笑,喚起殺心惡性撤換因果執念,『想不到』消散而『來不及』頃刻成形,仍是方圓百丈,時間陡然凝滯!

    魔功之內萬物凍結,而百丈之外,夜叉大軍還在猛撲強襲,它們的情形與梁辛以前的那些對手一般無二,前半身衝入『來不及』,旋即被穩穩凍住;後半身卻還在魔功之外,踢腿振翅玩命掙扎……可又哪裡掙得脫!

    夜叉大軍前仆後繼,多到無以計數,區區百丈方圓,轉眼就被它們填滿,未曾陷入魔功的夜叉還想撲擊,可眼前全是半身活動的同伴,再沒有了絲毫空隙可供前進,一時之間,怪叫連天,大隊夜乞叉欲拚命卻無路……

    從高空鳥瞰,情形壯觀且詭異,戰場正中是一團百丈方圓、密密麻麻的惡鬼堆,而外面無數夜叉匯聚成黑色大潮,圍住它層層打轉!

    枷鎖夜叉仍站在原地,皺眉苦思,半晌之後終於搖了搖頭,嘆道:「破不了!」

    梁辛的笑聲響起,揮手撤散魔功,同時勁力外洩,轟得一聲悶響中,就像被大洪火雷炸飛的碎葉、木屑,那些陷入天下人間的夜乞叉,都被遠遠地擲了出去,梁辛身前百丈,除了一個手裡還拎著一片夜叉翅膀的好奴才,就再無一人!

    不過,也僅僅是瞬間的清淨,夜叉悍不畏死,接下被重創的同伴後,又紛紛厲嘯著,振翅陡轉準備再次撲擊。梁辛挑了挑眉毛,打就打,他無所謂的。

    就在這個時候,枷鎖夜叉忽然踏上一步,雙手合十,開始低聲禪唱。

    禪唱同時,一陣清幽香氣瀰漫開來,飄散全場。幽香隱隱,置身其間讓人心曠神怡,可若用力去嗅,卻又什麼都聞不到……梵音、禪香,匯聚一起,化作一陣清涼,轉眼撫平了戰場中的躁動。

    誦經時,枷鎖夜叉神情虔誠,周身上下竟也真的氤氳起淡淡佛光。

    大群魔物盡做愕然,這才發覺枷鎖夜叉的到來,大軍中的幾位頭領立刻施禮,以鬼話恭聲問候,其他夜叉都隨首領一起躬身。

    羅剎凸撇掉了手裡的翅膀,快步湊到主人跟前,好像獻寶似的,滿臉歡喜:「這個就是西坑隱……」

    梁辛哪還用得到它來提醒,剛剛一見面他就知道對方的身份了。
請不要貿然評價我 你只知道我的名字 卻不知道我的故事 你只聽過我的行為 卻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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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0-5 14:55: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五一章 西坑夜叉

   西坑隱笑容謙和,對眾多羅剎、凶魔認真還禮,客套了一陣之後,才有望向梁辛:「你找我,什麼事?」

    「你快飛昇了吧?」梁辛先反問了一句。

    西坑隱點了點頭:「不錯,這事我心裡有數,算算日子,兩年左右吧……怎了?」說著,他居然苦笑起來,毫不隱瞞自己的『不情不願』,別人盼都盼不來的『好事』,對他卻彷彿天大的委屈。

    梁辛才不去管他委屈什麼,逕自說出來來意:「你飛昇之後,應該會遇截殺,若想保命,記得告訴對方『梁辛在惡魔世界』。」自始至終,他都『忽略』了一件事,梁辛知道師兄謝甲兒已經抵達中土,但是在他看來,『浩劫東來』基本消弭,殘存的神仙相賈添應付起來綽綽有餘,中土平安,師兄也不會多呆,很快就會返回仙界。

    上一次謝甲兒遭小羅剎重創,主要是不瞭解『五神變』的厲害之處,且又想著借羅剎力送走飛舟,吃了不少暗虧,可即便那樣,謝甲兒也和小羅剎拼了個兩敗俱傷。莫忘記,當時小羅剎身邊,還有一雙嫦娥戰力、總也殺不死的輪迴惡鬼相助。

    若是一對一,小羅剎不是霸王的對手。

    現在的謝甲兒,已經打過一次五神變,這個西坑隱飛昇過去,在他面前絕討不到好處,可梁辛又哪知道,此刻仙界中沒有霸王,只有一群日饞妖人,正起鬨似的、摩拳擦掌等著打飛昇過來的妖怪……要是他清楚仙界的狀況,寧可自己回不去,也會把西坑隱當堂擊斃。

    聽了梁辛交代下來的事情,西坑隱好奇問道:「你說的那個『梁辛』,就是你自己麼?你讓我給仙界的人帶話,這麼說你也是從仙界來的?」

    話雖這麼說,但西坑隱的臉上,儘是好笑的神情,顯然他不信此事。

    梁辛懶得和他解釋什麼,逕自追問了句:「你真從未吃過人肉?」

    西坑隱搖頭:「從出生那天起,我就開始修行,從未沾過一點葷腥。」

    梁辛點頭一笑:「很好,那就不為難你了,走了,你渡劫的時候,我來給你幫忙」好容易碰到一個飛仙在即的,梁辛可捨不得它被天劫神雷轟成渣子。

    正經事說完,梁辛也不想多呆,招呼了羅剎凸一聲,轉頭欲走,不料西坑隱閃身攔住他們......相隔數十丈的距離,也是一跨而至,但並非縱躍、飛度,就彷彿它踏出一步,本就該從數十丈外邁到梁辛跟前。

    看上去,與梁辛的『逾距』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西坑隱突兀擋住去路,羅剎凸吃驚同時,開始露出凶相,準備狐假虎威,梁辛伸手把它拉到身後,笑呵呵地看著對方:「想打架?」

    西坑隱卻搖了搖頭:「不是打架,是比試。」隨即它又苦笑起來,語氣裡很有幾分感慨:「我是夜叉,骨子裡天生就帶了幾分爭勝好強性子,遇到強的,就總忍不住比一比,嘿,就是因為泯不去這份爭勝之心,所以才逃不脫飛昇事。」說著 ,他翻轉手臂,敲了敲鎖在雙翼上的枷鎖,噹噹作響:「我給自己帶上這副鎖銬,就是用來鎖扣氣焰,逃避天劫的,可惜,這副銬子也快要壓不住了。」

    羅剎凸面露愕然,湊到主人跟前:「他的枷鎖,是用來鎖自己的氣勢的,以求拖延飛昇……」梁辛伸手把它推開了:「西坑隱說的是漢話,不用你翻譯吧。」

    大好家奴訕訕退開,夜叉西坑隱則對著梁辛搖頭道:「囉嗦了,和你說不著這些。」說著,他把話鋒一轉:「我前陣就聽說過你,敗盡此間名宿,剛剛也見識了你的奇特功法,了不起的很,我不是對手。不過我也有幾樣專擅的本領,想要和你比一比,比如速度,看誰能跑得更快些;又或者……」

    不等他說完,梁辛就打斷道:「身如意通,天下無處不可去得;宿命通,百世修行牢記於心;還有他心、天眼、天耳……五神變是了不起的本領,不過沒用。除非你能修成漏盡通,六神通於一身,真正成佛,否則不管比什麼,你都會輸。」有關五神變、六神通這些事情,都是在仙界打小羅剎時,聽小活佛給他講的,梁辛腦筋不錯,都牢牢記住了。

    「人間小子,居然懂得這五路佛法神通,」西坑隱略略顯出了些驚訝,跟著神情裡的躍躍欲試之意愈發濃厚了,笑道:「既知五神變,還要這樣說,我可就更不服氣了。」

    梁辛也笑了下:「五神變裡,天眼、天耳兩能,讓視、聽雙根深重…那你仔細看看我、聽聽我,要是能發覺什麼,就算你贏」

    這番話說的不明不白,西坑隱微微發愣:「看什麼?聽什麼?發覺什麼?」

    梁辛語氣輕鬆:「恁多廢話,看過聽過,不就知道了」說著,雙手抱胸往夜叉身前一戰,身體隨之放鬆,笑吟吟地看著對方……時值此刻,小魔頭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賈添永遠都是那副『懶懶散散』、『混不在意』的模樣,自己現在又何嘗不是那樣,會如此只因兩個字:無敵。

    無敵,所以此間無大事,自然慵懶。

    西坑隱也不再廢話,發動天眼天耳兩路神通,仔細探查著面前的小魔頭,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找』啥,可是片刻之後,他的神情忽然變了彷彿真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甚至連身形都踉蹌了下,臉色轉眼蒼白:「你…苦煮…你身上怎會有苦煮氣意?你殺他、奪力」

    苦煮,就是飛昇仙界的那個五神變小羅剎。在擊殺它的時候,梁辛靠著仙界惡土與坤蝶幫忙,奪去了它的兩成修為,而後這些力量都被煉化入體,變成了小魔頭自己的力量,外人再難察覺,不過西坑隱發動耳目雙絕,終於也還是探到了些端倪。

    梁辛哈哈大笑:「好夜叉,果然探到了,算你贏了」

    羅剎凸趕忙跟隨主人一起大笑,對著它以前都沒資格見上一面的西坑隱連連讚道:「好夜叉,好夜叉……」

    大笑聲中,梁辛再次邁步欲走,他殺『苦煮』的過程,犯不著對西坑隱解釋,讓對方明白『第一個五神變死在他手中,第二個五神變也毫無勝算』也就是了。

    五神變,是惡鬼修持的頂峰,真正的神佛也只具六神通,僅比它們多出一道『漏盡通』,可就是這一道神通,讓雙方差距如雲泥之別。如果西坑隱真修到了神佛境界,不用它來挑戰,梁辛自己就會手心發癢;可現在這頭夜叉,梁辛實在沒興趣和它去比什麼。

    即便再怎麼無聊的娃娃,也不會去和烏龜賽跑,就是這樣的道理了。

    再看西坑隱,眼神渙散了,顯然『苦煮之死』對他打擊極大,蹣跚著後退幾步,嘴巴大張,想要說什麼,可喉嚨裡只能發出『咔咔』的聲音,再望向梁辛的目光,也古怪到無法形容。

    羅剎凸見狀,桀桀笑著:「夜叉,怕了?嚇得?」

    它話音剛落,西坑隱忽然『咕』地一聲怪笑起來,並未知難而退,居然混不成體統的大張雙臂攔住了梁辛,高聲尖叫:「你不許走」

    梁辛終於有些不耐煩:「夜叉,你真當自己剛才贏了麼?」梁辛身上帶有『苦煮』氣息不假,但也是他想讓對方察覺,對方才能夠察覺到的,如果梁辛不想,西坑隱就算再修出『天鼻通天舌通』,抱著小魔頭的胳膊去聞去舔,也發覺不了苦煮的事情

    似乎是察覺的事情太驚人,西坑隱彷彿一下子魔障了,眼中儘是痴狂,滿臉癲瘋模樣,尖聲怪笑同時,嘴裡翻來覆去就是那四個字『你不許走』

    清心修持數千年的隱士,就因為『梁辛殺了苦煮』,所以突然發瘋了?梁辛和羅剎凸對望了一眼,主僕兩個的神情一摸一樣:驚訝、好笑、納悶。

    苦煮的『死訊』一到,西坑隱立刻發瘋,但他又跳又笑又叫,不像是氣瘋的,倒像是開心的發瘋,羅剎凸吞了口唾沫,對主人低聲道:「看樣子,西坑隱和苦煮似乎有仇……他不讓咱們走,莫不是要報恩?報您老替他手刃強仇的大恩?」

    清醒時的西坑隱梁辛都不當回事,何況現在這個『發了瘋的』,聞言冷曬,可還不等他再開口,瘋癲中的西坑隱,又猛地大吼出聲:「不把事情說清楚,你們誰也不許走」瘋喊著,雙手一錯竟發動了神通阻攔,隨它心意流轉,金色佛光暴現,轉眼凝化怒尊法相。

    梵唱霍然大作,如驚雷滾蕩,震徹千里,怒尊揚起手中缽盂,裹挾洪浩巨力,向著梁辛主僕狠狠罩下

    羅剎凸好歹也有白狼戰力,雖比不得此間的絕頂兇魔,但一身惡鬼修為也絕不差勁,可是當缽盂罩來,它只覺得周身都被緊緊桎梏,空有一身惡力卻根本使不住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座小丘般的神缽,向著自己倒扣下來。

    不過,即便西坑隱『發了瘋』,貿然動手,它喚出的神通手段也只是『攔』、只是『困』,並無傷人之意。

    週遭還有無數夜叉、惡鬼,個個都盼著西坑隱能『教訓』那個凡人小子,此刻終於見它出手,全都精神大振,齊聲爆發出一陣歡呼,但歡呼聲才剛剛響起,其中的歡喜之意就陡然消散,換而驚訝、駭然……一場振奮歡呼,變作驚慌怪叫——紫金缽飛了。

    怒尊法相現身,降魔之力貫徹天地,他以力而尊,動作卻談不到如何迅捷;所以梁辛的出手對抗,也不算太快,至少能讓聚集附近的眾多魔物看得一清二楚:當缽盂扣到頭頂處,梁辛右手探出,抓住缽盂邊緣,跟著手腕輕盈一轉,竟把怒尊的法器,奪到了自己手中旋即橫臂一甩,把那隻缽盂遠遠地扔了出去。

    所有惡魔都呆了、傻了不是因為梁辛有多強,而是……這件事,不可能。

    現身此間的怒尊,只是一道『法相』,來的不是『真人』,扣向小魔頭的缽盂也不是一件『真東西』,所有的一切都是法術,都是靈元,都是西坑隱的修為,有形有力,卻無質。

    只要敵人的修為夠精深,他就能擊碎缽盂、甚至驅散怒尊法相,但無論如何,他不可能奪下『缽盂』,因為根本就沒有缽盂,這件東西它不存在

    的確不能,唯獨梁辛他看到了『缽盂』,那缽盂於他而言就真正在,只要他想奪就能奪下。而梁辛動作不停,右手扔掉缽盂同時,左手探出輕而又輕地,握住了怒尊空出來的手。

    怒尊開聲大吼,大群羅剎受怒吼聲所制,慘叫著摔散四方,梁辛卻神情不變,仍是握手。

    一聲聲的大吼,一次次的加力,怒尊法相眉目猙獰,小魔頭無動於衷,甚至還回過頭對羅剎凸笑了笑,示意它不必驚慌。

    怒尊不動,梁辛不動,西坑隱卻開始篩糠般的顫抖起來……

    奪缽、握手,都是不可能之事,周圍大群魔物的心神都被梁辛的手段所奪,卻沒人知道,還有一件『不可能之事』,正發生在西坑隱的身上:梁辛與怒尊法相雙手相握,怒尊壓過來的浩力,都被他輕鬆化解,但是梁辛送過去的力量,卻並未攻入怒尊,而是壓在了西坑隱的身上。

    梁辛正通過西坑隱幻化出的神通,去『襲擊』西坑隱本人

    修士與自己喚起的神通之間,都會有一份『聯繫』,可是這個『聯繫』,是心念、靈元、法咒彼此影響下而生的,完全無跡可尋,只能歸於冥冥。

    梁辛卻尋到了、控制了這條『脈絡』,他的力量,正從怒尊法相的『身』上傳遞開去,源源不絕,衝擊著五神變夜叉……怒尊是西坑隱喚出的神通,但現在事情已經完全由小魔頭掌控,西坑隱就算想撤散神通也做不到

    梁辛一直小心控制著自己的力道,既不想毀了怒尊,更怕一使勁會殺了西坑隱。

    小魔頭總算『貨真價實』地笑了,他在使壞,他要打的也不是西坑隱,而是對方背脊上的枷鎖。

    西坑隱是靠著枷鎖來逃避天劫的,梁辛要替它把金枷打碎,讓它趕緊渡劫去。其實,梁辛只要一跨步、一揮拳,就能輕鬆了事,但他覺得現在這樣……好玩。

    梁辛之力,循著神通脈絡,攻到西坑隱身上,再轉壓到金枷,其間不能毀了怒尊,更不能傷了夜叉,梁辛小心翼翼,玩得咬牙切齒,半晌之後終於大功告成,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枷鎖斷裂數截,散落在地

    小魔頭哈的一聲大笑,隨手驅散『怒尊』;西坑隱並未受傷,但心神早已渙散了,再也站不腳,晃了幾晃委頓在地。

    西坑隱倒下,周圍大群的夜叉鬼又掀躁動,梁磨刀煩不勝煩,羅剎凸倒是偷偷顯出了些興奮,眼巴巴地望著主人,小聲問道:「還是我來打?撕翅膀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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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5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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